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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矜念君顾     江山嫡女txt下载     江山嫡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五章 我不是宫桦

    最后五个字,她咬牙一字一顿地说出。

    宫桦骇然大惊,满脸惊恐,“什么叛国?”

    “哦,我想起来了。”顾长歌一脸“愧疚”地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丞相大人这些日子闲置宫中,想来还不知道东平王两日前于早朝检举了您。”

    宫桦一脸惊惧不散,下意识地不想听顾长歌后面的话,却在顾长歌面上淡淡嘲讽和愤恨笑意下鬼使神差地问出了声:“什么?”

    “叛国之罪。”

    顾长歌一字一顿。

    宫桦尤遭霹雳之击。

    “什么叛国之罪,顾业你在胡说些什么!”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面上遮不住的惊惶和失措,“你可知道污蔑朝廷命官也是死罪一条!”

    顾长歌看小丑似的目光虚虚笼着他,环胸等他歇斯底里地闹完,而后道:“说完了?走吧,无极殿还等着呢!”

    “我不去!”宫桦又一脚踹上凳子,两只手却死死扒着桌沿。

    顾长歌皱了皱眉,实在是没想到以往以儒雅和博学多智而闻名帝都的宫桦会是这么副模样。

    要不是百里荣晨的人一直盯着,她差点就以为这个宫桦是找人假扮的劣质低配版的北齐丞相。

    “丞相若是不想动,那我便也只好找人将您请去无极殿了。”顾长歌垂眸扫了眼他扒着桌沿指甲都泛白的手,“识趣点儿,丞相,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宫桦简直要急出一身冷汗,忽然他一下子站直身子,就在顾长歌以为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的时候,宫桦面露因希望和期盼却掺杂恐惧而狰狞的表情高呼道:“去找宫月出,本丞相要见皇后娘娘!”

    提到宫月出,顾长歌脸上表情更加不耐,眸中隐隐露出深沉和嗜血之意,她忽然大步走至宫桦面前,揪着他的领口微微凑到他面前,果不其然看到他脸上露出惊惧难安的表情,低声道:“丞相大人,别奢望了,谁都救不了你了。”

    宫桦被顾长歌近在咫尺的脸上阴森的表情吓得甚至一瞬间不敢说话,只瞪大了眼狠狠摇头。

    又听见顾长歌冷笑了一声,接着道:“你,宫月出,还有你们宫家所有人,谁都逃不了,就像,当年被你设计灭了族的顾家一样,谁都逃不了!”

    宫桦被顾长歌嘴里突然蹦出来的顾家给弄得一懵,忽然挥手推开身前的顾长歌,“不会的!”

    顾长歌顺势松开宫桦的衣领,微微摩挲了下掌心的汗,笑容微淡,笑意却不达眼底,“怎么不会呢?当年顾家‘叛国’,满门抄斩;如今宫家叛国,凭什么又能逃得过去,我又怎么能让你们如愿呢?”

    宫桦突然狠狠打了个寒颤,像是想到了什么惊悚的事情,不可置信地盯紧了顾长歌的脸,入魇般呢喃了一声:“顾业...顾...”

    他骤然惊醒,“你和顾家有什么关系?”

    顾长歌脸上的笑在宫桦看来无比的渗人,声音也是催魂一样的让人毛骨悚然,她说:“我是顾家送回来,找你们宫家索命的人啊。”

    “嘭”得一声,宫桦脚软,勾着凳子一同跌坐在地上。

    ......

    宫桦还是被顾长歌绑到了无极殿。

    百里荣晨将那几封书信尽数扔到宫桦面前,双手撑着龙椅,身子微微前倾,看着宫桦道:“宫桦,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宫桦被人强行按着跪在地上,从没有过的狼狈,面如土色,哆嗦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殿上没几个人在意他这副模样,就算他不来,凭着那些证据也是早就可以定罪的了,现在所有人在意的,是宫家最后的下场。

    叛国之罪本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就像三年前的顾家一样,一夜血洗也不为过。

    可偏偏,宫家多了个宠冠后宫皇后娘娘。

    更戏剧性的是,皇后娘娘还有了身孕。

    宫家便成了皇亲国戚。

    株连九族?

    难不成还要算上皇室?

    可若是不严惩,又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被宫桦污蔑致死的顾家将军府满门忠烈。

    毕竟...当初尚为九皇子的百里荣晨,三年前顾家没出事之前,同顾家嫡女也是有过婚约的。

    最后,不还是...难逃一死吗?

    群臣之中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在少数,只是在顾家灭门,登基为皇的百里荣晨又娶了宫家嫡女之后,所有人便选择性地忘记了这件事儿,再加上后来宫月出备受恩宠,宫家扶摇直上,便更没有人说出这事儿来讨人不爽了。

    而如今三年之后,历史惊人的相似,又该怎么处理?

    底下所有人都默默将视线垂于地面,耳朵却竖着,等着听对宫家最后的处置。

    百里荣晨无声掐进了掌心。

    黏腻的鲜血在拳心漫延开来,他只觉得心口也是血腥一片。

    他何尝不想让宫家所有人给顾家陪葬?何尝不想让宫月出为他死去的爱情陪葬?

    只是,他不能。

    不仅是因为他还需要噬情咒来迷惑背后那些人,更重要的是,这些天他很多次明里暗里试探过顾长歌的意思,该如何处置宫月出,和那个孩子。

    他怎么会猜不到长歌的心思。

    她一向鄙视甚至仇视那些不负责任的男人,无论是因为身为原因。

    偏偏......

    我想让她死。

    可是,长歌,你用你的态度保住她的命。

    我不愿,却也只能如你所愿。

    今后这半生百里荣晨枉顾天下,只为你而活。

    便也为了你,做那个全天下最不负责任、却也是你眼里负责任的男人。

    “既然如此。”百里荣晨半阖起冷眸微微仰着头,冷如寒冬腊雪彻骨的声音在无极殿空旷而寒凉的大殿内响起,“丞相宫桦叛国之罪定罪,革除丞相之职位,三日后斩首示.....”

    “不行!”宫桦后知后觉歇斯底里的声音夺喉而出,他说的是“不行”而不是“不要”。

    他满头长发尽散,脸上疲老之态显露无遗,眼底却尽是绝望的疯狂。

    “不行!皇上你不能这么处置我!”没有以臣自称,而是“我”,他又道,“我不是宫桦!”

第三百一十六章 我叫宫烨

    “不行!皇上你不能这么处置我!”没有以臣自称,而是“我”,他又道,“我不是宫桦!”

    又是一片哗然。

    只不过却也没几个人当真,只道是宫桦死到临头,强自狡辩妄想逃过一死。

    顾长歌和百里荣晨却因为他这突然的一句话起了心思。

    实际上,他们有好几次都有一种错觉,现在的这个宫桦和当年那个名满帝都、儒雅明智的人相差甚远。

    后来再看,简直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是没怀疑过,百里荣晨甚至都派人专门去查过,如今朝堂上的宫桦是真是假,这会不会又是宫桦的一个阴谋?

    宫桦的强大不在于他的武力和权利,而在于他多智近妖的脑子和心态,所以百里荣晨在查的时候,除了宫桦有阴谋之外再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现在看来,莫非是他有所疏忽?

    底下宫桦还在挣扎,“我不是宫桦,所以犯了叛国大罪的人也不是我,冤有头债有主,皇上你不能杀我!”

    威胁到了生命,宫桦面上难掩疯狂和恐惧,但说起话来倒是有理有据,条理清晰。

    百里荣晨感觉场面隐隐又要失控的趋势,长臂一挥,沉声道:“宫桦情绪失控,来人,先将人压下去。”

    压制宫桦的人自然是言家卫派来的,压至的地方自然也不是寻常的牢房,言臻收到百里荣晨的指示,直接将人压倒了龙泽殿后面的暗室。

    顾长歌跟着百里荣晨来了龙泽殿的时候,宫桦已经冷静了下来。

    更准确点儿来说,它是整个人都消沉的下来。

    宫桦颓废地坐在地上,眼皮也半耷拉着,不知道看的是哪,连百里荣晨和顾长歌进屋,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

    “你是谁?”同顾长歌对视一眼,百里荣晨对着宫桦开门见山地道,“和宫桦有什么关系?”

    地上的人听了宫桦这个名字才有了反应,抬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你怎么就相信我不是宫桦?”

    顾长歌走上前看着他道:“宫桦可没你这么蠢。”

    “是啊。”他突然笑了一声,目光也回神过来满是自嘲和讽刺,“你们所有人都对宫桦推崇备至,而我,就注定只能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顾长歌眸子微动,直觉他接下来的话会是重点。

    “你和宫桦到底什么关系?”百里荣晨又道。

    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我是宫烨。”

    半晌又道:“宫桦一母同胞的...弟弟。”

    在场人皆是惊讶。

    从来没听说过宫桦有弟弟?

    宫烨笑了一声,“怎么,是不是没听说过?”

    百里荣晨抿唇不语,他想他大概能猜到些什么。

    双生子向来被看做是一件不吉利的事,想来当初宫桦和宫烨的爹娘是为了保住名声一类的考虑放弃了弟弟宫烨。

    可是为什么,被放弃的宫烨还活了下来?

    宫烨看着眼前几人面不改色的表情,忽然又道:“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还活了下来?”

    没等他们表态,宫烨又半是倾诉半是宣泄的意味笑了笑,笑意甚是复杂,“毕竟虎毒不食子啊。”

    “更何况,我生来还是个残废。”

    宫烨语气反倒多了一丝苍凉,收了双腿盘于地上,又道:“我生来便有腿疾,再加上双生子向来不吉利,我自然而然就成了被抛弃的那个...只是我那爹娘还有些为父为母的舐犊之情,便把我锁在了房内,三十余年不曾出门。”

    他在说到“父母爹娘”一类的词时没有半分孺慕的感情,甚至还多了份嘲讽和怨恨,而在提到“哥哥宫桦”时,才有了浓重的敌视和嫉妒。

    “凭什么,他宫桦就能活在爹娘舐犊情深的怀抱里,活在世人艳羡的目光里?”他声音骤然拔高,喉咙嘶哑出摩擦一样的声音,眼睛里满满都是疯狂的恨意,“我这样都是他害的,他却没有半分愧疚,还把自己看做是圣人似的施恩者来可怜我,凭什么?啊?凭什么!”

    宫烨忽然双腿施力作势要起身,却被别着的双腿压了下去,双掌撑在地上,满头长发垂于脸颊两侧,其中隐隐可见几缕白发,很是狼狈。

    百里荣晨早在发现宫烨想要动作之前便先一步将顾长歌护在了自己身侧,做出戒备的状态,冷眼直对宫烨,“所以,你就把他杀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能被关在房内三十多年不见光,不死也绝对会疯,眼下看宫烨这么副病态疯狂的模样,便也能窥见当年他的情形。

    一个疯子,想要杀一个人,还是一个毫无防备的人,真不是难事儿。

    “为什么要杀了他?”宫烨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病态而诡异他笑容,“他关了我多少年,我便也关他多少年。关在暗无天日的暗室里,眼睁睁看着我毁了他的所有却无能为力,这样,不才是最好的吗?”

    顾长歌抓住关键,“宫桦还没死?他现在还被关在丞相府?”

    “不啊。”宫烨低下头,“没熬过去,他死了。”

    顾长歌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百里荣晨却抓住另一个关键点,“你若是想杀了他倒是有可能,但想凭一人之力关住他并骗过所有人根本不可能,一定有人帮你。”

    宫烨突然呵呵笑起来,“确实有些人不信我,可那又怎么样,不相信便去死好了,宫桦那个伉俪情深的夫人就是被我在他面前凌迟而死的,一共三百一十四刀,死的时候连脸都看不出来了。”

    顾长歌忽然觉得有点儿毛骨悚然。

    脑海中灵光一现,她又问道:“你的腿疾是谁给你治好的,到底是谁在背后帮你。”

    “我的腿疾是从娘胎里带下来的毛病,你觉得有能力给我治好的人这全天下又能找出几个人?”宫烨阴森森笑了笑,看着顾长歌的目光透着诡异的玩味,“你觉得,会是谁在帮我?”

    顾长歌看着他的笑,突然有了一种猜测。

    她从百里荣晨身后站出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宫烨,忽然问道:“三年前,设计顾家的人,是你,还是宫桦?”

第三百一十七章 当年真相

    如果帮助宫烨从宫桦手里夺权成功的是东海那些人,那么很难不让人怀疑,三年前设计顾家的人究竟是宫烨还是宫桦。

    她眸光微闪,虽然宫家和顾家有灭门之仇,但这并不妨碍当年所有人对宫桦这个人本身的人格魅力的欣赏。

    甚至当年他的父亲和哥哥,对宫桦也是赞不绝口的。

    顾长歌回忆以前他记忆里的还有世人口中所描述的那个宫桦,想着他并不像是那种背后砍人一刀的阴险之人。

    “和你们家结仇的人,可不是我。”宫烨扯了扯嘴角,说完这话先是看向了百里荣晨。

    顾长歌一愣,原本对他突然看向百里荣晨的目光还有些不解,一刹突然反应过来,他方才说的是“你们顾家”。

    这是临到死了,还想着挑拨她和皇帝的关系?

