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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全世界的战争全文阅读

作者:柒小淰     我与全世界的战争txt下载     我与全世界的战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九章 行事的风格

    “原来你在这里啊。”离我耳旁很近的地方忽然有声音,我吓了一跳差点被酒水呛到。

    “你故意吓我?”

    “冤枉啊,我站你边上半天了。你心里又没有鬼,有什么可怕的?”

    “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没有鬼,我刚刚在里面遇到了我的前任男友。”

    张志恒嗤嗤笑起来:“原来你是为这个才不去跳舞啊,我还以为是...”

    “你怎么不去跳?”张志恒的话卡在半截,我偏不顺着他往下接话。

    “我也是在躲前任女友,吓得不敢出面。”张志恒低声笑道,“既是你感觉无聊,又不想跳舞,我们去别的地方透透气吧。”

    我们走过大厅,到了偏房,里面装饰得纷华靡丽,虽没有人,但依旧灯火辉煌。

    “这是利姨的起居室,地板是从挪威的森林里切割的原木,家具是从意大利定制的,沙发是法国有名设计师亲自裁剪的,吊灯是从德国城堡里拆下来的,还有墙上那几副油画,全是陈逸飞,杨飞云,艾轩的真迹,好好欣赏欣赏。怎么样,闻到上层社会的气息没?”

    “张志恒,你真不宽厚。人家利姨多关心你的个人问题。”

    “我已经向某个女孩求婚了,怎么能朝三暮四?”

    “也许只是一时冲动,那个女孩未必会当真。”我脸颊泛红。

    “既然踏出第一步,就不会半途而废。这就是我的风格。”

    “你的撩妹风格!”

    “我的行事风格。”

    “可是利姨那么关心你...”

    “要是你也被她每星期三次电话轰炸,每星期都有奇怪的异性空降到你面前,你就会理解我的。”

    “原来你这么可怜。”我靠在沙发边怜悯地笑了笑,旗袍容易产生褶子,我为了保持优雅的形象只得整晚都不能坐下,轮流用一只脚承受重量。原来花瓶也是体力与脑力紧密结合的职业,不仅费时费力,而且需要会演戏,这完全是一种综合性的素质。

    我做得很吃力,也不出众。

    张志恒悠哉地瘫坐在沙发里,不顾及形象,我看着妒忌。

    “你会跳舞吗?”张志恒问。

    “会啊,我在学校跳过‘春天的故事’和‘在希望的田野上’。”

    “你还加入舞蹈队,你看上去不像会参与社团的人啊。比方说舞会什么的。”

    “你太小瞧人了,我还加入过魔方社呢。舞会,大一时参与得比较多,因为觉得新鲜嘛。我只跳维也纳华尔兹。”

    “维也纳华尔兹?真厉害啊,你运动感这么好吗?”

    实际跟运动感无关。我不爱参与舞会,认识的男女搂搂抱抱总是很别扭,不认识的更为尴尬。那年经常去舞会,因为有同学参加了舞蹈比赛,里面有社交舞的内容,请我当陪练。是以选择跳维也纳华尔兹,因为尽管跳这种舞男女贴得很近,但更像纯正的舞蹈,只得聚精会神,没有时间搭讪和制造暧昧气氛,我最烦跳舞时面前陌生的或半生半熟的男人为了套近乎就开始查户口甚至问这问那,又不得不作答。跳维也纳华尔兹要少说话,不然一个不小心舞步就容易乱。更好的地方是,商务性舞会中很少有维也纳圆舞曲响起,一般我只消一句话,就能逃过无数邀约。

    偏偏无巧不成书。没过多久,大厅中恰好响起了《蓝色的多瑙河》,尽管只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但也足够了。张志恒站起来:“来吧,让我看看你是不是自卖自夸?”抓了我的手轻柔一拉,便把我拉到面前。我没来得及反对,就已经跟随他的步伐轻快地旋转。他的技术很好,我只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旋转,不停旋转,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虚幻,连张志恒的脸庞也有些模糊不清,我险些被那股巨大的离心力甩飞出去,但他轻搂在我腰际的那只手还是让我很有安全感。真是荒谬绝伦,我们竟然在无人的偏房像傻瓜一般跳舞,我在旋转的空隙这般想。在我最终完全晕过去时,舞曲恰好也停了,张志恒顺势把我往后面一送,我便恰好跌入一张软式沙发里。

    沙发实在太柔软,我又有些晕,挣扎半天也没起来,张志恒见状笑着递过来一只手,我立刻抓住,被他拉起来,我站直了身子时,自己还紧紧抓着他的手。

    他的手又细又瘦,但是很有力量。气氛有点小小的暧昧又有点小小的尴尬,我突然想起我听到的关于他的事迹,干脆翻过他的手掌仔细地看,他的手指修长,掌心的纹路清晰可见。

    “没想到你还会看手相?”

    “嗯嗯。”

    “看出什么了?”

    “你又高又帅又有钱,还有很多桃花运。”

    “还有吗?”

    “你才高八斗文武兼济,会钓鱼会打球还会乐器,至少精通三样。”

    “这么神奇?”

    “当然了。哎,那边就有钢琴,你能为我弹一曲吗?”

    “好啊,你想听什么呢?”

    “《克罗地亚狂想曲》。”

    “...还有别的选择吗?”

    “《超级玛丽奥兄弟》?”

    “我还是弹克罗地亚好了。”

    他实际只弹了小半段,因为不想惊动外面,又弹得很轻,但指尖飞舞,十分优雅,我不停鼓掌:“你再来段《德沃夏克第九交响曲》好了。”

    张志恒直皱眉:“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女生们不是一般会点《天空之城》?想装高雅点还会选《雨滴》或《雪之梦》。”

    “难道你当初为了讨女生欢心,因此把这几首练得滚瓜烂熟?那好,来一段吧。”

    “多谢你赏光,我们还是回去吧。”

    天底下所有的舞会到了下半场都会变得狂放无序,我们回大厅跳了几支舞,都感到很没趣,穿不习惯高跟鞋的我开始脚疼,故而舞会没完我们就离场了。

    张志恒送我到楼下,下车帮我打开车门:“需要我送你上去吗?”

    “不必,现在还不晚,这个还给你。”我准备把那只玉镯取下,却未如愿。估计是晚上活动量过大,手腕发胀了。

第八十章 1314朵玫瑰

    “还是留着吧,它很适合你。”张志恒淡然地说。

    我胸口有点发闷,直勾勾盯着他:“为什么?”

    “你就当今晚帮我忙的酬谢。”

    “这位无产阶级朋友,你真是大方。我的服务不值这么多钱。”我一口气说道,忽然感到自己说话有误解,狠狠咬了一下唇。

    “那就当生日礼物,朋友间送礼物很正常,何况我们的关系远远超越了朋友。”

    “非常感谢,但我的生日早就过了。另外,请忘了蒙特卡罗的事情,我会把它当作是一段轶事。”

    “不可能,只要我决定踏出第一步,就不会半途而废。”

    我们就这样对峙了好一会儿,张志恒总不说话,我又总尝试取下那镯子,愈用劲愈是取不下,仿佛成心一样,张志恒忽然轻笑一声,我来了气,恨了他一眼:“我上去了,东西改天寄给你。”

    “你不觉得我在追求你?”

    我霎那间头脑一片空白,就那般看着他一步步靠近,站在离我不到半米的距离。他高我很多,站得较近时,我必须仰起头才能与他对视。

    月光皎洁,正好对着张志恒。我仿佛头一回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看他。他的五官轮廓清晰,鼻梁挺拔,而他的脸庞此时在月色中散发着一种莹玉般的光彩,显得非常不真实。我看着他的眼眸,他的眼神向来清莹秀澈,却总是深不见底,此时此刻,我在他眼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反应,欢喜,憧憬,忐忑,自负,甚至我最常在他眼里看到的嘲讽,完全没有。

    “肖白,你现在也是一个人,干脆做我的老婆吧,反正你也答应我的求婚了。”张志恒说话的语气总是平淡无奇,不似在表白,倒似在商讨合同事项。我隐隐在那一潭深不见底的水中看到许久以前的自己。那时候,也有一名笑容淡然,心思难猜的男孩子,也是这般叫我的名字,在一米外的地方对我说:“肖白,你现在也是一个人,干脆做我的女朋友吧。”

    尽管是夏季,但清风拂过,我竟感到有些发冷,脑袋里空空如也,又混乱不堪,好似听到自己说:“张志恒,你是不是喝高了?”

    “我认为我已经说得很明白。”

    “你想让一个连你女朋友都不是的女人做你老婆,你不觉得可笑?”

    “我已经求过婚了,你也答应了。”

    “我可以把那次的事当成小孩子过家家,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肖白...”

    “请原谅一个受伤的女人容易头脑发热,而且,那时候,也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请不要把所有的男人都想的那么龌蹉,至少我不一样,我是真心实意的。”

    “你是指从今往后,还是很久以前?”

    “这很重要吗?”

    我终于在这场眼神较量中败下阵来,我在那样高深莫测的眼神下,感到无处藏身,连眼睛都发酸。我低下眼睛,盯着地上的一块小碎砖,低沉地说:“我累了,以后再说吧,拜拜。”

    我刚要转身,忽然手腕被拉住。下一秒,我已经被张志恒拉进怀中,而他的嘴唇也同时压过来。我条件反射式地挣扎一下,却被抱得更紧。他的唇微微发凉,掌心却很热,热浪通过腰间的衣料渗入肌肤,我感到身体的某一部分已润湿。

    张志恒吻得很有技术,并不怎么用力,但我却感到无法呼吸,怎么样都无法躲开他的唇,而我的脚穿着高跟鞋时间一久就疼得厉害,几近站不稳,整个的重量都被他支住。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了我,好像在打量着我。我逃命似的转身跑进楼里,连头也不敢回,害怕在他的眼神里看到捉弄的笑,也害怕自己沦为一个笑柄。我回家之后发了好一会儿呆,他终于盯上自己了吗?我始终猜不透张志恒的目的,感到头昏脑胀干脆把所有想法甩出脑袋。入睡前我吃下一粒安眠药,一切都等醒了以后再说。

    第二天是礼拜天,张志恒没有打电话给我。到了晚间,我在轻微忐忑的情绪里舒缓下来,决心把昨晚的事归于他的恶作剧玩笑,并且开始头疼怎么才能把那只价值不菲的镯子体面地还给他,而不至于破坏了两人之间的和睦。

    没想到星期一上午,我刚开完早会回到座位上,就接到前台打的电话:“肖总,有您的东西,请你签收一下。”

    “我有事,你们帮我代签就行。”

    “肖总,您还是亲自来一趟比较好,就在一楼大厅外面。”

    我到了大厅外面,看见快递公司的车停在那里,前台小妹看到我笑得有点奇怪,快递员也一样:“肖小姐,有位张先生送您的花,请问我该送到哪里去?”

