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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矜念君顾     江山嫡女txt下载     江山嫡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三章 厮杀

    春光烂漫,软风微拂,苏离唇角含笑,慵懒甩袖,轻揽婆娑,眼波微转。在顾长歌看来明锐深邃、深沉若许的眸子,在别人眼里却是笑意盈盈,勾地人心魂俱动。

    “咕嘟...”不知道谁吞了一口唾沫。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此话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果然,又有一个人死于风刃。直到那人“噗通”一声跌落马下的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

    “啊!”土匪堆里已经有胆小的小弟指着苏离尖叫起来。

    然而噩梦并未醒透。

    只见一道亮光闪过,伴随一声高过天际的杀猪一般的嚎叫,刚刚指着苏离的那根手指已经掉落地上,血迹模糊,但不难看出是截根斩断。

    顾长歌勾起唇角,看了眼树上的侍卫,暗道也不是只会插科打诨嘛。她可看得清楚,刚刚那把刀子是从树上闪过去的。

    这下,土匪们没人再敢妄动,皆是一片静默,生怕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

    马厚重喑哑的呼吸声让现场气氛更加低沉,直到顾长歌低笑一声打破这难言的寂静,众人才注意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

    “以多欺少,可不符合这江湖规矩。”顾长歌一笑,虚倚着身旁苏离悠悠道。

    苏离身形一僵,却没躲开。

    顾长歌身形本就瘦削,重生后没日没夜的练武更是愈发清瘦,好在一袭稍显宽松的青衣遮住了少许瘦意。只是一贴身相触,苏离便感觉到顾长歌纤细的手腕隔着轻柔的布料蹭过他绷紧的肌肉上,衣袖间灌进些薄薄的凉,像隔夜青瓦上生起的白霜,又似是月凉如水流泻于丝幔间的白月光,一瞬间说不上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心里一揪,麻麻的,然而麻过之后却开始暖,从相触的地方开始暖意蔓延,渗入肌肤骨血,回味悠长。

    感受到苏离一瞬间的僵滞,顾长歌这才想起以前看过他的资料里好像说苏离素来不喜与人接触,只好站定起身。

    在土匪里能成为大当家的人物必然不是那种上不了台面只会混吃等死的货,震惊后也很快镇定下来,收起满脸的猥琐色意,沉沉道:“不知兄弟是哪一路的,若无冲突,还请让路。”

    闻言,顾长歌笑了笑:“让我们让路?你哪来的资本!”前半句话慵懒随意,后半句话却是杀气腾腾。

    似乎踢到硬板了,土匪头子暗暗皱眉,接着道:“我们的目标只是你们身后这两人,与你们无关,你们今日让开,我们便做个朋友,也算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如何?”

    只是土匪头子说完一大堆话,发现两人仍旧没什么表示,当下有些不耐,“兄弟,劝你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把自己的路堵死,我想你们,应该也不想和宫家做对吧!”

    “哪个宫家?关我何事?”顾长歌走到那对兄妹身前,挡住土匪们的目光,“若是今日,我一定要护他们呢?”

    对面的大当家狠厉一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罢,挥挥手示意身后弟兄们,“上!”

    眼看着土匪们就要冲至身前,顾长歌与苏离没有半点惊慌。土匪头子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临危不惧是一个合格将领的基本素养,当年带领三千士兵独守空城对上三万敌兵,她硬是挡了十天才等来援兵得胜,如今这等情况完全不比当日,在顾长歌看来实在没必要惊慌。

    “树上的,保护那对兄妹;黎苏,我掩护你杀了那个大当家!”擒贼先擒王,没了领头的,剩下那些小虾米不足为惧。

    顾长歌分配的很合理,可世子爷苏离完全不买账,双眼一眯狠厉的看向稳坐最后的大当家。

    没人注意,地上被众人脚步震起的落叶并没有落下,悠悠扬扬似是闲庭信步般飘到大当家的马下。而此时,最前面的土匪小兵手中的大刀离苏离仅有一臂之隔,而顾长歌洒出的银针也马上就要刺进土匪小兵的百会穴。

    也是在这一瞬,苏离敏锐抬眼,刹那间锋锐如电,越过人群抵达大当家的视线。大当家马下的落叶倏忽间被风卷起,然而叶起,人落。

    同一时刻,死了两个人——被风刃杀死的大当家,被银针刺中的冲在最前面的土匪小兵。

    一场战斗就这么结束了,在绝对实力面前显得有些头重脚轻。

    四月的春风跌宕如歌,带有些许清晨的凉意。树荫下的草丛里还有唧唧鸣叫的小虫,声音起伏连绵,琳琅圆润。石缝里蔓延出的野生紫丁香清丽烂漫,有阳光洒在其上,便突然让人感觉到一种温淡平和之美,我自静默向芳华,丝毫不理会尘世的喧嚣苦多。一如花前狂奔的浮躁事象,从未体会过褪去浮夸的人间平静。

    说到底,还是被权势财色、大千世界迷了眼睛,更有甚者丢了人性。

    看着豕突狼奔的土匪们,顾长歌无奈的笑了笑,本是想低调点直接救人跑路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对上宫家了,就是不知道这是宫家哪一派的。

    顾长歌看了眼两人中聪明点的妹妹,递了个询问的眼色。

    妹妹颔首,寒声道:“他们本是这一带的土匪,后来官兵驻扎后,就和宫家一系勾结成奸,作威作福。这一带的大家大户都被他们搜刮一空。我们楚家本是南江首富,却率先遭劫,被屠满门。我与哥哥拼死逃出委身另一将领,望图报仇。却被推出来当了枪使。”

    说罢,抬头看了一眼顾长歌,眼中满含仇恨。

    顾长歌轻笑,听着面前女子明显隐瞒了很多的说辞,摇了摇头柔声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兄妹俩一怔,俱是低头躲过顾长歌满含笑意却可试探人心的目光。

    苏离也笑着轻轻哼一声,对上顾业这个心眼一大堆的狐狸,终究还是修行不够啊。

    左右也打探不出什么消息了,又或是不想再继续打探下去,顾长歌抬脚往兄妹两人面前走了两步,看到两人皆是警惕的眼神,满脸“真诚”地笑道:“我是顾业,这位黎苏。”她指指身旁的苏离。

第五十四章 作死的来信

    苏离的名声也算是被他自己搞的臭到世人皆知,不学无术、使坏捣乱,再加上大庆唯一的一位世子的显赫皇室身份,出门在外难免被有心人惦记,所以必要的伪装还是要有的。

    苏离笑着看向顾长歌,颇有一种“春风十里不如你”的意味在其中。

    顾长歌不屑的撇撇嘴,躲开苏离发情似的笑意,看向两兄妹问道:“你们呢?”

    两人中的哥哥开口道:“我叫楚橦,木字橦,我妹妹楚曈,日字曈。”

    “倒是对有趣的名字...”苏离笑着赞叹一声。

    “你们说你们要报仇?”顾长歌开口道。

    兄妹二人皆是抬头凌厉看向她,顾长歌对这种凶狠眼神早就免疫无感,勾唇继续道:“做个交易如何,我们助你报仇,你们帮我们进入军营?”

    ......

    皇宫御书房。

    “喏。”江夜自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百里荣晨,“宫醉刚送过来的,我立马给你拿宫里来了,本来还怕你流连温柔乡呢,没想到皇上竟然留了你家皇后独守空房了…”突然,江夜凑到百里荣晨耳边,满脸猥琐地低声道:“诶,我记得你好几天没去了,什么情况?”他瞄了一眼某个部位,满脸不可言说的奸笑,“你不会是…不行了吧…”

    百里荣晨眉心一跳,似是对随时脱线,并对他和他的皇后抱有莫大敌意的江夜感到无可奈何,也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接过信封,沿着封线捻开后取出信纸。

    说实话,百里荣晨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冷肃深沉的自己身边有那么多永远不在同一智商线上的脱线朋友,比如江夜,再比如宫醉…

    如果江夜和宫醉听到他的心声,大抵是要喊冤叫屈的,陛下您确定你是冷肃深沉,而不是腹黑闷骚?

    修长的手指展开信,信中是这么写的:

    我亲爱的陛下,此去经年,您可否有想念我?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古人诚不欺我。这一走没几天,我才发现,您那闷骚的死鱼眼面瘫脸是如此的可亲可敬、可怜可叹,甚至连人妖江夜都让人想念了。哦对了,人妖这个词是我在一个来自宣梁国的贵族那新学的,大体的意思是介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尴尬存在。

    好吧刚刚跑偏了,现在让我们言归正传。就在前天,我遇到了我生命中的白马王子,嗯…就是理想伴侣,他绝世的容貌,难言的气质,以及潇洒如长天之水的气度无一不让我沉醉,较之您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只是这人有点嚣张,连您也不放在眼里,甚至嗤之以鼻,哦,还有他旁边一个不像小厮的小厮,对您也是毫无尊敬。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您早年被女人迷昏了头的事迹已经传遍民间而且到了人人不齿的地步。不过您放心,我绝对没有讽刺您是昏君的意思。

    总之,一切尚安,勿念。

    宫醉

    显而易见,宫醉就是那个悲催的被苏离和顾长歌抢劫的绝世小受。

    一直紧挨着百里荣晨的江夜歪着头看完信后,默默低头退后了几步,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无声化为灰烬的信纸,又瞄了一眼一声不吭的“死鱼眼面瘫脸”的百里陛下。嗯,看这个脸色,他已经完全可以想象到为逞口舌之快而罔顾性命的宫醉回来后的悲惨命运了…至于人妖一说,他完全可以在英明的皇帝陛下这里再添一把火,肯定可以让宫醉再没有说出这个词的勇气。

    当然,除却这封信以及它的主人那些让人难以忽略的抽风性颠覆性和无厘头性的脱线本质,这封信的本身还是很有可研究性的。

    比如,那对敢鄙视皇帝的不像主仆的主仆;再比如,那个宣梁国的贵族。这么多势力搅在一起,再加上军营里的宫家各系以及宫家的死对头们,绝对不是件让人放心的事儿。

    百里荣晨走到桌案前,拿了一只万毫择一,优中择极,贵胜赤金的软性羊毫毛笔,又习惯性的抬头看看墙上的画,目光深沉,如同悄怆幽邃的暗夜里无光如墨的天色,遮掩了世间绝世的春意斑斓,遮掩了华丽萎靡的宫廷旧梦,也遮掩了,尘封岁月里不可对人言的如歌往昔。

    随他一同看过去的江夜目光一闪,随即笑呵呵地颠颠跑到百里荣晨身边,颇为让人不齿的狗腿的研磨。

    .......

    不知不觉,夕阳西沉,月色撩人。

    此时正值深春的南江夜晚,烟笼寒水月笼纱。

    远处的灯火在浩荡山风里袅袅婀娜,似是而非,一一在视线里划过。满山的春光被收纳于烟月蒙蒙的夜色星河中,只在鼻尖留一抹沁人花香,便在瞬间回想起白日的街角春景里,那开的灼灼的紫藤和丁香。

    一派醉人的春意里,苏离穿一身似是在明烛弦月里熠熠闪光的浅紫长袍,袖口压一圈银蓝色星纹锦滚边,束华光灿烂、辉光斑斓的银色腰带,宛然一绝代公子哥。

    月色,星光,美人。

    如斯美景,无奈却多了个不解风情的顾长歌。

    “你穿得这么风骚是要去逛窑子还是去探军情?”顾长歌挑眉,“还是说,你又想用美人计?”

    “美人”优雅的一笑,摇摇头道:“我们苏家可都是光明磊落的正经人,做的自然也是正经生意。”

    一锤子打在了棉花上的顾长歌微眯双眸,没有气馁,“哦...我倒是不知你说的,是那个苏家?”并没有接着往下说,反而是低下头捋捋袖口的皱褶,复而抬头,继续笑道:“是那个蛇鼠一窝、无上尊贵的大庆苏家,还是那个狼狈为奸、自立门户的落月宫苏家?”

