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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矜念君顾     江山嫡女txt下载     江山嫡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亓河坝要垮?

    “你什么意思?”

    “亓河坝可能要垮!”

    这话猛地一说出来唬得在场的其他人一愣一愣的,安静了一会儿,亓城县守瞠目问了句:“统领大人何出此言?”

    顾长歌还没说话,县守旁边一个常年驻守此地的将领轻嗤一声,“众所周知,这亓河坝建成不过十年,又是刚刚加固过不久,就算是统领您危言耸听,也不至于夸张到这种程度吧!”

    “周参军说得对。”另一边也是一军官打扮的人开口,“统领可知你刚刚那话传出去可是会惊扰同僚、动摇人心的。”

    两人一左一右先后开口,分明是不给顾长歌半分反驳的机会。

    被两人这番夹枪带棒的话一堵,顾长歌反倒是冷静下来,眼神里泛着幽冷的光,沉沉如夜。

    亓城县守张尧绩看看各执一词的双方,沉吟片刻也开口道:“顾统领,有关堤坝一事,事干百民生计,我等怎敢小觑,前两日大雨初起便派人去看过了,三年前加固之后,也是有水利大家连着两年来视察过,皆言稳固牢靠。您一番为民之心和周到心思,我等都懂,私以为,不必这般...大动干戈。”

    他斟酌了几番用词,说出这样一段顾及双方脸面的话。毕竟一边是最新上任炙手可热的统领,一边是乔家派来驻守多年的将领,他谁也不敢得罪。

    这边对峙的双方还没有收敛各自气息,那边有人传来消息。

    顾长歌望定——是半路上被自己先一步派出去的言萧!

    “亓河坝情况如何?”

    “不知道。”言萧回顾长歌道,“水位标杆已经不在了,如果不是被渔家拔走,就只能是给大水冲了去。”

    “水利这方面我终究不懂,所以没能查出准确水位。”

    顾长歌默然,言萧想了想又道:“不过我在那坝上站了会儿,能听出坝下面已有裂缝。”

    张尧绩和两个参军周衡、杨纪皆是一怔。

    顾长歌凝视他们煞白的脸半晌,冷笑道:“现在还不找人去查?”

    “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杨纪嗤笑一声,还没说完却被张尧绩打断。

    “查查查!”张尧绩先是一愣,而后立马反应过来,冲身边的衙役拍手,“快快,快找府里的陈修陈先生去看看!”

    陈修是上面派下来的水利大家,自从十年前修筑亓河坝的时候起便一直待在亓城,亓河坝所有的事宜都经由他手。

    到底是不放心,一众人跟着陈修来到了亓河坝上。

    顾长歌是不放心这亓河坝的情况和亓城的安危,县守张尧绩不放心他的官纱帽还能不能戴稳,至于周衡、杨纪两人不放心什么,就得问他们自己了。

    亓河坝共三条堤坝,两副一主。

    顾长歌一行人就站在最中间的主坝上,看着陈修半跪在地上这里敲敲那里瞧瞧,眉宇间的焦虑也越来越浓重。

    张继尧看着他这幅表情,心里一个咯噔,看看几乎要澎湃到脚边的浑浊大水,大跨了一步,俯身问道:“先生,情况如何?”

    陈修最后看了看堤坝边上蔓延的水,似是想使劲看清浑水下面的情况,只是无果,半晌皱着眉起身。

    摇头道:“情况不妙...确实是出现了裂缝。”

    众人心惊。顾长歌说的危险,也许真的就迫在眉睫。

    也是顾长歌最先有行动。她先是派张恒带着陈修立即快马走一遍三大坝,看看其他两坝还有主坝别处是否也出现了这种情况,又让言萧将附近的田家农户和地势打探清楚,好应对万一。

    南江一带虽是地处南方,但湖泊河流并不多,大多数的稻谷多靠这条由闽江、梁江汇聚之处修建出来的亓河坝给养,所以周遭附近数十里百姓的水米蔬菜皆靠着它来供给,甚至是常年驻扎在此的军营,除了朝廷上发下来的军饷之外,有些军粮也是从这里征收去的。如此一来,这亓河坝一旦溃坝,后果不堪设想。

    更严重的,怕是会动荡民心和军心,对与南番的战争很是不利。

    回到县守府真正商量起对策的时候却又出了状况。

    顾长歌砰地一声一掌拍在桌子上,“我说了,必须马上疏散亓城这一带的百姓居民!”

    “我还是这个意思,百姓倒在其次,当务之急是抢收粮食!”杨纪阴沉着脸。

    周衡站在杨纪身侧,两人不动声色交换了个眼神。

    南江军营那边消息来得很快,无论如何,尽量拖住顾长歌。

    顾长歌狠狠攥了攥拳头,道:“难道还要我来提醒你,是人命重要还是粮食重要?”

    “自然是人命重要,不过,正因为如此,才更需要抓紧时间抢收粮食。”周衡阴恻恻地道,“如今与南番的战争正处胶着之时,朝廷上的粮饷不一定什么时候会到,就算快马加鞭,也不一定应付得了战场上的瞬息万变,那这亓城就是军粮的最后补给底牌。”

    “顾统领你说。”周衡冷笑着再次开口,“是这军营二十几万士兵还有他们身后的北齐国土重要,还是亓城区区百户人家重要?”

    “再说了,损失的又不只是我们北齐南江的百姓。”杨纪沉声道。

    浸淫军队十几年,周衡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附和道:“确实,亓河坝下游不还有南番的百姓吗?”

    “能为我北齐捐躯,本就是荣幸之事,况且还能搭上南番蛮夷子的贱命,我相信亓城这些人不会有丝毫怨言。”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显然已经给亓城近千口人的性命下了这最后通牒,顾长歌反倒平静下来,完全用一种“你们真是一群无耻的傻子”的眼神淡淡笼罩住他们。

    周衡、杨纪一开始还侃侃而谈,渐渐地声音便弱了下来,明明心中占理,却在这样一种眼神中,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心虚和心塞。

    “怕是你们还有别的考量吧?”顾长歌道,“下游那不过几十户人家的南番游民反倒在其次,你们最终的目的,应该是那些长期盘踞在此地又难以掌控的势力吧?”

    明明是问句,顾长歌却是用一种确定的语气说出来,成功让两人的脸再次黑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再起分歧

    仿若心中压了千钧重的石头,再忍受不了眼前人目光中透着嘲讽的了然,杨纪哑着嗓子喊了一声:“顾统领!”

    顾长歌淡淡看他一眼。

    “老实跟你说吧,这一切都是乔将军和宫督军的命令,抢收粮食也是两位大人共同做的决定,末将一切听命于将军,至于您想干什么,还是亲自去和将军请示吧!”

    “您是否还要看一遍两位大人派来的文书?”杨纪又加了句。

    文书有没有、看不看已经毫无意义,顾长歌也知道周衡、杨纪两人是乔征的人,方才两人的意思也表达得很清楚。

    见顾长歌摇头,杨纪眸中闪过一丝得意,说道:“不过想您顾统领菩萨心肠,定然不会放弃这南江百姓的性命。反正抢收粮食的人手我们也够,任务也是乔将军直接派给了卑职与周参军,既然如此,你不如亲自去亓河坝下游地势低的村子看看,顺道成功地疏散村民,也不失为美事一桩、大功一件!”

    好似没听到杨纪颇有些阴阳怪调的音调,顾长歌面无表情地转身,踏着步子便往外走。

    身后周衡冷笑道:“我们见过亓河坝的情况,自然会对亓河坝将溃的消息信上几分而做些准备,可那些你爱护的百姓们未必会信,再加上粮食收割在望,各家都在为此准备,多半以为您是在‘胡闹’,且看看哪户人家会信了您的话,哦,对了!还望统领大人护好自身安危,别伤着了!”

    顾长歌依旧像是没听见他的奚落,大步走至门口,刚好遇到方才去召集府内衙役人手的县守张尧绩,还有跟在他身后的夫人,一双眼还红着,似是刚刚哭过的样子。对上顾长歌,垂首福了福身子。

    一直撑着伞的张尧绩将手中油伞交到夫人手中,道:“您的房间贱内已经备好,统领大人可是要移步...”

    “不用了。”顾长歌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打断他的话道,“县守大人的名字是个好名字,这县守府,也是个丝毫不见别处因战乱而破败的难得的‘好地方’。”

    说完便快步离开,留下刷白着脸的张尧绩怔在原地。

    腰间突然被拧了一把,张尧绩“嘶”得一声,看向身旁红着眼瞪他的夫人。

    面上挣扎之色尽显,他揉了揉眉头,侧头看看一直扭着自己腰的夫人以及她眼中难得的认真。终于长叹了一口气,似是妥协又像是释怀,喊了声身边的衙役,“你带着些人跟着顾统...”

    “张县守!”

    周衡和杨纪走出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县守夫妻两人。

    “县守大人,共事这么长时间,有句话还是要告诫你一声。”周衡笑得隐晦,“有些事力有未逮,还是不要管得好...另外,乔将军同我说过,他很看好你。”

    伸手拍拍张尧绩的肩膀,周衡、杨纪走得洒脱。

    沉默。

    “老爷...你是不是还是要放弃那些农户?”

    “夫人。”张尧绩低着头没有去看自己夫人的眼睛,“你不用说了,这件事已经不是你我能插手的了。”

    “一切,便祈天意吧...”

    夫人撑伞的手一颤,险些掉落。

    天意...哪有这么些天遂人意...

    ......

    南江前线副将营帐里,乔钰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文书,一边看一边问话:“南番那边情况如何?”

    “经过上一战,南番士气尚处低潮期,而且对方将领中好像产生了很大的分歧和争执,近一段时间内应该都会很安分。”

    “嗯。”乔钰头也没抬,“继续盯着,切不可大意。”

    沉吟一会儿,又问道:“父亲那边怎样?”

    “乔将军与宫督军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在一同针对新来的顾业顾统领,已经合力将其派往亓城查知水患...”

    “咦?”乔钰目光定格在手中文书上又想想方才听到的那句话,眸色渐深。

    旁边幕僚声音不禁压得更低:“怎么了,副将?”

    “你刚刚说,顾业被父亲他们派往亓城查知水患?”

    看他神情难得恍惚,幕僚思量片刻,问道:“难道是真的有水患?”

    乔钰没说话,却将手中文书轻放在书案上,指尖轻点某处字迹。

    幕僚凑过去,看看自亓城县守府传上来的消息,呼吸一滞。

    “亓河坝建成不过十年,三年前才刚刚加固过,又是有水利大家连年视察,怎么突然就有了问题?还是在这么敏感的时候?”

    “我早就觉得亓河坝情况有些不对劲。”乔钰指尖轻扣桌面,“三年前南江一带突发大雨,当地县守府和驻扎官兵联名上书请求拨银两加固亓河坝,只不过当年朝廷变故颇多,户部本已借此称银库不足是要拒绝的,后来也是当时尚为皇子的当今皇上再三上书请求,这才拨了万两银款。”

    “副将是怀疑有人对这笔银两动了手脚?”说完他自己就先摇头否定,“亓河坝之重堪比崇山,一旦溃坝,万亩良田尽毁于此且不说,最严重的后果莫过于死伤无数,谁担得起这样的责任?此事干系重大,怎么会有人不要命往这上面动心思?”

    “这可说不准。”乔钰冷笑一声,“若是这笔银子真的落到了实处,那么当年亓河坝加固工程绝不会这么快完成。”

    “当年的托词是时间紧任务重,加固之事迫在眉睫,断然不能像以往工期那般重,只能是抓紧时间。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所需的人手至少得再多两倍。”

    幕僚眼神一紧,像是回想起什么,“这么一说,当年我还在乔将军身边的时候,还真没听到过亓城请求加派人手的消息。”

    “齐礼,立即加派人手去亓城,另外,再安排些木料土石沙袋以备不测。”

    “副将...”幕僚欲言又止,却并无动作。

    乔钰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幕僚咬咬牙道:“将军的意思很明了,他已经下令不准插手顾业的事。”

    “我不是在插手顾业的事!”乔钰微微眯眼,语气却是严肃至极,“我只是不能对亓城以及附近的几百户人的安危坐视不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又遭质疑

    乔钰掌心紧扣桌案,上身微俯,眼神却锐利如刀割。

    向来不显山不露水的人突生了这么一股子不怒而威的气势,让齐礼心中一惊,连到了嘴边的劝阻的话也生生压了回去。

    见他明显还有话要说,想想也知道是什么,乔钰又开口:“齐礼,你已经在我身边呆了有一段时间,对我也算是有些了解,你觉得这件事我会轻易妥协?”

    这话齐礼却不敢应了。了解是了解,不过也多是行事风格和待人处事的性格方面,至于其他的,齐礼还真不敢说自己了解自家这位三年前空降的小主子。

    看不透他。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他看在眼里,却猜不透眼前乔钰的心思。不过有一件事齐礼可以确定——一直以来,乔钰都在藏拙。

    所以,现在这股凭空而起的狠劲儿和气势,是终于打算撕下伪装了?

    因为亓城的水患,还是那个顾业?