    我惊讶了一秒钟不到,等快递员打开车门,我终于明白那怪笑因何而来。后备箱摆满了红艳艳的玫瑰,密密麻麻地整齐码放在精致的盒子里,分明是一个心形的花圃。

    “1314朵,肖小姐,请你在这边签收。”

    前台的小妹已是满眼桃心:“肖总,好好浪漫啊。”

    我不仅没有被感动,反而气不往一处来,立刻打电话过去:“张志恒,你有钱很任性啊。”

    我刚说完就后悔了。我一贯不是这般无礼又易发脾气的人,而张志恒好像又十分喜欢看我发火的模样,经常是我愈不开心他就笑得愈开心,这回恐怕又要遂他的愿了。

    果不其然,张志恒的笑声即便隔着电话都听得分外清晰:“我希望那些花可以代表我的心意,我爱你一生一世,肖白,我非常认真地希望你能做我女朋友。因为我昨晚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让你直接做我老婆你可能一时半会还适应不了,还是按顺序来,先从我女朋友做起,慢慢适应。反正你迟早是我老婆,你要是想绕弯子就绕一下吧。”

    我恨得直磨牙,偏偏李总的车正好从外边开进来,经过门口停下来。李总按下车窗,伸头看一眼:“哎,肖白,最近公司有什么活动吗?订这么多花?”

第八十一章 傲慢与偏见

    “钱总,有个客户为了庆贺开张,送我们公司女员工玫瑰当礼物。”

    “这么好心?”

    “对啊。”我等钱总的车驶远,交代前台小妹:“帮忙把花拿出来,分给每个女员工一朵。”

    我瞬间感到解气了许多。

    这之后,张志恒没有再提“追求”这两个字,我们俩很快恢复了往常十分融洽的吃货拍档的关系,他甚至愿意陪我去吃麦当劳,只是拒绝排队买饭,连最基本的绅士风度都可以不顾,又挑三拣四,抨击我热衷垃圾食品的恶趣味,最终就着一杯白水硬吞下一份米饭,我只得甘拜下风。

    我们之前只会在周末打电话,只为了确定约会的内容。如今很晚的时候,我都打算睡觉了,依然会接到张志恒的电话,电话里声音醉醺醺:“你有没有想我?”有时也说:“我现在忽然很想见你一面。”我往往回答:“太忙了,没工夫想你。”或:“想你干嘛?”至于他后一句话,直接回他两个字:“神经。”张志恒也不生气,笑嘻嘻说声:“晚安。”就挂断电话。被人戏谑了还那么高兴,我真的感觉他有时很发神经。

    我们的相处也不见得更加亲密,只是道别时张志恒会加上一个吻而已,而不像从前那样如宾相待。不外乎应付了事,时而落于眉心,时而落于脸颊,时而落于唇间,非常具有随机性,他再也没有像那天晚上那般专心致志地吻过我。我倒是无所谓,也不会主动去回应。

    每隔三差五或遇大大小小节日,礼物总会按时送达,但没有浮夸地让人竭斯底里,都还挺平常,不会太低廉,也不会很昂贵,都是由快递送来,他从不会亲自送礼物给我。时不时有前台小妹拿着礼物过来,我觉得太过大张旗鼓,曾警告张志恒不要再耍这种伎俩,然而警告无效,反倒搞得自己难堪,只得叮嘱前台人员不要拿过来,自己下班去取就好。

    张志恒肯定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女秘书,给他的女朋友送礼物也算工作的内容之一。打死我也不信张志恒会亲自去买那些礼物,甚至他站在店里选礼物的傻样儿,那更是难以想象。有时我会想象他的秘书同时准备很多份礼物并认真做备忘以免重复送达的场面,不仅不生气反倒感觉很搞笑。

    张志恒那几天好像很忙碌,周末经常在公司呆着,也不出去玩。可能是夏季太闷热,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也可能是那种场合带得都是“女神”,谁要是带“女友”去反而会沦为笑柄,也可能他另外有“女神”陪同,我这个之前的“女神”已被解雇。张志恒有一次真打算带我去海里游泳,我感觉穿比基尼很别扭,自己又怕水,于是打死也不愿去。

    当了所谓的总裁“女朋友”后,最大的好处就是,我回绝的时候名正言顺。之前被他约要回绝时,总要绞尽脑汁想出各种委婉又不失礼节的借口,唯恐显得不识抬举,或是矫柔做作。现在我终于不用再为此伤脑筋,只需说:“天太热,不想出门”或者“今天太累了,改天吧。”便可把他轻轻松松打发掉。

    我有时想起他那一晚的所谓“表白”行为依然是将信将疑,只当作是他玩游戏的一个策略,因此也没有“张总裁女友”的自觉,但对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很多,我也不怎么排斥。有时我甚而感觉自己如同一个路人,站在高处看俗世里一男一女在玩分明很无聊偏偏还乐于其中的小孩过家家游戏,只等谁先感觉没趣了谁就先退出,接着游戏到此结束。

    一个星期六中午,张志恒无缘无故就来了,由于他最近很忙碌,我们吃了饭就散伙,除此以外也算很久不见。闻到他一身酒气,我皱紧眉头:“你怎么过来的,别告诉我你是开车来的。”

    “我打车。”

    当时我正一边听着电视上卖狗皮膏药的广告一边坐沙发上认认真真绣一副画,小型的梵高的《向日葵》,还特意支好架子,感觉很像那么一回事。张志恒坐我身边,看了会儿说:“这就是那个什么什么的十字绣?周末大好光阴浪费在这玩意儿上,你还挺有闲工夫的啊。”

    “这是苏绣,比十字绣难多了。喂,你不要弄乱我的线,好容易才分好的。坐到那边去,一身都是酒气。”

    看他好像有点难受,我去厨房替他兑了杯蜂蜜水,回来时看他手拿遥控器左按右按,把所有的电视台都换了好多遍,还轻叹口气:“现在广告中插播的电视剧越发难看了。”到最后索性切到电视的游戏模式,用遥控器玩单机斗地主。

    “你来干什么?”我被他搞得糊里糊涂。

    “没事就不能来?你绣你的画,不必管我。”

    过会儿他又换了节目,我抬起头看时,电视上第一千零一次播放《傲慢与偏见》。

    “当年陪一个女生看这个电影,哭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都把鼻涕揩我衣服上了,后来我一听pride和prejudice这两个词就心理阴影。”

    “你原本想追人家,结果反而被吓跑了对不对?”我瞥了他一眼。

    “你怎么这么聪明呢?你看这电影哭没有,你这么薄情...肯定没有。”

    “在别人的故事中流自己的泪水多挥霍感情呢。再者说,也没见多感人,要不是后面达西的为人处世做了改变,他和伊丽莎白也不会有什么将来吧。”

    “我倒认为达西有大智慧,当他得知自己被误会之后,也没有过激的行为,在信里解释了一切,就不再纠缠,但是却默默的继续关心着伊丽莎白,还暗地里处理了她妹妹的丑事,即使是在帮自己的仇人。忠于自己的心,只要认定了就不会后悔和退缩,他的一切在感染和打动着伊丽莎白。也许这就是我的爱情观,再深的喜欢都不必过多的在嘴上表达,行动才能证明一切。活的勇敢坦然,忠于自己的内心。”

第八十二章 一分距离一分美

    “这是你的爱情观吗?”

    “不,这也许只是奥斯汀小姐的价值观吧。”

    “这也是多数人的爱情观吧。”

    张志恒伸了个懒腰:“我记得以前语文老师曾给我们出了个题目‘爱情是什么?’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语文老师真的是年轻貌美又气质不凡,可惜的是那回她竟然罚我重写。”

    “你写的什么?”

    “我忘了。”张志恒嬉皮笑脸地说。

    “你该不会是给女老师写了封情书吧。”

    “别中伤我了,才没有。”张志恒接着伸懒腰,“你信爱情这种东西吗?”

    “不信,那只是一刹那的错觉罢了。运气好的人会把爱情当成亲情,自以为得到就是拥有,运气差的人会把爱情当成创伤,自以为拥有就是得到。聪明的人自然会让自己好过,总会搞清楚主菜与配菜的区别,痛过一段时间就会渐渐淡忘了。”也许因为他说了很多奇怪的话,我也乐意陪他聊。

    “那你肯定是聪明人了。真可惜,我以为你会爱上我。”

    “你真无聊,我爱你干什么?你又不缺少人爱。你想体验被人爱的感觉,找你的漂亮女下属去。”

    “是不是受过伤的女人都这么尖酸刻薄?”

    “要你管。”

    张志恒嘟咙了一句,我没听清楚,又埋头绣着画,片刻工夫,竟看到张志恒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睡觉时纤长的睫毛遮下来,嘴唇轻轻翘着,眉间微微皱着,头歪朝一边,像个小孩,跟他平素的模样很是不同。我看得有点入神,感觉心中有种柔软的情愫在释放,蔓延,但很快就把这种情愫扔出去。客厅开了空调,有点冷,我把温度调高一些,把他的头扶好靠在垫子上,又拿出薄被给他盖上。心中有些后悔,怎么能跟他说这么多话,又是那种话题,这个投机分子,说不定哪天就会成为他的手段。

    张志恒一直睡到晚间才醒来,洗了把脸,吃了我做的粉条就走了。我总算松了口气,我原本很担忧他晚上要住这里。

    但从此以后张志恒每逢周末就会过来。果真是一分距离一分美,张志恒在远处时,我感觉他是吃喝玩乐无所不精,完全是潇洒的贵公子的风范,现今见多了他无所事事地坐在那里发呆的模样,居然也司空见惯了。

    可能是工作劳累的原因,他对吃和玩都没兴趣了,更多的时间是混在我的小房子里吃我做的菜。他一惯吃得特别精致,我原本以为他很难侍奉,实际他在家中吃得十分简单,只吃点素炒和粥饭就行了。有时我也到他那儿去,但距离非常远,周末赶车的人多,张志恒就过来接我,结果他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过来之后,便懒得开回去。

    他一个人呆着时都很无趣,有时就干坐在一旁看我绣画,一看就是半个多小时,盯得我浑身都不舒服,又时常讽刺我:“你怎么越绣线越少,是不是弄错了又拆了,净做无用功。”“哼,装腔作势,假扮淑女,挥霍大好光阴,还不如请个专业的来帮你弄。”我嫌他烦,便假装要拿针戳他,他便跳起来飞速逃跑。

    我没有很特别的喜好,房子里也没什么好玩的东西,张志恒却也不感到沉闷,每回来的时候都自娱自乐,很少打搅我,例如他总会去吓我养的那只仓鼠,接着用我的电脑玩一个多小时的游戏,偶尔也会看电影,却总是看不到一半就睡着。我都疑惑,他总无缘无故来,经常在我这边睡一下午,难道我的沙发有催眠的功能?他最近总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

    后来他终于在我家找到了有趣的东西。我曾经一度很迷恋魔方,又喜欢收集五颜六色的宝石,于是买了很多的宝石贴面的魔方,还有一副定制的六角跳棋,每颗弹珠都是用不同的宝石做成的,刚好六种色调,当然东西不贵,但也不便宜,所以感到那东西还是挺烧钱。

    张志恒对魔方十分感兴趣,常常一玩起来就忘了时间,可以说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却总是玩不好,明白公式后,进步神速,又拉我一起玩,开始我还能赢他,但到后面就感觉吃力,张志恒越玩越好,把我远远地甩在后面。魔方玩腻了,又开始玩六角跳棋,拉我一起玩,但不论他如何让我,也很难输一盘,直骂我笨蛋,看我兴趣索然,于是干脆自己玩,开始的时候是一个人分饰两个角色,后来是三个人,再后来是六组棋同时下,我一看眼花缭乱的棋盘就感觉头昏,完全不明白他究竟是疲劳过度还是精力过剩,居然把脑细胞都耗费在这般无趣的事上,而他自己还玩得很带劲。再往后,他也不玩跳棋了,索性坐地板上用珠子打弹珠,我家的地板总是擦得干干净净,他就时常懒在地上,还把魔方全拿出来摆成八卦阵,当作玩弹珠的基地。我看他这样糟蹋自己的宝贝,气愤不已,不停抗议。张志恒斜视我一眼:“你怎么这么小气,弄碎你一颗珠陪你一颗钻好了。”

    “谁稀罕你的钻石?”

