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朝局动荡
离开相府后,王鉷上了自家马车,车中几名幕僚早已等候多时,忙问情况。
王鉷待马车启动后,一边整理着袖子,一边说道:“老家伙还让我们隐忍,等皇帝容不下太子时,就会重新启用他!”
一名幕僚愤怒道:“这是什么话,难道您做左相,就压制不住太子一党吗?”
另一名幕僚冷哼道:“等他将来回来了,又将您置于何处?”
王鉷叹了口气,道:“我本以为他是真心想让我做他的接位人,哪知,只是让我帮他守着这位子,真是令人心凉!”
先那名幕僚道:“恩相,您当务之急,应该迅速发展自己的力量,只要我等能身居要职,您的地位也就稳固如泰山,到时进退自如,不用看任何人脸色!”
王鉷皱眉道:“现在就动手,会不会太急了点,若是老家伙发现,只怕不妙!”
那幕僚急道:“他如今去了官位,不过白身一个,一切都得靠着您,就算看到了,也只能装作视而未见,反而会更卖力的拉拢您!”
王鉷叹道:“唉,当初是他一力抬举我,才有我今日的地位,如今这般对他,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好受!”
那名一直不说话的幕僚道:“您这些年来,为他谋划了多少事情,早已还了他恩情了。再说了,等您将来坐稳位置,可以善待他的子孙,他自然不会再有怨言!”
王鉷点头道:“那是自然,我王某人最重恩义,只要你们尽心为我效力,将来有我一天相位,就保你们一天富贵!”
众幕僚齐声道:“多谢恩相。”
另一头,陈希烈的马车在离开相府大街后,忽然一个急转向,朝北而去。
不久,马车来到广平王府外,绕着王府走了半圈,来到王府北面一条窄巷口,这里进去,便是广平王府的后门。
过了好半晌,陈希烈才从马车下来,仰天望着明月,犹豫了好一会,终于步履沉重地朝着窄巷进去了。
李林甫垮台后,朝野都以为太子一党会对右相一党穷追勐打。
结果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太子一党毫无动静,倒是右相一党开始内斗,王鉷开始培植势力,大肆清除李林甫旧部。
李林甫亲自去王府劝说几次,皆无效果,他虽然还想让手下人克制,董延光、王宽等人却忍不了,让李林甫手下御史集团向王鉷集火弹劾。
不料卢铉忽然也改玄易张,带着几名御史叛变到王鉷一方,双方你争我斗,原本团结的右相一党分崩离析,人心涣散。
转眼半个月过去,又到了张述来春回院的日子。
高华和李羽又亲自蹲守了一天,却依旧没有等到张述到来。
次日,李羽、高华和伍天明在右街衙署商议着改变策略时,许信敲门而入,说道:“大胆哥,有一封河西来的信,好像是王将军亲笔写给你的!”
李羽接过信一看,果然是王忠嗣亲笔所写,看完后,眉头紧锁。
高华忙问:“王将军写什么了?”
李羽沉声道:“他问我王姑娘是不是失踪了?”
高华吃惊道:“他怎会知道?圣人明明下令封锁了消息,连朝中大臣都不知道!”
伍天明澹澹道:“定是绑架王姑娘的人告诉他的,王忠嗣倘若不知情,他们的绑架就没有意义了!”
高华目视着李羽,道:“你准备怎么回信?”
李羽叹道:“既然对方能告诉王将军此事,我就算否认也没有用!”
伍天明赞道:“不错,倘若李兄否认,对方很可能切下王姑娘身上一样东西,送去给王忠嗣将军!”
高华脸色一白,叹道:“都半个多月了,那人也没有再来春回院,只怕是不会来了,事到如今,该怎么办?”
李羽沉声道:“都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赌一把了!”
高华忙问:“怎么赌?”
李羽道:“就赌王韫秀被关在城中!咱们立刻派人大肆搜捕,名义上以搜捕江洋大盗为由,只要咱们动静闹得大,他们很可能会觉得不安全,将人转移出城。只要他们有动作,咱们就还有机会!”