    只是并不如宫烨所愿,百里荣晨没有任何反应,一点儿也没有宫烨所猜想的那般被人欺骗之后的帝王之怒——百里荣晨这是都知道了?

    顾长歌之前便已经和百里荣晨说开了这些事,自然不怕宫烨这临时起意的一招,却让明处暗处的言家卫纷纷错愕和惊喜——顾业是顾家人?

    百里荣晨一双眸子中沉静无波,再看的仔细些只觉比平日里更深沉了点,他负手而立,声音里满是压迫地半威胁道:“老实点儿。”

    宫烨忽然又挫败地低头一笑,“三年前同东海联手设计你们顾家的,确实是宫桦,只是后来不知道两边出了什么事闹崩了,最后倒是让我占了便宜。”

    “你说宫桦死了。”顾长歌道,“什么时候死的?”

    宫烨一愣,仔细想了想也没有隐瞒,直接道:“就在前些日子襄城平和县的金矿一事闹开了那一段时间,关着宫桦的那个暗室出了意味,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宫桦就在里面自然是给烧死了。”

    联系上时间点,顾长歌垂眸轻笑,“你就那么确定他死在了那场火里?”

    宫烨倏忽抬头,“你什么意思?你说宫桦逃出去了?不可能!”

    他使劲摇着头,看着是在否定顾长歌,心里其实清楚是在“说服”他自己。

    宫桦这个人太可怕,就连宫烨从得知他被烧死的那一刻起便一直在怀疑,那个人究竟有没有死。

    如果真的没有,那么,他早晚会回来找他报仇的。

    宫烨可没忘记,在他在宫桦面前凌辱大夫人和他的儿子宫旸晟的时候,他眼中那种嗜血的阴暗。

    宫烨咬住牙,还是不敢相信宫桦没死这种可能。

    “怎么不可能。”顾长歌偏偏不如他的愿,轻声道,“就在那段时间,襄城平和县,我还见过他呢。”

    “你在怕他回来找你报仇吧?”顾长歌又笑着问。

    宫烨死死瞪着顾长歌。

    顾长歌轻描淡写地移开视线,“你以为就算他没回来找你,你还能逃得过一死?”

    “我没罪,凭什么判我死!”宫烨头发都甩的生风,快要瞪出来的眼珠子转向百里荣晨,声音有些发颤,“皇上,叛国的是宫桦,和我没关系,你不能平白无故地杀我!”

    百里荣晨看死人似的看了他最后一眼,转身走出龙泽殿,头也没回地道:“好好看着他。”

    走出龙泽殿,顾长歌落后百里荣晨一步远的地方,冷不丁他忽然转身,她正想事情没注意差点儿撞进他怀里。

    百里荣晨双手扶住顾长歌的胳膊,手上力度欲重又轻,久久不愿拿开。

    顾长歌被胳膊上那灼热的触感所惊,猝不及防再退后一步。

    百里荣晨自然感受到她的挣扎,心上苦涩难言,指尖微颤着似有若无地摩挲了下她的衣料,终是松开了手,负于身后,攥得极紧。

    “方才想什么呢?”百里荣晨低沉的声音透露不出任何情绪,“走路都不注意着点儿。”

    顾长歌叹了口气道:“皇上想必也猜到了吧。”

    “宫桦?”

    “嗯。”顾长歌点头,神色有些复杂,“他应该就是我们在襄城土匪窝里遇到的那个神秘的二当家了吧。怪不得总让人觉得熟悉,还有,对宫月出这么照顾。”

    “那你觉得他是真的死了吗?”百里荣晨又问。

    顾长歌摇头,“宫桦这个人,绝不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宫月出不也是逃出来了吗?”

    百里荣晨静默半晌,良久又问:“你要去找他?”

    “当然。”顾长歌紧了紧拳头,半晌又松开,“灭门之仇尚未得报,我自然不会放过他的。倒是你,想好怎么处置宫家了吗?”

    明知道顾长歌这话问得坦荡,百里荣晨却没办法坦坦荡荡地回答。

    顾长歌以为是问到了他的忌讳,想来他应该是正在为宫月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发愁的时候,抿了抿唇安慰道:“总归是有法子的。”

    她抬起手,原本想去拍拍他的肩膀,才忽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已经是北齐的皇帝,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过是君臣,实在是容不得她的“放肆”,动作僵了僵又放下,心中微微有些尴尬,倒也没表现出来。

    百里荣晨却觉得不知所措和心慌,她早就习惯了两人之间的君臣之别,他却还怀念并奢望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可能。

    那是一种真正无法解脱的绝望。

    却又沉溺其中,不可脱身。

    百里荣晨忽然像是受了蛊惑一样地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想要摸摸她的脸。

    想要不顾一切地抱住她。

    想要像以前一样亲吻她的额头和眼睛。

    看她双颊泛着微红,眼睛却像藏了满天星光,亮得他整颗心都沉沦。

    顾长歌退后半步。

    忽然被人从身后揽住腰身。

    又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原来小叶子头上有片叶子。”苏离带笑的声音优雅而惑心,“我拿下来就好,就不麻烦皇上了。”

    百里荣晨微微抬起的手还没有放下,双眸却已垂下。

    是他,逾距了。

    顾长歌还没说话,又听见苏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些黑袍人,有动作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对他动心

    顾长歌还没说话,又听见苏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些黑袍人,有动作了。”

    顾长歌就这点好,一旦提到她在乎的正事儿,其他无论什么都得靠边站,当即便将苏离和百里荣晨的那些花花心思给扔到了一边儿。

    “皇上,臣得去一趟看看。”顾长歌对百里荣晨颔首示意自己要退下,转头看向苏离,又道,“走吧,是林家出了什么事?”

    “林家尚在隔岸观火,不敢妄动。”苏离边摇头边有意无意瞥了一眼直愣愣站在原地的百里荣晨一眼,转而对上顾长歌微微凝重的眸子,又道,“是那些人忍不住出手了。”

    顾长歌走得极快,“想来是打听到宫桦的消息了。”

    苏离虽然不太清楚这些天顾长歌和百里荣晨都从宫桦这里得到什么消息,也不知道进展到了那种地步,但这并不妨碍他接下来和顾长歌一起对上那些黑袍男。

    百里荣晨默默看着顾长歌的背影一步一步远离他而去,不想去看却固执地几近自虐式的不想转开视线。

    便只是看看她,也是好的。

    一直到两人彻底离开,百里荣晨收回视线,半晌重重呼出一口压抑至极的气,转身往御书房的方向走。

    他也该为她做些什么了。

    如今宫桦行踪未定,他得在她忙那些黑袍男子的事的时候,找出宫桦来。

    不急不缓的步子压着龙纹袍角,他的动作忽然一僵。

    百里荣晨忽然想起来先前顾长歌在跟他提起清风寨那些日子的时候,说的是“我们在襄城土匪窝里遇到的那个神秘的二当家”?

    她这是知道了…当初陪在她身边的那个“言萧”其实是他假扮的?

    那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怎么想的?

    百里荣晨心里忽然进了一缕光——会不会是长歌她…知道了他已经“醒”过来了?

    手指无声抓住丝锦,黑金色经纬纵横,似他心上此时无限复杂。

    似有茧重重包围上来,和那些翻涌不休的心事凛然相遇,再然后,抵死缠绵,无休无息。

    而他,画地为牢,在那层层叠叠的心事和茧中,埋葬自己。

    百里荣晨微微仰头向天,抓着衣侧的手渐握成拳,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晕出两弯阴影,如他心头长久不散的昏暗。

    是他想多了吧…

    就算长歌她已有察觉,认出了他,也只会觉得他是不放心襄城形势才亲自前往,怎么会以为是他想她也担心她才跟了上去。

    若不然,她也不会方才毫不掩饰地表示自己已经知情。

    她一向坦然自若,又理智地可怕,却从不自知,这种下意识的坦然和理智,往往最是伤人于无形。

    静默良久,他睁开眸子,重新面无表情。

    是他活该。

    ……

    顾长歌和苏离此时已经出了皇宫。

    两人直奔将军府。

    顾长歌目光轻描淡写地从皇宫方向收回来,淡淡问道:“那些黑袍人又有了什么动作?”

    “大概昨日夜里子时,有大约五人左右——当然不排除还有更多人,只是苏壹他们没能发现——进了丞相府。”苏离道,“他们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也或者是在找人,苏壹他们不敢打草惊蛇,便只是盯着他们。大概一个多时辰之后,便离开了丞相府。”

    顾长歌在于苏离齐肩的身侧站立,微微眯了眯眸子道:“离开时可曾带走什么?”

    “空手而来,空手而去。”苏离目光在顾长歌脸上游移一圈忽的轻轻一皱眉,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块手帕,递到顾长歌跟前,“擦擦额头上的汗——我觉得丞相府该是有什么秘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顾长歌看着苏离清透明澈的双眸,抿了抿唇,而后从苏离手里接过手帕,随手在额头上抹了两把,便见他微皱的眉头放了下去,眸中也有了几分笑意,垂眸半晌道:“苏离,我想我能够确定了,害我顾家之人,绝对是东海。”

    她抬起头,透过阁楼上的窗子遥遥望向东边海上的位置,又继续道:“我虽然至今不知道东海是出于什么原因要夺我顾家百十条人命,但这仇是不能不报的。”

    “你也知道绵延千年的东海一直以来便为五洲大陆上的世代君王所忌讳,从不敢轻易招惹,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和我以前为你做的和将来为你做的有什么牵扯和联系。为你做什么那是我的事,和你,和东海又有什么关系?”苏离忽然打断她,眸中笑意已经消散的毫无踪迹,此时还带了愠怒和不满,“小叶子,你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这么久以来,你经历过什么,你要做什么,我只是看着,从来不过问一二。因为我知道你不想说,我也知道有些伤疤一旦触碰便也觉疼痛,我舍不得你疼,所以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小叶子,这些,你知道吗?”

    顾长歌沉默的站着,哑口无言。

    “你知道。”苏离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可是你从来都装作不知道。”

    “因为你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我的感情,又或者,不知道该怎么放下旧人和旧事,双手接受一段新的感情,索性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无视,甚至拒绝我的接近和窥视。”

    “为什么?”苏离站在顾长歌对面,两人站得极近,只需要他一低头,便能抵着她的额头。

    顾长歌想要后退一步,却在苏离目光下一动不动。

    “为什么会因为曾经一段失败的感情,便否认这世上所有的真心?”

    “你什么都不知道。”顾长歌忽然低声说了句,随即双手抵住他的胸口,推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对!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对百里荣晨余情未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因为一个虚实不定的东海而放弃心中长久以来的坚持;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心就像一块石头,刀枪不穿,我什么都不知道。”苏离向前又走了一步,一字一顿地道,“但我知道,顾业,或者叫你,顾长歌,你曾经不止一次的,对我动心过。”

第三百一十九章 我会等你

    苏离向前又走了一步,一字一顿地道,“但我知道,顾业,或者叫你,顾长歌,你曾经不止一次的,对我动心过。”

    “你承认,还是不承认?”

    苏离又往前走了一步,垂眸死死盯住了顾长歌。

    一向风姿清逸、潇洒自如的男子此刻眼中万般执念纠缠,目光灼热。

    顾长歌再没后退半步,抬起头对上苏离的视线,“是,我承认。”

    苏离眼中光亮骤起,却等来顾长歌紧接着的下一句话。

    “但是,苏离,我们之间,没有未来。”

    “那你和百里荣晨之间就有未来吗?”苏离一把抓住顾长歌的手腕,手上力度从未有过的重,快要将顾长歌的腕骨碾碎,“凭什么是他?”

    顾长歌看似随意的拂了一下苏离握着自己的手,苏离一时怔愣松了手,听顾长歌又道:“不是他。”

    “我既然能对你动心,定然是心中已经放下那段过往。”顾长歌垂眸,手上锦帕微攥,“我们之间,和百里荣晨无关。”

    苏离忽然又抬手扶住她垂于身侧的两边胳膊,渐渐收紧。

    顾长歌看着他阳光下容色清透雍容,矜贵淡漠,其上一双清澈而深不见底的眸子最是亮眼。

    她觉得那双甚是好看的眼睛里藏了这世间清透的水晶,通透而深明,一如他心事两端,尽数覆于她手,毫无保留地,交于她的手上。

    她如何能担得起这么深重而无暇的情谊?

    他的深情,不该被寄予她一个短命鬼的身上。

    还有不到三年多的时间。

    北齐宫家尚未完全解决,更何况,还有海的那边高深莫测传承千年的东海,她的时间,未必能留给他多少。

    倒不如尽早地斩断绮念,留他一颗永久通透、不染风霜凄楚的心。

    苏离箍着她的胳膊,让顾长歌往自己身前靠,轻声问:“那什么叫,没有未来?”

