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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水游     贵妇txt下载     贵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6章 热血

    “举荐书?”听完陆真的话后,萧玄有些意外地看了陆真一眼,“你想考武科举?”

    陆真皱了皱眉,沉默了好一会,就正了面上的神色,稍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朝萧玄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是,请先生举荐。”

    大昭的武科举相对文科举并不受重视,武科举基本都是为一些舞枪弄棒的勋贵子弟准备的,只要在武科举上中了进士,即便没有战功也可以直接入武殿受职,官职虽小,但入了武殿后,就有可能直接编入御前侍卫。只是御前侍卫到底是天子近臣,除去有真材实料外,还需要经过层层筛选,所以第一关就是报名资格。所有报名者,除了身家清白外,还需要一封或书院,或师者,或高官的举荐信。

    原本陆真是请叶明写这封举荐信的,只是叶明却让他来找萧玄,因为萧玄才是他在书院的武技老师,只要萧玄愿意给他写这封信,书院自然答应在武科举这条路上给他将该打点一一打点好。

    “你想入武殿?”萧玄打量了陆真一眼,然后摇了摇头,直言道,“那个地方不适合你,走这条路进去的人,都有一定的家族背景,那里不是瞎玩闹的地方,进了那里后,即便你没有做错,也有可能被人拉了垫背,那地方,往往一句话就能要人命。”

    他当皇子伴读时就跟那个地方的人打过交道,那里有战功的人和有背景的人直接分成两派,泾渭分明,双方都想揪对方的小辫子,只要有机会,就将对方往死里整。那里可以说是京城勋贵圈里的大染缸,陆真一没有战功,二家族背景不够雄厚,这跟财无关,跟势有关。除非他一进去就愿意伏低做小鞍前马后地给人跑腿,否则肯定会成为两边人下手捉弄的对象。

    不得不说,萧玄对这个学生的性格很了解,这种容易冲动,又有满腔热血的少年,最不适合的地方就是那里。当然,若陆真真能弯得下腰,又够精明,在那里混几年出来,运气好的话,也还是能攀附到权贵。到新旧两代交换时,陆家能因此进入真正的权贵中心的机会还是很大,所以如果叶院长点头,这封举荐信他会写,但就目前来说,他看不出陆真有这样的潜力。

    陆真咬了咬牙,垂着脸,好一会后才道:“我也在京城住过几年,交过几个朋友,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先生未免太小看我了,我还不至于会向往那种地方!”

    萧玄微眯了眯眼,沉吟片刻,便道:“想考武科举,却不为入武殿,难道你是想入伍?”

    考中武科举者,自然是可以选择入伍的,并且一进去就是伍长,手里能分到五六个新兵。但如今战事将起,朝廷自去年开始就已经征兵了,只要是成年男子皆可以报名入伍,条件极为宽松,被召入伍后,每月还有月钱可领,跟考武科举的层层关卡相比,可谓是天上地下之别。在此等情况下,一个小小的伍长,简直就跟市场上的大白菜一样平常,很可能一次小战下来,只要没死的就能混上个伍长了。能有一定的背景,又能费这么多心思去考武科举,并且还能考中的人,除非是得了失心疯,否则不会不要入武殿受职的资格,而跑到沙场上吃刀子,并且还不知能不能保住小命。

    萧玄这个猜测即便很荒谬,可显然,陆真并没有否认,当然,他也没有承认,只是沉默了一会,又朝萧玄一拜,请求给予举荐。

    少年人的心里总是有一些热血的,当这些热血在加上一点想法时,就酝酿出一种叫渴望的东西。

    人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之一,就是早早便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想做的是什么,并且可以为之努力和付出。

    陆家将他送入书院,是想让他走文官仕途之路,因此是绝对不可能让他入伍的,而他也不可能偷偷报名去。所以,他若想坚持心里的那点热血,只有武科举这条路。

    “纸上谈兵从来不会见血,也不会有任何危险,更不可能真的死去,所以往往只有兴奋激动和气愤这几种情绪。你没有见过真正的生死,所以不会有恐惧和疲惫,也不会有退缩和挣扎这种心理,因此极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萧玄看着他,一脸认真地道,“我钦佩你能有此心志,但此事我不会答应你。”

    “不能答应是因为什么?”陆真有种被人看低的感觉,面上露出几分愤怒的表情,“你以为我只是一时冲动?因为你当年也是因为一时冲动才入伍,所以也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你入伍后,却生出了恐惧和疲惫,甚至生出了退缩和挣扎的心理,所以才会被除去军籍遣送回来,你就以为别人也会如你一样!”

    这话说得很是不客气,有种揭人伤疤的意思了,陆真说完后,心里也隐隐生出几分后悔,却不是后悔自己这些话说得过分了,他不认为实话实说是过分,只是觉得他说了这么冲的话,萧玄是不可能会给他些举荐信了。本是已经准备好萧玄会直接翻脸,却不想,萧玄面上竟连一丝怒容都没有,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会,然后问:“你可知,武科举除了要考武力外,还要考谋略和兵法,并不比文科举容易。”

    陆真怔了怔,便道:“先之以谋略,次之以武艺,还需要默写武经,如果在答策的笔试中不及格,一样不能参考武试。”

    萧玄看着他:“既你这么坚持,我且考虑几日,你先回去吧。”

    萧玄忽然转变态度,让陆真愣住,不知为何,他心里莫名地就生出几分愧疚来,刚刚本还觉得自己说得没错,这会儿忽然就觉得过分了,于是站在那好一会没动,脸上还微微有些红。

    “还有事?”萧玄正要往里进去,却瞧陆真迟迟不走,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又问一句。

    “没,没有。”陆真有些结巴地摇了摇头,又道,“我只是……只是想问问,你跟夕娘真的已经,不是,我是想问,你对夕娘……”

    陆真忽然间觉得自个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结结巴巴地说了几个字后,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对于这位教了自己半年的先生,他感觉非常复杂,一开始是极讨厌这个人,可是后来又不得不佩服。男人,总是会对于拥有绝对实力的同性生出尊敬之情,更何况萧玄在他无数次不怀好意的针对的情况下,在授课上面对他依旧没有藏私,并且还额外费了心思。这些,他不是不知道,所以也因此,感觉更加复杂,甚至也因此,他对萧玄的憎厌也更重。

    为何,偏偏就是夕娘,如果不是这么对夕娘,他会多么尊敬眼前的这个人!

    听到陆真提起叶楠夕,萧玄的眼神一冷:“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他说完就进去了,留陆真站在外头,憋红了一张脸,有气没处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撒。

    他当然知道在这事上,他没有说话的余地。之前去紫竹林找叶楠夕时,就看出叶楠夕对此没有一丝不满和愠怒,而叶院长对此也没有任何举措,整个叶家很平和的接受了这个结果,或许事情真的就如他看到的这样,也或许里面有别的原因,但他只不过是叶府的亲戚,又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本事和背景,他能说什么,就算另有原因,谁又能跟他说呢。

    而且,他刚刚到俞川那会,知道叶楠夕被送回叶家后又被侯府接回去时,真的非常愤怒。一直以来他都希望夕娘能离开这家伙,可是现在,他们两人真的分开了,他心里又反更不是滋味。陆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于是呆呆地站在那,直到七儿过来小心问了他一句:“少爷,刚刚萧先生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陆真回过神,闷闷道:“他说要考虑考虑。”

    七儿松了口气:“萧先生既然没有一口回绝,那应该就成一半了,反正也不着急,还有时间呢,就让萧先生好好考虑呗。最后要是真不答应,少爷就继续考文科举去,我觉得少爷定能考中进士!”

    “你懂个屁!”陆真骂了一句,就甩了甩袖子,有些烦躁地走了。

    ……

    数天过去后,叶楠夕便听说军粮漕运的事谈妥了,只是又过了七八天,陆运之事却迟迟未明。丁四奶奶为此还特意往她这跑了好几趟,她却也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去会会萧时远,于是这事便一直这么拖着,却接着,她又听到一个消息。燕容燕西将军自京回来了,知道消息才一日,叶楠夕就感觉到俞川的许多事开始出现新的变化。

    比如,燕西将军将宫里的消息带了过来,第二日,好几位粮商就主动将价格降了一成;比如再过几日,两船的税粮将送到俞川;比如陆运一事,萧时远开始做出了明确的表态,接手的名单也初步拟定……

    这些,对叶楠夕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影响,只是在燕西将军回来俞川的第三日,叶明将她叫回叶府后,她才知道对她影响甚大的事在这等着呢。

第177章 亲事

    “姻缘之事很多时候讲究的是缘分,燕西将军你也见过,年纪跟你相差不大,为人又正直,家世也好,老爷都觉得这是门好亲。”年氏看着坐在自己跟前的叶楠夕,每说一句话心里都仔细斟酌一番。其实不说叶楠夕,她也觉得时间有些太赶了,只是燕容在俞川留的时日不多,叶明也认为此事早些让叶楠夕知道比较好,他相信叶楠夕会自己衡量。

    虽说之前隐约有所察觉,但此时亲耳听到从年氏嘴里道出这个意思,叶楠夕还是觉得很是诧异。

    “这是父亲的意思?”怔了好一会后,叶楠夕才开口,却接着又扬了扬眉,“燕西将军也是有此意?”

    她知道自己容貌生得不错,身段也保持得很好,但从不认为光凭自己这张脸这身材,就能让一个征战沙场十多年的成年男子一见倾心,非她不娶。更何况她还嫁过人,又是刚刚和离,若说别的男子对她有迷恋之意,她会信,确实也有男人娶妻就是冲着善心悦目去的。但像燕容那样的人,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种情绪跟那个男人联系在一起。

    年氏点头:“燕西将军是有此意,并且已经跟老爷提出了,所以老爷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叶楠夕沉默一会,就问:“为什么?燕西将军有那样的家世,而且他自己也有不小的战功,想要找比我更好的女人不是什么难事,何必千里迢迢地跑到俞川这边来娶妻?再说挑的时间也不理想,我才和离不久,他如今也不过是路过此地,而且这种事他自己能做得了主?”

    这丫头太理智了,谈到这种事完全没有一个女人该有的娇羞,并且问的问题很是尖锐,年氏颇有些无奈,迟疑了一会才道:“燕大将军跟老爷有些交情,此事是燕大将军保媒,至于别的,其实还是要看缘分,这天下身份高贵的女子不少,但也不是哪一位就专门为燕西将军准备的,缘分未到,或是缘分尽了,两人自然都走不到一块。现在就跟你说,确实有些突然,并非让你现在就表态,你也别急着拒绝,还是好好考虑考虑。”

    叶楠夕沉默良久,年氏便又道:“你如今还年轻,手里还握着不少东西,老爷亦是极疼你,所以即便出了和离这等事,你心里也一样有底气,这些我都能理解。只是你别怪我说话难听,峰儿是一年比一年大了,老爷日后定会将栽培的重心放在峰儿身上,到了那时,老爷还能似现在这般处处替你着想吗?再说你后面还有两妹妹,当然,若是叶家一直这么无灾无难,你再过个十年八年,也不用愁吃穿。但天有不测风云,你后面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如今不为自己打算,将来依靠谁去?你手里那点东西在叶府还安稳的时候自然可观,但若有个万一,那点东西很可能连打个水漂都不够!女人终究是要嫁人的,你父亲也说了,当年荣郡王就葬在晋北,所以燕西将军已表示过,他日后就将家安在晋北,裕亲王府如今跟他关系不大,每年就年节时回去看看,若有分不开身时,就只备些年礼送回去。”

    叶楠夕从年氏那出来后,就听说燕容刚刚也过来了,此时正在前厅跟叶明说话。

    她心里感觉甚是怪异,刚刚年氏将燕容的条件掰碎了跟她说,虽没有要她马上表态,但那意思已很明显地表示出他们都希望她能应下这门亲。叶楠夕往前厅的方向看了一眼,老实说年氏说的也没错,单以两人的条件来论的话,燕容的条件可是比她好多了。她要错过这个村,以后很可能就再没这个店了,只是这种事……叶楠夕想着想着,不由一声苦笑。

    确实,她手里若是没有那些银钱,娘家也不这么看顾着她的话,此时忽然出现这么一个金龟婿,她定不会考虑太多,就直接答应下来,至于感情,那东西只要用心培养,肯定会有,就算培养不出男女之情,也肯定能培养出亲情来。而大部分的家庭,可不就是靠亲情和责任来维系。爱情那东西,是可遇不可求。

    只是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提出这事?而且,之前年氏应该从薇儿嘴里知道叶南珍的那点心思,如今却说到她身上……

    叶楠夕站在院子的花架下面沉思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醇厚的声音:“叶二娘子。”

    叶楠夕回头,便见燕容自她身后走来,那动作,明显带着几分属于军人的利落和冷峻,偶尔她也会自萧玄身上看到这样的一面。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再加上他救过峰儿他们,所以她对这位燕西将军总有几分好感。

    刚刚年氏才跟她说了那事,这会儿忽然看到他后,心里难免有几分尴尬和不自在,但叶楠夕却一点都没表现出来,转过身后就微微一笑:“真巧,我今日回娘家,竟碰上将军。”

    燕容走到叶楠夕跟前,坦然道:“不巧,是我觉得去紫竹林拜访有些不便,就请叶院长帮忙请你回来。”

    叶楠夕心里微怔,但面上依旧保持笑容:“既然将军如此坦荡,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就是想知道,将军为何会看中我?”

    有些意外叶楠夕会这么直白,燕容明显是怔了一下,沉吟了一会后才道:“二娘子是不是觉得燕某是个粗人,其实燕某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我非常敬佩将军。”叶楠夕笑了笑,“将军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燕容打量了她一会,见她面上依旧大大方方的,便道:“我来俞川之前,大伯就曾与我提过此事,叶家若能跟燕家结亲,对两家都好。不过我当时并未答应,毕竟是要一起走一辈子的人,我也这般年纪了,总得看一眼再定。之前两次见面,二娘子给燕某的印象是容貌甚佳,性格大方,处事机敏,遇到挫折时也没有颓丧,很是合我意。”

    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当面夸奖,叶楠夕有些尴尬地低低笑了两声,然后道:“只是将军应该知道,我之前是嫁过人的。”

    提到这个,燕容面上的表情微顿,叶楠夕此时正看着他,自然没有错过他这个细微的变化,只是这样的表情既不像是介意也不像是意外,但到底代表什么,她一时又琢磨不出来。

    片刻后,燕容点头,然后问:“二娘子是否心里还放不下那位萧三爷?”

    叶楠夕扬了扬眉,就道:“到底是三年夫妻,要说全然忘了是不可能的。”

    “我明白。”燕容毫不迟疑地道了一句,然后在叶楠夕诧异的目光下,又接着道,“不过燕某今日所提之事,还望二娘子能好好考虑。”

    叶楠夕看了他一会,才道:“其实,将军若是为两家联姻之利,也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而且关于对应世情的本事,其实是可以慢慢学的,我未成亲之前,也跟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一般,对什么都懵懂无知,但是不过两三年,就脱胎换骨了。”

    燕容笑了笑,拱手道:“二娘子的话不无道理,只是有些事情还是要讲究缘分,燕某一会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目送燕容出去后,叶楠夕又往前厅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叹了口气。这会儿过去,她都能猜到父亲会对她说些什么,这种事情父亲当然不会逼迫她,但会给她举出很多例子来说服她。她知道父亲有这个本事,可以将这一个个例子说的合情合理,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就有所偏向。只是这事儿……叶楠夕摇了摇头,燕容确实是个金龟婿啊,可是依她如今的心情,实在很排斥去考虑这种事。

    正打算离开这里时,身后又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二姐。”

    叶楠夕心里顿了一顿,才转头,便瞧着叶楠珍从那路口的转角处走出来,瞧那样子,似乎已经站在这有一会了。

    “嗯,你是从哪过来的?我正打算去看看老太太,要一起去吗?”

    “我早上就去看过老太太了。”叶楠珍走到叶楠夕跟着,踌躇了好一会,才道,“我刚刚瞧着二姐似乎在跟一个男的说话,瞧着背影很眼熟呢。”

    叶楠夕点头:“是燕西将军,刚在这碰到,就聊了两句。”

    叶楠珍面上露出几分憨憨的表情,垂下眼,跟着又抬起:“二姐跟燕西将军说什么呢?”

    这丫头,是在试探她的意思了。叶楠夕看了叶楠珍一会,便道:“你应该都听到了吧。”

    叶楠珍咬了咬唇,迟疑了一会,就点了点头,然后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二姐是要应下这门亲吗?”

    她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平静些,但眼睛里却还是先出几分委屈和急切,真是不甘心啊,明明两人都是庶出,但自小叶楠夕得到的宠爱就比她多得多。

    叶楠夕摇头:“我如今哪有这等心情。”

    叶南珍即道:“既如此,二姐为何不直接回绝了?”

    叶楠夕苦笑,她是拒绝了,但他们并不在意,反还让她再好好考虑。

第178章 约会

    叶楠珍觉得万分委屈,可是这种情绪她不仅不能发泄,还要小心翼翼地藏好了不让人发现,于是这些天,她整个人都显得无精打采,没两日,就病了。那天叶楠薇正在年氏这选鞋样呢,听了叶楠珍特意让下人过来传的这话后,就抬起脸诧异地道了一句:“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我去瞧瞧。”她说着就从罗汉床上跳了下去。

    年氏只得吩咐身边的嬷嬷过去看看,又嘱咐叶楠薇几句,让她去看一眼就行,仔细别过了病气。

    叶楠薇嘴里应着声,人却已经跑出去了,年氏看着闺女跳脱的背影,微微蹙起眉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虽说她心里对叶楠夕总有些疙瘩,但有时候,她却又希望自个闺女能学一学叶楠夕的大方沉稳。那丫头,无论是欢喜还是难过或是愤怒,都不见有失态的时候,所以说老爷疼她,那性子活脱脱是老爷的翻版。

    叶楠珍其实没病,只不过是觉得心里难过,偏还要日日去年氏那强颜欢笑实在没意思,于是干脆就称病躲起懒来。叶楠薇过来时,她正好也是坐在榻上描花样,虽身上穿着半旧的家常小袄,少了几分平日特意打扮好后的鲜艳,但脸上的气色瞧着还是不错,屋里也没半点药味。

    “我说你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呢,原来是躲懒。”叶楠薇进来瞧着好好坐在榻上的叶楠珍,就嚷嚷了一句,然后似逮着叶楠珍的小辫子似的,嘿嘿乐地走过去。叶楠珍却连眼睛都没抬,依旧专注地描着手里的花样,叶楠薇讨了个没趣,便又道:“怎么连茶都没给我送上一口,难不成你那妈妈扣了你这个月的月例!”

    叶楠珍依旧没抬眼,只是道了一句:“我这没什么好茶,四妹若想喝好茶,太太那有的是。”

    叶楠薇听出这话里的怨气,便瞄了她一眼,摸了摸鼻子道:“你在生我的气?你别着急啊,早之前我就跟我娘打听了燕西将军的事,可是……”

    叶楠珍猛地抬起脸,一下子打断叶楠薇的话:“你说什么,你跟太太说了!”