    “没听说过吗?钻石是一个女孩最好的朋友。这东西比男人都可靠。姑娘你还是太年轻,还不懂。”

    我说不过他,就不再搭理他,但他连打弹珠的技术都特别好,一直到他玩腻了这游戏,也没弄碎一颗珠子。

    不仅玩游戏,我们还开始练习吵架,实际就是拌嘴,我们争辩任何的话题,我都很少能赢,要是赢了那也是张志恒让我,而且让得十分明显,让我即使赢了都自觉脸面无光。但我要是输了就半天不理睬他,他也懒得来哄我,由着我耍小性子。我一惯也不是十分任性的人,等过上一会儿气消了,又乖乖地做饭,或是乖乖陪他出去吃,就仿佛刚刚的事没发生过。

    我接到公司的任务时,正在和张志恒赌气,也没有告诉他。那天我们一语不合,我感觉心烦意乱,一声不吭地吃了饭收拾完,也不去管我们原本约好了下午的节目,摔了门就走了。实际也算不上吵架,因为我一直生气,张志恒一直在笑,气得我更厉害。也不盼望着他出来追,我原本也不想玩欲取故予的游戏,就那样打车回了家。

第八十三章 独家记忆

    在车上我突然想起从前跟陈杰吵架时,实际大多数时候他也一声不吭,要是真吵便是我输,输了我也是转头便走,陈杰也从来都不追。我一贯想得开,气上三五分钟就不再跟自己较劲儿,有时候还会赌气打电话过去:“陈杰,限你半小时内出现在某条街上的麦当劳,不然我真的再不会理你了。我发誓...”话没说完陈杰就挂了电话,我又接着气上老半天,在麦当劳里要上两个麦辣鸡翅加一个香草圣代,还没吃完陈杰就坐到我面前,快要吃完的时候,感到心情好了很多,气也消了,抬起头就看到陈杰已然坐到我对面,尽管绷着脸,却用一副“无可救药”的表情看着我,但到底是来了。于是我便马上换了一副乖甜笑容:“我请你吃东西好不好呀?你想吃什么呀?”“都是洋垃圾,我才不要呢。”陈杰最终也笑了,拿过我快吃完的香草圣代,把剩余的吃干净。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仿佛是还在上学那会儿。毕业之后,见面的机会就寥寥无几,相处的方式就是打电话,后来连电话也不打,就在MSN上聊聊,虽然言语不多,但我仍一厢情愿地相信我们心中有彼此,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梦中,直到后来撞见艾美与他十指相扣,我才如梦初醒认清现实。分手那段日子,我准备把关于这个人的记忆永远遗忘在最遥远的地方,免得时时让自己失落,现今往事忽然涌上心头,竟感觉有几缕甘甜。原来再如何介怀的事,终究会有物是人非的一天,才一年不到的光景,我感觉陈杰好像是百年前的记忆了。

    到家后不久,张志恒打电话过来:“你怎么突然消失了?”他还在装傻充愣。

    “不好意思,先生你打错电话了。”

    “呃,真的吗?那不好意思,打扰了。”他居然真的把电话挂了。

    我感觉莫名其妙,为什么每回想气他时总会更气到自己,我刚刚消下去的火气此刻又蹿上心头,都怪这死天气太热了。

    我并不是与自己过不去的人,气了一分钟不到,就去洗了个热水澡,把温度调到最低,爬到床上盖好厚厚的被子。我被太阳晒得晕头转向,很快就犯困,一睡又是一下午,爬起来找了部港产喜剧片看,不知不觉看完已经夜深。我又想起白天的事情,便发个短信过去:“大坏蛋,小气鬼,没风度。”短信一发出去,马上关了手机,第二天再打开手机,也没见有短信回过来。

    张志恒隔一天还是打了个电话过来,也没有提那天的事,我也懒得翻那些旧账,只是不给他好脸色。他晚七点打电话过来时我说:“我在工作,你吵到我了。”他晚八点打电话过来时我说:“我还在工作,没空跟你聊。”他晚九点打电话过来时我说:“我睡了,你吵醒我了。”张志恒从不深究,只是说:“你睡吧。”或“你忙吧,早点回去。”就挂了电话,也不揭发我。于是我用整天做报告还不怎么笨的大脑稍稍作了思考,便得出“太当他一回事,不过是种自伤行为。”的准备结论。

    这天张志恒的电话又打来:“在公司还是在家?”

    “我在广州。”我感觉很扬眉吐气一番。

    “真的吗?你去那里做什么?”

    “公司派我来指导。”实际是培训一星期。

    “要多久?”

    “不长,也就一年半载吧。”

    “你肯定会觉得很无聊。”

    “怎么会,当初暗恋我的帅哥都排着队请我吃饭,档期都排到一个月后了。真没办法,推都推不了,你说气不气人?”

    “那你就好好享受帅哥作陪的佳宴吧,小吃别吃太胖了,以免回来后没有人认识你。”

    万万没想到,星期五张志恒居然来广州了。当然是为了公事,而不是为了看我,这一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我坐着的士绕了一大圈才找到他时,他正坐在咖啡馆里悠闲地品着咖啡,见到我就笑颜如花:“真是丢脸啊,你不是在广州念过书吗,居然也会迷路。”

    “还好意思说,是谁有意说错路名让我绕圈子?”

    “请问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是有意的?”张志恒一脸无辜,“我说去你住的酒店找你,你又不乐意。”

    “你怎么会来?”我知道一贯说不过他,只得转移话题。

    “当然是因为很想你。”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我朝他尽可能冷淡地笑,“一定是出差吧?”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

    “...”

    “陪我去吃点东西吧,我饿了。你一般喜欢去哪里吃饭?”

    “这周边有一家老字号的金记,招牌菜是石螺猪骨粥,十分有特色。”我随口一说,三秒钟后忽然想到什么,“呃,算了吧,那条路后面改造了,应该不在了。”

    “那就去看看还在不在吧。走吧,你发呆的样子真的好傻。”

    尽管那条路已经改得面目全非,金记却依然留在原地,连装修的风格都没变化,还是经典的苍蝇馆子风格,口味依旧数十年如一日的地道。

    “味道还不错。”张志恒一向吃得少,今天却呼呼连吞了三大碗,外加一盘炒粉,吃完还意犹未尽地咂巴咂巴嘴,“果然是老广,带的地儿就是不一样。咦,你今天怎么吃那么少?”

    “我来以前吃过了,吃不下。”

    “哪家酒店那么早就供晚餐了?我记得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才下午五点钟?”

    “我吃零嘴不行吗?”

    张志恒放了筷子,脸上的笑意暧昧:“你的模样倒有些心神不定,这里有你珍藏的独家记忆吗?”

    我咬着唇恨着他,不吭声。

    “莫非让我猜中了?唉呀,真是伤自尊啊。”张志恒语中带刺,脸上的笑意却加深,“要不我们换一家吧?”

    “吃你的饭吧,那么多话,真讨厌。”

    “那么你是想多在这里呆一会儿,还是赶快离开?又或者你希望一个人呆在这里静静地回忆往事...你选哪一个?”

第八十四章 一言不合就翻脸

    “你自己呆在这里吧,我走。”我瞪了他一眼,扭头离开。

    我愈生气张志恒愈高兴,我很久之前就明白这个真相了,果不其然,出来时,在几米外都能感受到他的愉快的心情,哼着小曲,吹着口哨,甚而破天荒地走到我身旁拉着我的手。我用力甩开,几秒钟后又被他拉住。他有意松松地拉着我的手,让我轻松就能甩开,接着又拉住,如此反复折腾几下,我都甩累了,于是不再反抗,任由他牵着我的手过马路。

    穿过一条马路就是广场,是我大二那年建的,那一年我来广州的大学做交换生。这个广场实际不算非常大,但在这个人口稠密的城市最繁华的地方开辟出这么大片的空地来,也算是城市规划的奇迹了。为了这个广场,几个标志性建筑被迫挪了位置,同时拆了很多旧楼,甚至包含一个才完工两年的电影院。那时候,陈杰第一次请我在金记吃饭,后面我们就在那家半年后便会拆除的电影院中看了《傲慢与偏见》,再往后,陈杰问我假如一直是一个人,是不是愿意考虑一下做他的女朋友。那时我以为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多年后,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正的初恋或许是从那一刹那开始的。而现在,我又开始困惑,是不是当年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错觉?

    张志恒为我买来圣代:“吃一个,消消火气。”

    “你离我远一点,我的火气就消了。”

    他在我旁边坐下:“你看这里人来人往的,你不如把我当作是陌生人。”

    “陌生人会坐得离我这么近吗?”

    “就算你在这里想你的初恋,也不能拿我撒气啊。对了,刚才我们坐的那张桌子,你们以前就坐过的吧。”

    “张志恒,你去死吧。”我终于找到理由捏紧拳头用力捶他,没想到他看上去瘦,身板儿却很结实,捶他反倒是我手疼。

    张志恒也不躲闪,只是一味地笑:“你看看你,一言不合就翻脸,说你幼稚还不承认?气急败坏了不是?”

    我收住手,紧紧咬住唇,依旧感觉心有不甘,又喘他一脚:“大坏蛋。”

    偌大的广场里总会有小孩提着盛满玫瑰的花篮特意纠缠出双入对的男男女女,面前这个小女孩长得聪明可爱:“大哥哥,买束花送给姐姐吧,姐姐多漂亮。”

    张志恒掏出几张百元大钞递过去。

    小女孩惊讶地放下篮子,扒拉手指算了大半天,最后把篮子中的花全捧出来:“都是你的了,我还得找你钱。”

    “不用找了,你就帮我个忙行吗?我不小心惹这位姐姐不开心了,你替我哄哄他,把她哄开心。”

    我再也看不下去,扭头就走。

    “姐姐,你的花,大哥哥,你...”

    张志恒扭头胡乱抓起几把塞到我怀中:“好啦,你都已经气了十天半月了,还有完没完呢,我说你最近脸上怎么皱纹这么多,原来爱生气的女人老得快。”

    我转过身去掐他手臂。

    “你不老,你不老,你还未成年行了吗?肖白,我都没想到你这么有攻击性。”张志恒痛得直咬牙,“你平日里那么压抑,偶而发泄一下也有助于身心健康。”

    张志恒仅仅待了一天,第二天白天玩起失踪,到了晚上又冒出来,建议说去我曾经的大学校园去看看,并且坚持坐公交去。

    “有钱的贵公子,你不是很多年没坐过公车了吗?”