    顾长歌沉默。

    就在她以为苏离又要继续追问的时候,猝不及防被他拥进了怀里。

    苏离双臂揽于她的身后,紧紧搂着她,下巴也靠在她的颈窝轻轻呼吸。

    顾长歌罕见的没有任何挣扎。

    便听见苏离轻柔也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没关系,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只要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便足够了。

    我有足够的时间,来等你。”

    然而他一双眸子里,淡淡苦楚淡淡忧惧。

    顾长歌心旌微动,微闭的眸子睫羽也微颤。

    你有足够的时间,我却未必有。

    旁人看来最是简单也长情的陪伴,是我这一生无法奢望的羁绊。

    顾长歌轻轻推开他,两人相拥的空隙里,随即涌进些许长风,鼓荡她心上心事如叠。

    她将方才苏离递于她的手帕又攥紧了些,淡淡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这帕子我会洗过之后再还给你,还有...”

    她转过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并未回头再看他一眼。

    转至门口,她的声音微哑微沉,也像灌进了寒风几许,“苏离,我并未喜欢你。”

    苏离默然,立于窗前看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楼阁转角,消失在丛木深深,消失在他视线所及之处。

    她微微侧过来的半边脸颊如玉如珠,伴着澄透明净的日光盈亮暗影深处,却驱散不去她眸中索然萧散。

    她强大、无畏、坦荡和磊落,她睿智、淡然、宁静和大气,这是一个行走乱世却毫不逊色于任何男子的女子,用心境之旷朗去丈量这世上无限之可能。

    因为她无惧失去,所以她拥有无限。

    可也正是因为她什么都有,所以才挪不开一丝一毫的角落,安放他毫无保留双手捧上去的满心爱意。

    室内除他之外再无别人,良久后,他轻声道:“无妨,我等你。”

    ......

    顾长歌离开两人所待的阁楼之后便遇到了王鑫。

    王鑫迎上她,“去丞相府?”

    顾长歌神色淡淡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王鑫侧着头看了顾长歌半晌,两人往丞相府的方向走,他忽然问道:“真的没考虑过苏离吗?”

    顾长歌动作未停,目光却微钝,“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想来是王鑫在楼阁外面听到了什么。

    “苏离...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王鑫道,“如今宫家已是颓倒之势,不可挽回,报仇之事已成一半,至于东海,形势未明不宜冒然出动,你也该是时候想想别的了。”

    顾长歌置若罔闻。

    “长歌。”王鑫轻声劝她,“是时候,该放下一些东西了。”

    顾长歌漫不经心勾了勾袖囊中的手帕,又道:“与其劝我放下,倒不如好好理一下自己的心事。”

    王鑫倏忽一怔。

    顾长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语气有些问题,叹了口气,“阿鑫,方才说的话是我无心之过,但我是真的也想劝劝你,有些事,既然无果,不如放一放。”

    沉默半晌,王鑫忽的一笑道:“我们啊,彼此都是半斤八两。”

    顾长歌没有接话,不动声色地将手帕重新塞回袖囊里,她停下步子,“到了。”

    前面不过十几丈之远便是丞相府正门,此刻被皇宫里派来的禁卫军和龙骑卫重重包围着,顾长歌隐约之间还能窥见几张言家卫里还算熟悉的脸。

    “从哪进去?”顾长歌侧头问王鑫。

    他们的目的是探查丞相府里的秘密,自然不宜惊动任何人。

    王鑫眸光微转,转身往左边走去,“跟我来吧。”

    他们两人走的是通往丞相府里面的一条暗道。

    这条暗道是王鑫两年前偶然发现的,直通丞相府宫桦的书房。

    很让他疑惑的是,宫桦似乎并不知道这条暗道。

    也是因为这个疑惑,他在最开始发现这条暗道的时候都不敢轻举妄动,仔细观察了大概有半年的时间,确认宫桦是真的不知道之后才敢走了两次。

    只是不知道宫桦太过谨慎,还是已经察觉到什么,这个书房也没用过几次。

    里面王鑫无声无息进去过几次,什么有价值的发现都没有,后来便淡了这份心思。

    这个暗道也是半年以来第一次进入。

    担心这暗道已经被人发现,王鑫和宫桦走得很是小心。

第三百二十章 宫府暗室

    一路上,王鑫将心中的顾虑和算计尽数说给了顾长歌。

    顾长歌愣了一愣,这才想起来皇宫里关着的那个人其实是宫烨,所以才没发现这个密道,也不喜欢待在宫桦的书房里

    只是,这些该不该告诉王鑫?

    不是她信任他,而是这件事儿牵扯太多,她每走一步都需要仔细考量才好下决定。

    在心底幽幽叹了口气,她道:“不用再这么小心了,阿鑫,这条密道应该没问题。”

    她虽说的是“应该”,但眼底的确信和淡定坦然是无疑的,王鑫眸光微闪,挡在顾长歌身前的身子微不可见地一动。

    顾长歌就知道,单凭王鑫的敏感和心智,怎么会察觉不到些什么。

    她目光毫不躲闪,迎上王鑫昏暗密道中稍黯的视线,道:“阿鑫,有些事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她既然这么说了,王鑫心里也算是有了着落,也明白她自然是有她的顾虑和想法,便也没多问。

    隐隐挡在顾长歌前面的身子半侧,让顾长歌走过来和他并肩而行。

    两人接下来的一段路便也没那么多小心和谨慎,很快便到了丞相府里的书房。

    书房似乎真的是荒废很久了,宫烨怕出什么意外,连清扫的侍俾小厮都没让进过几次,久而久之一间书房也就落满了灰尘没再有几个人放在心上了。

    但现在不一样,饶是屋内依旧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但顾长歌和王鑫可以确定,这个房间绝对被人进来并且搜查过不下三遍,还是就在三天以内。

    想想也是,宫家丞相府被封锁,龙骑卫和言家卫想要搜什么东西自然不会放过这件书房。

    就算荒废已久,又怎样?

    说不准是宫烨刻意掩饰自己对这件书房的重视呢?

    什么都有可能,所以什么都不能放过。

    就算百里荣晨会放过,后面的势力千方百计躲过皇帝的封锁和视线进了这重重包围的丞相府断然也不会放过这件书房。

    王鑫淡淡扫了几眼书房里不是很明显被动过的地方,转头对顾长歌道:“长歌,我们要不要再搜一下这书房?”

    “我对丞相府根本不如你了解的深。”顾长歌淡淡摇头,“还是听你的吧,你有什么意见?”

    王鑫唇角微弯,漠视一眼那些角落,“这书房我来来回回一年多的时间搜过无数遍,最后只找到一条通往丞相府外的密道和这书房底下的一个暗室。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暗室?”

    王鑫面上笑意减少,眸中却依旧浅浅泛着温和的粼光,他又道:“这暗室里面机关繁多大抵是以前宫桦用来藏些极其重要且见不得人的东西的,只是等我找到并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明显有被破坏的痕迹,同样的,什么东西都没能找到。”

    “也就是说,这个暗室和书房一样,都没有什么价值?”顾长歌皱着眉想了想,“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宫桦不来这个书房和暗室,自然还会有别的地方能让他来秘密处理些什么事。”王鑫往外面看了一眼,瞥见窗前闪过极快的一道阴影,“只是他隐藏得极深,我也是最近几个月才察觉到了什么。”

    “走,我们去那!”王鑫牵了牵他的袖子,示意她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注意这点儿,我们首先得避过外面这些人的眼睛。”

    顾长歌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两人的轻功本就卓绝,再加上顾长歌和言家卫太过熟悉,甚至曾经还未言家卫的某些训练方式做过贡献,里面的一些“道道”还是清楚的,想要避开他们对顾长歌来说实在是算不上太难的事。

    两人速度极快,身形几个闪越之间便已经到了王鑫所指的地方。

    顾长歌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打量了几眼这个“传说中”能让原先情深似海的丞相大人变心的二夫人的楼阁。

    “是不是猜不到。”王鑫嘲讽似的笑了一声,凉薄的目光扫了一眼面前精致奢华的凝兰苑。

    曾经的宫桦自诩痴情种,对风姿卓绝的大夫人一见倾心娶回了家,还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便也因着这个,自己那个醉酒之下被“幸”了的母亲生下孩子之后落了个秘密处死的下场。

    明明是宫桦自己犯的错,最后却把罪名尽数推到了一个柔弱的女子身上,就算再情深又怎样,不还是没担当?

    再说了,如今那所谓的情深不也成了个笑话吗?

    比如说,眼前这个极近奢华的凝兰苑。

    他又嗤笑了一声,拉着顾长歌闪身进了屋子里面。

    自从丞相叛国一案定罪以来,原本被禁足丞相府的左右人第一时间被全部抓进了皇宫的大牢里,这凝兰苑自然也是空无一人的。

    进了屋,王鑫也不多做徘徊,直接领着顾长歌往内室走。

    边走边道:“这凝兰苑深处另有天地,连乔书言都不知情。”

    “宫桦瞒着她?”

    “自然。”王鑫眸中冷笑,“宫桦这个人心思深似海,恐怕是谁都信不过,这凝兰苑应该是被他算计在内的。再加上乔书言也是个工于内宅,别处什么都不顶用的白目,又盲目信任和爱慕自家丈夫,哪会想到她这凝兰苑暗藏天地。”

    顾长歌眸子轻动,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长歌没回话,王鑫心里也藏了事便也没多说,沉默间两人便到了暗室入口处。

    “到了。”王鑫低语一声。

    随即便见他在紫檀木深兰明绣屏风后面置于雕花椅边上一个并不显眼的冻青釉双耳瓶上以某个角度转了转。

    一阵轻响之后,屏风前半寸远的地方,地面上显出一个楼梯道通往地下的密道。

    顾长歌忽然抽了抽嘴角,真是...没有诚意的机关...

    【请假凑数小番外,明天就会补上哒】

    顾长歌睁开眼,看见一个背影,一个美人的背影。

    那背影于朦胧雾气后,一袭白衣,曳地生姿,在烟雾缭绕中平添一丝神秘。

    他的黑发并未束起,而是随意的披在身后,倾泻而下,似是无风自动,恍惚间有云的飘逸,柳的柔然和风的潇洒。那在发梢微微挑起的弧度,使得氤氲雾气后的人儿更添一抹妩媚和风流。

    “可是醒了?”

    那声音醇厚如经年酿造的桃花醉,流转了时光的深沉而带有一丝看透世事纷繁的慵懒,不经意间便能醉了满梦的琦思。

    然而顾长歌的关注点并不在此。

    因为,“美人”竟然是“美男”。

    下一刻,“美人”转身,嘴角含笑。

    第一眼,顾长歌有片刻的怔愣。

    有一种沧桑,无关岁月,只因心事。而他的心事,遥及万里江山,九重宫阙,让人一眼望不到边。所以寻常人看见他的第一眼便被惊艳,更多的是因为他的气质,而非“美貌”。

    显然,“美人”被她“你竟然是男人真是够了感觉不会再爱了”的表情愉悦,虚浮衣袖,一派魏晋风度,顺带着说出一句带有明显惊悚色彩的话:“你已经死了。”

    死了?死了!

    顾长歌皱皱眉头,挑眉看向他。

    “你确实已经死了,而且,你应该知道你是怎么死的。”美人边说边动了动身子,一步步向席地而坐的顾长歌走来。

    一挥手,雾气散去。

    顾长歌终于看清了他的面貌——尖削下巴,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沉潭般的眼睛,静朗而幽微,浮云迤逦后俯瞰凡尘烟火、万里江山。

    只不过顾长歌无心欣赏。

    她整整掖在脚边的衣角,看了那“美人”一眼,“我当然知道我是怎么死的,”顿了片刻,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继续道:“我还知道,你能让我再活过来。”

    听到这话,美人挑眉,勾唇道:“你果真有些意思。不错,我确实能让你活过来,可我偏偏不想这么做,你能怎么办?”

    “你想我用什么和你交换?”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顾长歌知道这个道理,她可不奢望什么上天眷顾。

    果然,美人眼底闪过赞赏,说道:“一世换三年。”

    “什么意思?”

    “简单点来说,就是用你的下一世换三年重生,然后你的下一世,归我。而你,就少了一世的轮回。”美人轻笑,“如何,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我交换!”顾长歌没有片刻的迟疑。

    看她这么爽快,美人倒是不乐意了。“你真不再想想?”

    “嗯。”顾长歌起身,点头,“这一生踏马河川,底定江山。于锦绣长卷上挥毫写意,不过道一句我爱他,只是我守住了他的江山,却没能守住他的心。我没能在他最需要人陪的时候给他温暖,所以他爱上别人也并非不可理解。”

    顾长歌双眼望着虚空中的某处,接着道:“我只是恨他、怨他被所谓的爱情蒙蔽了双眼,面对我顾家上上下下,忠心耿耿的一百多人,不问一句便是满门抄斩,他如何对得起我顾家,对得起为他苦守江山的我?”