    “都说了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了,我们自立门户、无上尊贵落月宫怎么会掺和他们大庆的那些破事儿啊!”苏离笑得襟怀坦白、光风霁月。

    站在他旁边的顾长歌也笑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苏离瞎子似的像没看见顾长歌满脸的讽刺意味的笑容,说道:“你看,我都开诚布公、自报家门了,却还不知道小叶子究竟是哪棵树上的呢?”

第五十六章 世子爷求爱遭拒

    半晌,最老实的老四苏肆突然问道:“那他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五人很迷惑的看着老大求解答。

    苏壹嘿嘿一笑,解释道:“以我多年来的经验和最近几天对两人细致入微的观察来看,他们两人肯定是闹别扭了,至于这闹别扭的原因嘛...很可能是世子爷求爱遭拒,然后霸王硬上弓...”

    他正说得酣畅淋漓,满腔热血正要难以压抑蓬勃而出的时候,老二突然冲他咳嗽两声,并眨了眨眼。

    “老二,你是不是也赞同我的看法,我跟你说...”

    “呵...”一声清朗圆润的笑声从苏壹的背后传来,他顿时僵住,“我倒是想知道,你那些经验,是从哪来的?”

    刚刚一直在咳嗽的老二皱了皱眉看着老大,一脸“蠢货你没救了”的表情,挥手转身。剩余几人皆是一副“你好自为之”的同情的样子,然后瞬间挺直腰背,冲苏离请安,“世子爷您好,世子爷再见!”说罢一同转身,声调一致,表情一致,动作一致,彼此之间的配合简直不要再默契了。

    看着一群没有兄弟爱的转身离去的背影,苏壹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祭奠他终将逝去的友情。

    “听说...我求爱遭拒?”世子爷笑得和蔼可亲。

    “哪能啊,谁敢这么不长眼看上您啊...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谁会那么不长眼拒绝您啊!”苏壹笑得牙不见眼。

    “哦,是吗?”

    苏壹连连点头,生怕他会不相信。

    “可是我还听说...我霸王硬上弓呢?”

    苏壹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刮子,“爷,您听错了,我是说有人对你霸王硬上弓!”

    “所以...”世子爷勾唇挑了挑眉。

    苏壹眼珠一转就顺着梯子爬,忿忿道:“所以...都是那个色胆包天的顾业干的好事儿,怎么能那么败坏您的名声呢!”

    那种愤懑不平、藏怒宿怨,以及表示对这种难以启齿、荒淫龌龊的行为的严肃抗议和强烈不满的表情,简直让人感同身受的不要不要的。

    躲在暗处打着关心同伴生命安危的名义实则妄图看热闹的剩余五侍卫们捂脸,老大你的节操呢!

    “嗯...”苏离微笑着点点头,“说的很有道理。”

    苏壹顿时喜上眉梢,这次世子爷怎么这么好说话?

    “你确定你们家世子的名声还有剩下能让我败坏的?”不知何时何地出现的顾长歌站在苏壹背后凉凉的道。

    苏壹脸上的笑瞬间凝固,默默的转身,动作反复被放慢了无数倍,每一倍都是一滴凝结了无数辛酸和苦痛的血泪...

    哦卖糕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原谅他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我问你呢,怎么不说话?”顾长歌颇为好心的提醒,“没听清楚?要不我再问一遍?”

    话是对苏壹说的,可顾长歌偏偏微笑看着苏离。

    本来两人比试比试有赢有输有得有伤也没什么,顾长歌自认也不是什么那么看重规矩藩篱的大家闺秀,可偏偏苏离摆出一副被占了便宜的小家碧玉的模样是要给谁看啊,被袭胸的是她好吗,到底是谁吃亏啊喂!

    苏壹冷汗连连,咽下口唾沫。前有中山狼,后有拦路虎,顿时感觉不会再爱了!

    五月的风已经有了些许夏意,灌木丛里和大石上苔藓层中小虫唧唧的鸣,一声声连绵起伏抑扬顿挫,如吟诗般尾压平仄。一席春意里,苏离就踏着这般虫鸣的调子,缓缓的踱步。墨发有红玉簪子束起,唯在额前留一绺顺下,不时被风吹起,想看见风卷了落雪,飏过天际的那一边。

    夹在两人中间的苏壹埋头不敢说话,只是视线随着苏离的步子一跳一跳的。

    “我的名声,在世人眼里都败坏尽了,但在你那里,应该还好吧。”苏离微笑看着顾长歌,眼中深意若许、明锐深邃,一眼望进去,只让人感觉如堕深渊如临宇宙,难寻边际,不知来路与去路。

    顾长歌自然知道他所说的是之前自己向他透露的对他的看法,她承认自己之前对苏离这个人是有些敬佩甚至是忌讳,但现在,顾长歌只想“呵呵”了。

    “你确定那晚的事情发生之后,你在我这还有名声可言?”

    闻言,苏壹连同暗处的剩余五人皆是眼睛一亮,果真有奸情!

    “咳咳...”苏离有些不自然地摸摸鼻子。

    侍卫们深埋于心底的八卦心思更加沸腾了,还没见过自家世子爷有过这种尴尬愧疚的表情呢。

    “好吧,此事我确实有不对的地方,我就此事向你道歉。”

    见苏离认错态度良好,顾长歌也不是什么死抓着一件事儿不放的人,再说这事儿还真不能全怪苏离,所以顾长歌豁然一笑,冲他点点头。

    “行啦,这件事儿就此放过,还望你能替我保密。”顾长歌指的是自己掩藏性别一事。

    苏离也是了然一笑,点点头。

    一直在旁边试图装死人以降低存在感的苏壹在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心想应该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吧。

    只是在他刚要抬腿偷偷摸摸想要离开的时候,苏离轻声一唤:“等等。”

    于是苏壹维持着一腿前一腿后手往前伸头向后扭脊背绷紧的高难度姿势,在地上凝固住了。

    苏离冲他清朗的一笑,道:“前日父亲传来消息,落月宫在东海世家的探子发现了点儿好玩儿的事情,便问我要不要派人去看看,现在想来你是个合适的人选,嗯?”

    最后一个“嗯”,尾调拉长上勾,带点压抑的鼻音,让苏壹打了个寒战。

    谁不知道现在东海那一块各大世家争端迭起,不怎么太平,最可怕的是从南江向东海诸岛要走水路,必然会经过宣梁国境,很有可能会遇上在边海的悬梁战神轩辕瑾。那位和自家世子一样可不是个省心的主,更悲催的是还和落月宫结了个不大不小的梁子,若是遇到,又得一番波折——反正这一趟东海之行没那么简单。

    苏壹苦笑,总之是躲不过世子,不如想想办法,躲过那个战神好了。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就在苏壹想方设法要躲过轩辕瑾的时候,顾长歌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五十七章 两只狐狸鸣翠柳

    感觉到手下人明显的一颤,顾长歌温柔地冲他笑笑以示安慰,“刚好我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办。”没等苏壹拒绝,顾长歌接着道:“你路过宣梁国境的时候,去找轩辕瑾,把这封信交给他身边的安凉夏。”说完,自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满脸乌云、生无可恋的苏壹。

    两只狐狸鸣翠柳,一个侍卫上青天。

    已经可以预计到自己此行的悲剧命运的苏壹抬起头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便被笑吟吟的顾长歌再次压住肩膀。

    “不可以拒绝哦...”顾长歌笑着威胁道,“你们世子爷欠的债,还得有人还。”

    安凉夏是她在随师父云游时遇到并结交的挚友,总是号称自己是从千年之后穿越而来,掌握着这个位面这个时代的人所不知的技术和知识,整天说一些没多少人能理解的疯言疯语,最大的乐趣就是找一个志同道合的绝世美男称霸江湖,云游四海。后来她找到了她的绝世美男轩辕瑾,却没能实现自己称霸武林的梦,反而随轩辕瑾征战朝堂。

    其实她们两个很相似,都热爱自由,却都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了梦想。

    自己三年后重生,本该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她,却苦于没找到合适的人。现在刚好借着苏壹这个机会再联系上她,没别的意思,只想确认她是否安好。

    总之不管怎么说,压在两人心底的小尴尬已经解开了,所以两人又迅速切换到之前那种随性相处的模式,当然,也有可能只是表面上。

    就在两人别别扭扭的这几天,也没落下正事儿,和楚家两兄妹商量好的计策,如果不出意外,这两天就可以施行。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果然就在当天傍晚日落之时,契机来了。

    就在距离军营不远处的空地上,有正处于对峙的两方人马。人不多,但个个咬牙切齿,身上也都挂了彩。

    左边最前边领头的人率先喊道:“楚橦,你们都输了两回了,这第三回,还来不来了?”

    右边人群里站在队伍最前边的男子,正是当日遇袭兄妹里的哥哥楚橦。

    楚橦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狠厉一笑道:“不过就赢了这么两回而已,怎么,忘了你们以前的狼狈样了?”

    对面的人目光一闪,似是想起什么,咬牙瞪眼,说道:“那就继续打,打到你服气为止!”

    楚橦不再废话,“还是之前的规矩,半柱香的时间安排各自队伍的人设,怎样?”

    这种方式就类似于平时的军队演习,只是人数少,平时经常会有这种小规模的演练来训练士兵的战斗力、观察力和士兵之间的默契值。只是今天的演练显然已经不算是小打小闹。两方人马分别是宫家和乔家的小派系,素来积怨已久,借着这次机会都是杀红了眼。

    战斗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看着自己这边的兄弟一个个躺下,躲在丛木后边的乔家一派双手握拳,眼眶狠瞪欲裂。

    一个身着长袍类似军师张相文雅的男子对身旁一身玄黑劲装的人道:“大哥,不对!他们掩藏了实力,此事有诈,不能再打了!”

    早已经杀红了眼的人怎么还会考虑那么多,“都这样了,不打也得打。吩咐下去...”眸中凶光一闪,一字一顿道:“死、伤、不、论!”

    哀兵必胜就是这个道理,看着平日里一同上阵杀敌的兄弟一个接一个的倒在自己身边,没有人不心痛,纷纷奋起反抗,原本必败的局面很快就反转过来。

    暗处的楚橦眸光一闪,唇角微勾。鱼儿上钩了。

    就在乔家一派快要全军覆没之时,几根亮白银针在晦暗天际里呼啸而过,瞬间没入围剿楚橦几人的宫家派系士兵的肩头,士兵软软倒下,还没等剩下几人反应过来,又倒下一批。

    这次,全军覆没的,成了宫家一派。

    楚橦这边定睛一看,发现两人自黑黝黝的天际而来,一高一矮,一前一后。天色本就灰暗,又是背光而来的两人,皆看不清面容,只是那恢弘气势便难以形容。

    这两人正是前来赴局的顾长歌和苏离。乔装打扮后的两人,一个是家道中落、流离战火的翩翩贵公子,另一个,则是家道中落、流离战火的翩翩贵公子...的侍卫。

    作为侍卫,顾长歌默默奉上自己的鄙视。

    顾长歌本来是打算两人扮成失势而无处可去漂泊天涯的普通江湖侠客,“恰遇”打斗便施以援手相助并借故被拉进军营。

    多么温馨完美并带有江湖热血侠肝义胆也不失不离不弃催人泪下之情谊的故事啊,可苏大世子不同意。

    用他的话来说,你见过如此美貌的普通侠客?你见过如此气质的普通侠客?你见过如此气势的普通侠客?你见过如此穿着的普通侠客?