    叶楠薇又是一乐,有些得意地扬起鼻子:“我既答应了要替你说,自然不会食言,之前没对你说是因为还没打听清楚,而且没几日燕西将军就离开俞川了。不过你放心,如今总算又回来,两天前还来找爹了呢,今儿我本就是要再问问我娘的,只是听说你病了,我便先过来看看。你看,你要是不装病偷懒,没准我这会儿已经什么都给你问清楚了呢。”

    叶楠珍忙往门口那看了一眼,见丫鬟们都不在,心里稍稍放了心,但脸色还是有些发白:“你跟太太提了我,我……”

    “没有,你当我傻啊。”叶楠薇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为了替你瞒着,还差点让娘以为是我有什么想法呢,当时就被数落了一顿。”

    叶楠珍放了心,却同时又有些失落。自那天在院子里听到叶楠夕和燕西将军的对话后,又偷偷找了年氏身边的丫鬟打听了几句,她便知道自己那点心思真的只能是奢望了。手微颤,的线条即歪向一边,描了一早上的花样白费了。叶楠薇直呼可惜,叶楠珍也有些愣怔地看着那张花样,然后伸手拿起来团成一团,就扔到一边去。

    叶楠薇有些诧异地看了叶楠珍一眼,她很少看到叶楠珍这么生气的时候,于是迟疑了一会,又道:“我今儿准给你说去。”

    “胡说什么,你别败坏我的名声。”叶楠珍像只撑开全身刺的刺猬,愤愤地瞥了叶楠薇一眼,“燕西将军是太太要说给二姐的人,你要是也看上了,你自己跟太太说去,别扯上我!”

    “二姐?”叶楠薇一愣,许是因为这个消息太令她诧异了,所以反没将叶楠珍那夹枪带棒的语气放在心上,瞅了叶楠珍好一会后,马上摇头,“你哪听到的事,自己胡想的吧,怎么可能会是二姐!”

    “不信你自己问二姐去,我都看到二姐跟燕西将军两人在院子里单独说话。”叶楠珍垂下脸,一边整理几上的笔和纸,一边道,“不过就算你去问了估计她也不会对你多说什么,她有什么事不都是自己算计着来,什么时候跟咱们说过。燕西将军的年纪跟她般配,家世也不比侯府差,听说萧三爷才和离没多久就又定亲了,新人的家世极显赫,如今三姐若是跟燕西将军成就好姻缘,日后在侯府面前也能抬得起头了。父亲本就疼二姐,自然会为三姐好好准备,太太也不会怠慢的。”

    叶楠薇有些怔怔地坐在那,好一会后才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出去一下。”就跑了。

    叶楠珍这才抬起脸,转头看着叶楠薇跑出去的背影,眼里隐隐露出几分解气的神色,只是跟着又皱了皱眉,既不甘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没有叶楠夕那么幸运,一出生就养在嫡母身边,还记在嫡母名下,生母亦在一旁时时照看,并且自小就得父亲的宠爱,就连大姐都没有什么不满。她这位二姐,从去年的流言到前段时间的和离,都得父亲的百般维护,如今父亲更是尽心为她二姐打算,无论什么将最好的都送到二姐跟前,只有她,完全被忽略……

    叶楠薇以要去看叶楠玉为借口,才求得年氏答应她出门。不过她出门后,却让车夫先去紫竹林。跟着她出来的老妈子不赞同,叶楠薇便道既然要到大姐那看外甥去,自然该叫上二姐一块才对。只是她来到紫竹林时,叶楠夕却出去了,里头的下人也不知道主子去了哪,叶楠薇顿了顿脚,想在紫竹林等叶楠夕,只是紫竹林里的下人却说,这两天叶楠夕都是太阳快落山时才回来,她踌躇了一下,只得先离开去叶楠玉那,打算一会回府时,再过来看看。

    “怎么就你出来,没叫上三妹一块。”叶楠玉瞧着就叶楠薇一个人过来,便问了一句。

    “她病了。”叶楠薇瞅着春哥儿呼呼大睡的脸蛋,直到奶娘过来抱走后,才迟疑着道了一句。

    “病了?”叶楠玉说着就往窗户那看了一眼,“这春夏交接的时候,确实要多注意,你们年轻不懂事,总想早些换上轻便的衣服,却一不小心就能着凉,到时可就自讨苦吃了。”

    叶楠薇不想听叶楠玉唠叨,只好道:“大姐,二姐最近有来你这吗?”

    “前几天来过。”叶楠玉说着就看了叶楠薇一眼,“最近家里有什么事吗?老太太的身体怎么样?”

    “老太太挺好的,就是总记挂着大姐和几个外孙,就等着大姐出了月子后回去看看。”叶楠薇道了这么一句后,迟疑了一会,又接着道,“家里,前两天燕西将军又来找父亲了,还……”

    “还什么?”见她提起燕西将军,却说了一半后,就不说了,叶楠玉便追问道。

    “没什么。”叶楠薇话将出口时,忽然觉得这事不能随便乱说,她本是要找叶楠夕确认叶楠珍的话,但却没找着叶楠夕,而此时她已经觉得自己心里的话要憋不住了,可是大姐还不知道这事,她很矛盾要不要跟大姐说说。现在她莫名地觉得这事会变成这样,她有责任在里头。

    叶楠玉比叶楠薇多吃了十年的盐,又伺候了婆母几年,也跟几位妯娌打了几年交道,还生了四个孩子,即便她本是性子宽厚之人,但这些年的磨砺,叶楠薇这种嫩葱儿心里想着什么,哪还逃得过她的火眼金星。更何况她之前就在叶楠夕那知道了叶楠珍的那点小心思,今日叶楠薇突然过来,先说了叶楠珍病了,又问了叶楠夕,然后还特意提了燕西将军,她便知道这小丫头遇到问题自寻烦恼来了。

    跟叶楠夕那等无谓中带着几分疏离不同,叶楠玉温和的笑了笑,想了一会,便问:“是有关燕西将军的事?父亲和太太真的想结这门亲?”

    叶楠薇诧异抬脸,瞪圆了眼睛:“大姐也听说了,是二姐跟你说她要嫁燕西将军的?”

    “楠夕要嫁燕西将军!?”叶楠玉惊讶地从床上坐直起来,“你这是哪儿的话?提的人不是你三姐吗,怎么说到你二姐身上了?!”

    叶楠薇张着嘴巴,好一会后,便将之前从叶楠珍那听到的话都道了出来。叶楠玉听完后,又躺了下去,想了好一会才叹道:“你这性子,真是听风就是雨的,幸得没去外头瞎嚷嚷。”

    “我又不傻,这事当然不能随便说的。”叶楠薇撇了撇嘴,然后道,“只是二姐怎么会……”

    “这多半不关你二姐什么事,应该是燕西将军自己看中的,你以后别瞎揽事,这等婚姻大事是能由得你胡来的吗。”叶楠玉责备地看了叶楠薇一眼,“这事自然是太太跟二妹提了后,二妹在院子里碰到燕西将军,自然就聊了几句,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珍儿,应该是心里不好受,所以故意将话说得暧昧不清,误导薇儿,叶楠玉想到这,心里不免叹了口气。

    叶楠薇愣了愣,片刻后才道:“这么说,二姐会答应吗?”

    叶楠玉沉吟许久,才发觉自己真没法确定这事,她那位二妹,骨子里跟珍儿和薇儿都不同。薇儿是任性冲动一根筋通到底,珍儿是表面憨实内心敏感,但不管怎样,这两丫头无论什么事,最终都会听从父母的安排。叶楠夕则不同,虽说她跟叶楠夕是自小一块长大,姐弟几个当中,她跟叶楠夕相处的时间最长,但其实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并不怎么了解这个妹妹。

    她从不任性,或者说,她虽明明做了很任性的事,却往往能让人觉得情有可原,让外人很难想到任性那头上。比如之前她从侯府搬出来,比如参与百善会,比如和离后拒绝住在娘家……她跟叶楠薇的任性不同,叶楠薇是完全由着自个的性子来,还是小孩儿心性。她却是一直大方得体,甚至有些逆来顺受,但事情过后,往往会发现,她总能在既成的事实下,让身边的事照着她的方式来。

    如果,叶楠夕跟燕容的亲事,真的足够有利的话,叶楠夕或许不会拒绝,叶楠玉这么想。

    ……

    船将靠岸时,叶楠夕忽然打了个喷嚏,燕容走过来道:“着凉了?进去坐一会,风有些大,看这天像是要下雨了。”

    叶楠夕笑了笑:“只是鼻子有些痒,估计是谁在叨念我。”

    燕容不解:“叨念?”

    叶楠夕一边将耳边的发丝勾到耳后,一边道:“将军没听过这种说法吗,若是被人在别处叨念的话,就会打喷嚏。”

    燕容摇了摇头,却看着她道了一句:“许是二年子心里有挂念的人也不定。”

    叶楠夕放下手,微微一笑,不承认,也不否认,燕容便又道:“不过今日燕某倒真有些意外,二娘子也会过来这边。”

    俞川靠着江边,因此自然有人做起游船的生意,无论是大的画舫还是小的乌篷船,都有租赁的地方。江面游船,喝着小酒,听着小曲,或是约上三五个好友在江面上闲渡一日,是俞川人最爱的风雅事之一。

    叶楠夕一早就被丁四奶奶请到画舫游江,结果一上画舫,便瞧着燕容也在。于是两人在这画舫上差不多聊了大半天,直到画舫快靠岸了,她才走出来看看,结果燕容又跟了出来。

    叶楠夕打量了燕容一眼:“今日一过,怕是整个俞川就传出我要攀上燕家的流言了。”

    燕容挑眉:“只要二娘子愿意,就不会是什么流言,而且也谈不上谁攀附谁,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叶楠夕道:“将军对此事的执着,真让我受宠若惊。”

    燕容道:“那么二娘子是愿意考虑?”

    叶楠夕往画舫后面看了一眼,这江上的生意很好,光是画舫就有好几艘除此外,附近有客人的乌篷船也有十来只。

    叶楠夕收回目光后,又看向燕容:“这个问题或许有点蠢,不过我还真是有些好奇。”

    燕容认真道:“二娘子想问什么但说无妨。”

    “将军之前说了我的许多好,比如容貌,比如性格,比如家世,但独一点没有提到。”叶楠夕偏了偏脑袋,笑着道,“将军可有一点喜欢我?”

    燕容有些怔住,之前一直听说这边的女人不比晋北那边大胆,只要谈到婚姻情爱,没有不害羞脸红的。但这女人,也就瞧着是一副娇嫩嫩的模样,但自第一面开始,她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言语和作风,还真没一点跟娇羞两字搭得上边的。

    见燕容不回答,叶楠夕又问:“将军有心上人吗?”

    只是话才出口,天忽然落下毛毛细雨,燕容咳了一声,就道:“进里头去吧,待靠岸了再下去。”

    叶楠夕原是想跟燕容提叶楠珍的,只是瞧着这样,便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即便不算京城的裕亲王府,这样的燕家,对叶楠珍来说也不是什么好选择。画舫里的人并不多,除去燕容外,都是百善会里的人,叶楠夕知道今日燕容为何会过来,当然不是为她。今日的画舫游江,是燕容代表的燕家跟百善会正式站在同一战线上了,这是在明确表态,也是在向花蕊夫人施压。

    无论这双方之间藏着多少阴谋诡计,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将军粮的问题妥善安排好。她知道陆运之事已经谈得差不多了,

    画舫靠岸后,有两位夫人的马车没有在岸边等候,丁四奶奶便请叶楠夕先将马车借一借。叶楠夕往燕容那看一眼,再看了看丁四奶奶,迟疑了一会,便点了点头,丁四奶奶笑着拍了拍叶楠夕的肩膀,她那笑容里明明别有深意,可她偏就是什么也不说。

    将叶楠夕送到一处屋檐下后,燕容就道:“燕某的马车也没有停在附近,二娘子且在这避避雨,我去将马车叫过来。”

    叶楠夕看着外头的雨,笑道:“将军先回去吧,别因我耽搁了时间。”

    燕容没在意她这话,跟旁边的绿珠交代一句,请她好好看着叶楠夕,然后就走入毛毛细雨中。

    “或许真是个好男人,可惜……”叶楠夕看着燕容转身的背影,淡淡道了一句。

    旁边的绿珠听到叶楠夕这句话,却没有问可惜什么,只是主仆俩在那站了一会后,那蚕丝般的细雨中又走来一个人。颀长的身影,素白的衣袍,乌黑的长发,半旧的油纸伞,明明面上带着几分冷峻的表情,身姿也挺拔如松,但在这漫天细雨下,这背江而来的男人,真像是这幅水墨画里最传神的一笔。

    “三爷!”萧玄上了台阶后,绿珠微微行了一礼,就往后退了几步。

    叶楠夕看了萧玄一眼,笑道:“萧三爷真有雅兴。”

    因为有风,吹着雨丝飘进来,萧玄便将油纸伞往叶楠夕头上一遮,然后轻轻道了一句:“三个月了才下这么一场雨,怕是今年真会有大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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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指环

    “是不是正合你意。”叶楠夕微抬起脸,看着遮在自己头上的那把油纸伞,因是旧物,加上被打湿的关系,所以此时画在伞面上的竹子隐约透了过来。她默默看了一会后,就收回目光,再看向旁边的人,便注意到他白袍的衣缘和腰带上也是竹叶纹,是用淡灰色的丝线绣出来的,绣工精致,但那颜色却轻得似水墨画上最漫不尽心的一笔。之前就发觉,他衣服上的纹饰,大部分都是跟竹子有关,只是多半是饰以暗纹,故并不惹眼。

    她语气很温柔,开口时,眼里甚至还含着三分笑,但他依旧能听得出里面的冷嘲之意。

    萧玄默默看了叶楠夕一会,纷飞的雨丝时不时地会落到她的裙摆上,将她淡紫色的裙子晕染成浓重的紫红。此时天光微暗,她又是站在屋檐下,光线自是又退了三分,却越发显得那张脸清丽白皙,眼眸乌黑明亮。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两人对视了一会,萧玄轻轻一笑,忽略了她嘲讽的话,然后闲聊般的问了一句。

    “以后?”叶楠夕有些奇怪他会问这个。

    “今年若是没有什么大的意外,年后,丁家就要交出百善会的主事权,到时你还想继续留在百善会吗?”

    “哦,这个啊……”叶楠夕转开脸,看着外头的雨雾,沉吟一会后才道,“还未想好,不过今年的意外挺多的,而且到现在都还没有停歇的意思,你不觉得现在谈这个还太早。”她说着就扬了扬嘴角,然后再看向他,“你呢,你又有什么打算?侯府的爵位是留给你大哥的,你娶了凤十三娘后,是不是就要开始将建功立业的重心放在晋北那边了?”

    这话说得轻柔无比,可其中却带着血淋淋的寒意,一旁的绿珠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们俩,却发现叶楠夕面上依旧带着漫不尽心的笑,就连萧玄也只是神色微怔,随后温和的笑在他唇边荡开,且他微笑时眼睛一直是看着叶楠夕,目光深沉。

    “嗯。”良久,他才轻轻应了这么一声,只是此时此刻这么平静的声音,却反有点冷酷的意思。

    绿珠咬了咬牙,有些紧张地看向叶楠夕,然而叶楠夕却已经转开脸,看向外头的雨雾。

    “还真是好打算。”片刻后,叶楠夕淡淡道了一句,而此时她的声音里也再没有刚刚的嘲讽之意。萧玄依旧一眼不眨地看着她,神色平静,目光柔和,只是握着伞的手,指节微微发白。

    “你会去晋北吗?”两人沉默了一会,萧玄忽然问出这么一句。

    叶楠夕勾起嘴角,只是还不等开口,就看到燕容的马车从雨雾中缓缓行来,她笑了笑:“萧三爷是听到什么消息了吗?这话到底是问我去不去晋北,还是问我会不会另外嫁人?”

    这几日燕容跟叶府走得很近,太太也明确跟她提了这事,今日燕容又同她一起登画舫游江,只要是有心人,多少都会往那方面想。

    萧玄顿了顿,没应声,而此时他也看到了燕容的马车。

    燕容下了车后,也撑开一把油纸伞走到屋檐下,朝萧玄点了点头,然后将手里的油纸伞递给叶楠夕:“这是燕某租来的马车,二娘子若不嫌,就先坐这个回去吧,天已不早。”

    叶楠夕没有接伞,先问了一句:“将马车让给我,那将军怎么回去?”

    燕容很自然地道:“一会自有人将我的马牵过来,而且这点毛毛雨走着回去也成。”

    叶楠夕接过燕容的伞,萧玄收回遮在她头上的伞,叶楠夕领着绿珠走到那马车跟前,将上车时,转头往屋檐那看了一眼。隔着蒙蒙细雨,灰暗的屋檐下,一身白袍的他看起来清俊挺拔无比,她看过去的同时,他也静静地望过来,雨雾挡住了他眼里的情绪。叶楠夕只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慢慢收起手里的伞,脸却一直朝她这边看,雨水将两人的过往洗得越发清晰。

    “二娘子。”见叶楠夕站在雨中迟迟不上车,裙摆将要湿透了,绿珠便低声喊了她一声。

    叶楠夕回神,眼睛微转,便见燕容负手立在那,身姿伟岸挺拔丝毫不逊于萧玄。只是因雨雾迷蒙了视线,模糊了他们的相貌,所以这一刻,叶楠夕恍惚觉得,屋檐下的那两男人,看起来竟有种莫名的相像,就好似……

    坐上马车后,刚刚那点怪异的感觉不仅没有退去,脑海里反还总是浮现出那两男人站在一起的画面。

    叶楠夕皱了皱眉,沉吟许久后,忽然问了绿珠一句:“你觉不觉得,燕西将军跟萧三爷长得有些像?”

    绿珠一愣,迟疑了好一会才道:“燕西将军怎么会跟三爷长得像呢,三爷,三爷的相貌比燕西将军好许多,两人的气质也不像……”

    燕容五官深刻,气质刚毅,一看就是铁骨铮铮的沙场将士,因此身处这脂香粉艳的俞川总显出几分格格不入。萧玄五官俊美,温和儒雅的气质下依旧带着几分冷峻,他也曾是军人,只不过如今已将那铁血的锋芒尽数收敛,完全融入这熏人迷醉的锦绣堆里。

    叶楠夕摇了摇头,失笑:“是我想多了。”

    “你要娶她吗?”马车离去后,萧玄重新撑开伞,将走入雨中时,问了一句。

    “你舍不得了?刚刚那艘画舫上的人是你吧,这个时候你竟还有这等闲心。”燕容面上笑了笑,只是眼里的神色却是淡淡的,似不怎么在意这种事,“这样的女人,若是留给别人,太可惜了。”

    “好好对她。”萧玄留下这句话,就撑着伞走了。

    燕容扬了扬眉,看着没入雨雾中的那个身影,摇了摇头,人是沉稳了不少,只是还是那九转十八弯的肠子,脾气比以前更讨人厌了。

    ……

    即便燕容带了朝廷那的意思过来,但自古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更何况如今有花蕊夫人这个大靠山在背后呼风唤雨,而且因为丁家将百善会整个收入的六成划入副账上的决定,因此,最终俞川这边的几大粮商之前抬起来的粮价到底也没有彻底降下来。

    “那些粮商跟花蕊夫人暗中勾结,百善会却跟他们做买卖,最后这银子还是要进去花蕊夫人的口袋。”叶楠夕看着这些天的买卖文书,无奈的摇了摇头,“合着我们这般劳心费神的,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燕西将军不日就启程,时间太紧迫了,朝中要求的量又比预计的翻了一翻,只能先便宜她。”丁四奶奶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跟着面上又露出几分冷笑,“只是最后鹿死谁手,还没定论呢。去年南边发洪灾,朝廷直接免了七个郡县的税粮,如今晋北形势不容乐观,这个时候哄抬粮价,还专门针对军粮,且有他们好果子吃的时候。”

    叶楠夕看了丁四奶奶一眼,慢慢将那几张买卖文书收好,她明白丁四奶奶的意思,那些粮商不一定就全是站在花蕊夫人那边,很可能大部分只是跟风抬价,抱着狠赚一笔的心。因为大家都知道百善会有的是钱,而且花蕊夫人也是百善会的主事者之一,所以这银子是不赚白不赚。只是没几个人清楚,这价格的背后藏着的却是赤裸裸的权力争夺。晋北的战事全面爆发后,若是燕军不幸败了,他们自然无忧,但若是燕军胜了,局势明朗下来,那么俞川的粮商,怕是有苦头可吃了。

    叶楠夕将那几张文书放到丁四奶奶面前后,就问道:“只能先这样了,不过那陆运的事,已经谈好了吗?最后怎么定的?”

