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剑履江湖TXT下载剑履江湖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剑履江湖全文阅读

作者:天极水月     剑履江湖txt下载     剑履江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理想与远方

    马校尉虽然对陈琼轻易放走段阶很不满意,不过眼看着对方是一招就能吓跑倪真的高手,他自然也不敢多嘴,谁能保证这个英俊少年只对坏人动武?

    所以他看了一圈,对一直神游物外的张正很不放心,向陈琼问道:“张将军怎么了?”

    陈琼看了一眼呆立一旁的张正,心想“他自己不说,我又不是老中医,怎么知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过他现在正在冒充高人风范,觉得高人跟男人一样,都不能随便说不行,于是走上前去拍了张正一下,口中问道:“你怎么了?”

    刚才他已经问过张正一次,对方没有理他,所以陈琼已经做好了继续没人理的准备,心想Y要是再敢对自己爱理不理,拼着高手风范不要了也要让他高攀不起。

    没想到张正被他一拍,突然身体一震,流下泪来。

    陈琼大吃一惊,看着泪流满面的张正,觉得不可思议,有心说不是自己干的,好像连自己都骗不了。

    李校尉也被吓了一跳,惊呼道:“张将军,你怎么了?”

    陈琼默默在心里给他补上了一句,“张将军你不要吓我啊。”

    张正刚才意外陷入陈琼的静夜思意境,被其中蕴含的思念之情感染,想起战死在汉中城内的同袍兄弟,还有失散的家中父老,转而想到自己家世代效忠的蜀王已经不在,自己又将何去何从?

    思前想后,只觉得悲从中来直欲放声一哭。

    陈琼虽然猜不到张正落泪的真正原因,但是想来和自己有关,本着搞出人命就要负责的精神,只好硬着头皮向张正问道:“你哭什么?”

    没想到张正看了看他,突然一下跪倒,向陈琼说道:“请前辈指点迷津。”

    陈琼吓了一跳,瞬间就已经决定,如果他要抱大腿的话,自己拔腿就跑。心想这里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愿意跪?莫非也希望被殖民五百年然后拿个什么什么奖?

    然后他听到张正的问题,顿时觉得哭笑不得,心想“迷津肯定没有,迷宫你要不要一个”?

    张正也不管“前辈”心里怎么想,只是哭拜在地,喃喃说道:“张某一生习武,如今却有家难归,有国难投,到底应该如何是好?”

    陈琼一愣,问道:“你当初习武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报效蜀王恩典。”这个问题对于张正来说并不陌生,所以答案脱口而出。

    陈琼“哼”了一声,厉声说道:“武者,止戈之术也,在内则修身养性,在外则保国安民。这天下非一家一姓的天下,你为蜀王习武,与鹰犬何异?”

    张正听了,如受雷击,顿时愣在当场。陈琼摇了摇头,觉得夏虫不可语冰,转身走进大殿,一眼就看到李弦正站在大殿门前看着他,这才想起来这位是蜀国郡主,蜀王是她爹,自己刚才的语气对人家老爹好像并不客气。

    没想到李弦根本没有注意到陈琼和张正的对话,看到陈琼走过来,立刻笑逐颜开地迎了上去,轻声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把那人赶走。”

    陈琼咳了一声,心想“果然还是看热闹的最有信心吗”?

    说实在的,他刚才出手之时,还真没想过能把倪真赶跑,只是觉得自己缠住倪真应该没什么问题,到时候徐过他们杀散段阶等人,倪真就算再强也只能跑路。

    没想到倪真也是个狠人,居然直接就给跪了,也不知道是把自己错认成了什么人,回头遇到二师兄倒要好好打听一下。

    这时马校尉已经上前给李弦见礼。别看他刚才不愿意舍弃张正带着李弦逃跑,那是因为对他来说一个落魄的公主远没有自己家将主的份量重。现在没事了,眼看着新安郡主和少年高手关系密切,这权重自然也就瞬间提高了不少。

    李弦对马校尉并不在意,不过亡国之余,倒也没有摆公主的谱。直到这个时候,徐过才知道这个美貌少女竟然是蜀王的女儿,难怪能攀得上素衣神尼,住到金顶之上。

    只是想到自己居然是在护送亡国公主逃跑,徐过心中顿时有一万头羊驼呼啸而过,忍不住埋怨无缘老尼姑坑人,别说这过程当中的风险,就算成功了,传扬出去以后,这条商路也没法跑了。

    他当然想不到,无缘为了救李弦,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豁得出去,又怎么会顾及徐过的商业帝国?事实上无缘都没想过会给徐过招惹麻烦这件事。

    事已至此,徐过再怎么不情愿,也不敢翻脸撂挑子,他又打不过陈琼。

    正懊恼当中,张正已经擦干眼泪走了过来。李弦看到他,倒是真的很高兴,毕竟这是第一个和自己共患难的人。

    不过张正并没有和李弦客套的意思,向陈琼深施一礼,说道:“前辈所言振聋发聩,晚辈时刻铭记在心。”

    陈琼咳了一声,听到李弦在旁边好奇地问道:“你对他说了什么?”

    “爱的供养,再问自杀。”陈琼随口说道。

    李弦吓了一跳,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再问以及到底谁要自杀的时候,陈琼已经向张正说道:“你想好了?”

    “是。”张正恭恭敬敬的说道:“公主是往青衣江去吧?王将军在青衣江抵御西虏,正是男儿建功之所,某愿从公主往投王将军。”

    陈琼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心想可算是有个说正经事的人了,你早说要跟着公主农业不就完了吗?

    张正要去青衣江投王建,马校尉自然要跟着,像他这样从小就被培养成战士的人其实谋生的手段有限,王建虽然是蜀王心腹,却是朝廷明封的建军将军,领西江节度使,蜀王叛乱的时候,王建离得太远,来不及响应,蜀国就被高勇一举歼灭。

    所以王建现在的地位很微妙,一方面他坐拥重兵和青衣江天险,另一方面朝廷也需要他防备西域异族,所以很多人都觉得最大的可能是王建被招安,然后继续据守青衣江防线,所以对于马校尉来说,倒也算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有陈琼和张正这两尊大神在商队里,徐过的话语权虽然很受威胁,好在这两个人都不是喜欢指手画脚的人,并不会干涉商队的日常行为,而且有他们两个高手在身边,徐过这次商旅之行的安全性大大提高,所以他心中也算喜忧参半。

    商队迤逦而行,很快就有从汉中城传来的消息追了上来,据说蜀王还活着,只是被软禁于宫中。兰陵王高勇传檄四方,要求蜀中地方官员稳定地方,等待朝廷封诏,只要不是蜀王心腹,都可以谋求留任。

    然后就听说汉中平原大旱,灾民四起,聚集到汉中城中乞食。

    然而此时对于商队来说,真正的威胁却是从汉中城逃出来的蜀王军士,这些人被神策军杀散后无处可去,在一些军官的带领下向西准备去投王建,一路上烧杀抢掠,民间苦不堪言。

第三十一章 花椒

    乱军过境,难免劫掠地方,所以消息传来,蜀中各地方官员无论是否已经做好了归顺朝廷的准备,都开始积极的准备防御,就算偶尔遇到心灰意冷挂冠而去的官员,本地的家族士绅也都自发地组织起来。毕竟无论朝廷还是蜀王离自己都远,乱兵过境可不会管自己是站哪一边的,没人说带路党就不抢了。

    在这种情况下,出门的行人和商旅风险自然加大,很多商队滞留城镇,叫苦不迭。

    徐过的商队本来就实力出众,现在又有陈琼这种一招打跪九品高手的人在,当然不怕乱兵,其他商队不明所以,看徐过信心十足,就也跟着一起结伴同行。徐过来者不拒,也不收保护费,就当结个善缘,最多的时候居然组织起一支上千人的队伍,绵长的商队迤逦而行,路上人人侧目。

    到了这种规模,就算他们不是乱兵,附近的城镇也不敢收留,好在这条商路都是大家跑熟了的,派人接洽之后,虽然依旧进不了城镇,但是补给倒也能勉强维持。

    陈琼此时才真正领教到了这个时代出门在外的难处,简直干什么都不方便,就算有徐过这个舔狗跑前跑后的招呼,也没办法弥补科技代差带来的差距。

    好在商队规模虽大,行程倒是不慢,随着庞大的商队规模逐渐缩小,一支一支目地不同的商队离队而去,青衣江也变得近在咫尺。

    本来按照徐过的意思,他是应该把陈琼和李弦送到青衣江畔的,但是张正拒绝了徐过的报效之意,李弦当初落难,身边无人,不得已栖身商旅,现在有了自己和马校尉,再带着一支乱哄哄的商队就显得不伦不类了。

    徐过对于巴结亡国公主其实没什么兴趣,王建虽然贵为建军将军,镇守一方,但是他的势力主要集中在青衣江以西,与徐过的商路并不重合,徐过也没兴趣开发新的路线,自然对接触王建兴致缺缺,他这一份热情主要是做给陈琼看的,毕竟一个九品的无缘就已经值得他拼命巴结,现在遇到陈琼这个视九品高手如囊中之物的大人物,自然怎么跪舔都不过份,更何况陈琼的身后还站着素衣这个老牌天人。

    陈琼对徐过的热情实在有些消受不起,这些日子里一直都躲着他,好在徐过知趣,发现陈琼不喜欢人巴结之后也就不再有事没事往陈琼面前凑,还知道约束手下人不要招惹陈琼,两下里倒也相安无事。

    临近分别,陈琼想起徐过这一路上鞍前马后的照顾,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专门和徐过道别,倒让徐过受宠若惊。

    与商队分别之后,李弦的身边就只剩下张正和马校尉一干蜀军,看看青衣江近在眼前,张正让大家重新穿好蜀军衣甲,打起旗号,然后让马校尉先去联络,自己带领人马在江边驻扎。

    等了一天之后,突然见到青衣江对岸旌旗招展,人头攒动,江上有战舰驶来。

    张正这些天得陈琼指点,学习了一些入门级的内功心法,虽然时日尚浅,但是对于治疗内伤还是很有帮助的,此时身上的伤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站在江边举目望远,惊喜地说道:“船上挂的是王将军将旗,王将军亲自来了。”

    张正虽然一开始就劝说李弦投奔王建,但是那个时候汉中城初破,蜀王下落不明,张正唯一能想到可以抗衡神策军的就只有镇守青衣江的建军将军王建。

    这一路行来,越是接近青衣江,张正心里就越担心王建对李弦的态度。毕竟如果王建要接受朝廷招安的话,绝对不能把前朝公主留在自己手里,然而如果他不肯投靠朝廷的话,以青衣江两岸的贫瘠,根本养活不了他的三万大军,更不要提抗衡朝廷。

    所以张正思前想后,觉得王建家族世受蜀王恩惠,多半是干不出来将李弦扣留交给朝廷的事,但是如果拒绝李弦投奔,客客气气地将人拒之门外,自己可没本事游过青衣江去当面斥责王建忘恩负义。

    现在看到王建的将旗出现,张正总算是放下了心,只要王建肯露面,就不用担心他会对公主不利了。

    果然王建对李弦的到来表现得很热情,不但亲自将李弦一行迎接过江,而且在自己的府邸安排酒宴为张正等人接风。

    周朝男女大防并不变态,也有男女同席宴饮的情况,不过李弦贵为公主,就算是为了迎接她设置的酒宴,也没道理让她听一帮男人扯淡,所以王建让自己的夫人在内宅设宴款待公主,自己陪着说了两句话就告辞出来,到前庭来见张正和陈琼。

    王建久在军中,对于蜀王麾下各支军队的战斗力很熟悉,对剑门关守军一触即溃并不惊讶,言谈中很感慨地表示如果自己在汉中,绝对会阻止蜀王称帝,本来还有讨价还价余地的事,被蜀王一下就做绝了,要不是蜀王是他旧主,只怕就要直接骂蠢货了。

    陈琼对这种时政大事一向不感兴趣,倒是觉得王建席上食肴味道颇佳,和前世的记忆大有雷同之感,让人大快朵颐。

    王建在自己的府邸摆酒,当然不会广宴宾客,再说李弦到来这事也不适宜宣扬,所以在座的几个人都是他的心腹,主将在上面说话,下面的人就算肚子再饿也得老实听着,所以只有陈琼左一口右一口吃得热闹,就比较引人注意了。

    王建治军甚严,有他在场的时候,手下人并不会随意出头,所以大家虽然看这个弱冠少年不顺眼,可也没人送脸上门。

    还是王建和张正聊了几句后,看到陈琼的样子,不禁笑着问道:“此是青衣江中鲈鱼,味最鲜美,可合小兄弟口味。”

    陈琼前世其实算不上吃货,工作紧张了泡面加馒头也能顶一个礼拜,但是生在盛世,要说不愿意吃好吃的那就矫情了。魂穿到这个世界后,虽然一直致力于改善伙食,奈何调料和食材都不易得,师父也并不赞成口腹之欲,也就是两位师兄偶而会陪着他胡闹,成果也就局限于烧烤这一类。

    现在突然有机会吃到鲜美的鲈鱼,简直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所以虽然知道自己吃相不雅,可就是放不下筷子。

    这时听王建说话,好歹知道礼貌,放下竹筷正容说道:“鱼味甚佳,其中可是放了花椒?”