    对于此番严肃深刻、义正言辞的问题,顾长歌送了他一个白眼。明明就是不想穿那些作为一个普通侠客该穿的粗糙衣物,还给自己找了那么多理由,真是难为他了。

    站定起身的楚橦偷偷递给两人一个眼色,他身旁的士兵却是皱眉冷言寒声道:“我们两边士兵切磋操练,你们哪来的?凑什么热闹啊!”

    闻言,其余几个士兵瞪了一眼刚刚不懂事说话的小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自己这边当成是友好切磋,可人家是不死不休。

    苏离也是了然一笑,“看吧,小叶子,你家公子我说什么来着,不让你救你偏要救,现在人家可不领你情!”边说着,还拿手里的折扇敲了敲顾长歌的头。

    小厮身份的顾长歌暗地里瞪了一眼不老实的苏离,去你妹的小叶子!

    此话一出,除了刚刚说话的小兵和楚橦外,其余几人皆是红了脸,这话明面上是在教训自家下人,实则是在嘲讽他们不知感恩反而倒打一耙。

    时机正好,楚橦上前一步,冲两人抱拳道:“刚刚这小兵不懂事,还望两位不要计较,敢问两位怎么称呼?”

第五十八章 前来赴局

    苏离身后一直低头未语的顾长歌抬头看了眼楚橦,这是哥哥?不会是妹妹假扮的吧,这几天不见,智商有见提高啊!

    苏离倒是没什么感觉,折扇一挥,揽于胸前,笑道:“这等小事,何足挂齿。鄙人黎苏,这是我家侍卫顾业。”

    楚橦点头尚未说什么,他身后一身着布衣长袍的男子上前一步,喊了楚橦一声,“楚哥。”

    楚橦向顾苏两人歉意一笑,示意稍等片刻。

    苏离微笑点头。

    “楚哥,这两人的出现有些蹊跷...”那男子在楚橦耳边低声道。

    楚曈抿唇,点点头,“所以?”

    男子想了想,继续说道:“不如先把他们带回军营,请将军定夺。再说了,今天我们和宫家这些人的打斗伤及性命,不管是咱们这边还是宫家那边,都需要交代。这件事本就不是我们的责任,怕就怕宫家那些无赖出什么缺招。所以咱们带着这两个人,也算是做个人证,必要时候......”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拿他们当替死鬼!”

    闻言,楚橦看了男子一眼,满含深意的一笑,又点点头。

    “我们商量了一下。”楚橦朝苏离颔首道,“万分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因此,特意请公子随我们到军中稍作休息,也好让我们聊表谢意。”

    “这道谢倒不必了,我们主仆二人还有事,就不耽误了。”说完,正欲抬步离开,却被拦住。

    苏离笑意渐冷,“这是何意?”

    布衣男子又上前一步,走到两人面前,说道:“今日之事,公子也都看到了。我们两方都死了人,百口莫辩,很难说清楚谁对谁错,必要时候,还需公子做个证人。”

    “这么说,我们这一趟,还不走不行了?”苏离满脸戾气,气场全开。

    正当楚橦等人以为苏离要发火而冷汗淋漓之时,顾长歌抬手按住苏离的胳膊,“公子,我们随他们走一趟。”

    此言一出,众人只感觉身上的威压瞬间消失,冷汗自额角顺下,纷纷松了一口气。

    苏离轻摇手中折扇,一派风流,递了个眼色道:“前面带路。”

    南番军营的将军大帐里,一身着玄黑铠甲的壮硕男子正俯身于军事战略地图前勾画些什么。

    门外有通报声:“报告将军,楚橦求见。”

    将军乔征放下手中朱笔,站直身子,旁边立马有小厮奉上帕子。

    “进来。”边说着,便用帕子擦了擦手,又扔给身后的小厮。

    帐篷外,楚橦暗地里看了苏离一眼,见苏离冲他点点头,便领着一群人进入三尺大帐。

    将军乔征刚过而立之年,而升为朝廷一品大臣不过才两年。早年的乔家一直依附于镇国将军府顾家,乔征也是军中副将,在军中地位仅次于镇国将军。只是三年前,顾家因叛国罪被满门抄斩,乔家撇清关系并趁时机踩着顾家上位。

    顾长歌在心底暗暗嗤笑,当年自己父亲这么信任乔征并为他在军中树立了如此威信,没想到现在还被在军中没什么根基的宫家反超,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帐篷中除了苏离和顾长歌外其余都已跪下。

    看到乔征看过来的阴鸷探究的目光,苏离轻笑颔首,还是没有跪下。

    笑话,苏离这辈子连自己的亲爹都没跪过几次,会跪拜这么一个在他眼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所谓将军?

    站在苏离身后的顾长歌就更不会跪了,暂且不提他们的仇敌关系,就算是乔征的主子——百里荣晨,她都没跪过几次,怎么可能会跪乔征。

    于是,两人就这么站着,丝毫不受乔征要吃人的目光的影响。

    眼看着乔征的眼神越来越阴狠,就在楚橦以为大事不好的时候,乔征突然大笑出声:“好好好!果然是后生可畏啊!行啦,其他人都起来吧。”

    随意地挥挥手让楚橦等人起身,眼睛却一直在盯着苏离。

    反观苏离,一手折扇,一手背后,一直在微笑,温淡平和,气韵高古。

    他固然在微笑,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和世人无法参透的凛傲。乔征看不透他,所以不敢妄动。

    而顾长歌,收束身上所有的气息,安安静静做一个普通的“伪男子”。

    收回自己试探的目光,乔征看向楚橦,问道:“楚橦,不介绍一下?”

    “回将军,是这样的,在今日的对战里,宫家...”

    “行啦,这些就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乔征打断楚橦,“你介绍一下这位公子。”

    本来,乔征是打算把这对主仆推出去当个替死鬼,可见到两人之后,他就改了主意。能拥有这种气势的人不会是寻常人家。贸然将人推出去的话,且不说可能会惹上大麻烦,若是让宫家看上领了去,自己就不只是少了一大可能的助力这一点损失了。

    本来在与宫家的对抗里,他就隐隐有被压制的趋势,如果有可能将这人招致麾下好好利用,必能成为一大锋刃,杀人于无形之中。

    “回将军...”

    “啪!”没等楚橦回话,苏离一个甩手合上折扇,颔首道:“我的事情他并不清楚,有什么问题将军可以问我。”

    “放肆!”乔征身后的小厮大喊出声,“在将军面前竟敢自称‘我’!”

    乔征眼里闪过一丝阴狠,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摆摆手道:“诶,江湖中人自是不拘小节,想必在这些虚礼约束方面难免有所缺漏,不必在意。”说着,还冲苏离一笑。

    苏离面上淡然一笑,拿折扇拢拢袖口,心中却是冷笑。

    这一主一仆,一唱一和,表面上是表现其大度和容人气量,实则敲山震虎,暗指自己粗鄙之人不懂礼数,还没说正事,就先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这“气量”也可见一斑了。

    对那小厮的责备丝毫没有在意和理会,苏离对乔征说道:“将军不是有问题要问?”

    面对苏离的四两拨千斤,乔征眼中又是一道寒光凛冽,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也倒算不得什么问题,只是见公子如此气度,想要了解一番罢了。”

第六十章 一刹心动

    在连续半个月黑着脸并成功感染了大半个军营且借助军营里一些八卦不熄奋斗不止的拳拳热心使某些“风华绝代黎军医和他死去侍卫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以一传二二传三的成倍增长的趋势在整个军营里迅速散播开来之后,苏离终于打算去找顾长歌再次,好、好、的、谈一谈!

    这天夜里,苏离换好一身月白色流光锦长袍正欲往新兵营那边敢,就见黑夜里顾长歌的身形如箭般掠过,高高低低起伏不绝。

    苏离紧跟其后,来到距军营不远的一块桃树地里。

    深春已过大半,桃花早已开败。而印象里那艳的似要溢出来的桃红春意突然在此刻的黑暗之中想起,像一副浓丽的版画,远远镂刻在深黑的天穹上。

    天穹之下,一人于树前孤立,瘦削背影仿若盛开在岁月里的一株清丽委婉却又孤傲深邃的玉兰。

    突然便深了呼吸、乱了心跳,没有任何征兆。只觉漫天星光下,沉沉岁月里,从前不曾见过,今后只此一人。

    “出来吧。”说完后,顾长歌没有转身,反而是蹲下身去,比划着什么。待确认什么之后,便拿着手中一匕首开始掘土。

    苏离默默鼻子,对于自己因呼吸不稳被发现一事毫无尴尬之感。

    走到顾长歌身边蹲下,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喝酒么?”顾长歌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道,“帮我一起。”

    苏离没发表任何意见,在长靴一侧挑出一把匕首,月光下反着幽蓝的光。

    顾长歌看一眼这绝世匕首,再看他毫不怜惜地一下半插入土,幽幽叹口气道:“这么好的东西就毁在你手里了……”

    “你喜欢?”苏离把匕首递给顾长歌,“送你了!”

    顾长歌没接,只是看了一眼就继续挖她的土,“你知道我不会收才说要送我的吧!”

    苏离轻笑,也没说什么,再一匕首就掘进土里。

    察觉到苏离情绪不对,顾长歌歪头看看他精致的侧脸在月光下透着一股淡漠,心想这人又发什么神经……

    两人都不再说话,只一心安静地挖土。

    行走卷起的风声将细顺的发丝微微扬起,黑暗中幽淡的发香残留在彼此的呼吸的空气里,心情突然就变好,美如四月盛开的蔷薇。

    挖了一会儿,就听见“叮”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顾长歌眼眸一亮,扬唇微笑道:“挖到了!”

    说罢,忙拿手扑扑土,用力抱出一个酒坛。

    启封开来,一股清冽酒香伴着淡淡迷离桃花味扑鼻而来。

    苏离惊喜一笑,道:“桃花醉!”

    “正是。”顾长歌深吸一口淳厚酒香,“埋在这大概有六年了吧,没想到还真找到了。”

    说着,自宽大袖中拿出几个杯子,含笑看向苏离,“你有口福啦!”

    没问顾长歌为什么带了这么多杯子,反而笑道:“本来还奇怪你今日怎么穿了这宽袖长袍,原是要藏这杯子,最后但是便宜了我!”

    两人席地而坐,对此,顾长歌倒是有点惊讶,心想苏离不是有洁癖的吗?

    月夜里,两人没有说话,却喝了很多。

    苏离倒还好,只是顾长歌已经双颊绯红,隐隐有些醉意,眼睛倒也清亮。

    其实前世顾长歌也属于那种千杯不醉的的人,重来一生却还没练出一身好酒量,本打算小酌几杯,没想到一喝就停不下来。

    醉了也好,醉梦里去探那差了时光的尘世烟火;醉梦里,去寻那隔了生死的迷离旧歌。

    想起那夜的月好似与今夜无异,一样的深静清绝,一样的幽深寂寞,只是少了那漫山遍野、灼灼鲜亮的浓丽桃花,少了席地而坐对饮欢歌的旧事故人,于是那时爽朗心境如今便再也不能寻回。

    昨日刻上心板之深深烙印,从此再难消去,坚守如一。

    许是今夜月色迷离,又或者酒香醉心,便突然生出了倾诉的心思。

    “这坛酒啊,是六年前我和哥哥,还有…一个故人共同埋下的…”顾长歌拢拢袖子,再去倒杯酒,却在俯身时袖口倾泻而下,险些污了杯中的酒。

    醉后的顾长歌显然没有清醒时的那般耐性,皱眉咬唇,颇有些气急败坏的甩甩袖子。

    看到一向清冷矜贵的顾长歌在醉后的这般随性的小女儿姿态,苏离笑着摇摇头,放下手中酒杯,凑过身去帮顾长歌挽起袖口。

    月色如薄纱,淡淡笼罩在两人身上,四周深树寂寂、虫声唧唧,却称的两人之间愈发沉静,以致能听到,也能感触到彼此的呼吸。

    苏离挽袖的手晶莹无暇,如玉如雪,触及到顾长歌袖下的手腕,顾长歌猛然抖了一下,两人抬眸相视,半晌皆是不涉暧昧的一笑。

    那些冰凉湿润的触感,在此刻迷离酒香朦胧月色的渲染下,竟也会给人以温暖,让他在心头默默点起一盏烛火,曳摇着颤动心旌的歌,眼眸中倒映着彼此的笑颜,斟酒的衣袖款款拂过最是今夜的温柔夜风。

    暗夜里明亮的眼眸,月光下递过酒坛的一双手,这是否是命运续写的机缘?