    “也没多久啊,在剑桥上学的时候常常坐。”

    我俩在空荡荡的校园逛了快两个小时,张志恒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寡言,再没有像昨晚那样话又多又欠揍。我时常感觉,他就像夏季的天空,又晴又阴,变化莫测。

    我出差回来,张志恒又去了别的地方。他劳累时不爱说话,电话也不是每天都打来,敷衍两句就挂了。我摸不透他的习惯,便很少自讨无趣,除了有事,否则决不会主动给他打。这么一算,我们不仅没见过面,连好好说说话都许久不曾有过。我有时会觉得生活里缺少点什么,想了一会儿,原来张志恒已经很久没惹我生气。

    张志恒还是回来了,出机场就打电话说晚上接我去吃饭。几天不见,他看上去黑了一点,好像也瘦了。

    “这几天工作是不是很辛苦?”我实在忍不住问一句,他一贯应付自如,爬山的时候都能在电话中把最难搞的客户轻松打发掉。

    “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十分关心我?”

    “你想多了,我只是好奇你怎么减的肥。”

    “游泳,潜水,日光浴,马来西亚这个季节风光很好。”

    “...”我感觉哑口无言,便环顾四周,结果发现他换了新车,车标是一根粪叉子的图案,他换车只说明一件事:“张志恒,你换工作了?不然怎么会换车?”

    “最近和朋友一同做点事情,有两个月了。呃,你不知道?”

    “你没有说过。”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

    “肯定没有。”其实我也不能肯定他说没说过。尽管无足轻重,但把道理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一定是正确的选择。幸好张志恒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们去了附近的意大利餐厅,环境优美。我只要了份儿童套餐,就把面推到张志恒面前。

    “你要是不喜欢这里的套餐,可以单独点菜。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成年人要儿童餐。另外,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吃面了?”

    “只要去西餐厅我都是点套餐。因为根本不懂搭配,所以点套餐一般不会出错惹人笑话,这是我一位学姐教我的,后面慢慢养成习惯了,就改不掉了。点儿童餐是因为分量不多不少刚好够我吃,不会剩下很多,也不会显得我很没素养。至于面条嘛,我始终没有学习到怎样用叉子优雅地吃面的技艺,干脆不吃了。”

    张志恒原本正在喝红酒,笑得差点把酒水撒到身上。他抽了纸巾,一面优雅地擦拭嘴角一面接着笑:“肖白,你在我眼里总是死要面子口是心非,偏偏有时又那么诚实直率。”

第八十五章 那天的事

    “很荣幸我又一次哄你开心,你不必谢我。”

    “我被那份扯淡的合同折腾得很多天没笑过了,所以我必须要感谢你。我来教你怎样用叉子优雅地吃面好了,你可以把它卷到叉子上面,虽有些麻烦,但你一贯心灵手敏不是吗?实在不行你可以向侍应生要双筷子。”

    “这个餐厅供应筷子?”

    “你为何不试试呢?”

    我绝不上当。反正吃饱了,我就把那盘面条拉回来,拿起叉子开始练习卷面,张志恒在对面笑得合不拢嘴。

    之后他接了个电话,眉间微锁,好像情况有些急。

    “我先送你回去,公司有点事,我要立刻回去。”

    “不必了,你走你的,我打个车回去,现在也不晚。”

    “那你路上小心点,到家给我回电话。”

    冤家路窄,我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熟人。餐厅很大,拐过弯,忽然遇见大学的学姐,当年英姿飒爽的女强人,现在已是风姿绰约的少妇。她也在同一时间看到我,我停下脚步,轻喊一声:“学姐。”

    “肖白,原来你也在深圳啊。”好久不见,厉学姐惊喜莫名,“阿杰,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我拼命忽略的那个熟识的背影终于缓缓起身,转身,微笑:“肖白,好久不见。”然后又向张志恒所在的方向点头致意:“张总,好久不见。”

    我感觉大脑在那一瞬有晕厥和嗡嗡声,我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模模糊糊记得张志恒与陈杰寒暄了几句,仿佛从前就认识,学姐亲热地拉我坐下,朝张志恒笑着说了句什么,张志恒微笑着道别。

    我觉得自己始终在呆板地微笑,保持着绝佳的礼仪角度,空调的温度很冷,我好像在轻微发抖。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过,总有一天会再见到陈杰,那时候该说什么,该做出怎样的表情,只是从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般快,我还没准备好。我好像灵魂出窍一般,魂魄飘在空中,冷漠地看着下面那个女子,似提线的木偶一般呆板地按既定的流程说话,动作。我甚至记不起自己说过什么话,也不用过于担心,优良的职业素养不会让我过于失色。我只知道当自己的魂魄慢慢回位时,已经坐在了陈杰的副驾驶座上。他隔了一只胳膊的距离为我系好安全带,然后发动汽车,没有问我要去哪里。

    当偏狭的空间里只剩余我们两个人时,我反倒镇静下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快两个月了。”

    “是吗?恭喜你高升。”

    “还行,你近来过得好吗?”

    “哎,老样子。”我的心尖浮起好笑的感受。多么荒诞,这对曾有着结婚计划的男女,现今的聊天如同议论天气般虚假客气。

    “肖白,你一直都能让自己过得好。关于这一点,从来不用为你担心。”陈杰淡然一笑。

    “你不是过得更好吗?去山清水秀的地方度假几个月,现今房车俱备,步步高升。”

    “那些东西总是会有的,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可我失去了不可挽回的东西,肖白你感觉不到吗?”陈杰语气淡然,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我有些心虚,学着他的语气淡然地说:“你也会在乎吗?”

    “我只是想不通,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不是因为艾美吗?”

    “你还在恨她吗?”

    “一开始恨,咬牙切齿地恨,后来慢慢就不恨了,再后来就渐渐淡忘了。有时想起她,还会想起我和她之间的许多点滴,想起她给予我的无微不至的帮助和关心。”

    “能记住别人的好,这是我认识的肖白。”

    “你不会无缘无故地夸人吧?”我提高警惕。

    “当然不会,有空给艾美打个电话吧,她很想念你。她现在在上海一家五百强外企做HR总监。但号码还是原来那个,一直没有变,就为了等你的电话。没办法,她跟你一样都是死脑筋!”

    “你们为什么分手?”我忍不住问。

    “我也说不清,我和她的关系从开始的火热到后面的冷淡,就如同过山车一般。转折点就是那天晚上你的出现。”

    “然后呢?”我想起那个心碎的夜晚。

    “然后我们的关系就慢慢冷却了,她开始疏远我。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法靠近她。久而久之,我就放弃了。”陈杰叹口气,“感情的事我有点想不通。”

    “我也想不通,所以不想了。陈杰,事情都过去了,你何苦作出惋惜的样子呢?你真的在乎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恰巧出现了。”

    “肖白,其实那时我想了很多,我逐渐明白,我和你走进了死胡同。就算没有艾美,长期的两地分隔也会让我们渐行渐远,不管怎么做,都免不了相同的结果,只是彼此再多折腾几次罢了。只是我实在不甘心,无论如何,我们总应该当面道别,就算不能在一起,也该有个正式的仪式,而不是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草草打发了我们多年的缘分。那时项目很忙,我实在无法脱身,但有一天我得了空,立马乘了最近的班机飞到深圳。我等了你一整夜,然而结果不尽如人意。”

    “什么时候的事?”我有点心神不宁。

    “那晚之后第三十三天,我就站在你家楼下,终于看到你回来,和别人一起。肖白,那时我就站在离你十米开外的地方,而你却没有看到我。”

    “你明明来了,却不让我知道?”

    “你当时朝张志恒招手,目送他离去,直至回头时,嘴角依然含着笑。我原本想出现在你面前,却在那一刻失去了勇气。我忽然感觉,要是你就此离开,会不会更幸福?肖白,从我们天各一方的日子算起,我已经很久没见你那样笑过了。你受了那么大的心伤,还能绽放出笑容,想想都不容易。如果你能快乐,我又何必再搅浑一泓本已清澈的泉水?所以那天我默默离开,没有惊动你。”

第八十六章 电闪雷鸣

    “你是害怕...”我硬生生把快要出口的话咽下去,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我感觉嘴里微微泛起苦味,心尖涌起奇异的情绪,惆怅,好笑,抑郁,不甘,烦躁,混合在一起,百感交集。旁边这个男人,他可以把如此诗意的语言用作汇报式的语调有板有眼地读出来,也可以把如此煽情的故事控制得那么淡薄和冷清,我永远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才会失去安全感,拼命想逃跑,却又有点不舍。而我自己,实际早成了他甩之后快的包袱。但不管怎样要感谢他,现在我终于可以释怀了。

    “都已经过去了。”我底气不足地说。

    “是的,都过去了,以后不会再提起了。”陈杰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波澜不惊。他的车开得不快,但终于还是到了。

    “谢谢你送我回家。”

    “我送你上去,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真的不用。”

    天色诡异,明明是夜晚,却出奇得亮,云层下垂,空气湿润而抑塞。

    “可能要下雨了,天气预报说有大到暴雨,你早点回去,开车小心。”

    “我还是送你上去吧。”

    我不再说话,低着头默默地走,觉察到陈杰就在我身后三步的位置。他的呼吸与脚步声一直很轻,基本没有声音。

    我掏出钥匙开门,在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听到陈杰在身后轻轻说道:“肖白,照顾好自己。”

    我进屋后,居然失去力气,腿脚发软,干脆瘫坐到地上。我愣愣地在地上坐了许久,感觉大脑闹哄哄乱成一团,心跳加速,而胸间空空落落,之后开始头疼。我一贯不愿去思考无意义的开始,过程与结果,宁愿逃避,挣扎着站起来,从厨房找出一瓶白酒,打开盖子便咕噜咕噜灌下去几大口,被辣得不停咳嗽,眼泪都淌下来,但随着酒劲慢慢涌上,脑袋却慢慢明净,心跳也慢慢舒缓,于是微微自嘲得笑了笑。

    犹记得那天做鸡,没有料酒,便差遣张志恒去买一瓶,结果他在超市逛了一大圈,买回一瓶豪装的青花郎,当时我对他一通讥笑。然而好酒终归是好酒,入口虽难过,下咽却不费劲,眨眼之间又灌下几大口,瓶里只剩四分之一了,自己都感觉恐怖,想起小时读《小王子》时,酒鬼总是整天喝醉酒,为了忘记自己感到难为情的事,也许自己也会成为那样的酒鬼,于是趁清醒搬出凳子,把酒瓶放到柜子的最高处。

    我头一次喝白酒是陈杰教的。那时我刚上大学,他还未毕业,几个人约着去西樵山看日出,他拽上了我,下午匆忙乘了大巴,傍晚从樵园出发,一直爬到宝峰寺。午夜十分,气温下降,山顶的灯火远在天边。我又饿又冷,又困又乏,体力已经透支,陈杰在旁边扶着我,递来一个小瓶子:“来一口,就有力气了。”我灌下一口,辣味顶到头顶,随后果真有一股暖流顺着经脉流向四肢,看了一眼,竟然是五十三度的白酒。陈杰之后一直陪在我身边,后面爬九龙岩时,近乎是把我架起走,把我一路拖上去。那时我们并不十分熟,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不管谁向我伸出手,我都会感激涕零地接纳。日出之前寒气刺骨,我穿上租来的大衣,仍冻得哆哆嗦嗦。陈杰又递酒给我,这回我整整灌下大半瓶,吓得他急忙抢回来:“你没感觉头晕?”