    这一下就算是触及到了王大将军的知识盲区,王建顿时傻眼,心想你说的是啥?

第三十二章 出没风波里

    王建第一次见到陈琼的时候,因为陈琼的相貌原因,把他当成穿了男装的李弦身边女官,当时还在腹诽李弦逃亡当中还不忘记带个人服侍。还真是贵女本性。多亏张正很及时地告诉他这是一位路见不平的高手,这才避免了尴尬地误会,没给陈琼创造出正大光明和李弦同居的机会。

    听张正说陈琼击败了九品高手,王建心中将信将疑,并不如何相信。他位高权重,见识自然不凡,就算是珍稀程度超过大熊猫的武道天人也是见过一两个的,当然知道武道天人虽然理论上没有年纪的限制,但是勘破武道需要对武道的理解和积累都需要时间,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达到这个条件的。

    所以王建当时就觉得陈琼应该是张正挟以自重的筹码,心中对张正这种幼稚的做法很是不以为然。

    不过张正初到,对别人有戒心也很容易理解,所以王建并没有当面拆穿,对陈琼也很客气,只想找个机会旁敲侧击一下。

    没想到陈琼这家伙还真是少年心性,面对自己主动搭话,居然一下子就转到调味品上面去了,可怜王建贵为将军,领一路节度,还真不知道这种庖厨之间的事,对于王建来说,他只关心一份食物是不是合乎自己的口味,至于能不能吃,怎么吃才好吃这些事情,自然有专门的人去关心。

    这个时候就看出身边带着幕僚的好处了。陈琼对面有人应声答道:“此及胡椒,由西域胡人传入。”

    这个时代比较正式的宴会都是分席制,每个人一张小几,如果是关系非常好的人可以坐在一起,不过通常每张小几只有一个人用。现在说话的人坐在陈琼对面,位于王建下手,地位看起来不低。

    陈琼刚才提问纯粹是好奇,因为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一直致力于寻找类似的调味品,花椒作为本土原生调料,当然也在搜集范围内。可惜华山附近不产花椒,二师兄虽然给他带回来过一些,但是数量太少,陈琼试种没有成功之后就消耗光了。没想到在王建这里吃到了熟悉的味道。

    因为提问的目地很单纯,所以陈琼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给了王建一个难堪,毕竟在他的心目中,再大的人物有不知道的东西也很正常,贵为中堂不也照样闹圆珠笔的笑话?也没人指责他知识面窄。

    可惜他虽然没有这个意思,别人却有主辱臣死的意识,对面那人见陈琼默然不答,在席上拱手说道:“某胡闻,添居将军座下蛮府参军,请问先生何名。”

    陈琼不好意思装作听不见,只好也学着拱手通了姓名,又听胡闻说道:“不知先生在蜀王驾前官居何职?”

    陈琼一愣,摇头说道:“我没有官职。”

    这个回答并不出胡闻所料,毕竟陈琼的年纪在那里摆着,蜀王虽然暗弱,可也没有胡闹到辟少年为官的地步,胡闻本来还担心他是内官,既然陈琼否认,倒是放下心来。于是又问道:“那先生何以得伴在郡主身侧?”

    听到这里,张正忍不住看了一眼王建,虽然很明显王建并不赞成蜀王称帝这件事,但是大家身为蜀王旧属,上级干的事,下属是不能不认的。既然蜀王称帝之后封李弦为公主,那么胡闻在公众场合就不应该再称呼李弦郡主了。

    王建看起来并没有听出胡闻话中的不妥,脸色如常,只是含笑看着陈琼和胡闻对答。张正看了心中一凛,立刻明白过来,王建应该是乐见胡闻挑衅陈琼,大概是想试探一下陈琼的底细,显然王建并不相信自己的话。

    说实在的,张正自己都觉得王健的怀疑很有道理,毕竟陈琼的年纪怎么看都不像能高到哪里去的样子。所以张正虽然因为自己不被相信有些郁闷,倒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他也并不担心这种试探。毕竟陈琼可是实打实打跑了倪真,无论倪真还是倪广都是一招秒跪,王建座下就算有武林高手,最多也不超过九品,和倪真差不多,要试探陈琼的底细远远不够。

    如果换成张正,只凭胡闻对李弦的称呼,就可以穷追猛打,让胡闻认错避席,可是陈琼自己对李弦的公主身份也没在意过,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意识,所以只是顺着胡闻的问题回答道:“偶遇而已。”

    这个回答胡闻自然不信,你说你小人家出门就能捡到公主,以为自己是主角吗?只是此时陈琼是王建的座上宾,于情于理胡闻都不能咄咄逼人,于是念头一转,向陈琼拱手说道:“先生能得郡主青眼,必有才高之处可以教我。”

    这句话说的客气,其实意思就是说“你有啥本事遇上李弦就被她带在身边,干脆自己说出来吧。”

    陈琼虽然是工科出身,古汉语文学这一块也是三模五考实打实过来的,理解胡闻的意思并没有问题,这时摇头说道:“惭愧惭愧,在下所精,唯吃一途而已。”

    要说起来,陈琼年轻,脾气和傲气当然都是有的,这时当然已经看出胡闻不憋好屁,不过他陪着李弦一路来到青衣江,只是为了履行自己对李弦的承诺,对李弦无所求,对王建更无所求,只想事了拂衣去,又不是参加非诚勿扰,奋勇接盘,当然没兴趣展露才艺,干脆插科打诨混过去。

    在陈琼的前世里,吃货算是个比较中性偏褒的词,爱美食爱生活,算是很健康的人生观。但是在现在这个时代,喜欢吃实在算不上优点,至少正常人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拿这个当长处说出来。

    所以胡闻听了,立刻就觉得对方是在轻视自己,冷笑一声说道:“先生适才觉得鲈鱼味美,显得其中三味,不知有何感慨?”

    陈琼微微一笑,伸手夹起一片席上鲈鱼,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已经把一条鱼的一面吃了个干净,也不知道这时代的鱼是不是刨成两半上桌的,想来王大将军府上不至于这么鸡贼,应该还有一面可吃。

    他在万众期待的目光当中慢悠悠把鱼肉放进嘴里,略一咀嚼咽了下去,然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再用布巾擦了擦嘴,迎着胡闻已经很不耐烦的目光,朗声说道:“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一诗既出,满席皆默。

第三十三章 一舞剑器动四方

    古人有借事抒情,借情抒意的传统,范仲淹的这首《江上渔者》自然也不例外,短短一首五言律诗当中蕴含了深切的感情。

    周朝虽然尚武,但是要治国领军仍然需要文化,不然文牍往来难道都要让幕僚讲给自己听?那到底是谁说了算?所以读书人推崇的是出将入相,讲究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跃马定乾坤,所以像王建和张正这样的世家将门都是要读书的,这时代很多名将甚至文学水平还相当高。

    所以即使胡闻为了贬低陈琼,说这是一首纯粹的吃货诗,在座众人也有足够的鉴赏能力来认别。当然胡闻身居蛮府参军要职,也不可能这么不要脸,到时候陈琼拍拍屁股走了,他在王建身边可就没法混了。

    所以陈琼短句出口,满席皆默,大家各有所思,居然一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王建沉默半晌,抬头向陈琼一笑,道:“好诗,当浮一大白。”

    好诗基本是没跑的,刚才没人跳出来点赞,主要就是在等待王建来定性,毕竟陈琼来历奇怪,谁也不知道王建对这个人的看法是什么,胡乱叫好万一得罪了饭票那就麻烦了。倪真千里迢迢从关中跑到蜀川自带饭票追杀张正,图的不就是混个体制内的工作吗?已经身在福中的人当然更要珍惜。

    现在王建说应该为这诗干一杯,大家连忙捧场,顺便也把胡闻的尴尬揭了过去。

    这时代酒水寡淡,酒精度基本上跟陈琼前世喝得最多的1900差不多,他现在又有真气护体,所以酒量甚豪。再加上难得有公款吃喝的机会,在席上酒到杯干,吃喝得很是高兴。王建见他喜欢吃鱼,还特地让厨下捡拿手的做法又上了两道鱼,都是青衣江中特产,吃得陈琼眉开眼笑。

    胡闻刚刚吃了个憋,虽然并没有人笑话他,到底心有芥蒂,这时看陈琼在王建面前纵意饮宴,心中不快,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向陈琼拱手说道:“小先生酒量甚豪,不知诗兴尚在否?”

    王大将军府上当然没有假酒,问题是真酒喝多了也上头,所以陈琼现在已经有点高了,虽然不影响神智,到底要比平时狂放一些,带着酒意斜看了胡闻一眼,轻声笑道:“胡参军还是要考教于我?”

    胡闻一愣,只觉得陈琼这一眼风情万种,虽是男人竟然也有颠倒众生之感。军营中禁绝女性,所以颇有男风流行,胡闻也算其中之一,吃了陈琼这一眼,顿时有些神魂颠倒,再加上几口闷酒下肚,控制能力减弱,脱口说道:“此子当为榻上尤物。”

    众人听了,一阵哗然。看到陈琼刚才那一眼的人毕竟不多,好男风也不是主流趋势,所以虽然也有人觉得陈琼刚才刹那风情颇为妖异,但是也没有像胡闻这样色授魂与,当然更不可能直接说出来。

    王建皱眉,厉声喝道:“胡参军醉了,送他回府。”

    胡闻话一出口,就知道完蛋,这个时候也不敢辩解,连忙顺势假装醉意,被两个军士扶了下去。

    王建不再理会胡闻,向陈琼笑道:“胡闻这肆酒后无德,还请先生赎罪。”

    陈琼默然举杯喝了一口,离席向王建拱手道:“请借将军宝剑一用。”

    王建一愣,心想“难道你还要拿剑追上去砍人?张正说你败九品高手只需翻掌之力,总不至于没剑不会杀人吧?”

    不过他身为大将军,这点胆气还是有的,也不怕陈琼拿到剑顺手先把自己砍了,更不问陈琼用意,摆手道:“将我青索剑取来。”

    王建平时出入都是佩剑的,最有名的一柄剑名青索,据说是王家先祖得蜀中仙人所赠,据说这柄杀伐之意太强,有伤阴德,所以王建平时是不带在身上的,要用得叫人去取。

    好在这里是王建府邸,下人很快取来一柄外形古朴的长剑,剑鞘上没什么装饰,看起来相当寒酸。

    王建亲手接过长剑,转递给陈琼,肃然说道:“先生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这个词放到陈琼的前世不是夸人的词,基本上跟“勿谓言之不预”意思差不多,不过在这个时代意思完全不一样,可以解释成“好好干”“少年,我看好你”,基本算是长辈或者地位高的人对晚辈或者地位低的人专用鼓励词。

    陈琼虽然知道词性,不过有前世的成见,听了仍然有些郁闷,干脆也不说话,接过长剑向王建说道:“将军高义,陈某护送郡主至此,心愿已了,请以一舞相谢。”

    说完当席拔剑,长剑出鞘,只觉得青光满目,有虎啸龙吟之声,忍不住赞了一声,“好剑”。

    赞过宝剑,他随手捏个剑诀,斜斜一剑刺出,口中诵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陈琼长剑在手,展开平生所学,口中诗手中剑游走庭中,酒酣胸胆尚开张,只觉得人剑合一,整个心神都沉浸到剑意当中,说不出的快意。

    转眼间一首《将进酒》诵毕,陈琼挽臂收剑,突然发现满庭异香,闻起来倒像是酒气。不禁心中一愣,心想这是谁家酒坛子碎了?