    苏离好像突然懂得了什么。

    从一开始被吸引,在意的就是她的笑。

    他们都是带着笑生活的人,可他们并不爱笑,甚至没几次真心笑过。

    对他来说,笑更像是一层面具,伪装自己,麻痹他人。

    所以第一眼看到顾长歌脸上的笑意,苏离就像看到另一个自己,只感觉亲切和理解。可慢慢的,他发觉到两人的不同。

    顾长歌的那种微笑,并不是对生活的懈怠,而是一种更高境界的坚守,不曾剑拔弩张,却依旧扼守尊严。

    而他,将所有的沉重黑暗压抑起来,逼到心底最深处的晦暗和污秽之中,反倒滋生蛆虫。

    终于,情愫暗生,而他,尚不自知。

    如今终于懂得心动,他如此欢喜,从此心中空寂唯留明灯一盏,等得风雨归程,而月如笼。

    苏离的旖旎情丝丝毫没有感染到醉酒的顾长歌。顾长歌满意的看了眼被挽起的袖子,笑着又给自己和苏离倒了杯酒。

第六十一章 此间心事

    “唔…刚刚说到哪了…”顾长歌眯着眼睛回想,半晌豁然一笑,“想到了——就是这坛酒啊,我们当初埋下之后,就约好十年再聚,取酒共饮,我和我哥还互相打趣,说要带着孩子来喝…”

    “当时,我哥就坐在我对面,嗯…就是你这个位置!”顾长歌指指苏离所坐的地方。

    苏离看一眼身前放着的两个酒杯——一个是自己的,另一个想必就是给她哥哥准备的。

    目光又撇到顾长歌身旁的那个杯子,眸光一暗,他对这个故人,很感兴趣,并且希望…是个死人…

    远在皇宫正在挑灯夜战,批写奏折的百里皇帝打了个喷嚏…

    “只可惜…”

    顾长歌喝完自己杯子里的酒,盯着苏离身前一只杯子,半晌拿起来就喝了,笑道:“可惜他死的太早,这酒到最后还是全便宜了我,活该当初他们两个拦着我不让我多喝,你看现在,不都是我的!”

    苏离看一眼斜着身子似乎要倒的顾长歌,赶忙去扶,沉默:不让你喝是对的,撒了酒疯受苦的都是别人。

    “可是…”顾长歌眼里洇慢泪水,苦笑道,“我如今也想跟给他,一个人真的…喝不下去…可是他不在了,连带着那些未出世的孩子和未得善终的老人都走了,走的干干净净,我又能分给谁呢…”

    被忽略已久的苏离:……

    “可是他肯定也不遗憾吧!”顾长歌换了个姿势盘腿而坐,直接抱起酒坛放在怀里,“他喝的都是琼浆玉液,吃的也是玉盘珍羞,哪还在乎我这个清秀小菜啊…”

    沉默着不搭话的苏离看一眼“怨妇”似的顾长歌,直觉认为那个“他”就是她身旁的那只杯子的主人。

    随后霸气侧漏的拿起那只杯子,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说道:“放心,我不嫌弃!”

    顾长歌笑的牙不见眼,拍了拍苏离的肩膀,“干得好,就是不能给他喝!”

    顾长歌却又突然低落沉默,良久喃喃道:“我希望重逢再见他时,他过得很好,又过得不好…嗯…准确点儿来说,我希望他政事处理的很好,但爱情不好,也许只有这样,他才会怀念起我…可是,我们的感情也不好,要不然,他当初怎么舍得放弃我…”

    苏离轻皱眉,他无法确定,顾长歌所说的,是“正事”还是“政事”,但他可以确定顾长歌一直念叨的那个男人,没有死——这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倒不是苏离容不下一个“前人”,而是他心疼,为顾长歌心疼。

    看一眼顾长歌,发现她一直低着头,探过身去才发现,抱着酒坛的顾长歌已经睡着了。

    放下手里的酒杯,悄悄地挪到顾长歌身旁的位置,抬起手慢慢的,轻柔的揽住她的肩膀,轻轻一带,顾长歌便倒在了他的怀里。

    怀中温香软玉吐纳着带着酒香的气息,喷在他的锁骨处,宛若柔和春风,瞬间吹绿了三千里寂寥如雪的阑珊岁月。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苏大世子盯着怀中女子安然的睡颜,呼吸渐渐加重,想着心动不如行动,此时不动更待何时,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于是红着脸微微俯首,一寸一寸的靠近怀中香泽。

    这个吻,轻若鸿毛,却带着万分的珍重和欣喜,美好到了极致。

    林中月光皎洁,明明是夜露森凉冷月无声,却在地面映上交颈而坐的清逸人影,犹如一幅风流写意,笔致清俊,每一落笔,都淋漓鲜明。

    此间心事,万端缠绵,不可与人言……

    翌日清晨。

    醉酒的顾长歌丝毫不记得自己醉酒时的“蠢样”,同样也丝毫不记得苏离做的那些足以让顾长歌把他“风里来雨里去”狠狠砍上那么千儿八百刀,再降龙十巴掌伺候佛山无影脚垫底还余恨难消的“不能说的秘密”。

    只是第二天醒来晃晃灌了铁铅似的沉重脑袋,看了眼身侧金丝楠木制的床板,顾长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在新兵营的营帐里。

    低头想了想,了然的环顾四周,果然发现了倚在贵妃软榻上正慵懒翻书的苏离。

    除了咱们从来不知茶米油盐贵也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宁愿自己打脸露出破绽刚言明家道中落转身又说自己尚且“家有薄产”也不愿用军营里那些低劣物什的奢侈苏大世子,还能有谁!

    顾长歌掀开身上的金丝刺绣绒被盘腿而坐,揉揉额角。她只记得自己半夜出去和紧随其后的苏离喝酒,貌似还喝醉了,后面的事情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看样子,应该是苏离送自己回来的。

    至于为什么送到了苏离自己的营帐,世子爷微笑不语,他会告诉你自己心里那些不为人知的小九九吗?

    不说苏离和顾长歌的反应,反正昨夜看到自家世子抱着顾业回到营帐的一众侍卫们纷纷高呼:艾玛,世子爷和顾业真是太不矜持了,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啊!

    “嗯...”顾长歌揉揉喉咙轻微的呻吟一声,“谢谢你昨夜送我回来。”话说顾长歌自己也奇怪,照着苏离的性子,不该把自己扔那等死么?

    “嗯。”苏离很平静的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难道要他告诉顾长歌说:不用谢,反正我也占了便宜...

    咳咳...世子爷,您节操要掉了。

    感觉到气氛莫名有点尴尬,顾长歌撤撤腿下床,说道:“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等会儿。”苏离喊住刚穿好鞋要走的顾长歌,放下手里的书,指指小榻旁边桌子上的醒酒汤,“喝了它再走。”

    看看桌上的醒酒汤,顾长歌点点头,走过去端起碗一口喝完,感觉熬得有点过,腥味都淡没了。

    若是苏离知道她的腹诽,大抵是要瞪眼了,能不淡么,怕凉了醒酒效果不好,他都让人热了三回了...

    “这么痛快的喝完,不怕我下毒?”苏离含笑,对她一口闷的连贯姿态很满意。

    顾长歌倒是没想很多,中规中矩地答道:“你要是想杀我早就杀了,何必拿这种不入流的下毒手法。”

    苏离毫不谦虚,轻笑一声,“这倒也是。”半晌想到什么,皱皱眉又说:“不过你还是要在多长个心眼,毕竟世上会......会如我这般心善的人,不多了......”其实他想说的是“世上会如我一般能看上你并护着你的人,想必也不会再有了”,世子爷看看对面床上两面夹板的小身板,为自己的眼光默默哀悼三分钟...

    顾长歌不知道他活跃而充满无奈的心理活动,却也被他的话恶心到了,我只是想说你杀人定有更狠毒的手法,你确定这叫心善?

第六十二章 高台对打

    等顾长歌终于离开苏离的营帐,来到新兵营的时候,已是辰时,这对于从来都是在太阳还未升起的卯时就开始习武练功的顾长歌来说,简直就是一种堕落.....

    新兵的操练早已过了时间,“无故”缺席的顾长歌只能主动去百夫长那里去领罚。

    然而就在经过一个较为偏僻的训练营时,顾长歌看到了她此生难忘的一个画面:两个衣着破烂尚有补丁的年少小兵正在对练台上厮打,没有武功招数,没有打斗技巧,只是单纯的挥拳对打——一人已经倒下,眼角淤青,口吐鲜血。

    “起来啊,小子,妈的,别躺着装死人...”

    “就是就是,不是挺凶的吗,才打了这么会儿就不行了!”

    “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就滚下来...”

    “对啊,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没有人心疼,一个少年躺下,还有旁边很多人替补——一群缩在角落里的少年瑟瑟发抖。

    台子下面,是一堆聚众吆喝的士兵,一嘴污秽,一脸丑态。在这群人身后,还摆着一个桌子,桌子上摆满了碎银子。桌旁摆一把椅子,坐着一个身着铠甲的男人,眼角一道刀疤——看样子身份不低。男人身边站一小厮姿态的士兵,弓着身子端着茶。

    “又他妈输了!”一巴掌打翻躬身士兵手里的茶,士兵立马跪下,笑眯眯的赔罪。男人不理他,站起身大步踏向高台。台前聚众的士兵忙让出一条道。

    台上躺下的少年抹抹嘴角的血,眼神凶狠看向男人。

    一脚踹的少年身子撞到木质护栏上,“妈的,输了还敢这么看着老子!”

    人群里有人看不下去,小声说了句“疤哥,要不算了吧,都这样了...”

    “哼,可怜他?”疤哥转身狠厉看向说话人,“要不你替他!”

    顾长歌双拳紧攥,瞳仁幽深。

    前世父亲哥哥治军严谨、视卒如子,哪出现过这种情况,而这一世的顾长歌从来都是独行独往早出晚归地练武习剑,还没见过这等场面——这简直是拿人不当人看。

    顾长歌看向那刀疤男和那些哄笑的士兵,目光如万端利刃,刹那间锋锐如电。

    就是这些人。

    这些无才无德无能无用无情无义无耻却又占居高位捏人生死的小人,生生拖垮了一个国家。

    师父常教导,可不杀之人绝不杀,不该杀却不得不杀之人少杀,该杀之人必杀。

    他们,该死!

    人群里先前说话的那人不想因为一时的善良而葬送了自己的命,已经不敢再说话了。

    “我替他。”嘈杂的人声里,顾长歌低沉的声音却犹自清晰。

    所有人都看向她——一个清瘦的少年,站在逆光的营帐旁,一步一步走来。

    “哈哈...”刀疤男先是一怔,随即大笑,“好好好,来一个自动送死的!让他上!”

    刀疤男走下台子,众人也纷纷退开。

    顾长歌一个飞身上台,弯腰抱起倒地少年轻轻抱到台下一处阴凉地。

    少年张眸感激的看向她,低喃道:“小...心...”