    齐礼抿唇,暗觉还是后一个可能性比较大。沉吟片刻,他道:“公子向来是有自己的主意,本是轮不到我说话的,不过这件事到底是将军特意吩咐了,我还需请示一下的。”

    “我可以等,亓城百姓可等不了。”乔钰气势一收,坐直身子,“而且,你明知道父亲他不会同意我的想法,请示也不过是你拖延时间的说辞罢了。”

    他揉揉眉头,单手撑地起身。“你便去请示好了,且不用再回来了。”

    说完话看都没再看齐礼一眼,留下错愕的他自己走出了营帐。

    营帐外立即有人迎上来,“主子,人手和东西都准备好了,现在可否出发?”

    乔钰轻点头,走在前面。

    这么些年常年游走各国,他自然有自己的势力,方才与齐礼的那一番对话,不过是想试探一下自己父亲的意思,再然后,也是给他个准备,好让他们也知晓自己的打算。

    本来是做好先斩后奏的打算的,现在索性撕开了脸皮,危机迫在眉睫,实在是也顾不得太多。

    刚刚迎上来身着士兵服的人看一眼前面阴沉天色下步子稳重却也略急的主子,眸光一闪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同样站在阴沉天色下的顾长歌眸色一沉,冷冷扫一眼面前零零散散聚起来的几口农户。

    还大多是女人抱着自家孩子来看热闹。

    水祥村是亓河坝下游附近地势最低的地界,如果真的发生溃坝,无论溃在哪里,这里总会遭殃。

    来的几个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想想刚才从眼前这个清瘦少年嘴里说出来的“亓河坝将溃”的说法,也就当个笑话听听。

    其中一个个子不高的女人将怀里孩子抱得紧了紧,笑道:“大人您说笑呢,我家男人昨天还牵着家里那头牛从坝上走过去,恁稳呢!哪来的裂缝啊!”

    说完又朝身边的几个人笑笑,脸上有些炫耀的神色,“我们家那头牛快抵上我家男人两个高了,去年两天的时间一头牛耕了北边两亩地嘞!”

    旁边人也笑笑,又羡慕的也有眼红嫉妒的。

    顾长歌看了一会儿,直接转身问身后的言萧道:“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我去周围水田查的时候,发现大多数男人都在田里。”言萧皱着眉道,“重要的是,根本没人信。”

    脸上没什么情绪,这种情况本来就在顾长歌的意料之中。又转过身来,冲着离她最近的女人问道:“你们这管事儿的村长住哪?”

    被问道的女人先是一懵,却迫于面前人的气势迷迷糊糊指了指西边,“往西边走,村西头那间青砖瓦房就是了。”

    这很好认,常年战乱本就穷苦,村里面唯一一户青砖瓦房,家底还算殷实的就是村长家。

    等走到村长家见到村长之后,就觉得先前自己那点儿揣摩委实是有些冤枉人家了。

    村长不高,一身还算干净的浅色衣裳衬得本就不白的脸在暗暗天色下更黑了几分,看起来倒是个忠厚老实的。

    家里头人挺多,一趟看下来除了老父母和小孩子,年轻人有七口子——倒像是住一起的一大家子。

    顾长歌稍稍了解了下情况,知晓这一家的关系在周遭村里都是出了名的和睦,几家人把自己的水田合一起种,都是忠厚老实的,每年收成还挺好。

    沉默着挑挑眉,顾长歌看看这村长家的干净瓦房,再想想一路上看过来的那些茅草屋,也没多说话。

    也是,这世上哪来这么多一心为人不求回报的“傻好人”呢,人家村长也没做错,平时里照顾着村里人也算仁至义尽,哪能道德绑架说要管着别人都富起来。

    也根本不可能——二十一世纪喊了好几个五年规划的“缩小贫富差距实现共同富裕”的美好蓝图不也还没实现么!

    村长朝顾长歌躬身一拜,道:“听说大人找草民有事?”

    “村长,麻烦你把村里面的人都集合起来。”顾长歌开门见山道,“亓河坝可能要垮!”

    没由来的一句话,把村长吓得不轻,他身子一颤,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这人在说胡话,深深看一眼顾长歌,又觉得眼前人这神情不像是在说谎。

    想了想,他又问道:“大人这话是认真的?”

    顾长歌也想了想,改口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村长感觉有点犯难,最终攥攥拳头似是下定决心一般道,“行,大人,我这就找人去把大家伙集合起来。”

    走了几步,又像是解释般地小声说了句:“我这心里,最近几天也是没由来的惶惶的,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走在后面的顾长歌脚步微微一顿,看一眼身前的人,暗赞一声通透。

    村长在村里向来有些威信,一敲钟,本来在地里干活的男人也大都赶了过来。

    看一眼人聚的差不多了,村长后退半步,给顾长歌腾出位置来。

    “我是军营里新上任的统领,特被派来查知水患。”先一步亮明身份,顾长歌看看台下明显重视了许多的村民,又继续道,“亓河坝要垮,大家赶紧往高处走!”

    人群中先是一静,而后“轰”得一声炸裂开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事有转机

    “这开什么玩笑,亓河坝才修了多久啊!”

    “怎么可能啊!”

    “说笑呢吧,这涝季还没到时候吧。我那水稻还没收完呢!”

    “统领是多大官儿?”

    “不知道,不过看着年纪这么小,指不定是蒙人的。”

    “不会有是想来收税的借口吧?”

    最后一句话让底下一群百姓变了脸,纷纷看着顾长歌和她身后的村长。

    村长一看有些人已经有了想走人的念头,又看看身边一张脸不辨心思的统领,手握拳放在唇边咳嗽两声说道:“各位,我说两句。”

    “亓河坝的情况我已经让我二弟去看看了,这位大人是上面刚派下来的统领,咱们听他的先躲躲,总归没什么损失。”

    “怎么没损失啊!”人群里不知是谁吆喝一声,“村长你看看这天阴成这样,指不定还会下多久,我们可不跟您家似的早早收好了好几亩地。”

    村里早就有人眼红村长家的那几件青砖瓦房,趁着这个时候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于是立即有人附和:“就是啊,村长,您要没啥其他事儿,我们就先走了,地里的水稻还没收完呢!”

    说罢,扛起柱在地上的农具于肩上,做出要走的姿态。

    又有几个人四下瞥瞥,小声问了句,“真走啊?”

    “走吧。”被问的人撇撇嘴,“要真是上头官府里来的通知,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会就只有这么...半大小子一个人来,你想想以前,但凡有点事儿,那些大官儿哪次不是前呼后拥好不威风的?”

    “快走吧,八成是骗人的。”

    “嗯嗯,我觉得也是,走吧走吧,水田里的粮食不要啦?”

    一提起粮食,人散得更快了。

    顾长歌从头到尾冷眼旁观这群人的姿态,目光一闪,看见边上一对母子。

    这对母子穿得还算不错,虽说不上是华贵,但比起村子里其他人身上补了好些补丁的好了很多,虽朴素了点儿,但胜在干净整洁,让人看着便觉得清爽。

    村长一见她看向边上去,顺着她的目光一瞧,皱皱眉介绍道:“这是林刘氏,旁边是她的儿子,家里还有个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就是男人常年待在军营里不归家。”

    顾长歌点点头,看着那个看起来已经十三四岁的孩子两只手拽着母亲的袖子,扯来扯去。

    心中有点疑惑,这行为和表情不像是一个少年该有的。

    “唉。”村长见她探究的目光,忍不住幽幽叹口气,“说起来他们一家子也是个命苦的,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前几年家里突然闯进来一伙人非要带走家里的孩子,林刘氏自然是死死拦着,谁知道推搡过程中那孩子摔地上磕到了脑子,就这么...磕成了傻子。最后不知道怎么,那伙人走了,这事也就一了百了,没了后续。”

    “哦,对了,我记得当年她家男人在军营里还混得挺好呢,叫林殊,就是这几年不知道怎么样了。”

    听见“林殊”这名字,顾长歌瞳眸微瞪,随即迈开步子往那对母女走过去。

    越走进,两人的对话越听得清楚。

    “娘亲,咱们去北坡上放风筝好不好啊?”

    旁边的女人拍拍他的头,安抚道:“怎么突然想去北坡啦?”

    少年皱皱眉,撇嘴道:“娘亲刚刚没好好听别人讲话哦!刚刚那哥哥明明说要我们去高处去的。”

    至于去高处做什么,他不知道,五六岁的孩童思维,他不明白洪涝溃坝是什么概念。

    “呃...”女人语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的孩子,想了想半晌道,“可是你看看别人都没有去啊,你看看。”她指指朝四处散去的人。

    唇边勾一抹温柔的弧度,女人撤回手又摸摸少年的头,没有半点不耐,“而且现在下着雨,风筝飞不起来,你还要去吗?”

    少年低下头,像是在思考还要不要去北坡。

    顾长歌走过来,女人的脸一红。

    她其实也是不信这位统领所说的溃坝的说法的,只是原本只能在背地里说说的话被人家直接抓住,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

    刘芝朝顾长歌和村长羞赧一笑,便想拉着自己的孩子回家。

    少年固执地杵在那,皱皱眉看着顾长歌。

    阴沉天色下少年仰头看过来的眸光晶亮,带有孩童般不通世事的真挚。

    顾长歌不由得抿唇一笑:“你信我?”

    “我喜欢你。”少年眉宇舒展开来,笑着答道。

    “嗯?喜欢我?”

    “嗯!”少年扯开林芝的手,站在顾长歌面前道,“你的眼睛,很漂亮,和别人的都不一样!他们都叫我傻子,我知道他们都嫌弃我,可是你不一样。”

    “你的眼睛,不会骗人。”少年的话呼噜呼噜一片说完,有些词不达意,半晌眉头又耷拉下来,闷声道,“但是我娘说现在下着雨不能去北坡放风筝了。”

    整个村子的人都在怀疑她的话,唯独一个痴傻的孩子,立即便信了。

    “嗯。”顾长歌默默看他,点点头,摸了摸已经到自己下巴高的少年的头,然后转头看向林芝,“我认识林殊。”

    林芝一怔,随即再次拉起自己儿子的手温柔抚弄,低头轻笑一声,“嗯。”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语气——分明是有怨的吧?

    丈夫常年不归家,一个柔弱的女人,一边要教养痴傻的孩子,一边还要照顾年迈的婆婆,怎么会没有怨?

    顾长歌不太理解这种感情上的事,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半晌她撇开话题,直接道:“你信我,带着这孩子和家里的婆婆立即到高处去。亓河坝的主坝上已经出现了裂缝,这是你们都知道的主持水利的大师陈修亲口承认的。”

    她难得对人解释这么多,说罢,神色颇为严肃认真地与林芝对望。

    片刻,林芝点点头,捏着怀里少年的手也微微用了点儿力气,“我知道了,会带着家里人往安全的地方躲的。”

    目的达到,顾长歌匆匆对林芝点点头,转身便往西边亓河坝方向走。

    身后传来林芝的声音,“大人一个人势微言轻,多半是初来乍到没有多少信服力,您刚刚说的陈修陈先生说不定可以帮到您。”

第一百二十章 水中一吻

    顾长歌脚步先是一顿,怔愣不过一刹,脚步忽的加快。

    边走边说道:“言萧,快,把张恒和陈修叫过来。”

    陈修常年主持河坝各项工作,又是水利大家,再加上水祥村本就是重点关注对象,官府素来走得勤,所以陈修在这些村民里面还是很有威信的。

    不信她,总该会信几分陈修吧?

    顾长歌继续道:“村长,过会儿陈修过来,还需您带着他再在这些村民面前走一遭。”

    村长点点头,跟在顾长歌身后脚步也加快了些。

    “言萧?”顾长歌喊了一声没听到回应,这才想起言萧已经被派出去找张恒了,揉揉眉头,想了想便朝不远处喊了声,“苏伍苏陆?”

    “诶,有事儿您吩咐!”立刻有人闪身出现在顾长歌身前,硬是吓了村长一大跳。

    苏伍苏陆笑呵呵地看着顾长歌,一副软萌萌乖乖听话的样子。

    他们可没有自家大哥苏壹的死脑筋,只听世子爷的话。

    看看自家世子爷那股子热乎劲,今后顾业的地位绝对是无可置疑的好吗!苏伍苏陆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甚至脑洞大开闲的没事干连以后的事都想过。

    比如说等以后两人成亲后吵架他们帮谁?

    不管别人怎么想,苏伍苏陆是打定主意帮顾业的。

    帮了顾业,世子爷一时不开心也就是顾业两句话能哄回来的事;至于帮了世子爷,可能也就痛快这么一会儿,等世子爷反应过来了,就冲着他这么一股子鬼畜劲儿心疼人家铁定再反过来合着顾业一起来收拾他们。

    呵呵...不用怀疑,他们家世子爷就是这么个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存在!

    顾长歌可不知道苏伍苏陆心中的腹诽,看着这兄弟俩问道:“我走了之后,张尧绩可有什么动作?”

    她今日那一番敲打,想来应该是可以奏效。

    果然,苏伍笑着答道:“那县守也算是个聪明人,直接让自己的亲信给前线的乔钰送了封信。我们在军营里的探子也传来消息说乔钰带着一些士兵和物资直接往亓城这边来。”

    “嗯嗯!”苏陆点头,“算起来,应该是快到了。”

    “还有啊!”苏伍笑得暧昧,“我们世子爷也快回来了!”