    “没有。”“那说明你有当酒鬼的潜力。”他把他身上那件大衣也脱下来给我披上。头顶是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夜空,星光灿烂,我一生中再也没见到过那么亮那么多的星星,而陈杰就站在星光下对我微笑。

    多可悲,果然有当酒鬼的潜力,接连灌下半瓶青花郎,脑袋清醒到可以写自传。第一道闪电亮时,房子里的灯边全数熄灭,四周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我在黑暗中屏住呼吸,惊悚得想尖叫,最后只得死死捂住耳朵,但几秒钟后绵延不断的响雷,即便捂住耳朵也招架不住。我一直怕黑又怕打雷下雨,幼时每逢暴雨天,婆婆便堵住我的耳朵,蒙住我的眼睛,背着我在房间里打转转,以免我在第一道闪电亮时被吓到,我永远无法忘记很多年前那个夜晚,同样的暴雨夜,我也许被雷声惊醒,也许因疼痛醒来,当我从地上爬起时,看到白色床单上血迹斑斑。我惊惧地冲入父母的房间,却发现房间里空空荡荡。窗外雷声炸裂,近乎把窗户都震碎,几秒后,屋里陷入一片黑暗中,刚刚的焦雷炸断了那一片的电线。无垠的黑暗每每被破空的光芒和炸雷劈裂,我就那般裹住被子,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惊恐到连哭都哭不出来,一直捱到天蒙蒙亮,父母亲才红着眼睛回到家,最疼我的婆婆,已离我远去。我的成人式,就这般伴着暴风,骤雨,电闪,雷鸣,黑暗,鲜血及死亡,令我终身难忘。

    而现在,又是这般的黑暗,我仿佛陷入和当年一样无助的境地。我贴着墙慢慢摸索,一秒一秒都是煎熬,我记得包包里有一支小手电,偏偏仅仅两三米的路途,我却好像总是走不到。又一道闪电劈过夜空。我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却最终借着那光线看清了路,我踉踉跄跄跑到门口,摸起扔在地上的包包。明明要找小手电,却掏出手机,手机那点微弱的光线终于稍微拯救我,我迫切需要听到别人的声音,以此证明自己并未被上苍遗弃在这个孤岛上。电话拨出去,才看清了是张志恒的电话,我并不希望找他,但我随手按了通话按键,上一个未接电话恰好是他打来的。我匆忙地要挂掉,张志恒却已接起。当他的声音从渺远的另一边传来时,我感觉恐怖减轻了很多。

    “...”

    “肖白,你在吗?说话啊?”

    “...”

    “暴雨天不要打电话,很危险的,下不为例。”

第八十八章 不速之客

    一个周末,张志恒又连蒙带骗地拉我去他的别墅包抄手,他明明不爱吃抄手,那天又不是什么节日。我其实从来没有亲自完完整整地做过一次抄手,原本去买了现成的皮和馅,张志恒非要说那种太没趣,题海上真正的包抄手,一定要我和好面,调好馅,最终弄得儿狼狈不堪,他就在一旁哈哈大笑,时不时也过来帮个忙,却越帮越忙,净是添乱,我甚至怀疑他压根是故意戏弄我。

    他有一位手艺相当好的小时工阿姨,每逢周末就过来帮忙做家务,顺手做两顿饭,然而张志恒经常放那位阿姨的假,又时时给我出难题,不知从哪里找些诡异的菜谱让我在厨房中做实验。我一向不搭理他,但也经常上当。原本我也算心灵手巧的贤惠女子,却被他层出叠现的花样儿害得总出糗,经常把厨房弄得一片狼藉,有时那些菜做出来根本没法吃,他还在一旁偷笑,我就夹了那些难看且难吃的菜硬往他嘴里塞。

    我最怕撖抄手皮,小时候婆婆的家法就是用撖面仗打手板心,给我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总感觉玩不转那玩意儿,做出来的抄手皮怪模怪样奇丑无比,真是出了大糗。张志恒一面讥笑我,一面去洗手来帮忙,没想到他居然会做这个,那抄手皮撖得非常完美,令我很是另眼相待。

    “这没什么奇怪,小时候我和奶奶一起住,每回都是我撖皮,然后等她全包好,再一个个沾了面粉放到盘子上。我还会蒸花卷,奶奶腿不好,我都会先把面揉好了再给她,哎,你别不信,我连那种过年时的金丝花卷都会做。”

    “你快看外面,有一只牛在飞。”

    “你这人很不谦卑,看我比你更聪慧,感觉到羞愧了吧。你笨点没关系,我不在乎。”

    我被他气得没话说,就推他出去,不准他再进厨房。我在便服外面系了碎花布的围腰,又把头发用麻布头巾包起来,被张志恒戏称为今年最时尚的“村妇装”,直言我有时尚的洞察力,还拿手机给我拍了照片。

    这完全是小孩子在玩过家家的游戏。我感觉面前这男人一定小时候看女孩们玩过家家游戏非常渴望却又碍于面子难以参与,所以长大后这般的反常,又联想到那次机场毫无征兆的求婚,不自禁也感觉非常地可笑。

    饭菜快要弄好时,屋里电话忽然铃声响起,张志恒的声音从阳台传来,好像并不开心:“对,我在家里...不必上来了,你们到了给我打电话,我下去取...好,我知道了。”

    我探出头来:“有客人来?”

    “没事,快递的电话,有包裹到。”

    五分钟后门铃响起,我感到半天都没动静,忍不住出来一探缘由,却看张志恒和一位老人对峙在门口,缄默着。见到我,那老人笑了笑,面向张志恒:“不请我进去坐坐吗?莫非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张志恒移了下身,让他进来。

    “拖鞋呢?”

    “不必换。”

    “地都是你拖吗?”场面又僵住了。

    我感觉非常尴尬,左右为难,没想到那老人面向我:“姑娘,给我拿双拖鞋过来。”我看了张志恒一眼,看他没反应,于是照做。

    老人环顾了四周一眼,大大方方地挑了沙发主位坐下,指了指张志恒:“你坐下。”

    我认识张志恒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他的各类反应也都见过不少,却从没见他像今天这样死板,那表情完全是皮笑肉不笑。老人也不理睬他,昂脸看向我:“这位小姐...”

    张志恒咬嘴了唇,完全不回话,而老人只看我。我感觉头皮都发胀,老人和张志恒容貌气质均有几分相似,而言谈举止则和传说中很是接近,我已然猜到他是谁。张志恒可以不理他,我却不能不理,只是硬着头皮答道:“小时工。”

    老人笑出声:“小二真有想法,找这么个年轻的姑娘来。去给我泡杯茶吧。”看我还站在原地,欲言又止,补充道,“红茶,绿茶,随便什么都行,没有的话,凉白开也行。”

    我泡好茶,顺手给张志恒端了杯凉白开,他甚少喝茶。老人好像在训斥,声音极低,看我进来,便打住,向我和蔼地笑,只是那笑中也透露一种威严:“你做的饭够三个人吃吗?”看我点头,于是拨了电话,“你们去吃饭,三十分钟后来接我。”

    我夹在中间很是为难,正准备说我有事要先走,张志恒也抬头看我:“你要有事先回去吧。”我如获大释,老人又开口:“张小二你的家教哪里去了,现在都几点了,你让人家饿着肚子回去吗?”

    这顿饭大概只有这位张健兴先生吃得最惬意。我只做了两菜一汤,加抄手,却得到许多表扬:“这个炒茄子的火候不错。”“这个蒜香猪蹄的肉,你先卤过了吧,这菜味道很好。”我只好虚纪地微笑着接受表扬。其实一直是他一个人在说话,张志恒很少搭话。

    “志恒,你妈一直没学会做中国菜,只会弄牛排什么的,还偏偏只弄五分熟,哎,你记不记得小时候吃牛排拉肚子的事。”

    “不记得了。”

    “下周抽空回去看看你妈,她最近又犯病,整日念叨你,快被她唠叨死。”

    “下周我出差。”

    “嗯,这抄手还真有当年你奶奶那手艺的味道。对了,今天是她寿辰吧,一眨眼去世那么多年了。”

    张志恒终于晃悠悠说出半个钟头以来最长的一句话:“仁恒是不是快垮台了,您老人家怎么这么得闲?”

    看他终于一本正经地说话,老人反倒笑了:“我不明白,仁恒没你一份吗,它垮了你能获得什么好处?”

    张志恒埋头继续吃饭,正好他手机响了,便转身去阳台:“我接电话。”

    餐桌少一人,气压恢复正常,实际上大家都已吃饱。我换好衣服,感觉不再那般尴尬。张健兴也没有为难我,只是唠了一些家常里短,老家是哪里,父母干什么,家里有什么人,不仅没有揭穿我刚才的谎言,也没问到过多的隐私。我不敢再冒昧,诚诚实实一一回答。

第八十九章 深深的隔阂

    “我家小二什么都好,就是性子犟,从小就拿他没招。不过你只要不理他,就不会被他欺负。”

    这都什么跟什么呢,这父子俩人完全是一样的难对付……我正绞尽脑汁该如何回答,张志恒已回来:“张主席,您的车已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我收拾厨房的时候,张志恒只坐在餐厅的椅上看,没有帮忙的意思,我也不要求他帮忙,省得添乱。

    “你明明可以告诉我你爸要过来,让我先躲一躲。”我想想就来气。

    “为什么要躲?又不是不能见人。”

    “那场面多尴尬,你又不出面解围。”

    “堂堂的肖总监,怎么会笨到连这么简单的场面都应付不了,你那工作白做的吗?更何况我都不知道自己要怎样解围。”

    “你对你爸的态度怎么像仇人一样?他那么大年纪,还要盯着你的脸色说话。”

    “不对,你被他收买了吗?怎么向着他说话?莫非你发现讨好他比讨好我更重要?”

    我装作没听见。

    “不过话说回来,他一贯对我身边任何人和事都看不顺眼,今天难得对你有好感。哎,你可要小心,老男人很可怕,像你这种笨蛋完全不是对手。”

    “你有病啊你。”我刚洗完手,还没擦,有意甩他一身水,“大概是我这种下里巴人的气质不同于你之前的那些阳春白雪们,比较符合他老人家古老的审美吧。”

    张志恒终于笑了,坐在椅子上打哈欠:“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我收拾完厨房,还是忍不住说道:“你和一个老人生什么呀,那可是你亲爸,又不是你仇人。你即使不担心把他气病,难道你不觉得难受?”

    “已经很久没和他好好说话了,都忘了该怎么跟他相处。”张志恒轻叹口气,“跟他有点过节,一直没解开。”

    “父子间有什么过节?无外乎就是他逼迫你学了你不喜欢的东西,上了你不想上的学校?”

    “还有吗?”

    “又或者是他曾对你母亲不好,使你想为母亲出气?再不就是...破坏你的美好爱情?...还不止一次?”我坏坏地补充道。

    张志恒大笑起来:“肖白,你话多的时候真可爱,你怎么这么聪明,每件事都猜得这么准?莫非你会算命?”

    “小说和电影中不都是这些狗血情节吗?”我白了他一眼。

    过两天,我们去一家有名的餐厅用餐,没想到去的时候正值用餐高峰,等了很久都迟迟未上菜。张志恒的不耐烦已溢于言表,连打电话时都没好脾气。

    “不...这就是我的底线...是的,没有商量的余地,嗯,这样吧...好,那我等着。再见。”

    “我对他无话可说,直接跟他说我不在国内...不要主动联系他们,等他们打过来,难道你不明白谁先着急谁就处下风...这种事还要问我吗?我请你来干什么的?”

    “把B47列入我们的黑名单,他们又不是我们唯一选项?...以后注意,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们。”

    这样的张志恒,我感觉很陌生。他明明神情平静,语气随和,眼神却极冷,看得我心里发怵。见我在看他,便朝我翘一翘嘴角:“没事,公司的事烦得很。”

    “有麻烦吗?”

