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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极水月     剑履江湖txt下载     剑履江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马帮

    别看陈琼两世为人,理论上阅历丰富,但是直到现在才真正明白“自己装的逼,含泪也要装完”这句话当中蕴含的苦涩真谛。

    素衣在峨嵋山多年,就算没什么壮大宗门的欲望,门下的徒子徒孙也有一大堆,但是除了陈琼的大师嫂和钟笛之外,陈琼一个都不认识,现在素衣神尼急急忙忙下山去了,临走的时候又没有留下什么话,徒子徒孙们虽然不会赶陈琼离开,但是也指望不上什么帮助了。所以很显然,陈琼需要自己处理李璇的去向问题,想不到老尼姑甩锅倒是真快。

    好在神尼虽然跑了,鬼面尼却还留身边,无缘虽然没有素衣的威望,但是好歹也算是四川本地土生土长的九品高手,就算有宅属性,多少还是有一些门道的,于是帮助陈琼联系到了一支前往青衣江的马帮队伍。

    武宗中兴以来,周朝举国尚武,武宗赵巅晚年的时候曾经吹嘘自己治下,“习武之风盛行,虽妇女儿童亦习棍棒,顷刻可得控弦之士百万,可谓全民皆兵”。

    一般来说,全民皆民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武器装备水平太差,或者军队战术力低下,只能质不够量来凑。另一种则是民间的确以习武参军为荣,把从军当成出人头地的方法。显然周朝是属于后一种情况。

    人皆尚武全民皆兵这种事,在太平盛世人人安居的时候还好,最多也就是给朝廷添点麻烦,毕竟习武是为了吃饭,修仙是为了长生,没有谁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但是一旦遇到大规模的自然灾害或者局势动荡,吃不饱饭的灾民们可不讲什么福报,终日劳碌之后更不会觉得自己食不饱腹是因为懒,很容易揭竿而起。除了兵甲军杖不如官兵之外,为了活命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并不输于官军。

    所以武宗末年的时候,朝廷其实就已经认识到了这个问题,当时就有朝臣提出“废置百兵,崇文抑武”的主张。但是武宗中兴之后,跟着他一起打天下的武将们还没死光,在朝廷当中的话语权相当重,所以这条建议并没有得到通过。

    当时的丞相魏镜就当场讥讽说“祸在眼前,遗毒万世”。

    不说武宗以武立国,就以居安思危来说,自废武功也是个找死的干法,总不能太平的时候要求百姓服从,被人欺负上门来又要民间有血性,无论做皇帝还是做人都不能精分到这个程度。

    当然远景规划再美妙,赶上头痛的时候还得先治脑袋,不然也就没有远景可言了。所以武宗之后,各代周帝都奉行对外扩张政策,连年向四周用兵,除了皇帝追求武功之外,一个主要的目地就是给民间愿意靠个人武力赚前途的人一个看得见的出路。

    这种办法虽然解决了民间武力过剩的问题,但是小规模的麻烦仍然不断,毕竟总是有人因为各种原因铤而走险,劫掠民间,所以各种自保性质的民间武装也就相应出现了。无缘认识的马帮队伍就是其中之一。

    马帮其实是商队的一种,也有镖局的部分职能,在中原叫商队或者镖局,在江南就叫船行,在川陕多山的地方,则叫马帮。

    无缘认识的这个马帮规模不算大,但是历史却很悠久,最初是几个结义兄弟合伙作生意,后来传到第二代第三代手里,才开始具有商队特征。

    现任的马帮首领姓徐名过,出身于关中大族,自幼好武,一身十三太保横练的外门功夫。后来加入马帮,靠着武功威望成了马帮的首领。

    几年前这支马帮遇到了一次危险,被正好路过的无缘出手救了。徐过自己武功不过七品,对无缘这样的九品高手自然各种奉承。不过无缘对马帮的底细略知一二,也知道就算按国产奶粉的标准算徐过这家伙也算不上好人,所以对他并不怎么亲热,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维持个联系而已。这一次刚好知道徐过要运一批茶货去小金川,就请徐过带上陈琼和李弦,路上也好有人关照。

    其实按无缘的意思,她是想亲自护送李弦去青衣江的,但是她的真气未复,空有境界没有战斗力,跟着陈琼其实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如果因此耽误了冲击武道的机会,她不但从此天人无望,这一身伤势也可能再没办法恢复,所以被陈琼劝住了。

    徐过不知道陈琼和李弦是什么人,不过这两个人是无缘亲自送来的人,还是从峨嵋金顶上下来的,想来多半和素衣大有关系,没准无缘就是在替素衣办事,当然更要竭力巴结,居然专门给陈琼和李弦准备了一辆马车。要知道马帮多走山路,一般来说除非有特别的需要,队伍里是没有车辆的,妥妥的舔狗无误一。

    为了行动方便,徐过准备的车辆当然不可能有多豪华,就是简单的双轮马车,里面可容两人并肩而坐。陈琼脑子里虽然没有多少男女大防,瓜田李下这种事还是知道的,所以并不和李弦一起坐在车里,推说车里气闷,也跟着大家步行。

    这一次出门,陈琼就不穿道袍了,毕竟一个小道士住在尼姑庵里实在太后现代,大有和秃驴抢师太的嫌疑。所以他现在穿的和伊芙差不多,事实上这也是这个时代的人出远门时最常见的装束。

    陈琼这个身体的外在条件相当好,放到前世起码也是综艺偶像的级别,好好打扮一下当天才医生问题也不大。虽然这个时代没有颜值即正义的说法,但是人长得帅比较受欢迎到哪里都是一样。

    徐过的马帮并不是单纯的作生意,也承揽护送客人的生意,这次队伍里就有十几个路人,路途远近不同,其中有一家人是去青衣江探亲的,据说为了能跟着徐过的马帮一起走,已经等了半年之久,是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两个孩子。

    周朝男女皆习武艺,所以马帮里也是有女人的,对男人也不避忌,对陈琼这样的俊俏少年更是亲近,不过陈琼不太习惯这时代普通人的粗鲁,男的女的都有点吃不消,所以干脆和两个孩子混在一起。

    可惜陈琼毕竟不是孩子王,给两个孩子讲了一会故事就不耐烦了,想了想说道:“我教你们唱歌吧。”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低声唱了起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第十六章 邸骑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连接川藏的茶马古道上来往最多的就是马帮,他们用最原始的工具运载着两地的财富,沟通有无。

    和平常来往于古道上的马帮不同的是,现在走在路上的这支马帮似乎精神更好一些,这当然不是因为得了精神病,而是因为刚刚上路,旅途最常见的疲劳并没有表现出来,他们一面走,一面放声高歌,唱的是一首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的歌曲。

    《送别》其实是一着骊歌,歌如其名,体现的是作者的离愁别绪。可是从马帮众人口中齐声唱出来的时候,大家图的就是一个乐呵,哪里会管作者当时在想什么?没说作者懂什么歌词大意就已经算是尊重知识产权了。

    对于现在这些唱歌的人来说,只要词对,曲调对不对问题都不大,大声喊就是了。唱到高兴的时候,甚至连词对不对都没关系了。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不懂,能从歌词里听出其中蕴含感情的人还是有的,例如李弦。

    李弦贵为蜀王郡主,自然不缺教育资源,朝廷连年发动战争,民间男子数量不足,很多事情都需要女人来做,当然也不会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所以李弦自己虽然只能做两行歪诗,却并不耽误她能欣赏别人的佳作。

    趁着陈琼走到马车旁边的机会,李弦扶着车窗,向陈琼问道:“这词也是你作的?”

    陈琼笑了一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反正抄都抄了,难道还要给李老爷子烧个青天白日过去?心想自己这也算是积极传播民族优秀文化了,和到处盖洋葱头的人不可同日而语。

    李弦见他没有否认,又追问道:“那天你们说的静夜思有句子吗?”

    陈琼沉吟了一下,把“床前明月光”四句全文给李弦说了。

    李弦沉吟半晌,叹道:“言简意赅,情思深远,这是你师父所作?果然明师出高徒。”

    陈琼咳了一声,很认真地想自己的师父好像姓岳不姓李,也不知道耍剑耍得怎么样,能交出二师兄这样的奇葩,想来应该不错。

    事实上《静夜思》当然是陈琼随口抄过来的,不过倒不是为了装逼,毕竟以他喜欢宅在家里的特性,观众基数实在太少,就算要装也不能装得尽兴。当时他抄这首诗只是在教大师兄的儿子小星星认字,刚好被师父听到而已。

    岳铭对这首诗自然非常赞赏,后来以此为基础创出静夜思剑意,也就传给了陈琼。

    陈琼两世为人,虽然从前学的不是文科,文学上的素养还是很不错的,再加上保留了前世记忆之后对这个世界的疏离感,居然很快将这个剑意理解了七七八八,甩了号称天资卓越的二师兄好几条长安街,令所有人大吃一惊之余大惑不解。

    毕竟静夜思当中蕴含的思乡之情实在太饱满了,没有人能够相信一个始终宅在家里的十六岁少年竟然能够理解这首诗的意境,试想一下,天天蹲在家里的人,会思念家乡吗?想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倒还差不多。

    当然所有这么想的人都想不到,其实让陈琼思念的故乡,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陈琼不置可否的样子充满了神秘感,更让李弦感觉到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她一双美目忍不住停留在翩翩美少年的身上,忍不住在心里幽幽一叹。

    陈琼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什么都不干,居然也能撩到小姐姐,这事儿要是被众多单身狗知道了,只怕会被众筹汽油烧死。发现李弦沉默下来,陈琼以为是自己的态度惹恼了她,于是转头问道:“到了青衣江之后,你准备怎么办?”

    李弦茫然摇了摇头,看得陈琼一愣。他皱眉说道:“你都没想好,就想去青衣江?”

    李弦轻叹一声,“总比去长安更好。”

    陈琼有些不以为然,正在心里琢磨应该怎样劝说李弦早做心理准备的时候,突然听到马帮队伍的合唱声变得散乱起来,然后就渐渐停了下来。

    陈琼举目向前遥望,口中说道:“好像前面出事了,我过去看看。”

    如果本来没有事。有人说要出事,然后就真的出了事,这叫言出法随,或者叫局座。如果已经出了事,然后有人说出事了大家快去看,这叫自媒体。如果这时候有人跳出来说,事情的真像不像你们看到的那样,这个就叫新闻媒体了。

    陈琼没有局座因果律的本事,也当不了新闻媒体,就连跑新闻的速度都没有别人快,所以只能当个吃瓜群众。

    等他跑到队伍前面的时候,地上的两具尸体已经被收殓到了路边。

    徐过阴沉着脸正在和自己的手下说的着什么,看到陈琼走过来,他不等陈琼询问就主动说道:“那两个邸骑死了。”

    陈琼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徐过说的是谁。

    所谓邸骑,其实就是朝廷的武装信使,在陈琼熟悉的那个世界历史上,他们有个姓李的同行,后来做了皇帝。

    周朝马政兴盛,民间并不缺马,所以邸骑来去都是乘马。不过国企的通病,真正的好东西是轮不到一线员工的,所以下午陈琼看到邸骑经过时骑的马比他前世看到过的大阿拉斯加也没大多少,两个信使骑在马上晃晃悠悠一路小跑,比步行快点有限。

    徐过的马帮经常和驿站打交道,对邸骑的事情知道得不少,按他的说法,周朝邸骑的日子过得还不错,起码养活一家人问题不大。

    而且他们运送的大多是朝廷的往来文牍,无论山贼土匪,都不感兴趣,除了路上辛苦之外,倒也没有多少危险。

    没想到徐过的话言犹在耳,这两个刚刚见过的邸骑就已经横尸道左。如果两个人知道徐过曾经说过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骂一声毒奶。

    显然徐过并不觉得这是自己奶出来的惨案,所以对两个邸骑的死显得相当疑惑。

    邸骑出门都是一站一站的传递,最远不超过五百里,而且路上在驿站吃住都不花钱,自然也不会随身带有财物,最值钱的驿马既不能用来作战,也卖不出去,实在想不出来,为什么会有人冒险劫杀。