    说到这,丁四奶奶气得笑了:“具体我倒不清楚,只不过听我家老爷说,最后还是让萧时远插了近一半的人进去。我也不明白这事到底是怎么谈的,粮商的价格就降了一成,却让他们插进来那么多人,我是个妇道人家,那些行兵打仗的事是真不懂。但也知道自家的粮仓是绝不能让人知道的,不然随便一把火,可不全都烧得干干净净,或是直接让人给一股脑地搬走!你说从俞川到晋北,得走多长的路啊,万一被心怀不轨的人给拐到沟里,那咱前面的心思不是全都白费了!”

    叶楠夕便道:“四奶奶既然有这样的忧虑,怎么没跟丁侍郎说?”

    “怎么没说。”丁四奶奶喝了一口茶,然后叹了口气,“我家老爷让我别管这事,也不许我多说,我也就是在你这才多嘴两句。”

    “这事儿,咱确实帮不上什么。”叶楠夕沉吟一会,便笑了笑,“如今只需将手里的事做好就成了,至于最后如何,哪是你我能左右得了的。”

    “这道理谁不懂,但要做的如你这般平常心,还真不是容易的事。”丁四奶奶说到这,就打量了她一眼,“这几日我听到个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可憋了我许久了,就想找你问问。”

    叶楠夕抬眉,没说话,却大约猜出丁四奶奶想问什么,这几日已有别的人拐弯抹角地在她面前打听了。

    果真,丁四奶奶张口就问:“燕西将军是不是向你提亲了。”

    丁四奶奶这话跟别的人又有些不同,寡妇门前是非多,她虽不是寡妇,但却是个单身独住的女人,并且还时不时出去,自画舫游船那日起,许多人都以为她跟燕西将军勾搭上,毕竟有桃色的新闻,比起正经的谈婚论嫁更加能刺激女人的八卦心。

    “没有的事。”叶楠夕摇了摇头,燕容确实明确表示过这个意思,但并没有正式提亲。

    “燕西将军如今家在晋北,此行又如此匆忙,燕家到底是皇亲国戚,这提亲之事定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办。”丁四奶奶看着叶楠夕笑,“若燕家真有此意,燕西将军回去不久,那边应该就会送消息过来。”

    叶楠夕无奈道:“四奶奶想太多了,我如今可是和离之身,四奶奶这话要是传出去,是要叫人笑话我的。”

    “你若不是姓叶,这事儿确实有些异想天开了,但是你姓叶,如今又是这么个形势,而且那燕西将军还数次在你跟前献殷勤。”丁四奶奶了然地看了她一眼,接着道,“你放心,我自是不会乱说去,不过应该也不只我一个人想到。侯府都跟凤家联姻了,你这事,自是不难猜。”

    叶楠夕不想继续谈这事,便道:“对了,上次您不是提了我那位三妹妹。”

    “我正想找你说。”提到这个,丁四奶奶即一副忽然想起的表情,“那表姐昨儿上城,又找我说了一次,她次子今年正好二十,叫唐天意,人生的白白净净的,脾气也好,之前曾在一次花会上见过你家三姑娘一面,从此就念念不忘了。”

    叶楠夕诧异:“那哥儿如今是还在读书?”

    “是个很好学的孩子,本来也是要进叶院长的书院就读的,只是正好那年他父亲故去,他家又是住在耀县,要过来读书,就必须住在这边,因而便作罢了。”丁四奶奶点头,又道,“他大哥已经成家,娶的是耀县陈家的闺女,是个性情温顺的女人,听说夫妻过得很是和美。他后面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年纪尚小,我那表姐一个人拉扯他们几个也是不易,不过幸好我那表姐夫也留下一些家产,这些年日子倒也算富足。”

    叶楠夕轻轻一笑:“如此我回去跟说说,只是这事儿我做不得主。”

    “父母俱在,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姐姐做主的。我也不瞒你,虽说我觉得我那外甥是个招人疼的孩子,家境也算殷实,不过家世门第跟叶府比,还是低了些,所以我才拖了这么些日子才与你说。”

    叶楠夕淡淡道:“四奶奶多虑了,叶家可不是就一门心思地要攀附权贵,我父亲常说,儿女亲事很多时候要看缘分。”

    丁四奶奶笑道:“你可别多心,叶院长的为人我自然是相信的。”

    而就在叶楠夕准备回叶府时,正好军粮的队伍也都准备妥当,开槽那日,叶楠夕也到码头去送行。

    这一趟,是陆九亲自押送,叶楠夕过去时,陆九已经登上船了,码头上里三圈外三圈的围着一堆人。意外的是,萧玄和萧时远俱不在码头这,叶楠夕往船上看了一会,发现那上面也没有燕容的身影,她心里有些奇,正好这会儿凤九娘也瞧着她,凤九娘便朝她走过了来。叶楠夕看到凤九娘后却是一怔,片刻后才由衷笑道:“恭喜!”

    此时的凤九娘已摘下面上的黑纱,她左脸的疤痕还是能看得到,但跟以前比起来,已经淡了许多,并且面积已缩小到就下颌那一块。

    凤九娘摸了摸自己的左脸,淡淡道:“不过是稍微能见人罢了,也就这样了。”

    烧伤的疤痕是没办法完全去除,之前之所以那么恐怖,是因为当时的伤口没处理好,又用错了药,所以那毒一直附在伤口上。后来寻得良医,将那些毒拔去,又仔细养了一阵子,才终于恢复成如今这般。只是她的脸差不多恢复了,陆九对她的态度却完全没有改变,甚至比之前还要冷淡,凤九娘有时甚至很后悔治好自己这张脸。

    叶楠夕笑了笑,便问:“燕西将军也上去了吗?”

    “燕容已经提前出发了,他们走的是陆路。”凤九娘说着就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布袋递给叶楠夕,“这是燕容托我交给你的。”

    “给我?是什么?”叶楠夕诧异,然后有些不解地看了凤九娘一眼,燕西将军给她的东西,怎么会让凤九娘转交?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凤九娘将手里的东西往叶楠夕手里一塞,跟着又道一句,“我跟燕容以前就认识,没想到燕容还真看上你了。”

    凤九娘办完燕容的托付后,便又回来码头边,看着漕船开拔起航。

    那是个很朴素的布袋,并且很旧了,布袋上的针脚也很难看,不过倒是缝得很结实。叶楠夕上了马车后,捏着那小布袋看了好一会才打开。里头就装着一个很粗犷的指环,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打的,非铁非石,通体漆黑,指环上还刻着一些如似符号般的花纹。

    叶楠夕根本不用试,只目测就知道自己无论哪根手指都戴不了这东西。

    只是他给她这个是什么意思?还让人转交!

    叶楠夕到了叶府后,还弄不明白这事,这种东西,她还没自恋到以为是燕容给她的定情物。因此原是要去年氏那说一说叶楠珍的亲事的,只是因突然出现这么个指环,她迟疑了片刻,便往叶明的书房走去。

    “既然是特意给你的,你且收着就是。”叶明看了一眼叶楠夕递过来的指环,便交还给她,然后道了一句。

    叶楠夕接过后,迟疑一会,便问:“爹知道这个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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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一对

    叶明撩袍坐下,饮了一口茶后,才慢条斯理地道:“这是当年荣郡王手上戴的东西,应该是留给儿子做个念想的。”

    叶楠夕忽然觉得这指环很烫手,可是燕容已经离开俞川,她就是想还回去如今却也找不到人了。

    “爹,这个……”良久,叶楠夕才开口,“我收着实在不妥。”

    叶明这会儿却似想到什么,忽然站起身,在桌案旁边的书架上翻了翻,找出一个信封,仔细看了一眼,然后让叶楠夕将那指环拿给他。叶楠夕递过去后,便见叶明拿着那指环比着信封上的蜡印看了好一会,才叫她过去:“你瞧瞧,这蜡上的花纹是不是跟指环上的一样?”

    叶楠夕接过自己看了一会,才有些狐疑地道:“好像是,只是这蜡印不完整了,爹这信封是哪来的?”

    叶明微笑道:“荣郡王寄来的,不过你看错了,这花纹是很像,但并非一样。”

    叶楠夕一头雾水,不管是不是吧,这跟她没什么关系,也不想有什么关系。然而叶明却没有这么想,他拿着那指环沉吟片刻,便交给叶楠夕:“先收着吧,这指环应该是一对,我若没看错,燕容那里还有一个。”

    荣郡王留下的一对指环,燕容却将其中一个给了她,叶楠夕越发觉得这东西烫手,于是蹙了蹙眉,便问:“爹为何选中我?”

    叶明将指环放到叶楠夕跟前,看了她一眼:“你是说燕家要提亲那事?”

    叶楠夕沉默一会,才道:“我并不合适。”

    “你以为是爹先提出此事?”叶明说着就找出另外一封信,递给叶楠夕,“这是燕大将军的信,你可以看一看。”

    叶楠夕接过看完后,诧异地抬起眼看着叶明,许久才道:“这是为何?”燕大将军并未见过她,并且燕大将军写这封信的日期,正好是她刚和离没几天的时候,可燕大将军却直接指定联姻之人是她?之前一直以为是叶明跟燕容提的她,如此看来,却是燕大将军的意思了!

    “这事若是燕容不答应,燕大将军也不会勉强,不过燕容看到你后,就认可你了。”叶明看着叶楠夕,神色温和,“若是燕容不点头,我也不会跟你提这事,之所以让你好好考虑,是因为为父觉得这门亲对你来说确实是不错。虽晋北离俞川近千里,但那边风气比这边开放,你跟燕容到了那边后,不会有人在意你之前经历过什么,而且离开俞川,对你也有好处。”

    叶楠夕明白叶明这些话指的是什么,即便她跟萧玄的和离进行得很是顺利,两人之间也没有闹出什么憎怨。然而叶明却看得出这平静下面暗藏着汹涌的漩涡,他不愿女儿一直压抑着那份感情,而且日后无论是哪方得势,最终迎来的结局都不会是叶楠夕愿意看到的,所以,如今这情况,放开了,或许会更好。燕容并不比萧玄逊色,最重要的是,燕容不似萧玄,不会面对那么多矛盾的选择,并且有足够的能力,这门亲又得燕大将军保媒,所以他动心了,叶楠夕若能有这样的归宿,他会比较放心。

    叶楠夕沉吟片刻,就道:“我若不答应呢?”

    叶明道:“那为父自然会回绝此事。”

    叶楠夕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只是这指环……”

    叶明道:“既然是他主动送出的东西,你若喜欢就留着,若不喜欢,到时还回去也无妨。”

    叶楠夕又问:“如此,两家联姻之事是谈不成了。”

    “联姻确实能让两个家族走得更近,但也有可能生出仇怨。”叶明淡淡一笑,接着道,“不用这么烦恼,这件事你依着自己的意愿来决定就行。”

    ……

    叶楠夕从叶明书房出来后,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稍稍理清思绪后,就往上房那走去,只是刚走到门口,就碰到叶楠珍和叶楠薇从里出来。

    “二姐!”叶楠薇看到叶楠夕有些意外,想起前几日听说的那事,面上不由就露出几分古怪,随后又看了旁边的叶楠珍一眼。

    “二姐回来了。”叶楠珍垂下眼,如往常一般低声道了一句。

    叶楠夕面上倒没什么异色,看着她们笑了笑:“嗯,太太在屋里?”

    “在的,跟两管事婆子说着家里的杂事儿。”叶楠薇嘴快,就回了一句,然后接着问,“二姐今儿怎么忽然回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就不能回来了。”叶楠夕笑着看了她一眼,“我听说,前几日你特意去找我一块去看大姐,结果正巧我出去了。”

    “没错,害得我还等了好久。”叶楠薇轻轻哼了一声,然后又偷偷打量了叶楠夕一眼,想问她是不是从叶楠玉那听到什么了,却又不好意思问。那天她回来后,便知道自己确实太冲动了,有点犯混,若非叶楠玉点醒,她多半会因此对叶楠夕生出不满。

    叶楠夕笑道:“难得你有心了,不过前几日我确实有些忙,你过去之前应该先使个丫鬟过去跟我说一声。”

    叶楠珍在一旁撇了撇嘴,却还是忍住什么都没说,叶楠薇没看到她这个表情,叶楠夕却注意到了。虽说她对燕容无意,但面对叶楠珍,特别是明白这丫头那点心思的情况下,她也是颇觉无奈。也是因此,她对叶楠珍的婚姻大事特别上心,那天丁四奶奶跟她说了唐天意后,她即让人去仔细打听了一番。确定跟丁四奶奶说的没什么出入,就多放了几分心。那是个乡绅地主人家,家中人口简单,唐天意的母亲是个爽朗的女人,跟长媳相处得很是和睦,仅凭这一点,叶楠夕就有三分满意了。而丁四奶奶之所以觉得唐家的门第低了,是因为唐家本就只是个小地主,而唐家的那些亲戚,不是从商就是务农,就是唐家苦心栽培的那两孩子,也都不是读书的料。长子只上了两年学就不上了,次子倒是一直坚持读书,但也不见有什么希望,考了几年,连个秀才都没能考中。

    叶府即便不论之前祖上在朝中建立起的人脉,就是叶明前后娶的这两妻子,也都是名门出身,更别论俞川书院的名声之盛了。叶楠珍要想当个一品夫人确实是奢望,但当个普通的官太太,却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在叶楠夕眼里,家境殷实人口简单的唐家,对于一个儿媳妇来说,并不比那些门面光鲜的勋贵人家差多少。

    日子终究是给自己过的,不是给别人看的,面子上好看一分,背地里往往要付出十分的努力。而那一分的面子,不但吃不得喝不得,反还会成为累赘。叶楠珍以这样的身份嫁到唐家,是给唐家带去面子,这样一开始在夫家的地位就被抬得很高了,日后只要她会过日子,生活就能过得顺心。

    千金难买心头顺,顺心这两字,是多少名门贵妇求之不得的东西那。

    “找你还这么麻烦!”叶楠薇当着叶楠夕的面就不满地撇撇嘴,然后道,“你进去吧,我和三姐去老太太那。”

    叶楠夕微笑点头,侯在门边的丫鬟打起帘子,她就抬步走了进去。

    叶楠薇跟叶楠珍走到院门口时,叶楠薇就站住回头看了一眼,面上露出几分迟疑之色。叶楠珍看了她一眼,就问:“怎么了?”

    叶楠薇想了想,便道:“我前几天给老太太做了个抹额,我回去拿,你先走吧。”

    叶楠珍道:“我等你。”

    “不用。”叶楠薇忙摇头,说着就跑开了。

    叶楠珍站住那看着叶楠薇往自己的小院跑去后,才抬步离开了年氏的院子。然而就在她刚刚走出年氏的院子没多会,叶楠薇却动另外一边悄悄的返身回来,并小心翼翼地走到年氏屋子的窗户旁,并瞪着眼睛对侯在外头的丫头打了个噤声的手势。那两丫鬟知道四姑娘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心情好的时候什么都好说,就算是弄坏了她的东西,她也能笑一笑就揭过,但若是赶上她心情不好了,那整人的手法是层出不穷,于是这会儿,外头那两丫鬟只得将脸垂得低低的,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叶楠薇有种直觉,她二姐今日过来找她娘,定是说什么要事,并且这事很可能跟叶楠珍有关。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许是因为燕西将军的事转变得太突然了,也可能是因为她总觉得这事对叶楠珍有些不公,所以下意识就感觉叶楠夕忽然过来,应该就为说此事。之前在叶楠玉那,叶楠玉也猜不出叶楠夕会不会答应燕家的提亲,她这会儿是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叶楠夕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只是她一靠近去,听到的却是叶楠夕在跟年氏提起叶楠珍。

    “我瞧着丁四奶奶诚意十足,便让人去那边看了一眼,又特意打听了一番……”叶楠夕温和平缓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外头的叶楠薇先是诧异了一下,然后就仔细听了起来。只是就在她听得甚是专注的时候,后面忽然走过来一个人,而叶楠薇瞧着有个影子忽然压在自己的影子上,吓了一跳,捂着嘴巴猛地回头,就看到那悄悄过来的人是叶楠珍。

    叶楠珍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也仔细听起里头的人的谈话,只是她越听,脸色却越不好起来。

    听了叶楠夕的介绍后,年氏想了想,便道:“不过是有几个银子罢了,叶家也不穷,难不成咱叶家还会贪图那点东西。”

    “这个就由太太来定夺吧。”叶楠夕淡淡一笑,她虽有些看好唐家,但并不打算帮唐家说什么,只是将最客观的东西都一一点了出来。

    “你今儿既然是来说这事的,想必你心里也是赞同的。”年氏看了叶楠夕一眼,又道,“你对三丫头的事还挺上心,只是对自己的人怎么就不多考虑考虑。”

    叶楠夕淡淡一笑:“我的事日后再说吧,反正也不是多着急的事儿,倒是三妹,如今年纪就在那,比我的事要急。”

    听到这,外头的叶楠珍脸色微变,咬着牙,忍了好一会,终是没能忍住,于是抬步就往年氏屋里冲了进去。叶楠薇愣住,而后在外头的那两丫鬟也没来得及拦住,反应过来后,叶楠珍已经进去了。

    年氏才开口,只是还不等说什么,就瞧着叶楠珍带着一脸的不甘和委屈冲进来,并直接走到叶楠夕跟前,愤愤地张口道:“不用你多管闲事假装好心,我的事用不着你来管,太太自会替我打算!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想将我丢在那乡下,免得以后碍了你的眼,误了你的好事!”

    叶楠薇本也想跟着跑进去的,却听到叶楠珍这不管不顾的几句话后,赶忙抽回脚,重新猫回刚刚的地方,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果真,叶楠珍这话一出,年氏的脸即沉了下去:“胡闹什么,成何体统,出去!”

    “太太!”叶楠珍一下子红了眼,声音里也带上的哭腔,“太太,我不嫁,我不想嫁到那乡下去。”

    年氏皱眉:“什么嫁不嫁的,这事才刚提,你急什么!”

    “那太太答应我,别把我嫁到那乡下去。”叶楠珍说着,就恨恨看了叶楠夕一眼,那眼神就好像是被欺负后记恨在心的孩子,心里的情绪表露得很是分明,因为分明,所以显得单纯。叶楠夕只得一声苦笑,她没想到叶楠珍会在外头偷听,若知道叶楠珍偷听,她这会儿就不会跟年氏提这事了。在大部分人眼里,特别是在叶楠珍眼里,唐天意的条件肯定是没法跟燕容比的,所以由她来说这事,叶楠珍很容易就往歪的方向去想。应该让丁四奶奶亲自过来跟年氏提,难得她想热心一次,结果这一不小心就起了反作用。

    “这事是你能插嘴的,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我会不知道。”年氏一脸严厉地看着叶楠珍,毫不客气地就教训了一句,叶楠珍终于闭了嘴,只是满眼满脸的都是委屈,红着眼站在那就是不动。叶楠夕看在眼里,不知为何,心里莫名地就生出一丝羡慕。

    “薇儿,你进来!”数落完叶楠珍后,年氏又往外喊了一声。她很了解她自个的闺女,叶楠珍都跑过来偷听了,那定少不了叶楠薇的一份。外头的叶楠薇吐了吐舌头,迟疑了好一会,直到年氏喊了她第二声后,她才装傻充愣地走了进去,笑呵呵地道:“娘你找我啊,正好我一回来,就听到娘的声音了。”

    年氏看着她和叶楠珍道:“你们回去把女戒抄上十遍,没抄完,哪都不许去。”

    叶楠薇脸色大变,赶紧跑到年氏身边苦着脸道:“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抄女戒啊!”