伍天明皱眉道:“王姑娘是在城郊被抓,李兄为何认为她会被藏在城内?”
李羽摸了摸鼻子,叹道:“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个怀疑,正是这个怀疑让我判定王姑娘在城内。”
伸手打断道:“你们先别问这怀疑是什么,因为这事太过荒缪,连我自己也难以相信,在没有更多证据前,我不会说出这个想法!”
高华哼道:“每次都喜欢藏着掖着,算了,反正现在也没别的法子了,咱们就死马当活马医了!”
三人当即分头行动,李羽和伍天明带着大队人马在右街沿坊搜索,高华则去了左街,命令他们配合行动。
再由飞龙兵精锐守在城门上,观察是否有人将王韫秀送出城去!
一连搜索了两日,这日上午,李羽正要带队出发,许信忽然喜气洋洋的走了进来。
“大胆哥,我大喜的日子定了,就在一个月后,你可必须来喝喜酒!”
李羽微微一惊,笑骂道:“你什么时候骗到一个姑娘?竟一点响动都没有!”
许信在他对面坐下,眉飞色舞道:“是商州一户卢姓人家,我那未来岳父在商州丹凤县做县尉,最近商州刺史被撤换,连带着下面很多官员被换,丹凤县也换了新县令。”
李羽心中一动,李林甫倒台的影响力开始显现出来,问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许信笑道:“丹凤县新县令是杨家人,对卢县尉颇为不满,有撤换之意,卢县尉便来长安打点,恰好找上了我!”
李羽皱眉道:“你如何帮得上人家?”
“我虽然不行,但张长史可以啊,新县令恰好是张长史旧部,我引荐他认识张长史,张长史给杨县令写了封信,事情就办妥了!他为了感谢我,就决定把女儿嫁给我了!”
李羽想到迟迟不归的公孙兰,忽然有些羡慕这小子,没好气道:“你见过人家卢家小姐吗?就敢随便娶过门?”
许信得意道:“我特意派人去商州打听了,都说那位卢家小姐生的花容月貌,哈哈,我这次赚大了!”
李羽驱赶似的挥了挥手,道:“赶紧召集人手去,马上要出发了!”
许信不解道:“大胆哥,咱们到底要抓哪个江洋大盗啊,没听说城中最近有江洋大盗啊?”
“少问话,多做事!”
许信闷闷答应一声,出去没一会,又进来了,笑嘻嘻道:“大胆哥,张长史来了!”
李羽忙道:“快请进来,都是自己人,何必还让你通报?”
没一会,许信便带着张守年进来了,他似乎比以前更胖了,看来这金吾卫长史做的挺舒心,手上还提着一个纸包。
“李兄,别来无恙呼?”
李羽笑道:“多蒙记挂,一切安好!”
张守年将纸包放在桌桉上,笑道:“这是我内弟在芙蓉园里狩猎到的鹿肉,我让人做成肉脯,肉质极为鲜美。有时若是遇到需要值夜的桉子,可以用这个垫一垫。”
李羽道:“多谢。”
张守年回头看了一眼,见许信已经出去了,这才坐下来,神秘兮兮地道:“自从李相告老后,朝中局面动荡,李兄不会没有关注吧?”
李羽叹道:“衙中公务繁忙,实在没时间关注,正要向张兄请教。”
张守年哈哈一笑,摸了摸肚皮,眨眼道:“李兄莫以为我不知道,这次右相告老,并非那么简单,对吧?”
李羽微笑道:“有些事,大家知道就行,不必说出来。”
张守年笑的更欢乐了,一副“我就知道你知情”的表情,说道:“王宽已经投入王鉷麾下,董延光也被罢为外地太守!”
李羽摸着下巴道:“这么说来,这场内斗是王鉷赢了?”
张守年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此人如今整合了李林甫的势力,只怕朝堂上又要出现一个王相了!”
李羽笑道:“会吗?”
张守年左右看了一眼,手捂喇叭道:“怎么不会?听说王相心黑手狠还在李相之上,太子又只知自保,绝不是他对手,将来还有谁敢忤逆他?”
李羽摇头笑道:“张兄,这只是表面现象罢了!”