    顾长歌想着什么,甚不走心地点点头,突然听到苏离要回来的消息,心下一愣。

    “苏离要回来了?”

    “对啊。”苏陆一张脸上笑意满满,“我们也是刚收到消息不久。”

    “回来就回来啊。”顾长歌疑惑睨一眼两人,“你们这么副表情做什么?”

    苏伍苏陆这才反应过来一直以来都是自家世子爷一个人乐呵,人家顾业什么“龌龊”心思都没有。

    “呃,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世子爷他心...唔...”

    头一次没附和自家哥哥的苏陆一把捂住苏伍的嘴,难得长了个心眼,在苏伍耳根道:“不能说,吓着人家怎么办!”

    苏伍眼珠子一转,想想也是,自家王爷虽然成了个断袖喜欢上顾业这么个男人,但别人还是很正常的,万一把人家吓着了,这不是给世子爷帮了倒忙嘛!

    世子爷回来指不定怎么把自己往死里收拾呢!

    “你们世子爷他什么?”

    “他...他心里愿意帮你!”

    顾长歌淡淡瞥苏伍一眼,虽然不知道他本来想说什么,但绝对不是现在这一句。

    两人的互动让顾长歌全然是一头雾水,干脆迈一步绕过两人往亓河坝赶过去。

    言萧陈修和村长的效率都挺高,至少顾长歌赶到亓河坝的时候,河坝周围的水田里已经没有了人影,想来应该是被他们叫去了。

    没有了农作的人,因这天气渔船也早就收了起来,偌大亓河坝上几乎就空无一人。

    河道里的水已经漫了出来一大截,而后在高坝上一泻而下,撞上地面发出磅礴一声“嘭”的声响,甚至掩盖住远处轰隆雷鸣震天响。

    不由自主地压住了呼吸,顾长歌黑曜石般的眸子沉沉望向天际,身上的油衣已经挡不住瓢泼雨水了,雨滴从脖口灌进里衣,让本就有了凉意的身子又打了个哆嗦。

    “快看!”苏陆指指北边山头上,人影攒动,“已经有人开始往北坡上转移了。”

    苏伍合掌笑道:“乔钰的人也来了!”他指指北边。

    说完,两人闪身躲了起来。

    毕竟苏家暗卫的身份尚在暗处,不能暴露在乔家和宫家人面前。

    乔钰带的人不算多,但加上那些土料砂石应该是可以撑一段时间,远远地看见亓河坝边上顾长歌,便下令手下人快走几步。

    “乔副将。”顾长歌颔首打了个招呼。

    乔钰站得远了些,并没有靠近亓河坝,只是派手下人行至顾长歌身边听候其差遣。

    他来时已经派人向陈修打听了亓河坝的情况,现在这种情况,亓河坝随时可能会垮,他怎么会靠近河坝?

    顾长歌不管他,立即招呼那些士兵搬过来石沙袋开始往坝上裂缝的地方堵。

    河坝上的裂缝已经蔓延到表面清晰可见的地方,一众士兵也看得心惊,甚至有些已经不敢搬着沙袋往坝边上走了。

    言萧在安顿好村民之后便急着赶下来,顾长歌也快走两步到他身边,“怎么样,人都聚齐了吗?”

    “嗯。”言萧点点头,“张恒在北坡上守着,聚在一起的还有旁边几个村子里的人,是一路上陈修、张恒叫过来的。”

    顾长歌眉峰一挑,看着山头上正给她招手打招呼的张恒,沉了一整天的脸终于松松露了丝浅薄的笑意。

    而后被言萧飞快捕捉,心头一热,却依旧面瘫着一张脸道:“既然如此你是不是也该早点儿到北坡上去?”

    “再等等...”顾长歌转身看向堤坝上蔓延开来的水。

    言萧皱眉,再等等?等多久?

    “顾业,你...”他难得唤她一次名字,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那是林殊的儿子!”顾长歌不知道他叫什么,看着不高的山头上拿着一个燕子形状的风筝的少年径直朝她跑过来,他身后是同样在飞奔的林芝。

    “阿奇,回来,下面危险!”

    少年边跑边回头笑道:“娘亲,我看到那个哥哥了!我要去找他!”

    顾长歌一双眼瞪得通红,扯着嗓子喊:“快点回去!”

    只是声音被一声巨大的咔响掩盖——亓河坝垮了!

    同一时间,顾长歌感觉自己脑子里一根紧绷着的弦也“铿”得一声断了。

    一刹那,仿佛整个地面都震了一震,震得人心底一沉,仿若整颗心直直坠下深渊,再难见天日。

    天地间都寂静了一瞬,而后有尖叫声直通云霄。

    “决堤啦——”

    最先遭殃的是那些正搬着沙袋走不开的士兵,伴随着“轰轰”的巨大声响,只见脚下整个堤面轰然下坠。

    惊恐的嘶吼声被倾泻而下的悬洪淹没,从北坡上看下去,久蓄的河水排山倒海般直直压下断裂的堤坝,浑浊的水帘在山间铺展开,根本看不见被吞了的几个人影。

    顾长歌却没回头,心中一痛,随后朝着呆滞在原地的少年狂奔过去。

    从堤坝一侧漫出来的洪水,铺天盖地朝已在平地上的少年涌过去。

    耳边是林芝撕心裂肺的呼喊声,顾长歌几乎是拼尽了浑身力气和奔洪赛跑,仅仅是快了那么两步,她一蹲身扛起和他身形差不了许多的少年。

    用力一抛,朝着常年同行而生出默契跑在自己前面的言萧扯着嗓子一喊:“言萧,接住!”

    便见一道身形风般闪过再掠向不远处一棵树顶,随即伴随着一声“顾业!”,眼前一黑,仿若有阴沉的天幕朝着头顶砸下来,砸的人天灵盖都震颤疼痛。

    一瞬间漫入水中,没来得及闭口的顾长歌呛进一口浑水,嗓子便被砂石磨砺,随即而来的是更多的水,灌满了嘴中、鼻子里,还有耳朵中。

    浑浊的水下什么也看不见,所有的意识都被冰冷和黑暗阻隔,胸腔憋闷以致生出了痛楚,却在临近死亡的恐惧中被硬生生压下去。

    绝望,还是绝望。

    意识漂流而渐消,黑暗里顾长歌的身体开始斜斜地往下坠,时间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是一刹,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身子已经冰冷和僵硬。

    临近死亡。

    脑海中生出许多念头,最后定格在眼前那一张模糊却依旧绮丽的脸上。

    顾长歌正纳闷,为什么最后会突然想起苏离这个妖孽来。

    直到有一只同样冰凉的手恍惚之中握住她的手腕,随即腰上一紧,被带进一个人怀里往上一顶。

    苏离来了?

    苏离来了!

    原本消沉渐失的意识突然振奋,顾长歌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好让苏离带着自己往上游的时候更轻松些。

    被苏离紧紧箍在怀里,她浑身力气几近全失,只能松松靠在他的怀里。

    耳边传来“咚咚”的心跳声,让她的心也莫名跟着一动。

    方才的那一刻,天地颠倒,暴洪倾泻,电光火石之间他冲过来搂住她的腰,那般混乱而危及的情境里,她意识渐失,什么也不记得,却在这一刻安定下来之后,靠在他的怀里,清晰地想起最初他深深看过来的一眼。

    无数情绪尽数交付在那样一双眸子里,全然不见平日里的风流缱绻、笑意如歌。

    她看到了什么?

    说不上来,那些情绪交错变换太过快速而剧烈,沉淀到最后,便感觉是一种不顾一切。

    不顾一切...

    顾长歌倏忽一惊,突然意识到或许苏离对自己......

    这想法太过让人惊诧,就连向来自持淡定的顾长歌都忍不住一怔,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

    在顾长歌神游之间,苏离已经带着顾长歌接近水面。

    饶是外面天光暗沉,总也比这浑浊不堪的水面亮堂了许多,而越是靠近顶端,眼前光景也越发清晰。

    水中暗灰如鸿蒙,却也被头顶打下的光束映照出一刹的极致的光华灿烂。

    眼前恍若有深深照,深邃光晕里,他低头,对上她的视线。

    那般深切。

    那般明澈——明澈到偏偏让她在他的眸子里看到狼狈而陌生的自己。

    她恍然惊觉,这本不是她的脸,这本不是她的命,这本不是她的人生。

    她是她,她不是她,她是谁?

    在顾长歌的魔怔里,苏离终于抱着她破水而出。

    她这才重新开始打量他。

    苏离也很狼狈,头发被大水冲散黏在脸上,黑发间还插着些乱草碎石,平添了一丝喜感,然后是他的衣领也被水冲开,露出一截玉白色的脖颈,脖颈上却血丝勾连,有些还泛着血迹。

    素来光鲜华贵、锦衣风流的一个人,现下为了救自己成了这副模样,说不感动是假的。

    难得感性一回,顾长歌吸吸鼻子,嘶哑着嗓子小声唤了句:“苏离...咳咳...”

    才咳嗽两声,便感觉扶着自己后背的手掌生出一股磅礴的暖意,自接触的地方绵延近自己的筋脉中,最后齐齐汇入丹田。

    暖的,却是心口。

    等了一会儿,没等来苏离的声音,顾长歌稍稍有点惊讶,毕竟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可不认为苏离是那种沉默的人。

    谁知苏离只是淡淡低头瞥她一眼,某种情绪又变的高深莫测,随后移开视线往四下看看。

    顾长歌自讨没趣,挑挑眉也环视四周。

    触及到某点,眼睛一亮,顾长歌指指不远处的建筑一角:“那边,露出一端屋顶,想必是建在地势比较高的地方的屋子,我们先去那躲躲。”

    苏离仍旧没说话,这下看都没看顾长歌一眼,却不由分说地将手掌自她的背后移到身侧,揽住她的腰,强劲有力的臂膀,再次紧紧将她箍住往怀里一带。

    顾长歌知道自己本来就没多少力气不宜逞能,况且乱动说不定还会给苏离带来不便。

    很快就到了屋顶,苏离手臂猛地使力,脚下虚浮水中轻点,直接抱着顾长歌微微一个飘身便上去。

    “难得见你这么乖一次。”苏离冷着脸硬邦邦说了一句,嘴里的话却带了调戏的意味,“怎么,还不放手?”

    顾长歌脸一红,力气没多少,撤个胳膊的力道还是拿得出来的,微微一皱眉正想着从他怀里起来。

    只是才稍稍一动身,便立即被苏离压回怀里。

    一只手揽住怀里人的腰,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一低头,吻住。

第一百一十二章 邪魅狂狷苏大世子

    他压下来的一张脸半数笼在阴影里,顾长歌偏偏头,目光只触及到他玉似莹润的下颌,以及,微带点湿润莹光的雪地新樱般勾魂的红唇。

    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一红又一白,她一根手指头挡在他将要抵住自己的额头前,微微用力挪开他。

    歇下来后苏离一直在用自己的内力替她调息,虽不能说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总也是有了些力气。

    顾长歌稍稍坐直了身子,嫌弃道:“你又抽什么疯?”如果不是知道苏离确确实实是个原著古代人,她简直要怀疑面前这人是不是看了现代那些狗血总裁文,装的好一手高贵冷艳邪魅狂狷!

    见顾长歌一脸毫不掩饰的嫌弃,苏离挑挑眉,那些话本子里不是都说这种性格的男子很讨女孩子欢心吗?

    是没用?还是小叶子害羞了?

    再看一眼她环顾四周的侧颜,还有是不是撇自己一眼“你没吃药吧”的眼神,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苏大世子依旧很挫败地认识到人家还真不是害羞。

    场面有点几乎要垮掉的尴尬,苏离装模作样掩唇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也不是我说你,平时能耐挺大的,怎么差点儿栽在那两个参军手里?”

    知道他说的是周衡和杨纪,顾长歌想了想又问道:“他们两个怎么样了?”

    苏离顿时看傻子似的看她。

    “我只是想问粮食有没有被抢收下来,毕竟,这一带的农户都靠着这点粮食过活。”

    苏离依旧看着她,眼神却变得颇有些无可奈何,半晌叹口气道:“我暂时也不知道。我来的路上打听到的消息中并没有关于大规模收割稻粮的消息,而且,水祥村应该是最先溃坝的地方,我刚到就见你...没入洪水里,便跟着跳了下来,至于其他的地方有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听着苏离的话,顾长歌眼皮一跳,逃避似地轻轻阖上眸子,淡淡道:“苏离,我并不是栽在他们两人的手里。”

    一声悠长的叹息在两人中间散开,她的声音像是带了冷夜里染了凉的沉沉月光。

    “我只是,不想再看见那么些别离罢了...”