    “没有,即便有也是别人的麻烦。”

    他笑时,眼神霎时由冷转暖,如同阴雨过后阳光初现。变色龙。我在心中默念一句,忽然感觉此人空前未有的可怕,却看张志恒直接把手机关了机。

    那家名餐厅上菜也是有名地慢,服务也不好。

    “我真不明白,每回都要等上半个钟头,侍务生的水平比实习的都差,你却偏要来这里。”张志恒抱怨。

    “这里的木耳最好吃,哪一家都比不上他们。”

    “是因为你等了那么久,早饿不行了,给你炒树叶你也爱吃。”张志恒嗤之以鼻,掏出手机又不知要做什么,可能想起自己已关了机,于是对我说:“但你手机用用。”我其实也等得很无聊,正用手机看《喜羊羊与灰太狼》,递过去时没退出,他瞟了一眼,撇撇嘴:“幼稚。”

    我们其实闹了一些小别扭,冷战几天,一直没有见面。张志恒连续三天不打电话的时候,我便忍不住想,GAMEOVER,一切终于结束,心上涌起奇怪的情绪,有点失落又有点高兴,但就能忍住不主动打电话过去,偏偏过了三天,他又打电话过来,语气和善,态度放松,闭口不提两人的争吵。发嗲和翻历史旧账我自己感觉不太拿手,也尽力忘掉我们吵架的事,不过心中多少有点气愤,也不给他好脸色看,张志恒也不在意。

    张志恒还我手机,我接着看那幼稚的动漫,听到对面的人说:“我下个月去日本,你不是一直想去日本吗?请上几天假,我们一起去。”

    “下个月公司很忙。”

    张志恒奚落:“你怎么比你们李总还忙?SEC十佳员工没你的份儿?”

    我白了他一眼:“不好意思,我是第十一名。我只想去看北海道的樱花,这个时节不开花。”

    “去逛镰仓明月院和京都三千院也不错啊,时间要是够,我们还可以去鹤仙溪看看。”

    “公司最近在裁员,你诱使我在缺兵少将的时候溜号,安的什么心啊,我丢了饭碗对你有什么好处?”

    “怎么会没好处,要是你你不得不拿我做饭票,为避免我一个不高兴就让你忍饥挨饿,也许你就不会在我面前这么肆无忌惮了。”

    我嘲笑道:“你们公司已经进军餐饮界了吗?”

    “有这个想法,但现在考察的是养殖界。”他看我气得直咬唇又不说话,变笑得酒窝闪现,“比方说,肖白,你不爱珠宝不喜名牌不懂奢侈消费,吃得也不多,饲养成本很低,应当作为首要目标。”

    我很想把手机甩过去,但看看周围的人太多,保持淑女的矜持是上上策,便假装没听见,镇静地端杯水喝。

    不料张志恒还没完没了:“你不考虑一下吗?你那份工作丢了也没什么可惜的。我只是感到奇怪,你连我都懒于应付,怎么会自觉自愿开开心心地去应付你们公司那帮快到更年期的老剩女?”

第九十章 无微不至的照料

    我快要火山爆发了:“考虑什么?被你饲养的事?你是准备把我养肥了宰了端上桌,还是把我养肥了卖给出价高的人?”我话才刚一出口,就窘迫地反应过来,张志恒明明说得是我肯不肯去日本,真是一时冲动使得判断失误啊。

    “肖白,原来你这么有幽默细胞,我过去都没发现。”我很懊悔地发现我又愉悦到张志恒了,因为他笑得太高兴,要竭力忍住笑才能说出下一句,“你希望自己被养至什么时候?”

    我随手把手机朝他甩过去,张志恒轻松接住,依然开怀大笑,恰巧此时我们的菜送来了。我低头吃菜,不再理他。幸好张志恒也不有意招惹我了。

    我吃了一半不到,张志恒就吃饱了,也不催我,信手拿了份汽车杂志浏览,看我也吃饱,便翻开末页递过来:“你有驾照吗?这款敞篷车很适合女生开,你喜不喜欢?”

    我瞟了他一眼:“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小三车?你感觉它与我珠联璧合?”

    那段时间,我感觉我和张志恒的关系已慢慢陷入一个怪圈,我们相处得有些生硬淡漠,偏偏又纠缠地更密切,我虽自认为已修炼到疼感神经迟钝,却一向思维敏捷,明显感觉到张志恒现在对我的感觉奇怪做作。他一贯喜怒无常,现在更为明显,上一秒还对我不耐烦,下一秒却逮住我尽情缠绵,有时我强烈感觉他在看我,但等到抬头,却见他已看向别处。

    他甚至连态度都慢慢敷衍。我一直就没感觉他对我认真过,但走到这一步我才相信,原来从前他即便不曾认真过,也还是用心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累了腻了感觉没劲了,就该结束了。我是看得淡的人,又从没有对这种关系寄予厚望,每天依旧好好地过。他敷衍我时,我就连敷衍都懒得去敷衍,但如果他哪天对我温和贴心,我也乐于回报温柔顺服。

    可能是听到了故事的尾声,反倒更珍惜进入倒计时的时间,到后来,我们尽管见面愈来愈少,但每一次的相处都尽可能小心谨慎,不去弄得彼此不愉快,在这一点上,我们难得的心有灵犀,由于近来张志恒的玩笑总是惹怒我,因此他连玩笑都很少开了。

    张志恒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偏偏在床上的时候,他不厌其烦,谆谆教导,软语呢喃,极尽哄诱之事,令我猝不及防,节节败退,只要他想,便总是如愿。

    有时候,我甚至感觉,也许张志恒出于男人的礼貌和职守,只等我自己离开,而我却在每次缠绵后失去了开口的勇气,只能任由这种状态继续相持下去。

    此时,我趴在张志恒裸露的胸口,松垮地抱着他的腰,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感到他抚摸着自己同样裸露的后背和腰间。周围太安静,连灯都没开,只有心跳和轻轻的呼吸声。我在困意袭来之前脑袋中闪过一个想法:即使很久的未来,我已完全遗忘这个人,不再记得他的名字和容貌,我至少也会记住这一刻的沉静和温馨。

    有天我下班后去张志恒那里只为找一把可能忘在那里的钥匙,我上午曾打电话给他请帮忙找一找,他却兴趣索然,冷冰冰地说:“不知道。我没空,你自己来找。”怎么这么没风度?我抱怨两句,只得亲自前去。

    房子黑洞洞,他一贯在外边吃饭,大概还没回来。我打开灯后发现那把钥匙已放置在进门的柜子上。我收好钥匙想立刻走,忽然疑窦丛生,换拖鞋朝里面走去。这栋现代开放式的别墅,尽管没有屏障遮掩时显得敞亮宽阔,但此时视野阴暗下形如迷宫,常常绕得头晕。我拐到卧室瞅了瞅,果不其然,床上有一团模糊的影子,我过去拉开被子,看张志恒外套都没脱,连领带都没取下,就蜷缩在被子里睡觉。我潜意识地摸一摸他的额头,热得烫。

    我把张志恒摇醒,不料他恶状恶形。

    “不要碰我。”他推开我的手,闷头继续睡。

    “你病了怎么不吱声?看医生了吗?至少把杨阿姨请来照料你。”这人居然没有生活自理的能力。

    “我没病,你才有病呢。”

    “你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我把声音放温柔。

    “我不饿,不用管我。”

    “我们去医院吧。”

    “我不去,你走开啊。”

    跟病人一般见识实在太小家子气,我自认是温雅良善有气度有涵养的淑女,所以只得尽力忽视他恶劣的态度。

    人生病的时候确实顽固不化,我帮他脱衣服时遇到了不大不小的反抗,喂他药时连蒙带骗近乎要用调羹撬开他的嘴,水也洒了出来。我替别人照顾婴孩时也没这般无奈,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偏巧他比婴孩难弄得多,弄出我一身的汗。

    幸好,他折腾累了终究沉沉地睡去。我又为他盖上一床被子,坐在一边咬着指甲看着他发呆,我在手足无措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地做这个动作。

    不知谁说过,男人在生病和睡觉时最能显露秉性,倘若这话是对的,这人尽管平时聪明又深邃,秉性却分明是个小孩。

    我自己也没吃饭,找了袋方便米线凑活吃了,又去为他煮一锅粥。晚上九点我本来和同事有约,我坐在床边,看着温度计已显示体温正常,便给他在床头柜上放了张纸条,嘱咐他准时吃药,记住喝粥,如果还不舒服就去看医生,之后拿了包打算离开。我都已经关上门,终归还是没狠心走掉,又折返回来。

    整晚我都坐在客厅看无声的电影频道,每过三十分钟就去测量他的体温,心里免不了感觉好笑,都要散伙了,这算什么呢,又不准备讨好他,这般纠结干什么。

    归根结底,还是天性纯良,生平最同情弱势群体,虽然不爱小动物,但看到路边流浪的野猫野狗仍不免心生恻隐,何况是这样一个熟人。平时愈是强势的人,一旦落入平阳,就愈发显得可怜,我又怎么能走开,太没有人道主义精神了。于是我感觉释怀了很多。

第九十一章 你的孤独,虽败犹荣

    他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我只得和衣在他旁边躺下。他辗转反侧,我也睡不踏实,不时起来帮他盖被子,量体温。不料到后半夜,张志恒又开始发烧,一直烧到三十九度,我急出一身汗。我没有照料病人的经验,按着直觉用温热的毛巾为他一遍遍擦拭身体,又浸了温水帮他轻轻擦拭颈部和腋窝,听说这样做能退热。结果高烧的人居然怕痒痒,生病也不老实,抵抗时险些抓伤我的手。

    我正考虑着这时打120会不会显得太夸张,却听张志恒呢喃地说:“对不起。”我愣了愣,反应过来他在梦呓,只听他含糊不清地说:“你别走。”我的脑袋懵了一下,意识到尽管是无意中窥探别人隐私但也算不上厚道,决心回避一下。我走出很远,又听见他喃喃自语:“奶奶,奶奶。”我扭头望一眼,忽然有点心疼,原来像他这般看似无懈可击所向披靡的人,终归心里也隐藏着不能说的秘密与情愫,在身体最脆弱的时候,才找到发泄的裂缝。我慢慢挪到他床沿,轻握住他藏在被子里的手,反倒被他用力抓住,挣都挣不脱。

    之后我在抽屉里找到了社区医院的电话,医生很快赶到,检查一番说是急性感冒,帮他打好吊针,嘱咐一番,就离开了。许多袋药水,我整个下半夜都专心致志地盯着透明药袋里的药水顺着透明塑料管一滴滴滴下,居然也没了倦意。他很明显地不经常输液,手总是乱动,我只能轻按住他的手,感觉他身体热度渐退时,指尖和掌心也渐渐冰冷。我到处找不到热水袋,于是找了袋袋装牛奶用热水烫过后,用毛巾包好垫到他手下面。

    我实际很担心张志恒再说什么梦话。我们处了这么久,他分明没有这种习惯,我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特别是他的。幸好,他一直沉沉入睡,睫毛纤长地覆盖着,偶然隐现一下,紧紧闭着唇,再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连呼吸声都那么轻微。

    我是耳朵忽然疼痛才醒过来的,才发现自己趴在床边睡着了。张志恒揪着我的耳朵说:“去床上睡。你的睡姿太不雅观,口水都流到我手上了。”

    他看上去神志清爽,仿佛折腾一整晚的人压根不是他,我松了口气。如果不是因眼睛发干很难将眼睛睁大,我真的很想瞪死他。

    既是他已好了,我就不准备再理他,决意去上班看看时间已不可能准时到达,便打电话给上司说要迟到一会儿。

    我重新去煮了很稠的粥,又做了很嫩的鸡蛋羹给他,在餐桌对面坐下来吃自己的饭。张志恒用调羹拨弄半天:“我应该有至少二十年没吃过这玩意儿了。”

    “这是儿童食品,不吃拉倒。”我没睡好时精神和情绪都很差,又见他气色甚好,便更懒得搭理他。

    我正埋头吃,不料张志恒忽然伸出手来,越过桌子捏住我的脸:“善良的小女孩,惹人爱又惹人怜,一晚都没睡吧,眼圈都黑了,我该怎样报答你?”