    他刚才只顾舞剑,享受人剑合一的感觉,不知不觉间将一首《将进酒》的诗意完全融入剑意当中,然后剑意展开,笼罩全庭,将好好一个将军府前厅变成了自己的主场。

    好在陈琼只是在挥洒胸中诗意酒意,并没有丝毫杀意,否则的话,这满庭宾客此时已经被千刀万剐,厅中血流成河了。

    王建自己也有九品上的实力,再加上并不相信张正对于陈琼武力的描述,所以才毫不犹豫地给陈琼送剑,没想到陈琼不按套路打,一剑在手意境瞬间展开,王建发现不妙已经晚了。

    他比张正的见识多得多,发现自己置身于天人意境当中,立刻紧守心神,按剑箕坐,以待敌机,看看能不能找机会逃掉。结果发现自己似乎置身于一场豪华的酒宴当中,身边来来去去尽是侍者歌女,彩衣丽人舞于庭中,满坐高朋环于四周,杯盘交错之声,酒肉奢糜之气盘旋左右,事事有如亲历,忍不心中大惊。

    要知道天人意境以自身修行为本,以本人见识为基,简单一点说就是,一个人构建出的武道意境必然是他自己亲身经历过并且印象最深刻的场景,所以武道天人意境大多以自然环境或者师门家族的标志性建筑为主,像陈琼这种充满了奢侈场面的根本闻所未闻。王建简直要怀疑陈琼出身于王候巨贵之家,所以才能对这种环境如此熟悉,甚至形成了自己的武道意境。

    所以等到陈琼一舞既罢,唯留满庭余香之后,包括王建在内的众人全都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呆呆看着陈琼将青索剑还入鞘中,放到王建案头,然后飘然出厅而去,居然都没有人说话。

第三十四章 翼德

    陈琼飘然离席,当然并不是就此而去,别说现在天色已晚,出门不便。就算他现在想走也过不了江。所以陈琼其实只是回到自己的住处睡觉去了。

    王建招呼客人很是周到,陈琼虽然客居,一样有专人服侍。看他回来,立刻有人给他准备热水毛巾,洗漱之后又送上茶来。

    陈琼去参加宴会之前,已经沐浴更衣,所以只是简单洗了下脸。

    他舞剑之时,腹中酒水都随剑意析出,早已没了醉意,舞剑之后匆匆离开,多半也是因为酒醒之后,觉得刚才的行为太过捐狂所不好意思。

    醉意既去,陈琼也不想早睡,干脆命人点起灯烛,在书架上取了一卷书,就着香茗慢慢读了起来。

    此时民间的制茶工艺还以晒为主,茶味寡淡,全靠原料本身的加成,为了提高身价,商家在成品当中加入了许多花巧,冲泡之时名目繁多,有斗茶分茶的说法,基本上就跟玩游戏氪金买皮肤差不多,游戏其实还是那个操作,猪队友也出不来神操作,只不过能死得好看一点罢了。

    陈琼对这些外物表像一概不喜,所以只让下人冲好茶放在桌上等着自己来喝就行,并不知道自己在下人心中得了个粗鄙的评语。

    此时造纸术尚不发达,虽然已经不再使用竹简龟甲,但是绢纸也仍然昂贵,也就是王健这样有权又有钱的世家大族才会在客房里也备下书籍,如果是普通的富贵人家,家里有书,收藏还来不及,哪里会放到客房里任人翻看。当然换一个角度来说,也可以说王建实在算不上爱书之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王建自己的主意,他在客房里准备的书绝少典籍,倒是以传记笔记为主,陈琼看的这本书有点类似《世说新语》,记载的是名人故事,其中有些内容发生的时间非常近,看起来应是时人所做。

    随手翻看了一会,陈琼看到一则记载兰陵王高勇少年时的事,不禁心中一动,揽卷细看。

    据说兰陵王之子高勇少年时有勇力,尝于街头手搏巨犬,周帝奇之,目为“虎将”,当时的丞相范曾刚好在周帝身边,就说“虎将不过万人敌,陛下军中虎将如云,何不教以兵法,如为虎插翼”。

    周帝大喜,当面命兰陵王照办,然后突然兴起,赠高勇表字“翼德”,为太子学伴。

    当时高勇才八岁,周礼男人成年行冠礼之后才取表字,所以老皇帝这个表字早送了十年,不过他是皇帝,皇帝最大,这事也就定了下来。

    果然后来高勇智勇双全,从军后身经百战无一败绩,周帝赵煜登基之后,他以从龙之功袭兰陵王爵位,领神策军,更是凡战皆胜,号为名将。

    看到这里,陈琼不禁有些吃惊。往青衣江的路上,他没少听张正提起过高勇,据说此人家传霸王枪法,有“斩将夺旗”之称,张正自己就是用枪的名家,但是提起高勇过往的战绩也显得相当钦佩,陈琼估计高勇的枪法应该也是九品,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还熟读兵书。特别是这个表字,实在让人倍感亲切。

    想了一回,陈琼摇了摇头,心想自己家二师兄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跻身天人,号称绝境以下无敌手,要论妖孽的程度,比这个高勇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实在算不上什么大新闻,也就是这时代的人孤陋寡闻,小题大作,左右不过是个军二代,还刚好是皇帝小时候玩伴罢了,文化人帮着吹一下也算是自古以来。

    正想着的时候,就听到门外有人轻声问道:“陈公子可是睡了?”

    陈琼听这声音陌生,起身察看,却是一个宫装少女,正在向守在屋外的侍女打听陈琼。

    那少女颇为灵醒,听见房门声响,转头看到一位少年公子缓步走了出来,竟然是从未见过的俊美,眼中顿时流露出一丝震惊,连忙敛首施礼道:“可是陈公子?奴婢佩玉,奉郡主之命来见公子。”

    陈琼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问道:“郡主可好?”

    佩玉不敢抬头,俯首答道:“郡主安好,听说陈公子酒醉离席,故派奴婢前来看望。”

    陈琼点了点头,也没有多想,就站在房门前佩玉说了几句话,佩然后玉告辞而去。

    被拨来伺候陈琼的几个待女全都暗暗咋舌,心想这位贵客连茶都不会喝,居然能得郡主青眼,看起来人长得好真是占便宜。

    陈琼打发走了佩玉,正想回去接着看书,就听到身后脚步声响,张正的声音远远传来,笑道:“陈兄可是睡了?”

    陈琼叹了口气,心想你不在前厅喝酒吹牛,跑我这里来干什么?难道还是不死心,要和我抵足而眠?

    不过这一路同行,张正行事光明磊落,因为自己曾经解开了他的心结,对自己还执半师之礼,也不好赶他走,只好转身拱手说道:“仲才兄可是尿遁至此?”

    张正字仲才,取的是文武双全的意思,不过每次陈琼提到这两个字,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仲裁人,和张正的样子实在联系不起来。

    按这个时代的礼节,两个人熟悉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应该互称表字,不过陈琼还没成年,所以张正只能称呼他陈兄,这也是为了表示尊重,并不是说陈琼年纪大,也可以解释成“达者为先”,其实陈琼拒绝张正拜师之后,张正就想过要和陈琼磕头拜把子,可惜还是被陈琼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张正这一路行来,对陈琼莫名其妙的玩梗已经很有免疫力了,所以一点都不矫情,拱手说道:“尿遁是何意?”

    听陈琼解释之后,张正笑道:“若果然如此,陈兄居处当飘香矣。”

    陈琼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摇头笑了一下,请张正进屋,这时才听张正说起,陈琼离开后酒宴就散了,离席的时候大家都觉得陈琼此人深不可测。

    说到这里,张正问道:“陈兄一直说未及武道门径,可是某已经两次见过陈兄施展天人神境,陈兄何以瞒我?”

    陈兄叹了一口气,心想“我能怎么办呢?我也不想啊。”

    他向张正反问道:“你说见过我两次施展天人神境,那你可听说过有天人能施展两种意境的事?”

    张正一愣,顿时张口结舌,天人意境与本身武道相合,本身武道只会加深,不可能另起炉灶,一人兼修两种武道这种事,别说他孤陋寡闻,就算见多识广的王建恐怕也没听说过。

    别人苦修一辈子都未必能勘破的武道,你一伸手就练成两种,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好不好?

第三十五章 青索剑

    张正从没见过天人,甚至连听说的次数都不多,毕竟他是家传的枪法,并不涉足江湖。所以在第一次误入陈琼的静夜思剑境之中时,心情激荡下只顾着挖掘自己的内心深处了,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遇到的是什么。

    不过张正也不缺心眼,重新找到人生方向之后,再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心中就已经开始有所怀疑,毕竟这时代没有大型3D表演,这种虚拟现实的技术别无分号,只要还有一些基本的常识,就可以很容易联想得到。

    可是张正向陈琼求证的时候,陈琼坚决不认,张正将信将疑之际也不能逼着陈琼承认。

    所以他虽然在向王建介绍陈琼的时候推崇备至,但是也并没有提及到陈琼的武功层次,毕竟他自己也拿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到刚才在前厅酒宴当中再次被拉入武道意境当中,张正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忍受被陈琼忽悠了,这才急不可耐地找上门来,就想问一句“常威你还想说自己不会武功”,没想到陈琼早有准备,一句话就给他顶了回去,不禁让张正陷入了深深地怀疑和自我怀疑当中。

    正没奈何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人扬声说道:“陈公子可是睡了,王建来访。”

    和张正比起来,王建可是识货的人,虽然他并不相信张正的话,但是等到陈琼在酒宴大厅当中一舞剑器动四方,把所有在场宾客都拉入到了武道意境当中之后。王健当然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什么情况,心中的惊讶简直突破天际,直到陈琼告辞离开,他都没找着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可惜陈琼不知道他的这份苦恼,不然一定会教给他一句前世的万能用语,学会之后足以行走天下。

    酒宴散去之后,王建越想越觉得肯定,这个少年刚才舞剑之时笼罩全厅的就是传说中的武道意境,只是他左思右想,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陈琼小小年纪怎么可能勘破武道,修成天人。

    他的见识要比倪真强得多,虽然也想到了不老仙童莫愁的传说,但是想来以缥缈宫主人的身份,要救一个落难公主,根本用不着隐姓埋名,就算他喜欢游戏风尘,也不需要向自己执晚辈之礼,这要是传扬出去,武林胜地的面子往哪里放?

    既然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王建干脆起身来客舍见陈琼,想要当面问清楚。

    李弦虽然贵为公主,毕竟是客居,她派遣侍女来见陈琼,王府下人们只当八卦来看。至于张正,在下人们眼中和陈琼一样都是客人,所谓丞相门前五品官,王大将军在青衣江北也算是一言九鼎的人物,他府中的下人自视甚高,五品的平虏校尉还真不算大官。

    但是现在自己家主驾临,众人自然惊惧,毕竟对于遵守县官不如现管的下人们来说,再没有比王建更大的官了。

    作为镇守一方的节度使,王建虽然没有节钺,也算得上是实权土皇帝了,所以王建府中下人何止数百,自然也分三六九等,能被分派到客居的虽然不是最底层,等闲也见不到王建,这时看到家主忽至,顿时乱成一团,胆子大的跪倒问安,胆子小的干脆不管不顾地磕起头来。

    王建一向自诩以军法制家,问题是就算要被他用军法训练也得有那个资格,像这种常年游离在权力圈边缘的人平日里根本就没有被训练的机会,这时简直乱成一团。

    王建看在眼里,心中不悦,但是总不好在陈琼面前发怒,不然陈琼恐怕要以为他是来示威的了。所以只是侧头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管家,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满,就径自穿过人群走进了院子,也不用人通报,自己扬声表明身份。

    陈琼虽然不靠王将军吃饭,无奈李弦和张正看来以后是要靠着王建吃饭了,所以听说王建来访,连忙和张正迎了出来。

    看到张正也在这里,王建并没有觉得意外,他早就猜到张正和陈琼的关系非同一般,否则的话,一位武道天人有的是办法带着李弦赶来青衣江,难道还用得着一群军士开路?