    “你如今也不小了,我不能再惯着你。”年氏干脆把脸转向一边,不看她。

    “二姐!”叶楠珍是个空有心眼的憨木头,而且她向来不怕抄书,于是叶楠薇赶紧转向叶楠夕,找她帮忙求情。

    叶楠夕只是笑了笑:“这要是在外头,偷听长辈的谈话被抓住,可就不是抄书这么简单了。只要离了家,就不会有人这么宠着你,越是门第高的人家,规矩和惩罚就越是严厉,而很多时候你做的事还会让你身边的人都跟着受牵连。当时我陪嫁过去的丫鬟一共是四个,但如今,就只剩下紫草和绿珠两个了,你知道另外两个去哪了吗?”

    年氏有些意外地看了叶楠夕一眼,叶楠珍这会儿也抬起眼,叶楠薇怔了怔,片刻后才放低了声音:“我听说萱姐姐得了急病走了,另外那个不是嫁人了吗。”

    “不管是因为什么突然走的,对外说都是得了急病。”叶楠夕的表情很是平静,只是叶楠薇和叶楠珍却从那平静里感觉到几分陌生的沉重。叶楠夕停了一会,又道:“露儿倒是嫁了个好男人,在我回侯府的前几天,因他丈夫护着她,所以她和她丈夫一起被送到侯府田庄那。我后来让人找过她,她原先是我的贴身丫鬟,从没做过什么重活,但去了田庄后,就得跟那些农妇一样,每日天不亮就起来挑水干活。”

    “那……二姐没有让她回来。”叶楠薇愣愣地问道。

    “她没答应。”叶楠夕看着叶楠薇淡淡一笑,“你如今若管不住自己,以后你就会发现,被你连累到的人,事后不是你想帮,就能帮得上的。”

    叶楠薇和叶楠珍乖乖回去抄书了,年氏有些复杂地看了叶楠夕一眼,片刻后才道:“你放心,三丫头的这事我会留心的,这事儿还是要多看看才行。”

    叶楠夕笑着点头:“这是自然,我今儿也只是帮人过来传个话,有太太在,没什么不放心的。”

    叶楠夕从叶府出来时,陆真从书院出来,兜了一圈后,找到萧玄,问关于举荐信的事。

    萧玄瞥了他一眼:“已经交给叶院长了。”

    “啊?”陆真一愣,“为何不先给我看看,我总得知道你都写了什么。”

    【还是二合一章,see-an仙葩+和正常更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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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文了,打算休息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灵感,明天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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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流产

    院试放榜,案首由叶楠峰夺得,即便他今年才刚满十五,但大家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讶异,甚至书院里的几位老先生心里都觉得有些惋惜。在他们看来,早两年前,叶楠峰就已经可以参加院试了,当年叶明就是十三岁夺得院试案首,并且接着是连中三元,之后更是在金銮殿上跟先帝面对面地进行一番辩论,当场执笔写下一篇治国论,令先帝大为赞赏。接着又在簪花宴上醉酒成诗十九首,一时名满京城,风光无限。俞川书院的名望也跟着水涨船高,当时别说是俞川书院的先生,就是曾在俞川书院读书过的学子,都极受人尊重。

    叶明之后,出自俞川书院的状元郎也有,进士亦是不少,但再无一人能有叶明当年的风光。

    叶楠峰的资质极好,跟叶明不相上下,容貌更是跟少年时的叶明很像,所以那几位老先生颇有些怀念那些年少轻狂的时光,因此对叶楠峰极为上心,只是可惜叶楠峰却没有其父当年那等睥睨天下的傲气,他性子温和,甚至有些害羞内向。而且一直以来他在家里都习惯了让着哄着叶楠薇,所以养成了不爱出风头的性子,平日里为人也非常低调,没有少年人的轻狂,也没有文人的自视清高,更没有贵公子的恶习。

    叶楠夕对这个弟弟的印象就是个标准的好孩子,好到很多跟年氏私交不错的妇人都觉得年氏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很多好事,所以才生出这么一个让父母骄傲的孩子来。

    放榜那日,叶楠夕也过来书院这边,只是还未看到叶楠峰,就瞧着陆真从前面经过,并且面上的神色似乎有些低落。

    是院试没过吗?刚刚叶家的人过来报喜,只说了案首是叶楠峰,没有说陆真有没有上榜,所以这会儿她脑子里即蹦出这个想法。这小子,从里到外都那么骄傲,叶楠夕原是想叫住他的,却因担心他会不会不想见人现在,所以才张了嘴,又闭上了,然后看着他从前面的小道那走过,心里思量着以后见到了怎么安慰安慰他。

    却不想陆真走到转弯处时,因树上一声鸟叫而转过脸,就看到了叶楠夕。

    “哦,这么着急就来恭喜小爷了!”陆真当即转身,大步朝叶楠夕走过来,裂开嘴哈哈一笑。

    “真是白担心了。”听到他这得意洋洋的话,叶楠夕便知自己脑补过头了。

    “担心什么?”陆真浓眉一挑,然后有些不屑地道,“你该不会以为一个小小的院试就能难倒小爷!”

    叶楠夕失笑:“看把你得意的,考中了就好,如今怎么也是个小秀才了,该收敛一下你的脾气,免得日后姨妈和姨父为你操心。”

    往日只要叶楠夕提到他爹娘,陆真面上定会露出几分孩子气的不耐烦,可此时此刻,他面上那等得意的表情却一下子收住,跟着就沉默了一会。叶楠夕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打量了他一眼,不解道:“怎么了?”

    陆真看着叶楠夕,片刻后,似下定决心般的吐了口气,然后开口道:“我要回京了。”

    叶楠夕一怔,随后恍悟:“之前姨妈还说要来看你,结果又因为家事脱不开身,如今你中了秀才,是该回去看看了。”

    陆真却道:“不是,我回京城备考去的。”

    “嗯?”叶楠夕更是不解了,“乡试不是明年八月才进行的吗,你是乐糊涂了吧,这么长时间,你不在书院备考反跑回家备考!”

    “夕娘,我要考武科举。”陆真一脸认真地看着叶楠夕,“武科举两个月后就开考了,还要准备一些考前的事,所以我过几天就走。”

    叶楠夕愣在那,好一会才道:“你是想入武殿,还是有别的想法?姨父知道吗?我爹答应了?”

    瞧着她面上露出担忧的表情,陆真一时觉得心里暖暖的,一时又觉得有些别扭,抿着唇绷着脸沉默了一会后,就微微转开脸道:“你一个女人问那么多做什么,总归院长已经答应了,萧,萧先生也给我写了举荐书。”

    叶楠夕跟那么多贵妇人打交道,有几位贵妇人的亲侄儿就是经武科举进入武殿的,即便那些女人说话总会说三分留三分,但架不住别人的八卦心,这个圈子,但凡谁家有点风吹草动,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传得人尽皆知,所以久而久之,她多少也了解一些关于武科举和武殿的事。

    “真哥儿,书院的学生,九成以上都是去考文科举,走文官路,我父亲当年也是文官,你真的想好自己要做什么吗。”良久,叶楠夕才开口道了一句。这话的意思是若走文官之路,日后仕途上能给予他扶持的人会很多,并且路也广,但若是进了武科举这条道,那差不多是只能靠他当枪匹马地去闯了。

    她担忧的语气令气氛有些伤感起来,陆真故意哼了一声:“你真啰嗦,我要是没想好,现在能跟你说这些吗!”

    瞧着他那固执的表情,叶楠夕摇了摇头:“你还是好好想想,别头脑发热做了傻事才好。”

    “院长都答应了,你瞎操心什么。”她是真的为他担忧,陆真语气一软,只是跟着又道,“你才让我担心呢。”

    “你担心我什么。”叶楠夕笑了笑,“我这不是过得好好的,对了,难得你和峰哥儿一块上榜,之前峰哥儿说过他喜欢荣品斋的松烟墨,一会我就过去那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一块买了送你。”

    陆真瞅了她一眼,然后认真的想了想,却一时想不出能跟叶楠夕要点什么。

    他倒是想要一把趁手的兵器,比如像萧玄的那把弓,或是叶明挂着书房的那把剑,只是那东西却不是随便卖买的。

    想了好久,就在叶楠夕等得有些不耐烦时,他才抬起下巴,一脸傲娇地道:“你是该送我点东西,只是小爷我什么都不缺,要不这样吧,小爷就空出点时间跟你一块出去看看,若是小爷看中了什么,就给你一个机会买下吧。”

    叶楠夕嗤地笑了一笑:“你还真能得寸进尺,既然这样,你等会,我去看看峰哥儿这会做什么,将他一块带上。”

    只是叶楠夕找过去后,叶楠峰已经跟几位同窗约好一会去茶轩会友,叶楠夕只得作罢。

    如今已是春末夏初时节,正是气候宜人的时候,而且要去的地方也不远,叶楠夕便弃车直接走路过去,陆真和绿珠跟在她旁边。不多会,两人就入了主街,鳞次栉比的商铺,吆喝行走的小贩,招呼客人的摊主,还有偶尔在街上窜来窜去的孩童,俗世的烟火气迎面扑来,浓重得让她有些愣神。之前因是侯府的儿媳,不好抛头露面地走在这街上,加上很多时候都是有目的地赶时间,所以平日里她只要出门,基本都是车来车去,因此很少这么去注意这个地方普通人的生活。

    旁边饺子摊是一对年轻夫妻摆的,都其貌不扬的人,但偏偏就是吸引住了叶楠夕的目光,她走到那,不由就放慢的脚步。只见那女人已经有五六个月身孕,肚子鼓得很明显,叶楠夕走近去时,就看到那丈夫一把接过妻子手里的抹布,沉着脸道:“你还不快回去,虎子一个人在家呢,你在这只会越帮越忙,快回去!”

    那女人一脸温柔地笑道:“我替你收拾完这些就回,你去坐一会。”

    她男人却沉着脸瞪了她一眼,然后转头即换上一脸笑,满是和气地对正走过来的一位大娘道:“张大娘,我家婆娘要回去了,她大着个肚子,劳烦你跟着她一块走吧。”

    “我说王嫂子哟,你这都几个月了,怎么还出来!”那大娘胳膊上挎着一篮馒头,另一手就朝那女人招了招,“来来来,快跟我回去,你们夫妻两都出来了,就扔虎子一个人在家也不担心!”

    那女人有些腼腆地笑道:“我交给姚妈妈看着,孩子他爹这几天腿上的毛病又发作了,站不得太久的。”

    “知道你心疼自个男人,那也得看看自己什么样子现在……”那大娘一边拉着那女人的胳膊,嘴里一边叨叨地说着,然后又转头对那男人道,“大壮,你这几天就早些收摊吧,宁愿少赚几个钱也要顾着身体。”

    那男人是只憨实地笑着,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妻子,直到有客人叫上饺子的时候,他才收回目光,开始忙活起来。

    叶楠夕见那女人走了一段后,又回头看着自己的丈夫,心里莫名生出几分羡慕。陆真却在一旁道:“你看什么呢?要吃饺子吗?”

    叶楠夕收回目光,笑了笑:“早知道早上那会别吃东西,走,我们先去买东西,买完了若是饿了,今儿就在外头吃了。”

    可他们才往前没走多远,就听到后面忽然传来一阵呼叫,听着像是刚刚那大娘和那女人的声音,叶楠夕即回头,就看到那女人已经倒在地上了,地上还掉了好几个大馒头,张大娘一边嚷着有人抢东西,一边又朝这边喊道:“大壮大壮,你快过来啊!”

    那男人早在那女人倒地呼喊出声时,就扔下摊子冲过去了,叶楠夕跟陆真对视了一眼,也回身往那跑。

    “绿珠,你仔细看着夕娘!”陆真加快脚步之前,先交待绿珠一句,然后就往一边冲了过去,他已经看到抢馒头逃跑的那个人了。

    叶楠夕跑到那边时,便见那女人已经白了脸,两手死死护着肚子,张大娘脸色也变了,跟那男人一块问那女人怎么样了,伤到哪了,然后还一边骂那天杀的强盗。

    “快扶她起来。”

    “小心点小心点,这可怎么办,脸怎么白成这样,可别伤到孩子!”

    “带她去千金堂那看看吧,前面拐弯处,那里有坐堂大夫。”

    “不好了,怎么有血!”

    “快去看大夫!”

    ……

    围观的人群七嘴八舌地说着话,落在地上的那几个馒头已经被人踩烂了,叶楠夕瞧着女人裙子上的血迹越来越多,心里一沉,抓着绿珠的手不由一紧。那男人抱起自己的妻子就往千金堂的方向跑去,张大娘嘴里还一边骂着抢馒头的人,一边跟着跑去,围观的人也有大半都跟着往那边走,叶楠夕亦是跟上,却就在这会,她忽然看到前方有些熟悉的身影。

    只是那男人抱着自己的妻子才跑了一小段路,可能是因为那女人有了身孕,身子重了,也可能是他腿上的毛病又犯了,竟突地趔趄了一下。跟在旁边的人都吓一跳,叶楠夕也差点叫了出来,幸得萧玄及时上前一把扶住那男人。

    “伍,伍长!”那男人忽热看到萧玄,愣了一瞬,随即就抱紧自己的妻子,急得脸都白了。

    “快走!”萧玄看了他的腿一眼,就扶着他往前去。

    叶楠夕刚刚已经听到那男人喊了萧玄一声什么,她微怔,他们竟是认识的。

    “大夫!大夫!大夫在哪,快救救我娘子!”千金堂里有些冷清,即便有几个前来寻医问药的,也都是安安静静的,那男人抱着自己的妻子还不等冲进去,就已经急得张口大喊大叫了起来。坐堂的大夫被吓一跳,面上即露出几分不悦,只是当瞧着一下子涌过来这么多人,又看到那女人的情况,便没有喝斥什么,只让药堂里的学徒出来帮忙。

    因是孕妇,又是这等情况,那大夫便让那男人进了里间,也让张大娘也跟着进去,然后让店里的学徒将围观的人都赶出去。

    而萧玄似乎跟这千金堂里的人认识,那学徒不仅没有赶他,还客气地问他是否是来抓药的,要不要到里头坐一坐。萧玄摇头,指出那男人是他朋友,刚刚是路过这,碰巧遇到这事,就帮忙给送过来。随后那学徒又来到叶楠夕身边,因叶楠夕身上的穿着很好,也很是客气的问是否是来抓药的。言下之意便是若不是寻医问药的,就别在这里围观,叶楠夕看了萧玄一眼,萧玄正要替她开口,她却道:“是,麻烦小哥给我抓几幅养身药。”

    此时,里间不时传出那男人满是急切的声音并夹杂着那大娘慌张的声音,似乎情况不太好。

    而外头,那学徒听了叶楠夕这话后,愣了一愣,正要问什么养身药,可有大夫开的药方,绿珠就示意他走到柜台边,跟他扯了起来。于是,这千金堂内,无所事事的人,就剩下萧玄和叶楠夕两位。萧玄听了一会里头的动静,然后看了看叶楠夕,迟疑了一下,便问:“你怎么在这边,也没让车跟着。”

    叶楠夕淡淡道:“出来买点东西。”

    里头那女人呻吟的声音令人心都揪起来,并且还隐约听到那大夫偶尔传出的几句话,似乎是说那女人这一胎本就不稳,偏脉象显示最近的身体比较劳累,刚刚又正好摔到地方了,所以这孩子怕是保不住……有哭声从里面传出来,听得人心里直难受,并且总伴着那女人喊着孩子的哀求声。叶楠夕被那声音压得手心有些凉,萧玄注意到她脸色不好,即朝她走近两步,想伸手去扶她,却又握了握拳忍住,然后道:“你去椅子那坐一坐。”

    叶楠夕才要动脚,里头的大夫忽然出来让人去请产婆,跟着又返身回去,随后他们听到里面隐约传出一句:“两人的脉象都在减弱……这位娘子的身子只有六个月,胎儿是保不住了……唯今之计只能保大人……”

    里头几乎听不到什么哭声,想必是那女人不大好了,唯有那大娘不时喊着“六娘六娘”的,紧跟着那男人就道:“大夫,求你救救我娘子!”

    得了这句话,那大夫立即往外吩咐店里的学徒准备,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外头围观的人也得知孩子已经保不住的消息,有人叹运气不好,有人骂抢馒头的那人,有人问刚刚瞧着有人去追了,不知追到没有……叶楠夕心里沉甸甸的,她没想到上一刻看着还那么幸福的两人,转眼间就是骨肉分离。

    绿珠已经回到叶楠夕身边,那什么养身药已经抓好,不过那学徒眼下也没空去赶她了,整个千金堂都被这一突发的流产事件给弄得有些忙乱。幸好这会儿产婆来了。叶楠夕刚坐下,一瞧着产婆从外头进来,就似反射性地站起身,萧玄见她脸色一直不怎么好,便走过去温声道:“你先回去吧,这里你也帮不上什么,我给你叫马车。”

    叶楠夕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萧玄耐心道:“你脸色不好,你先回去,这边有什么结果我到时再告诉你。”

    叶楠夕慢慢坐下:“我没事,我还得等陆真,刚刚他去追那个抢馒头的人了。”

    萧玄微蹙了蹙眉头,正好这会外面就传来陆真的声音,似乎是抓到人了。叶楠夕又站起身,围在千金堂外头的人渐渐让开身,就瞧着陆真手里抓着个乞丐模样的人绷着脸走了进来。

    “原来跑到这了,刚刚看不到你吓我一跳,你怎么……”陆真瞧着叶楠夕后,就数落了一句,说说了一半后,忽然注意到萧玄也在,便瞪着他道,“你怎么也在这!”

    萧玄没理他的话,只是看了他擒住的那人一眼。

    陆真也没想着萧玄会回答自个的话,嚷嚷完后,就将手里的人往地上一扔,然后道:“这小子还挺能跑的,让小爷费了些劲。”

    那人被扔在地上后,似呻吟了一声,然后有些吃力地爬起来,跪坐在地上,但却一直埋着脸。萧玄即挡在叶楠夕跟前,然后对陆真道:“你怎么带他来这边,为何不直接带到衙门去。”

    “衙门离这那么远,我跑到那边把夕娘留在这怎么办!再说这小子撞了谁,就将他交给谁不是更好。”陆真说到这,瞧着萧玄那保护的动作,就气哼哼地道,“你放心,这小子刚刚吃了我两拳,这会儿就跟面条一样,保他两天都好不了!”

    萧玄正要让那人抬起脸,陆真却又问:“不过这药堂怎么这么乱,病人很多吗?那女人怎么样了?听说过来这边了,我怎么没瞧见她?那里头怎么回事?”

    叶楠夕叹了口气:“孩子保不住了。”

    正好这话一落,里头忽然传出女人凄厉的一声喊,听到这声音的人心里都不由跟着颤了一颤,就连刚刚一直跪坐在地上埋着脸的那人,也抬起脸。叶楠夕这才注意到,那是张很年轻的脸,瞧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只不过因为身量高所以刚刚还以为是大人。只是他脸上很脏,并且很瘦,瘦得眼窝都有些下陷了。

    似产婆要开始了,女人的丈夫被赶了出来,连大夫也跟着出来了。

    陆真被叶楠夕那句话和刚刚那声喊唬得有些愣住,他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以为顶多是受点伤罢了。

    所以,但他看到那男人从里出来时,他便往地上那人身上踢了一脚:“人我抓到了,就是这家伙!”