    他手劲真是不小,我的脸被捏得发痛,怀疑要红彤彤一片没法子见人了,便没好气地打掉他的手,却反倒打痛了自己的手:“一边儿凉快去,谁要你报答,我不过是同情心偶然发作而已。小的时候我们家的小宝病了,我还守了她三天三夜呢,何况你昨晚病得比它还重。”

    我含沙射影,张志恒也不还嘴,翘起嘴角笑笑,看我不回应,便低下头吃饭,将一碗鸡蛋羹都吃干净了,又喝了一碗粥。他抽出纸巾认真地擦拭嘴角,我感到他一直在看我,便抬头和他对视。

    可能没想到我会忽然抬头,张志恒的目光还来不及躲避。他眼中好像闪过一丝犹豫,但霎时不见,而变成清莹秀澈的一汪水。

    他温柔说:“肖白,我有个建议...我们结婚吧。”

    “张志恒,你脑子被烧坏了吗?”

    “我是认真的,没有开玩笑。”张志恒渐渐收敛笑容。

    “哼,一点小小的苦肉计就能让你以身相许?你也太容易动心了吧。”我言辞不善。

    “肖白,我十分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看得出你也不讨厌我吧。再说我以前也求过婚,你也答应了的。”

    “不过是乘人之危而已。”

    “难道你没想过我们的未来吗?”

    “张志恒,我是受过伤的女人,我很难再相信一个人,也很难再全身心地付出,你懂吗?”

    “受过伤的女人也是女人,也有爱和被爱的权利,你为什么总要带着敌意对待这个世界呢?”

    “我本来就不喜欢这世界。”

    “我也不喜欢这世界,但我喜欢你。肖白,我愿意和你一起面对,直到你与这世界和解的那一天。”

    “你说什么?”

    “我知道一个人的一生总会遇到这样的时候,一个人的战争。这时你的内心已经是兵荒马乱地覆天翻,可在别人看来你只是比平时沉默了一些,没有人会觉得奇怪。这种战争,注定是单枪匹马。”

    “所以呢?”

    “你的孤独,虽败犹荣。”

    “你好像很懂我。”

    “我觉得一个人与全世界的战争,应当以战争开始,以和解结束。”

    “你太自负了。”

    “一点都不,肖白,我再问你一遍,难道你真的没想过我们会结婚吗?”

    “从来没有。”

    张志恒好像被我呛了一下,缄默良久,终于又开口了,语气是他应付客户时的清清淡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肖白,我一直很想知道,像你这样的女孩,跟我不清不楚地搅在一起,究竟想求得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

    当他在用这么危险的语气说话时,我总会十分警惕:“我还没想好。或许是等你踹了我后,给我一笔豪爽的分手费,好作我的嫁妆?”我朝他嫣然含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妩媚。

    我本来以为他会气恼,不料他微微地笑起来,好像心情又好了:“那你嫁给我不是更好吗?我的全都是你的。即使有一天我们真的分开,我也会选择净身出户,那样你不觉得离婚所得到的会更多吗?”

第九十二章 求婚

    “听上去好有道理的样子。”

    “那你可否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看我面无表情,又补充说,“又或者你觉得我的求婚不够正式不够诚恳不够浪漫?我承认上次在机场求婚有些仓促,但只要你喜欢,我也会鲜花钻戒那一套。”

    “不用,我只是感觉你大脑混乱,思维不清晰,需要好好休息休息。”

    实际上,我并没有真正在意他的求婚,只当作是一个笑话,过两天就忘了。或许没有真的忘记,但我尽可能不去留意。

    小时候,小朋友们一起偷偷跑去山上捉蛐蛐,邻居家的闫凉凉为救我而擦破脸。我自己也摔伤了,依然在诊所里抱着他大哭,不停说:“要是你以后因为丑了娶不到老婆,我可以嫁给你。”完全忘记两天前我刚把闫凉凉列入比苍蝇更讨厌的人类之一,这件事一直是人们的笑谈,使我直到今天回家时看到闫凉凉都想绕路走。

    毕业之前,魏淰突发胃炎,那时同学还未返校,我便住到她的寝室照料她。看到我来,魏淰失声:“幸好有你。知道吗?一个下午我都躺在床上,连倒口水的力气都没有,心中便做了一个决定,要是哪个男生给我一丁点的温暖,我一定会以身相许作为回报...要是他有女朋友,我也要把他抢过来。”

    看,人在身心脆弱时总会做出冲动的事情,但总得有人保持清醒,不要跟着犯迷糊。

    这之后张志恒没有再提结婚的事情,但我们仍时时不明不白地搅在一起,同吃同住。

    周末有时他看报告看到很晚,我就捧着笔记本蜷在书房一张躺椅上看电影,一直看到打瞌睡,朦朦胧胧不知何时睡去,最后被他抱到床上。偶尔他也会陪着我看半截又水又白的文艺片,很慎重地不发表意见,只是鬼头鬼脑地笑。

    我感觉现在这种状态如果能一直维持下去也还不错,所以我在内心深处拒绝任何的改变,我深刻地知道,连蝴蝶翅膀轻微扇动这样的小小改变都能引发龙卷风,更何况这种质的改变。但我又清楚地知道,静止只是相对的,运动才是永恒的,再好的东西也终归会变质。

    那天我又第N次看《傲慢与偏见》,BBC电视台2005年的版本,拍得有板有眼,非常忠于原著,我感觉这是改编得最好的一部,但在论坛中屡屡争不过1995年BBC版的崇拜者,只好孤单地独自享受。可惜我看得连中文字幕都没有,还好英文听力算是强项,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一直都感觉,伊丽莎白的境遇只是幸运式的童话,夏洛蒂的才是现实。所有人都可怜她,却不知,她自己选择的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人生,又怎会不幸福呢?屏幕上演到科林斯正在向伊丽莎白求婚,遭到拒绝,还欣喜若狂地说:“我明白,但凡淑女第一次遭人求婚,即便心里再愿意,表面也是要拒绝的。有时候还会拒绝两三次。”

    张志恒正躺在沙发上打盹,拿我的腿当作枕头,忽然就笑了一声。我低头,看他正神情诡谲地盯着我看。我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把视线移开,依然感觉被注视,便拉过垫子用力捂住他的头。张志恒也不抵抗,等到我手劲松了就把垫子丢到一边去,接着闭目养神。到后来,达西求婚也遭拒,伊丽莎白无比坚定地说:“即使全世界只剩你一个男人,达西先生,我也不打算嫁给你。”这位达西先生冷酷瘦削颇具贵族气质,我正为帅哥心疼着,突然听到张志恒幽怨地说:“肖白,如果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男人,你应该会嫁给我吧。”

    我被他的声音瘆地起鸡皮疙瘩,急忙说:“会,应该会的。”

    可能张志恒感觉这个回答很是令人满意,拉过垫子抱在怀中,酣然地继续睡。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喂,张志恒,你英语应该不错吧,快起来,帮我翻译一份文件。”那是比我英语更烂的魏淰丢给我的作业题。

    张志恒出差三周才回来,周末我们俩又混一起。

    我是被阳光照到眼皮上才醒来的。我翻个身,拉过被子蒙住头,趴床上枕着胳膊接着睡,但浑身酸疼,四肢乏力,翻来覆去调整着睡姿,再睡不着。忽然有东西硌到我的脸,找半天才发现原来右手无名指上不知何时被戴上了一枚戒指。窗帘被打开,阳光正正地照进来,那发射的强光晃得我睁不开眼睛。

    我从被子中爬起来,揉揉眼睛。即便我对钻石很不怎么感兴趣,也小心翼翼地吸口气,真是好大一颗,镶嵌在造型独特的底座上,又辅以无数碎钻,很精致,也够奇葩。坐起来后我才发现床头堆了红色玫瑰,巨大一捧,全是未开的花蕾,层层叠叠密不透风。

    我原本就坐在床的最边沿,一受惊差点掉下去,结果被人抱住,被子却滑落到地上。张志恒贴着我的耳朵轻轻说:“钻石和玫瑰都有了,还缺什么呢?”

    我惊惶失措地推开他,捡起被子把自己重新裹起来,才强装镇静地瞪向张志恒。

    他一贯起得比我晚很多,不料今天已收拾得齐齐整整,一副随时都能出门的样子,而且笑得很是满意。他捧起玫瑰重新放到我面前,又从被子里把我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抽出来,认真端详几眼:“大小合适吧,看来我的眼光还真准。”

    “我感觉戴着它不出半个月手指就会得关节炎。”

    “重一点才能体现诚意嘛,你不如当胸坠戴,等会儿我们再出去买个轻便点的好了。”

    我实在无话可说。

    “那么,肖白小姐,我现在很正式地...”他深抿着酒窝庄重地说。实际我怀疑他已经快窃笑出内伤了。

    “张先生,你不觉得为了体现出你的正式,至少应该先让我穿上衣服去刷牙洗脸吧?”我很不给面子地把他还未说完的话打断了。

    “我只觉得,你现在这样应该比较没有防范心,我的成功率会大一些。”张志恒极无辜地辩解,从床前站起来,四处张望。

第九十三章 三个月的期限

    “张志恒,等一下。”

    “咦?”

    “我求你别下跪,太折损你的风度了。”

    “那怎么行?我是十分有诚意地...”

    “我答应你,我会认真地考虑你十分有诚意的建议,请给我一点时间。但现在,能否请你让一让,让我先把衣服穿上?”我感到大脑的容积在慢慢胀大。

    “那你要考虑多久?”

    “三年。”我看了看他的脸色,“两年好了。”

    “三个月。”张志恒伸出三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打掉那只手:“三个月就三个月,但我能申请延期吗?”