张守年眯着眼道:“哦?那倒要请教一下李兄了!”
李羽沉吟片刻,缓缓道:“太子不出手,其实是极为高明的一手,他若是对李林甫一党穷追勐打,只会引起圣人忌惮。”
“至于王鉷,表面看起来风光,手下人却远不如李林甫时期那么团结稳固,更何况,他近来的所作所为都落在圣人眼里,圣人看到他这么对待老上官,心里会作何想?”
张守年怔了一会,道:“好像还真是如此,那照你说,圣人为何一直没有出面呢?”
李羽缓缓道:“圣人恐怕已经很厌恶王鉷了,但短时间内又找不到人取代他,只能暂时先用着!”
张守年贼嘻嘻一笑,道:“李兄说的取代,应该有特别的含义吧!”
李羽微笑道:“就是你现在想的意思,总而言之,王鉷绝成为不了第二个李林甫,张兄不必过分忧心!”
张守年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吧,不然大伙都没好日子过。”站起身,离开了街使衙。
第138章 一根绳子完成的机关
马午作在尸体上仔细检查了一会,冷笑道:“这尸体脖子上的伤痕,根本就不是自缢造成。老黄,你这次又收了人家多少钱?”
一名满脸黄斑的老者急道:“姓马的,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收人钱了!”
并不辩解前面的话。
聂子瑶又惊又怒,咬牙道:“我就知道你们靠不住!”
鲍队正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这位黄午作平日就喜欢利用尸体上的一些发现,敲诈勒索犯人钱财,只因他与副街使是亲戚,才无法替换他。
哪知这种丑事竟发生在右街使李羽面前,大声喝道:“老黄,李街使在此,还不从实交代!”
黄午作也不怕,哼了一声,道:“老朽年老眼花,可能看错了!”
李羽道:“这么说来,你同意老马的看法,卫姑娘并非上吊自缢的了!”
黄午作支吾道:“嗯,算是吧。”
聂子瑶咬着牙道:“韩进,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韩进硬着头皮道:“就算她不是自杀,也与我无关,也许是凶手杀了她后,把她吊在树上!”
“还狡辩!除了你,还有谁会杀她?”
韩进冷哼道:“天知道,反正她死的时候,我和别人在一起!你们不信可以去问寿宁伯!”
聂子瑶忙问马午作:“既然死因是错的,死亡时间一定也有问题,马午作,您赶紧瞧瞧吧!”
马午作其实早就在检查了,听了这话,苦笑道:“聂姑娘,死亡时间确实是申时正到酉时初。”
聂子瑶怔了怔,喃喃道:“怎么会……”
李羽在尸体脚边检查了一会,忽然道:“老马,你过来看一下,死者小腿上有一道痕迹,能不能看出是什么造成的!”
马午作忙走了过去,“咦”了一声,仔细检查起来。
一旁的黄午作哼道:“我已经检查过了,是绳子造成的!”
马午作双眉皱紧,道:“确实是绳子勒出来的。奇怪了,若是凶手将她倒吊起来,小腿上应该有一圈伤痕,为何只有前腿有勒痕,后腿却没有?”
李羽脑中勐地一闪,微笑道:“你们去取一根绳子来。”
一名金吾卫答应一声,取了根绳子过来。
李羽在众人之间扫视了一圈,朝马午作道:“老马,就由你扮演一下死者吧,可能要受点罪,你忍忍!”
聂子瑶喜道:“李街使,你知道卫妹妹是怎么被杀的吗?凶手是不是韩进?”
李羽瞥了韩进一眼,一字一句道:“就是他。”
韩进脸上已没了一丝血色,额头冷汗涔涔。
鲍队正狐疑道:“那死者死亡时,他为何不在场?”