    听到徐过的疑惑,陈琼心中一动,脱口说道:“也许就是为了他们身上的邸报。”

    徐过愣了一下,连忙让人过去搜查尸体,果然发现本应随身携带的邸报不见了。

第十七章 一路不平安

    在这个时代出门在外也是可以投宿旅店的,当然这种为旅客提供服务的地方不叫旅店而叫做驿站。

    不过因为安全的问题,驿站通常只会设置在人烟稠密的城镇。偶尔有一些胆大的人会在大路边贩卖些酒食茶水,但是绝对不会有人在荒郊野岭里开店,真有人这么干,也没人敢住。

    既然驿站跟着城镇走,自然不会按照旅客的脚程来设置,以马帮的行进速度,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其实都是要露宿野外的。

    徐过的马帮既然经常在这条路线上来往,当然很清楚一路上适合宿营的地点,并不会出现需要临时匆忙寻找宿营点的情况。

    今天徐过准备投宿的地方是一处离大路不远的道观,里面有师徒二人,平日里也没什么香火,全靠给过往行人提供一些食宿方便来赚些钱财。

    没想到来到道观门前之后,众人就觉得傻眼。

    陈琼见这道观门前的土地还算干净,显然平日有人清扫,只是此时道观的大门洞开,其中一扇还倒在地上,就算是像陈琼这样缺乏外出经验的人,也已经感觉到了不妙。

    不用徐过吩咐,马帮众人就已经迅速取出兵器,做好了战斗准备。有人先进到道观里勘察了一番之后出来向徐过报告,说里面并没有人,不过有打斗的痕迹。

    徐过自己又进去转了一圈,然后才让众人进到道观里休息。

    李弦在马车里窝了一天,虽然双人马车里只坐了她一个人,仍然觉得困顿不堪。而且饮食粗疏也还能忍,要解决生理问题就实在太不方便了。

    李弦身边没有侍女,自己又不好意思和陈琼说,这一路上忍得辛苦,好容易到了落脚的地方,只能强忍着羞涩招呼陈琼陪她一起到殿后方便。

    李璇弦解手的时候,陈琼当然不能在旁边看,等到李弦出来,陈琼让他等一会儿,自己也去解决一下问题。

    李弦这一路上已经见过马帮的男人们随地大小便,倒是没见过陈琼也这样干,想来是因为陈琼斯文有礼,心中更增好感,也不觉得陈琼的要求有什么奇怪之处。

    只是想到陈琼此时所在之处,正是自己刚刚方便过的地方,心中不免羞涩难抑。胡思乱想之下也就没有注意到,陈琼解决问题的时间其实有点长。

    当然李弦也不知道男人在这件事上的标准时间,比起她自己来,陈琼其实并不算慢。

    两人准备回到大殿里的时候,刚好遇到徐过巡视回来,他和陈琼打了个招呼之后,目光落到李弦的脸上,顿时觉得惊艳。

    他从前见到李弦的时候,李弦都是戴着面纱,这还是第一次看清李弦的长相。

    徐过不敢多看,向陈琼拱手说道:“这一路上辛苦了,夫人可还觉得习惯?”

    无缘对李弦相当尊敬,当然不会随便给她安排身份,这一路上见过陈琼的武功才智之后,知道他也不是等闲之辈,这两个人的身份就不太好安排。

    无缘知道自己不以智慧见长,想不出来倒也并不纠结,干脆把这个麻烦留给陈琼自己去解决。

    可是她显然太小看了马帮众人的脑补能力,就算没有灰雾也不耽误大家发挥想象力,于是很自然的就猜测这是一对小夫妻第一次出门,家里长辈不放心,这才让他们跟着马帮一起走。

    这样一来,大家知道陈琼姓陈,李弦自然也就成了陈家娘子。

    陈琼花了一点时间才转过这个弯儿来,下意识的转头看了李弦一眼,意外地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四目相对,李弦霞飞双颊,飞快的低下头去。

    陈琼愣了一下,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在心里卧了个大槽。偏偏这件事还没法解释,只能含糊答应。

    徐过不疑有他。看到陈琼与李弦两人对视,陈家娘子娇羞满面的样子,忍不住自己也是心中一荡,心想要是自己家娘子长成这副样子,什么荣华富贵也不如守在家里当舔狗有趣。

    徐过再有色心也不敢把主意打到无缘,甚至素衣身边人的头上,所以虽然心痒难耐,但是仍然强行把目光从李弦身上拉回来,向陈琼没话找话地说道:“陈公子可看出什么端倪?”

    陈公子其实真没看出什么端倪,倒不是说陈琼能力不够,实在是没这个习惯,前世的他就不喜欢看悬疑烧脑类型的小说,最喜欢的一本武侠小说里的主角智商只有一,无论遇到什么阴谋诡计,美女画皮,都是一顿拳头抡过去,倒也所向披靡无往不利。

    陈琼虽然不是莽穿地球的人,但是从阅读爱好上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其实并不喜欢阴谋诡计。所以这个时候听到徐过的话,这才想起来,今天遇到的事情并不简单。

    他心中一动,脱口反问道:“徐首领可有什么发现?”

    马帮的首领并不叫帮主,陈琼一路观察,发现马帮众人对徐过的称呼并不统一,有叫“大哥”的,也有叫“二哥”的,还有叫“三叔”“四姑父”“老舅公”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人情味倒是充足,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论起来的,总不能整个商队都是一家人。

    陈琼没兴趣和徐过攀亲戚,所以干脆叫他“徐首领”,想来徐过也不至于挑理。

    果然徐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他摆手示意跟在身后的人拿过一张折断的弓来,向陈琼说道:“后殿里有打斗的痕迹,还有血迹,想来有人受伤。”

    他又说道:“道人师徒武功不差,想来是有过一番打斗,这张弓应该是和他们打斗的人留下的。”

    陈琼点了点头,并不怀疑徐过的猜测,毕竟要在这荒郊野外的道观中生存,没有足够的防身本事是不行的。弓箭这种东西偏重攻击力,与出家人的身份不合,徐过说这是袭击者留下的,并没有什么问题。

    徐过将断弓拿在手里,递到陈琼眼前,见他一副茫然的样子,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少年应该和官府没什么关系。于是向陈琼解释道:“这是官军用的弓。”

    陈琼不认识官军使用的制式弓箭,但是不耽误他理解徐过的意思,愕然脱口叫道:“是神策军?”

第十八章 道观之夜

    听到徐过说这张折断的弓是官兵的制式武器,陈琼立刻想起顾采,顿时大吃一惊,心想这里可没有伊芙再帮自己一次。

    但是随即就又想到,如果是顾采追来,不可能和这里的道人发生冲突,吃惊之余脱口叫道:“神策军追到这里来了?”

    此言一出,身边的几个人都显得有些尴尬。徐过干咳了一声,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弦看了一眼陈琼,心中暗自好笑,心想原来你也有露怯的时候。她在旁边轻声解释道:“神策军是朝廷的经制之军,兰陵王高勇世代将门,治军有方,就算果然是神策军追到这里,也不会如此劫掠地方。”

    陈琼听了大惑不解,他重新打量着徐过手中的断弓,“你不是说这是官兵用的吗?”

    “并不是只有神策军才是官军。”徐过有些惊讶的看了李弦一眼,没想到这个青年女子居然对神策军如此了解。他向陈琼说道:“蜀军也是官军。”

    当年列国分周的时候,蜀王也是诸侯之一,但是后来武宗平定中原,蜀王又是最早重新称臣的,并且依旧被武宗封为蜀王,继续镇守蜀川,俨然国中之国。

    因为从前诸侯分周的经历,所以武帝之后的历代帝王对于藩王的势力扩张都非常警惕,蜀王在这些人当中算是比较本分的,和周朝皇室联系也比较紧密,像是当今蜀王就曾经迎娶当朝公主为妃,也就是李弦的母亲。

    在这种情况下,蜀川当中自然也用周制,官军的衣甲兵器与周军相同。

    在陈琼的心里,一个地方驻扎的军队自然是要保护本地人的,所以一时没有转过这个弯来,直到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皱起眉头说道:“蜀军为什么要这么干?”

    数年前平定西番之乱的时候,蜀军还曾经奉调出川作战。

    陈琼对这些事情自然一无所知,只在在心里琢磨,难道这是一出狗血的谍战大剧?僻居荒野道观当中的师徒二人其实是朝廷的奸细,蜀王失败之后,终于有人凭借蛛丝马迹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所以遣蜀军前来报复。

    如果徐过能猜到陈琼在想什么,一定会对他的脑洞能力大为敬佩,这个时候却只是简单地回答道:“因为他们已经成了乱军。”

    神策军攻破汉中城之后,便顿兵不前,高勇只是组织使臣招降蜀川当中的各地官员。毕竟蜀王历代向周氏称臣,蜀川当中的官员内心里也早就接受周室为正统,未必会有多少人愿意跟随蜀王反叛,如今蜀王被俘,反叛的旗帜消失,仍然利用原本的当地官员,是保持稳定的最快办法。

    但是蜀王在蜀川经营多年,愿意忠于他的官员和军队自然也不在少数,再加上神策军攻入蜀中时一路上击溃的蜀王军队无人收容,自然也就沦为乱军,这些人无人约束,又没有明确的目标,劫掠钱财荼毒地方自然也就顺理成章。

    听了徐过的解释之后,陈琼默然不语,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李弦,却见李弦垂头沉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过以为自己的话吓到了李弦,连忙安慰道:“乱军既然已经来过一次,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而且咱们人多,小股乱军也不敢招惹咱们,且安心休息就是。”

    事实证明徐过这口毒奶相当了得,刚刚入夜时分,就听到道观外人声喧嚷,竟然似乎来了不少人。

    马帮诸人本就合衣而卧,不敢安眠。听到人声之后立即跳起来做好了战斗准备。

    李弦和陈琼睡在客房里,她这是第一次和陌生男子同房而居,虽然相信陈琼的人品,但是心中依然忐忑不敢安眠,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人声喧哗立刻惊醒,黑暗中听到陈琼在身边低声说道:“不要担心,我在这里。”

    听到陈琼的声音后,李弦嗯了一声,莫名觉得安心,低声问道:“是蜀军吗?”