    他当然不知道,陈琼这个冒牌天人属于神经刀,空有意境没有实力,跑得最快的办法名曰猴子蹦,遇到绿化不好的地方那就没辙。

    王建和陈琼、张正二人寒暄了两句,吩咐下人在院子里摆上桌椅,说是酒宴上胡闻扫兴,他要陪两位远来客人小酌一番。

    陈琼不知道王建想干什么,干脆静观其变。不多时酒菜送来,菜色倒也不多,只是看起来就比刚才前厅的酒宴更加精美,而且不知道王建早有吩咐还是办事的人机灵,居然上了两道鱼,其中就有被陈琼赞过的青衣江鲈鱼。

    陈琼看着前面佳肴,心里也忍不住佩服,这王建拉拢人的手段还真不是盖的,简直称得上润物细无声。

    于是向王建说道:“不瞒将军,此鱼甚合我口味,生受将军了。”

    王建哈哈一笑,摆手说道:“此琐事也,何足挂齿。”

    随着他摆手,身边有人送上一柄剑来,正是陈琼刚刚舞过的青索剑。

    王建向陈琼笑道:“吾闻宝剑赠烈士,红粉送美人。此剑与先生有缘,还请先生笑纳。”

    陈琼一愣,吃惊地看了王建一眼,心想好大的本钱,再说烈士不应该追封吗?我这还活得好好的呢!

    他师父悬壶济世,虽然医道高明,但是赚钱的时候不多,赔钱的时候不少,很多时候不但搭人工,还要白送药草,好在华山上草药资源丰富,他师门又辟有药圃,不花什么本钱,这才不至于入不敷出。

    不过这样一来,师徒众人的日子自然过得紧巴巴的,陈琼要打牙祭全靠自己动手,虽然不至于沦落到贝爷德爷的水平,可也都是纯天然绿色食品本色,不然也不至于盯着人家的鱼吃起来没完。

    陈琼大师兄的熟铜棍,二师兄的青冥剑都是两人成年出师之时,师父专用化缘得来的。陈琼年纪尚幼,根本还没有出师的计划,自然也没有合手的兵器,随身带着的只是一柄普通的长剑,就这把剑还是他正式学习剑法之后,二师兄从山外专门给他带回来的,在那之前,他用来练习剑术时用的是大师兄给削成的木剑,拿去拜九叔为师倒是省事。

    陈琼虽然喜欢这柄青索剑,但是也算见过世面的人,连忙推辞不要。

    王建早有预料,将长剑握在手里,娓娓说出一段往事来。

第三十六章 两件心事

    据传说,这柄青索剑本是蜀中剑仙采天外遗珍玄铁所铸,冶炼时因为玄铁难融,仙人以绝大神勇采地火之精,熔炼七七四十九日方成。

    但是因为此物经天外飞来时受过天火焚烧,成剑时又被地火熔炼,天雷地火不能相融,剑成之日分阴阳定雌雄,化为双剑,一名紫郢,一名青索。紫郢为雄,青索为雌,剑上戾气缠绕,杀气溢于野,出剑时天为之怒,铸剑仙人遭天谴兵解而去。

    后来这柄青索剑几经辗转,在人世间消磨了大部分戾气之后,才落入王建先祖手中,传了下来。

    此剑百兵不毁,凡火难伤,本是人间第一等的利器,但是却有两般坏处。

    第一就是此剑主凶,佩之有杀伐随身。王建出身将门,虽然杀伐征战乃是份内之事,到底年纪大了之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佩戴这柄剑的时候也就越来越少,几乎要沦为藏品了。

    第二则是此剑本是少见的雌雄双剑中的雌剑,虽然长剑难分雌雄,但是佩戴者难免心有芥蒂。

    王建的历代先祖们早就动过将此剑送人的念头,但是一来那时王家门第不显,这样一柄剑送给高位的人怕被人误会居心不良,送给下位的人又觉得辱没宝剑,所以才一直留在手里。

    到了王建这一代,他现在已经身居三品建军将军,领一镇节度,算得上位极人臣。再加上蜀王反叛之后,王建地位尴尬,也就动了归隐之心,不想宝剑跟着自己蒙尘,才更坚定了送人的决心。

    今天在酒宴上见到陈琼执剑而舞,人剑相合,王建就觉得此剑非陈琼莫属,这才携剑登门。

    王建把盏述事,将青索剑往事娓娓道来,然后目注陈琼说道:“此剑优劣皆以道明,先生受用与否,可一言而决。”

    陈琼虽然已经来到这个时代十年,但是对于这个时代人们办事的态度仍然有点不适应,听到王建的问话,不禁沉吟起来。

    张正在旁边差点急得跺脚,他是武将,对兵器的追求就跟军迷追枪一样,当初在山路上一心求死,觉得心爱的长枪不应该跟着自己埋骨荒山,这才主动放手,将长剑送到顾采手中,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心痛。

    这柄青索剑就算不卖故事,本身也是一柄绝世好剑,比陈琼自己用的那柄简直高到天地之别,现在人家主动送上门来,怎么还推三阻四?

    其实张正很理解王建的心情,青索剑人间利器,主杀伐攻略,王建少年时没少执之斩将夺旗,积功官至建军将军,功绩当中很有一些此剑的影子。只是现在角儿老了,杀不动了,再加上官也够大,不想后代子女再走这条路,才想把宝剑送人。

    问题是这话没办法当着王建的面跟陈琼说,总不能说“王将军年老人怂,不想再用这柄剑了,又舍不得随便送人,这才便宜了你”。一时间只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替陈琼答应下来。

    陈琼迟疑了一会,眼见王建看着自己态度沉稳,先就不好意思起来,拱手说道:“既然如此,我就收受之有愧了。”

    王建大笑起来,双手捧剑送给陈琼,等陈琼将长剑接过,这才说道:“此剑得主,也算了却了某一件心事,只待另一件心事了却,当可解甲归田,了此残生。”

    陈琼一愣,心想这口气怎么听起来像托孤?你不会刚好还有个孩子想送给我吧?

    这时候就看出身边有人捧场的好处了,张正已经惊讶地问道:“将军还有何心事?”

    他这倒不是刻意捧哏,真是被王建为宝剑觅主的豪情感染,觉得这人重义轻财,值得结交,所以才会关心。

    王建淡淡一笑,说道:“另一桩心事自然是西虏犯境。某居江北,与西虏纠缠半生,彼此知道利害,尚能相安无事。如今蜀王既去,朝廷必然疑惧于我,早晚必起刀兵,某意上表内附,只是良将难得,舍不得这江右百姓。”

    听了王建的话,陈琼和张正都有点傻眼。

    要说起来,王建的考虑其实没什么毛病,他虽然是蜀王重臣,这个西江节度使的封号却是朝廷明发的,乃是二十二镇节度中的一位,要说起来,也算是朝廷的封疆大吏。

    现在蜀王反叛被镇压,他的地位本来就尴尬,陈琼和张正还把亡国公主送上门来。王建如果按兵不动,只怕很快高勇的神策军就要打上门来。

    在路上张正就觉得,最好的结果是王建上表自述清白,然后朝廷允许他仍然驻守青衣江抵御西虏,问题是这想法虽好,朝廷却未必按套路打,万一顺水推舟让王建内迁,你说王建走还是不走?离开青衣江自然是任人鱼肉,不离开立刻反意昭然,高勇的神策军虎视一旁,不可能让王建偏安一隅。

    说实在的,这件事坏就坏在蜀王脑抽,他要是遵守朝廷削藩的旨意,老老实实搬去长安,以他皇帝前姑夫的身份,就算王妃已经去世,混个荣华富贵也没什么问题,此间乐不思蜀都不是不可能。最可气的还是他叛得容易降得快,一眨眼就成了高勇阶下之囚,连个缓冲的机会都没给王建留。

    陈琼两世为人,心思清明。知道王建和自己交浅言深,总不会送把剑就拿自己当知心姐姐了,说这番话肯定是有目地的,难道是想让自己再把李弦带走?那可真就麻烦了,总不能带回华山去说这是自己下山捡的媳妇,他二师兄在江湖上晃荡了五六年都还没媳妇呢。

    于是他沉吟了一下,向王建说道:“将军此言必有所出,陈某愚钝,还请将军明言。”

    这个时代的场面人物说话的时候大都喜欢拽文,觉得自己肚子里有点货的还喜欢用典故,不过陈琼平时是不惯着这些人脾气的,都是直接用白话。不过现在他拿不定王建的意思,又刚拿了人家天大的好处,倒不好直接开怼,谨慎之余,一不小心说话用词也变得符合时代特征了。

    果然王建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向陈琼拱手说道:“某闻兰陵王高勇乃今上腹心,尝与闻军机大事,意请先生以厉害说之。”

    陈琼听到“兰陵王高勇”五个字,立刻就想起字“翼德”来,再听王建说话,几乎就要跳起来,心想“老子才不要睡大胡子”,然后才反应过来,王建是想让自己去当政治掮客,游说高勇,虽然不是让他睡服兰陵王,不过评个拉皮条的职称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第三十七章 徐景山

    第二天一早,陈琼就在王建和张正的陪伴下渡过青衣江,准备东去汉中游说高勇。

    张正其实很想跟着陈琼一起去,但是被陈琼拒绝了。这件事的变数太多,带着张正只会给自己增加累赘,而且他怀疑张正其实是想回去探望家人。不是说这样不对,但是很明显这两件事凑一起很容易互相影响,陈琼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是脑子可一点不糊涂,这种扯后腿的事肯定敬谢。

    不过离开的时候,陈琼留了个心眼,偷偷告诉张正,如果事有不妥,就带着李弦去峨眉金顶投素衣神尼,想来就算素衣还没回来,她座下弟子应该也能庇护李弦。

    王建并没有像陈琼来时那样大张旗鼓的出动军舰,只是带了几个随从乘一叶扁舟就过了江。

    因为是便衣渡江,没有惊扰民间的行为,所以陈琼看到青衣江上来往船只不绝,竟然颇为热闹。

    王建看起来心情不错,主动为陈琼解释说,青衣江北岸贫瘠,虽然驻军也有屯田,但是远远不够养活自己,所以驻扎的三万大军全靠这些来往商甲供应日常所需物资。

    陈琼随口称赞了几句,心中却觉得疑惑,按王建的说法,他这里明明是入超,要靠外来资源养活自己的大军,那是需要真金白银给付出去的,自己前世有个灯塔国,号称世界一极,就为了心痛入超太多,不惜扮演无赖,满世界撒泼打滚,王建居然有财力维持三万大军的日常,看起来从前蜀王拨款很是大方。

    当然这种问题事涉机密,陈琼不会自讨没趣,并没有开口询问。

    到达青衣江南岸后,王建陪着陈琼下了小船,与陈琼饮了送别酒。王建向陈琼说道:“先生大才,不知何日能再闻将进酒。”

    陈琼一笑,拱手洒然而去。远远听到王建向张正说道:“此真奇人也!”张正唯唯而已。

    重过青衣江之后,陈琼发现蜀中乱像更胜从前,青衣江两岸有王建大军镇守还算平静,再往东不过两日路程之后,就可以看到道路上商旅几乎绝迹,行人表情凝重,步履匆忙。在一家镇上投宿之时客栈竟然没有空房。

    平日时和王建做生意的商旅来往不少,所以小镇虽然不大,却有两家客栈,商队行人来来去去,赚的就是流水钱,客房周转率本来很高,没想到现在蜀中大乱,返程的商队旅人滞留不去,自然也就没有了空房。

    这时代的客栈与陈琼前世的不同,单间其实不多,日常来往的客人为了省钱都是住大通铺的,陈琼刚离开师门的时候就见识过,一个大房间里两侧砌了土炕,人们在上面一个挨一个地睡上去,店家也不提供卧具,行李全靠自带。当然陈琼怀疑就算店家给准备被子,那卫生条件只怕也没人敢用。

    所谓客满,指的是没有空余的房间,通铺其实还是能挤挤的,所以店家看陈琼单身一人,就建设他在通铺将就一下,奈何陈琼虽然没有洁癖,可也绝对忍不了和陌生人挤在一起睡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本来陈琼都已经在盘算学德爷露宿荒野了,也不知道是店家看陈琼年幼还是单纯地心善,指点他去镇上民宅中投宿。

    陈琼听了大吃一惊,他前世就属于半宅,业余时间好静不好动,并不喜欢到处走动。工作当中出差自然享受出差待遇,也用不着给公司省钱,所以虽然听说过民宿的大名,不过从来都没有享受过。特别是在新闻里经常爆出民宿的问题后,陈琼更是下定决心,宁可投宿青旅,也绝不布施民宿。没想到在这个时代,竟然也已经有了相似的产业。