    许是她刹那间转过来的眼神太锐利,美人竟一时无言,顾长歌也低眉不语。

    许久,便只听美人低叹一声:“你倒是看的透彻...”说完,他又叹息一声,独留两处静默。

    面对面,两人长久的沉默着,像是要从寂寞的亘古沉默到寂寞的将来。而烟雾散去的四周寂寥空旷,视野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二十三年韶华倾负,结束于他手中,那些爱而不得却不得不爱的恩怨纠缠,剪不断、理还乱,如束丝般缠绕在顾长歌的脑海中。

    世事如这天地一般如此空旷,容得下那山峰雷雨、落日长远,而世事又如此狭隘,容不下阴谋算计,假意虚情。

    “你想回去,到底还是放不下他吧?”

    “不是!”看着美人怀疑的目光,顾长歌顿了顿,接着说:“至少不全是。你不用怀疑什么,我清楚我不是那种视爱情为全部的女人。就像我爱他,却也爱自由。所以宁愿为他守江山也不愿嫁入宫中,在那空看年华老去而终无所成。我很理智,所以我回去更多是为了顾家。那是我荣辱与共、牵念一生的顾家,它光明磊落,伫立不衰,容不得任何宵小之辈的诋毁。这是我作为顾家子弟的责任,也是使命。”

    “他为你虚掷后宫,你...”

    “你想多了。”顾长歌垂眸反驳他,“其实我以前也曾想过他不曾纳妃是为了我。可我现在才明白过来,像他那样骄傲的男人,不会允许自己和一群没有感情的女人虚与委蛇,他不纳妃,只是还未曾等到他想要的人,或许那人曾经是我,然而现在不是。”

    顾长歌闭上眼,想象着那高台之上接受百官朝拜的男女。那个男人,是让她爱了一生、敬了一生,却也让她家破人亡的男人。

    因为曾经清醒的爱过,所以便能承受他的背叛和离去。

    “你就这么确定他不爱你?”

    顾长歌唰的一下转头看向美人,“什么意思?”

    “男人嘛,谁还不犯个错...”

    顾长歌笑了,“所以,我哪天杀了你全家,也可以说是风流犯的错?”

    “呵,你倒是个有本事的...”那语气不像嘲讽,倒是像一种历经风霜的自嘲。

    “不过得让你失望了.......”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沉默。

    他的正经来的突然,顾长歌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不语。气氛一时沉闷。

    弹指流年,千年的光阴转瞬即逝,岁月装饰了他的窗棂,无分古今,却写尽悲欢。恍然还是昨日刻上心版之深深烙印,转瞬今日成了他心头的白月光,无处不在却又遥不可及。

    半晌,顾长歌打破了这沉默:“我的两世给你,换我六年重生。”

    “可是想好了?”

    “自然。”

    “不过......”美人扫了顾长歌一眼,继续道,“你这问题稍微有些难办。”

    听闻此言,顾长歌眸色渐深。

    他挑了挑眉,继续道:“你这身体像是不能再用了,倒也不是因为三年埋土的腐烂......”对上顾长歌的视线,他神色若有所悟,“而是你那魂魄与身体契合度委实不高,就算三年前免于灭门一难,你怕是也难再活三年。”

第三百二十一章

    顾长歌睁开眼,看见一个背影,一个美人的背影。

    那背影于朦胧雾气后,一袭白衣,曳地生姿,在烟雾缭绕中平添一丝神秘。

    他的黑发并未束起,而是随意的披在身后,倾泻而下,似是无风自动,恍惚间有云的飘逸,柳的柔然和风的潇洒。那在发梢微微挑起的弧度,使得氤氲雾气后的人儿更添一抹妩媚和风流。

    “可是醒了?”

    那声音醇厚如经年酿造的桃花醉,流转了时光的深沉而带有一丝看透世事纷繁的慵懒,不经意间便能醉了满梦的琦思。

    然而顾长歌的关注点并不在此。

    因为,“美人”竟然是“美男”。

    下一刻,“美人”转身,嘴角含笑。

    第一眼,顾长歌有片刻的怔愣。

    有一种沧桑,无关岁月,只因心事。而他的心事,遥及万里江山,九重宫阙,让人一眼望不到边。所以寻常人看见他的第一眼便被惊艳,更多的是因为他的气质,而非“美貌”。

    显然,“美人”被她“你竟然是男人真是够了感觉不会再爱了”的表情愉悦,虚浮衣袖,一派魏晋风度,顺带着说出一句带有明显惊悚色彩的话:“你已经死了。”

    死了?死了!

    顾长歌皱皱眉头,挑眉看向他。

    “你确实已经死了,而且,你应该知道你是怎么死的。”美人边说边动了动身子,一步步向席地而坐的顾长歌走来。

    一挥手,雾气散去。

    顾长歌终于看清了他的面貌——尖削下巴,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沉潭般的眼睛,静朗而幽微,浮云迤逦后俯瞰凡尘烟火、万里江山。

    只不过顾长歌无心欣赏。

    她整整掖在脚边的衣角,看了那“美人”一眼,“我当然知道我是怎么死的,”顿了片刻,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继续道:“我还知道,你能让我再活过来。”

    听到这话,美人挑眉,勾唇道:“你果真有些意思。不错,我确实能让你活过来,可我偏偏不想这么做,你能怎么办?”

    “你想我用什么和你交换?”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顾长歌知道这个道理,她可不奢望什么上天眷顾。

    果然,美人眼底闪过赞赏,说道:“一世换三年。”

    “什么意思?”

    “简单点来说,就是用你的下一世换三年重生,然后你的下一世,归我。而你,就少了一世的轮回。”美人轻笑,“如何,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我交换!”顾长歌没有片刻的迟疑。

    看她这么爽快,美人倒是不乐意了。“你真不再想想?”

    “嗯。”顾长歌起身,点头,“这一生踏马河川,底定江山。于锦绣长卷上挥毫写意,不过道一句我爱他,只是我守住了他的江山,却没能守住他的心。我没能在他最需要人陪的时候给他温暖,所以他爱上别人也并非不可理解。”

    顾长歌双眼望着虚空中的某处,接着道:“我只是恨他、怨他被所谓的爱情蒙蔽了双眼,面对我顾家上上下下,忠心耿耿的一百多人,不问一句便是满门抄斩,他如何对得起我顾家,对得起为他苦守江山的我?”

    许是她刹那间转过来的眼神太锐利,美人竟一时无言,顾长歌也低眉不语。

    许久,便只听美人低叹一声:“你倒是看的透彻...”说完,他又叹息一声,独留两处静默。

    面对面,两人长久的沉默着,像是要从寂寞的亘古沉默到寂寞的将来。而烟雾散去的四周寂寥空旷,视野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二十三年韶华倾负,结束于他手中,那些爱而不得却不得不爱的恩怨纠缠,剪不断、理还乱,如束丝般缠绕在顾长歌的脑海中。

    世事如这天地一般如此空旷,容得下那山峰雷雨、落日长远,而世事又如此狭隘,容不下阴谋算计,假意虚情。

    “你想回去,到底还是放不下他吧?”

    “不是!”看着美人怀疑的目光,顾长歌顿了顿,接着说:“至少不全是。你不用怀疑什么,我清楚我不是那种视爱情为全部的女人。就像我爱他,却也爱自由。所以宁愿为他守江山也不愿嫁入宫中,在那空看年华老去而终无所成。我很理智,所以我回去更多是为了顾家。那是我荣辱与共、牵念一生的顾家,它光明磊落,伫立不衰,容不得任何宵小之辈的诋毁。这是我作为顾家子弟的责任,也是使命。”

    “他为你虚掷后宫,你...”

    “你想多了。”顾长歌垂眸反驳他,“其实我以前也曾想过他不曾纳妃是为了我。可我现在才明白过来,像他那样骄傲的男人,不会允许自己和一群没有感情的女人虚与委蛇,他不纳妃,只是还未曾等到他想要的人,或许那人曾经是我,然而现在不是。”

    顾长歌闭上眼,想象着那高台之上接受百官朝拜的男女。那个男人,是让她爱了一生、敬了一生,却也让她家破人亡的男人。

    因为曾经清醒的爱过,所以便能承受他的背叛和离去。

    “你就这么确定他不爱你?”

    顾长歌唰的一下转头看向美人,“什么意思?”

    “男人嘛,谁还不犯个错...”

    顾长歌笑了,“所以,我哪天杀了你全家,也可以说是风流犯的错?”

    “呵,你倒是个有本事的...”那语气不像嘲讽,倒是像一种历经风霜的自嘲。

    “不过得让你失望了.......”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沉默。

    他的正经来的突然,顾长歌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不语。气氛一时沉闷。

    弹指流年,千年的光阴转瞬即逝,岁月装饰了他的窗棂,无分古今,却写尽悲欢。恍然还是昨日刻上心版之深深烙印,转瞬今日成了他心头的白月光,无处不在却又遥不可及。

    半晌,顾长歌打破了这沉默:“我的两世给你,换我六年重生。”

    “可是想好了?”

    “自然。”

    “不过......”美人扫了顾长歌一眼,继续道,“你这问题稍微有些难办。”

    听闻此言,顾长歌眸色渐深。

    他挑了挑眉,继续道:“你这身体像是不能再用了,倒也不是因为三年埋土的腐烂......”对上顾长歌的视线,他神色若有所悟,“而是你那魂魄与身体契合度委实不高,就算三年前免于灭门一难,你怕是也难再活三年。”

    顾长歌瞳眸微张,这话看似云里雾里,但顾长歌知道其中意思。

    她是穿越而来。

    在真正的顾长歌十五岁命丧战场的时候,同一时刻死于千年之后的她穿越而来,成了后来的顾长歌。

    她抬起手松松握了一把,这才发觉她的身子已经呈半透明的虚影状了。

    “你有办法!”她语气确定地对对面人道。

    “我自然是有办法的。”美人唇角勾一抹笑,半晌道,“五年。”

    两世换五年。

    够了。五年就五年。顾长歌将拳头一紧,“成交!”

    然而顾长歌还有话没说完,就见美人挥袖,似是不耐的将她驱赶,感觉脚下一片虚空,顾长歌瞬间坠落。尼玛这男的有病!不知道打声招呼吗!

    而另一边顾长歌消失后,美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屈起食指轻扣脑袋,当真是万种风情:“呀,忘了告诉她,她男人是中了巫咒才忘了她的!”

    山间土路上,一个身着侍卫服饰的帅气男子抬头苦哈哈的看着坐在马上的男子。

    “少主,人家北齐和南番要打仗,你来凑什么热闹啊。难道还要抢北齐皇帝那点兵权?”

    马上男子一身白衣内衬,外披宝蓝色素衣裹身。脊背挺直,墨发以羊脂玉发簪束起,露出一段珍珠白色的脖颈,微挑下巴,颇有些风流少年的佻达,却又姿态闲雅,有种天生的居上位者的尊贵。

    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单看气度,已是非凡。

    只见他摸摸下巴,眉脚轻挑道:“爷好歹也是大庆世子,怎么也得为国做点贡献才是,整天游手好闲,惹事闯祸也不是个事儿啊...”

    众侍卫沉默:“.......”原来世子爷您也知道您没办过几件人事儿啊。

    “所以本世子打算深入北齐,打探打探消息...”

    “顺道祸水东引,给大庆皇帝找点事儿,也给自己找点乐子?”一旁侍卫偷瞟一眼世子,接话道。

    “瞧你说的”白衣男子笑着踢了他一脚,“爷是这种心思深沉,无恶不作的坏人吗?”

    一众侍卫又默默擦汗,世子爷您真有自知之明。

    “哎,本世子心性善良,奈何有个心思深沉、无恶不作不是后爹堪比后爹的亲爹啊”白衣男皱眉摇头,自哀自怜,“他非让我给大庆皇帝添堵,我不照做能对得起这孝子称号?你们说是不是。”

    “是...”所以世子您是又忘了当初您在宫主面前侃侃而谈、毛遂自荐说“与其和大庆皇帝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倒不如假意接受他的忏悔,实则给他添乱、让他堵心,还能白拿钱,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少主乐了,宫主乐了,大庆皇帝、皇子和一众臣子们哭了......

    “有声音!”

    一众侍卫立刻警戒起来。

    便见树林间忽闪过几道黑影,快如奔雷闪电,倏忽飘过,称得苍绿色丛林越发幽暗。

    “不对......”还是刚刚那侍卫,皱了皱眉朝头顶上看过去,“像是从天上传过来的......”

    白衣男子眸色淡淡微微仰脸,颠倒大庆的眸子盯着那个似乎正向他飞来的身影。

    自天际而来的人正是顾长歌。

    高空坠落的冲力让她很难控制自己的身体。

    没时间哀嚎,她不适地动了动两条胳膊,迅速观望四周,发现了一个位于路中央的似乎被吓傻了的一动不动的骑马的傻大个。

    顾长歌眼睛一亮,就你了,兄弟!

    随后,她双手伸向傻大个,直愣愣的向他扑去,希望借他来缓冲一下下冲的力度。

    然后,人仰马翻。

    顾长歌抱着白衣男在地上滚了十几圈,终于停了下来。

    被主子强行剥夺看热闹的权利而不情不愿躲起来的一众侍卫们,惊呆了!