    声音中除了恐惧,竟然还带着一丝期盼。这个时候不肯投降高勇的人自然也是忠于蜀王的人。

    陈琼没有回答,只是凝神细听道观外的动静。

    混乱当中听到有人大声叫道:“什么人?再过来要放箭了。”

    然后听到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声喝骂道:“龟儿子放你老母的箭,我们也是赶路的,借个地方歇一下。”

    很快徐过出面交涉,外面安静下来,过了一会,被马帮众人勉强重新安好的大门打开,几个身披战甲的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外面这些人虽然没打旗号,但是徐过早就看出来他们应该也是蜀军,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兵甲犀利,真要打起来,马帮未必能够取胜,好在对方还能够交涉,同意普通士兵留在道观外,只有几个军官进到道观当中休息。

    这道观平时既然收留过往客商,当然备有客房。徐过对陈琼和李弦加意巴结,选了最好的客房给他二人,自己则住进了道人的卧房,这倒也不是贪图主卧舒适,实际上道观当中的打斗痕迹主要集中在主卧里,后来这里又被人仔细翻拣过,到处乱七八糟,还有血污残留,恐怕吓到李弦。

    刚才和徐过谈判的是个校尉,自称姓马,此时他一手提着一杆长枪,一手扶着另外一个军官打扮的人走进来。四下打量了一番,指着旁边一间客房说道:“我要这个房间。”

    徐过一惊,正想说话,客房的房门一开,一个书生打扮的英俊少年走了出来,向几人拱了拱手朗声说道:“不好意思,房中有女眷,请另寻别处。”

    马校尉眼睛一瞪,正想发火,被他扶住的那个人已经低声说道:“不要骚扰女眷,另觅静室可矣。”

    于是马校尉不再说话,只是狠狠瞪了那少年一眼,只见少年神色平静,似乎并不以为意,自己的心中反而有些吃惊。

    徐过在心里暗叫倒霉,只好把他们引到自己的卧室里,还没安顿完,突然看到道观外的一个士兵冲进院子里,大声叫道:“校尉,有人追过来了。”

    马校尉在卧房里大声骂道:“龟儿子阴魂不散,张兄且在这里休息,等我出去杀散这帮龟孙。”

    陈琼看着马校尉匆匆离去,这才转身回到房间里,发现李弦正摸黑坐在床边。

    陈琼低声说道:“今晚看来是睡不成了,你先躺下休息一会,我守在这里就行。”

    李弦迟疑了一下,点头放下床头幔帐,合衣躺到床上,在心里犹豫要不要告诉陈琼,刚才那个马校尉身边的人说话的声音竟然颇为熟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第十九章 三方混战

    很快道观外就传来喊杀声和兵刃的交击声,战况竟然相当激烈。

    马帮众人这时已经聚集在一起,把运送的货物和护送的旅客围在中间,各持兵器在外围警戒。

    相比之下,马帮的人还算镇定,那些旅客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了,混乱当中已经有人哭泣起来,马帮的人又不好喝骂,一时之间士气低沉,人心慌乱,可见猪队友到任何时候都能刷出存在感来。

    这个时候陈琼和李弦当然不能继续躲在客房里,所以也来到大殿里和大家聚集在一起。倒是那个受伤的军官依旧留在主卧里没有出来。

    徐过刚才趁乱出去看了一下,发现道观外混战的两伙人都穿着蜀军衣甲,也分不清谁是谁,连哪一方站在上风都看不出来,只好又退了回来。

    这时看到队伍当中士气不利,他在人群中低声喝道:“外面两伙人争战和咱们又没什么关系,他们打完自然就散了,你们慌什么?”

    陈琼听了,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你干脆说自己叫周树人好了。

    没想到这么满是漏洞的话居然也有安慰效果,人群当中的混乱气氛虽然依旧存在,哭声却渐渐低沉下来,变成轻声的抽泣。显然普通人在慌乱之中只是渴望安慰,并不在乎这安慰能不能站住脚。

    就在这个时候,道观外突然传出一阵欢呼声,然后就看到马校尉带着几个军士从大门处退了进来,马校尉一手持刀,在众人身后且战击退,盔甲上斑斑点点都是血迹,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刚才陈琼见到他时,马校尉手中的长枪却不见了踪影。

    显然刚才的欢呼声并不是夸奖他们退得漂亮。

    与马校尉一伙交战的人也立刻跟在后面冲了进来,然后一眼看到满院子的人顿时都有些迟疑。

    这些人刚才追着马校尉一行留下的踪迹来到这里,还没来得及观察周围就被发现,然后双方开打,虽然在战斗当中有些人注意到似乎道观当中有马匹的嘶鸣声传出,但是当时战况激烈,也没时间细想。谁也没想到,这个破败的道观当中竟然真藏了这么多人。

    趁着追兵迟疑的机会,马校尉与对方拉开了距离,然后转头向徐过大声喝道:“他们是汉中城溃兵,杀了我等也不能放你们离开,还不一起动手?”

    马校尉与追兵其实已经战过一场,知道对方底细,刚才开打的时候事出仓促,他也没时间拉拢徐过,本来以为凭借自己和手下兵丁的战斗力足以将对方赶走,没想到对方又来了好手,自己竟然敌不过,转眼就败了下来。

    他知道商队通常不愿意招惹麻烦,毕竟总走一条线很容易被人报复,不过遇到麻烦的时候,商队也很少认怂,所谓“和气生财”是指做生意的时候,像商队这种出生入死只为求利的性质,要占他们的便宜和要命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而且最重要的是商路漫长,在一个地方认了怂,很可能立刻就有其他地方有样学样,要是打着花钱免灾的念头转眼就得变成送财童子,反而是要钱不要命的铁公鸡更加让人忌惮。

    所以像徐过这种跑长途的商队,战斗力其实并不比官兵差,如果能争取到他们帮助,今夜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李校尉向徐过喊话的时候,最担心的还是追兵当中有人反应快,对徐过许下什么诺言,没想到看到道观当中有很多马匹之后,追兵当中已经有人大喜过望,大声叫道:“这里有好多马,将这些人一起杀了,马和东西就是咱们的了。”

    马是马帮的命根子,既是运输工具也是最主要的生产工具,所以马帮的规矩是遇事的时候先护马再护人,最后才是财货,这时听到有人把主意打到马匹的头上,就连徐过的脸色也都变了,商队当中的其他人更是鼓噪起来,有弯弓执箭的人手一松,搭在弦上的箭已经射了出去。

    夜色当中光线昏暗,追兵当中的人并没有看到有人放箭,等到箭矢临头,再想躲也来不及,顿时有人惨叫一声,腿上已经着了一箭。

    追兵当中的军官勃然大怒,叫道:“一起砍了。”话音未落,徐过已经大声吼道:“放箭,放箭。”不管他刚才是怎么想的,开弓没有回头箭,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只能打了。

    黑暗当中难以辨认目标痕迹,所以即使是正规官军夜战的时候也很少使用弓箭,刚才追杀李校尉的人追上来之后,李校尉的人也就胡乱放了一轮箭,然后双方就开始短兵相接,谁也没想到,道观里竟然还隐藏着一支队伍,自然更没有准备好应对弓箭的准备,这个时候遭到商队的箭雨洗礼,顿时一片哀嚎,谁也没想到堂堂官兵竟然被民间的商队给射了。

    商队的人此时都聚集在一起,夜战当中敌我难辨的问题并不存在,一轮箭射出去,簇拥在道观门前的追兵顿时倒下了好几个,要不是官兵大多穿着盔甲,护住了要害,只这一下恐怕就得损失一半战斗力。

    徐过本是关中大族子弟,周朝士族都有圈养家丁保护自己财产的传统,高明一点的就用军法治家。所以徐过对练兵并不陌生,甚至还听家中教师讲过兵书,再加上半生时间都在马帮中摸爬滚打,学以致用之余很是积累了一些实战经验,所以放过一轮箭之后,立刻招呼手下人结阵,枪兵向前,刀兵护在枪兵身边,弓箭手躲在人群后自由攒射。

    追兵们也没想到区区一支商队竟然会有军阵的打法,一时不察,顿时吃了不少的亏。这个时候即使知道点子扎手也来不及了。为首的军官怒吼一下,举刀格开枪兵,一刀砍翻了护在枪兵身边的刀手,反手又将来不及收枪护身的马帮成员砍倒在地。

    徐过早就知道官兵当中有好手,只是刚才盯错了目标,这时在想过去也来不及,看到跟着自己朝夕相处的伙伴死伤倒地,顿时大怒,挥棍打倒了自己的对手,向着那个军官大叫道:“狗官休走,这边来。”

    那军官还没来得及声,马校尉已经擎刀跳了过去,扬刀叫道:“这人交给我。”

    跟着他一起退进道观中的几个士兵这时也各执兵器冲了上来,三方人混战在一起,顿时刀光闪烁,血肉横飞。

第二十章 菜鸡互啄

    马校尉这个人虽然看起来粗豪无理,实际上并不是无谋之辈,早就已经看出今晚能否翻盘的机会全都寄托在马帮众人的身上。

    在看到这支马帮的战斗力超出自己预期,竟然精通战阵之法后,马校尉更是大喜过望,看到对方军官凭着个人武力杀入阵中之后,立刻就主动拔刀迎了上去。

    在他想来,像马帮这种民间商队,即使整体战斗水平再高,肯定也缺乏高端战斗力,毕竟马帮平时要对付的强盗也不太可能是武林高手,所以绝对不能让他们在与追兵中的高手对阵中折损太多。

    马校尉一柄单刀敌住了那个军官。徐过立刻便挥棍杀向对方的人群当中,心思和刚才敌方军官的想法差不多,都是以上驷对下驷,先杀光了对方的基本战斗力,然后再围殴光杆司令。

    徐过是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纯粹的外门硬功,讲究的是硬桥硬马,简单直接。对敌的时候更是勇往直前,本来就是军阵上的功夫流传到民间后形成的,这个时候铁棍挥开,正好适合群殴。

    对面的蜀军刚和马校尉一伙杀了一阵,然后又突然被马帮射了一轮箭,士气早衰,被徐过一冲,顿时队形便散了。

    军阵对敌的时候其实和游戏开团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都是人多欺负人少,输出高欺负输出低,敌方英雄上来清兵线被我方英雄缠住了,就轮到我方英雄清兵线了。

    本来这种时候如果小兵们能够保持阵型的话,还可以依靠数量优势抵挡一下,但是偏偏大家都是新败之军,被神策军从汉中城里赶出来,士气本来就不高,再经历这番起起落落的变故之后,士气更是跌落到了低谷,不知道是谁发一声喊,众人居然转身就逃。

    徐过心中大喜,别看他半生混迹马帮,厮杀经验丰富,这也是第一次与官军对敌,本来还心中忐忑,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只觉得这伙官兵的战斗力还不如土匪。

    他大吼一声,拖棍追了上去,正打算一鼓作气将这些人都赶到道观外面去,突然看到面前一道刀光闪过,一柄单刀无声无息地迎面劈来。

    这一刀来得突然,没有丝毫先兆。总算徐过武功扎实,虽然遇到偷袭,倒也毫不慌乱。这时来不及躲闪,双手握棍向外一推,堪堪拦住对方的刀锋。

    刀棍相交,火花四溅,对方的刀锋上立刻就崩了一块,然后徐过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这种缺损根本不影响对方的战斗力,缺了口的刀砍到自己身上一样痛。

    两人匆忙交了一招之后,徐过才看清这也是个官兵打扮的人,只是并没有全身披甲,只在前胸后背上绑了护心甲,赤着双臂,也没戴头盔,

    用一块青布包住头发。

    这人偷袭的一刀给徐过挡住,也不说话,身形一矮,挥刀又进,刀光直取徐过的下三路。

    徐过的铁棍比较长,一时不察被对方欺近身边,而且用的还是江湖中并不常见的下路刀法,顿时便有些狼狈,匆忙之间一面挥棍抵挡一面连连后退。

    对方也知道自己优势难得,刀刀进逼,并不给徐过拉开距离的机会。徐过铁棍挥动不开,只能用棍尾在身前往来抵挡,顿时迭遇险招,险像环生。

    两个人的动作都是极快,只一转眼间,就已经从道观大门退到了大殿门前,徐过被对方攻得急,分心无术,并没有意识到身后已经到了殿前的石阶,再退下去就会绊倒在地。

    这时突然听到有人高声叫道:“小心台阶。”

    混战当中,这声音并不显得如何高昂,但是吐字清晰,历历在耳。

    徐过来不及细想,纵身向后跃起,然而对方早已经在等这个机会,看到徐过跃起之后身子向下一伏,也如箭一般窜了过去。攻击的并不是身在空中的徐过,而是徐过的落脚之处。

    徐过身在半空,来不太变招,当下把心一横,双手握住铁棍向下刺去,只盼能和对方拼个两败俱伤。

    就在这个时候,一支长枪突然从徐过的身边递了出来,准确地点在来人的刀上,只听叮地一声轻响,那人单刀去势已偏,眼看着徐过一棍刺下,连忙伸左手在石阶上一撑,身子向旁边滚去。徐过铁棍刺下,正好砸在石阶上,轰隆一声,石屑纷飞,竟然将石阶砸出一个坑来。

    徐过落到地上,总算是缓过这口气来,回头向身边看了一眼,这才发现用枪的人正是刚才被马校尉扶进主卧的那个军官,只见他已经卸去盔甲,只着单衣,手中执着刚才马校尉拿的长枪,稳稳站在大殿门前。

    要不是徐过亲眼看到马校尉扶他进殿,现在又看出他脸色苍白,只看这幅站立的姿势,多半要以为自己队里的大腿出完六神装准备开团收人头了。

    徐过知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只是看了执枪军官一眼,便挥棍向着刚才追砍自己的那个人冲了上去。

    这一下攻守逆转,徐过的铁棍力大招沉,还是双手兵器,对方的单刀就算想用两只手也握不过来,刚一交手,单刀就被徐过一棍打成两段。

    显然对方并没有练过断刀,单刀折断之后转身就跑,徐过大步如飞追在后面,一方面是为了报刚才被对方偷袭的仇恨,另一方面也是不给对方换刀的机会,也可以算是正当防卫。

    刚才两个人一退一追,转眼间就横越了整个院子,现在转成一逃一追,转眼间又横越了整个院子,路线相同方向相反,堪称来去如见,正在院中混战的双方都觉得有些傻眼,心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贸易战?