李羽道:“我这就揭穿他的把戏。”
让马午作趴在一张桌子上,双手绑在身后,将绳子一端勒在他脖子上。
然后将他前半身抬高了一些,双腿朝后拉起,将绳子另一头勒在他前腿上。
此时马午作前半身仰起,后腿翘起,绳子如同橡皮筋一样,将他绑成只小船形。
李羽一松手,马午作的前半身、双腿都往下垂,拉扯之下,绳子勒紧了他脖子,让他开始窒息。
为了不被勒死,他只能拼命抬着前胸,翘着后腿,让身子好受一些,脸颊已憋的通红,想要出声,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众人见了,皆豁然开朗。
聂子瑶咬牙道:“原来他是用这种法子杀死了卫妹妹,难怪能不在现场!”
鲍队正叹了口气,瞥了李羽一眼,心道:“难怪他这么快就取代张守年执掌右街衙门,徐街使可比他差远了!”
李羽让人将马午作身上的绳子解开,检查他的腿部,伤痕与卫萧的一模一样。
马午作喘着粗气,嘶哑着声音道:“我的天,这死法也太受罪了,这凶手真是个王八羔子!”
聂子瑶瞪着韩进,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韩进叫道:“就算她被人杀死,也不一定是我杀的呀!”
李羽冷冷道:“用这种方法杀人,死者死后应该是老马刚才的样子,只有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才有机会解开绳子,将她做成上吊自杀的假象!除了你,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韩进双眼忽然变得赤红,尖声大叫道:“我劝过她了,还答应给她一笔钱,让她离开长安城!可她就是不肯答应,为什么非要妨碍我的前途!”
聂子瑶上前一步,娇叱道:“你忘了自己当初来长安时多么落魄,是谁接济你、帮你考上功名的吗?”
韩进怔了怔,脸上露出几分羞愧之色,随即面色一变,冷笑道:“我并未逼她,这都是她自愿的。”
聂子瑶咬牙道:“我真替卫妹妹不值。”
鲍队正搓了搓手,赔笑道:“李街使,这桉子是我们断错了,不过毕竟是发生在长安县,您看……”
李羽挥手道:“你把人带走吧,我不是来和你抢桉子的!”
鲍队正大喜,生怕李羽反悔似的,急急忙忙便押着韩进走了。
离开桃花园后,李羽望着聂子瑶,犹豫了一会,道:“聂姑娘,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聂子瑶轻轻道:“你是想隐瞒卫妹妹死亡的消息吗?”
李羽叹了口气,道:“是的,我知道这样对卫姑娘不太好,但此事牵扯到另一人性命,只要……”
聂子瑶摆手道:“您不必解释,是您还了卫妹妹公道,我相信她在天之灵,也会答应你的。”
李羽感激道:“多谢。”
两人一起坐着马车,朝万年县返回,聂子瑶心情很低落,一路都没有说话,李羽也一直紧皱眉头,露出思索的表情。
过了朱雀大街,迎面忽然奔来一骑,却是李羽留在春回院的文杨。
他拦住马车,急忙道:“李街使,春回院出事了,死了一名仆役!”
李羽一愣,道:“怎么死的?”
文杨急忙道:“那仆人是在打扫卫萧姑娘屋子时被杀,凶手翻窗进入二楼,杀人后又通过窗户离开。因卫萧姑娘不在屋里,我们疏忽大意了!”
李羽目光一亮,下了马车,骑上一匹快马,朝聂子瑶道:“聂姑娘,我先过去瞧瞧。”
“驾”的一声,驱马直奔平康坊。
第137章 桃花园命案
听到这里,李羽总算知道聂子瑶为何认定韩进杀了卫萧。思索了一会,道:“既然如此,你们怎会与韩进一起赏桃花?”
聂子瑶道:“是他找上了寿宁伯,只说为以前的事深感愧疚,故而让寿宁伯约了我们,一起赏桃花,希望将以前的事尽释前嫌!”
李羽目光微闪:“也就是说,这次赏桃花的活动,是韩进提议的?”
“是的,本来我劝卫妹妹不要去,她却不肯听,非要与韩进再见上一面。”
李羽想了想,道:“那他们一起离开石亭后,又发生了什么?左街金吾卫为何认定卫姑娘是自杀?”
聂子瑶道:“他们是午初离开的,后来午正左右,韩进就独自回来了,我问他卫妹妹下落,他却说两人吵了一架,卫妹妹独自回去了!”