    大壮被赶出来后,本来还有些茫然无措的,却听到这句话,再看到地上那个人,愣了一愣,然后即红着眼冲过去。那男孩被他从地上一把抓了起来,然后一拳给打得飞出去,砰地撞到柜台上,那大夫刚刚即便生出几分恻隐之心,但当看到柜台上有两小簸箕的药一下子被打翻到地上,当即变了脸,大喝道:“要打架就给我滚出去!”

    萧玄赶紧上去抓住那男人:“你先冷静点,这里是千金堂,嫂子还在里头呢!”

    “我要宰了他!”那男人被萧玄抓住后,总算回过神,却怎么也压不住怒火,下颌咬得紧紧的,胸膛一直在剧烈起伏。

    而那男孩趴了好一会后,才从地上爬起来,衣服的前襟已经沾了点血沫,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傻了。可就在会,外头忽然跑进来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一脸慌张的道:“你们别,别打我哥哥!”

    【6000+字,昨天的补上了^^】

第182章 瞒住

    大壮即便被大夫一喝,又被萧玄抓住,但听到里头传出自己妻子的惨叫声,他根本压不住心里的怒火,就打算拎着这小子出去。萧玄自然清楚大壮拳头的硬度,再看那少年瘦得皮包骨的模样,跟以前他见过的那些逃难的灾民一般无二。若真由着大壮出气的话,怕是没两下就能要了那少年的命,就算拿少年犯了抢盗罪并至使那女人小产,但要再出人命,大壮肯定也逃不了官司。

    于是萧玄制住大壮的时候,正好那小男孩跑了进来,一脸惊慌地跑到那少年跟前,要拉他起来,面上是要哭的表情,但却又用力忍着,只是叫着:“哥哥快走!”

    那少年瞧着自己的弟弟竟跑到这边来了,本是僵硬的表情当即一变,慌忙伸手将那小男孩往自己后面一拉,低声道:“你过来干什么,回去!”

    那小男孩抿着唇,拽着那少年的手没有松开,并且还一直往门口的方向拖,明显是要拉起自己的哥哥逃走。然而他却不知刚刚他兄长已经吃了陆真和大壮的拳头,加上这几日一直没吃饱,早就全身乏力了,没晕厥过去算是硬撑着。而且自被陆真抓到后,少年就知道自己眼下是不可能逃得了,现在他只怕这些人会拿他弟弟出气。

    少年心里着急,喝道:“你快走,滚!”

    小男孩依旧坚持:“哥哥跟我一起走!”

    “想走,老子不宰了你就不——”大壮两眼通红,要挣开萧玄的掐制,萧玄一时间还真制不住这处于暴怒中的大壮,又担心动作大了将千金堂里的东西给砸了,即示意陆真来帮忙。陆真也瞧出那男人要疯了,忙过去按住他一边肩膀,同时对正有些愣神地看着这一幕的围观者道:“你们挡着门口,别让他给跑了,谁,谁拿跟绳子将他捆起来!快送他见官去!”

    刚刚就已经有千金堂的伙计去找绳子了,这会儿正好拿出来,于是连着外头几个围观的人,闹哄哄地就一起帮着将那少年给捆了起来。旁边那小男孩拦不住,终于急得哭出来,扑通地一下就跪在那些人跟前哭着求道:“不要抓我哥哥,我,我赔你们馒头!”他说着就从怀里拿出一个已经压得有些扁的馒头,“我只拿了这个,别的我没有捡到,求求你们放了我哥哥!别的,别的我,我也会赔的!不要抓我哥哥!”他一边哭,一边举着手里被压扁了的馒头,手抖得不成样,表情又惊又惧。

    刚刚那少年抢着馒头后逃走时,因陆真在后面追,他见甩不掉,就将那篮子馒头扔到他弟弟站着等他的地方,然后接着跑了。而那一篮子的馒头,这小男孩也就拿了一个,就被附近的乞丐给抢光了。

    那少年急了,因被捆着,只得往前挪了挪身子道:“馒头是我抢的,你们别为难我弟弟!”

    这会儿,里头传出产婆唤人的声音,大壮突地打了一个激灵,再顾不得眼前的罪魁祸首,转过头,嘴里喃喃地叫了一声娘子,就要往里去。萧玄迟疑了一会,便放开他。

    坐堂的大夫也进里面问了几句后,然后出来道:“这里是千金堂,不是衙门,你们要解决什么私怨别在我这。”

    萧玄走过去,跟那大夫低声到了几句,那大夫迟疑了一下,才道:“后院的小厅。”

    ……

    片刻后,那少年和那小男孩便被带进千金堂后院的小厅里,叶楠夕和陆真也跟着进去,大壮则继续守在他妻子那边。

    萧玄并未给那少年松绑,那小男孩一直紧紧跟在他兄长身边,此时他已经止了哭声,手里依旧捏着那个馒头,漆黑的眼珠里满满的都是惊惧,脏兮兮的脸上可见清晰的泪痕。停住了哭求,被带到这边后,他嘴巴就闭得紧紧,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脸紧张又戒备地看着这些人,他不知道这些人要对他和哥哥做什么。

    叶楠夕瞧着有些不忍,只是这等情况,她也只能轻轻叹了口气。

    那少年这才抬起脸,看着萧玄道:“我没有碰到她,是那大娘跟我抢篮子时,把她给甩开了,我只想要馒头,没想要伤人。”

    陆真皱着眉头道:“你倒是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一个男人做什么不好,偏要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那少年垂下眼,没有辩解,他只是说出当时的实情,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当时只看到那大娘手里挎着一篮子馒头,根本没主意旁边那女人是个孕妇,也没料到那大娘的力气会那么大。

    小男孩低声道:“阿娘生病了,哥哥是给我和阿娘找吃的去的,很多人都这样……”

    “听你们的口音,不是俞川人。”这会儿,萧玄却开口了,他看着那少年问,“很像是西北那的人。”

    那少年抬起脸:“我们就是从西北陆县过来的。”

    “为什么来俞川?什么时候来的,进城多长时间了?”萧玄接着问,一般情况下,普通人基本是一辈子固守乡土。

    少年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那边从去年开始就出了旱灾,田里收不来谷子,要上缴的粮不仅没减还往上加。房子也被人给占了,家里实在熬不下去了,我阿娘只好带着我们全家偷偷跑了,再不跑,就只能活活饿死在那里。”

    陆真怔住,他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却这会萧玄又问:“你们怎么办的路引?”

    普通人之所以少出远门,一是故土难离,二是出行不便,除了盘缠外,还需要路引,不然即便是到了目的地,也是不能进城的,就算是运气好混进城,没有路引,也不能住客栈,且万一被查到,就会被直接抓进牢里。

    “阿娘之前认识一个行商,托了他帮忙……”少年说到这,面上闪过几分阴沉,停了好一会后,才接着道,“进了城不久,阿娘就病了,没几天那人也不见了踪影。阿娘的病花光了我们身上的钱,但阿娘的身体却还是不见好,我要出去找工,可是没有人愿意先支付工钱,阿娘和陆生已经很多天没吃过饱饭了,我只能去偷,可是偷不到,就只好先抢。”

    陆真道:“你找个饭庄的活,不是能管吃的,你省吃一些,好歹能拿点回去,而且平日里偶尔还有客人给赏钱。”

    少年看了陆真一眼,淡淡道:“这位少爷从没出去找过活儿吧。”

    饭庄茶楼酒楼他都去试过了,那些地方,人家要的大多是有人介绍的,次一点的要本地人,一听他是外地人,又没过做过那些活,就全都摇头。也可能正赶上不缺人的时候,总归最后竟连个烧火挑水的活都没找到,可是他阿娘的身体却等不得,买药的钱,填肚子的东西,人生地不熟的,他去找谁帮忙?唯一带着他们过来的那男人,瞧着他阿娘病了后,就扔下他们消失了。

    “陆县位属凉郡,那边发生旱灾了?”萧玄听了少年这一通话后,沉吟一会,低声道出这么一句。陆县在俞川和晋北中间,离这也有几百里的路程,并且地方有点偏,但是那边若真出现旱灾,应该会往朝廷上报。就算是官员为了政绩要瞒着,这么长时间了,也总该有点消息传出来,难道是有人故意压住这个事?萧玄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他很清楚,似这种天灾,压到最后突然爆发的话,形势就很难控制了,到时肯定会出现民乱,若是再被人利用……

    那少年说完后,那小男孩眼里含着泪,一脸恳求地看着他们。此时陆真心里已生出很大的同情,只是那女人的小产无论怎么说,都是因这少年而起的,但这样的情况,真将这少年关进大牢了,他又做不到。可是,前面那女人正……陆真觉得自己左右为难,于是就看向萧玄,却这会儿萧玄又问了那少年一句:“陆县那边旱灾的情况如何?”

    那少年虽不解眼前这贵人为何会问这个,却还是老实道:“我们离开时,那边已经三个多月没有下过一滴雨了,就是去年冬天的雪也下得很薄。跟往年一样的冷,但去年一整个冬天,却基本都是只刮风不下雪,地全都裂开了,有些牛羊都生生渴死,本来去年的收成就不好,地里又是种什么都不行,已经饿死很多人了。”

    萧玄接着问:“别的郡县呢?”

    “别的郡县也一样,听说卢县往北的几个县情况更不好,我们往南走到玉宁后,情况才好一些。”那少年说到这,又加了一句,“其实早就有人想逃了,只是不容易出去。”

    陆真忽然道了一句:“你现在问这些做什么,他你怎么办吧?”

    那小男孩面上的急色即重了几分,萧玄却没急着说话,而是往外头看了一眼,片刻后,千金堂的一个伙计走了进来。

    那女人的命保住了,流出来的是个女胎。

    低低的哭声从前面传来,叶楠夕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什么,重新坐下时,莫名的就将手放在自己小腹上按了一下。她不知道女人失去孩子到底是什么心情,但此时那无孔不入的哭声,悲伤得让人窒息。

第183章 抓药

    最后大壮还是从他娘子那听到了事情的具体经过,随后那两孩子被萧玄带了过来,跪在大壮跟前磕头赔罪。

    大壮只觉得浑身无力,忽然间失去孩子,妻子也险些没命,巨大的恐慌和愤怒之后,他只是觉得乏力,就好似当年刚上战场,九死一生活下来时的那种感觉。然而即便如此,看到那少年时,他还是免不了愤怒,可是激动的情绪冷静下来后,面对这样的孩子,特别是看到那小男孩跪在他跟前不停地磕头哭求时,他忽然间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如果对方是个无恶不作之人,或是个游手好闲的地痞,他都能毫不犹豫地废了他。可是这样的孩子,他过了之前的冲动后,就再难下去手了,而即便报了官将对方扔进大牢里,又有什么意思,可是若是就这么放过对方,他却又做不到。到底……他的孩子没了,一想到这,心里就火烧火燎的,郁愤难当!

    “让他去你那帮忙吧,就当时将功赎过。”萧玄忽然开口,“嫂子如今要歇养一阵,你既要照顾嫂子和虎子,又要顾着那摊子,定是忙不过来,这个时候他给你使唤正好。”

    大壮怔了好一会,又看了看那两孩子,终是常常一声长叹:“就听伍长的。”

    萧玄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没再多说什么,两人当年在军中虽是上下级关系,但也算是生死之交,都是男人,都能明白这样的心情。

    听大壮同意后,叶楠夕也微微舒了口气,然后将那小男孩拉了起来,在他耳边低声道了几句。那小男孩即止住眼泪,有些愣愣的看了叶楠夕好一会,然后又要跪下磕头,叶楠夕忙拉住他,然后拿出手绢给他擦了擦脸。萧玄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会,然后才道:“百善会那边,就交给你了。”

    刚刚他们就商议好,若是大壮能答应让那少年去帮工的话,那么这小男孩和他卧病在床的母亲就得另外找人照料了。那少年是去将功赎过,自然是没有工钱的,再说大壮那小摊子也没余力能付得起工钱。虽说在场的这几位,无论哪一个都能养得起这么几个人,陆真当时就要大包大揽下来,萧玄却道了一句:让百善会出面收留他们。

    往年每当出了什么大的天灾,流民涌过来时,百善会都会专门安排人手负责收纳和照顾流民一事,这也是为何百善会无论里头争成什么样,但在外却还是颇得人心的原因。叶楠夕清楚百善会每隔段时间都会弄出这么个安排来博取名声,自然是满口应下,收留几个人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还能让他们提前做准备,若这少年说的都是真的,那怕是再过不久,如他们这等逃灾的人会慢慢多起来。

    从千金堂出来后,叶楠夕即去找了丁四奶奶,将今儿的事简单说了一下,丁四奶奶倒也爽快,当即便将一名管事叫过来,让他去办这事。

    最后将他们母子三口安顿好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叶楠夕走到自己的马车跟前,要上车时,才觉得自己累得腰都酸了,手不由就扶了一下后腰。陆真这一整天一直跟着她跑来跑去,瞧着她这幅样子,便道:“你没事吧。”

    叶楠夕摇头,这才想起还没给他买东西呢,便道:“倒是耽误了买你和峰哥儿的贺礼。”

    “你心里记得就行。”陆真看着她沉默一会,又道,“我是真的要走了,我不在时,你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等我回来。”

    夕阳下,少年的脸是她少见的认真,因此显得他跟往日有些不一样。其实就这一年,他已差不多褪去了少年的稚气,五官渐渐长开,面上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身材也愈加高大挺拔。只是因他在她面前总不时会露出几分孩子气,再加上儿时他流着鼻涕跟在她后面跑的印象太深刻,所以她总觉得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你爹娘才是那伸长了脖子等着你考中功名的人。”叶楠夕笑了笑:“不过你若万一考不中,就回书院备考明年的乡试,可别到时觉得丢脸不敢回来,白白丢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陆真顿时拉下脸:“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我还没去考呢,你就说我考不中!”

    叶楠夕呵呵一笑:“不是说了万一吗。”

    陆真立起浓眉:“万一也不行!你就等着瞧好了,小爷定给你拿个武进士过来!”

    叶楠夕喜欢看他这样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张扬,那么直接自信,浑身都是活力和希望,于是轻轻笑出声。

    萧玄站在街口处,看着叶楠夕站在马车旁同陆真说了好一会话,再看着她上了马车后慢慢离去,他才转身走开。

    凉郡那已经出旱灾了,可这消息却一直被压着,不知那边的灾民已有多少,晋北是否要开始大动作了?陆九运送的那批军粮不知能否顺利到达他定好的地方,需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多,不能再分心……

    叶楠夕回到紫竹林,坐下歇了一会后,便让人传晚饭,只是这会儿紫草却过来道:“媚娘病了。”

    叶楠夕抬眼:“病了?”

    紫草点头:“听说从昨晚开始身上就发热,今儿我让她净饿了一日,也不见好。”

    叶楠夕诧异:“烧得厉害吗?是着凉了?”

    紫草摇头:“也不是厉害,人还是清醒的,只是她瞧着都不怎么好,烧也不退,我生怕会出事,觉得还是告诉二娘子一声。”

    叶楠夕沉吟一会,便起身往媚儿那过去,两人在屋里低声交谈了一会,叶楠夕就出来了,然后吩咐紫草:“明儿给她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紫草即应声:“是。”

    叶楠夕抬脸看着西边烧红的天,觉得那颜色美得不真实,只是片刻后,她却笑了笑,低声道:“今年的意外可真是多得数不清呢。”

    几天后,末年出去替萧玄跑腿时,因走得太匆忙,差点跟一位刚从店里出来的姑娘撞上,两人都吓一下。

    “绿珠姐!”末年这一看,才发现自己差点撞上的人竟是绿珠,再转头一看,便发现绿珠是从荣宝堂出来的,且此时她手里还真拎着几幅药,立马问了一句,“绿珠姐,是谁病了?”

    “嗯……是有人病了。”绿珠嘴巴不似紫草那么能说,木木地道了一句,然后也问末年,“你要去哪,走得这么急,也不看看前面。”

    “是三爷让我送点东西,那边要得比较急。”末年这才想起自己手里的活耽误不得,便不再多说,抱歉了一句后,就赶紧忙自个的事去。绿珠也不拦他,瞧着他快步走开后,便也拎着抓好的药往紫竹林走去。

    下午,末年回到侯府时,萧玄正在花蕊夫人那议事。一直到傍晚时分,萧玄才回了暗香院的书房,末年给他沏上茶时,因犹豫着要不要说上午碰到绿珠的事,所以他放下茶盏后,还一直站没动。

    萧玄提起笔,注意到末年的异样后,便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见萧玄问了,末年便老实道:“三爷,我上午出去时,在荣宝堂门口碰到绿珠姐。”

    “荣宝堂……”萧玄提笔沾墨的手微顿,“她去荣宝堂抓药了?是谁病了?”

    “当时我赶时间,就没问清楚,只是回来时,正好从荣宝堂经过,便进去打听了一下,听说……”末年说到这,就顿了一顿,然后有些担心地看着萧玄。

    萧玄沾了墨后,悬在纸上的笔迟迟没有落下,末年停了这一下后,他便蹙了蹙眉头:“听说什么?”

    末年咽了咽口水,低声道:“我听那药店里的伙计说,绿珠姐今儿去店里抓了两副药,一副是安胎药,一副是滑胎药。”

    萧玄手里的笔啪地落下,浓黑的墨在雪白的纸上滚出一笔浓重而凌乱的线。

    萧玄转过身,面上的表情有些懵,定定地盯着末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说你是什么时候碰到绿珠的?”

    末年垂下脸:“上午,就是三爷让我出去没多会的时候。”

    “为何不早说!”萧玄脸色有些白,说着就已站起身。

    “我,我当时也不知道,下午回来打听后就赶紧赶回来,可是三爷那会儿正在明华堂议事,夫人命人在外头守着,我进不去,三爷……”

    萧玄没等他说完就往外出去了,而他一出暗香院,正好凤十三娘从前面走来,似要找他说什么,却还不等她开口,萧玄就从她旁边过去了。风十三娘微怔,下意识的就要追上,却才追了几步,就发现她跟他的距离越拉越远,她便停了下来。

    从没见他这么着急过,出什么事了?刚刚天色有些暗,她也看清他面上是什么表情,凤十三娘看着萧玄消失的背景微微蹙起眉头。

    萧玄没有让人套车,也没有让人牵出自己的马,跑到门口时,瞧着他大哥的马栓在外头,即抢过来纵身骑上狠狠一踢马肚子。

    紫竹林的门在他用力砸之下,很快就打开了,这会儿陈老七正好解手去,开门是个小厮,忽瞧着萧玄,愣了一愣,却不等他开口问,萧玄就已经从他身旁过去,直接往里走。

    那小厮一慌,忙叫住萧玄,可是萧玄哪里会听,进了紫竹林后就径直往正房的方向走去。

第184章 激动

    陈老七不在,没人能拦得住萧玄,更何况他们也不敢真跟萧玄动手,于是这一迟疑,萧玄就已经走到正房这边了,偏这会儿绿珠和紫草都没在,外头的小厮也不敢跟着跑进正屋,于是自然没人提前给叶楠夕通报。门帘忽的被掀开,叶楠夕还以为是绿珠,便道了一句:“这么快,她……”

    萧玄一进去,就看到她手里正拿着一个汤碗轻轻吹着,他心脏猛地一缩,当即冲过去劈手夺过她手里的碗,因动作太快,里头的热汤一下洒到她大腿上,叶楠夕吓一大跳,赶紧站起身。萧玄也一慌,忙扶住她,然后手忙脚乱地拿自己的袖子帮她擦洒着裙子,眼睛却往她肚子上看了又看,然后又看了看被他抢过来的那碗汤。

    是她常喝的火腿汤,不是药,那她?她之前是喝了?还是没喝?喝的是哪种药?萧玄只觉得脑子有些乱,心脏一阵一阵地紧缩着,连抓住她胳膊的手都不敢用力。

    “你发的什么疯,这是要做什么!”叶楠夕拨开他的手,皱着眉头看着他,目中明显有几分愠怒。

    “你——”萧玄觉得口舌有些干,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哽了好一会,才有些僵硬地道,“你喝了吗?”