    苏离指尖一颤,唇边却勾起一个几乎察觉不到的笑,臂间也带了些力气,拥住怀里的女子。

    他想起自己掌握的资料里顾长歌所经历过的往事,虽不明朗,却也能隐隐约约窥探出她的几分凉薄身世。

    经历黑暗,饱受磋磨,她在半生泥泞中走过,本该有理由抱怨世事不公,却固执地坚守那一怀从不曾失却本心的琉璃心境。

    眼眸之中隐隐有光芒闪烁。

    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

    心里翻来覆去就这几个字,明明很多话压在心底,见她之前总想着该怎么倾诉,可心中演练千回,如今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想来想去到最后,也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去面对她。

    否定她吗?可她本就没有错,只不过是心底坚守着最后的良善,早就被这个吃人世道里大多数人抛弃的良善。

    认可她?这更是不可能的。他从来都是一个凉薄的人,他不在乎那么些不相干的人的生死,一路上派人做了那么些准备也不过是为了护怀中一人的安好即可。

    于是微微一漾,心中只剩怜惜和珍重。

    他淡淡道:“折腾了那么久,你先休息一下吧,过不了多久苏壹他们应该就可以找来了。”

    “你呢?”顾长歌抬起头,目光扫过他眼下一片浅浅的青黑,“脸色这么差,连夜奔波?我记得今日苏伍苏陆还跟我说你快到了,想必是接到你的消息,但看他们的意思,再快也没快到当天便到吧?你有什么可急的?”

    听着她那种不可理喻的语气,苏离气极反笑,有什么可急的?还不是为了你个不解风情的女人!

    苏大世子正恶狠狠地想着以后娶了怀里这个女人之后应该怎么亲力亲为地好好调教她,突然又听见顾长歌道:“别逞能了,你的身体撑不住。”

    苏离一听简直怒不可遏,恶狠狠瞪她一眼——这话是一个女人该对男人说的?

    “瞪什么瞪,难道你想我把你刚刚传给我的真气再还给你?”

    “......”

    “还瞪?你就不能乖乖听一次话吗?”

    “......”这话是不是说反了?这该是一个女人对男人说的?

    “好了好了。”顾长歌轻笑,换了副哄小孩儿的语气,“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借着你的这些真气,自己调息一下,恢复得快些。”

    本来以为自己还要费些口舌,谁料苏离转过脸来笑吟吟看着她道:“那你靠过来点,我抵着你的头歇一会儿?”

    面对这种有被吃豆腐可能的动作,顾长歌挑眉对上苏离看起来很“正经”的眼神。

    “你不愿意?”苏离脸一垮,带着被人拒绝的失落,“我没别的心思,总不能在这直挺挺坐着休息吧?”

    虽然被苏离这幅委屈巴巴的样子给恶心的不轻,可面对他明显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辞,顾长歌偏偏狠不下心,毕竟人家现在落得这幅境地都是为着自己。

    再拒绝就真得说不过去了。

    顾长歌也不是矫情的人,想好之后便往苏离身边又凑了凑,歪头轻轻靠在他肩上,道:“好了,你靠过来休息一会儿吧。”

    苏离眸中得意之色尽显,知道顾长歌本就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适当装一下委屈和柔弱,还是很凑效的。

    至于这种毫无男子气概的装弱行为,苏大世子完全当成是情人之间小小的情趣,甚至关于怎么找回男子雄风的后续他都想好了。

    或许,床上是个好地点?

    笑吟吟地靠近顾长歌,世子爷脑子里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就是小叶子的男女之防观念不太重。

    难不成以后但凡有个男人在她面前流点泪她都得凑过去展现一番善良?

    嗯,不行,得改。

    不过这念头还未来得及细细考量,他靠在她的头上,瞬间被她身上的女子气息给勾去了心神。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以身相许

    除了坐以待毙,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顾长歌点点头,与苏离对视半晌,她环住树身的胳膊微微一耸,“你来,还是我来?”

    “难得啊...”苏离讶异看她一眼,小叶子刚刚睥睨得恨不能把所有男人都踩在脚下的气魄去哪了?

    “嗯,确实难得。”若放在平时这个男人为了展示自己的“男子风采”早就争着一个手刀劈上去了。

    不正常的两人又双双对望一眼后低下头,眸光一闪。

    “我来!”

    “我来吧!”

    两人同时出声。

    苏离一声轻笑,挪了挪上身凑过脸来,“诶,小叶子,挺有默契啊!”

    嗤——这人别的不行,插科打诨、耍嘴皮子的能力倒是一流,简直是他除却脸皮厚之后又一无人能敌的本事。

    “既然这么有默契,那么你来吧!”

    苏离愣了那么一霎,所以,有默契和他来砍树这两件事有什么因果联系吗?

    他来就他来。

    正了正身子,再用一只手环住成年男子腰身粗的树身,另一只手霍然竖起,凝定间其上已流覆一层淡淡月华般的光芒。

    顾长歌暗赞一声,高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般纯粹而收敛自如的真气,放眼几国,恐怕真没几个能做到。

    下一秒光芒乍闪,苏离手成一道残影黑夜中闪过一重潋滟辉光,极致潇洒而风华。

    “做好准备了!”苏离低喝。

    顾长歌身子往旁边一让,辉光直击两人手臂下的粗木,便听得“咔——嗤”一声响,先是脆木断裂,随之而来的是早就没了叶子的枝干划破夜空的声响。

    腰肢粗的树应声而倒,“噗通”两声水波翻涌的声音,是顾长歌和苏离变换身形入水的声音。

    只是砍树当事人的姿势却有点儿诡异了——树倒之时,苏离便抱住树,腰肢扭成一个九十度角极其扭曲的程度,径直没入水里,下半身似是没动,没翻腾起半点水花。

    顾长歌立即发现不对劲。

    “你的腿怎么了?”厉喝一声的同时,她神色严肃而急切,伸手便往苏离泡在水下的双腿探过去。

    刚寻找到热源,正想进一步行动,却忽然被这双腿的主人强硬地夹在两腿中间。

    这般暧昧的一个姿势让顾长歌的脸轰的一下红了个彻底,抬起头来对上苏离笑吟吟的目光。

    “几日不见,小叶子怎得变成这般不矜——你的手怎么了!”

    语气突变,他眸色冷夜般沉凉看向顾长歌半勾住树身的那只血色淋漓的手。

    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她的手上,腿上本来就没多少力气这下更是泄了大半。与是顾长歌轻而易举地撤出手朝别处探去,便摸到一手温热而略显粘稠的湿意——那是与这水全然不同的感觉——那是血!

    一刹的怔愣,顾长歌水下的手掌攥拳收回来,视线轻描淡写扫一眼月光下自己那一只血肉模糊的手,“那么,你的腿又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心里隐约有猜到,大抵就是因为她。

    方才顺着浪潮冲到树边的时候,她因为树影模糊,再加上眼前被翻腾的浊浪打了眼,没能及时的做出动作,下一秒出手时她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正欲拼尽全力往树身处一跃的时候,便感觉搂住自己腰的那只手臂拖着自己往前一顶。她眼疾手快抱住树,却听见身后苏离的一声闷哼。

    这水下无数砂石木块,说不准苏离的腿一时间不注意便被什么撞上了。现在来看,应该还撞得不轻。

    “好了,别这么一副你欠我一万两银子的悲恸表情。”虽是调笑的意味,声音里却没有他一贯的骚动和笑意,反倒让人觉得沉稳,“你这手,是刚刚捞我的时候单手勾树才弄伤的吧?”

    询问的语句,肯定的语气。

    “好吧。”顾长歌咂咂嘴,“一人救彼此一次,抵消了!”

    “不不不!这可不是抵消不抵消的事。”苏离摇摇头,笑得狡黠,“我救你一次,你得报答我,我看以身相许就不错!”

    顾长歌嗤笑一声,笑他痴人说梦。

    “为了公平起见,你救我一次,我也得报答你,我个人觉得......”

    “打住!”顾长歌双手再度环抱住平置于水面的树,睨他一眼,“你就不用以身相许了。”

    话音未落,苏离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你想什么大好事呢——小心点儿,你那只伤着了的手不能沾水——我这般美貌,你不过救我一次便想玷污我!”

    “玷污”一词用的简直是生动传神到让顾长歌恨不能一巴掌把眼前这骚包自恋死狐狸狠狠地摁进水里去。

    反正脑子本来就进水了,不介意再多进点儿好洗洗这男人满脑子不正经的思想。

    又有感于这人调侃之余不忘关心自己的伤势,顾长歌一时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气,不住咳嗽。

    见她反应这么大,那边苏离又说话了,“不过你若真是这么想,我也可以...”

    “别别别,可别委屈了世子爷您。”顾长歌换了换姿势,让自己受伤的那只手转到横木最上面,一边道,“我这手可以挪地方,你那腿总不能一直泡水里,咱们得尽快上岸才行。”

    “现在天实在是黑。”苏离抬头看看转眼间被厚重云层遮住了大半的月亮,叹口气道,“水下情况不明,万事还是以安稳为重,索性等天亮了再想办法。”

    说着话,他突然伸手摸了摸顾长歌横木之上手上的那只手,趁顾长歌反应过来之前又飞快撤回来,“嗯,你这只手倒是没有伤到骨头,还不算太严重。”

    顾长歌挑眉,看看面前这男人一脸正经到不行的表情,心想如果不是这人撤回手之前调情似的不重不缓轻轻搔了搔她的手背,她真的就以为这人变了性子成正人君子了。

    只是笔尖翕动,她嗅嗅身周那渐渐生得浓重的血腥味,视线扫过胸前明显变暗的水面,皱皱眉道:“等你那只腿发炎溃烂不能动弹的时候,你就知道严重不严重了。”

    “瞧你说的!”苏离动了动身子,“就不能说点好话吗?”

    “你少说话我就能说好话了。”顾长歌依旧皱着眉,没去看苏离,反倒是将没手上的那只手轻轻放在水面一顿,“苏离,你有没有觉得,这水流又加快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突遇断崖

    苏离视线转移到自己那被水流扯得平展铺在河面上的宽袖,神色一凝,苦笑道:“怕是,又要有情况了!”

    “你对亓城这地域地势了解多少?”顾长歌问苏离。

    “你不会以为我当真是天上地下无所不知吧?”

    顾长歌垂眸,心想除了你这么自恋,估计也没人会这么以为。

    “我本就是大庆人,偶尔路过北齐也多是帝都那一块儿,那会对南番这种小地方了解多少!倒是你,先前还是将......”

    苏离话音一顿,飞快瞧一眼顾长歌的面色。

    一直在注意着周遭环境和情况的顾长歌一心二用,都是没有太多注意苏离的“废话”,漫不经心瞟他一眼,“怎么不说了?”

    在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苏离改口道:“我想你既然被朝廷派到南番前线,总该会对这一块的地形研究一番的,怎么,你心里也没底?”

    “我所掌握的资料到底是有些年头了,不能确定这么些年过去是否会有大的改变。”顾长歌叹口气道,“据我所知,南江南番多为平原,却也有几处地势陡峭,只是...我没法确定我们现在所处方位。”

    毕竟顺着水流被冲了这么久一段时间,再加上附近已经看不到什么房屋建筑,只有茫茫的水域,她实在是无法判断出现在的具体情况。

    “算了,最多还有两三个时辰便天亮了,趁着这时候,我们先轮流休息一会儿,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出情况。”

    本就是长途奔波,来到亓城还没歇息便是决然入水,入水后经历也是一波三折,更是伤了腿,饶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般折腾而时刻绷紧了神经,苏离隐隐觉得伤口狰狞处越来越麻木,眼皮子也有些沉重,听了顾长歌的话,便轻轻点了点头道:“好,那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先守夜。”

    面对这么一个时刻不忘逞强装×的人,顾长歌终于不想再叽叽歪歪下去,半合了眸子轻声道一句“好”,随后趁苏离一个不备,迅速拂了他的睡穴。

    最后一眼苏离看过来的目光错愕而愤怒,顾长歌只笑笑,便认真注意起周遭环境。

    云层渐散,月光斜斜照下来,光芒迢递里粼粼水波延伸到视线深处,近处却倒映了两个人影,清冷却不寂寞的漂流。

    很快,两个时辰便已过去。

    呼吸却越来越沉重,顾长歌动了动身子,将头搁在横于树身的胳膊上。

    这树身狭窄,她将头靠过去,不可避免的挨近了昏睡中的苏离的后脑勺。

    鼻息间是他身上隐隐传过来的淡淡又清雅的雪松木香气,本是清冷淡然的香气,却让顾长歌莫名觉得带了些体温的温热。

    思索间,苏离脑袋突然一转,一张闭着眸子便觉清雅俊逸的脸直面顾长歌,却依旧睡着。

    月光下脸色煞白,眼下青黑也愈显明显,却依旧难掩风华。

    他这一番无意识的动作,让靠得本就近的两人直接鼻尖相触,于是那种香气越发清晰而惑人。

    如兰似麝,魅惑人心。

    连耳边他轻轻浅浅的呼吸声都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仿佛有梨花暗香疏影横斜里,月升楼台琵琶初起。

    顾长歌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重,缓缓阖上了眼。

    谁知这时突然“嗤”得一声轻响,衣料撕裂的声音在这寂静暗夜潺潺水声里有些骇人。

    脑袋正昏昏沉沉的顾长歌没反应过来,便感觉身子被什么一勾,偏偏被伤了的右手与长时间泡在水下的左臂一阵无力,一个没注意整个身子便被带着往前面漂去。

    苏离忽然睁开眼,一把抓住了顾长歌。

    顾长歌霍然睁眼,醒的彻底,赶忙手脚并用地游两步抱上浮木。

    这动作颇有些滑稽,本以为又会惹来苏离一翻奚落,抬眸却见他迷蒙眸子中有更甚于自己的焦急。

    只觉心口一紧,而后是一暖,纵使在这清冷黎明依旧氤氲温热和柔软。

    于是嘴角浮现出经历这连夜重重杀机后的第一个笑容,伴随着黎明的第一抹辉光光耀世间,霞光潋滟不足以名其鲜妍、夺其神采。

    “你还笑?”苏离却气不打一处来,瞪着顾长歌,“你这女人...”