    那店家倒也不嫌麻烦,还给陈琼解释了一下,原来这时代就算没有战乱,普通人的寿命也不长,曾经繁荣的大家庭说凋零也就凋零了,经常有人守着空房却没有进项,所以像这种旅人较多的镇子,就有家有余房的人出租房间。

    当然通常来说,除了那些家里男丁多的,普通家庭对于陌生人投宿的安全性还是有些疑虑的,一般来说只做熟客生意,不过店家看陈琼年幼,长得又好,不像恶人,于是主动给他介绍了一家。

    这镇子不大,一共只有几十户人家,地址倒也好找,陈琼没费什么事就找到了地头,提了店家的名字,就顺利投宿成功。

    这是一户三间的民房,现在只住了老两口,并有两个幼童,据说是他们的孙辈,两个儿子一个早夭,一个投军,都不在家,正好有两间空房可以出租。

    陈琼到的时候,另一个房间已经住了一个青年书生和他的童仆。

    这时代民间尚武,书生也喜欢佩剑,基本上就相当于陈琼前世社会哥戴的大金链子,既可以当成装饰品,也可以表示自己不是好惹的。

    书生自称徐邈,字景山,及是关中大族徐家子弟,奉族长之命出门游历,以增见识。

    陈琼见徐邈一身青衣,头戴冠巾,足踏布履,穿着虽然普通,看起来倒也气宇轩昂。再加上腰间悬挂的短剑,配合七分的长相看着相当顺眼。只是他行走时脚步虚浮,显然只是寻常程度的身体强健,并没有武功在身。

    徐邈见陈琼听说了他的出身后并没有特别的表示,立刻就知道这少年并不读书。因为关中徐家其实在读书人当中很有名气,现任族长徐鸿儒更是治学大家,与朝中吏部尚书李纳言并称南李北徐。通常来说这时代读书的人听徐邈说起家族,那都是要殷殷问起居的。

    徐邈心中猜测,脸上倒是没有表现出来,还很殷勤地邀请陈琼一起吃饭。徐家本是大族,他又是长门嫡子,奉族长之命出门,银钱上自然不会受委屈,手头很有一些余财。

    老两口惯常招待客人,这时代又没有外卖,所以家中炊具齐全,食材虽然不多,也足堪供给,很快为二人摆上了两热两凉四样菜肴,居然还有一坛淡酒。

    这里的菜肴自然不如王建府中精美,不过陈琼和徐邈也都不是食不厌精的主,只要杯中有酒,盘中有菜,倒也相谈甚欢。

    徐邈既然猜到陈琼不读书,自然不会去戳陈琼的短处,只捡沿途见闻风景来说,一时间两人倒也言谈甚欢。

    这两个人一个是大族嫡子,家学渊源。一个两世为人,见识不凡。谈笑风生当中,却都对自己的来历目的讳莫如深,酒过三巡之后,居然都没能盘出对方的底细,不禁都有些吃惊!

第三十八章 坐而论道

    其实陈琼早就发现,在这个时代,人们普遍缺乏保密观念,尤其不重视个人隐私。如果能够解决支付手段以及通讯问题,绝对是骗子的天堂。

    即使是李弦和张正这种出身的人,对于涉及到家族的话题也不够敏感,很容易就能通过对日常生活的描述套出重要的情报来。

    所以至少在保护个人隐私这方面,徐邈还是陈琼遇到的第一个对手。

    心中吃惊之余,陈琼意识到自己应该下点本钱,于是向徐邈说道:“小弟前些日子也是在这条路上遇到过一支商队,首领名叫徐过,刚好与徐兄同姓,不知可是同族?”

    徐邈一愣,神色中很难得地流露出一丝不豫。他叹了一口气,“说来惭愧,这位徐首领正是徐某同族叔爷。”

    如果说这个答案当中有什么地方出乎陈琼的意料,那就是徐过的辈份了,徐过常年在外奔波,容貌显得有些老成,但是怎么看也不过四十,没想到居然是爷爷辈儿的。

    不过想想也能知道,像徐家这种大族,同族人口何止数百,同年的人辈份相差两代也属平常,你很难说哪一边更有正事。实际上陈琼前世如果不读大学而是专心结婚生猴子的话,到他穿越的时候自己的孩子也应该上小学了。

    陈琼早就听说徐过出身关中大族,想来那关中地区也不可能有两个大族一起姓徐,因为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家国天下,先有家后有国,最多再忠个君,民族主义爱国主义全都没影。所以人家对自己的家族其实是很重视的,如果关中真有两个徐家,徐家的人自称的时候一定会给自己加个限定语,类似于颍川陈氏或者江洲陈氏这种,不可能只笼统说一个关中徐氏,难道还指望对方追问是南徐北徐?

    所以他刚才这句话只是个引子,为了就是借题发挥。这时看到徐邈神色不豫,立刻抓住了机会,拱手笑道:“徐兄族中人才济济可喜可贺。”

    徐邈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摇头说道:“商贾逐利,奔波不定,总非正途。”

    陈琼心中暗笑,也学着徐邈的样子缓缓摇头,“徐兄此言差矣。”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还是觉得学徐邈拽文太不方便,干脆改回白话,向徐邈拱了拱手说道:“古人说耕读传家,却又说行千里路,读万卷书,可见务农和读书是很重要,但是出门游历增长见识也同样重要。但是这两样在时间和精力上是冲突的,我想就算是徐兄族中,也不可能时时有人在外游历,必然要靠出过门的人分享所得。”

    他看着徐邈脸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说道:“商贾逐利而行,必然要消息灵通,做生意才能不赔,总不能在大同和鹤岗之间倒腾煤,所以正好可以补上外界见识这块短板。”

    说完之后,他看了看有些不以为然的徐邈,又说道:“不知徐兄家中财富如何。”说完他摆了摆手,示意徐邈不用回答自己的问题,自顾说下去,“但凡大家族延续时间够长,投资手段有限,财富的积累必须会出现一个瓶颈,也就是有钱没地方花,只能藏在家里发霉,有商队在手,正可以通过贸易盘活财产。有道是无农不稳,无商不富,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徐邈天资聪明,并不是死读书的类型,少年时就经常跟父亲讨论持家治族之道,徐父对他的期望值相当高,不然也不会放他出门游历增长见识,毕竟这世道并不太平,没准见到不该见的东西就删号重练了。

    所以陈琼虽然满嘴莫名其妙的名词,但是徐邈仍然很容易就通过上下文猜到了其中的含意,一时觉得陈琼的话中大有道理,一时又觉得其中槽点满满,不知道从何吐起。如果陈琼知道他此时的心思,一定会大起知己之感,安慰他说社科学专家给人的就是这种感觉,并不是他精分。

    徐邈沉吟半晌,这才勉强说道:“古有藏富之说,却与陈兄所说不同。”

    陈琼说得口干,仰头将杯中酒一口饮尽,觉得酒劲有点辣,又夹了一口菜吃下肚去,这才向徐邈笑道:“花得出去的钱才是钱,花不出去的钱怎么能叫钱?”

    没想到这次徐邈的神情变得更加奇怪,摇头笑道:“陈兄有所不知,如今市上缺铜,若非官府不充,倒是将钱融了更有利可图。”

    陈琼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套错了经济理论,自己这一套投资理论来自前世,那时候大家用的都是纸币,这玩意花不出去只能糊墙,还随时有贬值的危险,自然要想办法流通,等到电子支付手段普及之后,大家花钱的时候甚至连纸币都看不到,只有一串数字,花起来自然更不心痛。

    然而这个时代用的是铜钱,铜本身就是一种贵金属,这么沉甸甸的一摞铜线要送出去当然是有心理负担的。

    好在陈琼的反应也是极快,向徐邈笑道:“如此则无钱可用,徐兄准备以货易货吗?”

    徐邈想了想,失笑道:“陈兄所虑者,当为朝廷诸公所虑,非一家一族应虑之事。”

    陈琼冷笑道:“徐兄读书为了什么?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如何能只看一家一族之事?”

    徐邈一愣,愕然望向陈琼,呆呆看了陈琼半天,这才如梦初醒,起身离席。

    陈琼脸上镇定,心里倒是有点吃不住劲,心想这算是一言不合,用脚投票吗?走了也好,这一桌酒菜倒是便宜我了。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得虽好,徐邈却不肯按着剧本来。他起身之后整理了一个衣服,向着陈琼拱手深揖到地,口中说道:“此语振聋发聩,不知是何人所作?”

    陈琼腹中暗骂,“为毛就不能是我自己想的”?脸上却微微一笑,尽显莫测高深。

    心想“别说这世界的历史与自己前世所熟悉的历史毫不相同,就算是一样的,算算时间,范文正公也还不知道在哪里落草,说了你也不可能知道”。

    别看陈琼抄诗抄文毫无心理障碍,直接原文照搬连中译中都省了,但是要让他当面承认这是自己原创,可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所以干脆来个不置可否,就跟巨浪三试射一样,疯狂暗示,就是不说。

    果然脑补这回事,并不需要灰雾加成,知道得越多的人,脑补能力就越强。徐邈看了陈琼的样子,心中越发惊疑不定,正想继续试探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有人高声叫道:“徐兄,徐兄安在哉?大事,大事来了。”

第三十九章 古代版人血馒头

    听到门外人的话,陈琼差点问一句,“来的可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好歹他这里才刚刚开始喝酒,就算是假酒也还没有来得及上头,所以及时反应过来,知道此大事非彼大士,才没有在徐邈这里留下笑柄。

    徐邈很容易就听出了来人是谁,只能在心里暗叹此人来得不是时候,向陈琼点了点头,起身迎了出去。不一会就引着一个布衣青年走了进来。

    陈琼见这青年面色黝黑,骨节粗大,身上的青布长衫已经洗得发白,上面有很明显的补丁痕迹,显然还远远没有实现财务自由。

    徐邈显然并不在乎这青年的财务状况,很亲热地拉着他走进房间,向陈琼笑道:“这位是芦山刘谦刘子义。”

    刘谦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徐淼房中竟然还有人,猛然见到陈琼显得非常吃惊,尤其是看清陈琼的容貌之后。更是显得有些狼狈。期期艾艾的看了一眼徐邈说道:“不知徐兄还有家眷在此,恕罪恕罪。”

    陈琼还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徐邈已经猜到了刘谦的意思。顿时觉得啼笑皆非。想来这家伙是误会了陈琼的身份。不过要说起来,每一个第一次见到陈琼的人都会惊讶于此人的相貌,刘谦在客栈作工,先入为主的思维主导,觉得这是个男装丽人也不奇怪。

    事实上就是徐邈,当时也有些怀疑。只不过徐家仆役众多,徐邈又已成婚,对女人并不陌生,仔细观察陈琼的行为举止。这才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想到这里,他瞪了刘谦一眼,“这位陈兄弟乃是当世大才,刘兄不可无礼。”

    刘谦这才知道自己想多了,人家就是长得好看,并不是性转。想想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连忙向陈琼拱手赔罪。

    陈琼这个时候才知道面前两兄弟打的什么哑谜,虽然心中不悦,但是人家赔罪赔得快,陈琼武功再高也不好打笑脸人,只好淡淡应了。

    徐刘二人自然看得出陈琼不高兴,刘谦是有错在先,心里先怂。徐邈却觉得陈琼虽然言谈高深莫测,到底是少年心性,心中对陈琼的忌惮提防之意倒是淡了很多。

    徐邈拉刘谦进房的时候,院子里的老夫妻当然是看到了的,不用徐邈吩咐就送了一副碗筷进来。刘谦看起平日里吃得不怎么样,看到桌子上的菜肴两眼放光,也不知徐邈客气,先吃了一碗粗饭,这才想起正事来,向徐邈说道:“徐兄,蜀中出大事了。”

    他吃饭的时候,徐邈和陈琼也没闲着,徐邈趁机给陈琼介绍了一下刘谦,原来这个刘谦祖居的芦山并不是大名鼎鼎的江西庐山,其实就在青衣江下游,离此处不过百里。

    刘谦少年时也曾治学,能写会算,可惜父亲生病而死之后很快就家道中落,他有一个妹妹已经嫁人,家中只有母亲。为了生计,经人介绍到这里来给客栈当帐房先生。

    要说起来,任何时代的财务人员都要算是掌柜亲信,待遇在打工人群里要算是好的,刘谦在客栈管吃管住还有工钱,日子应该过得还不错。

    不过这刘谦是个孝子,工钱都要攒下来交给母亲,自己吃穿只是应付,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此人在镇上风评很好,再加上为人勤快待人热情,这才结交到徐邈这样的人物。

    刘谦久在风尘中厮混,早就没了书生意气,听徐邈当面说起自己的家事也不恼,一碗粗米下肚,他又喝了一杯酒,这才向两人说道:“今天有一伙阆中来的客商,说起川东今春百日无雨,夏粮已绝,他们这一路过来,据说已经有大批灾民往汉中祈粮。”

    陈琼虽然久居华山,他师父和二师兄却是经常往外跑的,特别是他的师父,号称玄壶济世,其实干的就是赤脚医生的活,平时里接触的都是平民百姓,经常感叹民生多艰,所以陈琼对于民间疾苦颇有耳闻。听说川东断粮,虽然觉得很惨,倒也没有什么触动。心情基本上就跟前世听说非洲难民一样。

    然而徐邈想的却和陈琼不同,听了刘谦的话矍然一惊,“如今才是晚春,就算夏粮绝收,官府手中犹有去年的秋粮,怎么会这么快就出现灾民?”