    “喝什么,不是被你给抢了。”叶楠夕冷哼一声,随后又打量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没喝吗?”萧玄觉得自己全身力气似被人抽去大半,又是怔怔地看了她许久,忽然想起前几天大壮的娘子小产时的动静,就算当时他没进去看,也知道女人经这一遭,起码要在床上躺个几天,而眼下她的气色很正常,不像是出过什么事。

    叶楠夕注意到他眼睛似有些发红,却刚要张口,他就忽然张开双手,将她整个抱进怀里,唇覆在她额头微颤着声喃喃道:“好了,没喝就好,没喝就好……”

    他的胸膛依旧宽厚温暖,拥住她的胳膊一样是那么有力,之前他每次抱她,都像是恨不能将她直接嵌入他身体里,有时候力道大得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可这次,却明显多了几分小心,依旧是整个拥着她,但动作却温柔许多,手掌在她后肩上轻轻抚着,就好似怕把她碰坏了一般。

    叶楠夕任他抱着,在他怀里沉默了一会,才推开他,微沉下脸道:“萧三爷这是要干什么,难不成您这还没重新成亲,就已经起了要养外室的心了?”

    萧玄面上的表情有些僵住,她推开他的手稍一用力,他回过神,慢慢放开她:“楠夕,你,孩子……”

    “什么孩子?”叶楠夕重新坐下,面上恢复了笑容,“哦,你以为我怀孕了吗?”

    此时她面上的笑容明明很是和煦,可是从那双眼里透出来的却是清冷,萧玄想伸出手将她重新拉回自己怀里,可是他却只能僵直地站在那。

    叶楠夕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道:“若我真的怀孕了,三爷打算怎么办?”

    萧玄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认真的神色隐约给人一种压迫感:“楠夕,你是我妻子,一直是。”

    “三爷现在说这等话自己不觉得可笑吗,既如此,那张和离书是假的?凤十三娘跟您定亲也是假的?”叶楠夕嗤地笑了,“难不成三爷的意思是,您是在心里将我当成唯一的妻子,别的女人在你眼里都是那天上的浮云!”

    “不是!”萧玄看着她,眼里具是挣扎,“是我对不起你,那些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叶楠夕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嘴角边噙着一丝笑。

    萧玄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除了你,我不会娶别人。”说出这句话时,他眼里现出很是沉重的神色,就好似一直以来隐忍的事突然间被打破了,这句话在眼下的事情落定之前不能说,可是一直以来压抑的感情终在今日乱了,于是这句话,只是很快,他就敛去目中的异样,恢复平静。

    然而叶楠夕却笑道:“真是可惜了,不过也幸好没有怀孕,不然还真有几分为难呢。”

    萧玄怔住,却片刻后,似明白她为何会这么说,于是张了张嘴,又慢慢闭上。她需要他马上接她回侯府,可眼下这等情况,他没办法做得到,而且侯府日后亦不知会是什么结局,她好容易脱离,若是再陷进去,并且带着身子,万一……萧玄只要一想到将可能面对的结果,只觉得脊背生寒。

    而就在他沉默的时候,叶楠夕又笑了笑:“我没有怀孕,所以你不用为难,是谁给你透露这个消息的,竟没说明白。”

    萧玄不相信,亦是不解:“什么意思?”

    正好这会儿,绿珠进来了,却一掀帘子,瞧着萧玄竟在屋里,她不禁愣了一愣。

    “正好你过来,那就由你跟三爷解释一下吧。”叶楠夕看了绿珠一眼,然后对萧玄道,“我这确实有人怀孕了,只不过不是我。”

    绿珠有些诧异地看了叶楠夕一眼,见萧玄都看过来,迟疑了一下便道:“是媚儿怀孕了,有一个多月,只是她身体不大好,她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生下来,所以刚刚二娘子就让我给她送去两碗药,一碗是保胎的,一碗是落胎的。”

    萧玄听完后,又看向叶楠夕,目光沉静,他不知道该不该信,只是无法忽略心里那等失落的感觉。即便是放开了她,他却还是抱着奢望,奢望待一切尘埃落定后他若还在,就再将她接回身边,或许那时他已一无所有,但她也不会嫌弃他。可事实上,他知道她恨他,就算她对他一句怨言都不曾有过,甚至每次都对他笑脸相迎,他却还是清楚她恨他,那恨意即便藏得再深,他也能感觉得到。和离的事,她没有任何哭闹,甚至一句指责都没有,就接下了他给予的和离书,或许是因为她自叶院长那明白了点什么,但更多的是因为她骄傲,骄傲到连原因都不削去问。所以这样的她,事后怎么可能再回到他身边,可是,今日当听到她怀了孩子后,他猛然间看到了一线希望。

    过来的这一路,他激动得几乎不能自持,只要她有了跟他血脉相连的孩子,那么任何力量都斩不断这个血缘的羁绊!

    所以他怕她会狠心拿掉这个孩子,他怕她真的会做出来……

    她没有狠心拿掉孩子,却只用几句话,就让他的梦醒了过来,可是他却依旧不愿相信:“是真的?”

    “媚儿就在后罩房那,她还是你给送到我这的,你可以现在就去问问她。”叶楠夕说着就对绿珠道,“给三爷带路。”

    绿珠迟疑地看了叶楠夕一眼,见叶楠夕没有收回话,便对萧玄道:“三爷请。”

    萧玄深深地看了叶楠夕一眼,见她依旧那么含笑地看着他,只是那笑并没有到眼底,良久,他心里黯然,转身出去了。只是走到门口时,却又停了一会,回头道:“你,有去让大夫给把过脉吗?”

    叶楠夕心里生出几分恼意,面上却很是平静地道:“当然,不让你为难是次要,我自己也不想陷入为难。”

    “无论如何,好好照顾自己。”萧玄转身,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忍住那句话没说,走了出去。

    听到他的脚步声远去后,叶楠夕长吁了口气,闭上眼,好一会才睁开,然后看着刚刚被他放在桌上的那半碗火腿汤,伸手去试了试,刚刚还滚热的汤,这会儿已经凉了。

    一刻多钟后,绿珠回来了,叶楠夕明显是在等她,瞧她进来后便问:“他都问什么了?”

    绿珠将萧玄和媚儿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叶楠夕支着下巴沉吟一会,又问:“大夫的事没问?”前几日她给媚儿请了大夫过来,但她并没有让大夫也给她把脉。

    绿珠想了想,摇头:“没有。”

    “媚儿喝的是保胎药,这么说,她是打算生下这个孩子了。”叶楠夕想了想,便站起身,“我去看看。”

    叶楠夕过去时,媚儿正好开门,两人冷不丁地打了个照面,媚儿一怔,随后就屈身行了一礼:“我正打算去找二娘子呢,不想您就过来了。”

    “现在身体感觉如何?烧都退了吧。”叶楠夕打量了她一眼,然后一边说,一边进了屋里。

    “多谢二娘子关系,已经都好了,身体也比前几日利索了许多。”媚儿跟在叶楠夕身边,待她坐下后,就给她倒了杯茶放在她跟前。

    “你坐吧。”叶楠夕朝她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椅子,然后才看着她道,“你真打算生下这孩子?”虽媚儿不说孩子的父亲是谁,但算这时间,她猜八成是那牢头的。这样的种,那牢头会在意,而且媚儿真愿意要这个孩子?

    “二娘子想必也知道我这肚子里的种是谁的。”媚儿坐下后,就看着叶楠夕道,“他是花蕊夫人的人。”

    叶楠夕握着茶杯的手一顿,媚儿接着道:“他今年已经四十一了,家里娶了一个妻子三房妾侍,却没一个能生得出蛋来,之前也跟我说过,若是我能怀上他的种,他就让我出去好好安置。”

第185章 问底

    萧玄回侯府的时候,花蕊夫人又着人过来让他过去,末年待那人退开后,低声提醒道:“听明华堂的丫鬟说,三爷出去后不久,夫人似乎发了火,只是不知是因为何事。”

    萧玄只觉得很疲惫,却终是打起精神,转身往明华堂那过去。

    “你刚刚去哪了?”刚一进去,花蕊夫人就是一声质问。

    萧玄淡淡道:“母亲何必明知故问,还是您安排的眼线失职了。”

    花蕊夫人面上现出怒容:“你若是真放不下她,日后大事成了,即便凤家不答应,我也可以为你做主让你将她收到身边,但是现在是什么时候!既然你跟凤十三的事都定下了,凤家家主的礼书也已经在路上,你就是做个样子,也要给我把样子做足了!”

    萧玄却问:“若大事得成,母亲真会留下她?”

    花蕊夫人看着他道:“这主要看你能不能让我满意,如今日之事,我以后不想再看到。你要知道,到了如今这地步,你越把持不住自己,对她就是越不利。如今连子迩都听了我的劝,将心思摆正了,你莫要再让我失望。”

    “让母亲担心了,我日后会注意的。”萧玄垂垂下脸,“母亲若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花蕊夫人面上怒容未退,停了一会才接着问:“你刚刚出去得那么着急,是那边出什么事了?”

    萧玄垂着眼,神色平静:“只是忽然想看看她,可能如今是看一次就少一次了。”

    ……

    萧玄出去后,康嬷嬷走到花蕊夫人身边,帮她轻轻捏着肩膀,低声道:“三爷很少这么冲动的时候,那女人指不定弄了什么把戏,老奴明日就让人去问问媚儿。”

    花蕊夫人半阖着眼,慢悠悠地道:“媚儿,已经不怎么听话了。”

    康嬷嬷一怔,沉吟一会,便问:“夫人怀疑她也跟紫草一样?”

    花蕊夫人冷笑:“紫草跟了那女人十来年,如今是死心塌地地跟着那女人了,她却不一样,她认识那女人才多长时间。叶家将她弄出来,也是为了对付我,不过她能说的也不多,经上次那事后,她对叶家已经没什么用处,不过叶家依旧留着她这个祸害,她想必是被那等伪善的面孔给蒙蔽了,百善宴那次竟敢跟我玩花样,你先去敲打敲打她。”

    康嬷嬷应声,随后又问:“那女人呢,要不要顺便也……”

    花蕊夫人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先留着。”

    康嬷嬷迟疑地看了花蕊夫人一眼,花蕊夫人知道她想说什么,身子往引枕上一靠,手往大腿上轻轻拍了拍:“这孽障,那鬼迷心窍的模样真不知是随了谁,他不知这些年我为他费了多少心,为他铺了多少路。”

    康嬷嬷坐在花蕊夫人旁边,给她捶着大腿:“三爷不是不知道,只是三爷就是那不会说软话的性子,三爷若真不明白夫人的苦心,如今就不会全听夫人的安排了,只不过这段时间事情追得太紧,心里转不过弯来。”

    花蕊夫人看了康嬷嬷一眼,康嬷嬷叹了口气:“老奴刚刚看到三爷那模样,不知为何,就想到殿下还在宫里的时候。”

    花蕊夫人一怔,良久,冷哼一声,却不再说什么了。为什么会那么疼那个孩子,因为他的容貌跟那人有三分相似,更因为他的性子几乎都随了她,只是让她这么上心的孩子,偏就是最不听她的话。

    ……

    次日,媚儿换了一身朴素的衣裳,随绿珠一块出去买日常杂物,走到街市中心时,两人分开去买东西。绿珠去了绣铺挑针线去,媚儿则进了对面的食肆,要他们家的招牌菜桂花鸭和三种不同的咸菜,都是叶楠夕忽然想吃的。

    咸菜很快就打包好送过来了,但是桂花鸭却需要等些时间,媚儿也不着急,此时店里的客人不多,便捡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等。

    而她才坐下一会,旁边刚刚坐下的一位客人就起身,走到她对面坐下,并看着她道:“你失约了两次,以为躲在那里不出来,老子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漂亮的女人走到哪都会引人注意,那男人忽然起身走到媚儿那桌坐下,店里的客人也有往他们这看了一眼,只是瞧着媚儿那模样,两人似乎认识的样子,于是也就多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

    媚儿看了对方一眼,就又垂下眼。她从牢里出来之前,就跟牢头约好,每隔一段时间,就出来一次,如果实在出不来,也不能跟外头断了联系。可是,媚儿如今明显是不怎么听话了,不然也不会连着失约两次,并且什么消息也没传出来。

    牢头姓周,叫周图,人虽生得五大三粗,但心思却跟他的外表成反比,此时他瞧着媚儿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也没有发怒,只是沉下脸。媚儿顿了一顿后,才有些懒懒地开口:“我最近身体不舒服。”

    “我看你是身体骚得厉害,不给你松松筋骨你就舒服不起来。”周图低声道,语气阴森森的,若论起折磨人的法子,他能数出好几十种,也亲手执行过上百次,所以这话绝非是在吓唬她。

    “你想做什么!”媚儿又抬起眼,看着他道。

    周图盯着她道:“做什么,你若听话,我也不用费这事。”

    媚儿皱眉:“你别啰嗦了,我出来的时间不多,你要交待什么就赶紧说吧。”

    “你倒是挺急的。”周图盯着她,面上横肉微微一颤,“不过今日出来没什么要交待你的,只是老子要断了你那生花样的心思。”

    媚儿这会儿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你想怎么断,连着你的种也跟着一起断了?”如今,她是一点都不怕周图了,不仅是因为如今她不再在牢房里,更是因为她清楚这个男人求子心切到什么地步。

    她这话一出,周图果真一愣,眯着眼睛打量了媚儿两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媚儿缓缓道:“我有身子了,一个月二十天。”

    “什么?”周图又是一愣,随后阴着脸问,“哪个王八羔子的?”

    媚儿冷笑:“一个多月前我在哪你会不知道!”

    周图问出那句话时,心里就已经掐算出那个时间了,那个时候,媚儿还在牢里,那时,这个女人是只能他一个人享用的,在那里,没有狱卒敢违抗他,更别提会沾染他的东西了。所以她若在那个时间怀孕,只能是他的种。

    “真有这么多天了?”周图心头突突地跳着,只是他依旧有些不大相信,“以前怎么不见你怀上,这一出来就怀了!”

    “谁知道,这种事谁能说得准,你若是不信,可以现在就去找个大夫来给我把把脉。”

    “走!”周图确实需要确认一下,当即站起身。

    媚儿面上也不见惊讶,她知道要想打动周图,就必须让他亲自确认了才行,于是跟店里的伙计交代几句后,就跟着周图一前一后的出去了。此时绿珠在对面的铺子里已注意到他们从食肆里出来,随后就看到媚儿给她递了个眼神,绿珠会意,没有跟着出去,目送他们走后,又重新仔细挑自己需要用的丝线。

    让大夫给媚儿把了脉后,周图终于确定她刚刚说的不假,心里即生出几分激动,恨不能现在就直接回家去说这事。

    “二娘子已经怀疑我了,今日若不是想着告诉你这事,我都不会出来。”从医馆出来后,媚儿就道了一句。

    周图皱了皱眉,想了一会便道:“你就先安心养胎,我看着时机合适了,就将你从那接出来。”

    “接出来?”媚儿将手放在小腹上,看着周图道,“本就是那边将我放进紫竹林的,你若是接我出去,不说是我,就是你还能有安生日子可过吗?”

    周图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可是好容易有个女人能怀上他的种,他总不能日后将自己的儿子养在外头。再说他都这把年纪了,再弄不出个儿子来,也太让人笑话了。

    “总之你给老子小心护着你这肚子,要有什么闪失,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先回去了,下次有机会我再出来。”媚儿垂下眼,低低道了一句,今日她也没有急着给他出谋划策,她相信,她怀孕这事,周图肯定会瞒着花蕊夫人那边。而周图提她挡住了花蕊夫人的为难,那么势必会让花蕊夫人的为难转到他身上,这样,她说服成功的机会就会大得多。

    ……

    几日后,萧玄收到叶明暗中传来的密信,看完后,就亲手将那密信烧成灰烬。

    西北旱灾的事果真慢慢传开了,叶明比他早了很多时候就知道这个事了,只是叶明毕竟还管不到那边,而且另外有考量,所以也一样是按压不动。叶明现在会给萧玄递这个消息,是朝廷已经知道了,但并未看重,而晋北那却开始有所动作,并且这个时候军粮也差不多要送到陆运那批人手里,叶明断定,军粮在接下来的那条路上定会出事。

    转眼,也到了陆真离开的日子,那天一大早,陆真就到紫竹林来告别。

    叶楠夕看着眼前清朗朗的少年,微笑着道:“该说的想必我爹都跟你说了,再说科举那些事我也不懂,我只是希望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先保自己平安,再来,无论考中或不中,都别太在意,毕竟你不是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

    陆真哼了一声:“你就不能祝小爷中个武状元。”

    叶楠夕笑:“刀剑无眼,若是拿不来状元,拿个榜眼或是探花也不错,总之安全最重要。”

    日头渐渐升起来了,七儿已经在旁边催了,陆真回头吼了他一句,然后才转过脸,一脸认真地看着叶楠夕道:“夕娘,你是不是挺担心我的。”

    “你就跟我亲弟弟一样,性子又那么急,偏还选了这么一条路,我怎么会不担心。”

    “我又不是你亲弟弟。”陆真脸上明显露出几分不爽,是只片刻后,他忽然又道一句,“夕娘,若是我考中了武状元,你是不是就不拿我当弟弟了。”

    他说这话时,脸色异常认真,认真到两边耳朵都红了起来,叶楠夕一怔,随后笑了笑:“武状元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陆真一脸固执地道:“容不容易是我的事,你就说是不是。”

    叶楠夕看着他,心里叹了口气:“陆真,我一直当你是我弟弟,要好好把握自己的前程,别将这事压在随便某一个人身上。”

    “我明白了。”陆真沉默一会,就转身,却走了几步,终是又忍不住回过身道,“夕娘,我这一去,可能要两三年才得回来,你,你要好好保重!有什么事,给我寄信!”

    朝阳下,那少年面上隐约生出几分难过,叶楠夕心里有些发涩,片刻后,笑着点头。

    陆真再看她一会,又道:“这几年,你若是再嫁人了,也要告诉我,我回来帮你看看,免得你再被人欺负了。”

    叶楠夕噗地笑了,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只是又点了点头。

    陆真梗着脖子道:“我真的走了!”

    “一路顺风。”叶楠夕送他出了紫竹林,书院门口已经有一辆马车和许多等着跟他作别的同窗。叶楠夕看着那少年身上的失落慢慢退去,渐渐换上清爽的笑,大步走向他自己选好的方向。

    重新回了紫竹林后,紫草扶着叶楠夕进寝屋,才低声道了一句:“陆真少爷对您一直就很上心,您心里也是知道的吧。”

    叶楠夕不答这话,而是看了紫草一眼:“你对他倒是很关心。”

    “陆真少爷虽嘴上总带着些少爷脾气,但其实在我们这些下人面前从未端过少爷的架子,而且陆真少爷跟我也算是自小一块长大的。”

    “他是个好孩子,以后也定是个难得的好男人,所以不能被我给耽误了。”叶楠夕靠在软榻上轻轻一笑,只是片刻后,她忽然又看向紫草,迟疑道,“你该不会是对陆真……”

    紫草一愣,随后有些尴尬地道:“二娘子想到哪去了,我只是觉得陆真少爷是个难得清透的人。”

    叶楠夕打量了她几眼,见她并无掩饰之意,便笑了笑,叹道:“是啊,这么多乌七八糟的事,真难得还有个清透的人,希望他日后也能好好的,好好的。”

    “只是,我似乎把你们俩给耽误了,你们如今也都有十九了吧。”叶楠夕说着又看了紫草一眼,忽然问,“绿珠那丫头似乎一直没将心放在这上头,你则比她有主意得多,如今你可有心上人?”