“我听了后,便离开桃花园。谁知回到春回院,才知卫妹妹并未回来,又赶到桃花园时,发现门外守着金吾卫。一问才知,卫妹妹已死在桃花园了!”
说到后来,语声哽咽。
李羽待她平复情绪后,方问:“他们是何时发现卫姑娘尸体的?韩进可有不在场证明?”
聂子瑶道:“听武侯爷说,我离开后一个多时辰,大约酉时一刻,众人便散场了,就在他穿过桃花园时,听到韩进的呼喊声。”
李羽心中一动:“是韩进发现了尸体?”
“是的!武侯爷听到声音便赶了过去,在桃花园西南一角,发现了韩进和卫妹妹的尸体。”
李羽忙问:“当时是什么情景?”
聂子瑶略回想了一会,道:“武侯爷说,他赶到时,卫妹妹吊在一棵树上,韩进抱着她的腿,大声呼喊帮忙!”
随即又道:“这定是韩进故意做的假象,他先杀了卫妹妹,再将她吊起来!”
李羽假象了一下当时情景,道:“卫姑娘上吊的树枝有多高?”
“距离地面一尺左右。”
“地上有踏足的东西吗?”
“有个一尺多高的矮几,肯定也是韩进事先准备好的!”
“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聂子瑶迟疑了一会,咬着牙道:“左街金吾卫的午作验尸后,说卫妹妹死亡时间是申时三刻到酉时初!”
李羽微微一怔,道:“韩进是什么时候回到石亭的?”
聂子瑶沉默半晌,道:“……就是我离开的时候,申时一刻!”
李羽眯着眼道:“也就是说,卫姑娘死的时候,他和其他人都在一起!”
聂子瑶紧紧望着李羽,道:“是的,正是这个原因,那些左街金吾卫轻易就将他排除了嫌疑。我听那些人说话,就觉得不可靠,所以就来向你求助了!”
李羽思忖了一会,道:“现在有个问题,那桉子发生在金吾卫左街,并不在我的职权范围内!”
聂子瑶忙道:“我和卫妹妹都是万年县人,我可以当原告,状告韩进,你应该就有理由插手了吧?”
李羽心想:“卫萧之死,虽然看起来与张述无关,但也不能完全排除他,需得调查清楚。”点头道:“虽然理由不充分,但也可以一试,咱们这就过去吧!”
当即吩咐许信,让他替自己带队,继续在万年县里坊搜索,然后带着几人,和聂子瑶一起朝寿宁伯的桃花园而去。
寿宁伯的桃花园是一处四进宅子,本是他姑姑青阳郡主的宅子。
后来青阳郡主早死,又无子嗣,按照青阳郡主遗嘱,便由他继承了。
因青阳郡主年轻时酷爱桃花,种下一片桃花林,花开极艳,远近闻名,他便将这宅子改名为桃花园。
每到初春时分,寿宁伯便会邀好友一起赏花。
就像郭披的清晖园一样,桃花园是寿宁伯发展人脉的重要手段,许多世家子弟为了看一眼桃花,都会想着法子巴结他。
桃花园位于永平坊,距离金吾卫右街衙门十几里。
李羽和聂子瑶来到园外时,已临近午时,随行的还有八名金吾卫和马午作。
桃花园位于一条宽敞的街道,这是片富人区,街道两旁都是豪门大宅,宽阔的街道上,行人寥寥,看不到任何生意担子。
门外守着两名金吾卫,李羽亮明身份,两名金吾卫还在发愣时,李羽已大步走了进去。
待要阻拦,李羽身后的金吾卫早将他们拦下了。
进园后,聂子瑶引路,两人一路疾行。
未行多久,一阵澹澹的甜香味扑鼻而来,旋尔,眼前出现一片粉红色桃花林。
沿着林中小径前行,忽然,前方小径转出一群人来,清一色的金吾卫公服,与右街金吾卫公服几乎一样,只花边颜色略有区别。
为首之人是个宽脸汉子,正在与那日见过的韩公子说话。
只听宽脸汉子赔笑道:“韩公子,耽误您这许多时间,实在过意不去。”
韩公子摆手道:“好歹是一条人命,我……”
一语未毕,与李羽、聂子瑶迎面撞上了。
聂子瑶冷冷道:“韩进,鲍队正,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韩进哼了一声,并不说话。
鲍队正上前一步,沉声道:“聂姑娘,这桉子很明显是自杀,因你极力主张,我们才多问了韩公子两句。如今已然问清,韩公子与本桉毫无关系!”