    这句话说出来后,还没等刘谦回答,徐邈自己就已经明白过来,猛地一拍桌子怒道:“狗官害人。”

    别看陈琼平时指点江山,一幅尽在掌握的派头,其实做的都是命题作文,遇到这种需要透过表面看本质的时候立刻就原形毕露,所以看着两个书生一脸怒容的样子,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好在他虽然不明白,到底问还是敢问的,于是向徐邈说道:“此话从何说起?”

    徐邈此时正是义愤填膺的时候,也没有多想,随口解释之后,陈琼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农民靠天吃饭,古今同一,像陈琼前世科技那么发达,一旦遇到自然灾害,农作物照样减产绝收,就连扇贝都能跑路。

    蜀中多山,全靠川中平原和川东产粮,今年春天无雨,川东夏粮绝收已成定局,往常这个时候,官府正应该一面开仓赈济灾民,一面组织农民补种,怎么也要保证秋粮。

    然而现在蜀王造反不成,朝廷大军入蜀,原本蜀王治下的地方官员自然也就混水摸鱼,把本来应该由自己负责的赈灾工作推给了朝廷,如果没有人推波助澜,根本不可能这么早就出现灾民潮。

    陈琼这才明白过来,这分明是古代版的人血馒头带节奏啊,而且显然比他前世见过的更加血腥残忍,代价是鲜活的生命。

    想到此时有成千上万人流离失所,甚至曝尸荒野,陈琼连忙问道:“汉中可有粮在?”

    徐邈苦笑一声,“汉中自然有粮,毕竟乃是王城,可是朝廷大军初至,本是客军,又兼地方未定,如何肯舍粮就民?”

    陈琼闻言大怒道:“都是朝廷子民,难道还能坐视?”

    徐邈摇了摇头。这时代可没有“人民是无辜受害者”的说法,统治者犯下的错误多半都是要由人民来承受的。如果蜀王不反,朝廷自然有赈灾的义务,当然蜀王如果不反,这种程度的旱灾只凭川蜀的力量就能平息下去。然而现在蜀王既反,川蜀之地就是敌国,朝廷大军是来平叛的,本来就不在乎会死多少百姓,就算要秋后算帐,也尽可以把锅扣到蜀王和地方官员头上。怎么肯为了救济百姓,让自己的精锐军队陷入缺粮的险境?

    看到徐邈的样子,陈琼越想越怒,霍然起身,向两人拱手说道:“我要赶去汉中,明早就走,先与二位告辞,后会有期。”

第四十章 棒槌镖局

    陈琼第二天的确离开了,不过并不是独自上路,而是和徐邈一起。而且也没有起早,因为带他们一起走的镖队不肯走那么早。

    按陈琼昨天的想法,他其实是想一个人赶去汉中的,但是徐邈只用一个问题就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

    他问陈琼,“你认识路吗?”

    在一个没有GPS没有导航软件可用的时代,出门最大的危险很显然就是迷路,曾经有个岛国上的居民就出门打个酱油都能迷路到邻国山区的温泉里去,可见这个风险存在的概率有多大。

    陈琼虽然并不觉得自己是路痴,可也没有信心一路问路去汉中,按他来时的路程来看,从汉中到青衣江至少也有七八百公里,虽然不是直线距离,问题是他也不会飞,所以这个距离是实打实存在的。

    徐邈虽然也没有很多机会出远门,但是好歹出门的经验比陈琼多得多,又有刘谦这个业内人士通风报信,所以很快联系到了一家专走青衣江的镖局,相约结伴同行。

    这家镖局有个很接地气的名字,叫作棒槌镖局,不是因为行事风格很棒槌,而是因为他们的镖头名叫刘大棒槌。

    刘大棒槌的镖局不大,只有三个镖师七八个伙计,专走青衣江到成邑这条线,来回护送做生意的商队。因为采用散团的方式,商队随来随走,所以收费低廉,很受小商户们的追捧。在陈琼看来,这位干的活要说是保镖,倒不如说是长途武装客运。

    刘大棒槌的武器并不是棒槌,而是一柄单刀,他是五虎断门刀的传人,而且还是最核心的长门弟子之一,据说是在门内权力斗争当中失败所以才离开师门,虽然名字不怎么样,但是一手刀法还是相当吃硬的,不然也不可能吃青衣江这条线上的饭。陈琼觉得刘镖师争夺掌门位子失利,最大的可能是名字取得不好。只要一想到“五虎断门刀掌门刘大棒槌”,陈琼自己都忍不住要替他灭灯。

    刘大棒槌是走惯了这条线的,对于自己队伍里的人有自己的判断标准,并不是什么人都收的,徐邈是大族子弟,又有刘谦作保,这才得以临时插队。陈琼在出发的时候就看到刘大棒槌很干脆地拒绝了一个小商队,就连对方当场拿出双倍的钱来都不行。

    陈琼看得有趣,向徐邈低声说道:“这镖局居然还会考虑消费体验,知道限员?”

    徐邈昨天一直在琢磨陈琼说过的话,只觉得既有道理又似是而非,明明槽点满满却又无槽可吐,简直让人摸心拿肝,所以一夜都没睡好,这时顶着一对黑眼圈没精打采地望向陈琼,问道:“何为限员?消费体验又是何物?”

    陈琼一晒,心想没文化真可怕,反正没事,就耐着性子解释道:“消费体验就是我们的感受,他镖局就是这么几个人,如果收得客人多了,在路上就照顾不过来,我们的感受自然就差,所以他才会拒绝多收人,这个就叫限员。”

    徐邈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夸他异想天开。

    徐公子脾气好,不等于世上就没有杠精,只听身边有人冷笑道:“小哥这可说得差了,刘大棒槌又哪里会照顾客人了,他平日里可是给钱就收人的。”

    陈琼本来就是顺嘴开河,相当于前世在论坛上发钓鱼贴,所以被人当面怼了也不生气,向说话的人拱手说道:“愿闻其详。”

    那说话的人是个半大老头,大概五十岁上下的年纪,满脸的岁月堆积,但是身体还算强健,一直和人搭伙作些小本生意,也算是棒槌镖局的常客。

    无论古往今来,经常出门在外的人多半好谈,这个其实和本性无关,只不过出门在外,人地两生,只有喜欢和人搭讪才能迅速溶于到身边的人群当中去,也算是自保的手段。

    这老头正没话头,听陈琼询问,立刻来了精神。他虽然不读书,但是出门在外的基本礼节还是知道,先和陈徐二人通了姓名,自称姓王,然后才说道:“最近路上不太平,刘大棒槌这是担心被人盯上暗中安插眼线。”

    陈琼这才恍然大悟,一面佩服刘大棒槌这人名字不怎么样,心思却细,不愧小心驶得万年船,一面又暗暗感慨鲁迅说出门靠朋友诚不我欺,如果没有刘谦作保,自己居然连车都上不了。

    这里说的“车”其实是个代指,因为棒槌镖局小本生意,并没有很多车仗,队伍里看起来大小人畜车辆不少,其实都是客人自带的,棒槌镖局的固定资产除了镖师和伙计们之外,就只有一辆驴车,里面装的应该都是镖局众人的用品,根本不提供对外服务。

    徐邈和陈琼都是行人,徐邈与随行的书童还有一些行李,和一个返程的商队商量过后,就把行李都寄存在那商队的车上,陈琼只有一个随身包裹,连这个麻烦都省了。

    青衣江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产出,很多小商贩走的都是单程,来的时候满载货物,回去的时候只带银钱。所以很多人运输的车子都是空的,倒也有人愿意出租,不过徐邈说他出门游历也有强健体魄的目地,所以并不坐车。

    陈琼感受过这时代车辆的舒适程度,很怀疑徐邈所说的“强健体魄”其实是被迫的,毕竟商队的车辆都是用来运货的,绝不会在减震和舒适感上下工夫,与其在里面被颠得七荤八素,倒不如老老实实安步当车。

    陈琼和徐邈一个相貌清秀,一个稳重得体,在人群里很快就得到了大家的认同,一边走一边聊天,除了饮食住宿很不方便之外,倒也并不特别辛苦,直到路途近半的时候,遇到了一队传说中的溃兵。

    那是一队三四十人的蜀军,人人都有兵器,近半还有盔甲。双方在路上遭遇之后都很吃惊,相持了一会之后,蜀军主动从道路两侧绕过去离开了,让如临大敌的镖局众人松了一口气。

    隔壁老王叹道:“这些是去青衣江投军的,既然心有去处,所以轻易不肯招惹麻烦,见我们有准备也就去了。最怕的是那些既不肯投军,又不愿回乡,落草为寇的,这些人才是既要钱又要命,若上遇上了,便是一场好厮杀。”

    徐邈听出入神,陈琼却在心里吐槽,“你都姓王了,还不知道积点口德,不知道立范这种事最危险吗?”

第四十一章 敌袭

    事实证明,陈琼的担心很快就开始变现。下午时分,镖局的人在路边发现了血迹,然后找到了被草草掩埋的尸体,从打扮上看不出来从前是什么人,更找不到随身的财物。

    镖局众人的脸色都变得阴沉起来,或者说是更加阴沉起来。这情绪感染了队伍里的人,大家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趣,只有隔壁老王还有点忍不住,给已经成了忠实听众的陈琼和徐邈两人解释。

    “一般强盗都是管杀不管埋的,但是如果是死者的亲戚朋友,断不会只埋一层浮土。”老王很肯定地说道:“多半是杀人者还在附近,所以不想引起路人的警觉。”

    “也就是说杀人的强盗还要在这里继续作案?”陈琼问道。

    老王用很复杂地眼神看了陈琼一眼,很不高兴陈琼抢了自己的爆点,但是仍然点头说道:“我看多半如此。”

    陈琼听了,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说实在的,他刚才听说这里有人劫财害命的时候,就已经起了为民除害的心思,问题是强盗脸上又没有金印,只要不抓现行,就算当面碰到他也不认识,现在听说强盗还打算重来,陈琼就觉得这事还有得干。

    老王看到陈琼沉默不语,以为他是害怕,连忙安慰道:“放心吧,咱们人多,强盗多半不敢招惹。”

    陈琼立刻就不放心了,在心里琢磨怎么让“咱们”看起来比较好招惹一些。

    按照路程,今晚他们应该在前面的一个村庄落脚,不过在路上耽误了时间,所以还没有到达村庄的时候,天色就已经黑了下来。

    这个时候就可以看得出来刘大棒槌和徐过的不同来了,徐过商队的行程安排从来都留出足够的余地,绝不会意外错过宿头,或者赶夜路。

    当然这也是因为无论徐过还是刘大棒槌,都是走熟了这条线路,如果换成陈琼自己单身上路,那别说提前计划行程了,能找到地方住宿都要看运气了。

    徐过学过一些兵法,多年主持马队又积累了很多经验,行路的时候有各种举措,最直观的就是他的商队有哨探,虽然放得不远,但是也足够给商队留出准备时间。

    后来张正和李校尉带人加入之后,更是前后左右都有哨探,来去往复呼哨相连,根本不可能出现像今天和溃兵遭遇的事。

    按照张正的说法,这还是蜀军军备松驰,所以哨探放得不远,据说像神策军这种上三卫精兵野地行军的时候,以百人为队,探马往来不息,甚至能放出上百里去,而且彻夜不收。这些哨探队伍以积年老兵为主,人人执硬弓配双马,遇弱敌则战,遇强敌则扰,最是精锐。兰陵王高勇在西域作战的时候,常常亲自掌握探马部队,每临阵之时则集结数支探马队伍在身边,发现战机就自己带人冲锋,每每斩将夺旗,一举建功。