    顾长歌微笑点头,柔声说了句“放心。”说罢,又一个凌空一跃,站在台上另一个少年面前。

    较之刚刚那个倒地少年,台上这个倒是好很多——只是衣角被撕裂了。

    他的目光浑浊,夹杂了太多情绪,然而投向那个被顾长歌抱下台的少年的目光里,却有歉意和关心。

    顾长歌心底一热,到底不是个心狠手辣的孩子。

    “打呀,愣着干嘛呢!”

    台下士兵们似是等不及,甚至有人扔上一块石头。顾长歌神色一狠,长腿一挥,将石头狠狠的踢回去,“嘭”得一下,打在扔石头人的额头上,那人两眼一瞪,倒地不起。

    台下看戏人先是一愣,片刻反应过来竟开始鼓掌叫好。

    顾长歌冷笑,一群灭绝人性禽兽不如的东西!

    台上那少年在众人叫好时已动,迅速闪到顾长歌身边,一拳砸了过去。

    顾长歌抬臂一挡,力量相抵却震得她胳膊发麻。顾长歌眯眼,这少年力气好大。

    那少年却是退后一步,低头看看自己紧握的拳头,有抬眸看向同样在看他的顾长歌,嘴角竟勾起一抹笑意,又迅速冲过去。

    顾长歌看着已冲至身前的少年,迅速抬臂砍向他的肩井穴——少年单侧臂膀功能瞬间失控,颈部支撑力下降,头歪向患侧——顾长歌乘胜追击,扫他下盘,少年倒地。

    “好!干得好!”台下看客看的两眼发红。

    台上倒地少年却是感激的看向顾长歌,自己只是浑身发麻,却没有受伤。

    顾长歌趁众人不注意,给他一个“你懂得”的笑容。

    见到这般笑意盈盈、狡黠真挚的眸子,少年突然顿住。此刻人声嘈杂、尘嚣喧闹恍惚间离他远去,遥远的像是一个梦,或许现在他就是在梦里,天地万物都化作朦胧,过往丑恶也都无处藏躲而尽逝,而他,心神俱失不知所以。只觉闲云已散长路漫漫上一团卷了春的碎花和柳絮的风掠过寂寞了很久的心湖深潭,绿水幽幽,涟漪淡淡。

    挑战的少年换了一个又一个,全都是倒地不起,却没一个身上有伤口。

    看热闹的士兵们渐渐地发现了不对,刀疤男也是笑得满含深意。

    “打死他!”

    “就是,吐血啊,打断他骨头!”

    人群里呼喊声越来越高,全然不怕被人发现。顾长歌冷笑,这一定是有人包庇,一群蛀虫!

    浑然不理会他们的呼喊,一直到最后一个少年也被顾长歌送下高台。

    “妈的,你什么意思啊,不见血还有什么劲啊!”

    顾长歌甩甩今天刚在苏离那里换下的士兵服,淡淡的看了一眼叫嚣的最欢的那人,说道:“要不,你也上来试试?”

    一句话噎的那人直接闭了嘴,却听人群后面有粗哑声音传来:“你,上去试试!”

    那人转头,看向说话的刀疤男,赔笑道:“疤...疤哥,你开玩笑的吧?”

    “给老子滚上去,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第六十三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被疤哥一脚踹上台,那人踉跄着晃了两步这才站好,喘着粗气看着顾长歌。

    顾长歌握拳冷笑,前世战场杀伐练就的一身杀气硬是吓得那人咽了口唾沫,又倒退两步碰上护栏。

    就是现在,趁着那人倒退的时候,顾长歌屈起的左腿瞬间绷直抬腿凌厉的一脚勾住那人脖子,一个回旋带着被勾住的士兵又前趴拿脸撞上其对面护栏。

    满口鲜血,牙还被磕掉两个。

    终于见了血的台下一众看客们振臂高呼。

    “好好好!”

    “再来再来,继续啊!”

    “来,下注下注...”

    台下士兵亢奋疯狂,台上士兵恐惧绝望。

    顾长歌跨步上前,踩上士兵的背,一个用力,“咔”的一声,又踩断一根肋骨。

    只要再用点力,这人必死无疑!

    但是,不能,还不能杀人...顾长歌双手握拳,指甲掐着手心想要掐断心中无尽怒火。

    狠狠闭上眼,不去看脚下的人,顾长歌慢慢抬起脚,一寸一呼吸,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在诉说着这个世界的残酷、不公和无情。

    顾长歌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高门女将。她的背后,不再是赫赫战功和雄厚背景,她不再握有控人生死、掌人性命的权利,没有了亲人和爱人的她,就只剩下一身武功和一颗狠心,从头再来。所以,她现在不能惹下事端,暴露自己,也不能逞一时痛快而罔顾未来。

    顾长歌狠睁双目,怒视四周欢呼的人群,暗暗咽下一口腥甜。所以,这些人,还不能死。

    被打得浑身发麻的少年们已渐渐恢复力气,在角落阴凉里站起身来,看着台上站着的瘦弱身影。

    阳光下,她站在洇满一地的血花里,眉端间冲天恨意,长风如许,却镌刻心底,再难削平。这一刻,生命的永生黑暗里似有亮光一束,穿越苍穹如白电,倏忽跨越千万里,照进心底的千疮百孔、万千沟壑,而自己,心甘情愿被这满眼辉光所俘获,从此将她无言的放在心底。

    顾长歌找回自己粗哑低沉的声音,“还有谁,想上来。”

    台下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一个人敢动,最后齐齐看向桌子旁的疤哥。

    疤哥一脚踢开身旁的椅子,啐了一口,“妈的!”然后大步走到台前看向顾长歌,双手狠扒着木质栏杆。

    顾长歌心中渐渐平静下来,也看着他。

    一个目光暴虐如狼,一个却淡然若水。

    疤哥眉眼一皱,也不看是谁,抓住身旁一个士兵的衣领,一把扔上台去。

    “给老子接着打!”

    顾长歌瞥一眼吓得浑身发抖的士兵,扭扭手腕说道:“好...”

    话音未落,顾长歌已闪至士兵身旁,握拳捶上他的肚子。士兵一口血水吐到顾长歌脚下,昏死过去。

    “还有谁。”

    疤哥接连随手又扔上两个,“你们一起上!”

    然而不过几个过招,两人又被扔到台下。

    接连打伤了七八个人之后,顾长歌便没有了继续战下去的心思,好在疤哥也觉得不能再打,阴狠地冲顾长歌说了句:“给老子等着!”说完,也不管底下躺着的众人,转身离开。见主心骨走了,剩下的便也不敢再放肆,全都灰头土脸的散了。

    士兵们都散去,训练场也就瞬间显得很空旷,角落里的少年们也就一股脑的拥到顾长歌身边。

    到底是这个年纪的少年,生活再沉重痛苦,也总遮掩不住该有的年少心性。

    “你真厉害啊!”

    “对啊对啊,教教我们吧,我们也想学...”

    “你有没有事啊?”

    顾长歌微笑得看着身旁七嘴八舌的少年们,不时摸摸它们的头,“谢谢你们的关心,我没事,还有如果你们想学的话,我也可以教你们。”

    总有那么一些单纯的人,他们相信命运却不屈服命运,所以安然的接受自己所要承受的苦难,即使不再人面桃花年少轻狂,也不知还有几程风雨横亘荒野,却懂得知足,懂得善良。

    而有些人也相信命运,相信上天赐予他们高贵的身份和强大的背景,所以只学会了目空一切的虚妄和浅尝辄止的窃喜,洋洋得意也贪得无厌。

    凭什么?凭什么富贵自有天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尽管外表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可顾长歌的心里却装了个二十多岁大龄剩女的心,所以她将自己摆在一个大人的位置去宠溺爱护它们,自然也得到了少年们的爱戴。

    在少年心里,顾长歌是一个自从亲人死后第一个会帮助他们关心他们的人,所以自然而然的便想要亲近她。

    若是再大一点又或者再多一点人生历练,他们就或许会生出阴谋论,也不会相信会有一个非亲非故的人无条件为他们而得罪权贵。可现在的这群少年还没有对人心失望,所以如此单纯地全心信任一个人——这是他们的幸运,也是顾长歌的幸运。

    顾长歌环顾四周看看身旁的少年们,不经意间瞥到了和他第一个对打的少年。

    他依旧蹲在角落里,怀里抱着刚刚被他打倒的少年。

    许是察觉到顾长歌探究的目光,那少年抬起头和她对视一眼。

    顾长歌冲身旁的少年们安慰地笑笑,拨开人群走到角落里,面对着两人蹲下,少年防备的看她一眼。

    顾长歌毫不在意的冲他一笑,自怀中拿出苏里硬塞给她的还没捂热乎的伤药,递过去,“给,这个对他有用。”

    少年先是一怔,看一眼怀里那张满是淤青的脸,也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接了过去。

    身后的少年们也很快跑过来,有人看到互相“对峙”的两人,赶忙解释道:“你别误会,那个陈昌他...他不是故意的...”

    可说完又觉得不对,摸摸头道:“不对不对,他是故意的,但是...”

    “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顾长歌注意到众人惊讶的目光和陈昌正为怀里人上药的手一顿,继续解释道,“如果你不打他,会有那些人打他打得更重是吗?所以,你是在保护他。”

    刚刚解释的少年笑弯了眉眼,“就是这样,阿昌一直都在保护我们。”

    陈昌没有抬头,却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这是一个沉默也坚强的少年。非同寻常的经历和苦难所造就的早熟的心智隔膜了他与这个世界,而他却执着于冲破束缚的茧,拥抱这个世界。

    顾长歌心下正有所感慨,却突然听见身后有声音在喊她。

第六十四章 与顾苏斗,其傻无比

    顾长歌起身回头一看,竟然是言萧。

    言萧自然也发现了她,喊了声“顾业”,便快步走过来,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神色,便解释道:“刚刚就听到士兵里有人谈论说有一个少年独挑众人,好不威风,我想着你定然不是那种安生性子,便来看一看,没想到真的是你。”

    看着言萧用一张面瘫的脸讲出这么促狭的语气,顾长歌不置可否的一笑,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今日恰好有新兵入伍,我杀了一个人替代了他的身份,就进来了。

    顾长歌沉默,果然是言萧的风格......

    “那你来是...”

    “帮你。”言萧接着说,“帝都有襄陵他们,我倒作用不大,不如来军营。”

    其实言萧来军营的目的,是保护顾业。如果他真的是长歌的弟弟,那自己便替长歌好好护着他,也算是多少缓缓当初没能护住长歌的痛苦。

    当年剑舞,倩影刻心骨。

    如今风吹老树,一叶一花尽离诉。

    看到言萧眼底毫不掩饰的伤痛和缅怀,顾长歌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却活不下去。

    究竟是谁放不过谁呢?

    “哥哥,这是......”

    身旁有人拽拽顾长歌的袖子,打断她的思绪。顾长歌摸了摸他的头,给他介绍道:“你喊他萧哥便好,是我的朋友。嗯,对了,我叫顾业。”

    少年点点头,“嗯,我知道,刚刚有听到萧哥这样叫你——顾业哥哥,我叫章志,那是陈昌,他怀里的人叫柳严飞。”

    苏离给顾长歌的药自然都是绝顶好药,有外敷也有内服。柳严飞吃下之后没多久就醒过来。

    “阿昌...”柳严飞低唤了一声,“你没事吧?”