    不知道是该愤怒于被她突如其来的点穴还是该后怕方才她差一点又被浪潮卷走的险境。

    毕竟,只差一点,他就会再一次失去她。

    那种让人濒临崩溃的感觉他此生不想再尝试第三次。

    长期绷紧的神经一旦松缓下来,便是一瞬也能沉入昏睡中难以脱身,被顾长歌拂了睡穴,他陷入沉睡本来对外界没有丁点的感官,却不知为何突然在刚刚一瞬间心如刀创,撕心裂肺般的痛楚让他刹那间醒转,眼中初醒的迷离还未散,朦胧间却偏偏清晰地探见与自己毫厘之远的顾长歌脸上的错愕,随即便见她身子骤然远离。

    来不及细想,他猛的一把抓住。

    万幸,未迟。

    一声悠长的叹息弥漫开来,他抬头望一眼渐生白光的天幕,突然心生感念,“罢了...”

    顾长歌才听了他上一句有些气急的“你这女人”,正想苏离突然停口说不定心里在想着怎么折腾“报复”自己,听见他那一句悠长辨不清情绪的叹息和“罢了”。

    罢了?

    这是终于良心发现,不再无理取闹知道自己是为了让他好好休息?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人还是苏离吗?

    她脸上的惊讶表情毫不遮掩,苏离怒极反笑,“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懂事?”

    苏离想了好久搜肠刮肚才想出这么个词。

    顾长歌摇摇头,当然不是,谈不上不懂事,只是苏离恣意妄为的任性性子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

    “这次抱好了?”苏离干脆转移话题,“抱住了,就赶紧休息一会儿。过不了多久怕是休息不成了。”

    两人都能感觉这水速越来越急,水中杂物也越来越多,只怕是到了地势低一些的地方。顾长歌眼中忧虑越来越重,隐约记着亓城东南边有几处断崖,有深有浅。

    正想着,两人顺着水流身形一荡,便见水面上的浮木明显晃了晃,在高低不同的水面上半打了个转。

    水流倏忽加快。

    坏了!

    她揉揉眉心,心突突跳得飞快,这断崖多半是要让他们给遇上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瀑布惊魂

    “你不会以为我当真是天上地下无所不知吧?”

    顾长歌垂眸,心想除了你这么自恋,估计也没人会这么以为。

    “我本就是大庆人,偶尔路过北齐也多是帝都那一块儿,那会对南番这种小地方了解多少!倒是你,先前还是将......”

    苏离话音一顿,飞快瞧一眼顾长歌的面色。

    一直在注意着周遭环境和情况的顾长歌一心二用,都是没有太多注意苏离的“废话”,漫不经心瞟他一眼,“怎么不说了?”

    在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苏离改口道:“我想你既然被朝廷派到南番前线,总该会对这一块的地形研究一番的,怎么,你心里也没底?”

    “我所掌握的资料到底是有些年头了,不能确定这么些年过去是否会有大的改变。”顾长歌叹口气道,“据我所知,南江南番多为平原,却也有几处地势陡峭,只是...我没法确定我们现在所处方位。”

    毕竟顺着水流被冲了这么久一段时间,再加上附近已经看不到什么房屋建筑,只有茫茫的水域,她实在是无法判断出现在的具体情况。

    “算了,最多还有两三个时辰便天亮了,趁着这时候,我们先轮流休息一会儿,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出情况。”

    本就是长途奔波,来到亓城还没歇息便是决然入水,入水后经历也是一波三折,更是伤了腿,饶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般折腾而时刻绷紧了神经,苏离隐隐觉得伤口狰狞处越来越麻木,眼皮子也有些沉重,听了顾长歌的话,便轻轻点了点头道:“好,那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先守夜。”

    面对这么一个时刻不忘逞强装×的人,顾长歌终于不想再叽叽歪歪下去,半合了眸子轻声道一句“好”,随后趁苏离一个不备,迅速拂了他的睡穴。

    最后一眼苏离看过来的目光错愕而愤怒,顾长歌只笑笑,便认真注意起周遭环境。

    云层渐散,月光斜斜照下来,光芒迢递里粼粼水波延伸到视线深处,近处却倒映了两个人影,清冷却不寂寞的漂流。

    很快,两个时辰便已过去。

    呼吸却越来越沉重,顾长歌动了动身子,将头搁在横于树身的胳膊上。

    这树身狭窄,她将头靠过去,不可避免的挨近了昏睡中的苏离的后脑勺。

    鼻息间是他身上隐隐传过来的淡淡又清雅的雪松木香气,本是清冷淡然的香气,却让顾长歌莫名觉得带了些体温的温热。

    思索间,苏离脑袋突然一转,一张闭着眸子便觉清雅俊逸的脸直面顾长歌,却依旧睡着。

    月光下脸色煞白,眼下青黑也愈显明显,却依旧难掩风华。

    他这一番无意识的动作,让靠得本就近的两人直接鼻尖相触,于是那种香气越发清晰而惑人。

    如兰似麝,魅惑人心。

    连耳边他轻轻浅浅的呼吸声都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仿佛有梨花暗香疏影横斜里,月升楼台琵琶初起。

    顾长歌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重,缓缓阖上了眼。

    谁知这时突然“嗤”得一声轻响,衣料撕裂的声音在这寂静暗夜潺潺水声里有些骇人。

    脑袋正昏昏沉沉的顾长歌没反应过来,便感觉身子被什么一勾,偏偏被伤了的右手与长时间泡在水下的左臂一阵无力,一个没注意整个身子便被带着往前面漂去。

    苏离忽然睁开眼,一把抓住了顾长歌。

    顾长歌霍然睁眼,醒的彻底,赶忙手脚并用地游两步抱上浮木。

    这动作颇有些滑稽,本以为又会惹来苏离一翻奚落,抬眸却见他迷蒙眸子中有更甚于自己的焦急。

    只觉心口一紧,而后是一暖,纵使在这清冷黎明依旧氤氲温热和柔软。

    于是嘴角浮现出经历这连夜重重杀机后的第一个笑容,伴随着黎明的第一抹辉光光耀世间,霞光潋滟不足以名其鲜妍、夺其神采。

    “你还笑?”苏离却气不打一处来,瞪着顾长歌,“你这女人...”

    不知道是该愤怒于被她突如其来的点穴还是该后怕方才她差一点又被浪潮卷走的险境。

    毕竟,只差一点,他就会再一次失去她。

    那种让人濒临崩溃的感觉他此生不想再尝试第三次。

    长期绷紧的神经一旦松缓下来,便是一瞬也能沉入昏睡中难以脱身,被顾长歌拂了睡穴,他陷入沉睡本来对外界没有丁点的感官,却不知为何突然在刚刚一瞬间心如刀创,撕心裂肺般的痛楚让他刹那间醒转,眼中初醒的迷离还未散,朦胧间却偏偏清晰地探见与自己毫厘之远的顾长歌脸上的错愕,随即便见她身子骤然远离。

    来不及细想,他猛的一把抓住。

    万幸,未迟。

    一声悠长的叹息弥漫开来,他抬头望一眼渐生白光的天幕,突然心生感念,“罢了...”

    顾长歌才听了他上一句有些气急的“你这女人”,正想苏离突然停口说不定心里在想着怎么折腾“报复”自己,听见他那一句悠长辨不清情绪的叹息和“罢了”。

    罢了?

    这是终于良心发现,不再无理取闹知道自己是为了让他好好休息?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人还是苏离吗?

    她脸上的惊讶表情毫不遮掩,苏离怒极反笑,“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懂事?”

    苏离想了好久搜肠刮肚才想出这么个词。

    顾长歌摇摇头,当然不是,谈不上不懂事,只是苏离恣意妄为的任性性子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

    “这次抱好了?”苏离干脆转移话题,“抱住了,就赶紧休息一会儿。过不了多久怕是休息不成了。”

    两人都能感觉这水速越来越急,水中杂物也越来越多,只怕是到了地势低一些的地方。顾长歌眼中忧虑越来越重,隐约记着亓城东南边有几处断崖,有深有浅。

    正想着,两人顺着水流身形一荡,便见水面上的浮木明显晃了晃,在高低不同的水面上半打了个转。

    水流倏忽加快。

    坏了!

    她揉揉眉心,心突突跳得飞快,这断崖多半是要让他们给遇上了!

    苏离也立刻感觉到不对劲,不说话直接紧紧抓住顾长歌受伤的左手手腕,刚好避开她血肉模糊的手掌和指头。

    顾长歌一怔,低头深深看一眼自己被一把攥住甚至勒得有点儿疼的左手,抬眸与苏离对视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往水流渐急的方向远远望一眼,“苏离,做好准备了,我猜我们很有可能遇到断崖了!”

    湍急的水流狂风般向前翻涌,远处低矮的黛色青山也风一般从眼前飞快划过,本来并未连在一起的青山这下几乎连绵成一道昏暗的长线。

    苏离一手紧紧抓着顾长歌,一手使力撑住浮木微微向上挺了挺胸,向前远远得看了一眼。

    只见云销雨霁之后的湛青天际下,一道浑浊水线陡然相接,相接处激流冲撞,大片大片的碎玉乱琼般的水花乱溅光影翻飞——这无疑是断崖了!

    又紧了紧手,苏离尽可能的朝顾长歌那边靠过去。

    转眼间断崖将至,耳畔轰鸣的水声几乎要盖住人声。

    “现在怎么办?”顾长歌靠着苏离的头大喊了句。

    苏离没回话,只是激流之间四下张望。

    “你看断崖那边!”苏离忽然道,而后递给顾长歌一个眼神,示意她往那边看过去!

    眼前水花飞溅,几乎要盖住视线,顾长歌好不容易才看见断崖方向的那一抹苍青色。

    好像是一棵松树,长在断崖层偏下一点儿,又避过水流最急的中心地带,得以生存。甚至也借着这水滋养而繁茂,才能将一抹象征了不灭生机的绿意攀着悬崖,越过狂澜,绚烂在至高之顶。

    着实绚烂——晨光清透,照上半空中飞旋玉珠,却在灵动跃然间撒下七彩琉璃的光芒与那抹绝世绿衣相映衬,成就这世间最动人的斑斓色彩。

    于是那色彩也染上了顾长歌的清亮眸子。

    眼睛一亮,顾长歌道:“很好,我调整浮木的方向,让它往边上靠…你别乱动!”

    顾长歌黑着脸,“你这腿还想不想要了!”

    苏离瞧这强势也倔强的女人一眼,终于妥协,却暗暗将内力顺着两人相接触的手腕处度过去。

    肌肤接触间一暖,又骤然一凉。苏离的真气与顾长歌的真气一撞,掌心微痛。

    “顾好你自己就行!”顾长歌冷着一张脸紧紧盯着松树方向,又喊了声,“等会儿跟我配合好,我说跳的时候一起跳!”

    嘿,这不识好歹又不解风情的女人!

    世子爷暗暗撇嘴,瞟了一眼她额头上分不出是水珠还是汗珠的道道水迹,却暗暗使力使出一个千斤坠,减缓两人的速度。

    眼见着断崖越来越近,浮木带着两人也渐渐往边上靠拢。

    “准备好了...”顾长歌招呼一声,“三,二...”

    气氛越发紧张。

    “一!跳!”一声高喝,两人同时松开环住浮木的胳膊,破水而出。

    长空中闪过两道凌厉的身影,凌厉中却又带了潇洒和从容,仿佛眼前飞瀑巨浪和断崖嶙峋都不过谈笑间而已。

    两道人影相携着在湛蓝天际中横穿而过,越过水流急越的那道天堑悬瀑,再划出一条圆润的弧度,轻飘飘落了下去。

    安稳落在悬崖苍松的主干上,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顾长歌探头往下看了一眼——这断崖不算太深,但就这么掉下去被俯冲下来的激流一打,不死也得残。

    好险好险...又吁出一口长气。

    “现在知道怕了?”苏离含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轻柔又暧昧的搔过耳畔。

    顾长歌脸一红,“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做...呃...”

    这实在是怪不得人家苏离,这松树本就算不得粗壮,也就跟方才的浮木差不多粗细。

    如今两人全都攀附在这棵树上,只能是身形相叠紧紧拥在一起——这着实是太暧昧。

    再加上方才顾长歌恼怒身后苏离靠得太近而微微侧脸想要白他一眼,两张脸便直接蹭到一起,这一蹭,不光是脸颊凑到了苏离唇边,更是半边嘴唇擦过他明珠般莹润的下颌。

    一瞬间呆滞,没等苏离有所动作,她先反应过来,倏忽转头,连带着身形一动。

    “嘶...”身后苏离倒吸一口凉气。

    紧接着顾长歌便感觉苏离压在自己腿上面的半条腿一弹一僵,这才想起苏离腿上的伤。

    她赶忙稳住身形,“你的腿现在情况如何?”