    有人扑倒了他们家主子。

    有个男人扑倒了他们家主子。

    有个男人扑倒了他们家貌美如花却有洁癖不愿靠近任何人甚至连自家亲爹都嫌弃的主子。

    侍卫们很安静,这个世界玄幻了,还是他们刚刚睁眼的方式不对?

    四周一片寂静。

    两个当事人还以女上男下、绝对暧昧的姿势滚在地上,双双对视。

    天雷勾动地火?一见钟情、坠入爱河从此你追我躲,感天动地的虐恋情深?

    可惜这不是狗血的三流言情小说。

    下一秒反应过来的白衣男咬咬牙,用一秒钟哀悼了一下他今天刚换的衣服,下一秒内力凝结,掌上带风劈向顾长歌。

    顾长歌迅速闪身,一个翻身从白衣男身上滚下,低低咕哝一声“该死!”一挑腿蹦起身来,长腿划过一道凌厉又优美的弧线。

    也是这个空档,丛林间黑影唰唰唰频繁地快速闪过。

    一众侍卫们立刻在白衣男身前围起一道屏障成守护姿态。

    白衣男也已起身,全然没有在意来势汹汹的黑衣杀手,手在身前虚晃一下,衣上浮尘已落下,还是那个风华无限,白衣飘飘的世子。

    顾长歌嫌弃地啐了一口:娘炮!又转眸扫一眼不远处一身杀气的黑衣杀手。

    看样子,她这是成了被殃及的无辜池鱼了?

    苍翠色丛林愈发幽暗,称得气氛也是一时低沉。

    倏忽间,“嘎”得一声高亢尖利的鸟叫声打破了眼前寂静,利剑横空,一众杀手直接飞身扑过来。

    无对象差别攻击——顾长歌在心底暗暗骂娘。

    现在想独身事外怕是不可能了,况且看眼前这些杀手也不像是会平白留下她这个活口的样子。

    怎么办?

    顾长歌迅速在心里打量。

    能怎么办?打呗!

    几乎是下定决心的同一时刻,顾长歌跨步而出,身形如飞。

    一个闪身飘忽而过,其中一个杀手才发觉自己手中长剑已到了顾长歌手中。

第三百一十三章 心如止水

    黑袍男子这下却避也不避,直直迎着王鑫掌心而去。

    肃杀气氛中,烈烈夏风里王鑫悍然出掌,目光也毫不畏惧地迎上黑袍男子被遮住的大半张脸,目光微凝。

    身后是顾长歌凌厉掌风似乎已经逼上他的后背,身前王鑫掌间流光飞越已至面前。

    一阵温润却绝不温和的光芒中,黑袍男子似乎被刺的眼睛生疼而闭了眼,谁料他忽然倒飞而起,半空中一个大翻身,越过王鑫头顶,却偏了一偏,擦着他的耳朵过去。

    这种情况下要对付他着实容易,只消王鑫掌心外翻往头顶方向一送,如此近的距离,还是头部这么要命的地方,绝对能给黑袍男子来个致命一击。

    随之而来的人也都看到了这一幕,甚至都松了一口气,眼睛却一眨不眨,似乎下一秒就能看到黑袍男子口吐鲜血、倒地而亡类似的大快人心的画面。

    只是……

    想象中的一幕并没有发生,那一刹那间王鑫甚至都没有再度出手,再想出手时却已经耽误了最好时机。

    而已经度过最危险时候的黑袍男子也趁着方才所有人一瞬间的懈怠而飘然飞远。

    再想追也追不上了。

    顾长歌皱了皱眉,意味不明地看着同样皱着眉的王鑫。

    别人不了解他,顾长歌却知道他不至于反应不过来那一瞬最好的攻击时机。

    怎么回事?

    显然能看出情况不对劲儿人不止顾长歌一个,方歇过来的言易眉头紧锁,先是看了一眼顾长歌,而后将审视的目光移向王鑫,紧了紧拳,走了几步到他面前,正要开口。

    却忽然被顾长歌临时抢了话:“阿鑫,你跟我来。”

    王鑫和言易的目光同时望向一脸凝重的顾长歌。

    顾长歌先是和言易对视一眼,却没打算让步。

    言易撇了撇嘴,想起皇上曾经的指示,虽心有不爽,终于还是沉默着退了一步。

    随即顾长歌眸光浅淡投向同样沉默不语的王鑫,目光温凉。

    王鑫却对方才他们的对话恍若未闻,稍倾,将稍稍垂下目光缓缓抬起,轻轻落于面无表情的顾长歌身上。

    顾长歌不言,转身便走。

    王鑫也面无表情,仿佛方才刹那间的怔愣、迷惘以及怅然若失都不过是旁人或他自己的错觉而已。

    言易越想越觉得不行,这事儿他必须得给老大还有陛下说一声。

    心头烦躁难散,双手掐着腰转身看着身后一堆来得晚还傻愣愣站着什么都没干的人,顿时火气更甚。

    当即破口大骂:“一个个的是都傻了吗,用不用老子给你们拍拍脑子清醒清醒?在这站着干嘛,装木头吗?快点收拾收拾,然后去地下看看去!”

    原本傻愣着的人一哄而散。

    言易火气却不散,掐着腰重重喘气,忽然两拳相撞,转身往皇宫的方向快步而去。

    ……

    顾长歌面上虽是没有任何表情,但一双眼睛却是深阔如海,“阿鑫,方才是怎么回事?”

    王鑫抬眸接触到这样的目光,稍稍回了神。

    “那一瞬间,黑袍男子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他声音很轻,微微迷惘,迷惘里却带了极浅的期待。

    顾长歌几乎是打眼一看他这幅模样就明白了什么,“他说的,是有关你母亲和那个女子的?”

    王鑫静静点了点头。

    “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东海。”

    想知道你的母亲和她的事情,去东海。

    顾长歌眸光一闪,“上次也有人这么跟你说…”

    “是啊…”王鑫垂眸,“上次也有人这么跟我说,于是我去了东海…回来,就看到了将军府一地残骸。”

    头顶一线天光下他素白甚至惨白的面色宛若冬雪,原本那水墨般清宁而疏淡的眸子里几许深浓不愿为人所知,此刻深入化石般折枝横斜,那沉重几经折叠更显深切,而恍惚间,经年已过。

    良久,他幽幽呼出一口气,道:“长歌,这次是我,对不住你…”

    “没有谁对不住谁。”顾长歌神情间有些不赞同,“若是我,也难逃这种反应。”

    那黑袍男子,向来擅长捉弄人心,毕竟有些人,有些事,不管怎么躲,该逃不过的还是逃不过。

    “那么,你这次还打算去东海吗?”顾长歌顿了顿又问。

    王鑫同样一顿,半晌目光渐渐温和起来,他摇了摇头,道:“不。”

    那黑袍男子擅长捉弄人心又如何?

    他也许会一刹迷乱,却不会再因此而迷失自己。

    当年那种不管不顾和义无反顾的果敢悍勇,早就在三年前一场自以为是的错误里,在烧红了帝都半边天的火海中尽数湮灭……

    如今,人心如水,一刹波澜,便是凝定。

    “如今,最重要的是解决宫桦的问题。”他抬头望向顾长歌,“不光是因为顾家灭门之仇,更因为他身上那个圣牌和圣殿的秘密。”

    “那黑袍男子好算计,怕是早就猜到了我们这里会有宫桦的消息,便想着让我们去给他找人。”顾长歌笑了笑,“偏偏,我们还真的得先找到宫桦。”

    半晌,她对着王鑫深凝的目光微微一笑,明丽笑颜中蕴藏暖意,“只要找到宫桦,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踏上东海之上那块岛。”

    “到时候,我们一起。”

    王鑫闻言也是一笑,“好,到时候,我们一起。”

    ……

    顾长歌不用想也知道,照着言易的性子和脑子,今日在丞相府发生的那事怎么也得去跟言臻和百里荣晨“告状”。

    索性不等圣旨传召,顾长歌自己先去了皇宫。

    只是让她惊讶的是,百里荣晨见她前来并没有丝毫惊讶,也没有先提起有关丞相府的事情,反而是递给她一副明黄色圣旨。

    圣旨卷合在一起,之前一直放在他手边,她一来便直接给了她,想必是刚写完不就,是让她看看。

    顾长歌本以为这圣旨会是有关惩处丞相叛国的旨意,不想缓缓卷开之后,微微睁大了眼。

    看清楚其上所有的内容,顾长歌霍然抬头。

第三百二十三章 明冤圣旨

    这是一份为顾家洗刷冤屈的圣旨。

    顾长歌知道这份圣旨早晚会来,却也没想到回来的这么早。

    她以为最起码也得等到宫家一事尘埃落定之后顾家的事情才能有所着落,却不想这道圣旨竟比宫家的审判来的更早。

    顾长歌怎能不激动。

    百里荣晨面容平静,看着底下顾长歌眼角泛起的点点晶莹,心中却已起云涌如波。

    可除了一道圣旨,别的他什么都不能做。

    “这本就是皇家欠你的。”百里荣晨强自压下心头积郁,淡淡道,“你看看这样可还好,若是有什么不满意,你尽可以提,什么都...只要在情理之中,都可以考虑。”

    顾长歌又仔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圣旨,淡淡摇了摇头。

    这样已经很好了。

    其实就算没有圣旨上所写的将军府的重建、以及黄金千两、绮罗绸缎,甚至是她的官阶升调也可以不要,只要能给蒙冤三年的父兄以及将军府一个清白便好。

    这是她荣辱与共、牵念一生的顾家,它光明磊落,伫立不衰,容不得任何宵小之辈的诋毁。

    如今她的使命和责任已完成一半,心头长久积郁的重压终于也可以卸下一些,便莫名多了些感激和动容。

    连声音都微微颤抖,她抬头半跪于大殿之上,高声道:“这样便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里荣晨眼底的浅淡笑意被她这一跪尽数驱散,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和惶恐。

    这绝不是他想要的!

    “你起来。”百里荣晨双手紧紧攥住放于膝盖上,几乎是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朕担不起你这一跪。”

    顾长歌微怔。

    “我知道你向来恩怨分明。”他甚至连一个“朕”字都说不出口,“可三年前顾家灭门一事,确实有皇家的参与,你就当...”

    他缓缓合上眸,“你权且是当,我是在为他赎罪吧...”

    “他”自然指的是百里荣晨那昏聩的父皇。

    闻言,顾长歌直起膝,人也慢慢冷静下来。

    “陛下,这圣旨,暂时还不能下。”她突然道。

    百里荣晨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移话题给弄得有些猝不及防,心底悲恸还未来得及收起,又觉惊讶,“为什么?”

    “想必言易已经给您说过了今日丞相府发生的事。”顾长歌将圣旨双手呈于胸前,“事实上,他知道的并不是全部的事。”

    顾长歌一言两语说不清这事儿,百里荣晨自然不舍得她一直恭敬呈着圣旨,既然她不想立即下这道圣旨自然有她的考虑,他自是答应。

    他想了想,问了句:“你不想朕现在下这道圣旨的原因,是怕打草惊蛇?”

    “也算是一部分原因吧。”顾长歌淡淡点头,“还有些别的打算,是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最后求一个十全十美。”

    百里荣晨自然也能够理解。

    于是他自高坐上起身,走到顾长歌身前接过来她手上的圣旨,随即转身往里面走,“跟过来。”

    顾长歌放下手,跟着他到了龙泽殿外殿他平时批示圣旨的地方。

    百里荣晨随手挥了挥遣散殿内太监宫女,又对顾长歌指了指身边的座椅,道:“坐下继续说。”

    “谢皇上。”顾长歌微微躬身,微微撩了撩衣摆,坐下后便道:“臣今日去了趟丞相府想找找线索,不想竟遇到了那些黑袍人。”

    “然后呢?”

    随后顾长歌便把有关宫桦、圣牌以及圣殿等的事情尽数告知百里荣晨,连并着将王鑫失误放走黑袍男子的事也说了出来,她不说自然也有言易说,还不如主动坦白,但她没有说出王鑫“失误”的原因,只说是他一时不察,还未来得及动手便让人给逃了。

    这话有些含糊不清,百里荣晨却也未曾放在心上,而是忽然问道:“那你,有没有受伤?”

    顾长歌摇头,又问:“皇上可否有听说过有关圣牌和圣殿的事情?”

    “未曾。”百里荣晨面色也是凝重,他在东海有自己的势力,也是扎根东海多年,却从未有听说过什么圣殿,甚至他身边的江夜和江黛身为东海三大世家之一的江家公子,也未曾透露过任何消息。

    那这个圣殿是哪里来的?

    听那黑袍男子话里的意思,这圣殿还是那种及其厉害且重要的。

    他不由得又攥了攥掌心微汗的手,半晌又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臣以为,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出宫桦。”顾长歌掌心扣住膝盖,摸了摸手心里的汗,“有关圣殿,说不准可以从他那里找到些许眉目。”

    “宫桦不好找。”百里荣晨道,“如今丞相叛国一罪已成定论,更何况,还有一直在暗处追查他的那些人,他更不可能主动现身、自投罗网。”

    “其实......臣有一个主意......”顾长歌声音稍轻,明澈如水的目光撩起百里荣晨心上镜湖,“有一个人,能让他出现。”

    百里荣晨立刻心领神会,“你是说,宫月出?”