    陈昌抱着他点头,“没事。”

    知道自家同伴的沉闷性子,也能猜到他此刻心里定是关心自己的伤势,就回了句“我也没事,你不用担心了。”只是声音微弱,气息不稳。

    章志反倒是话多点儿,蹲下去凑到柳严飞面前,指指顾长歌说道:“严飞,就是顾业哥哥救了你,也救了我们,你刚刚用的药也是他给的。”

    闻言,柳严飞抬头看向顾长歌,眼神里不仅有感激还有不易察觉的探究。

    顾长歌心里暗叹,这群少年里总算有个多张个心眼的,要不然随意的相信别人,日后定是要吃亏的。

    一时间无人说话,陈昌首先打破沉寂,低哑着嗓子小声说:“没事。”

    这是想要打消柳严飞的顾虑。

    柳严飞也相信他,小声说了句谢谢。

    顾长歌微笑着点点头,没说话。

    一直沉默的言萧却突然说话:“顾业,刚刚我听有士兵说,乔征在找你。”

    顾长歌冷笑,这是这么快就传到上面去了?

    果然,很快有士兵找来,说要带顾长歌去见乔将军。

    顾长歌看一眼面前一群少年,似是不放心他们。

    章志起身说道:“顾业哥哥不必担心我们,那些人一天不会找我们两次,而且他们也损失了那么多人,应该不会再来了。”

    言萧也道:“你放心去吧,我和他们一起。”

    顾长歌对言萧有信心,点点头,又看向章志,“那你们是要去哪?”

    “我们会新兵营营帐就行。”章志答。

    “好。”顾长歌冲他笑笑,便转身和传话的士兵往将军营帐走去。

    此时的将军营帐里,乔征正和苏离面对面站着。

    “黎军医,你那小侍卫,可真是了不得了......”

    苏离笑得与有荣焉,“谬赞谬赞...”

    本意讽刺的乔征被毫不谦虚的苏离一句话噎住。

    当顾长歌被人领进营帐的时候,被从来不知谦虚为何物的苏离一口噎住的乔征正与苏离“深情对视”。

    见此“基情满满”的一幕,顾长歌颇感无奈的叹口气,又是一个被苏离美貌所俘获的无知小人。

    被误解的乔将军若是知道此时这个与苏离有过“不得不说的故事”的小侍卫心底的想法,大抵是要吐口老血出来的。

    所以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顾苏斗,其傻无比!

    “禀报将军,人已经带到了。”小士兵打断苏离与乔征的沉默,然后退到一边。

    乔征斜睨一眼身形瘦削的顾长歌,目光深沉。

    双手负到身后,乔征踱步走到顾长歌面前,通身名将气势尽显无余,这才开口问话:“你叫什么名字?”

    顾长歌丝毫没有被压制的紧迫感,抬头与乔征对视答道:“顾业。”

    本就对顾这个姓氏无比敏感的乔征看到轻轻松松与他对视的顾业,心里一个咯噔,暗道不爽:怎么哪都摆脱不了顾家的人。

    面上却是与刚才无异,不动声色的转移视线看向苏离。

    “黎军医打算怎么处置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卫啊!”

    自打顾长歌进入营帐后就一直在对她抛媚眼使眼色企图吸引其注意力的苏大世子对于先发制人抢走顾长歌目光的乔征很不喜,再加上他向来对于自己不放在眼里的宵小之辈没有遮掩心思的兴趣,便直接冷笑道:“乔将军是直接打算问责了?”

    本来被苏里毫不掩饰的狂傲惹得满身戾气的乔征细细一想,突然冷静下来。心想这黎苏本就身份神秘,令人捉摸不定。如今就连他的侍卫都是说打就打丝毫不考虑后果,这么说来,黎苏那东海世家的身份就更加可信了。

    所以说,乔将军,脑补是一种病,得治。

    当然,这也是苏离和顾长歌的意思。

    两人本就不是那种畏头畏尾会任人欺辱的人,倒不如刚开始就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再一步一步透露他们的家世雄厚,若是乔征这些人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也好让他们留个心眼,知道投鼠忌器,不敢妄动。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一来,定然就能给顾苏二人躲过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尽管已经冷静下来,睚眦必报的乔征也不是那种会吃亏的人,他轻笑一声,说道:“黎军医哪里的话,问责可说不上,只是你这侍卫打伤了那么多人,也总该有个交代吧。”

    “呵...”苏离面上轻轻一笑,心里暗骂无耻,“可据我所知,我家侍卫打伤的那些人,除了那些少年新兵,其他的可都是宫督军那边的。”言下之意就是,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地不要脸了,你不光没赔还赚了。

第六十五章 空手套白狼的苏离

    一直远离斗争中心沉默不言的顾长歌眸光一闪,说实话,她觉得最近两天苏离很不正常,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的呢,就是刚刚他在说“我家侍卫”时,“我家”那两个字绕在嘴边含含糊糊,硬是被他说出了一种缠绵旖旎的感觉,再加上他之前又是醒酒汤又是伤药的,顾长歌自然觉得不对劲。

    可从小在军营这种男人堆里长大,后随师父云游,再加上一直被自己父亲哥哥跟防狼似的防着的百里荣晨也因为尊重爱护她而发乎情止乎礼,唯一一次还是因为意外而不得不那啥的顾长歌天生在感情上少根筋,压根没把苏离的异常往男女之情这方面延想,最多是在心里发发牢骚,反正只要不妨碍她的计划,顾长歌也只是认为苏离阴晴不定间歇性抽风而已。

    可想而知,面对智商高情商低的顾长歌,苏离苏大世子的漫漫追妻路,会有多少坎坷辛酸一言难尽......

    被苏离拆穿的乔征也不介意,继续道:“那些少年新兵都是从附近找来的没钱没势的孤儿,没什么大事,打了也就打了,可宫督军那边,实在是不好息事宁人啊...”

    乔征自顾自的打太极,全然没注意到听完他的话之后立马变了脸色的顾长歌。

    什么叫“都是没钱没势的孤儿,打了也就打了”,难道孤儿就活该被欺辱?难道没钱就理应被唾弃吗?同样是人,凭什么你就高人一等,自以为可以掌握他人生死、不顾别人性命!是谁给了你这种凌人之上的傲气?是身份地位,还是财富权利?

    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唔信一世裤穿窿。

    一直关注着顾长歌的苏离立马注意到她情绪上的不对劲,轻转手腕甩开手中折扇,走到顾长歌身边,伸手把她拽到身后,佯装责备道:“在这傻站着干嘛,没看到你家主子我正与将军商讨要事,看你闯的祸!”

    说罢,还扣起折扇敲敲她的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周围侍候的仆人像是看到什么稀奇的事情,纷纷眨眼,没见过有主子会去拉侍卫下人的手的,莫非那些“风华绝代黎军医和他死去侍卫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是真的,可想到这,他们又纷纷惊觉,诶,这侍卫不是死了吗?

    最后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清楚的众人叹口气,果然,贵圈真乱!

    拉扯间,苏离递给顾长歌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转头又冲乔征笑道:“将军莫怪,我家侍卫打小自由惯了不懂事。”

    就是这么一句话,打消了乔征拿这小侍卫开刀的打算,甚至隐隐有些这顾业也是神秘莫测的感觉。

    “毕竟将军身份摆在那,不过是保一个人而已。这军中谁敢质疑您的意思,左右不过打了几个人罢了,将军你说是不是?”苏离淡雅一笑,唇角的弧度清艳如夏日莲。

    乔征默然。

    他的性子本就有些傲睨自若、刚愎自用,所以当初才不甘心一直屈居于顾家之下并借其上位。如今猛地一听苏离的这番捧奉,难免有些飘飘然不自知。

    苏离心底冷笑两声,继续道:“况且,我也习惯了我家这小侍卫常伴身边,若是今日她遭不测,怕是我也不能留于此处...安心...为将军所用。”

    这番先是威胁后又安抚的话一出,乔征顿时从刚刚的得意中惊醒。

    苏离的意思很明显,一来,是警告乔征不能打顾长歌的主意;二来,是告诉乔征,护住了这侍卫,你也就成功留住了苏离和他身后的势力。这等稳赚不赔的交易,选择权就在你手里,全在你的一念之间。关键就看,你怎么选?

    怎么选,自然是留住这两人了。乔征只能彻底打消一开始杀鸡儆猴的念头。

    本来,乔征找顾长歌的麻烦是想挫挫苏离威风,磨磨他的性子,没想到这“鸡没杀,猴没儆”,反倒自己被将了一军。

    默默地在心底为和苏离作对的乔征点一排蜡……

    “可是…”苏离又说话了,“我家侍卫也是被宠坏了,性子委实该磨一磨。”

    苏大世子,您确定对侍卫可以用“宠坏”这个词么?被从小奴役着长大的货真价实的苏家侍卫们听了又该作何感想?

    乔征倒是深以为然,不过吃一堑长一智,现在他也不敢乱表态,生怕又钻进苏离下好的套里。

    只能说,恭喜你乔将军,你真相了……

    “所以,那群孤儿,就交给顾业来带吧,一是磨磨他这无法无天、胆大妄为的性子;二嘛,也好收一收那些孤儿的心,日后也好为将军所用,将军你看,这样可好?”

    能不好吗?

    人家都这般为你着想、如此大费周章地为你收服异己了,你还能拒绝吗?你怎么好意思拒绝!

    看着苏离万分“真诚”以致让人难以拒绝的眼神,乔征竟无言以对,只能沉默地点了点头……

    除却“扮猪吃老虎”,苏大世子又成功地把“空手套白狼”这个技能发挥到了极致。

    顾长歌投给苏离一个感激的眼神,心想苏离总算干了一件说得过去的好事儿……

    但是,千万不要以为咱们世子爷是那种做好事不留姓名,帮助人不求回报的好人,他可从来不会做亏本生意。

    这边苏离还在思考怎么让顾长歌还自己这个人情的时候,营帐外又传来了通报声。

    “禀报将军,帐外宫督军求见!”

    帐内,乔征迅速思索一番,递给苏离和顾长歌一个眼神,让他们退到一边,并不打算让宫雍和知道他们。

    顾苏顾长歌和苏离对视一眼,立刻退到角落里,收敛起浑身的气息。

    乔征这才喊一声:“快请进来!”

    语音未毕,宫雍和已经掀开营帐幕帘,自己走了进来。

    看到宫雍和丝毫不给他面子的行为,乔征目光一沉,随及笑道:“这是什么风,把宫督军吹到我这来了,我这粗陋的三丈营帐今日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诶!”宫雍和连摆手,“将军说的是哪的话,真是折煞我了!”

第六十七章 是我的,跑不了

    苏离面上带笑,丝毫没有被吓到的惶恐样子,反而在心里冷笑,不过是在宫雍和哪里得了点便宜,这么快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将军不妨再想想,若是我让我家侍卫给宫督军稍微示个弱,想必她就不用大费周章的再去前线了吧,我们自然也不用分离,但将军心里的盘算,可就不知如何了,嗯?”

    威胁,竟然敢威胁他!乔征咬牙,手指微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冷静,不然自己给宫雍和明里暗里的警告就全没用了,弄不好,还可能被宫家反扑。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乔征沉声道:“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又挤出个微笑,“黎苏不会当真了吧?”

    苏离眨眨眼,笑得意味深长,“真巧,将军,我刚刚也开了个玩笑。”

    至于是不是玩笑,双方都心知肚明。

    反正到最后,乔征还是同意了苏离和顾长歌一同前往北齐与南番战场的前线,当然,他也没有拒绝的机会。

    六月初夏,蓝天清爽,阳光斑斓。

    顾长歌不说话,苏离也不说话,两人并肩走在一起,身侧仿佛阳光都变得温柔惬意。

    稍歪头看着身侧高挑的苏离,顾长歌只能到他的胸口处,所以抬起头看到的,是他玉似的下颌明珠般莹润,隐隐还散着光晕。

    突然就感觉到一种温淡平静的美,和他平时的张扬绝世散发着雍容贵气的美不同,不是那种让人一眼惊艳从此永生不忘的倾城绝色,而是莹莹岁月里一步一步走过后,方知有一人留念于心底,温柔了时光。

    察觉到顾长歌的视线,苏离含笑看过来,对上她秋水明澈的眸子,轻笑着问道:“怎么啦?”