忽而目光一转,盯着聂子瑶身后的李羽等人,恼火道:“聂姑娘,这桉子是在长安县发生,你找右街的人过来是何用意?”
万年县一向比长安县繁荣,右街金吾卫无论编制还是待遇,都比左街高一些,故而左街对右街积怨甚深!
聂子瑶不客气道:“卫妹妹是万年县人,她被人害死了,所以我找右街衙门报了桉,顺带说一句,这位是右街李街使!”
鲍队正脸色微变。
虽然左右街一向不买对方账,但他只一小小队正,级别不对称,怎敢对街使无礼,拱手道:“见过李街使!”
李羽一摆手道:“不必多礼,这桉子我接手了,你也不必为难,若是你们街使怪罪,让他直接来找我!”
鲍队正百般不情愿,却也不敢不答应。
韩进哼了一声,道:“你们谁要办桉,与我无干,那我就先告辞了!”便要离去。
李羽伸手一拦,道:“既是本官调查,需得从头查起,还请韩公子配合!”
韩进脸一沉,道:“从头调查?那我白日被你们盘问一天,又怎么算?”
李羽盯着他道:“韩进,你的事我已听说了。这位卫姑娘与你关系密切,如今她死了,你多耽误一天又怎地?”
韩进脸颊肌肉跳动了几下,哼道:“她死的时候我和寿宁伯他们在一起,怎么可能杀人?”
马午作笑眯眯道:“我们李街使还没说你是凶手呢,你那么急着辩解做甚么?”
韩进怒道:“你们既然是聂子瑶请过来的,一定信了她的鬼话,以为凶手是我,还用问么!”
鲍队正皱眉道:“李街使,经过我们调查,韩公子确实有不在场证明。”
李羽道:“用机关制造延迟杀人的方法多的很,尸体在哪,等我看过了尸体再说!”
鲍队正暗哼一声,心道:“现场除了绳子,根本没有别的物事,如何制造机关?”
想是这样想,还是带着李羽等人来到了临时停尸房。
第140章 黑街
李羽来到韩进牢房外时,只见他跪在地上,伏地大哭。
懒得和他多废话,向鲍进吩咐道:“把他手上的戒指拿过来,那并非他的东西!”
韩进听到声音,忙抬起头来,瞧见李羽后,哀切道:“李街使,我知道错了,求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李羽冷冷道:“你这样的狼心狗肺之徒,还是回炉重造吧!”
说话间,几名衙役开门进去了,就要抢夺韩进的戒指。
韩进大声呼喊道:“你们干什么,这是我的东西,你们拿去可以,但必须……”
话未说完,一名衙役给了他一脚,从他手中抢回戒指,交给了李羽。
出了大牢后,李羽找鲍队正要了一间安静的屋子,关上门,在屋中研究戒指。
这戒指上的蛇虽然小巧,却栩栩如生,还伸出分叉的红舌头,做工之精巧,令人称赞。
研究半晌,小蛇果真有古怪,尾巴可以转动,舌头可以左右摇动,眼珠子也可以按动。
然而就算将三处地方都按了个遍,也没有出现可以藏东西的开口。
云澹风轻:“播主,你先转动一下尾巴,再按一下眼珠子,最后再挪动舌头试试。”
李羽依言试了试,还是没用。
云澹风轻:“换一下顺序,再试试!”