    陈琼一直觉得张正很崇拜高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为枪法世家传人,高勇有机会长年征战,张正却只能为蜀王守城,所以才从羡慕转成崇拜。

    刘大棒槌的镖局肯定是没办法跟徐过比的,别说他没读过兵书,就算知道应该怎么干,手下也没有足够的人去执行,所以只能走到哪里算哪里。

    天黑之后,刘大棒槌并没有让队伍停下来,毕竟夜里在野外宿营更危险,而且他也解决不了这么多人吃饭睡觉的问题,只是催促大家快走。

    陈琼这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代走夜路,发现镖局的人并不像电影里那样人人都点火把,更没有灯笼,大家都是趁着月色摸黑走路。

    问过老王才知道,原来大家不点灯主要是为了省钱,而且火把这玩意也不像陈琼想像的那样好用,首先普通的木头是不能直接当成火把来用的,它得有辅助物,最好是浸过油脂的粗布,这才不容易被风吹灭。偏偏这两样都是要花钱的,特别是如果油脂少了,粗布就很容易烧完,这在普通人一件衣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时代简直跟烧钱一样,所以大家宁肯摸黑赶路。

    要说起来,陈琼倒是有钱。这时代有互赠程仪的习惯,所谓程仪就是路费。大家出门又没有银行可以刷卡,所以除非大队人马上路,不然随身能带的钱财有限,出远门钱花完了就得想办法补充,这个时候远亲和朋友的重要性就显露出来,对于官员来说,还多了从前的上级和下属,或者上级和上属的朋友亲戚,要是某人在家里突然听说某某有名有姓祖籍远方的人上门来拜访,多半就是没钱了来化缘,如果穷亲戚穷朋友上门那叫打秋风,如果是可能用得着的人,那就叫慕名登门,主人起码要招待一顿吃喝,离开的时候看情况再给一笔钱,这就叫程仪。

    王建身为建军将军、西江节度使,钱是不缺的,现在又有求于陈琼,分别的时候自然大大地送了一笔。王大将军送礼当然不会送铜钱,再说那玩意太重也送不了多少,总不能再给陈琼拨个车队拉钱,所以送的都是贵重物品,就是所谓的“金珠宝贝”。

    这里的“宝贝”不是指流量明星,“金珠”也不是单纯指黄金和明珠,而是指价值比较高的贵金属和珠宝,相当于陈琼前世的支票,兑换起来也比较麻烦,需要去大城市的钱庄或者典当行换钱,不过总比背一口袋铜钱方便,这也是当时人出远门的常态。

    陈琼离开华山的时候倒是的确体验了几天兜里没钱的窘迫,不过遇到钟笛之后,就从钟家姐姐手里领到了任务经费——其实钟笛当时真没想起来还要给钱,主要是陈琼和这时代羞于谈钱的人不同,他是真觉得给钱办事天经地义,再加上没钱真不方便,自己开口要的。

    这时代的消费水平其实不高,陈琼找李弦没费什么事,后来基本上就不需要自己花钱了,钟笛给的钱剩下不少,所以王建给的“金珠宝贝”都还老老实实背在肩上,要不是陈琼前世知道没钱的惨状,说不定早就嫌沉送人了,说实话,这一路上他没少怀念前世电子支付的好处。

    现在听老王说大家摸黑赶路是因为没钱,陈琼顿时觉得郁闷,心想没钱你倒是早说啊,早说我就每人赞助两根火把了。

    问题是现在说肯定是晚了,有钱也没地方花去。好在陈琼武功修为已成,耳聪目明算是附加福利,虽然走夜路不习惯,倒也没什么障碍,倒是老王年纪大了,夜视能力不行,还要陈琼在旁边时不时地扶一把。

    又走了一会,一阵风吹过来,陈琼突然发现风中似乎有什么响声,正想仔细听,突然听到队伍前方有人发出惨叫声。

    徐邈家里虽然不提倡铺张浪费,但是基本的肉食是不缺的,所以夜视能力比这个时代的普通人好得多,走在陈琼身边正觉得风月霁霁,诗意大发,打算搜刮肚肠作首诗应景,突然听到惨叫声,愣了一下问道:“有人摔伤?”心想这也太倒霉了,莫非是到了邵家馆子的地盘?

    话音未落,一支手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间不容发地握住了一支羽箭,徐邈甚至还能看到羽箭入手后尾簇的颤动。他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耳边已经听到陈琼大喝道:“敌袭,都趴下。”

第四十二章 第一滴血

    趴在地上可以躲避远程打击这个办法虽然在官渡之战的时候就已经被曹操的军士们发明出来,但是显然在资讯极不发达的时代并没有能够普及到深入人心的程度。更不要说在陈琼现在身处的这个时代,连魏武帝这个人都没有出现过。所以人们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羽箭时,第一个反应并不是趴下避箭,要么傻乎乎地呆在当场,要么就是如同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连抱头蹲防都不知道。

    事出突然,陈琼在出声示警的时候没有来得及运功,所以也没几个人听到。等到他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再次运功大叫的时候,混乱已成,一群普通人根本不明白能在混乱当中把声音清晰送到耳边的人到底有多厉害,所以该怎么跑还怎么跑,根本没人理他。

    陈琼心中恼怒,可是也没什么办法,要是人人都服从命令听指挥,也不会有那么多以少胜多的战例了。

    他甩手将刚才抓在手里的羽箭扔了出去,打落了一支飞向老王的箭,然后一手揪住徐邈,一手揪住徐邈的书童,将两个人按倒在地上,指着面前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叫道:“钻到下面去。”

    话音未落,就听到那匹拉车的川马长嘶一声,拖着马车跑了。陈琼看着在道路上乱窜的马车顿时傻眼,无比庆幸自己眼快手慢,这要是刚才直接把徐邈塞到车底下去,这会应该是字面意义上的车祸现场了。

    徐邈虽然也被突然给自己加戏的马车吓了一跳,但是小心肝并没有那么脆弱,根本就没想到刚才自己已经在车轮边缘转过一遭了,指着旁边的一辆手推车道:“钻到那个下面去!”

    陈琼汗了一下,冲上去单手抛翻了手推车,不给它再跑的机会,然后看到徐邈毫不迟疑地钻到车下,招手向自己叫道:“快进来。”

    陈琼当然不会理他,随手把书童也塞了进去,叫道:“躲在这里别动。”

    “你去哪?”徐邈心中大急,趴在地上抻着脖子向陈琼大叫道。

    陈琼没有理会他,转身抽出包裹中的青索剑,随手将装着金珠宝贝的包袱扔到地上,向着厮杀声正酣的队伍前面跑了过去。

    随着第一声惨叫传来,队伍的前面就发出了打斗的声音,陈琼知道刘大棒槌在那里,但是不知道他的对手是谁,同时也很好奇蜀军当中怎么会有这么多高手,居然能和刘大棒槌打得有来有回,就算五虎断门刀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但是能在武林当中多年屹立不倒,掌门级别的人物肯定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可能随便一伙溃兵里就有这个级别的高手,真要那样的话,这就不是武侠世界,而是仙侠世界了。

    陈琼的速度极快,几个纵跃就来到了队伍的前面,一眼看到刘大棒槌使动单刀,正和两个黑衣人斗在一起。那两个黑衣人一个用缨枪,另一个则右手刀左手圆盾。圆盾虽然不大,用于防御却好用得很,这人几乎挡住了刘大棒槌七成的攻击,刘大棒槌虽然焦急,却根本破不开这两人联手的缠斗。

    除了这两个黑衣人之外,另外还有一些同样装束的人也已经杀入了人群,和刘大棒槌手下的镖师和伙计拼斗。随队的商贩当中也颇有一些悍勇之人,各执兵器与强盗们战成一团,如果不是有这些人,多半队伍已经被冲散了,但是这些人明显战斗力不足,刚刚这么一会工夫已经有人倒地不起,也不知是死是活。

    陈琼纵身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迎面一个黑衣人挥刀砍来,陈琼侧身从他身边钻过,右手食中二指在对方肋下一戳,那人顿时撒手扔刀,委顿在地。刚才正与这个黑衣人拼斗的镖局伙计顺手一刀刺进他的后背,这才想起来完全不知道对手这是犯了什么毛病,自己还没有出力,他就倒了。

    陈琼一指放倒黑衣人,身子不停,直奔刘大棒槌而去,口中喝道:“刘镖头退后,让我来。”

    那个用盾的黑衣人听到陈琼的声音,反手一刀削了过来,刀风凛冽,势大力沉。

    陈琼青索剑提在左手,并不拔剑,身子一转,已经避过单刀,看到对方圆盾护在身前,于是挥起右掌向着盾上拍去,月光下突然见到圆盾上黑幽幽的似乎有什么东西。陈琼心中一惊,急忙收掌,身体与圆盾擦肩而过的时候,这才看清盾上竟然还竖着很多倒刺,如果刚才一掌拍实,怕是自己的手掌已经被撕烂了。

    用盾的黑衣人见到陈琼间不容发之间闪身避过盾上尖刺,狞笑一声,举盾砸了下去,却看到月色下青光一闪,陈琼青索剑出鞘,只一剑就将刘大棒槌单刀砍不动的圆盾削作两片,剑势不绝,直接将黑衣人执盾的左臂齐肘削断。

    陈琼也没想到青索剑的威力竟然恐怖如斯,呆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挥剑向另一个执枪的黑衣人刺去,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刘大棒槌已经一刀将用盾的人砍了。

    那用枪的人眼见陈琼一剑就将同伴的圆盾劈成两片,心中顿生惧意,长枪抖了个枪花,抽身欲逃,陈琼一声低喝,长剑自下向上撩起,将对方手中缨枪削成两截,正待追赶,身后又是一箭射到。

    陈琼反手捉住飞来的羽箭,抖手扔了回去,真气到处,羽箭去势完全不逊于来时,可惜箭支没入黑暗当中后再无声息,显然是没有射中。

    这样一耽搁,那个用缨枪的人已经跑得远了,陈琼没兴趣追上去收人头,向刘大棒槌叫道:“这里交给你。我去对付弓手。”

    说话的时候,身法展开,瞬乎不见。

    刘大棒槌算是识货的人,刚才陈琼剑断圆盾,还可以说是依仗兵器犀利,这时看到陈琼的身法,顿时大吃一惊,心想这难道是传说中天人神境的瞬息千里绝技?怎么可能有这么年轻的天人?

    陈琼此时施展的就是当初在顾采天人神境中救下无缘师徒的身法,只是此时他不需要带人,也用不着顶着顾采的天人神境压迫,所以施展之后几乎没有什么负担,转眼间就已经到了路边的一片小树林边,然后一眼就看到一个手执弓箭的人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这人也穿着一身黑衣,又站在暗处,所以刚才陈琼竟然没有看到他。

    见到陈琼形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人大吃一惊,转身绕树便逃,陈琼也不追赶,青索剑挥出,将挡在面前的碗口粗细树木一剑削断,那弓手躲闪不及,也被一剑挥作两断。

    陈琼一剑削出,眼见面前血雨乍起,突然一阵心悸,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杀人了。

第四十三章 打完之后

    武侠世界里,高端武力和低端武力的差距是相当大的,所以无缘堂堂九品上的高手在恨境初阶的顾采手里连一个回合都走不上,就差点被废了全身修为。

    不过武道天人和寻常武者之间属于仙凡之隔,前者已经理解了“武道”,后者仍然停留在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程度,所以才会有这种差距,基本上是属于工业国吊打农业国,光靠变法是改变不了差距的。

    到了普通武者的水平上,七品以下层次接近的时候其实很难区分实力高下,如果战术运用得当或者单纯就是运气好,越级反杀并不值得奇怪,甚至可以说很常见。

    不过到了八品以上,如果天份和运气足够好,就已经可以凝聚道心,算是走到了武道的门槛边上,实力提高的程度相当大。

    基本上到了九品,等级的压制才真正显露出来,六品杀七品毫不稀奇,但是八品要是正面怼翻了九品,那就是值得传诵的故事了。

    刘大棒槌的修为应该算是八品以上,九品不满,所以遇到两个七品的对手,兵器克制之下才会被缠住,等到陈琼出手这两个人一死一逃之后,现在这个战场上就没人能挡得住刘大棒槌了,他一柄单刀四处游走,转眼间就将来不及逃走的黑衣人杀了个精光。

    突然出现的恶斗并没有延续多长时间,从开始遇袭到突然结束也就是一盏茶的工夫,当大路上的厮杀声消失之后,有些人还沉浸在刚刚感受到的绝望当中,甚至都没意识到战斗结束了。

    徐邈的小书僮就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他钻进翻倒的推车下之后就双手抱头,死死趴在地上,打定主意谁拉自己都不出去,倒是完全没想过,身上的推车陈琼一只手就能掀翻,如果有人要把它挪开好像也不需要费多大的力气。

    推车不大,堪堪挤下两个人,甚至还不如一张单人床上睡俩人宽敞,基本上一个人要是有什么动作,另一个立刻就能察觉到。

    然而就算是这样,被吓得够呛的书僮也是直到徐邈都快钻出车外站起来了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家公子要跑,连忙伸手去拉,叫道:“公子,你快回来。”

    徐邈这也是给自己作了半天心理建设之后才鼓起的勇气,被书僮一把拉住之后,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勇气差点烟消云散,心中不禁又羞又恼,顿足叫道:“放开我,陈兄弟年方弱冠尚且知道杀贼,我堂堂七尺男儿如何能苟于车下?”