    那声音太干净也太温柔,不知为何,让人想起漫漫长夜里掌灯提笔,描下缱绻诗句为伊流芳,从此斑斓美丽也只为伊盛放。

    顾长歌回了回神,莞尔一笑,“没事,只想在想欠你的人情该怎么还。”

    “唔...”苏离摸摸下巴,“这确实得好好想想。”

    顾长歌佯装惊讶的看着他,“这时候,难道你不该说‘如我们这般交情,你怎还如此客气?’”

    “照你这么说来,竟还是我小气了...”苏离皱眉笑道。

    顾长歌抿抿嘴唇,促狭道:“难道不是吗?”

    “小气便小气吧!”苏离豁然一笑,“我这人最不好面子了,总归你还欠我个人情要还,让我先想想,我还缺什么?”

    顾长歌明媚一笑,也不打断苏离。不管怎么说,重生以来,和苏离待在一起的某些时候,确实是她最轻松的时候,她很珍惜也很享受。

    “想起来什么啦?”顾长歌见苏离一幅神色恍惚,神游物外的样子,忙打趣道,“要我说啊,你也就缺个女人了!”

    本以为会换来苏离一个邪肆的眼神外加一句“爷像是那种缺女人的?”,可没想到他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说道:“你别说,还真是。”说完,深沉的看了顾长歌一眼。

    顾长歌只道是他的又一句打趣的话,也没放在心里,随意答道:“放心,你可不会缺的,是你的就跑不了。”

    苏离收回自己看向顾长歌的目光,意味深长的回她:“嗯...我也这么觉得,是我的,跑不了...”

    两人一路闲聊,来到新兵营。在进入营帐的那段路上,总有一些或是试探或是畏惧又或是好奇的目光望向顾长歌。

    苏离抬起胳膊肘碰碰顾长歌,挑眉道:“怎么样,当名人的感觉如何?”

    “嗯...”顾长歌沉思半晌,继续道,“我想,应该和你走在大庆皇宫里的感觉差不了许多...”

    本想调笑顾长歌却被反过来调笑的苏离先是一愣,对上顾长歌狡黠的目光,不禁与其相视一笑。

    新兵营帐内,床挨床排成面对面紧凑相连的两排,顾长歌在最靠里的床铺上发现了紧挨着的一众少年。

    最先发现顾苏两人的是站在外圈执剑抱胸、低头假寐的言萧,他一向这样,少年们的叽叽喳喳丝毫不会影响到他。

    “顾业。”见顾长歌走进营帐,言萧站直身子,冲她点点头。

    “嗯。”顾长歌也冲他笑笑。

    言萧一打招呼,那群少年们也反应过来,下床跑到顾长歌身边,喊了声顾业哥哥,然后便发现了顾长歌身边玉貌绮年、姿容倾国的苏离。

    只是单纯的少年们还不会掩饰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也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震撼,只是不觉放慢了呼吸,压低声音问道:“顾业哥哥,他是仙人吗?”

    也有几个人,像之前顾长歌遇到的那些蠢货一样,傻站着看呆了…

    顾长歌摸摸身旁少年的头,介绍道:“他叫黎苏,是军医,你们可以让他给柳严飞看看。”

    说完,顾长歌突然想起来她还不知道苏离是不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精通医术。当日只当他是自己编造了个身份,也没深究,现在直接夸下海口,也不知他能不能应付。

    边想着,边朝苏离看过去,投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正在暗暗观察言萧并一心杜绝所有有可能的潜在情敌的苏离经过全方位多层次宽领域的深度探究后感觉他哪里都比不上自己之后,满意的收回目光,顺道回顾长歌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踱步走向躺在床上的柳严飞,有感于他的通身不怒而威的凛然气势和自然流露出的尊贵气质,少年们自动给他让路。

    一直坐在床头的陈昌扶起柳严飞,拖住他的上半身,又从被褥里掏出他的手腕,好让苏离给他把脉,却被苏离制止住。

    天生洁癖的苏大世子根本没想过要去碰柳严飞。他看一眼柳严飞舌苔和脸色,又别有深意的看一眼顾长歌。

    苏离转头看向柳严飞,背对着顾长歌说道:“小叶子,把你的银针拿来一用。”

    顾长歌指尖一弹,银光一闪,苏离并未回头,却抬起胳膊,食指与中指两指一夹——不过一瞬,银针已到指尖。

第六十八章 你也很可爱

    运转内力包裹住指尖银针,苏离扎进柳严飞的部分穴位,低眉查看他的反应。

    半晌后,苏离直接丢下手里的银针,跟顾长歌满脸嫌弃地说道:“脏了,别用了。”这句话,算是他丢掉银针的解释。

    还没等顾长歌发表任何意见,苏离又接着说:“他吃了我给你的药,没事了,就是身子有些虚弱,养养就好。”

    苏离有些肉疼,倒不是舍不得那些好药,只是他怕小叶子在军中稍有不慎会受伤而特意让苏肆准备的药刚给了她还没在她怀里捂热乎呢,就直接被毫不犹豫的送出去,间接揭露了他在小叶子心里的地位。

    世子爷很不爽,连带着看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言萧都是万分嫌弃和讨厌。

    倒地中枪的言萧表示自己很无辜。

    被强行派去抓药的言萧前脚刚走不久,楚家兄妹后脚就一同走了进来。

    上次被追杀伤的很重的楚曈还有些虚弱,脸色显得很苍白。

    “黎军医,顾业。”妹妹楚曈拂了拂身,跟顾苏两人打了个招呼,有妹妹在,智商和顾长歌苏离不在一条线上的哥哥压根就不用说话,说多了,反而都是泪…

    “我这次前来,是被将军派来做些吩咐的…”

    说完,抬眸看了顾长歌一眼。

    顾长歌心领神会,道:“一切听候将军的意思…”

    “将军的意思很简单。”楚曈轻笑道,“这次出行,我会随黎军医一起学习些皮毛医术傍身,而我哥哥楚橦则担监军之任,伴于顾业身边。”

    闻言,顾长歌转头与苏离对视一眼,心中冷笑,这乔征真是好算计,楚家兄妹,一个监视苏离,一个监视她,恰好两人有都不得乔征的信任,派他们二人来,也是让苏离和她压制楚家兄妹,真是一箭双雕!

    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乔征怎么也没想到,他希望互相压制的双方,早就结为同盟了。他这一手,反倒是给了顾苏二人和楚家兄妹联手的机会。

    顾长歌心中百转千回,却面色如常。因为她不敢保证身边这些人没有藏什么别的心思,甚至是连这楚家兄妹都不可尽信,不管怎么说,谨慎一些也总是好的。

    想到这些,顾长歌点点头,笑得满含深意,“那就…合作愉快…”

    楚曈唇角也勾笑,“当然…合作愉快…”

    至于是什么合作,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楚家兄妹临走之前,顾长歌又塞给她一些药——仍旧是苏离给她的,“拿着吧,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苏大世子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内心却是雷雨交加,几近崩溃…

    对苏离“丰富”内心世界丝毫无感的顾长歌甚至还好心的解释道:“不用谢我,这药是黎苏给的,谢他就好。”

    楚曈也很上道的朝苏离微微躬身,道:“多谢…”

    苏离沉默:爷不稀罕你的谢意!爷现在只想和小叶子谈谈人生!

    从来不屑和别人掩饰自己情绪的苏大世子脸上的轻漠和矜傲表达的十分充分和无所顾忌,一手拿着药的楚曈尴尬的摸摸鼻头,拉着哥哥转身离去:呜…男神果真高冷,尔等凡人只可远观膜拜,不能近身亵渎…

    见二人离去,顾长歌意识到接下来的时间不多了,也应该问问这人被迫跟她绑在一起的少年们了,如果他们不愿意去前线过那种生死一线的生活,她也不会勉强他们,只不过可以预见,他们留下来日子也不会好过就是了。

    “你们愿意和我一起去前线吗?”顾长歌问道,“不会强迫你们的,如果不愿去,可以提出来。”

    这些少年并没有立刻表态,反而是齐齐看向床头上坐着的陈昌。

    沉思一会儿,陈昌和章志交换了个眼神,知道他的想法后,朝顾长歌点点头,“嗯,我们愿意跟着你!”

    “你可是想好了,前线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好过的...”顾长歌再次问道。

    “哼...”一旁的章志轻哼一声,“留下来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众人沉默,确实,与其苟且的活,不如壮烈的死。哪怕前路荆棘坎坷、磨难嶙峋,也胜过一直低调苟活、堕于尘埃。

    知晓他们的决心之后,顾长歌笑道:“既然这样,那你们收拾收拾,或许今天酉时我们就会出发。”

    章志点点头,而陈昌依旧是一副淡漠深沉的样子,低着头沉默不语。

    顾长歌看了他一眼,心想这性子,倒是和言萧有点相像。

    又转身对苏离说道:“走吧,我随你去收拾一下。”

    顾长歌可忘不了苏离那一堆常人难以伺候的大爷脾气和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的性子,就光他那些衣服吃食就得收拾一会儿,再说前线物资本就匮乏,他的那些侍卫能力再大,搜罗他心悦的东西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容易,倒不如先拿着现在这些以备不时之需。

    心情突然就变好的苏离眉眼舒展,“这不会就是你换我的人情吧?”

    “嗯?什么?”顾长歌有点不解。

    “就是帮我收拾衣物...”苏离觉得如果顾长歌答是的话,他会忍不住要拿手中折扇狠狠敲她两下。

    看着苏离渐渐变得哀怨的目光,顾长歌挑眉,“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不介意换这个人情。”

    苏离面无表情,声调平稳,“那还是不用你了,收拾东西这种事儿,还是交给侍卫们来做吧!”

    无辜中枪的苏家侍卫们:......

    “呵...”顾长歌轻笑出声,“我觉得你还挺可爱的!”

    苏离面无表情的回到:“嗯,你也很可爱。”

    ——你也很可爱。

    顾长歌突然沉默,嘴角的笑意也淡去。

    她在竹楼画舫间,卸下一身沉重,轻点朱砂,画着万里江山,与之共渡。

    窗外云收雨淡,暗香凝露。微雨陌上,有小女素衣浅裾,俯身轻嗅雨打花香。

    她说:真可爱。

    记忆中的那个人摸着她的头,笑得宠溺,一手揽着她的腰身,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你也很可爱...

    如今尘埃纷乱,时光微霁。重回首,竟惹孤言,难挽心伤别愁。

    一丝裂痕在心底,在重回的岁月里,被有心无心的撕裂,从此长久煎熬,痛到极致便是麻木。

    苏离注视顾长歌放空的眸子,宛若注视无声岁月里情苦一生难言的归期,一霎眼神云清月白,又烟水迷离,倒映无数人间心事。

第六十九章 苏离,你真好

    顾长歌终于回神,不经意间又差点陷入苏离颠倒绝世的眸子里。

    “诶?刚刚说到哪了?”顾长歌撇撇头,躲开苏离的视线,问道。

    又忽然想起刚刚的事情好像也没什么再可说的了,又道:“这次言萧应该会随我一起......”

    苏离眸光一闪,放过顾长歌,接话道:“就是你的那个朋友?”

    顾长歌这才想起来她之前没给苏离介绍过言萧,暗恼自己又被百里荣晨乱了心绪。

    “是啊,就是他。”

    苏离好整以暇的看着微微有些慌乱和懊悔的顾长歌,半晌才“体贴”的接话道:“好,我知道了。”

    顾长歌稍稍沉了沉心思,又缓了缓呼吸,渐渐地恢复成之前冷静随和的性子。她的本意就是让言萧跟着她,言萧的本事她知道,再加上他们多年来旁人不及的默契,这一趟顾长歌就必不会让他离开。

    “对了...”顾长歌抬眸看向苏离,“你那侍卫什么时候回来?”