    紫草一愣,随后就摇头道:“我也没有这等心思,我只盼能一直跟在二娘子身边。”

    叶楠夕笑道:“过了二十,可就是老姑娘了,待这些事了结安定后,我就替你们俩好好寻摸寻摸。”

    紫草正要说什么,正好绿珠就进来了,并直接走到叶楠夕跟前低声道了一句:“陈叔说,刚刚杨老先生被三爷给请出去了。”

    叶楠夕神色微顿,片刻后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自她搬到紫竹林后,杨老先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给她把把脉,她的身体情况,杨老先生最是清楚。所以萧玄还是怀疑她是怀孕了,真是自寻烦恼,这种事她既然都给了他答案,他还去刨根问底有何用。

    绿珠出去后,紫草看着叶楠夕正要问什么,叶楠夕却吩咐了一句:“你去请丁四奶奶过来,我有事要跟她商谈。”

    不多会,丁四奶奶过来了,却听到叶楠夕跟她说的事情后,有些狐疑地看着叶楠夕好一会,才有些不悦地道:“之前你死乞白赖地要进来,这才多长时间,怎么就说要撒手不干了!”

    “我和离后,家里的老太太和父亲一直就希望我能安稳些日子,特别是老太太,最是不满我出来包揽百善宴的事。其实出了和离这等事,怎么都算是让叶家面上无光了,如今我还不能在他们跟前尽孝,实在是大大的不该,这些日子我心里一直愧疚非常,想了许久,终是决定向您请辞。“叶楠夕说到这,就笑了笑,“我这会儿是先跟您说说,至于接替我的人,您若是愿意,日后主持百善宴的事,就由我母亲负责如何,这也是父亲提议的,而且我们叶府的园林景致,可丝毫不逊于紫竹林。”

    人要走,强留是留不住的,更何况听叶楠夕这话,这事也是叶院长的意思,百善会本就有叶家的一份,话都说到这份上,丁四奶奶倒不好再表现出不悦了。再说,叶府的正房太太能屈尊给她帮忙,这可是极大的面子,无论是对她,还是对两家,都是很大的利好,这是等于叶家和丁家是正式公开站在一起了。

    而就在叶楠夕和丁四奶奶谈此事时,萧玄将杨老先生请出来,自杨老先生嘴里听到叶楠夕的身体详情后,他迟疑了许久,才问:“杨先生没有瞒我别的吗?”

    “别的?”杨老先生疑惑道,“不知三爷指的是什么?”

    萧玄沉默一会,终是问道:“她有没有怀孕。”

    “这个怎么可能。”杨老先生看着萧玄面上一闪而过的窘色,微笑着摇了摇头,“因如今二娘子的身体不宜受孕,所以之前开给二娘子的养身补气汤里,也有避孕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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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被劫

    三月十五的百善宴改在叶府举办,而那天叶楠夕却因身子不适,没有过来,只让紫草过去帮忙。

    然而这日花蕊夫人却过去了,并且就在百善宴上专门跟年氏过不去,将气氛弄得有些僵,幸得跟叶府交好的人不少,并且年氏也是个绵里缠针的人,所以最后花蕊夫人也没讨得什么便宜。

    “花蕊夫人这是着急了吧。”叶楠夕靠在亭子里的躺椅上,听往紫草的话后,淡淡道了一句。

    她虽没有过去,但今日宴会的主题她却是有参与的,拍卖也占其一,但主要还是商议着要怎么安置流民的事情。距上次大壮的事过去还不到十天,俞川的流民就比平日里多了两倍,多半都是从西北那逃旱灾来的,并且还有要继续增加的趋势。官府已经着人手去处理这事了,但却总有些拖拖拉拉的,空有雷声不见雨点,而且还有要这事推到百善会这边的意思。百善会的肥口袋虽不是什么人都能惦记的,但照往年的惯例,这事是不能不管,前几日官府的人已经跟丁家通气了几次,因此今日的百善会上,要拨出多少银子安置那些流民,如何安置等便成了讨论的话题。其实之前,丁四奶奶和年氏已经定了个大概,如今不过是拿出来说一说罢了,顺便鼓动各家也出点力。

    百善会到底不是一家的东西,动用的银子超过一定数额,是需要大家一起点头后才行的。之前军粮的事,丁家就感觉到随意弄动百善会的银子的权限还不够宽裕,花蕊夫人需要银子照应各方,丁家也需要银子四处打点并支援燕军。所以丁家如今就需要一个能正大光明花钱的名目,只要是有了名目,那账目就有作假的机会,更何况如今是由丁家主持,所以花出去一两,却写成五两六两七两都不过是几笔的事。

    “最后呢,有没有吵起来?”叶楠夕仰躺得有些累了,便侧过身,又问了一句。

    “没有,但是花蕊夫人提前离席回去了,脸色瞧着有些不好,不过丁四奶奶最后也让了一步,减了一成的银子。”

    “这也不少了,日后往这过来的灾民流民多起来,肯定还会继续往上加的。”叶楠夕说到这就拿手往后腰那轻轻捶了捶,示意绿珠别给她捏腿了,给她捶捶腰,嘴里还低声道,“别太用力,帮我轻轻捏几下。”

    紫草看着叶楠夕,迟疑了一会又道:“三爷今天也过去了,问了我二娘子为何没有过来。”

    叶楠夕看了紫草一眼,紫草接着道:“我只说二娘子身子有些不适,只是三爷似乎不怎么信,追问到底有什么不适,还说在叶府办宴,二娘子赴宴如同回家。”

    “还不死心呢。”叶楠夕说着,似有些烦,便又翻了个身,绿珠便不解地问,“二娘子为何要瞒着三爷?”

    叶楠夕沉默一会,淡淡道:“去准备晚饭吧,今儿我就在这里吃。”她说着就闭上眼睛。紫草示意绿珠跟她出去,两人走了一段后,紫草才低声道:“三爷若知道了,怕是不愿让二娘子走,二娘子也怕会因此对三爷会心软。”

    绿珠怔了怔,回头看了一眼,然后道:“只是这样妥当吗?三爷总会知道的吧。”

    “现在知道跟以后知道不一样。”紫草轻轻一叹,“总归老爷都点头了,这事就是定下了,而且这样对二娘子也好。”

    ……

    萧玄从紫竹林前面经过时,拉了一下缰绳,让马在附近停下,然后看着紫竹林的大门。

    不知为何,即便那天杨老先生亲口对他说叶楠夕这段时间不可能会怀孕后,心里那点疑虑却依旧没有消除,只是当时的失落感,比叶楠夕亲口告诉他不是时还要觉得难受。而今日她以生病的理由没有过去赴宴,他不禁又生出许些怀疑来,可后来紫草又告诉他,二娘子身体不适是假,不愿看到侯府的人是真。二娘子知道他和花蕊夫人会过来,所以就不过去了。末了,紫草还将她的贺喜送到,恭喜他将喜事的日子定下了。

    想到这,要进去看看她的心强行压了下去。

    日头已经落到山头那,街道尽头的残照将他骑在马背上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片刻后,萧玄才离开那里。

    约半个月后,侯府的喜事将近,俞川的流民又增了一倍时,接着传回了军粮被劫的消息!

    此事震动朝野,因为军粮是在境内被劫的,但据逃回来的说,劫粮的却是齐兵。听闻此消息传到京城送入金銮殿后,皇上震怒,朝臣震惊,随后各方就此事争论不休。有人怀疑这是运粮的人因要掩盖失职而编撰的谎言,也有人觉得是打劫的人乔装成齐兵以便嫁祸脱身,有小部分人认为齐兵已经踏入大昭领土,被劫的地方就在晋南入晋北的皖县,这个地方可不是国境边上,不是随便什么借口就能掩盖得过去的。

    而军粮被劫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还出一件关于侯府的小事,只是因为这事相对军粮之事太不值一提了,所以反没什么消息传出来。

    但是,这对凤十三娘来说,却是至关重要。

    因为她的陪嫁还有婚书,也在送来的半道上被抢了!凤十三娘怎么都没想到竟会出这样的事,那张婚书当然可以补,但这一折腾,起码又得两个月的时间。而她的那些陪嫁,就算凤家答应给补,怕是也补不得一半。只是现在能再等上两个月的时间吗?晋王那边有这个耐心?凤家能等得了两个月?

    凤十三娘不信这是个意外,于是马上去找萧玄,偏萧玄这个时候却不在府里。

    “娘,咱难道要推迟两个月吗?”凤十三娘忍住没有出去找萧玄,而是来跟王夫人商量。

    “没有婚书和嫁妆,那就不叫娶亲叫抬妾了!”王夫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是着急,但凤家丢不起这个脸。”

    凤十三娘微垂下脸:“我不是急这个,是担心这事后面是不是藏着什么,所以找娘商议商议。”

    “要么是你叔叔那边动的手脚,要么是燕军动的手。”王夫人沉吟一会,缓缓道出这一句,然后又道,“我去找花蕊夫人打听打听,她是个什么意思,如今估计她也知道这事了。”

    凤十三娘本是要跟着一块过去的,王夫人却不让,而王夫人进了明华堂后,果真瞧着花蕊夫人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确实也听到那个消息了,凤家十三娘的嫁妆里,可有晋王许诺给她的东西,如今都一同被抢了,别说凤十三娘生气,花蕊夫人更是愤怒,而花蕊夫人愤怒的原因还在于,她不确定晋王许诺给她的东西里有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所以一听说此事后,她马上交待人往那递了一封信。所以当王夫人过来问她的意思时,她即冷哼道:“难不成凤家连两个月都等不得,就着急着要送女儿过来做妾?”

    这话说得王夫人面上很是不好看,只是她沉默了一会,才道:“夫人明白如今是个什么境况,两个孩子的事没彻底定下,那边也不能完全放心。再说如今那边正是可以有一番作为的时候,凤家好了,对夫人也是只有利没有害的。”

    花蕊夫人笑了笑:“怎么你没听说,晋王如今已经将凤长天提拔到身边了?”凤长天是王夫人的丈夫,凤十三娘的父亲,提出联姻侯府,由此获得晋王的加倍信任,就是凤长天的主意。

    听了花蕊夫人的话,王夫人明显一怔,好一会后才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花蕊夫人将一封信地给她,王夫人慌忙接过来,看完后,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原本是说好凤十三娘成为侯府的媳妇后,由长公主开口,凤长天才能得到重用,却不想,竟是提前了。

    “这封信差不多是跟嫁妆一块出发的,这信只慢了两天,并且是走的另外一条道。”花蕊夫人有些漫不尽心地抬起眼,“婚书写下,嫁妆送出去后,在晋北那边这亲事就算是成了,所以晋王倒也没有食言。”

    知道了这个后,王夫人果真没那么着急了,然而但凤十三娘听到这个消息后,内心却开始翻江倒海起来,面上依旧在王夫人面前强颜欢笑,只是一转身,脸色即阴了下来,从王夫人那出来后,不禁扶着廊柱喘了好一会才慢慢平复住心里的愤怒。

    一直等到傍晚,凤十三娘都准备要出去时,终于听说萧玄回来了。

    她在暗香院门口拦住萧玄,劈头就问:“是不是你做的?”

    萧玄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何事?”

    “我送到半路的嫁妆和婚书!”凤十三娘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是你派人动手的?”

    “不是。”萧玄说着就看了她一眼,“你生气?凤长天不是已经重新握权了,他身边的几个儿子也开始受到重用,离你的目的已经慢慢近了,这是一样的结果,对你凤家没有任何损失。”

    萧玄话里的意思很是隐晦,凤十三娘却听得明白,凤长天提出跟侯府联姻时,她就跟他暗中联系上了。如今,凤十三娘被他这话堵了半响,好一会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只想知道,这件事真不是你做的?”

    萧玄再次开口:“不是。”

第187章

    面对凤十三娘的质疑,萧玄并未动怒,只是表情微冷:“当日你找我时,想从我这里得到的就是助凤英杰赢得机会,如今他不仅得到你父亲的看重,还获得晋王的青眼。”

    凤英杰是凤十三娘一母同胞的弟弟,姐弟两都是庶出,她生母身份并不低,母亲的娘家在晋北也是大族,但母亲死得早,所以自小就在几个嫡出的哥哥姐姐的欺负下长大。若非这场突如其来的家族危机,他们也不会有这等翻身的机会,所谓危机,就是在危险中寻求机会。

    凤十三娘冷笑:“英杰才跟在我父亲身边不到一个月,旁边还虎视眈眈地围着三位年长他许多的兄长,他能有什么机会。”

    “消息还未传过来吗,等几日就知道了。”萧玄说着,就看了凤十三娘一眼,“或者王夫人已经收到消息了,只不过没告诉你。”

    凤英杰并非王夫人所出,凤英杰抢得机会,自然就是王夫人的儿子失去机会。如今她又身在俞川,晋北那边的事,她没办法亲临,一样是着急上火,恨不能直接将凤十三娘丢在这里,她先回去一趟。

    萧玄接着又道:“你们凤家本就不是一心,凤老太爷在你们过来之前已经病重,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凤家早乱了,否则凤长天也不会将主意打到侯府这边。才跟侯府结亲,凤长天这一脉就忽然得势,最先着急的人会是谁。”

    凤十三娘说不出话来了,刚刚王夫人就已经跟她说了,最有可能动手的人是她叔叔,她听到了,只是自动忽略过去,然后直接认定是萧玄搞的鬼,为什么?凤十三娘目中有些茫然,只是很快就露出几分恨意,因为她知道他从开始到现在,他就不曾起过一丝要娶她的心,即便这门亲从一开始就是一桩协议分明的交易,可当看到他当真冷酷至此,她就抑制不住心里的愤恨。之前,她知道他喜欢凤十一娘,她没有怨过,因为那个时候,她确实比不上风十一娘。可如今呢,风十一娘死了,他却又爱上了别的女人。若是比风十一娘更加优秀的女人,她也无话可说,可论家世,凤家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也绝不比叶家差分毫;论容貌,她亦不比那女人差半点;论助力,此等形势,她在凤家坐稳位置后,即可以助他在晋北开疆辟土,而那个女人能给他什么?而且如今他们都和离了,他却还是念念不忘,却对她连看一眼都懒得看!

    萧玄说完后再不看她,转身进了暗香院,却走到门口时,凤十三娘忽然又问一句:“你是不是提前就已知道。”

    这个知道不是指知道会发生这件事,而是知道这件事发生的具体时间和地点,甚至是参与的人。虽不是很确定,但出于女人的直觉,她总觉得他应该知道这些,就算不是他做的,他也脱不得一个袖手旁观之名。若他没有这些本事,她父亲当时为何会明知道他已经成亲,却还是直接点中他,也是机缘巧合当时让她知道了父亲的这个意思,所以她才用尽一切办法在几位姐妹当中夺得这个机会。

    风十一娘在的时候,她不敢奢想,可风十一娘没了,她又有家族作为后盾,她怎么就不能想得多一些要得多一些!

    萧玄没有回答她这句话,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很冷很淡。

    凤十三娘再问:“为何不通知他们?出了这样的事对你能有什么好处?难不成你还妄想着要与她破镜重圆!”凤十三娘说到这,忽然笑了起来,萧玄微皱了皱眉,将她拉到暗香院内,推到走廊下,并示意末年去院门口那守着,然后看着凤十三娘道:“许诺你的事,我分毫不会差地给你,不该你得的,你也别妄想。”

    凤十三娘却盯着他冷笑:“凤家那么要面子,那女人又那么清高,会答应跟你破镜重圆!花蕊夫人会答应!你我这门亲是不会作数,我知道你凡事都会准备周全,所以何必多此一举拖了婚书送达的日期!”

    “那是你们家的家事,我不会插手。”萧玄负手站在那,沉默地看了她一会,才缓缓开口,“我曾说过不能对她动手,可你食言了,如今我自不会有另外照顾你的必要。”

    凤十三娘气得手都抖了起来:“最后受伤的是我!”

    萧玄一脸冷漠地站在那看着她,凤十三娘咬着牙,好一会后,就冷幽幽地笑了起来:“无论最后如何,只要花蕊夫人在,除非叶家不要脸面了,除非她愿意给你做妾,否则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跟她破镜重圆的机会。”

    萧玄眉头微微一颤,不想再多说,丢下一句“这与你无关”就转身走开了。

    凤十三娘却在他身后接着道:“难不成你还能为她终身不娶了!”

    萧玄脚步未停,嘴里却微微张合了一下,他这话只是说给自己听,所以声音很低,凤十三娘自然没有听到,因此看着萧玄进了书房后,末年客气地走到她身边,示意她离开时,她才抿着唇,微抬起脸转身。

    几日后,凤十三娘才从凤英杰的来信中得知,他之所以能一下子得到凤长天和晋王的主意,是因为从俞川运往燕军的军粮,被他先引了齐兵去劫了,然后他再等在前面整个拿下。这招螳螂在前黄鹤在后被他用得出彩绝伦,令他出尽了风头,如今就是那几位嫡出的兄长都不得不对他多了几分客气。

    凤十三娘看完这个,又想了一会,心里微微泛寒,他居然利用军粮来布局,这样,果真一下子就将上下全都牵动起来了。

    ……

    逃灾过来的流民越来越多,幸好有提前准备,并且百善会也出了很大一份力,所以眼下倒也没有乱起来,只是俞川城内,已经划分出好几个专门安置流民的地方,每天都有人往那个地方送吃的,同时也有招工的人过去那里挑人。叶楠夕让紫草去给丁四奶奶提议一下,让百善会去联系一下各家医馆,最好每隔一段时间出个义诊,这不光是为那些流民着想,也是为整个俞川考虑,毕竟人一多,条件又不怎么好的情况下,很容易生病,若不及时控制住,万一发展成时疫就不好了。

    丁四奶奶听了紫草的转述后,想了想,就点头道:“确实是这个理,只是夕娘怎么不过来亲自跟我说这事,倒就派你一个丫鬟过来。”

    紫草道:“四奶奶莫误会,不是二娘子有看轻之意,是因为二娘子这几日觉得身上懒怠,不愿出门,因叶不是什么繁琐的事,所以才让我过来跟四奶奶说这些,二娘子说,这也只是她的一个提议,或许四奶奶早就已经想到要这么做了。”

    “怎么身上又不舒服了,之前百善宴那日她就说不舒服没过去,这都多少天了,还没好利索?!”丁四奶奶诧异,就问,“是个什么病,找大夫给看过没,年纪轻轻的,什么病要这么久还不见好。”

    紫草忙道:“之前的不适是早已经好了,只是恰巧昨儿二娘子洗浴时着了凉,晚上闹了头疼,今儿起来也觉得浑身乏力,已经找大夫看过了,也服了药,多谢四奶奶关心。”

    “也有些日子没见过她了,算了,我今日就去看看。”丁四奶奶说着就站起身。

    紫草一愣,随后就道:“四奶奶这几天这么忙,二娘子若是知道您为了去看她耽搁了手里的事,心里必是很愧疚的,您的心意我一定带到,实不敢劳您动身。”

    丁四奶奶扬了扬眉看紫草一眼:“你倒是个有趣的丫鬟,你主子身体不适,还能拦着别人前去探望。亏得我知道你是个忠心的,不然还以为你这安得什么心。”

    紫草忙垂下脸:“婢子只是担心二娘子一要起来见客,自是要费神一番,二是想到耽搁了四奶奶手里的事,心里愧疚,对身体的恢复也不利,请四奶奶莫要见怪。”

    “果真是个忠心为主的。”丁四奶奶换好衣服后,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笑着道,“我也是要出去,因为正好路过,就进去看一眼,你放心,我看这么一眼,累不着你家主子!”