    “情况...不怎么好...”苏离苦笑。

    先前一时不妨,被水中暗石撞上,被他的腿一拦便又被浪卷着拐了个方向,粗粝的棱角直接擦着膝盖上面大腿外侧而过,这一撞一擦,直接就伤到了筋骨。

    再加上没能及时医治,污浊冷水下泡了大半夜,血腥味淡了些,现在怕是已经流脓发炎了。

    情况并不明朗,苏离觉得他的膝盖往下已经没有半点知觉,而膝盖往上却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动一动都困难。

    顾长歌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抿唇道:“你再忍一会儿。”

    “你有办法?”苏离立即捕捉到她的潜台词。

    “嗯。”顾长歌应一声,而后轻缓而小心地歪了歪头,目光探究地往飞流直下的瀑布中心看过去,自上而下扫了好几遍,突然在某处顿住。

    苏离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心头一暖,煞白的脸止不住微笑。

    这个外表强硬内心却柔软细腻得惊人的女子,让人怎么能轻易放下!

    这次她特意放缓了动作身后果然没有再传来抽气声,只是温软而缠绵的呼吸细细抚过她的颈侧,带有他独特的清冷雪松木香气。

    “苏离,你小心一点儿。”顾长歌突然出声,声音里少了往日的随性清淡,有些急促像是要故意打断方才的绮思。

    苏离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便淡淡应了声“好”。

    只见顾长歌右手掌心光芒乍现,苏离便感觉自己脸侧的方向一道劲风擦过,一缕湿了的发散落下来,擦着他的脸直直坠下悬崖,莫名的,他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同那头发一齐掉下来的,是一截手指粗的松木枝。

    顾长歌颠了颠手中的木枝,便将其夹在两指间,“看好了!”

    说话间便见一道笔直残影径直射向瀑布中央。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别有洞天

    手指粗细的松枝覆上一层月华流光般的醇厚真气,晨光下熠熠生辉宛若琉璃,璀璨中又不失力度和强势凌厉,带着破风的气势,直逼一泻千里的湍急水流而去。

    苏离也好似发现了什么,眯眼盯紧了那截松枝。

    果然,松枝没入白色水面,强行抵入其中的过程没有发生半分偏折。

    苏离又朝断崖下面的深潭中看过去。

    天气早已转晴,两人又在洪水中漂流了许久,这水速本就时而湍急,两人该是走离了好一段距离。而长久的奔波和几重河道的辗转,这大水本就被分流开来泄得差不多了。

    所以除却飞流泻下的瀑布根处,远一些形成的深潭中清澈见底,其间平静舒缓的地方甚至还能看见鱼虾潜游,好不自在。只是,没有那截松枝。不管是水底还是水面。

    所以,是直接穿水而过?也就是说,就是那道飞悬瀑布的后面,是空的?

    再想想小叶子先前那副胸有成竹掌控一切的样子,八成就是这瀑布后面别有洞天了。

    只是,小叶子是怎么知道的?苏离搔搔下巴,探究看向顾长歌。

    与他对视一眼,顾长歌没说话。

    先前她在察觉到他们可能是碰上断崖的时候,就隐隐开始有些关注周遭的环境了,现在半悬在瀑布之上,她自上而下打量几眼断崖之下的环境,终于可以确定。

    ——他们这是误打误撞闯到了凰盟中盘踞南方的那些势力的老窝了。

    南番的人和北齐军营的那些人这么些年没能摸清这些势力藏身的真正方位,可作为凰盟“两”任老大的顾长歌早就派底下的人摸清楚这些叛逃势力的底细了。

    只是,这些事情,到底还是不能让苏离知道。

    “怎么样,你还能动吗?”顾长歌稍稍摆头问身后的苏离道。

    苏离上下打量了几眼倒坠如白练的瀑布,“你是想穿过去?”

    “嗯。”顾长歌点头,“要想摆脱现在这种境况,除了冒险越水而过,我们别无他法。再说了,你这腿上的伤口耽误不得了。”

    “我的腿好多了,不过冒险?”苏离笑笑,眼神若有深意,“我怎么看你一脸云淡风轻,丝毫没有将要冒险的意思呢?”

    “就你废话多。”顾长歌斜睨他一眼,“这是腿不疼了?不疼了就把你死猪一样的身子从我的背上挪开!”

    “哎哟,疼,真疼!”苏离龇牙咧嘴夸张地倒抽了口凉气。

    ......世子爷,您的脸呢?

    顾长歌真不想说自己认识他,可到底是现实摆在眼前,她万分嫌弃的朝一直在吱呀怪叫还不忘不时拿委屈的小眼神瞟自己两眼的苏离轻切了一声。

    “是真的疼!”苏离哼唧了两声,声音有点儿弱,莫名还有点儿软,“整条腿一会儿麻木沉重,一会儿又钻心的疼,我估摸着已经化脓发炎,甚至......”

    “胳膊没伤着吧?抱紧我!”顾长歌终于不胜其烦打断他的话,并再次刷新了对其脸皮厚度的认知。

    “嗯!”这一生嗯倒是中气十足,世子大人圆满了,微笑着环住顾长歌的腰,凑到顾长歌晶莹透亮的耳垂边轻声道,“你真是个好人。”

    世子大人自认为这一番动作他做得极好,稍显暧昧又不失矜持,缠绵也觉清艳,说出的话也是极其守礼又能恰到好处明其心意的!

    顾长歌却对自己突然被发“好人卡”有点儿错愕惊讶,瞄一眼那双含笑眸子里的水光潋滟、春情荡漾,反应过来大抵世子爷是不清楚这好人卡在二十一世纪是什么意思的,目光一转,笑着开口回他:“别这么客气,你才是个好人。”

    苏离听得一头雾水,只是顾长歌却没给他时间多想多问。

    “抱紧了?”

    “抱紧了...不对,我觉得还得再紧点儿!”时刻不放弃半点能占便宜的机会。

    顾长歌翻了个白眼,再看向瀑布的正中心。

    又扔了几根松枝,顾长歌大抵摸清了隐藏在瀑布后面的空间大小,松树在其偏上靠左的地方,离洞口边缘最近也有五六米的距离——不算远,但对于近乎脱力的两人来说,也绝对是个不小的挑战。而且,她还得时刻注意着尽量让水流对苏离的腿的伤害减到最小。

    更何况两人目前的姿势是半趴在松树上的。

    这个姿势根本没法使力,要想一跃而起往右上方的洞口跳过去,两人就必须站起来。

    怎样在不伤到苏离腿的情况下站到树上,是目前困扰顾长歌的最大难题。

    苏离也清楚她的顾虑,轻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我的腿现在好多了,只要不是大动作,还是没有问题的,不必太顾及我。”

    边说着,苏离还边挪动大腿往顾长歌身上蹭了蹭。

    表情荡漾,动作猥琐。

    顾长歌的脸唰得一下黑了,脚尖一绷就踢到了苏离的小腿上,“唉吆!”苏离立即虚张声势叫唤了一声。

    “你这女人。”苏离颇有些咬牙切齿的道,“你这女人知不知道什么叫温柔?”

    不错,看来是真的好多了,要不然也不会叫得这么大声。

    顾长歌淡淡道:“我伤到了一只手,只能用一只手环住树,等会儿你抱紧我的腰,我们先悬挂在树上,然后你用一只手撑着树,把我们两个带上去站住。”

    “你能行吗?”

    用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询问一个男人行不行的问题,估计除了顾长歌也没谁了。

    苏离黑着一张脸,心想若不是时间地点不对,他真的不介意用某种手段向他展示一下自己身为男人的力量,好让她知道自己究竟“行不行”!

    到底是没回答顾长歌方才不管自己回不回答都具有羞辱性的问题,苏离直接道:“动手吧。”

    “那好。”

    顾长歌轻声应了句,便将腿从松树上缓缓放下去,两人的重量几乎全部靠顾长歌勾住松树的那只胳膊撑着,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湿了碎发,她咬咬牙说了句,“可以了!”

    话音刚落,苏离一手抱着顾长歌的腰,一手上伸抓住头顶细一些的枝干并借此一撑。

    两人身形骤然跃起!

第一百二十八章 现已加入肯德基豪华午餐

    两人身形骤然跃起!

    霍然一个纵身,两道紧拥在一起的身影破空而起,如风从龙,刮带着尚且湿漉漉的衣角“呼哧哧”划破长空,似是要割裂空气。

    这烈风怦然中,两人轻巧跃落,稳稳落在松木上。

    顾长歌先是侧头看看苏离的脸色,得到他点头回应,便“嗯”了一声,低喝一声“走!”

    又是一个飞跃。

    她一袭沾了水的黛色衣衫在宛若白练的水幕前划过,即使带了一个人也丝毫不显累赘钝磨,在日色白光里,那身影利落而灵动,带起曦光一抹。

    而顺着金光的轨迹,便见她与他的身形没有半分停顿滞怠,朝着白幕飞袭而去。

    眼见着水面就在眼前,两人正欲做好准备一跃而过,却突然听见头顶传来沉闷声响。

    电光火石间抬头一瞧,顾长歌瞬间瞳孔紧缩——那是一块被水冲下来的山石,半个成人身子般大小,直冲着两人头顶的方向而来。

    眼前水花飞溅,迷离光景里,顾长歌身子一晃堪堪躲过山石,石块咻咻擦着腰部而过。然而就是这一瞬间的晃动停顿,半空中的身子无处借力再度跃起,竟开始下坠。

    糟糕!

    顾长歌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却突然感觉搂住自己腰的胳膊一松,趁势拖住她的腰身两侧,使劲把她往上方一抛。

    顾长歌飞身而起,一回头便见苏离身子更快地往下坠,她心头一紧似乎被狠狠攥了一把,再由不得多想,她抻着脚,脚尖一绷勾住苏离半开的衣领,左手直接越过瀑布往里一探,刚好摸到一块石板。

    四指成勾,狠狠地扣紧地面,本就伤了的手指头钻心般的痛,她却来不及细细感触,便被一手拖住脚底拖了上来,半个身子已经探进了瀑布里面。

    她隔着水帘赶紧往下望一眼,便见朦胧景象里,他略显僵硬的腿往上边狠狠一踢,腰弯成一个近乎九十度的直角,凭空一个后空翻飞凤般腾起,而后抢先顾长歌一步,落入瀑布后的石洞里。

    闷哼了一声,闭眼之前往顾长歌方向看了一眼,确定她没事,苏离终于晕了过去。

    等他再度张开眼,发现自己半倚靠在青苔湿凉的洞壁上。

    一手揉揉眉心,另一只手正想撑地起身,动作一顿才发现自己的腿被两个木头固定住了。

    手法有点儿粗糙但绝对专业,苏离如是点评,就是固定捆扎的布料和花纹有点熟悉,好像是,他的外袍?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外袍被脱了,一半被撕成了布条固定自己的腿,四分之一盖在了自己的膝盖以上。

    袍子下有点凉凉的,苏离纳闷,掀开袍子看了一眼,这一眼不得了,世子爷原本晕晕乎乎的脑袋瞬间清醒。

    袍子下,他膝盖往上的裤腿被刀子隔开一大块一直到大腿根部,露出被深绿色草药覆盖的伤口。

    “醒了?”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传过来。

    苏离朝声音方向看过去,果然发现坐在火堆边正在烤着什么的顾长歌。

    瞥一眼她的左手,苏离挑眉,难怪刚刚还在纳闷自己那四分之一的袍子哪去了,感情是被小叶子拿去包扎伤口了。

    火堆旁洒了满地的血,让人看着心惊。血上面有一个木头制成的简易支架,靠近火堆,架了张毛皮在烤。

    “咳咳...”苏离正欲开口,刚张嘴想出声便咳了两下,清清嗓子,他道,“这是在烤肉?”

    顾长歌轻轻扬了扬手中被烤得滋滋冒油的肉,点头道:“现已加入肯德基豪华午餐,要尝尝?”

    “啃得鸡...是什么鸡?”苏离又仔细看看,撇撇嘴,“什么鸡,这明明是兔子——诶,你哪来的兔子?”

    “当然是我抓的,要不然它还能自己撞过来?”边说着,顾长歌便给苏离递过去个眼神,示意他往山洞里面看。

    越往里看越黑,再仔细些,能隐隐看见有层层台阶次第向下铺开,延伸入深处。

    这山洞果然暗藏玄机!

    “你已经进去过了?”