    徐过追到道观门前,却还是迟了一步,眼看着对方逃出门外,心中犹豫了一下,纵身上前打算追出门外看看,没想到刚到门前,突然看到眼前人影一晃,有人在耳边说道:“小徒唐突,壮士何不手下留情。”然后他就觉得一股雄厚的真气扑面而来,和徐过身体一撞,竟然将他拦了下来。

    徐过大吃一惊,双脚一错,正想举棍戒备的时候,却看到面前出现了一张中年男人的丑脸,而且已经近在咫尺,比刚才那个用刀偷袭自己的人还近,简直喘口气都能闻出对方有没有胃病。

    两人四目想对,中年男人突然一笑,说道:“徐家的四平棍法出于五虎棍阵,你练得倒也有些模样,莫非是徐承儒的子侄?”

    徐过这个时候哪有工夫和对方搭话,双腿发力向后疾跃,落地后看到对方并没有追上来,松了一口气之后才突然意识到,对方口中的徐承儒正是自己家的族长。

    陈琼刚才一直注意着院子里的战局,虽然看上去似乎很激烈,但是在陈琼眼中基本上也就相当于超杀女看COSPLAY成超级英雄的菜鸡们互啄,实在乏味得紧,要不是看马帮的人明显占了上风,他都要忍不住出手把这些人赶走还我清净了。刚才提醒徐过小心台阶的人自然也是他。如果不是徐过当时无暇分心,一定能注意到陈琼用的是极上乘的闲庭耳语,千里传音功法。

    这时看到出现在大门前的中年男子,陈琼眉头一皱,低声说道:“麻烦来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才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握着李弦的手,两手相扣,一直都没有分开。

第二十一章 带路党八千

    别看李弦是从陷落的汉中城里逃出来的,但是那一路上都有张正照料,并没有遇到两军交战的场面。

    张正本身就是汉中守将,路径熟悉,自然会带着她避开混乱的城中大道,就算有小股乱军,被他和手下军兵一冲也就散了。所以李弦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双方人马相互厮杀,要说不害怕那当然是假的。

    这一路上,她一直受到陈琼的照顾,心里上对他已经颇为依赖,所以心中害怕之余,很自然就伸手握住了守在身边的陈琼,事实上当时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相比起周朝皇室,蜀王家族的武风要差得多,李弦也没有学过武功,基本上就是看热闹的水平,这时院子里厮杀激烈,她心情紧张之余并没有注意到刚才在大殿门前,徐过差点被人一刀捅了。

    此时看到陈琼的目光落到两个人的手下,李弦这才意识到不妥,连忙放开手的时候,已经羞得面若桃花。心中却忍不住寻思,这少年的手柔软小巧,倒像是女孩的手掌,想来是因为年纪太小,还没有长开。

    想到这里,李弦心中一动,偷眼看了陈琼一眼,在心里暗自琢磨陈琼成人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左看右看,越觉得陈琼俊美,就算再怎么长也差不到哪里去。心想传说中兰陵王高勇相貌俊美有若处子,每临军阵不得不佩戴黑铁面具以壮姿容,也不知道和陈琼比起来哪个更占胜场。

    不过那高勇出身将门,乃是纠纠武夫,就算长得再漂亮,身材也必然雄伟,不能似陈琼这般修短合度。

    陈琼可不知道春天都过去了,身边的新安郡主还没刷新系统,皱眉看着出现在门前的中年男子,在心里苦苦思索在师门时听师父和二师兄说过的武林掌故,刚才偷袭徐过那人用的刀法如此古怪,自己应该有所耳闻才是。二师兄这混蛋回山净说些乱七八糟的奇闻异事,也不说点有用的。

    他可没有想过,以他二师兄的眼界,武功古怪到值得一提得是什么样的程度,哪里有花边八卦说着有趣?这个道理就跟游戏宅男突然不聊游戏聊女星,通常情况下绝对不是因为这个女星长得祸国殃民,很大可能是她的手机丢了。

    中年男子站在道观门前向院子里看了看,突然大喝道:“都住手。”

    这一下声若春雷,竟然有催城之势,顿时就盖住了院子里的厮杀声。众人听到耳中都是心神一懔,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马校尉一刀逼退自己的对手,横刀四顾,发现自己这边人数已经大占优势,只是对方明显又来了高手,局面依然不妙,转头这才看到执枪站在大殿入口住的军官,心中一惊,连忙跑了过去。

    中年人喝住众人,这才迈步从院门走了进来,打量了一下徐过问道:“你们是马帮?怎么和叛军搅合在一起?”

    徐过不知道中年人是谁,但是见他一眼就认出自己棍法来历,知道肯定不是一般人,搞不好是武林前辈,只是徐家的影响力并没有大到连蜀川地方都知道的程度,这人的口音明显是蜀人,倒是好生奇怪。

    这时听到中年人问他,徐过只好在心中苦笑。心想“我能怎么办呢?我也很无奈呀。你早干嘛去了?”

    这时马校尉见势不妙,可不能让徐过和对方攀上亲戚,连忙在旁边冷笑道:“不知这位兄台口中的叛军是说谁?”

    他和追兵同属蜀王麾下,现在蜀王成擒,高勇正忙着收编蜀中成建制的军队,来不及琢磨被击溃的部队,所以大家现在的头上都顶着叛军的帽子,正是大哥不要笑二哥的时候。

    没想到中年男子还没有说话,刚才和马校尉交战的那个军官已经扬声说道:“这位是羽林卫客卿滚地龙倪真倪大侠,奉了怀王之命来招降我等,正好擒了你们这些叛将好见怀王。”

    马校尉早就怀疑这帮家伙阴魂不散追杀自己是有目地的,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勃然大怒道:“好算计,某家人头在此,你自来拿好了。”

    这时他身边的军官突然开口说道:“羽林卫可没有客卿这种职位,不知道这位倪大侠出身何门何派?”

    站在大殿门前的军官正是张正,他自己跳下悬崖之后并没有死,事实上在武侠世界里想跳岸摔死还真不容易,起码以张正的人品落不到这种全尸,反而遇到了从汉中城溃围而出的马校尉。

    马校尉本是张正府中家将后人,张正从军之时,马校尉也陪着他一起投军,也好在军中有人相伴。后来张正一路高升,马校尉也多受他提携,所以遇到张正之后立刻听命于他。

    张家家传灵蛇变枪法专修外功,并没有真气辅助,所以顾采的阴火焚功对他没有作用,不过夺枪的时候,张正仍然受了内伤,落崖之后伤势加重,这才需要被搀扶。

    和马校尉比起来,张正显然对羽林卫的了解更多一点,一下就发现了那个军官话中的漏洞,羽林卫又不是养老院,可没有客卿这种职位。而且能入羽林卫的都是武林名门大派,所以他才问倪真出身何门何派,没有资格作皇帝耳目。

    躲在人群里的陈琼听了倒是觉得张正少见多怪,心想客卿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有临时工呢,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按月拿钱还是按次算钱,月收入有没有八千。

    正在心里吐槽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左手一紧,居然又被李弦抓住了,顿时心中不快。心想占一次便宜也就算了,你这还没完了。

    那军官一愣,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这里面有什么区别,倒是倪真脸上挂不住了。

    要说起来,他还真不知道羽林卫有没有客卿这个职位,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羽林卫的人。

    倪真本是蜀人,但是练成武艺后混迹关中,和斩风刀何昆熟悉,兰陵王高勇攻蜀的时候,怀王赵炫临时扩充羽林卫,何昆运气好,第一批就被选中了。

    他们这些江湖刀客,越是年纪大了也就越向往安定的生活,现在有了吃皇粮的机会,何昆自然就想起了老朋友,于是托人捎信给倪真,让他赶紧过来。

    没想到高勇的神策军太给力,或者说蜀军太不给力,还没等赵炫临时招募的水军发力,汉中城已经破了。赵炫堂堂怀王,当然不好把已经招募的人遣散,但是也再没兴趣扩充散兵游勇。

    接到消息后紧赶慢赶过来的倪真啥都没捞着,正灰心的时候,突然遇到从前认识的熟人段阶,也就是那个军官,听说附近有个蜀王大将,倪真心眼就活动起来,想要出手擒了张正以为晋身之阶。刚好段阶也正愁没机会当带路党,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开始追杀张正。

    当时倪真为了坚定段阶的信心,谎称自己是羽林卫客卿,没想到段阶毫不怀疑,却被张正当面拆穿了。

    于是倪真脸色一沉,“叛将多说无用,还不束手就擒!”

    说完转头向跟在身边的徒弟说道:“你去领教一下这位将军的枪法。”

    听到倪真的话,他的徒弟应声出列,正是刚才偷袭徐过的人,此时已经换了一柄钢刀,并不是曾经被除过打断的军中制式单刀,想来要更结实一些,不会轻易被人打断。

第二十二章 英雄美人

    倪真的这个徒弟名叫倪广,本是倪真的一个子侄辈。倪真半生漂泊,并没有子嗣,于是在家族里挑了这么一个后辈来继承衣钵,也算是这个时代的一种常态。

    当然和所有家族企业一样,这种任人为亲的选拔方式最大的缺点就是可选择的范围不够大,所以倪广的资质其实不算太好,习武的天赋是有的,但是心志不够坚毅,缺少一股狠劲。像刚才被徐过一棍打断单刀之后立刻转身就跑,实在有失名家弟子风范。

    倪真早知道自己徒弟的毛病,可惜这时代却没有心理医生的概念,大多人就连鸡汤都还不知道应该怎么炖,不然陈涉也不能靠一句“死国可乎”就揭竿而起。所以倪真也只能指望倪广自己开窍。现在让他出面挑战,就是为了让徒弟多经历一些战斗。

    倪真早在段阶的口中知道张正的真力,张家灵蛇变枪法在武林中虽然没什么名气,但是在蜀川军中还是有一些传说的,倪真判断张正应该有七八品的实力,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倪广并不是张正的对手。

    不过张正被段阶一路追杀都没有出手,想来是在杀出汉中城时受了伤,这种红条见底的英雄正好让倪广拿来积累经验。

    倪广并不知道自己师父是怎么想的,不过想来师父不会坑自己,所以应声而出。

    刚才他为了混在段阶手下的军士当中,所以拿了一柄制式单刀,结果被徐过一棍打断,当时胆寒之余拔腿就跑,现在想来也觉得很没面子,这时换了常用的单刀,正想再战一次,只是没想到师父让他挑战的竟然是张正。

    倪真不让徒弟挑战徐过,并不是觉得徐过棍法更强,说实话徐家四平棍法在武林中也就是普通的水平,练到极致也就是SOSO的程度,徐家身为关中大族,不说人才济济,起码也算得人丁兴旺,这么多年来连个九品高手都没过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他替徒弟选择张正做为对手,刻意避开徐过,其实是想分化马帮,毕竟徐过是商队首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卷入战斗,但是能把他们摘出去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看到倪广提着刀越众而出向张正挑战,马校尉立刻上前一步,向倪广说道:“黄口小儿有什么资格请将军指教,让我来。”

    张正皱了一下眉,刚才他见过倪广和徐过交手,如果正常对敌,倪广未必比马校尉强,但是倪广的刀法古怪,就连徐过这种久走江湖的人都吃了亏,换成马校尉这种习惯传统步战的军中将领,恐怕还没能适应过来就凉了。

    他正想说话,就看到徐过将手中铁棍一摆,迈步上前说道:“刚才一战未分高下,我们再来。”

    其实徐过何尝猜不到倪真的想法,如果可以的话,他也的确希望能够置身事外。问题是到现在为止,他的马帮已经下场厮杀过了,很是干翻了一些蜀军,总不能指望对方收拾过了张正和自己相逢一笑泯恩仇。而且最主要的是,听张正的意思,倪真这个羽林卫的身份是假的,那么段阶一伙现在还是叛军,杀几个叛军那是到哪里都能说得过去的借口,万一段阶真的靠捉拿张正投靠了朝廷,以后来借着官方身份来找自己麻烦怎么办?马帮这么多年经营的商路总不能就此放弃。

    所以于情于理,徐过此时都绝对不能让段阶一伙成功,这倒是倪真完全没有想到的地方。也是两个人眼界和心思的不同之处。

    倪真毕竟只是江湖豪客,就算用力想也想不明白徐过的用意,看到他主动站出来,不满地说道:“徐家这是要对抗朝廷吗?”