    不管是三年前还没有出事的宫桦,还是前些日子在清风寨遇到的那个大当家,都是极其在意他的这个女儿的,想必如果以宫月出为饵,十有八九是能引蛇出洞的。

    只是,这法子并不算光明磊落,甚至还可以称得上是阴险。

    事实上,顾长歌并不在意这些名声一类的东西,可这并不代表百里荣晨会不在意宫月出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安危。

    所以她还是要征求百里荣晨的意见。

    但事实就是百里荣晨也不在意,“可以,这件事交给朕来安排。”

    顾长歌一愣,又想或许他亲自动手是想切实保证他的皇后孩子的安全,顾长歌也放心他的能力,自然没什么意见。

    过了一会儿,百里荣晨忽然又问道:“你方才说的那个王鑫便是那个宫家的宫言鑫?”

    顾长歌面色不改地点头,“皇上想怎么处置他?”

    百里荣晨眸光微闪,又道:“宫家最后的那道圣旨还没下,你想朕,怎么处置他?”

    “臣想为他,求一条命。”顾长歌唇角微抿,“他早已淡出宫家多年,若您不说他是宫家人,他便不是。”

第三百二十四章 引蛇出洞

    既然已经决定要引出宫桦,自然是越快越好。

    顾长歌本来还想着提醒百里荣晨注意着宫月出的身子点儿,毕竟是怀了身孕,可后来又一想,人家是孩子他爹,谁不注意他也不会不花心思,便也没再多管。

    毕竟她如今的马甲还是男子身份,又加上君臣有别,多有避讳,也不好开口。

    本以为百里荣晨会再多筹划两天才行动,没想到第二天便下了圣旨。

    丞相府除皇后宫月出外满门抄斩,其余宫姓官员革职流放,终生不得入仕进京。

    至于宫言鑫,他身为宫家庶子的身份自然没了,今后便只是王鑫。

    而宫醉表面上也被革职流放,而在流放途中不幸“染病而亡”,随后成了言家卫里“养在外面”的外援。

    也就是说,两人都成了彻彻底底的黑户。

    唯一逃得一死还未被除名的便是当今怀有身孕的皇后,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终究还是被起打入了冷宫。

    到最后也没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作何处理。

    但偏偏这样才让人更不好琢磨里面的意思。

    虽说虎毒尚且不食子,但皇家的无情从来不是说说而已的。

    就像这次,谁又能想到当初独宠后宫、盛宠多年的皇后娘娘,如今却还是落了个冷宫萧啬的下场?

    夫妻情深、父慈子孝这种情感,从来都是皇家所稀有的东西。

    圣旨下达的时候,顾长歌已经进了宫。

    “皇上可都安排好了?”顾长歌方进门行了个礼便问了一句。

    百里荣晨面色看起来还算和缓,想来应该是事情进行地挺顺利。

    顾长歌点了点头往旁边站过去,像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皇后那里可曾安排妥当了?今日若是顺利,怕是会混进不少人来,那黑袍男子也不会善罢甘休,想必也安排了人,而且他不敢在皇宫里公然出手,只可能是隐藏于暗处找准时机下手,防不胜防,还是小心为上。”

    “放心吧。”百里荣晨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不用多说,朕都知道。”

    顾长歌很是灵敏地感觉到百里荣晨一瞬间多云转晴的心情变化,又以为他是在为宫月出的安全担心和费神,张了张嘴想安慰一句,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宫烨早就交代了,当初决计要把宫月出送进宫虽是宫烨和宫桦两人都有的决定,但百里荣晨身上的噬情咒却是是宫桦一个人亲自下的。

    只是,被下这噬情咒的时候,宫月出并不知情。

    襄城清风寨对立的那段时间,在不知道她的身份之前,她甚至都对宫月出产生了些许欣赏。

    她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虽身为女子但依旧自称一家的骄傲和气度。

    却不想她竟是在某种意味上“困”于后宫的皇后娘娘。

    据说当初被瞒着下了噬情咒的时候她对当时的百里荣晨并没有想法,甚至连一面都没有见过。

    三年前就连她对宫月出的印象也是一个靠才情名满帝都却依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

    听说最开始要她进宫的时候她还不愿意,虽然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原因拒绝,但后来却在丞相府夫人的死讯之后,毅然决然进了宫。

    想必她当时也是察觉到自己的“父亲”像是换了一个人而不得不想办法保全自己了吧?

    这么一想,当初宫桦不顾自己女儿的幸福推她进宫也并不是为自己的前程作想,而是,为了给她留一条后路。

    是早就察觉到东海那些人卸磨杀驴的想法,所以用尽全力谋求退路,却猝不及防被宫烨钻了空子。

    从头到尾,宫月出都是无辜的吧……

    而且至今为止宫月出都没有对她出手。

    所以,她也没办法对宫月出下手。

    因为清楚地知道那种绝望的感觉,偏偏理智地认为她也无辜。

    冤冤相报何时了?

    索性两不相犯,她只要重振宫家并向那些人报仇便好。

    百里濯早就死了,宫桦如今也下落不明,她既然能正视百里荣晨,又如何不能放过宫月出?

    百里荣晨如何不明白这些,却也真是因为明白,所以才不得不画地为牢。

    寂寂深宫,高楼御座,金丝幔帐,他在巨大华丽而空洞的宫殿里,独赏玉阙金宫、锦帐深幄。

    这种长长久久暗无天日的日子啊,今后会是禁锢他后半生的高贵而森严的无边牢笼。

    他放弃反抗,自我囚禁。

    他朝窗口望了望无极殿的方向。视线所及之处,一色深黄宫墙,青色琉璃瓦,分布得很疏朗,装饰毕丽又分外高阔,重庑深檐穹顶高拱,比皇宫里别处的宫殿更显富丽堂皇。

    百里荣晨忽然低头轻笑了一声,转眸又对顾长歌道:“你觉得宫桦什么会时候出手?”

    “这个…”顾长歌顿了顿,“说不准。”

    “嗯?”百里荣晨示意她继续说,他其实想多听听她的声音。

    “很有可能今日就出手,但更有可能不是他自己亲自出手。”

    从清风寨就可以看出来,宫桦对她这个女儿真的是费尽心机,这次她进了冷宫,宫桦不可能坐视不理,无动于衷。

    但他也不会莽撞行事,越是到这种时候,聪明的人越是理智。

    所以……

    “皇上!”声音未消,眼前人影已至,是言易。

    仿若没看到顾长歌一般,他垂首神情凝重,“冷宫有情况了!”

    顾长歌同百里荣晨对视一眼,随即便往外走。

    言易跟在两人身后,这才认真打量了一眼顾长歌清瘦的背影。

    瞳眸微闪——这个人,真的是顾家人?那么,他和长歌又是什么关系?

    倒吸一口气,他不做多想,提息便跟了上去。

    ……

    冷宫华容殿是百里濯时候用来关一个常在的,现在整个冷宫就宫月出一个人,百里荣晨说实话也没多关注她,只把她放进了冷宫也没管她到底住哪,最后是她选了这个较为偏远的华容殿。

    华容殿外已经围了一层人,都是百里荣晨安排的。

    远远地看见百里荣晨的身影,立即让出一条道。

    言臻走上来,侧着身好让百里荣晨能看见地上躺着的人。

    “宫桦的人,来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命运弄人

    言臻声音压得极低,是在刻意避过华容殿里的宫月出。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个用来钓鱼的诱饵,只是不知道她钓的这条鱼是她如今世上唯二的亲人。

    当年宫烨的动作在东海那些人的帮助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当初整个北齐,除了他和东海,怕是再没有第二个人知晓这事。

    就算是一直秘密关注着宫家的百里荣平都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儿,更何况是别人。

    至于宫桦身边的人,除了被送进宫的宫月出,其他的也都被宫烨杀了个干净。

    而宫月出最初因为母亲的死一时愤恨进了皇宫,后来又听说了丞相府二夫人的事更是真正地把自家“父亲”给恨上了,后来干脆是连回门省亲都省了。

    将近一年未见,心头又有恨,便错过了观察宫烨变化的第一时间,后来再觉得不对劲儿也只以为是权利鼓弄、人心不复罢了。

    一直到现在,宫烨已死,宫月出也不知道实情。

    百里荣晨和顾长歌直接走到包围圈最里面才停下。

    言易也走到言臻身后,两人默契地将目光转向顾长歌,对她的态度有些微妙。

    在场的几个暗卫都是言家卫的老人,尤其是言臻和言易,都是当初和顾长歌、百里荣晨一路拼过来的过了命的交情,自从知道了这个“顾业”是顾家人,但看着顾长歌面子也是对她客气了几分。

    若是以前她这般“无礼”的举动,早就让言家卫里面的人咬牙切齿想打人了。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三个人,口吐鲜血和白沫的混合物,一看便知道是吞毒自杀死的。

    来了这么三个人,虽然都被抓住了,却到底没能留下一个活口。

    宫桦的行踪依旧未知,就是不知道第二波会是什么时候来。

    百里荣晨在地上三个人身上来回扫了两眼,揉了揉眉头,道:“把这几个人收拾了吧。”

    一看便知道是宫桦放出来试探或者迷惑视线的三颗废棋,除了让人加强警觉实在是没什么多的价值。

    言臻随手招呼了三个人将地上的死人拖走,百里荣晨转头方要开口对顾长歌说话,眸光一瞥忽然瞥见容华殿里走出来的白衫女子。

    是宫月出。

    她自三年前以皇后的身份进了宫便一直是宫裙加身的明艳装扮,百里荣晨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一身素净衣裳。

    按照以往的规矩,宫妃身着白衣多少都让人觉得晦气,宫里很少见这个颜色。

    如今看来倒是有些扎眼。

    顾长歌挑了挑眉,莫非这是为了丞相府披麻戴孝?

    宫月出神情淡淡,脸色也是难得一见地有些憔悴,她一直知道外面守着人,不过是想出来见见阳光,却不想竟见着了百里荣晨...和顾业。

    百里荣晨看过来的目光淡漠而凉薄,神情间甚至还能看出怀疑。

    怀疑什么?

    她偷听?

    他们这是说了什么旁人听不得的事情,让她撞在了枪口上?

    宫月出满头墨发未盘,披散在身后包住消瘦的肩头,乌发下,更沉的一张轮廓精致的脸苍白近乎透明,还有,一双看向百里荣晨的沉黑的眸子。

    两人对视,谁都没能从对方眼中看出什么。

    一个藏得太深,深不可测。

    一个空无一物,心如死灰。

    按理说这个时候宫月出是该行礼的,她却脸上都没个表情,僵硬着嘴角扯都没扯一下,垂眸,转身又进了屋。

    她不知道他们在等什么人,也不想知道。

    百里荣晨也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孩子的事情已经解决,被关进冷宫的前一天,宫月出跟他说的,身孕是假的,是她为了替宫家拖延时间,也是为自己找一个保命符这才编出这么个孩子。

    百里荣晨乍听宫月出这解释第一感觉是哪里有些不对劲儿,但总归是心头的重石能卸下来,让他也歇了一口气。

    他便也能在这次引出宫桦的行动中投入更多精力。

    “收拾好了,便继续守着。”百里荣晨淡然而立,宽大的衣袖长长垂落,漫然而挺直的身影转了转。

    言臻见自家主子所转方向不像是回御书房又或者龙泽殿,抬脚跟过来又问了句:“您去哪?”

    “我也在这附近看着。”说完,百里荣晨继续往前走,所向方向是容华殿不远处的一处偏殿,“顾业,一起跟过来。”

    皇帝的命令,如今的顾长歌自然推辞不得,跟在后面三步远的地方一起往前走。

    中间还转过头回看了一眼容华殿正殿,宫月出的方向看了一眼。

    同为女子,命运多舛,性格还有些相似,最重要的,还都爱上过同一个男人。

    是吧?她一定是爱着百里荣晨的吧。

    就算最初进宫并非她本愿,但长久的相处和宠爱,日复一日对着那样一颗真诚而炽热的真心,谁又能不动心?

    有些感情,它根植在你的心上,就算再怎么深藏,也是藏不过去的。

    只是,命运弄人。

    一如她自己。

    还有百里荣晨,还有苏离。

    偏殿里更加破落,地上甚至长起了膝盖高的野草。

    顾长歌四下扫了两眼,随后又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亮桌子上已经结了蜘蛛网的两根蜡烛。

    蜡烛似是受了潮,火苗甚小,豆粒一般,昏黄火光幽幽闪烁,倒是难得的稳。想来这冷宫虽然年久失修,但到底是皇家出品,绝对不是一吹就倒的那种豆腐渣工程,没坏自然也就没风进来。

    两点昏黄光影中,百里荣晨默然而立在空寂的室内。

    一看就知道心情不怎么好。

    “这冷宫里应该没外人。”

    “嗯?”百里荣晨回头看她,“你想说什么?”