    “嗯。”顾长歌点点头。

    闻言,苏离皱眉,道:“那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这洞的尽头是一个山谷,山谷里应该有隐藏的势力。”顾长歌道,“我知道目前不宜与其直接对上,便没有深入。”

    “这就好。”苏离吁一口气,“南江这一块形势并不明朗,保不齐这就是哪一方势力的盘踞地,你还是小心些的好。”

    顾长歌瞒了他一些事情,他其实差不多能猜到一些,多半又和她的身世有关。只是她不说,他便不问也不查。

    总有一日,她会心无芥蒂、丝毫不差地尽数说与他。

    他可以等,他不怕等。

    他相信这世上龃龉无数,世人因此而自筑城墙,却终究不敌月光。

    非同寻常的经历隔膜了她和这个世界,她规避于自己的城中本能地保护自我,便由他来做那一怀月光,覆上她写满心事的墙,拥抱她谢绝登拜的城,试图在与她的心连接的最近的地方,写上属于他和她的故事。

    顾长歌知道他这是在关心自己,只点点头也没接话,半晌捏起身侧的几根草叶,揉了些汁水洒在烤肉上。

    翠绿色草汁瞬间没入肉中,紧接着相接处便溢出了淡淡的香味。

    洞中光线晦暗不明,于是那方橘红色跳动的火焰便显得扎眼。再扎眼,于苏离眼中,也远不及那人淡淡侧颜上映出的一片暖心的红,透出宁静而淡然的温柔。

    只觉现世安好,有她在,便好。

    “你的腿现在如何了?”顾长歌扫一眼苏离的腿,眸子里倒映了淡淡的火光,覆上她长久以来的清冷。

    苏离“唔”了一声,笑道:“你处理的不错,现在感觉好多了。”

    “嗯。”顾长歌收回视线看看手中已经烤好的肉,“这几天谢谢你了,救了我好多次——你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苏离选择性地忽略那句稍显疏离的谢谢,调笑的语气回了句:“这就是你说的什么‘肯德基豪华午餐’?”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她是他命中的劫数

    两人很快将一只兔子分食完毕,顾长歌拿树枝挑挑火堆,对苏离道:“咱们得尽快往里走,这个山洞太阴湿,对你腿上的伤不好。”

    “而且这山洞里的台阶明显有人工凿砸的痕迹,又地处隐秘,应该是一方势力的根据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经过,所以不宜久留。”稍一停顿,顾长歌又继续道:“方才我顺着台阶走到谷里去随意逛了逛,发现在山谷外围还是有一些藏身养伤之地的,正好,你也可以借着养伤这段时间联系你的人。”

    “你这随意逛了逛逛得可真‘随意’。”苏离似笑非笑看她,“还能这么幸运地找到一些藏身之地...”尤其在“一些”一词上加重了语气。

    顾长歌白了他一眼不回话,苏离这人一天不膈应她两句才是见了鬼。

    “拿好!”右手在身侧拿起个什么东西给苏离“随意地”扔了过去。

    靠墙半躺的苏离便见一根木棍简易削成的拐杖尖锐一头朝自己的脸狠狠飞过来,“嘿!你这女人,真记仇!”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苏离一把握住离自己眉心仅有一根指节宽距离的木根尾部,嘟囔了一句,“古人诚不欺我呀!”

    声音不大,刚好能让顾长歌听见。

    “呵。”顾长歌右手撑地起身,拍拍身上的土,笑吟吟道,“对!唯我和你难养嘛!”

    脸皮向来比天厚的世子爷还不把这种奚落放在眼里,将那四分之一的袍子系在腿上遮住裸露在外的伤口肌肤,撑着拐杖也起身,“要不,你养我?”

    “脸皮太厚,没几两肉,养来干嘛?”

    “没肉才要你来养...”还带着笑的声音戛然而止,世子爷后知后觉,这是拿他和猪比呢!

    “被你这么一气...”苏离撑起拐杖踉跄几步,软云般飘到顾长歌身边,声音里带着郁闷,“我觉得我站都站不住了!”

    刚说完,堪堪一倒,恰到好处倒在顾长歌身上。

    他这一连套动作说来复杂,被他做出来速度却极快,顾长歌一时不察,真得被苏离抱了个满怀。

    “柔弱又娇糯”苏离懒懒靠在顾长歌肩膀上,半搂住她圆润饱满的肩头,视线瞥到顾长歌抵住自己胸口做出要推拒的姿态,立马可怜兮兮又“自哀自怜”道:“唉...为了救人伤了腿却没人管,天可怜见哟,现在站都站不住了...”

    刚要用力的手一顿,明知道这又是苏离在装可怜,可顾长歌就是狠不下心来推开他——真是欠他的!

    于是苏离得逞了,高了顾长歌一个头高的高大身子半倚在她身上,长发流水般披泻,露出半边微微苍白的轮廓,唇角笑意微深,楚楚之姿,着实惊艳。

    惊艳啊惊艳——顾长歌不置可否,想想现代堪称某个国度国宝的那些难辨雌雄的尤物,心道向来人妖多绝色。

    “走吧?”顾长歌面无表情问了句。

    “好。”苏离笑意更深回了句。

    说是靠在顾长歌身上,苏离却早把重量尽数撑在那根拐杖上,只虚虚揽住她的肩上。

    鼻息间都是她身上淡淡的女子香气,带着独属于女子的如水温柔和顾长歌特有的矜贵清冷的气息,苏离只觉迷醉而深陷。

    迷离而氤氲的香气里,他半悬半浮仿若陷身迷离梦境,梦中浮云迤逦不绝,他恍惚中看见有人身处繁华却依旧孤苦疲乏,有人深陷荒凉却仍然美若明光。

    心事如被辉光照映。

    这些拂面而过的香风,越过二十余年枯寂岁月的樊笼,仿若带了力度的刻刀,将此刻一霎花开水上的心情永久镂刻在心上。

    那暗藏曲律的沉沉呼吸,如今听来却有万分契合心意的触动,他忽然醒悟过来,或许过往的所有难言的孤独清寂,只是为了让他自遇上她之后,更快的沦陷。

    从此,他被她捆缚,无处可逃,最后,心甘情愿地沉沦。

    她是他命中的劫数。

    “你怎么了?”苏离的呼吸越来越微弱,顾长歌瞟瞟他苍白的脸,不由得有些担心地轻声问了句。

    “我没事。”苏离低垂着眼睑应了句,眸间却突然捕捉到一抹亮色,“到了!”

    顾长歌眼中深沉之色渐深,架着苏离往洞口又走了两步出去。

    两人终于到了谷底。

    这谷底四野开阔空旷,远处花树被雨打落,落花如雪。恍然间还是昨日暗香如故,如今却不堪捡拾。花尚且如此,人又何尝不是?

    “谁!”一声厉喝打断顾长歌神思。

    两人心惊,抬眼朝声音来处看了去——一个身穿利落灰色袍子,怀中抱着一堆半湿的柴火的青年男子。

    就这一个人?

    眼见着那青年大张着嘴还要叫唤,苏离眼疾手快,素手于腰间一摸,便是一道亮眼的白光眨眼间射入青年眉心。

    “嘭”得一声,青年倒地,身亡。

    顾长歌稍稍皱眉,眸光一闪,架着苏离让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对苏离道:“你先在这坐会儿,我去看看这人,顺便处理了。”

    被强行放在原地的苏离看着顾长歌远去的背影,神情晦暗不明。

    再说顾长歌走至被一匕首致命的青年身侧,蹲下身子在他腰间一探,果然找出来一块腰牌。

    “易堂门。”顾长歌摩挲着牌子,心里暗暗揣摩这是凰盟中的哪一派系——听着名字,倒是有点像黄芪执掌下的有关易容的。

    收起心思,四下望了望找到远处一个野草茂盛的地方——一米多的草,长得又盛,挡尸体挡得挺严实,只要尸体不腐烂散发恶臭,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被发现。

    “你处理完了?”苏离手里捏一根狗尾巴草,漫不经心问了句,“有什么发现?”

    顾长歌想了想,终于还是从怀里掏出之前找到的腰牌递给他,道:“那人是易堂门的,应该是这谷里的势力,不过是不是唯一的势力,就不知道了。”

    “易堂门,倒是没听说过。”又将手中黑色木牌翻覆两下,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抿唇道,“不过,这个牌子上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第一百三十章 七门会盟

    “这么些天过去了,联系上你的人了?”顾长歌又揉了揉手中的草药,攥出最后几滴草汁滴到苏离腿上的伤口周围。

    五天前他们在离谷口较远的地方歇了下来,便一直在养伤,她的伤口倒还好,到底是没伤到骨节,只是苏离的腿有些严重。

    她差不多走了方圆两里地才找全找够了治其伤口的草药,不过也是借着这几里地,她已经把附近的情况探查的差不多了。

    苏离的目光在顾长歌的染了绿的手和腿上已经结疤的伤口之间来回游移几番,若无其事道:“嗯,刚收到消息,今明两天苏壹应该就会到了。”

    “你呢?”

    “嗯?”

    “你的人联系上了吗?”

    顾长歌垂眸笑道:“张恒和章志那群人可没你那侍卫的那种能力。”

    “我不是问他们。”苏离叹口气,定定看着低着头的顾长歌,“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

    “我一个势单力薄的穷苦武状元,哪来的财力和精力来培养自己的势力。”顾长歌面无异色,依旧笑容淡淡,让人难辨其情绪,“再说了,皇上可不会同意我这么做。”

    苏离眼含深意深深看一眼顾长歌,随即黯然——是了,经过几天的相处,顾长歌对他不仅没有生出亲近的心思,反倒是更加疏离了些。

    先前在水中,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丝丝暧昧也在顾长歌的刻意疏远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一场梦。

    两人一时静默,顾长歌将袍子覆在苏离腿上,隔着衣料给他施以内力揉了揉,以帮助药效发挥得快一些好一些。

    腿上暖意漫延,苏离彻底放松下来去隔着衣料感受其掌心上温柔的弧度和纹路。

    “你休息一会儿吧。”揉了一会儿,顾长歌移开手,转了转手腕道,“我再去附近找找吃的。”

    “这里还有些果子,若是饿了便先垫垫胃。你的腿已经能小范围动弹几步,若是实在想吃点儿野物什么的,自己也能解决。”

    顾长歌细细嘱咐了一番,一直没听见苏离回应,低头一看,却对上他探过来的沉凉目光,那目光里带了一晃而过的心伤和酸涩,她不由得一愣,下一秒再想捕捉时已寻查不到。

    苏离收回视线,将顾长歌只给自己的半青不红的野果子,随意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舌尖酸涩漫延,尚带了一丝苦,似他此刻的心情。

    “味道不错。”他笑着扬了扬手,被咬了一口的青果上留了个齿痕。

    “你喜欢便好。”顾长歌淡淡勾唇,唇边却无一丝笑意,“那你照顾好自己,我...去了?”

    苏离没抬头也没回她,一心一意啃吃那枚青果。

    抿抿唇,顾长歌移开视线,转身便走。

    “你...”

    顾长歌停下步子,回头看他。

    “注意安全。”苏离依旧低着头,只是握着青果的手慢慢攥紧,声音压低道,“你...早去早回...”

    果然没等来那声“好”,苏离抬眸看着顾长歌远去的背影,眸光一暗——这人啊,连哄骗他一句,都不愿。

    他盯着那个背影一步一步消失在视线里,就好像是一步一走走离自己的生命,他的心一瞬间骤然紧缩,戗心的痛。

    痛到一向警醒的他连身后有人走没都没注意到。

    直到身后苏壹开口:“属下来迟,请少主责罚!”

    ......

    顾长歌最后一步站定,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状似风平浪静的竹林,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竹林里的寂魂阵有多凶狠。

    这地方果然不简单,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外人踏足这里。单看这设阵的手法就不是寻常人能够办到的。

    那这么看来,这地方不该只有易堂门一方势力。

    耳朵一动,顾长歌看向西南边——有声音。四下一望,顾长歌闪身躲到一棵高树上。

    树下声音越来越近,顾长歌静心听着。

    “听说无影门的门主是个极其俊美又有能力的美男子,你说是不是真的呀?”声音里是小女儿独有的娇俏和怀春丫头的娇羞。

    “不是说他不是一直带着面具吗?哪知道他是俊是丑!”另一道沉稳声音笑着回她,“多半是愚昧世人以讹传讹罢了,传言不可信。”

    “姐姐!”娇俏些的那道声音似是不满地嗔了一句,“就是因为他一直都带着面具啊,说不定他就是因为不想引起太多女子关注这才遮掩其容貌来的,就连爹爹还夸赞说这人高深莫测又气势凛然,想来有这般气质的人怎么会丑!”

    “是是是!”另一人声音里带着宠溺,笑道,“那么咱们貌美如花的玉儿就趁着这次七门会盟好好看看那无影公子,若是真的喜欢就去追啊!”

    “嗯!”王承玉重重点了点头,半晌又半羞涩半期待地开口,“姐姐,你说他会不会喜欢我啊?”

    “你还没见到这无影公子呢,就先想入非非了呀?”王承烟促狭道,“不过啊,玉儿放心,像你这么可爱又单纯漂亮的女孩子,没有人会不喜欢的!”