    “那要看你们代表的是哪个朝廷。”徐过并不上当,这种口实那是绝对不会留下的。他用铁棍一指倪广,“来来来,你我再战一次。”

    倪广还在等师父吩咐的时候,徐过已经挥棍点了过来,口中喝道:“看棍。”

    所谓齐眉为棍,徐过的铁棍六尺有余,比张正平日里用的枪短了一半还多,不过在步战兵器里,这已经要算是长兵器了,他刚刚吃过被倪广近身的亏,这个时候再出手相当谨慎,绝不给对方欺身的机会。

    铁棍临头,就算没有听到师父的命令,倪广也不能再跑,只好挥刀拨过棍头,展开刀法攻了上去。

    两人刚才已经交过一次手,彼此之间算是熟悉,现在自然不用试探,转眼间各展所学战在了一起,呼喝之中偶而响起刀棍交击的声音,倒也相当紧凑。

    陈琼对这个时代武林中人面对面约架的场面很是好奇,刚才一直瞪着眼睛吃瓜,直到倪广和徐过两人动起手来,这才打了个哈欠,觉得索然无味,心想这还不如嘴炮好看呢。

    无聊当中他才想起李弦还握着自己的手,顿时大感不妙,心想这位郡主不会是看上自己了吧。翘个家拐回去一个媳妇,就算是郡主也不行啊,还不得被二师兄笑死?

    想到这里,他转头看了一眼李弦,正想着应该怎么礼貌而坚定地表达自己的拒绝,却看到李弦一双美目正盯着站在大殿门边的青年军官,脸上神色变换不定,但是总的基调是又惊又喜。

    陈琼在心里卧了个大槽,心想郡主您这也太绿茶了一点吧,这边还握着男人的手,那边就开始盯着别的男人猛看,晋江文都没这么写的,您这是打算往电视剧编剧方向发展弘扬主流价值观吗?

    他顺着李弦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张正,发现这家伙虽然只穿了一身单衣,看起来有些落魄,却反而更显得身材挺拔。相貌虽然算不得特别英俊,但是面庞棱角分明,用前世的说法,那就叫立体感很强,这身材相貌至少也能打八分,只要造型师别太奇葩,已经可以勉强扛一部剧的颜值了。

    陈琼想起刚才马校尉说过的话,立刻心中一动,心想这军官是蜀军高官,李弦是蜀国郡主,说不定两人早就相识。想到这里,前世曾经烂熟于胸的狗血套路顿时在脑海里如同千万只羊驼奔涌而来。

    他转头看向李弦问道:“你认识他?”

    “那是张将军。”李弦下意识地说道:“就是他护送我杀出汉中城的,没想到他还活着。”

    陈琼迅速脑补了一番青年将领破城时勇救心慕郡主,然后奋勇断后杀敌的情节,点头说道:“我去帮他。”

    同时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心想“我这也算是成人之美了,张将军你可别让我失望,快点把这个烫手郡主接过去吧。”

第二十三章 滚地刀法

    徐过已经领教过倪广的刀法,知道他的刀法古怪,而且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再次交手之后,他才发现倪广的刀法竟然出乎意料的古怪,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做好的准备远远不够。

    倪广的刀法当中,绝大部分都是冲着敌人的下三路去的,刀法展开之后,整个人几乎在地上不停翻滚,然而又不是完全躺在地上,他会利用手足肩肘膝盖等关节部分支撑身体,这样一来,倪广的单刀攻击范围就相当大,基本上脖子以下不可描述的部位都在它的攻击范围内,偏偏他的身姿又非常低,敌人的正常攻击反而落不到他的身上。

    于是和倪广交手的徐过就感觉非常难受了,毕竟他的棍法脱胎军阵,本来就是高举高打,招招不离要害,并没有冲阵的时候砸敌人脚面的打法。

    所以和倪广再次交手之后,徐过才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的攻击手段,甚至没有现成的套路可以用,只能不断使用基本动作中的戳刺,连下砸都因为挥棍动作太大而失去了作用。

    没办法做出大动作的另一个劣势则是,徐过没办法发挥铁棍的力量优势,倪广甚至可以直接用刀挡住他简单的戳刺动作。

    于是交手才只几个回合,徐过就不得不采取守势,开始步步后退。

    张正看得皱起眉头,他当然能看出徐过的窘迫之处,如果他没有受伤,长枪在手自然可以将倪广逼到圈外。这种地躺刀法不停翻腾,相当消耗体力,只要圈子扩得够大,很快就能让倪广真气不续。

    偏偏此时他自己也有伤在身,要是打起消耗战来,谁先撑不住还真不一定。就算自己可以出奇不意地行险取胜,后面还有一个明显武功更强的倪真。刚才徐过追打倪广的时候,张正甚至没有看清倪真是怎么出现的,这让他忍不住想起了败在顾采手里时的情景,那个时候他也完全没有看清顾采的身法,完全是境界上的碾压。

    马校尉此时也看出不对,不过他的武功还不如徐过,这个时候也只能干着急,思来想去,要对付倪广这种赖皮打法,似乎唯一的办法就是集合足够的兵士将他围在中间,限制他腾挪的余地。不过这样一来就算群殴了,比起倪广的地躺打法更加不堪。

    又看了一会,张正发现徐过的棍法虽然不见散乱,却已经更落下风,显然倪广已经找到了对付他的办法,而他对倪广的刀法仍然无计可施,只能紧守门户以求自保。

    张正知道自己不能再迟疑下去,等到徐过伤在倪广手里,自己这边就连下驷都没了。

    他平日里惯用的长枪被顾采夺去,此时手中枪是随手找来的军中寻常兵器,用起来远没有自己的长枪顺手,这个时候也只能将就了。

    张正正想下场替下徐过,突然听到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人高声喊道:“且慢。”

    张正闻声转头,看到被马帮护在中间的人群里一个青衫少年迈步走了出来。

    张正看了少年一眼,目光习惯性地左右扫视,落在少年身边人的身上,突然心中如受重击,一时之间竟然呆住了。

    看到张正的神情表现,陈琼心中愈发确定自己的猜测,心想“常威你还说不会武功……啊呸,台词背串了,你俩还说没有奸情?”

    当然感觉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真相之后,陈琼一点都没被绿的感觉,毕竟李弦又不是他老婆,这就像逛好孩子站除非遇到熟悉人的照片,不然谁会觉得头顶荫凉?陈琼反而更加坚定了要帮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决心。

    于是他施施然越众而出,径直走过张正身边,向院子里正在交手的两个人说道:“小生技痒,愿求与这位壮士手谈一局。”

    旁边看得一脸莫名其妙的马校尉差点一跤跌倒,心想没文化真可怕,我这样不读书的人都知道手谈是指下棋,你是不是以为打飞机也能叫手谈啊?

    陈琼并不理会别人的想法,事实上一转眼穿越十年,他到现在也还没有习惯这个时代的书面用语,每到用时常常顺嘴胡说,用他经常拿来自辩的说法就是,“得其意而忘其形,不亦快哉”。至于别人能不能快哉,那又关他屁事?

    当然别人不快自然也不会理他,于是看着场中尤自交手的两个人,陈琼很干脆地说道:“徐首领,让我来会会他。”

    徐过正感觉不支,正好也想趁着这个机会缓口气,于是答应一声,疾挥一棍,向后退去。

    没想到倪广此时正打得顺手,并不想就此结束,看到徐过后退,挥刀逼住徐过长棍,居然跟着追杀上来。

    徐过吃了一惊,然后勃然大怒,心想“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这样想的同时,他身子下俯,手中铁棍向着倪广迎面点出。没想到手中一轻,本来握在手中的铁棍竟然已经没了。

    这一下徐过可真吓坏了,习武这么多年,他倒不是没丢过兵器,但是这么莫名其妙近乎神迹的丢法还真是第一次,最要命的是,眼看着对面倪广的单刀已至,自己却变得手无寸铁,危急当中来不及细想,奋力挥拳向前打去,就算是中刀,也不能让对方好过。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叮的一声,徐过的铁棍突然出现在倪广的刀前,棍梢正好点在单刀的刀尖上。

    倪广在搏斗中能用单刀抵挡徐过的铁棍,固然是因为徐过没办法发力,但是他自己臂力过人也是其中原因之一。倪真这门滚地龙刀法其实更需要四肢关节发力,所以对四肢的力量要求比寻常武功要高,倪广要是没有这个优点,也不会被倪真选中。

    然而这时铁棍点中的正是单刀最不容易发力的尖端,简直和张正刚才救徐过时那一枪点中的位置一模一样。

    倪广手中一震,单刀不由自主地向旁边荡去,自己空门大开,面前一个沙包大的拳头突然出现。

    倪广大吃一惊,来不及收刀,只得张开左手挡了一下,然后被徐过一拳打在掌上,整个人向后倒飞而出。好在那根铁棍并没有跟着追上来,让他松了一口气。

    陈琼一棍逼退倪广,倒没想到徐过居然还能要出配合来,吃惊地看了他一眼之后点头说道:“好拳法。”

    徐过也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这种翻转,吃惊之余下意识地说道:“好棍法。”然后他看着陈琼手里那根熟悉的铁棍,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当中。

第二十四章 棍

    倪广被陈琼一棍逼退,心中迟疑不定,干脆直接退到了倪真的身边,转头低声问了一句,“师父。”

    倪真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他想说什么。

    刚才陈琼走出来的时候还算低调,不像在顾采面前时又是颠倒五行又是千里闲庭,弄得顾采差点以为自己要对付的是一个武道天人。

    刚才陈琼就是一步一步规规矩矩地走过来的。唯一让倪真吃惊的地方除了一棍准确点中倪广单刀之外,就是随手从徐过的手里抢过铁棍了。

    事实上当时徐过后退的方向就是陈琼站立的地方,毕竟徐过只是被迫采取守势,并不是被倪广欺负得找不着北,应该往哪个方向退还是知道的。

    所以陈琼从徐过身边经过的时候顺手接过铁棍的动作幅度很小,倪真的视线受到倪广和徐过两个人的阻挡,并没有看清陈琼是怎么做到的,只能简单判断出这个过程时间很短。

    思来想去,倪真觉得徐过应该不是和陈琼练过这种交接兵器的套路,他们要是真这么干,那智商可就没谁了。

    所以他低声向倪广叮嘱道:“他的手法有古怪,用兵器。”

    倪广福至心灵,妙懂了师父的意思,显然倪真是看出陈琼刚才夺过徐过铁棍时的手法有古怪,担心自己吃亏。

    于是他再次提刀向前,向陈琼说道:“既然你要替他出头,那就亮兵器吧。”

    陈琼噗嗤一笑,摇头道:“他又不是新垣结衣,用不着这么正式吧。”

    倪广正是血气方刚,向往美好的年纪,虽然明知道面前这个少年是个男人,但是看到陈琼的笑容,仍然觉得心中一荡,忍不住傻傻问道:“心还什么?”