    顾长歌抿了抿唇,半晌走过去,没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冷宫里到底条件不好,你若是真的放心不下,趁这会儿正好可以去陪陪她。”

    百里荣晨眼底的笑意瞬间消散,一刹冰封。

    那双黑眸里自成一方天地,其间一地晶莹的遥遥冰雪,冷然而决绝。

    他强自压下心头快要喷涌而出的怨愤以及怒火,硬将喉见腥气咽下去,转过头,掩藏在袖口中的拳头背上青筋狰狞。

第三百二十六章 华容春晓

    他这样激烈的情绪波动,顾长歌不可能完全没有感觉,虽然在她看来这种复杂的情绪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微微僵直了身体,抿着唇,无声看着他。

    又觉得这样不行,总该再说些什么。只是顾长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反倒是百里荣晨先开口:“小孩子家家的,替别人操什么心。”

    但显然情绪上已经稳定下来,她甚至能在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揶揄。

    得!皇帝不急太监急!

    虽然这话说得不是那么合适,但大体意思还是她被嫌弃多管闲事。

    顾长歌撇了撇唇角,转头望窗外一瞧,蒙了尘土不再鲜亮明妍的琉璃瓦屋顶侧面阴影里看见一抹深灰色衣角。

    恍若只是错觉,那衣角瞬间消失。

    但她看得出来,那不是言家卫身上所特有的荆州城明锦莎华缎制得衣料。

    “有情况!”顾长歌霍然转头,压低了声音对百里荣晨道,然后眼锋一转示意他往对面屋顶方向看一眼。

    百里荣晨一向面无表情,听到顾长歌的话也没什么变化,往外面看了一眼。

    收息,下一秒人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蹬脚从半人高的窗口中飞跃出去。

    顾长歌倒是没出去,但手上一排银针已准备完毕。

    细长银针在窗口投过来的稍黯光线下,还闪着身后越来越熹微的昏黄灯光。

    顾长歌捏紧了手指。

    窗外,百里荣晨动作迅如雷电,风一阵似的眨眼间已经飞掠至琉璃瓦上,脚尖轻绷点了下瓦片,吓得躲在后面的人猝不及防滚了两下远离百里荣晨挥出的凌厉至极的罡风。

    紧接着是接连不断的琉璃瓦片坠地破裂的啪啪声,和被百里荣晨逼着不得不现身的灰衣人略微粗重的呼吸和惊呼。

    顾长歌看准时机,手指轻弹如拨琴,“咻咻咻咻”叠声而起,飞光白电似的连成一线的银针直接没入从屋顶追跌下来的半空中的人。

    尚未来得及防备,人已经被银针上强效的麻药给麻了个半晕,从三米多高的屋顶上坠落在地都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感。

    身上也没有半分力气,这下真的是连吞毒自杀的气力也没了。

    这次只有两个人,都被百里荣晨从屋顶后面一侧扔了下来。

    半晌,气流浮尘,百里荣晨从屋顶上飘然而下,玄黑色衣襟微微鼓荡成一个飘然欲飞的姿态,乌发也是在风中微微散开,眉飞入鬓,虽是冷酷冰霜,却依旧天人之姿。

    “说吧,你们的主子在哪?”顾长歌的声音字字清晰如碎冰,凉凉砸在地上两个人心上。

    两个人都很硬气地没有说话。

    “想必此刻就在帝都的哪个角落里吧?”

    这话纯粹是废话,宫桦要救女儿,还是随时准备动手的那种,人都已经拍出好几波了,自然就待在不远处。

    甚至说就在皇宫里也有可能。

    北齐皇宫的规制和布局并不是秘密,再加上宫桦早年在朝为官,宫里宫外不知道走过几趟,他又有心想要摸清楚皇宫,自然是对其比旁人更熟悉几分。

    说不定宫里现在还有他的暗桩,想要安排这些暗卫进宫并不算多难,那么他自己藏身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便也不是难事。

    而皇宫中最好藏身的地方又是何处?

    不用想也知道是鲜少有人光临的冷宫。

    细思极恐啊,越想越觉得宫桦如今就在他们身边。

    百里荣晨冷然遥寄的目光从华容殿正殿的方向收回来,而后缓缓移向地上其中一人的眸子里,忽然道:“他就在这冷宫里。”

    那人像是被他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脑子里放空一片唯余恐惧,下一秒又听见百里荣晨的话,像是陡然从梦中惊醒,像是一霎不可置信,而后却是惊慌失措,极力想要掩饰什么似的摇头。

    顾长歌笑了一声,明显段位不够啊。

    但顾长歌和百里荣晨此时都可以确定,宫桦就在冷宫里。

    言家卫早在百里荣晨飞身上了屋顶的时候便已经跟了过来,此刻站在他的身后恭敬而立。

    百里荣晨淡淡道:“把他们两个待下去吧,然后再加大人手仔细搜查整个冷宫。”

    等两个言姓暗卫默不作声地将人拖了下去,顾长歌往百里荣晨方向又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道:“现在,是主动出击,还是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的人不止有我们,黑袍人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本就与我们不利,与其说是守株待兔,还不如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倒不如主动出击抢得先机。”

    还有,黑袍人隐于暗处,若是也想出手只能暴露自己。

    也就是说,选择守株待兔虽然保险且省事,但明显是黑袍人更有优势;而选择主动出击,显然更方便的还是他们。

    选哪个法子自然也不用挑了。

    百里荣晨又转过头来,“你有什么想法?”

    “华容殿得留下一个人,陛下,我去找宫桦,您在殿里守着皇后...吧?”

    顾长歌原本是已经决定好了的想法,在她看来,这样的安排很棒棒,却无奈在百里荣晨越来越阴沉的目光中硬生生把肯定句换成了疑问句。

    这阴晴不定又鬼畜的性子简直是要人命。

    “宫桦行踪未定又不好对付。”百里荣晨眸色深沉,“我只是问你对他有什么想法,没让你去对付他。”

    顾长歌喉咙里“呃”了一声,想说她能对一个四十多岁能做她爹的人有什么想法。

    更何况她如今在世人面前的身份还是男子,喜欢男子她是同,喜欢女子...她还是个同...

    果然,还真就是苏离那个人妖最适合她。

    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缓缓一阖眸做思量状,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春晓阁!”

    嫩蕊繁枝华容起,春晓一度鸟声啼。

    这是宫月出尚在闺阁之中做得一首诗,曾一度惊艳帝都。

    而冷宫刚好有华容殿和春晓阁两处,她特意选了华容殿,会不会是在给谁什么暗示?

    难不成她已经知道了有关宫桦的事情?

    不对,今日见她脸上的悲痛以及一身素衣不似伪装。

第三百二十七章 只是叙旧

    百里荣晨被这么一提醒也瞬间反应过来。

    “我去看一眼。”顾长歌突然道,“那里肯定有情况,就算不会是宫桦,也会是别的什么人。”

    “不行。”百里荣晨黑着脸,“春晓阁什么情况都还不知道呢,贸然行动容易吃亏。”

    顾长歌惊讶,百里荣晨小心谨慎过了头了吧,甚至都有点儿患得患失了,她颇为无奈地苦笑,劝解道:“本来就是在皇宫里,再说了,有言家卫跟着,出不了什么大事。”

    百里荣晨不耐,直接反问了一句:“你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

    顾长歌心道百里荣晨是真急了,连这种话都说的出来。

    “那皇上打算怎么做?”

    “朕亲自去春晓阁,把人往这边引,你就在华容殿,一边守着宫月出,一边注意着周围的情况点儿。”

    “可是...不是说容易吃亏吗?”顾长歌皱眉。

    “朕一个大男人吃什么亏!”百里荣晨面不改色。

    “......哦”直男思想要不得啊。

    这么一闹,她反倒忽略了刚才百里荣晨对宫月出的直呼其名。

    百里荣晨只喊了言易跟在他身边,把最是沉稳且武功高的言臻留在了华容殿。

    等两人离开后,顾长歌越发谨慎地注意起周遭的情况。

    言家卫其余人皆隐逸在暗处,方才屋顶那两人最先被顾长歌和百里荣晨发现并解决,让一种暗卫脸上都有些过不去,此时更是比平时多了几分认真和凝重。

    顾长歌四处又扫了两眼,见外面暂时也没她什么事,心想还不如进殿去看看宫月出的情况,正好也能试探试探她的态度。

    打定主意她整了整衣襟在正殿门前敲了敲,不经意地一抬眼突然透过朦朦云母明瓦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很快地闪过。

    顾长歌眸光一凝。

    门里面传来轻柔的询问声:“谁?”

    不是宫月出,是她身边的那个大宫女杨环玥。

    “顾业。”顾长歌放下手,垂眸掩去眼底锋芒,“有些事想找皇后娘娘聊一聊。”

    “这...”杨环玥像是有些难做的样子,低声解释道,“顾将军,毕竟男女有些,皇上他又不在,我们娘娘不太很方便...”

    门外顾长歌负手而立,心中冷笑一声,“环玥姑娘怎么知道皇上他不在?”

    看来这里面是真的有情况了,杨环玥和宫月出八成是在拖延时间。

    殿内杨环玥似是很尴尬地笑了两声,又道:“这不是没听见皇上的声音,奴婢瞎猜的么......将军您......”

    “环玥,请顾将军进来。”宫月出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杨环玥愣了愣,一边道是,一边袅袅娜娜开了门,“将军请进吧,皇后娘娘就在那边。”

    顾长歌颔首,先是打量了几眼这殿内的摆设和一些隐秘的角落,没发现什么后又将视线移向一张紫檀木贵妃榻上坐着的宫月出。

    她皱了皱眉,发现这室内的很多东西虽然干净,但也很旧。

    百里荣晨没给宫月出住的这冷宫里的物什用器私下换过,做戏做得这么逼真?

    “顾将军这是在看什么,怎么这种眼神?”宫月出淡淡道,手边桌前泡了一壶茶,杯口泛着朦胧的热气,将她的侧脸微微模糊。

    顾长歌依旧对她有着淡淡的好感。

    “没看什么。”顾长歌笑了笑,扯了个椅子坐在宫月出桌子的对面。

    杨环玥又顺手关了门,眼睛状似不经意地往外瞧了一眼,随即转身走到宫月出身后。

    宫月出挽着素白衣衫的袖口,姿态闲雅宁淡地给顾长歌到了一杯茶,再推到顾长歌的手边,轻声道:“顾将军来找我聊什么?”

    “也没什么。”顾长歌的手指轻轻扶着杯沿,目光淡淡瞥着茶水中倒立的茶梗,“离襄城清风寨一别已有一段时间,正赶上有空,便想着来找皇后娘娘叙叙旧。”

    “赶上有空?”宫月出抬眸,“将军这是在开玩笑?”

    顾长歌眨了眨眼,意有所指地道:“只要皇后娘娘配合,微臣相信,总会有空闲时间的,就算不是现在,亦不远矣。”

    “将军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她神色淡淡,眼底还有隐藏极深的悲戚,却像是一幅真的没听明白的模样,又道,“再说了,我都被打入冷宫了,哪还撑得起恩宠正盛的顾将军一声娘娘,不过平生笑料罢了。”

    听着这句“恩宠正盛”,顾长歌莫名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这是吃醋了?

    还是,觉得委屈?

    宫月出会有这么小家子气?

    她低头喝一口茶,茶叶倒是好茶叶,泡茶的手法也是大家,喝着喝着也便压下去心头的怪异,放下茶杯道:“说起清风寨,微臣倒还真有些事情想要跟娘娘聊聊。”

    “说了,不要再唤我娘娘。”宫月出淡淡抿一口茶,又道,“担不起。”

    顾长歌从善如流:“那便再唤你一声‘祁先生’可好?”

    宫月出垂首定于茶水中的目光一凝,抿了抿唇,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看了眼顾长歌,“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顾长歌不答,转而又问:“不知祁先生可还记得当初同您一同进了矿山深处的大当家?”

    “自然是记得的。”宫月出面不改色地又往两人的杯子里添了添茶。

    顾长歌眼中审视渐深,“祁先生可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这我怎么知道,他在江湖,我在皇宫,本就不可能有过多的交集。”

    “祁先生这未免太过淡漠人情了吧?”顾长歌勾了勾唇。

    宫月出皱眉看她,“顾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话谁都听得出来是在说她冷血。

    “若是我没猜错,当初你们两人在塌陷的矿洞里,能出来也是他救了你吧?”这是顾长歌的猜测。

    她早就觉得大当家对祁允卿总有意无意地关注和关心,当初在听见“祁允卿”这个名字的时候,反应也是极大,现在再想起来一切也便能解释得通了。

    宫月出脸色稍变,却也没办法否认,只拧着眉又问:“顾将军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大当家会对你这么好?”

    宫月出心中冷笑——她还想知道为什么呢!

    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不光救了她一命,现在还想着救她出宫。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两两相对

    宫月出心中冷笑——她还想知道为什么呢!