    王承玉脸上笑意又深了几分,却没告诉自己姐姐,其实她早就在几天前远远地看过一眼无影公子了。

    也是这远远的一眼,让她沉迷深陷。

    两人又笑着打趣几句,渐渐走远,树上顾长歌一个飘身下来。

    先是无影门,再是七门会盟,还有这两个丫头,怕也是身份不简单,说不准也是这七门里的人。

    细细回想刚刚姐妹俩的相貌,顾长歌将她以前安插在南番的所有重要人物飞快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也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双眼微微眯了眯往两人去的方向望了望,而后飞身而起往两人来的西南边跃去。

    身形起起落落,在树林中飞快行进,最终,顾长歌停在了一处沼泽地前。

    顾长歌知道这里,南江最西边靠海的西沼泽,以面积大且神秘著称,多年来,探险的很多,身死此地的更多。

    有人曾从海面上靠近这块沼泽地,远远地似乎看到沼泽地与海水连在一起,再往近处靠近的时候,却遇到了不明生物的攻击险些遇害横死。

    自此,西沼泽越发神秘。

第一百三十一章 渔翁得利

    而眼下一场连绵多日的大雨,沼泽地进了水,几乎成了一潭深湖。至少走船是可以了。

    正想着,便见远处果然来了一艘行船,不大,就像平日南江那种很常见的渔船,也就坐两三个人,也刚好能被沼泽地上不算深的水承载。

    顾长歌身形一闪,躲在邻近的一棵树上。

    拨开叶子一瞧,船上走下的三人里还有一个是熟人,更准确点儿来说,是黄芪的熟人——堂黄,也是易容的一把好手。

    当初为了更好地应付南番复杂的局势,黄芪特意下了重力气培养起来一介易容高手派到南方,却不想养了只野心勃勃的白眼狼?

    登岸后三人各自一番动作似是在给自己的人递消息,而后一人开口道:“不知堂兄对方才梁门主的那一番话作何感想?”

    堂黄整整衣襟,闻言瞥他一眼,勾唇笑道:“齐兄这可是抬举我了,梁门主所掌的断息门势力几乎覆盖整个南江和半个南番,实在不是你我可比拟的,私以为,由他来说出那样一番话也是无可厚非的。”

    呸!这老狐狸!

    齐昭心里暗骂一声,想他方才主殿上的脸色可不比自己差了多少,现在跟自己说话却知道藏着掖着了。让外人听来,还真让人以为他堂黄是那种正大光明、辞尊居卑的君子为人了。

    呵,要真是君子为人,当初也不会顾家一倒就迫不及待叛主另立门户了。

    “梁门主确实能称得上一方人物了,可唐门主也不差呀!”齐昭挑眉道,“今日主殿上梁门主的一番话,说是警告,但在场的人都能听的出来实含敲打之意,他分明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削弱其他几门的力量,好趁机上位总揽七门权力。”

    齐昭表情恨恨,“说什么近日南番局势不稳恐有大变,还有北齐朝廷的人已经注意到咱们并准备下手,要我们联合起来对抗两方势力,说到底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而且他敲打便敲打就是,为什么偏偏单点了易堂门?这其中深意怕是容不得堂兄不多想吧?”

    堂黄脸上笑容渐收,负手望着沼泽深处。

    齐昭眼珠子一转,继续道:“三年前顾家惨遭灭族,凰盟失了主心骨又招人暗算而受重创,为了自保,你我不得不在这蛮荒战乱之地费尽心思,其中艰苦不可谓不深刻,这才有了如今的势力,可他梁毅铮三字句话就像你我将手中大权上交,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树上顾长歌一怔——凰盟当年招人暗算?言萧他们怎么没提起过这事儿,而且,听两人这语气,貌似当年动荡还不小?

    顾长歌眸色渐深,树下堂黄终于开口。

    “齐兄,所言甚是......”他点点头,继续道,“梁毅铮今日确实是有些狂妄和托大了。”

    齐昭眼中划过一丝讽刺和不屑——方才还尊称一声“梁门主”,现在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直呼其名姓,这堂黄也不过如此。

    随即表情狠厉,隐隐添了些狰狞,他道:“相信不仅堂兄与我这般觉得,其他人定然也有不满......就像那个无影公子,别看一副淡泊寡然、不喜不燥的样子,指不定心里怎么想呢!毕竟咱们这些人里,唯独他年纪小却成就高,想来必然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忍得了这种气!”

    “可别小看他。”堂黄撇齐昭一眼,冷笑一声道,“年纪小了才更显得可怕。你可能不知道,当初他与帝都那些人可是关系最好的了,现在不还是一言不发叛了出来?这人心思可深着呢!”

    齐昭面色一凝,正想着再问些什么,堂黄一摆手断了他问话的心思,道:“无影门先放一放,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梁毅铮的问题。”

    “嗯。”齐昭点点头道,“那依堂兄看......”

    “齐兄!”堂黄打断他,四下望了望,神色凝肃与他对视,“此处实在不是一个可以商讨此事的好地方,不如你我另约一日再续?”

    齐昭这才反应过来,当下也严肃点点头,“好!既然如此,还劳烦堂兄另寻一日再派人通知我一声。”

    说罢,冲堂黄点点头,便带着自己身后心腹离开。

    两人一走远到看不见人影的时候,堂黄目送两人离开,讽刺地轻笑一声。

    笑音未歇,左边两米高的山石后走出来一行人,领头的那个先一步走到堂黄身边,颔首恭敬道:“门主!”

    “来了多久了?”漫不经心地低头理理袖口,堂黄看一眼自己的人。

    “不长,差不多半盏茶的时间。”

    “嗯。”堂黄随意应了句,负手身后便迈步离开,“走吧。”

    领头的人跟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问道:“门主为什么要提点齐昭,让他注意无影门?他若是用了心思......”

    “他用了心思,对我们有什么坏处吗?”堂黄漫不经心道,“齐昭用了心思,坏的是无影门的事,对我们,有什么坏处?”

    那人恍然大悟,抚掌道:“门主的意思是...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我们再渔翁得利!”

    “呵...”堂黄轻笑着摇头,“齐昭这人,可算不上虎,也斗不过无影公子,但好歹能挡住他的路好一会儿了。”

    “门主好计谋!”那人恭敬道。

    “计谋倒谈不上。”堂黄侧头眯着精明眸子道,“不过,你去查一下南江来的那个新统领!”

    “顾业?”

    “嗯!”

    “呃...”那人皱皱眉,思量半晌道,“属下最近刚好在亓城又听到一些关于这个顾业的传言。”

    “哦?”堂黄顿了顿脚步,眉头一动又继续走,“说说!”

    “有人说他被那场大水淹死了,也有人说他是畏罪潜逃了。”

    “畏罪潜逃?”

    “南江军营里发了通缉令,说是有关亓城溃坝一事,被派往亓城查知水患的顾业察觉有水患,却为了私揽功绩而隐瞒不报,造成亓河坝下游良田尽毁、损失惨重,又说幸好有两位常驻参将处置及时,这才未造成大规模的死伤,只是两位参将不幸殉职,已上报朝廷为其求封。”

第一百三十二章 混入易堂门

    “哦?有这事?”堂黄半笑不笑,“什么时候亓城那些官员将领有了这种本事了?”

    话中讽刺意味明显,他想了想继续道:“不过经你这么一说,顾业这人反而更得查一查了。这事务必由你来办,后天,把他详细的资料拿给我!”

    “是!”

    树上顾长歌摸摸下巴,看着跟在队伍最后的两个人。

    抬手随意摘了枚叶子,指尖轻轻一甩,青色叶子留残影一道,无声割裂其中一人的腰带。

    “唉吆!”那人一声惊呼,随后连忙一只手捂住嘴,一只手提住自己将坠未坠的裤子。

    旁边人看过来,“你怎么了?”

    “嘶...”那人咬咬牙,自己心里也纳闷为什么会突然断了腰带,便给身边人递个眼色,道,“你们先走,我有点儿小事儿,处理完了马上跟上!”

    “这到底是怎么了......”他目露疑惑,却还是点点头,“用不用我帮忙?”

    “不用不用,你帮我照应好这边就行,我马上就好!”

    还没说完就跑着往石头后面躲过去。

    嘿,这小子!那人摇摇头,看了一眼便跟着队伍往东边走过去。

    被割了腰带的人匆忙掀起袍子正要仔细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垂下的脖颈突然一疼,身子一软,随即晕晕乎乎地倒了下去。

    顾长歌扶住他,缓缓放倒在地。

    “抱歉了,兄弟!”顾长歌半蹲着拍拍他的脸,“借你衣服一用。”

    说完,便换下两人的袍子,容不得一丝耽搁,脚步一提便跟上了走远一块距离的队伍。

    方才那人见他终于跟上来,一脸担忧地问:“你刚才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拉肚子了?”

    顾长歌低着头,闷声应了句“嗯”。

    “嗐!”那人拍拍他的肩膀,见他一直不抬头以为是不好意思的,“这有什么难开口的呀。”

    顾长歌心道不好——听着语气两人关系怕是不错,更是压低了头。

    那人又开口:“那你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去给你拿点儿药?”

    摇摇头,顾长歌听见那人说了句“那你自己注意点儿!”,刚要放下的心被他下一句话吓得狠狠一提。

    “你的脸......”

    “我...”

    “你的脸怎么又换了一张?”那人语气不明地道,“合着你刚刚是又去易容啦?”

    顾长歌松了口气,赶忙点头,“对!”

    “你说你这三天两头就换张脸的毛病怎么还没改啊?”

    “.......”

    “你这人可真不够兄弟,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到底长啥样。”

    “......”

    “这次更厉害了,竟然连声音都换了。”

    “.......”

    刚刚还在想怎么掩饰自己声音的顾长歌不可思议地看一眼对面的“二傻子”,再不可思议地瞟一眼身后的石头,石头后面一抹衣角无辜地露出来。

    果然,不作死就不会死。

    啧啧,可惜人在作的时候永远都不知道或是不相信自己会死——这下好了,终于把自己给作“死”了。

    .......

    易堂门的本部在山谷西北方向,四周树影重重,机关遍地。

    堂黄带着人不紧不慢穿过树林后,已经是黄昏,堂黄便叫众人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歇下。

    翌日清晨,顾长歌刚四处逛了几圈这易堂门回来,走到门口便被李羌抓住胳膊。

    李羌便是昨日那“二傻子”。

    “诶?今天你竟然没再换脸?”

    顾长歌眼角一抽,淡淡拂去他抓住自己胳膊的手,道:“嗯,突然觉得这张脸不错,短时间内不想换了。”

    李羌一脸“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吴悠吗”的不可置信的表情道:“这张脸哪不错了?还不如你昨天没换时候的那张脸呢!”

    顾长歌也不可置信——这人不仅傻,眼光还有问题!她这张脸怎么了,虽然比不上前世,但好歹也是美人一个吧!至少比昨天那张普普通通毫无特色的脸顺眼吧。

    “额...”李羌摸摸头,“我瞧着吧,有点像女人。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顾长歌:“......”谢谢,我本来就是女人。

    “大清早的,你找我什么事儿?”顾长歌开口扯开话题。

    “哦,对了!”李羌一拍脑袋,“快走吧,门主在找我们!”

    背对着李羌的顾长歌眼神一紧,皱皱眉,语气里却只带了点儿疑惑和焦急:“门主他突然喊我们做什么?”

    “不知道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们快些过去吧,别再耽误了!”

    等两人到了易堂门如易阁的时候,堂黄皱眉斜睨两人一眼,眸中满是不满,而后又笑着同屋内的齐昭交谈。

    顾长歌还没怎么看两人几眼,便被李羌拽着走到边上。

    收敛心思,顾长歌恭敬状颔首站好,便听得堂黄笑道:“我这还没有派人去请齐兄呢,齐兄倒是先一步来了。怎么,是有什么想法了?”

    齐昭倒是笑不出来了,他昨天派人深夜去无影门试探那个无影公子,谁知道派去的五人里竟然只回来一人,还是伤痕累累什么也没试探到。

    于是一夜辗转,他想了许多,有关无影公子、梁毅铮的,有关七门会盟还有眼下局势的,想来想去,又觉得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梁毅铮。

    他想了想昨天自己与堂黄的那一番深谈,自认为已经挑起了其与梁毅铮之间的“战火”,不如趁着时机,他再添一把火,让梁毅铮和堂黄两人彻底烧起来,他自己好隔岸观火,顺道把心思往无影门上多放放。

    他蛰伏算计这么些年,总不能最后因为一个不声不响的无影门功亏一篑。

    不过,还是多亏了这个堂黄,竟然傻傻地将这么重要的讯息透露给自己!

    齐昭“真诚地”朝堂黄笑=道:“自然。这不一大早耐不住性子便急匆匆寻堂兄了,堂兄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堂黄哈哈一笑,“自然不会!来,齐兄请坐。”

    一边招呼着齐昭坐下,一边朝顾长歌招招手:“吴悠,去泡两杯茶。其他人都退下去!”

    众人皆是一愣,顾长歌一时间拿不准这堂黄是什么心思,只好应下,抬起头间恰好对上齐昭探究的目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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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嫡女介绍:
死前一生戎马,却落个爱人背叛离弃、家族喋血火海的下场。今生携怨归来,顾长歌无心风月,却不知怎么惹上这么个丢不掉的麻烦。
他一袭水色长袍,微垂的脸勾一抹含笑唇角,看似缱绻实则幽怨,“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别跟我说你还喜欢他?”
“好马不吃回头草。”顾长歌一根指头推开面前那张放大的脸。
“哦?”他欣然后退,“那你吃窝边草吗?”江山嫡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山嫡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山嫡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