    “没事没事。”陈琼连忙摆手,顺手把提着的长剑递给徐过,“借你棍子用一下。”

    徐过到现在为止也没弄清楚自己的铁棍是怎么跑到陈琼手里的,当时他为了应付倪广的攻击,明明把铁棍握得很紧,然后突然间棍子就没了,简直就跟变魔术一样。

    这时他突然觉得从前对陈琼身份的猜测应该是对的,这个文弱少年很可能就是老牌断境天人素衣神尼的子侄。之所以不猜是弟子,完全是因为素衣门下没有男弟子,就算真的看中陈琼的天资,这少年的相貌也是个麻烦,素衣年高德劭,怕是不会冒这个险。

    心中迟疑不定之下,徐过的姿态放得相当低,很恭敬地接过陈琼递过来的长剑,同时低声说道:“您小心。”

    陈琼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徐过,发现徐过居然半低着头双手接剑,不禁觉得啼笑皆非,心想你这样怕是没有房子。

    倪广不明所以,看到徐过的样子,更加猜不透陈琼的来历,看着陈琼说道:“你是用棍的?”

    陈琼看了他一眼,随手将手中铁棍舞了个棍花,居然也像模像样。

    徐过的铁棍质量说不上很好,这时代冶铁技术不过关,精炼全靠手工,也没人会用精铁来铸棍子,所以这铁棍杂质颇多,不过分量倒是很足,陈琼觉得至少也有三十多斤,虽然不至于挥舞不起来,但是要想长时间舞动还是有点难度,想起刚才徐过拿着这根棍子跟倪广斗了那么久,不仅对徐过的力量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他向倪广笑道:“为什么我不能用棍子?”

    倪广犹豫了一下,摇头说道:“身材不像。”

    这下算是戳到陈琼的痛脚了。他神穿异世界,一应能拿来当做度量衡的东西全都没有,所以一直搞不清两个世界之间的尺寸换算关系,只能大概觉得这个世界的“丈”应该不足三米。因为他二师兄号称身高六尺一寸,按前世的标准,那就是两米多高的大个子了,至少陈琼目测这是不可能的,二师兄往多了说也不到一米八。

    按照这个标准来计算的话,这个世界的“一丈”应该约等于前世的二点九米。

    问题是陈琼的身高是五尺挂零,换算过来就有点悲剧,也就比根号二强点有限。就算陈琼刚过十六岁生日,还可以继续长高,这个尺寸也属于不能忍的范围。

    其实按陈琼师父的说法,这个时代普通人的平均身高应该在五尺五寸到六尺之间,他二师兄的身高算是标准,大师兄就有点拔群了,用陈琼来中和一下正好。

    如果换一个人,说不定就会觉得好有道理,然后无话可说,然而陈琼前世可是曾经和马云平均过年收入的,很明白平均这种事只具有统计学上的意义,具体到某个人身上屁用没有,该穷还是穷,该矮还是矮。

    当然他师父这么说也只是讲笑话,属于大家平日里被陈琼捉弄之后的反弹。陈琼自幼多病,虽然他师父想尽了办法,身体的亏空也是这两年才补回来的,身体虚弱当然也会耽误长个子。

    按照陈琼师父的判断,只要不出意外,陈琼这辈子长成陈八尺是别想了,但是至少也能够到标准身材。

    陈琼的师父本是当世神医,手下活人无数,这种眼光还是很准的,所以陈琼对自己的未来还算比较有信心,不过这也并不耽误他讨厌别人说他长得矮,要是有人说他瘦倒是很开心。

    所以听到倪广的回答后,陈琼立刻就不高兴了,哼了一声说道:“我的身材怎么了?有个身材不如我的还用一万三千五百斤的棍子呢。”

    倪广虽然不读书,但是跟着师傅闯荡江湖,基本的数字概念还是有的,当然不会相信陈琼的话,心想一万多斤都快有一座山重了,怎么可能有人拿来当棍子?

    倪广不是喜欢说话的人,所以虽然觉得不以为然,但是并没有说出来,不然的话,陈琼一定会告诉他,“徐过的棍子就有三十斤,一万斤也就是三百多根棍子,你觉得这么一大捆棍子能变成一座山吗?”

    于是倪广单刀一领,向陈琼说道:“请。”

    陈琼点了点头,右手握住根头,将根梢向前一送,同时后退了一步,向倪广说道:“请。”

    看着陈琼的姿势,场边众人一起傻眼,无论是自诩见多识广的倪真还是专精棍术的徐过,谁都没有见过陈琼用的这个起手势。本来张正倒是可以觉得眼熟一下,可是他的注意力正集中在李弦身上,根本就没往陈琼这边看。

第二十五章 舔狗的好处

    武林中人和别人动手过招的时候,通常会有一个起手式,例如比较著名的夜战八方藏刀式。这个倒不完全是为了装逼,而是有点像体操开始之前的预备动作一样,主要是为了让自己的身体处于最适合做出动作的姿态。

    因为这个原因,具体到各个门派,甚至具体到某一个人身上,起手式其实都是不同的,只不过有的表现得很明显,而有的则很细微。

    现在陈琼摆出的姿势就属于非常明显的那种,要说起来可以算是前无古人,当今武林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简单描述一下陈琼此时的姿势,就是他脚步错开,向前微微躬身而立,右手用阳手握着铁棍的棍头,让铁棍向前方自然直伸,棍梢搭在地面上。

    这个样子别说专精棍术的徐过没见过,就连自诩见多识广的倪真也没见过,事实上他们都没听说过。这动作的实用性先不说,造型相当拉风,简直是装逼专用。

    不提吃瓜众人心中的惊异,身在场中的倪广立刻就感觉到了压力,心想“这人古怪的不只是手法,简直从里到外,整个人都透着古怪。”

    陈琼对自己搞怪的样子倒是毫不在意,向倪广说道:“你倒是过来啊。”

    倪广愣了一下,心想这句话听着怎么这么换人恨呢?难道是某个隐世门派的秘传功法?

    想到有师父在后面给自己撑腰,倪广胆气一壮,在心里安慰自己,对方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大孩子,就算再厉害又能强到哪里去?说不定外强中干,只是摆出的姿势好看而已。

    于是他招呼了一声,举刀踏步向前攻去。

    倪广的性格说好听一点叫谨慎,说的难听一点就叫胆小,不然也不会被徐过一棍打断单刀之后转身就跑。所以此时面对陈琼诡异的起手势,并没有采取直线攻击的办法,而是选择绕到侧面再发动攻击。

    没想到他这里刚刚开始迈步,陈琼就也跟着他一起向同一个方向转动,于是很快转过一圈的两个人又都回到了开始时的位置,仍然隔棍而立。

    人生当中传出一阵笑声,显然是觉得这两个人的样子很有趣。陈琼的脸上也一片轻松,看起来心情不错。

    倪广的师父在身后看着,他受到的压力也比陈琼要大,当然不可能也一起轻松,于是腿下发力,身子一矮,围着陈琼飞快地跑了起来。

    倪真的滚地龙刀法本就以身法见长,这个时候倪广全力狂奔,倒也称得上疾逾奔马,只是奔马都是跑直线的,他现在围着陈琼狂转的样子不像奔马,倒像是发飙的驴子。

    转眼间两个人已经转了几圈,但是相对位置几乎没有发生改变,陈琼轻声笑道:“你转的圈比我的大,这么干没用的。”

    倪广虽然知道陈琼说得对,但是心中并不服气,继续催动真气发力狂奔,甚至开始尝试在中途改变方向,然而陈琼的身法看起来并不比倪广差,无论倪广怎样努力,两个人之间都仍然隔着一根棍子。然而两个人一个矮身狂奔,一个持棍漫步,在吃瓜群众眼中高下立判。

    马校尉对这种高手对决很感兴趣,发现张将军有些神不守舍,似乎正在思考什么艰难的决定,自然不敢打扰。于是凑到徐过身边低声问道:“这位小哥是老哥你的同门?”

    刚才进到道观里时,他对徐过并不如何客气,但是此时两人并肩作战,马校尉还要仰仗马帮的战斗力,对徐过自然也就奉承了许多。

    徐过倒也不以为意,摇头说道:“不是,这位小兄弟另有明师。”

    马校尉并不知道徐过以为陈琼是素衣神尼门下,当然他本意也并不是要打听陈琼的师承,这时趁机问道:“依老哥所见,这两人胜负如何?”

    徐过有些稀奇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你老兄看起来也不比我多读几年书,怎么突然拽起文来了?当然这话也就在心里想想,说出来就容易得罪人了。

    他摇头说道:“惭愧,我也看不出来。”

    徐过这么说倒也并不是客气,要是陈琼和倪广两个人真的动起手来,水平高低自然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但是现在这俩比赛转圈子,要想分出高下来可就不容易了。从理论上来说,要么看两个人谁先转晕了,要么就看谁先累趴下,总不能比两个人谁转得快吧?

    就在这个时候,场中异变突生,倪过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他先是做了一个变向的动作,试图欺骗陈琼,然后在转身的过程当中突然向着陈琼冲了过去。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陈琼摆出这个姿势,分明就是想要利用铁棍的长度。倪广就不给他这个机会,打算一下冲进圈里,不给陈琼利用铁棍长度的机会。

    徐过刚才要回答马校尉的问题分了心,所以反应慢了一拍,突然看到倪广变招,吃惊之余失声叫道:“小心。”

    话刚出口,就看到陈琼拖在地上的铁棍陡然如同活了一般从地面上弹了起来,棍端直点倪广面门。徐过听到自己身后有人轻呼了一声“好”。

    倪广虽然没想到陈琼还有这样的本事,能用单手抖起一根三十多斤的铁棍,但是他也有名师指点,处变不惊,手中单刀在铁棍上一拨,自己的身体借力侧身,间不容发之际避过了被陈琼当成枪使的铁棍,身体几乎贴到了铁棍上面,向着陈琼疾冲过去。

    徐过还没来得及赞叹陈琼用棍别出心裁,就已经惊叫道:“糟糕。”

    棍这种兵器因为本身的特点,利于砸扫,点戳也是可以的,但是所有这些都需要有挥动的空间来发力,棍子本身并没有杀伤力,你把棍子贴到对方脸上,人家最多也就是觉得凉而已。

    本来看到陈琼那别出心裁的起手势时,徐过还在赞叹名门弟子眼界不同,耍棍子的手法都和别人不一样,没想到除了那迎门一戳之外,根本就是绣花枕头,想来是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这一下玩大了。

    徐过把陈琼当成了素衣神尼的后辈,想到神尼的后人在自己的马帮里被人伤了,还不如干脆自己挨一刀来得痛快。

    想到这里,徐过顿时心焦,来不及细想就挥身跃了过去,打算救援陈琼,身在空中才想起来陈琼用的是自己的铁棍,自己手里只有陈琼的长剑。

    可惜这个时候想起什么也来不及了,有剑总比空手强。于是徐过握住剑身,打算落地之后就当短棍用,虽然份量长度都差了一点,至少是件兵器。

    然而当他落地之后,面前的情景已经变了,陈琼仍然单手执棍,只不过这次握的是铁棍中段,棍梢正抵在倪广的脖子上。

    发现徐过落在身边,陈琼吃惊地看了他一眼,随手接过自己的长剑,然后收回铁棍递回给徐过。心想难怪连克怂那样一开始是拒绝的人都习惯用舔狗了,这玩意用起来真是太顺手了。

第二十六章 打完徒弟来师父

    陈琼是用剑的,这个其实很容易理解,毕竟无论是用哪个世界的审美来理解,手提长剑白衣飘飘都是逼王标配,拿着狼牙棒砸人虽然比较爽,但是对个人形象来说明显是减分效果,大佬师姐都不敢想象的画面,陈琼经历再多也不能免俗。

    但是和徐过等人想像的不同,陈琼用棍虽然的确是一时兴起,但是他对棍法却并不是一窍不通。原因也很简单,他大师兄就是用棍的,而且用的是一根重达七十六斤的熟铜棍,比徐过的铁棍重了一半还要拐弯。