    张志恒的回应是一个缺少温存霸气外露的吻,我挣扎了很久才终于喘口气:“走开啊,我还没刷牙。”

    “三个月时间,足够你做一个项目方案了。”他随手把我散到脸上的发丝一一梳至耳后,“到时如果你还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我就真的要灰心丧气地考虑娶别人了。”

    他分明是一脸戏谑的神色,但我偏偏感觉他最后那句话非常可信。

    三个月之后,要不签下无限期合同,要不就各奔东西,多干脆,多决断,比我预想的结局还多一种。我一直认定他是谈判专家,今天才终于见识到他的厉害。

    那一天我又蜷缩在沙发上一个人看老电影,想到小时候看的一部电影,年代过于久远,久远到我已不能辨认主角的姓名,某一对天才警员和天才警长,两人本是冤家,执行任务时频频过招,硝烟弥漫,表现在电影里则是智慧的擦枪走火,结果大警长却发现自己爱上这名女警员,写了封求婚的信,但她在经历一次次波折后最终静下心来并发现那封信时,求婚却已过了最后期限,那个男人已娶了别的女人。于是两人终生都错过,成就了一段分外惆怅而美好的传说。谁说情感不能测量,总会有无形的尺子和天平,一分分,一毫毫,谨小慎微地测量,你付出几毫米的真心,我付出几毫克的心意,天平两端总要大致平衡,状态才能达到稳定。我小时候也曾经为这个故事感到惋惜,但现今却感觉,错过就错过,若当年真的在一起,未免不是一对怨耦,只会令人更为惋惜而已。

    但即使是这样,我依然在所有阴历阳历的三个月后的那天用心作好标记。

    能再度见到陈杰实属意外,按说他如今所在的部门和我的工作毫无瓜葛,不想我去参加相关部门组织的大型行业峰会,却看他在主席台上当主持人。距离过远,我看不清他的模样,但他的声音通过市府会堂很好的音响明明白白地传到耳朵里。

    公司离市中心远,午间赶不回去,我到周边一间快餐店吃饭。我进了餐厅,看到曾几相识的陈设,想起这是我和陈杰以前经常来的地方。那时他经常加班,有时约好七点碰面,结果他七点半也赶不到。再往后,我就坐公交到这边来,东逛逛西逛逛,有时也会买份杂志,点杯饮料,静静地等他出现。

    实际上离最后一次来这儿也没过多久,却好像久违了,居然看到店名都没想起来。我仍记得这里的叉烧包非常可口,紫菜粥也煮的很有味。时间已有些晚,用餐的人不算多,我静静地低头吃着饭,吃了很多,快吃完时,察觉到有人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下。我抬头看时,意识到自己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感觉不好意思,抱歉地笑了笑,于是对面的男人抽了纸巾递过来。

    一时间也没什么话可说,我准备低头继续吃,想了想,感到失礼,便问:“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肖白,好久不见。”

    “也没有很久吧,刚刚我还在台上看到你。”我含糊其辞地说,忽然感觉这个笑话很冷,自己先打个寒颤。

    幸好陈杰及时笑了笑,让气氛没有变得更冷,却也没有起身要走的意图,但也没有说话。

    我忽然没了胃口,看看已吃得差不多,便拎了包去收银台结账。陈杰对老板说道:“记到我账上吧。”我张了张嘴,终归没出声,结果老板却好像认出我:“呃,姑娘,好久没见到你了。你们...”终究是机智的商人,大概想到了欠妥之处,于是顿了顿,转向陈杰笑着说道,“你似乎也很久没来了,上次预存的那些钱,还剩了很多。”

    “没事,就放这儿吧。”

    又逢春季,草木返绿,连风也柔软,只是空气还很凉。我们走出来,外边是本市最好的一片绿地公园,周边还有一家很好的影楼,每每总有新人在此拍照取景。

    每对新人身后都有若干跟班在忙前忙后,一组镜头拍完,立刻有人冲上去披外套,有人递矿泉水,有人吆三喝四,也有刚才镜头下巧笑倩兮的新娘,转头甩脸色给新郎看。原本神圣的画面,看上去有些幽默,像是在拍电影,高楼大厦的背景本是板材模型,而镜头前甜蜜蜜的恋人“CUT”后便形如陌路。

    后来我看到一对老人,两鬓斑白,也像模像样地穿着婚纱和礼服,路也走不稳,相互搀扶着,认真在摆造型。这个场面才是真正的幽默,已有路人在讥笑着指指戳戳,但老人熟视无睹,依旧笑得绚烂。我似乎被轻轻地触碰到心底最柔软的根部,都没意识到自己正翘起嘴角看着他们温存地笑。

    我站在那里看了他们许久,直看得两位老人换场地时也朝我微笑着挥手,才发现自己出了神。

    “你的好事也快到了吧。”

    陈杰的声音遽然在耳边响起时,我差点吓了一跳,才发现自己居然忘了陈杰在身后。

    “你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吗?”我尽可能用轻松的口吻说。

    “会,只要你邀请我。”

    “好,我会给你发请帖的。”

    多么无从挑剔的话。

    下午到了下班时间,我依然在外面奔忙。公司近期有一项大型活动,我整个下午都在检查各个部门协调的进度。工作忙完时,天还亮着,离天黑的时间还长。我忽然很想见到张志恒,打了电话过去,听到他压低声音说道:“在开会,晚上有应酬。我晚点打给你...有事吗?”

第九十四章 除夕夜

    “没事,你忙你的。”

    我有些无所事事,发现可能是下午走路太多的原因,鞋底裂了点缝,其实补补就好了,但还是忍不住去鞋店买了双新鞋,把旧鞋直接丢进垃圾桶后,想到那双旧鞋我还很喜欢,买时又很贵,还懊悔了一会儿。

    后面干脆在附近一家麦当劳里发了很久的呆,吃了一个汉堡和四个圣代,一直吃到浑身发冷。

    又看看时间,真的很晚了,我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远。张志恒的房子里这里倒是只有一刻钟的车程,到那儿去混一晚比较好。但我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正准备抬手打车,却发现一家店面做得很别致的音像店。原本只想随意逛逛,但店里放在怀旧的古典乐,平常很少听到,于是我在店里留连了许久,淘到一大堆版本极佳的影碟,最后拿不过来,要捧着去付账。

    我有类似强迫症的怪癖,喜欢重复淘我喜欢的电影各种版本,明明就没什么区别。

    这中间张志恒打来电话,他那头听上去依然很嘈杂,背景音乐中有一些暧暧昧昧的意思。我正看着一张碟发呆,怀疑他此时正在娱乐会所,忽然感觉无聊至极,随意敷衍他两句,说自己在家中看电影,就把电话挂了。结账时,那刚才一直在喋喋不休打电话的健谈小伙儿一面向电脑中录入编码,一面兴致勃勃地跟我聊:“哟,行家啊,一次就买这么多?你要看到什么时候?...呃,这张《饮食男女》,几乎要闷死人,对了,结局怎么来着,我都想不起来电影讲得什么了?”

    “朱家倩受了刺激,冒着大雨去敲男朋友的家门,决意接受他的求婚,结果发现他不爱她了。”

    “呃,怎么会是这个结局?我明明记得这电影是喜剧啊...”小伙儿喃喃自语。

    我出门时,居然看到张志恒的车就停在门口。

    “说谎话的小女孩,鼻子会变长哦。”他身上散发着隐约的酒气和烟味,但眼神依然清亮,连发型和领带都没乱。

    “酒后开车的无良小哥哥,警察叔叔怎么不来抓你?”我朝他丢白眼,但还是乖乖跟他回家。

    我原本已经睡着,但做了几个诡异的梦,无缘无故就醒了。床头的灯光仍然轻柔地亮着,张志恒靠在床头翻看一本书。

    “张志恒。”我的声音恍恍惚惚。

    “嗯?”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家音像店?”

    “猜猜看。”

    “猜不出来。”

    “真笨,就不告诉你。”

    “哼,小气鬼。不说就不说,难道我会稀罕吗?”

    我混混噩噩差点又要睡着,感到张志恒已关灯躺下。房间里窗帘挡光很好,我睁大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

    “张志恒,你真的想娶我吗?”我的声音模模糊糊。

    “你不会认为我一直都在逗你玩吧?”张志恒的声音也有点恍惚。

    我沉默不语。

    “你终于想明白,要嫁给我了?”

    沉默片刻。“嗯嗯,忽然觉得,嫁给你似乎也还不错...”

    张志恒在黑暗中偷笑:“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倒像是至尊无上的夸赞...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顶住睡意勉强想了一下:“今天看到一对老人在拍婚纱照,受了些感动,忽然很想穿婚纱。”

    “就那么简单?”

    看来还真不好打发。“你精明能干风流倜傥又有钱...嗯,有前途,我若不好好珍惜这个机会,以后一定会后悔莫及的,做人做事不能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你说对吧。”

    张志恒简直快要笑出声来:“尽管这话听上去那么别扭,但我还是感觉很受用。还有吗?难得你夸我一次,干脆多夸几句吧。”

    “没有了。”我翻了身准备睡觉,不想方向选择错误,恰巧翻到他的怀中去,感觉到他绵绵软软地吻着我的前额,眼睛和鼻子。

    大致是因为他很少这般举止温存又怪异,我的神经便有些欠打,贴着他的颈脖,用私语般的声音说:“今天我忽然发现,要是你娶了别人,我可能真的会有点伤心。”

    “才伤心一点点吗?”张志恒把嘴唇贴在我的耳朵边更加轻声地说,弄得我直痒痒,于是我趁机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一口:“好吧,不止是一点点。我会非常非常的伤心,哀痛欲绝,痛哭流涕,肝肠寸断。这下你满意了吧。”

    “基本上还算满意吧。”张志恒抽出一只手摸着脖子,轻轻地抽着气说,“肖白,你的口才真差,连哄人的谎话都说得这样蹩脚。”

    “去死!”我想踹他一脚,不想双脚都被他的脚缠住了。我准备掐他,不料手也被快速抓住。我扭来扭去挣不开,两人笑着闹作一团。

    大年三十,夜色未至,鞭炮声却已此伏彼起了。

    我其实不怎么喜欢过年,家里忙前忙后,而屋外好似硝烟弥漫,流弹横飞的战争。

    “利比亚人民大概就是生活在这种环境中,只不过换成真枪实弹而已,多刺激啊。”隔壁家的冲天炮委实太响,即使是坚固无比的落地玻璃也被震得嗡嗡直响。文雅找了一个垫子捂在肚子上,“真烦,今年不能出去放烟火,看来只有等天再黑一点陪你去玩仙女棒了。”

    “前些年禁放烟花爆竹,大家都很难过,就我一个人偷着乐,终于能过个清静的节日。真烦,才几年时间,禁令又解除了。”我毫不隐瞒对过年的厌恶。

    “真巧啊,志恒也烦过年,但不是因为鞭炮的噪音,而是讨厌过年的时候家里人太多。”文雅伸个懒腰,懒洋洋地说:“你是从小就不喜欢过年吗?好奇怪,哪有小孩不喜欢过年的呢?至少有新衣服穿,有压岁钱可以拿嘛。”

    “那是因为有一年,隔壁家的小男生从窗台上扔点着的炮仗,正巧掉到我脚下,把我吓得心悸。”

    “哎哟,你这么一说我可惭愧了,那年我和志恒他们...”

    张志恒正坐在客厅另一边,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便转头朝我们的方向看:“你们是在说我坏话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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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全世界的战争介绍:
我叫肖白,长相一般,条件一般,巧合中进入世界五百强SAC实习。一个岗位,却有两个人竞争,时间只有三个月,面对同事,上司,客户重重的考验与刁难,我能顺利入职吗?面对男友的背叛,我又该何去何从?
不能放弃,不能退缩,我可以流泪,可以流血,就算这是一场战争,哪怕对手是全世界,我也要赢。
我知道,人的一生总会遇到很多这样的时候,一个人的战争。也许内心早已兵荒马乱地覆天翻,而在别人眼里却无动无衷,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这种战争,注定是单枪匹马。我与全世界的战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与全世界的战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与全世界的战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