    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不光救了她一命,现在还想着救她出宫。

    她神色间的烦躁和疑惑不像是假的。

    顾长歌这一番试探下来,也大抵能确定,宫月出暂时还不知道大当家就是宫桦。

    不过,她也有了另一种猜测。

    宫桦会不会就以大当家的身份来救她,并且两人已经有了联系。

    再或者,刚刚房里一闪而过的那道人影,就是大当家的人。

    还是说,大当家本人?

    那么...春晓阁又是什么情况?

    顾长歌心头忽然生出一种不安,下意识往头顶上看一眼,又是灰色衣角动荡。

    昏暗中宛若无物的灰影几乎隐没在空气中,冷光中却有更冷的剑光明光璀璨,像在顾长歌眼前炸开一朵惊世绮丽的烟花。

    顾长歌惊而不乱,双脚微抬,又用一只脚后跟猛地踢向身下凳子的脚边横栏,便见她整个身子随着凳子往后大退一大截迅速躲开头顶人突如其来的攻击。

    一瞬间的危机还未解决利索,对面宫月出眼底掠过一丝冷厉的光,同灰衣男子手上剑光交相辉映齐齐再度攻向连屁股都还没坐稳的顾长歌。

    会议人在后,宫月出在前,袖间一抖露出一柄黝黑甚至毫无光泽的匕首,毒蛇一般对着顾长歌的胸口大肆进击。

    仅仅一刹那间的事,顾长歌甚至都未来得及出声召唤外面的言家卫,两人便已闪到了身前。远水解不了近渴,此时再想分心去喊人已是不现实。

    顾长歌从凳子上凌厉起身,侧身一转,同时长腿一抬,脚尖绷紧一勾将凳子横栏勾起,又转了个弯一带踢向对面攻过来的两人。

    凳子挡住了宫月出行进的步子,却没能挡住攻势更凌厉的灰衣人,顾长歌这时才看清楚这个一直躲着的人脸上带着的那个很具代表意义的面具——果然是大当家。

    宫桦真的来了!

    宫桦冷笑一声,从喉咙里哼出的声音带着砂砾摩擦一般的沙哑,他翻身一跃,越过前面的宫月出以及挡住她的那个凳子,翻身间长剑一挑挽出一朵剑花铿然。

    雪亮的剑光自眼前明月般升起,刹那间明光大盛,刺得顾长歌一直在昏暗中的眼睛一阵刺痛,她不由得微微眯了眼,反应却也是超绝,立即一个大大的倒翻,直接翻到了门口,衣袖一拂挥出一阵罡风。

    飓风一般的罡风带着杀伐的力度和气势,直接将横着木栓的门冲撞开。

    一时间,殿内大亮。

    然而身后几乎直戳后心的剑已经刺破了衣服。

    顾长歌正拼命算计着怎么把伤势放到最小,忽然听见一声冷喝自眼前门外的头顶上惊雷般乍起。

    顾长歌听着这个分外熟悉的声音眼睛一亮——这是百里荣晨的声音。

    去而复返的百里荣晨此时手中也是一把冷光乍现的三尺青峰,剑光刹那间成一道直线,如同一道割裂空气的闪电,比之大开的门外投进的阳光亮光更甚,直逼上宫桦的肩头。

    同时长臂将顾长歌纤细的腰肢一把搂进怀里,翻身一转带着顾长歌远离身后的长剑。

    宫桦的长剑在顾长歌后背划开一道大大的口子,而百里荣晨的长剑更是将宫桦的肩头直接挑开一个鲜血淋漓的血洞。

    凄艳的血,将视线连带着眼中的惨淡的光一并染得通红。

    百里荣晨知道,自己方才还是胜在那一瞬间的攻其不备,不然也不可能伤到宫桦。

    只是百里荣晨方带着顾长歌身子一转躲开宫桦的长剑,猝不及防又看见手执匕首的宫月出冲了过来。

    百里荣晨眼中暗光一盛,直接扔了手中的剑,真气凝于手心拍向宫月出的胸口。

    “嘭”得一声,百里荣晨眼睛不眨一下将宫月出放倒在地。

    此时殿外的言家卫也都进来了,直接将两人控制住。

    百里荣晨检查了下顾长歌身上有没有伤,随即确认无事后便放开她。

    而后同宫桦对视。

    宫月出已经被百里荣晨那一掌给拍晕了过去,还有一边吓得不敢开口的杨环玥。

    百里荣晨眼底的凌厉和阴鸷已经散去,再凝眸时已经恢复了素来的平静和淡漠,他扫一眼地上,淡淡道:“将皇后娘娘扶下去,找来太医好好看着。”

    杨环玥知道这话是对她说的,想了想声音微颤着又问:“皇上...要把皇后娘娘扶到何处?”

    风吹动珠帘玉幌,百里荣晨忽然叹了口气,半晌淡漠道:“直接送回朝鸾殿吧,至于冷宫遇刺这事严禁声张。”

    杨环玥惊喜地抬眼想去看百里荣晨的表情,却发现他微微闭着眼,只面无表情开口。

    什么都看不出来,杨环玥咬了咬下唇,道了声是,便跪在地上缓缓将宫月出扶起来,微微福身便走出了华容殿正殿。

    屋外还候着暗卫装扮的人,一见两人出来,冷着脸道:“我送皇后回宫。”

    说完伸手便想去接杨环玥怀里的宫月出。

    杨环玥微微惊惶着一躲,“大人还请自重。”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脸上没有半分尊敬,甚至还带着不耐烦,语气里也有些暴躁,杨环玥咬牙:“且不说你一介男子,娘娘她凤体尊贵,岂能被你...”

    后面的话在她看来已是羞耻,说不出口来,双颊还红着。

    却换来暗卫冷笑了一声,“切,谁乐意碰她似的。”

    直接转身往容华殿外面走,头也不回地道:“你愿意抱着就抱着,我的职责只是送你们回朝鸾殿,走吧。”

    ......

    容华殿内,宫桦一双眼睛浑浊也复杂,直直盯着百里荣晨。

    他原以为百里荣晨已经对宫月出冷了心,现在看来又不像,总觉得哪里有不对劲儿。

    他能猜到百里荣晨是宫月出来逼他现身,但他也是真想接他的女儿逃出这个是非之地,这边有了这一行。

    没想到,到底还是被抓住了。

    三年未见,百里荣晨真的是越来越厉害了。

    早就知道这个人的能力不可估量,这才将他算计进来保住他的女儿,却不想最后还是掉进了他的手里。

第三百二十九章 皇权至上

    “宫桦。”百里荣晨突然道。

    宫桦微微抬起脸来,其上面具阳光下反着幽光,没人能窥视他面具下是何种表情,甚至那双露出来的眼睛,也是平静无波,半晌,他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道:“宫桦?皇上为什么忽然提到丞相的名字?”

    背着光,百里荣晨本就深沉的目光显得越发深邃幽暗,“我知道是你,宫桦。”

    宫桦静默无言,百里荣晨嗤笑了一声。

    “你以为凭着宫烨那种性子,死到临头不会口不择言,妄想脱罪?”百里荣晨扫一眼宫桦冰冷的面具,“脱罪的最好理由是什么,不用朕说,想必你也能猜到吧。”

    对面宫桦忽然笑了一声,那笑声微微闷在面具里有些失真,本就不算大的声音,这样一来反倒让人听不大出那种沙哑,“皇上果真是聪慧过人。”

    聪慧过人这种词本来没什么毛病,但想来听着大都是长辈对晚辈的赞赏夸赞,宫桦这么说百里荣晨反而让人感觉有些不敬的意味。

    不过这话里的意思却是宫桦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他接着将目光转向一旁站着的顾长歌身上,仔细打量了几眼也笑起来,“顾业…顾家人?”

    顾长歌只安安静静地站在百里荣晨身后。

    宫桦却不打算放过她,又故意道:“不是都死绝了?”

    此话一出,气氛一刹凝重。

    顾长歌还没什么表示,反而是百里荣晨不置一词地朝着宫桦染了血的肩头又拍了一掌。

    宫桦倒退了数步才又稳住身形,抚着肩头又闷哼一声,咽下一口血水道:“皇上竟这般护着顾家人…和先皇还真是不一样呢……”

    他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还没发出什么声音,便被顾长歌打断:“说够了吗?”

    宫桦眸子里闪着意味深长的幽光,又隐隐透出些兴奋和兴趣。

    顾长歌先是看了一眼百里荣晨,见他面上并没有什么不对,这才又对宫桦道:“你说这么一些,不过是要走攻心为上的路子罢了,真以为我们两个小辈儿看不出来?”

    先是言语上的挑衅,挑衅不成再挑拨离间,玩的就是人心和人性。

    果然是当年名动帝都的风流人物,就算深陷危机,也能临危不惧、冷静自持,甚至反算计一把,杀人不眨眼的招式。

    宫桦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眸子中却不见得有多少失望和惊乱,意有所指地道:“想不到三年未见,皇家和顾家的关系竟好到了这般地步,竟然能和皇帝以‘我们两个小辈儿’共称,真是白瞎了当年先皇的一番苦心。”

    “说的再多也没用。”顾长歌道,“你以为当年的事我查到现在还能不清楚?用你来‘字里行间’,‘不经意’地透露给我所谓的真相?”

    顾长歌瞟了到目前为止还是淡然自若、不动声色的宫桦,突然又道:“冤有头债有主这个道理我懂,要不然你以为你那大女儿还能平平安安地活到现在?”

    宫桦身上的气势一霎间便凌厉起来。

    果然,当今世上唯一活着的血脉是他不可触碰的逆鳞。

    “你威胁我?”宫桦面具上的幽光似乎越来越冷。

    “对,我就是在威胁你。”顾长歌点头,“若是想你的女儿性命无忧,便好好配合。”

    相比于伪君子,顾长歌才不介意做个真小人,“我同皇上千方百计把你引出来,可不是为了叙旧的。”

    宫桦一直在沉默,再开口时语气俨然已有些森冷:“你们想要什么?”

    “三年前你从东海那些人手里得到的那个东西。”

    宫桦也不装傻,直接承认东西确实在自己手里,“你们倒是厉害,竟然能查到这种地步。”

    “自然是没您厉害,能从那些人手里抢来这么重要的东西。”顾长歌笑吟吟道,“实不相瞒,东海的人因为你手里这东西也在找你。”

    “你觉得我保不住?”宫桦笑着反问顾长歌一句。

    顾长歌勾唇点了点头,“我还真这么觉得,想必你自己也没多大把握吧。”

    “那不如毁了?”

    “这东西毁了才真的趁了那些人的心吧,想来您也不会干那种仇者快亲者乐这种事。”

    宫桦冷笑,“仇者我同意,至于亲者是哪个亲者?”

    “自然是咱们北齐的皇帝了。”顾长歌笑着指了指,“这不就是国丈您的女婿吗?”

    一瞬间黑了在场两个人的脸。

    顾长歌浑然不在意,语气却忽然冷厉下来,眼角笑意也不存,“还有,您若决心毁了那东西,就不要怪我也动了要毁了某些人的心思了。”

    宫桦藏在面具下的脸瞬间就惨白一片。

    “可是想好了?”顾长歌追问,“你多拖延一刻时间,东海对我们的威胁便再多一分,同样的,我的理智也会再少一分。”

    宫桦咬了咬牙,目光转向旁边沉默不语的百里荣晨,“皇上,您就这么看着他越俎代庖,还对皇后不敬?您的底线呢?”

    日光的光影被殿外高大乔木的枝叶割碎,斑驳的落在他苍白的脸,映得眉目模糊,他的目光终于缓缓落在宫桦的面具上,半晌又转开,好似有一刹恍惚,却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他语气冰冷而淡漠,夹带着皇权至上的冷酷和尊贵:“朕的底线,是北齐。”

    宫家背叛了北齐,所以他毫不留情地抛弃了宫家甚至是自己的皇后;东海冒犯了北齐,甚至其中有人有不臣之心,所以他决计会对留心东海。

    一句话,便表明了他的态度。

    却让顾长歌和宫桦皆是白了脸。

    顾长歌不知道百里荣晨这话是真是假,却听来依旧犹如诛心。

    她并不是还存了某些侥幸能重新来过的想法,只是觉得如果曾经那般旷朗的男子,如今却被皇权彻底丢了最初的本心,真的是一件令人悲哀和心痛的事。

    气氛一时沉闷。

    宫桦才真的是被这句话给打击得不行。

    原来,中了“噬情咒”的百里荣晨不是不爱宫月出了,而是他,更爱皇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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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嫡女介绍:
死前一生戎马,却落个爱人背叛离弃、家族喋血火海的下场。今生携怨归来,顾长歌无心风月,却不知怎么惹上这么个丢不掉的麻烦。
他一袭水色长袍,微垂的脸勾一抹含笑唇角,看似缱绻实则幽怨,“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别跟我说你还喜欢他?”
“好马不吃回头草。”顾长歌一根指头推开面前那张放大的脸。
“哦?”他欣然后退,“那你吃窝边草吗?”江山嫡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山嫡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山嫡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