    陈琼的性格喜动不喜静,偏偏自幼身体多病,七十六斤的棍子他是拿不起来的,就算他想拿大家也怕他砸脚。不过这倒不耽误他没事看大师兄练习棍法,二师兄练习剑法。两位师兄那时为了满足他的好奇心,还经常会向陈琼介绍自己的习武心得,也不管他用不用得上。要说起来,陈琼的剑法启蒙应该来自二师兄,而不是师父。

    结果这一看就是十年,眼看着两位师兄从懵懂少年长大成人,大师兄娶妻生子,二师兄晋级天人。看得多了,自然也就会了。

    棍乃百兵之祖,取材简单上手快,武林中有月棍年刀一辈子枪的说法。所以陈琼的师父并不反对他们师兄弟学习棍法,毕竟在这个时代,棍子可是比板砖和平底锅更容易获得的兵器。

    所以当倪广贴身攻上来的时候,陈琼早有准备,应对也并不慌乱,握住铁棍的右手一抖,就已经将握在手里的铁棍棍头向着倪广掷了过去。脱手的铁棍在陈琼的腕力作用下陡然旋转,棍头倒转,和刚才那一戳一样,目标仍然是倪广的脸。

    倪广倒是听说过回马枪,但是完全没想到还有撤手棍这种套路,本来他已经贴住了铁棍,两者之间距离极近,这时铁棍突然旋转迎面打来,他收刀不及,可好急坠重心,身体向地面落了下去,试图避过这一棍。

    没想到陈琼的棍脱手并不等于放手,改编不等于胡编,他震腕出棍之后身体退了半步,伸臂回转,已经捞住了转过来的铁棍中段,然后向前一送,正好停在为了躲棍半蹲在地上的倪广颈间。

    这几下变起仓促,最主要的是陈琼的变招完全出乎众人意料,就连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的倪真都没有来得及出手救援,纵身跃过来的徐过身在空中,更是没看清楚,等他落到地上,陈琼已经打完收功了。

    铁棍停住的时候,虽然没有真正接触到脖子上的皮肤,但是倪广仍然感觉到了死亡的临近,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一动都不敢动。

    直到陈琼收回铁棍交给徐过之后,他这才想起来害怕,身上的汗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只觉得手脚酸软,差点提不动刀。心知刚才自己的生死只在陈琼一念之间,对方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将铁棍停在自己的面前,这份眼力手劲可比一棍戳断自己的脖子更厉害。

    倪真也完全没有想到徒弟会败得这么快,败得这么干脆利落,这要是在网游里,被人举报送人头估计都没法申诉。

    看着退到自己身边的倪广狼狈的样子,倪真哼了一声,在这种场合也不好教训徒弟。他上前一步,向陈琼说道:“敢问这位小兄弟是哪位高人弟子?”

    陈琼故作高深的微微一笑,摇头说道:“这个可不能告诉你。”

    这句话落在在场众人的耳中立刻被解读出各种各样的含义,像是徐过就很自然地猜测是陈琼不想搬出素衣神尼的名头来吓人,不禁在心里跳脚,心想“你倒是说啊,你不说人家怎么能知道?你又打不过他”。

    倪真虽然也猜到陈琼可能出自名家门下,但是想法和徐过正好相反,他还真不愿意让陈琼说出师承来历。

    武林看似广大,其实也只是一个人多一点的社交圈子而已,各大门派之间的人际关系盘根错节,顾采出身于号称武林圣地、万法之源的地府,要是换算成世俗背景的话,那就是妥妥的皇亲国戚,他看到陈琼施展上乘的玄门正宗功法时,也要先问一声对方是谁徒弟,就是为了防止不小心打了自己家的哪个远房亲戚,师门面子上不好看。

    等到了倪真这种散修的身上,先问师承就有更多的含义了,最简单的一点就是看自己能不能招惹得起,毕竟名门大派弟子众多高手云集,互相之间又盘根错节,一只三脚猫的背后也可能站着一堆七八品的同门,七拐八绕很可能还能牵扯到某位武道天人身上。

    所以倪真再不愿意,也要先问一声陈琼的师承,免得人家师长找上门来,徒惹麻烦。

    现在看陈琼不愿意说,倪真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倒是不知道还有程序正义这种说法,不过所谓心到佛知,既然对方不愿意说,就不能怪自己没问。

    倪真自己也是武林中有数的高手,真正需要顾及的门派也不多。

    于是他向陈琼强笑一声,扬声说道:“小兄弟武功高强,小徒已经领教过了,现在我要捉拿朝廷叛逆,请让一步。”

    倪真和陈琼说话的时候,张正已经回过神来,他从李弦身上收回目光,低声向马校尉说道:“看到那边那位女子了吗?”

    马校尉应了一声,依稀记得李弦应该是和陈琼在一起的,心想将军您都这个地步了还惦记人家老婆,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爱好?

    张正当然不知道马校尉肚子里转的念头,他急促地说道:“那是新安公主。”

    马校尉大吃一惊,差点咬到舌头,他目瞪口呆地看了看张正,转头又去看李弦,被张正很及时地拉住了。

    他吃惊地看着院子里的陈琼,说道:“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大内高手?”

    张正哼了一声,心想“传说中的大内高手我是没见过,太监某点倒是有一堆”。

    他没有理会马校尉的感叹,继续说道:“刚才和徐过动手的那家伙新败一场,一时半会实力恢复不过来,不足为虑,等下我和这少年缠住对方,你带人保护公主先走。”

    “什么?”马校尉大吃一惊,他知道张正的伤势很重,勉强赶路还行,要和人动手很快就会油尽灯枯,留下阻敌的话基本就是送死了。

    马校尉和张正不同,他可没受过蜀王的恩惠,要是平时遇到公主,没准要表现一下殷勤,现在要为了素不相识的新安公主放弃张正,他可就不愿意了。

    张正并不关心马校尉的心思,说完之后,立刻催促道:“快去。”

    马校尉还想劝说,张正已经提枪向前,因为陈琼和倪真这时已经说完准备开打了。

第二十七章 天人神境

    陈琼的前世是一个很平和的时代,国际上虽然风起云涌,动荡不息,但是自己的国家里至少社会治安还是很好的,恶性事件虽然也有,但是多半属于新闻里的内容,和绝大多数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关系。

    那是一个全国上下推崇和谐的时代,主张等待正义自己降临,即使它经常迟到或者旷工。在这种情况下,陈琼的性格当中很自然就缺乏侵略性,然后不可避免地延伸到了这个世界。

    所以尽管陈琼的武功其实很不错,但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人拼命,结果师门遇袭的时候,她能做到的最多也就是不给大师兄添麻烦,最后惊慌之余竟然还和大师兄跑散了。

    救了李弦之后,陈琼想到的也不是凭借自己的武功杀出一条血路,而是在发现有羽林卫出现后背起李弦就跑,直到被顾采追上之后,才不得已拔剑动手。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陈琼是一个很善于学习的人,只要有机会,他就会总结经验,避免再次犯下同样的错误,必须说,这也是他在前世亏吃得多了之后养成的习惯。

    在峨眉山金顶的这几天里,陈琼就在很认真地思考自己的处事方式,既然来到一个武侠的世界,而且自己又练了一身武功,不和别人动手那是不可能的,就像幸福不会从天而降一样,正义也是需要自己来维护的。

    当然和绝大多数普通人一样,陈琼是很珍惜自己小命的,在被迫与顾采过招之后,陈琼认为当前最迫切的需求就是确定自己的实力水平,尽量避免越级挑战,倒是如果有机会欺负菜鸟的话,可以当仁不让一下。

    在陈琼这十年的习武生涯当中,他的练手对像不是师父这种高深到没底的人物,就是两位师兄这种拿他当小孩子哄的家伙,第一次出手遇到的就是顾采,结果败了个干净利落,堪称自己最强武技的静夜思剑意被对方一指破去。

    那个时候陈琼就开始怀疑自己在师门里与两位师兄切磋的时候,对方其实是一直在让着自己,大师兄是憨厚君子,估计是不想让自己败得太快难堪,二师兄那家伙滑头得紧,恐怕就是拿自己当猴耍有瘾。

    对于理工出身的陈琼来说,要进行测量其实很简单,只要找对参照系就可以。就像他可以用二师兄的身高来推算这个世界的长度单位一样,他要衡量自己的实力水平,最简单的办法当然也是找一个水平确定的人物来比划一下。

    武林中评价武道天人之下的人通常使用九品划分,不过其实七品以下没人权,也没什么机构会蛋痛到替别人鉴定等级,毕竟这事很容易惹麻烦,最多也就是师门前辈随口点评一下,水分十足。

    但是一旦到了八品,在武林中就算是数的上号的人物,虽然实力和等级仍然有误差,但是误差已经不会很大。特别是当对方在敌对阵营里的时候,动起手来肯定不会留手,正好可以用来当成测试材料。

    所以陈琼刚才在大殿里吃瓜的时候就在琢磨要不要找个机会出手试试自己的成色。

    不过这种需要取值的测试,当然环境因素影响越少越好,混战肯定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最好就是单挑。

    陈琼很快就发现,自己下山后的运气正在变好,简直已经开始有一点心想事成的趋势了。

    就在他感叹如果有单挑的机会才好的时候,倪真就出场了,把本来已经形成的一场混战拉回到了单挑的正轨上来。

    说实在的,就算李弦没有认出张正来,陈琼也已经开始盘算用什么借口出手了。

    不费吹灰之力的一招击败倪广之后,陈琼觉得自己应该还有继续挑战的空间,自然而然地就把主意打到了倪真的头上。

    看到倪真如同自己预料的一样站出来,陈琼也怕夜长梦多,让到手的参照物跑了,当然不想废话。

    倪真的念头和陈琼差不多,他也不想说废话,不过不是怕陈琼跑了,而是担心陈琼忍不住说出师门来,到时候自己心有顾忌,以免束手束脚。

    毕竟像倪真这样不是名门大派出身的武人,晋身的出路其实很少,除了投军赚军功之外,最常见的就是投靠官府,一样是投靠,能投到羽林卫这样的央企当然比随便投个国企更好了。

    于是两个人虽然表面笑嘻嘻,但是都没有废话的心思,走过程序之后就拉开架势准备动手。

    倪真好歹年长,这种时候当然要有前辈高人的范。所以并不像倪广那样上来就摆个猛虎下山的姿势,而是倒提单刀,侧身面对陈琼,摆手说道:“来吧。”

    陈琼知道他不肯先出手,于是也不谦让,长剑一领,高声说道:“看剑。”

    看到陈琼出手,张正就知道自己没时间商量了,必须立刻上车。无论怎么看,陈琼的年纪也不像是能打得过倪真的样子,张正猜测陈琼敢于向倪真挑战的凭仗应该是某种比较古怪的功法,就像刚才一棍击败倪广那样,想要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然而张正很怀疑这种方法用在倪真这样的高手身上时能获得的实际效果,所以他毫不犹豫的选择偷袭倪真,和陈琼双战对方。至于武林中讲究的单打独斗,张正并不在乎。一方面他从来不是武林中人,另一方面他现在正在逃命,连命都快没了还讲风度气节,难道是为了死得有尊严一点吗?