    紫草心里只得叹了口气,然后退到一边,跟着丁四奶奶一块出去了。

    不多会,就到了紫竹林,紫草一下车,敲开门后,就领着丁四奶奶往侧厅方向走去,丁四奶奶之前就来过这里很多次,自然认得这是要去哪,便问:“不用那么麻烦,我也不是新客,夕娘这会儿是在哪呢?我直接过去看她,瞧了这一眼,就得出去了。”

    紫草微微一笑:“二娘子这会儿可能正躺床上,不及梳妆,四奶奶要不先去小厅稍作片刻,我去通知二娘子一声再过来。”

    丁四奶奶却笑了:“就算是病了,也是个病西施,我又不是什么妙龄姑娘,还能将她比下去。你这丫鬟可真多事,直接领我去她那不就好了,怎么东说一句西说一句的。”

第188章 害喜

    丁四奶奶来到叶楠夕寝屋门口时,绿珠已经站在那等着了,并微笑着给丁四奶奶打开帘子。丁四奶奶入了房间后,并未闻到什么药味,倒是这屋里的香换了,不是往常惯用的雪中春信,辨不出换的香是那种,不过是一样的淡雅,但却多了几分薄荷的清爽。

    叶楠夕倚在软榻上,下身盖着一张羊绒毯子,瞧着丁四奶奶进来后,就作势要下来。丁四奶奶忙几步走过去笑着道:“我说要过来看看你,你那丫鬟一步三拦的,我还当是病得多重呢,叫人担心坏了!”

    “就只是精神有些不济,所以这几日一直懒得见客。”叶楠夕请丁四奶奶坐下后,微微一笑,“只是没想到您还能过来,听说百善会这些天的事情极多。”

    “我也是路过,听说你身上又不好,自然要进来看看。”丁四奶奶说着就打量了叶楠夕一眼,然后道,“还真是清减了许多,脸色也不比往日好。这伤风着凉不是小事,你如今也算是无事一身轻了,怎么没回叶府养着去。”

    叶楠夕抬手摸了摸脸:“回去万一给老太太过了病气也不好,还是先在这养好了再回去,也免得给家里添乱。”

    之前叶楠夕就是以要回叶府的理由辞了百善会的事,如今这情况,似乎跟她说的有些出入,但丁四奶奶倒也没有刨根问底,关心的几句后,就将话转到近段时间听到的一些消息上。比如眼下城内外的流民的人数,百善会如何安置他们,目前花了多少银子,从中作梗的人都玩的什么法子,还有前几日听说之前从俞川运送出去的军粮被劫了,朝廷直接派人下来查,似乎是皇上亲自过问了此案,最后当责的人怕是会脑袋搬家……

    叶楠夕问了一句:“军粮被劫一事,会不会追责到百善会这边?”

    “应该不会。”丁四奶奶摇头,面上却也露出几分凝重的神色,“百善会只是负责出资购粮,却不负责运送。”

    “似乎还是参与了。”叶楠夕想了想,又道,“而且花蕊夫人那边也参与了。”

    丁四奶奶迟疑了一会才道:“这里头的事情极复杂,当时谈运送时是百善会来调控,外请镖船镖车运。可以说百善会是参与了,但其实百善会参与了,也就等于所有人都参与了,如今主要是看最后由谁了负这个责任,主要看怎么查了。”

    叶楠夕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咬了咬牙,忍住了,然后神色如常地问:“这事什么时候能出结果?”

    “这可不好说。”丁四奶奶摇了摇头,随后就笑道,“这个以后有时间再与你说,我今儿是路过,得赶着中午之前去方六奶奶那说点事。”

    叶楠夕松了口气,便道:“那您快去吧,时候不早了,可别因我耽搁了您的事。”

    “你脸色似乎比刚刚还差了几分,是不能再让你劳神了。”丁四奶奶站起身后,关心地看了她一眼,“别起来了,好好歇着,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叶楠夕笑了笑:“多谢您了,紫草送送四奶奶。”

    丁四奶奶一出房间,叶楠夕脸色就是一变,手猛地捂着嘴巴,咬牙压住要作呕的声音,一直等到外头的脚步声远去,听不到后,才将喉咙里的声音稍稍放了出来。绿珠早已经将痰盂递到她跟前,叶楠夕被呕吐的感觉顶了好几次后,就将早上吃的那些东西给吐了个精光,然后又干呕了好几次,才总算舒服了些,却这时身上的力气也耗尽了,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榻上,累得跟死了一样。

    绿珠将痰盂递给外面的丫鬟后,就进来道:“其实让丁四奶奶知道也没什么。”

    叶楠夕闷声道:“都要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绿珠瞧她这像孩子一样弓着身子的动作,便道:“二娘子,我扶您去床上躺着吧。”

    “我不想动,你把床上的被子给我拿过来,我就在这躺着。”叶楠夕说着就挪了挪身子,因这软榻的长度不够,她只能微曲起双腿,然后有些不满地道,“为何媚儿一点事没有,就我的反应这么大,真是要命了!”

    “杨老先生说了二娘子的体质有些虚……”绿珠将被子抱过来后,又觉得不妥,便劝道,“这榻睡不舒服的,二娘子还是去床上睡吧。”

    叶楠夕闭着眼睛没吱声,绿珠晓得自个主子如今有了赖席的毛病,只好将被子轻轻盖在她身上,然后道:“我去给二娘子准备点粥,痰盂就放在下面。”

    绿珠出去后,叶楠夕才慢慢睁开眼,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然后转头看着窗外,轻轻叹一声:“外头要乱了,你又这么能折腾,我什么时候能带你走?”军粮已经出事,若她猜得没错的话,这应该是个引火线,估计那些事也要跟着开始慢慢被揭开了,不知最终是个什么结局,会乱多长时间?只是无论如何,这地方不能再待了,趁着还没发生什么事之前离开这里,走之前,她还要将那点不甘给抹去。

    六日后,是丁侍郎的寿宴,前一天丁四奶奶就给叶楠夕派了请柬,又特意派人过来问她身子有没有好些。

    叶楠夕拿着请柬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上次百善宴她没有出席,算是驳了丁四奶奶的面子,只是丁四奶奶却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快,而前几日丁四奶奶还特意过来看她,这次丁侍郎的寿宴,她若是再不去的话,似乎有些拿乔了。正好这会儿,叶老太太也派人过来紫竹林问她的身体,让她这几日回去一趟,已经好些天没瞧见她了。

    如此,叶楠夕便决定明日去赴宴,如此正好提前离席去叶府看老太太。

    “二娘子会告诉老太太吗?”帮叶楠夕更衣时,绿珠问了一句。如今才两个多月,身子一点都不显,只是前几日害喜得厉害,所以即便身子不显,只要是上了年纪的女人,看了这反应怕是都会往那方面想。

    “看情况吧。”叶楠夕瞧着镜子里明显瘦了一圈的女人,又瞧了瞧自己扁平的肚子,这两天呕吐的情况缓了许多,不似之前只要闻到食物的味道就总想吐,希望以后会慢慢好起来,要是一直这么吐下去,估计不等她生就把小命给交代了。

    上了马车后,叶楠夕忽然想起媚儿,便问:“媚儿是不是今日也出去,她动身了吗?”

    才说着,就瞧着媚儿从侧门出来,叶楠夕便让她上自己的马车:“正好我送你过去。”

    媚儿走过来道:“不顺路。”

    叶楠夕笑道:“没关系,时候还早。”

    见她都这么说了,媚儿便不再推辞,也不用扶着别人的手,自己踏着脚蹬就上了车。叶楠夕瞧着她利索的动作,满是羡慕地道:“怎么你看着一点都不像是有了身子的人,也不害喜。”

    媚儿道:“二娘子是精贵人,我是贱身子。”

    叶楠夕笑了笑,转开话题:“周图那边如何了?”

    媚儿垂眼道:“他在犹豫,不过夫人之前就示意他教训我,我这孩子来得是时候,替我拦下了一劫。”

    叶楠夕道:“你若是一直待在紫竹林,他也不能拿你如何。”

    “问题是,连二娘子都不能一辈子只待在紫竹林,何况是我这等人。”媚儿笑了笑,“背叛夫人不是件容易的事,二娘子别着急,周图是个非常会权衡利弊的人,只要让他看到那边没希望了,他就会马上做出决定。”

    叶楠夕忽然问:“你担心他吗?”

    媚儿似乎听到个笑话:“担心?担心他什么?我只担心他拿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叶楠夕道:“他不是孩子的父亲吗。”

    媚儿垂下眼,冷冷一笑:“这是我的孩子,与他无关。”只是片刻后,她就抬起眼看了看叶楠夕,又道,“二娘子跟我是天壤之别,在我身上是找不到二娘子想要的答案的。”

    叶楠夕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不久,媚儿下车的地方也到了。媚儿下车时,叶楠夕淡淡的嘱咐了一句,瞧着媚儿走开后,才放下帘子。只是放下帘子的前一瞬,她似乎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可因前面的人太多,也不确定,却再掀开帘子时,放眼看过去,都是熙熙攘攘的陌生人。

    丁家跟侯府并没有什么仇,只不过是丁四奶奶跟花蕊夫人有些私怨,所以平日里两府之间的来往很少。但其实丁府和侯府也算是拐着弯的亲戚,如今侯府的四奶奶,就是丁侍郎的远房堂妹,而且丁四奶奶的幺子跟萧蓉嫣目前也定着亲,所以平日里的往来就算了,但像丁侍郎的寿宴,侯府还是需要派个人前来祝寿的。

    叶楠夕一路上都怀疑,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个人会不会是萧玄。

    犹豫了许久,本想就让丫鬟将寿礼送过去,自己则掉头直接去叶府的,却还不及开口,马车就在丁府大门处停下来了,她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就发呆了这么长时间。

第189章 发现

    丁府一如想象中的热闹,叶楠夕还不等走到后院,就不得不停下数次跟熟人寒暄。因她忽然让出百善宴一事,并且上次在叶府办的百善宴她又没有出席,虽说有个身子不适的理由,但大多数人都觉得是她跟丁四奶奶之间是不是起了什么矛盾,因而今日忽然见到她,自都一脸关切地走过来一边与她寒暄一边有意无意地试探。

    这等情况叶楠夕早有预料,亦应对得自如,若是以前,她跟这些人多说几句并没有什么,只是,自她开始害喜后,她的嗅觉变得异常敏感,除了杨老先生给她配的一种带有薄荷的合香能令她觉得舒适外,很多以前常吃的东西的味道会都令她呕吐,而有些颇受欢迎的合香则会令她头晕。眼下围在她身边的这些女人,个个身上都带着一股或浓或淡的香味,若搁旁人,自然是觉得很好闻,可是对此时的叶楠夕来说,却是令她头晕脑胀的源泉了。幸好过来的时候,她袖中也带了个香囊,只是她总不能每次说话都把袖子放在鼻子前挡着。

    好容易摆脱那些各怀心思的女人后,叶楠夕长吁了口气,然后抬手在太阳穴上轻揉了揉。

    “二娘子没事吧?”陪在一旁的绿珠有些担心。

    “有点晕,没大碍,我……”叶楠夕摇了摇头,只是说着,她忽然看到前面有个熟悉的人影,那人也正在看她,并且不知道看了多久了,她看过去时,就对上了他的目光,他没有丝毫闪躲,如以前般,安静悠远,随后,她又瞧着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后面走出来。

    而旁边,已经有女人悄悄议论起来了:“往年丁侍郎的寿宴,萧府多半是派管家送一份礼过来,没想到今年萧三爷竟过来了,不知是不是花蕊夫人的意思。”

    “你瞧,另外那位也是萧府的少爷,这位爷不仅住在萧府,而且还替花蕊夫人办事,听说比萧三爷更得花蕊夫人看重。”

    “往年过来祝寿的都是侯府西园的四爷,怎么今儿过来的却是东园的这两位少爷,莫不是丁四奶奶跟花蕊夫人要言好了?”

    “怎么可能,之前百善会上,花蕊夫人还故意为难丁四奶奶。”

    “嘘,那位时少爷过来了。”

    叶楠夕没想到萧时远也会来丁府,并且还跟萧玄一起,虽说这俩在公开场合一直没表现出什么矛盾,但此时他们在叶楠夕眼中,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萧时远是朝她走过来的,叶楠夕只得站住。

    “听说你前段时间病了?”

    “已经好了。”

    “脸色看着不怎么好,还是需要好好休息,我这就回去,你呢?”

    叶楠夕一怔后,才意识到萧时远是让她同他一块离开的意思。此时旁边许多人正有意无意地将目光落在他们俩还有不远处的萧玄身上,只不过这会儿萧玄正同前来祝寿的几位客人交谈,似乎已经不注意他们这边来。

    叶楠夕微微一笑:“我这正要去见丁四奶奶。”

    萧玄看着她道:“我在外等你,一起走。”

    这声音不大,可是从他们旁边经过的人还是听到了,有人诧异地转头看过来,然后不停地打量着他们。叶楠夕眉头微蹙,面上的笑容尽数收起,微垂下眼,就从他旁边过去。

    萧时远却在她动身的时候,又道一句:“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叶楠夕放慢脚步,回头道:“子迩,我对你并无意,我也并未等你。”她说完,就加快脚步往前走去,萧时远脸色微沉,凤目微冷,转头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就收回目光,抬步走了。

    从萧玄附近经过时,他还在跟旁边的人低声交谈,并且是背对着她,可这一刻,他却似乎知道她过来了,谈话即结束,然后亦抬步跟她往同样方向走去。上大前厅的台阶时,两人差不多是并肩行了,只是这一路上,也不知是顾忌旁边一直有人,还是真的无话可说了,谁都没有开口。只是叶楠夕一转头,他也会跟着看过来,叶楠夕收回目光加快脚步,明明是在笑语声喧的华府里,却莫名地多了几分尴尬。

    见过丁四奶奶后,叶楠夕就要告辞,丁四奶奶说什么都不答应,正好两人才说了会话,女眷这边的酒席就开了。

    “这是特意给你暖上的桂花酒,稍稍喝一点对身体也有好处。”请她坐下后,丁四奶奶就让丫鬟给她倒了杯酒。

    叶楠夕忙抬手挡住,笑道:“您就饶了我吧,我之前就是因为洗浴后,多贪了两杯,结果就倒下着凉了,才养好,可不敢再碰了。”

    丁四奶奶笑了,便将那杯酒放在自己跟前:“这可是皇上特赐的酒,可不是每位前来祝寿的客人都能喝得上的。”

    叶楠夕再次谢过,幸好今日客人不少,丁四奶奶也没时间专门陪她,跟她说了几句后,就转头跟旁边的人聊上了。珍馐佳肴流水般地送上来,食物的浓香开始在空气里散开,叶楠夕心里暗暗庆幸,幸好这两天的反应小了许多,若是前些天,不说闻了,光是看这一盘盘菜,她就得转头吐了。

    可庆幸的想法还没等落实,一盘油光铮亮的酥皮肉就被摆在她跟前,浓郁的肉香直往她鼻子里扑,叶楠夕心头猛地一跳,胸口似反射性地缩了一下,她慌忙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用力将那感觉给压了下去。

    ……

    约半个时辰过去了,等在二门那的绿珠还不见叶楠夕出来,心里不禁有些担忧。起身去跟丁府的人说,让她进去看看时,却瞧着萧玄从里往这过来。而她对丁府的管事婆子说的那几句话,他也给听了进去,于是萧玄走到绿珠身边道:“怎么了?她身体还不舒服?”

    绿珠迟疑了一会才道:“二娘子来之前就说只跟丁四奶奶说几句话就走,一会还要去叶府看老太太,只是这都半个时辰了,还不见二娘子出来,婢子怕二娘子经不住劝喝了酒。”

    “她现在喝不得酒?”萧玄怀疑地问了一句,叶楠夕平时虽很少喝,但他知道她酒量不错。

    “二娘子身体才刚刚好,喝酒的话,头会疼的。”

    萧玄看了绿珠一眼,不再追问,返身就往里进去,绿珠也跟上。

    然而绿珠随丁府的丫鬟走到女眷酒席这边时,却发现叶楠夕已不在席位上,她心里一惊,忙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叶楠夕刚刚去解手了。

    绿珠出来后,萧玄即问:“没在里面?”

    “嗯,二娘子到园子里去了,三爷忙去吧,我去找二娘子。”绿珠说着就照那丫鬟所指的方向走去。

    此时,丁府花园的一个小亭子里,叶楠夕有些乏力地在窗下的美人靠上坐下,然后对旁边的丫鬟道:“我就在这歇一会,你去叫我的丫鬟过来吧。”

    那丫鬟刚应声,却不等走出亭子,就瞧着绿珠和萧玄往这过来了,那丫鬟一听正是这位贵客的丫鬟,便欠了欠身,然后轻轻走开。

    “让你等急了?”叶楠夕只瞧着绿珠,没看见站在亭子外头萧玄,便叹了口气,“刚刚吃了点东西,差点就吐了,你去帮讨杯水过来。”

    这亭子前面不远处有个走廊,不时会有丫鬟捧着酒菜茶水从那穿过。绿珠才应声,叶楠夕却忽然闻到自己衣服上沾了些油腥味,于是之前强忍住的呕吐感顿时翻涌上来。

    萧玄听到亭子里传来那声音后,怔了怔,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来。

    上午的阳光穿过窗棂,落到在她身上,斑驳的花纹似在她身上开满的花,淡金色的光晕笼罩着她的脸,令他一时看不大清她的五官,只是看见那个一日比一日清瘦的身影,此时正对着绿珠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痰盂干呕。

    这次的反应没有之前那么厉害,从胃里吐了点水后,就好了。只是当她拿出手绢擦着嘴角时,叶楠夕才发现亭子的门口那,不知何时站了个身影。绿珠这会也才想起萧玄刚刚一路跟着她过来,于是僵直地转过脸,呆呆道:“三爷。”

    萧玄似恍惚了一下,随后神色如常地走过去,目光在叶楠夕脸上停留了一会,便对绿珠道:“去给她拿杯水过来。”

    绿珠有些担心地看了叶楠夕一眼,叶楠夕沉默片刻,轻轻一叹。

    绿珠放下痰盂,却走到门口时,萧玄又道:“别要凉的。”

    绿珠跑出去了,萧玄站在叶楠夕跟前,良久,才道:“你——身上不舒服吗?”

    叶楠夕放下手,身体往后一靠:“嗯。”

    萧玄忽然间觉得呼吸有些急促,又走进一步,斟酌了好一会,才又张口道:“是什么原因?”

    叶楠夕手放在小腹上,抬眼看他,目光淡淡,正要开口,却这会儿,绿珠捧着一盏茶过来:“是六安片,二娘子先用这个簌簌口吧。”

    萧玄接过去,递给叶楠夕。

    片刻后,绿珠拿着半盏茶退了出去,萧玄也才整个回魂,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道:“多长时间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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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妇介绍:
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
在棺材里醒过来的那一瞬,叶楠夕看了足以影响她以后所有选择的一幕。
她从未见过一个男人能将那么多情的一句话,以如此无情的方式说出来。
因此,在面临自己将重回夫家大宅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拒绝,然而鱼死网破亦非她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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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书《名门喜事》《荣华归》《良缘到》《美人凶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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