    苏离挑眉,“应该快了,怎么,你还想他?”

    顾长歌瞥他一眼,并不打算接苏离这句话。他明明知道自己是惦记着安凉夏的那封信。

    “不过你最后还是做点心理准备...”苏离看了顾长歌一眼,几不可闻的叹口气。

    顾长歌皱眉,“你什么意思?”

    苏离也不隐瞒,说道:“轩辕瑾这两年来有些变化,据说...是和一个女人有关...”苏离意味深长的看着顾长歌,“我猜想,很有可能是和你说的安凉夏有关。”

    闻言,顾长歌抿抿嘴,轻拢眉,心中突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三年来她的缺席,究竟错过了什么?

    “怎么?你这几年都没关注她?还是说,你是前几天才突然和她联系的...”

    顾长歌以为苏离又是在试探她,当下有些厌恶地抬起头,却在他的眼眸里,看到毫不掩饰的关心,不由得一怔。

    看出顾长歌脸上还未来得及收起的厌恶情绪,苏离突然感觉有点儿堵心,半晌讽刺的一笑,这算怎么一回事儿,他那微乎可微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顾长歌被那讽刺的笑声弄得有点儿不好意思,颇感愧疚的开口道:“我会派人好好查一查的...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嗯...”苏离撇开头,瓮声瓮气、鼻音浓重的回了句,“不用谢。”

    顾长歌觉得苏离是在生闷气,可她也知道,这次确实是自己不对。万分无奈之下只好开口哄哄他:“这次是我不对...”

    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苏离打断他,“你还有不对的地方?”

    最后一个尾音轻勾,阴阳怪气得,却看都不看她一眼。

    顾长歌自知理亏,只好顺着苏离的意思,“我可以补偿你。”

    “真的?”苏离回过头,微垂的脸露一抹含笑唇角,俯仰风流。

    顾长歌顿时感觉自己上当了。

    “既然你这般想要诚心实意的跟我道歉,我自然也不好驳了你的一番苦心。”苏离笑得体贴温柔,“这样吧,你就先跟在我身边,一定要扮回女装...我可不想被人看作断袖...”

    “什么?”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含糊不清,顾长歌并没有听清楚。

    “我的意思是,你扮回女装跟在爷身边,做个贴身丫鬟,先好好伺候爷两天。比如说端茶倒水、更衣暖床什么的...”

    顾长歌笑得满面春风地打断他:“苏离,你真好。”

    “真的?”他受宠若惊,“快说说看,都有哪里好?”

    “想的真好!”

    果然,就在当天临近黄昏的时候,传来消息,命顾业为百夫长带领新兵前往南番战争前线,军医黎苏随行,另有楚橦作为监军一同前行。

    顾长歌救下的十几个少年就在那百人里,剩下的八十多人中,据苏离所说,有二十多个人是乔征安插进来的,还有十几个从属宫雍和一派。也就是说,真正身家清白的士兵不过六十人,暂时还无法排除里面有心术不正、浑水摸鱼的可能。

    其实军营与前线隔了并不太远,总归是在一座城里。也就走了大约十几里地,顾长歌一行人就在夜幕降临时抵达北城门。

    行军令在楚橦手里,乔征也不会放心的给顾长歌或者苏离。甚至对于楚橦他也是不敢太相信,但三人相比,最后只能交到楚橦手上。

    高居城门之上巡查的士兵早在众人临近时就已看到,早早的派人下来接应。

    楚橦将手中的行军令和派兵文书递给面前的士兵,因为行事仓促,军营里还未来得及将顾长歌等人的事告知前线,故楚橦说道:“知晓前几日的战事并不如意,我等是受将军之意特被派来前线相援,这是将军授命的百夫长顾业,这位是将军特意派来的军医黎苏。”楚橦先后指指顾长歌和苏离,给接应的士兵介绍道。

    士兵看看手里的行军令和文书,又看看楚橦所指的顾苏两人,再看到苏离时有片刻的怔愣,但并不是太明显。点点头说道:“好,我知道了,大家辛苦了,都随我进来吧。”

    打开城门领着众人进了城,就看到城门上走下来的守城护军校。

    “报告长官,这是乔将军派来的人,这是他们带来的行军令和文书。”小士兵将手中的东西奉上。

    林殊接过来,却并未去打开看行军令或是派兵文书,而是沉默打量着站在他面前不卑不亢的顾长歌和苏离二人,这两人给他的感觉不一般,甚至是有些神秘莫测。

    顾长歌和苏离也没说话,就只是单单站着,嘴角勾笑任凭林殊打量。

    林殊在心里不由得暗叹,此等气度,并非凡人,只是不知是福是祸...

    见众人都不说话,楚橦只好站出来说道:“我是将军派来的监军,这两位分别是百夫长顾业和军医黎苏,不知长官怎么称呼?”

    林殊淡漠地点点头,道:“林殊。”

    “林长官。”顾长歌冲他点点头,事实上,她对林殊的第一印象不坏,直觉认为这个人像是个心性正直之人,“不置可否将他们安顿下去,我与监军,还有黎军医回去面见副将乔钰。”

第七十章 面见乔钰

    顾长歌前世虽常伴父兄身边沙场征战,与乔征也算相识已久,但对乔征的儿子乔钰并不熟悉,那时候也知道乔征有个儿子,但只是听说他常年远游各国,从不涉军。

    林殊喊来一个士兵,吩咐道:“先把他们安排到整修区,等顾百夫长稍后再去交代。”

    “是。”士兵领着陈昌、柳严飞等人退下。

    “走吧,我领着你们去见副将。”林殊坚毅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话也很少,给人一种淡漠无心之感,却很难惹人厌烦。

    就在众人前往指挥营去的路上,林殊被一个士兵拦住。

    他跑得又急又快,停下后大口喘气,边喘边说:“林哥,有一个...呼...刚从战场回来...不久的士兵伤口发炎...开始...开始流脓了,现在高烧不止,可是...可是军医被奇瑞营那帮兔崽子...请去了...他们那些小打小伤根本就用不着请军医!”

    “好,我知道了,你先歇会。”林殊压住他不断张牙舞爪的胳膊,语调清冷,但从他紧皱的眉头中不难看出他的愁苦和怨愤。

    因为自己和一些人的矛盾,瑞奇营和他手下的几个兵一向不对付,私下里的排挤是少不了的,可他没想到这种攸关生命的大事他们也全然不在乎。他知道自己的本事,可奈何自己一向不争不抢,再加上不愿讨好一些人,便很容易被人诋毁说自视清高,他自己也不澄清,久而久之也就被众人排挤,如果就他自己倒也没事,只是苦了他这一众兄弟们跟着他一起受欺负。

    林殊长叹一口气,正想着怎么办,可一摆头瞥见顾长歌身边的苏离,眼睛一亮。

    他走到苏离身前,躬身一拜,说道:“不知黎军医可否愿意帮我这士兵看看?”

    他本就不善言辞,就径直说出自己的目的,说完之后也不知道再说点什么感激不尽的话,反而直勾勾而看着苏离,心里却稍有忐忑。

    苏离和顾长歌一样,对这个林殊有些许好感,倒是不介意去看一看。和顾长歌对视一眼,交换了意见,苏离莞尔一笑,“前面带路即可。”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被安排在他身边的楚曈,淡淡道:“楚曈,跟上。”

    话说一直对乔征很不屑也很讨厌自己身边随便跟人的苏大世子为什么会同意楚曈跟着他呢?原因就是苏离把她当成挡箭牌,一方面多多少少打消点儿乔征的顾虑,另一方面代替他和一些病人做一些不得不做但他绝对万分抵触的接触。

    一箭双雕,苏离感觉很圆满。

    苏离回头喊话的一刹哪,哥哥楚橦和妹妹楚曈皆是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苏离是叫的妹妹,最后在他不耐烦的视线里才跟过去。

    留在原地的楚橦抿嘴叹口气,第一次因为名字而发愁。

    林殊惊讶而感激地看着苏离的背影离去,刚开始他还以为这不简单甚至是贵气凛然的军医会有些倨傲,没想到竟这般随和,甚至还想着再带去一个人帮忙,大抵是想着帮别的受伤的士兵一同看看吧...

    如果知晓林殊心底的这番评价,被世子爷坑过的包括苏家侍卫、乔大将军甚至是大庆皇帝大概要一众呵呵了,林长官,只能说您真的是太单纯了...

    深知苏离本性的顾长歌也是扼腕叹息,又是一个被苏离这种表里不一的人给骗了的。可到底是自己的“搭档”,顾长歌也不好拆穿什么,只能打断林殊的脑补,说道:“我们也走吧。”

    回过神来的林殊不觉又添一抹尊敬,点头道:“好,请随我来吧。”

    一路上走走停停,遇到不少受了伤或轻或重的士兵,甚至看到了几句已经宣布死亡的尸体,顾长歌渐渐地回想起前世战场上同样残酷而无情的厮杀、惨烈却壮阔的牺牲,甚至是你来我往、阴狠毒辣的尔虞我诈。

    然而转念一想,她何其有幸,在那段漫长而沉默的时光里,有父兄,有爱人,还有朋友,常伴身边不离不弃。

    浮生绘,半怨半厌半搁浅。

    清风暖,半念半怜半艳羡。

    人生便该如此,与其怨恨一生情苦、凄神寒骨,在半世遥途中穿岫望雪,独看千山白头;不如执笔归去,念君归期,絮语相和消夜长,斜卧幽窗晒月光。

    “乔副将,林殊求见。”有士兵在帐外通报。

    “嗯。”只一声,再无别音。

    营帐外领头的林殊回头看几人一眼,“进去吧。”

    一直在矮桌前办公的乔钰放下手中朱笔,抬头看了看进来的几人。第一眼便看到了顾长歌——在她身上有一种清冷自持却随和温淡的气质,很容易在杀戮众多的军营中被一眼注意。

    顾长歌不认识乔钰,乔钰却是认识她。倒不是说他认识真正的已经死去的顾长歌,二十面前这个顾业——之前在父亲营帐中偷偷见过,却不想父亲竟然将人安排到了前线战地。

    暗暗打量了一会儿顾长歌,乔钰又把视线转向林殊。

    这个人他是知道的,甚至说是赏识的——这个人有能力却没追求,有心智却没心机。

    乔钰有心将他招致麾下,不愿让这般才能无端埋没,却也不喜林殊那与世无争、平淡寡然的性子。在他看来,乱世军营里的与世无争,倒不如说是一种胸无大志、软弱怯懦的表现。所以他有心将他打磨一番,故意放任手下人对他的排挤,只要不伤及根本性命,他也没太关注,只是这么久他还没什么作为,难免让他有些失望,渐渐地也就淡了之前的心思。

    至于楚橦,他也知道,是自己父亲收罗来的楚家遗子,太过老实,心智无奇,反倒不如他那个妹妹通透。

    这么看来,这三人里,还就一个新来的顾业暂时值得关注一下。

    林殊对这位年纪轻轻便制兵有道的副将还是很尊敬的,便将手中的行军令和派军文书恭敬递上。

    乔钰给身边小厮递了个眼神,小厮便走过去接过行军令和文书呈给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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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嫡女介绍:
死前一生戎马,却落个爱人背叛离弃、家族喋血火海的下场。今生携怨归来,顾长歌无心风月,却不知怎么惹上这么个丢不掉的麻烦。
他一袭水色长袍,微垂的脸勾一抹含笑唇角,看似缱绻实则幽怨,“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别跟我说你还喜欢他?”
“好马不吃回头草。”顾长歌一根指头推开面前那张放大的脸。
“哦?”他欣然后退,“那你吃窝边草吗?”江山嫡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山嫡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山嫡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