    张正并不担心在这种情况下与陈琼之间的配合,因为就在陈琼刚才面对倪广时从地上弹起棍梢时,张正就认出这一招脱胎于枪法,而且从陈琼起棍时的姿态速度上来看,很明显他很清楚其中使劲发力的法门,显然对枪法并不是一无所知,肯定知道应该怎么配合自己的枪法。

    当张正从陈琼身后一枪刺出的时候,倪真并没有注意到他,因为陈琼也已经出剑了。

    一剑既出,天地色变,金乌退位,月上柳梢,点点清光如霜撒下,遍地青白,对面少年已经不见踪影。

    “天人神境!”倪真到底是识货的行家,瞬间就意识到了自己正在面对的是什么,顿时心胆俱裂,脱口大叫道:“你是不老仙童?莫宫主饶命。”

    一面说,一面已经扔掉单刀,普通一声跪倒尘埃。

第二十八章 静夜思己过

    武林中总是充满着各种各样的传说,有些传说源远流长,有些传说昙花一现,还有一些传说则只在某一个历史时期内流传。

    “两宫一府三圣地”就是这些传说当中的一个。其中的两宫之一指的是昆仑山虚无峰缥缈宫,顾采以为陈琼出身的移花宫,严格来说就是飘渺宫的外门,移花宫主无情子本是飘渺宫弟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了飘渺宫自立门户。

    在传说当中,飘渺宫有三位宫主,其中之一就是不老仙童莫愁。

    武林中从来没有人见过莫愁的样子。有人说他可以随意变化容貌,男女老幼随心所欲,化身成任何他想变成的人游戏人间。但是在另外的传说当中,莫愁则是驻颜有术,容颜不老,看起来就像十几岁的少年,这才有了不老仙童这个绰号。

    倪真不知道这两个传说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但是在他的认知当中,勘破武道晋身天人这种事,再天才的人物也得花上二三十年的时间,长得像是十几岁的少年却又修成天人意境的高手,连传说都算上,自古以来也就只有这么一个莫愁了。而且这位不老仙童也不是真的十几岁就修成天人,只是人家长得年轻一点而已。

    倪真从前曾经在武道天人手里吃过一个大亏,很清楚普通武林中人一旦陷身武道意境,那简直就是身陷囹圄,无论武功多高,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所以突然见到陈琼施展出武道意境,倪真来不及细想,立刻就弃刀认输,根本不敢试图抵抗。心慌意乱之下,倪真完全没有想到,如果真的是莫愁在这里,以他飘渺宫宫主的身份,至少也应该是断境高手,就算已经晋身绝境也未可知,要杀倪真这样连武道都还没有勘破的九品高手,又怎么会需要动用武道意境?随便动动手指就碾成渣了。

    陈琼一剑挥出,心动意生,武境生成,正想拿倪真来试试自己的实力,没想到对方突然就跪了。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打游戏时好不容易苟到四级出大招准备开团,结果对方突然投降了一样,满腔力气无处可用,简直郁闷到难受。

    如果换一个人的话,无论是张正还是徐过,在这种情况下肯定都会选择先除掉倪真,只要没了倪真这个九品高手,对面的战斗力简直不值一提。

    可惜陈琼虽然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表示要入乡随俗,但是实在没办法狠下心来痛下杀手,特别是在面对倪真这样毫不抵抗的人的时候。

    所以他只是稍一迟疑,就已经收起了静夜思剑境,重新显露出自己的身形来。

    武道意境修到高深的时候,一旦展开可以屏蔽天机,自成世界,像是伊芙的意境当中,无论是海上波涛还是空中雷电其实都是有杀伤力的,顾采有护体真气可以毫不在意,换成普通九品高手,恐怕连孤岛都没看见就被轰杀至渣了。

    同样的静夜思剑意,由陈琼的二师兄施展出来时,点点剑意如霜,倪真看到遍地霜白的时候,就已经被剑意侵体,切成大小相同的菱形块等待炸至金黄了。从这个道理上来说,倪真秒跪也是正确的,如果他遇到的真是武道天人,落到人家的意境里,跪得慢了真就不用跪了。

    陈琼的意境是学来的,效果自然差得多,基本上就是个沉浸式的虚幻世界,只能混淆五感,并不能化虚为实,不过屏蔽外界视线还是可以做到的。

    当时顾采与伊芙两人交手时,各展武道意境,像李弦和无缘的徒弟两个人就只能看到一片轰轰轰,根本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

    而对于无缘和陈琼来说,他们感知世界的方式更加丰富,可以或多或少地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武道至理。这也是武道天人不愿意让同级的天人看到自己武道意境的原因,虽然说不能身临其境,感觉上会有一些偏差,但是说不定运气不好就被人看穿了。

    当然因为武道修为的不同,陈琼和无缘两个人的所得也各不相同,困顿武道半生的无缘立刻就触发机缘凝成道心,陈琼则只是看了个热闹,给出若干“牛X”评价,相当于看了一场电影,半点实际的东西都没捞着,要是这个世界上有豆瓣的话,到是可以和别人互相喷一下。反正大家都不是从业人员,尽可以你说你的道理,我说我的道理,口嗨到爽。

    如果说陈琼意境展开的时候,旁观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话,那么当他收起意境之后,众人就算反应再慢,看到跪倒在地的倪真,也应该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陈琼没有理会目瞪口呆的吃瓜群众,皱眉看向身边提枪茫然而立的张正,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很明显这是一个好问题,因为张正也正在很认真地思考,“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他在陈琼身后抢步出枪的时候,本来是想和陈琼打个双排的,没想到长枪刚刚递出,陈琼剑意展开,正好把他也包括了进去。

    陈琼毕竟不是武道天人,由他施展出来的静夜思剑意也不是真正的武道意境,并没有天人意境那种强烈的排它性,不然的话,只这一下就张正就挂了。

    但是身在意境当中,天地皆变,日月颠倒,张正不但找不到陈琼的身影,连本来的目标倪真都不见了。

    张家的灵蛇变枪法修体不修心,其实从根本上已经断绝了堪破武道的希望,事实上他家世代将门,也的确没有必要冲击武道,真要是家里出了个天人,你让蜀王怎么办?

    所以张正从来都没有想过武道天人是什么样子的,也没有和武道天人打过交道,反应速度当然也没有倪真快,突然发现环境改变之后,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中了幻术埋伏,立刻收枪待敌,而且他既然觉得中了幻术,为了不受迷惑,自然放弃五感,用心感受。

    然而事实上武道意境本来就有迷惑心神的能力,他这时用心感受陈琼的武道意境,几乎立刻就被意境本质侵蚀心神,只觉得天地悠悠,满心寂寥,回想起自幼习武,少年从军时的种种经历,竟然有过眼云烟,万事成空之感。

    好在此时陈琼已经收起剑意,意境一除,迷惑张正心神的力量不在,他这才没有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不然的话,只怕立刻就会觉得人生无趣,自行了断了。

第二十九章 从心是道

    陈琼的静夜思意境用得虽然熟练,奈何从前拿来练的对手太强,一直都被压着打,从来都没有发现过自己的剑意竟然还有惑神的能力,所以看着身边一幅失魂落魄模样的张正,完全莫名其妙。

    他是个对社交距离很敏感的人,被李弦那样的女孩握住手都会觉得不舒服,当然更不高兴身边站个臭烘烘的男人,所以收起剑意之后没有理会主动给跪的倪真,皱眉向张正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张正还沉浸在回忆里一脸蒙蔽,根本没有意识到陈琼在跟自己说话。倒是一直在偷偷观察陈琼的倪真在心里暗暗印证自己的猜测。

    传说中的不老仙童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据说这个人“好女色、美姿容”。意思不是说莫愁喜欢漂亮的女人,而是说这个人喜欢女色的同时很注意自己的仪表。

    从这个标准上来说,陈琼的姿容其实算不上很好,因为他的衣着很普通,然而他长得实在太好,就算是披个破麻袋,那也是明珠蒙尘,不掩霞光,谁也没说莫宫主走的不是简约风不是?

    然后倪真转念想到刚才和陈琼在一起的那个少女,基本上“好女色”这件事就算定下来了。

    于是他伏地埋头,干脆不敢说话,生怕莫愁不高兴随手把他像铅笔画一样抹了。

    倪真不敢说话,张正想不起来说话,其他人当然更不敢说话。毕竟谁也没想到,刚才还牛气冲天,大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倪大高手居然瞬间就给跪了,绝大多数的人甚至都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概过了几秒钟之后,“噗通”一声,本来缩在后面给师父观战的倪广也跪了下来。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既然师父都跪了,自己有样学样肯定没错。

    倪广的动作惊醒了陈琼,他不再理会继续发呆的张正,向着倪真皱眉问道:“你刚才说我是谁?”

    倪真心中一惊,突然想到既然传说中这位不老仙童喜欢化身千万游戏人间,那么肯定是不愿意被别人认出来,刚才被自己一语道破,没起杀机只怕是看在自己足够乖巧的份上。

    于是连忙说道:“不是,没有……这个,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陈琼摇了摇头,心想这家伙先倨后抑,毫无节操,脑筋不清不楚,难道是现实版的西方求败?想到这里,顿时觉得跪在面前的倪真可怜起来,于是颌首说道:“你起来吧。”

    “多谢宫……”倪真心中大喜,连忙称谢,总算还没有彻底糊涂,话到嘴边临时改口道:“……公子不杀之恩!”

    听他说到这个,陈琼心中又有些不高兴,心想本来说好的比试呢,你Y这是看见什么了?

    问题是对方都已经五体投地了,自己总不好再逼着对方出手,再说那样的话也失去了意义。于是问道:“你在九品多久了?”

    倪真愣了一下之后心中狂喜,他和无缘其实境遇相当,武功升至九品之后,因为没有名师指点,完全找不到窥探武道的门径。无缘是出家人,生活本来就很简单,修身养性之余,能不能勘破武道也就随缘了。但是倪真浪迹江湖,对于提高自身实力的念头就要迫切很多。在江湖中寻找机缘不果之后,自然就把主意打到了朝廷身上。

    这时听到陈琼的问话,话语中隐隐有提携之意,倪真心中的狂喜简直如同滔滔江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连忙重新跪倒,恭恭敬敬的说道:“我……在下……不才,咳咳,已入九品十一年了。”

    然而陈琼并没有经历过求道无门的绝望,虽然刚刚遇到过无缘,但是老尼姑表现得并不明显,当然也就不能理解倪真此时的心情,看到他刚刚站起来又重新跪倒,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简直跪得容易,难道是辫子戏看多了?

    顺便在心里吐槽,这家伙已经在九品的阶段停留十一年,快赶上自己的年纪大了,居然还没勘破武道,可以说是很废柴了。

    倪真发现陈琼沉吟不语,不知道陈琼其实正在心里琢磨要不要劝他去看心理医生,生怕前辈高手改变主意,毕竟天人这玩意可遇不可求,就算偶尔遇到了,也未必会愿意指点别人。这个时侯也顾不得考虑会不会惹人家不高兴,连忙说道:“请前辈……公子指点武道迷津,永感大德,没齿难忘。”

    “前辈公子”看了他一眼,以陈琼的智商,这时已经猜到倪真可能是认错人了,只是人家不肯说,自己总不能逼着人家问“我是谁”,那样的话,有毛病的人就不知道是谁了。

    现在听了倪真的话,陈琼这才意识道,原来这家伙是要求道的。

    陈琼觉得心中好笑,自己这还是小白一个,怎么就有人要向自己请教这个问题了,难道自己长得很上道吗?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曾经听顾采说过的话,脱口说道:“道需自悟,唯从心尔。”

    倪真一呆,愣愣反问道:“从心是道?”

    说实话,这个也是陈琼想问的问题,可惜他现在是在装逼,肯定不能和倪真一起探讨。既然顾采会这么说,想来他也不会骗人。

    于是陈琼老神在在地说道:“道可道,非常道。你且去吧。”

    倪真心中一凛,心想看来是自己的资质太差,惹得“高人”不耐烦了。当下不敢再问,爬起来向陈琼沉施一礼貌,也不理会段阶,带着倪广匆匆离去,一面走一面还在心中默念“道需自悟,唯从心尔”和“道可道,非常道”,生怕一不留心忘掉了,那可就真是自误了。

    陈琼打发走了倪真,转头看到噤若寒蝉的段阶等人,有心不理,但是用中过箭的膝盖想也知道自己放任他们的下场,于是皱眉说道:“你们不想走?”

    本来已经六神无主的段阶听了,下意识地就打算回答“想”,话到嘴边才想起来“前辈公子”并不是在问自己的想法,顿时如逢大赦,忙不迭地带着自己的人转身就跑,连负伤的兵丁都顾不上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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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辈生于天地之间,不为青史留名,不求闻达于诸侯,惟愿仗剑江湖,快意恩仇。剑履江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履江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履江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