    可惜书僮不玩吃鸡,不然一点会表示反对,果断只会白给,苟一苟进前九没毛病,所以只是拉着徐邈不放,也不知道是忠心护主还是想留个人在身边壮胆。

    好在除了这两个人之外,旁边还是有明白人的。隔壁老王虽然不知道其实自己已经被陈琼救过一次,可也并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惊慌失措,当然他也没有像少数人那样拔刀相助,到了他这个年纪,做事情早就不靠一腔悍勇了。

    所以他一直在观察战局,随时准备机会跑路。事实上如果不是暗中有弓箭手放箭,他觉得自己跑不了那么快的话,早就跑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也是除了参战人员之外每一批意识到战斗已经结束的人,甚至比一些还在寻人厮杀的更早。

    发现身边两个人拉拉扯扯,徐邈急得要拔剑砍人,老王从藏身的车辆后面钻出来,向徐邈的书僮说道:“放手吧,都打完了。”

    徐邈一愣,这才发现身边的厮杀声已经消失了,不禁愕然道:“谁赢了?”

    老王差点翻个白眼给他看,心想就这个智商你出门家里人放心吗?

    徐邈话一说口,也意识到自己犯傻了,要是强盗打赢了,不可能这么消停。只是他仍然心有疑惑,心想难道强盗也有送人头的?这也太虎头蛇尾了。

    他想了想,挣脱终于安静下来的书僮,抽出自己随身佩戴的短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跑去,没走几步,发现队伍里已经点起火把,然后就看到了横尸道旁的黑衣人。

    这个时代的人可以四体不勤,但是基本上没有玻璃心,普通农家的孩子七八岁就已经可以自己动手杀鸡了,徐邈虽然用不着自己动手,但是每逢节日,也要监督家里的仆人杀猪宰羊,剁掉脑袋还能原地转圈的鸡和拖着肠子满地跑的猪见过不止一次,当然也不会晕血,只是找不到陈琼心中焦急,大声叫道:“陈兄弟,陈兄弟。”

    刚才的混乱当中,多有跑散了的人,听到徐邈的叫声,很多发现亲戚朋友不在身边的人也都跟着叫了起来,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大路上顿时陷入一片嘈杂。

    徐邈叫了几声,听不到回音,倒是一眼见到刘大棒槌铁青着脸站在旁边,连忙跑过去问道:“刘镖头,可见到我陈兄弟?”

    这一战因为陈琼及时出手,镖局这边只死了四个人,其中有两个镖局的伙计,另外两个是倒霉被流矢射中的客商,除此之外还有七八个受伤的人。

    这时代可没有人身保险的概念,刘大棒槌身为承运人,也不会赔偿客人的死伤,基本上他提供的服务和公证处的性质差不多,只是收钱把人从一个地方送到另一个地方。

    不过那两个战死的伙计他还是要管的,特别是他做的是家族生意,镖局里用的人非亲即故,死了人怎么也得给人家家里一个交代。

    正心烦的时候,遇到徐邈来找人,刘大棒槌本来就不是脾气好的人,眼睛一瞪正想发火,突然意识到这个人是和陈琼在一起的,他要找的人很可能就是那位疑似天人。

    刘大棒槌脾气再差,面对天人和天人的同伴时也发不出来,只好耐着性子问道:“你说的可是那个生得很漂亮的少年?”

    刘大棒槌带队靠的是武力值,并不是生意经,棒槌镖局里有专门负责和客人打交道的镖师。他本人对认识来来去去的客人也没什么兴趣,能一个照面就认出陈琼是自己队伍里的人,完全是因为陈琼的相貌,长得好的人无论到哪里都很容易给别人留下印像。

    徐邈听了刘大棒槌的话之后连连点头,问道:“就是他,我找不到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刘大棒槌心中一阵郁闷,心想“那少年武功高强,也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嫡传弟子,你这家伙莫非是专门来消遣我的”,于是没好气地向徐邈说道:“放心吧,我都还活的好好的,他又怎么会遇到危险!”

第四十四章 玄门弟子

    徐邈有的时候的确是呆萌了一点,但是并不是缺心眼,实在是因为遇到了陈琼这个怪胎。事实上,一直被家族当成继承人培养的徐邈智商相当高,就算作不到闻一知十,至少也能举一反三。

    所以听到刘大棒槌的话之后,徐邈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不禁吃了一惊。其实从看到陈琼随手接住羽箭,然后毅然提剑赶赴战场的时候,徐邈就已经猜到陈琼应该是身负武功,这也能解释他为什么小小年纪就敢孤身一人出门在外。

    但是徐邈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相信,陈琼的武功竟然还在久负盛名的刘大棒槌之上。因为徐邈自己虽然并不习武,但是家族里修习武功的人也不少,看得多了,印像里像陈琼这个年纪多半也就是刚刚入门,要想练到高深的地步,至少也得到三四十岁,基本上徐过和刘大棒槌的情况也都很符合这个认知。

    徐邈当然不知道,在武林中的各大门派里,二十出头堪破武道的人其实一点都不少,陈琼的修为进度虽然看起来骇人,但是至少他现在还没有勘破武道,在九品上顿足不前几十年的大有人在,陈琼现在也就只能算是前程向好,连天才行列都挤不进去。

    他既然不相信刘大棒槌的话,当然也不会老老实实等着陈琼自己回来,于是提着短剑在人群当中继续寻找。众人正在忙着救死扶伤,失去亲人的则沉浸在痛苦当中,也没人理会他。

    徐邈来回找了两遍,依然不见陈琼的身影,心里顿时又没底了,这个时候镖局的人已经清点完人数,开始准备继续赶路了。如果陈琼真像刘大棒槌所说那样武艺高强,这个时候又跑到哪里去了?

    他又在人群里找了一遍,回到自己家书僮身边时,看到书僮捧着陈琼的包袱呆呆发愣,仍然不见陈琼的身影,忍不住心中焦躁,扯开嗓子大声叫道:“陈兄,陈琼,陈琼。”

    漫无目地的叫了两声之后,他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轻声说道:“我在这里,让徐兄担心了。”

    徐邈大吃一惊,未及转身,就看到蹲在自己面前的书僮身子向后一仰,直接摔倒在地上,口叫乱叫道:“鬼,鬼。”

    徐邈来不及细想,转身看去,果然看到陈琼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依旧是一袭青衫,手提长剑,只是表情沉稳了很多,月光下脸色也白得吓人。

    徐邈大喜之余,心中也掠过一丝疑云,刚才他转着圈喊陈琼,可不是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的,陈琼出现的方向也曾经看过,根本没有看到陈琼的影子,怎么一下子他就离自己这么近了?

    陈琼没有理会徐邈唠唠叨叨地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越过徐邈走到书僮身边。那书僮亲眼看到陈琼突然出现在徐邈身后,行动之间鬼意森然,这个时候吓得手脚都软了,只是一叠声叫道:“鬼,咄,咄,退散……”

    陈琼也不理他,伸手按在书僮头顶的百汇穴上,真气微微一吐,小书僮立刻就安静下来。

    徐邈愕然说道:“他是怎么了?”

    “受惊过度,心神不守,邪气结于三焦。”陈琼淡淡说道:“一会就好了。”

    徐邈向停留在道路上的队伍看了一眼,皱眉说道:“马上要上路了,他这样可怎么走?”

    陈琼一愣,这才发现镖局的人果然开始整队,于是不满地说道:“他们都不问问这些人是哪里来的,前面还有没有同伴?”

    徐邈听了,顿时如同醍醐灌顶,幡然醒悟,顿足说道:“是了,我们去提醒刘镖头。”

    陈琼看了他一眼,摇头说道:“这种事你去就可以了,我要休息一下。”说完不等徐邈回答,自顾在路边坐了下来。

    陈琼前世工科出身,每次实习下现场之前都要接受安全教育,后来工作了,单位更是每季度一次安全教育,每半年一次安全考试,尤其是吸取事故教训的部分里,很多视频和图像资料属于放到网上分分钟整个网站都得404,打完码什么都剩不下的那种。

    理工科的学生很多在学校的时候就听说过,机械加工专业出事故死一个,化工专业出事故死一窝的梗,但是真的看过各种各样的事故案例之后就会发现,事故现场的惨烈程度和死难者数量未必有直接关系,和机械事故比起来,车祸现场其实已经算是比较温和的了,起码那里面的死者大多能剩个全尸,就算不全也能很容易就拼出个大概样子来。

    所以陈琼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伤亡事故,心里的承受能力还是很强的。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为了一饱口腹之欲,他也没少亲手屠杀小动物,一直以为自己并不惧怕血腥场面。

    然而就在刚才,他无意间一剑连树带人将一个活生生的弓箭手砍成两段之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杀人了,而且是最残忍的那种杀法。

    虽然在峨嵋金顶,陈琼就已经决定既然来到了新的世界,就要遵守新世界的规则,然而他也曾经给自己定下“不杀”的原则,没想到言犹在耳,这个底限就已经被突破了。

    将连鞘长剑横放在膝上,陈琼轻轻抚摸着青索剑黯然跌坐,心思烦乱,倒也并不都是后怕,各种念头交织在一起,根本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这时隔壁老王走了过来,向陈琼问道:“被吓到了?”

    陈琼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你杀过人吗?”

    老王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会,这才低声说道:“杀过,怎么了?”

    “几个?”陈琼又问。

    老王张大了嘴巴,吃惊地看着陈琼,心想“一个就不少了,这玩意又不是拍苍蝇,还有问几个的?”

    陈琼笑了一下,长身站起,仰头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淡淡说道:“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没想到,我这么快也变成了江湖。”

    就在这个时候,刘大棒槌在徐邈的提醒下也在道路旁边的树林里找到了那些弓箭手的尸体,除了一个被拦腰砍成两半的人之外,其余几个人身上都没有血迹。致死的原因是眉心一个暗红色的菱形剑痕。

    “剑气外放。”刘大棒槌吃惊地看着面前排成一串的尸体,喃喃说道:“竟然是正宗玄门剑气?”

    跟在他身边的徐邈一脸的受难像——主要是那个被砍成两截的尸体气味太大,简直辣眼睛。他皱眉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刘大棒槌看了他一眼,心想“那不是你陈兄弟吗?你会不知道”?当然想想也不觉得奇怪。普通门派的弟子行走江湖,通常总会把师承来历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反而是这种名门弟子才会保持低调,毕竟人家有实力在身,识货的人一出手就能猜到对方的来历,不识货的人多半也打不过人家,根本用不着当标题党。

    他摇了摇头,不准备理会徐邈,不过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两宫一府三胜地,天下武功出玄门。”说完之后,心里又加了一句,“想不到我刘大棒槌居然有幸见到活的玄门弟子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4837/ 第一时间欣赏剑履江湖最新章节! 作者:天极水月所写的《剑履江湖》为转载作品,剑履江湖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剑履江湖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剑履江湖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剑履江湖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剑履江湖介绍:
我辈生于天地之间,不为青史留名,不求闻达于诸侯,惟愿仗剑江湖,快意恩仇。剑履江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履江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履江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