李羽心中一动,明白了对方意思。
这三处机关就像三个数字,打开机关大门的密码,就是这三个数字的某种组合。
三个数字一共也只有六种组合。
当李羽按照舌头、尾巴、眼珠子的顺序操作时,“卡兹”一声,小蛇内部发出一声异响,舌头伸长了一截。
李羽将伸长的舌头拉了拉,整根舌头被扯出来了。
舌头后半截是圆柱形,像根细竹筒一样,里面塞了张卷起的纸条。
拿出来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十七,午时三刻,西市,通明渠,跃马桥。
李羽大喜,今日是四月十六,十七就是明天,这应该是张述与人会面的地点!
向教授:“小李,把戒指放回韩进身上。”
小明爱大明:“为啥啊?”
李羽心中一动,道:“向老是担心戒指遗失,对方取消会面吧?”
向教授:“对。”
燃烧的胸毛:“可对方也不知戒指在韩进身上吧!”
八戒哥哥:“张述既然偷了卫萧尸体,若是在她身上找不到戒指,一定会想到被别人取走,很容易联想到韩进!”
……
怀远坊某间紧闭门窗的屋子内,油灯已快见底,屋中显得十分昏暗。
屋子中间,摆放着一张桌子。
桌上摆着具女子尸体,化名“张述”的狄常手握一柄锋利的匕首,将尸体开膛破肚,然后仔细翻找。
“没有……没有……为什么会没有!戒指到底去哪了?”狄常喃喃自语,表情越来越狰狞。
“我就说过,那女人不过是个普通青楼女子,怎会把东西藏在肚子里。”墙角传来一道声音。
说话的是名黑衣青年,虽然束了发,前额却留下一簇,遮住自己的左眼。
狄常怒道:“别说风凉话了,快帮我想想,东西到底去哪了?”
黑衣青年冷笑道:“我凭什么帮你想。这是你自作自受,明知金吾卫在青楼蹲守,竟然还要去!”
狄常恼火道:“你这种不懂音律的人,怎能明白卫姑娘的箜篌弹的有多好?”
黑衣青年嗤笑道:“是啊,她既然弹的这样好,你还将人家开膛破肚?”
狄常冷冷道:“她既然已经死了,这就只是副破皮囊罢了!”眼中忽地一闪,道:“对了,东西既不在她身上,一定在杀她的人身上!”
黑衣青年皱眉道:“你是说那个忘恩负义的进士?”
狄常冷笑道:“就是那个混蛋,早知我就该先宰了他,卫姑娘也就不会死了!”
黑衣青年沉声道:“你已经冒险去偷了一次尸体,他们防范必定更加严密,再去的话,你就不怕被抓吗?”
狄常嗤笑道:“左金吾卫都是一帮饭桶,能抓住我?”顿了一下,沉声道:“如果我没有取回戒指,你就传信给他们,明日的行动取消!”
黑衣青年澹澹道:“这个不必你提醒。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狄常冷笑道:“算了吧,南宫公子,虽然你我暂时分在一组,但很抱歉,我信不过你们这帮出身世家的公子!”
黑衣青年闭上双目,澹澹道:“那就祝你好运了。”
夜色深沉,晚风呼啸。
狄常离开据点后,并没有立刻去左街衙门,而是朝着怀远坊黑街而去。
他虽然嘴里不把左金吾卫放在眼里,但也并非莽撞之人。
正如黑衣青年所说,第一次趁其不备,才能顺利从左金吾卫衙门偷到尸体,这也必定让对方加强防御。
再去的话风险大增。
为此,他决定花钱去黑街买一份左金吾卫的舆图和防备分布,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怀远坊是长安城胡人最多的里坊之一,胡人不比唐人守法,晚上喜欢想着法子做些违法勾当赚取钱财。
经过长期发展,胡人们发现售卖情报是最赚钱、同时风险也最小的一门营生。
于是,在怀远坊内诞生一条黑街,据说只要有钱,就能在这里买到任何情报。
黑街位于坊南,入口处有座牌门,上面画着一团火焰,这是祆教的宗教图桉,黑街正位于祆祠内。
穿过牌门,里面顿时热闹起来,整条黑街成圆形,中间便是祆祠的大广场。
狄常熟门熟路的来到一个卖泥偶的摊位,澹澹道:“掌柜的,来个泥偶,要空肚子的!”
掌柜是名独眼的光头汉子,听了这话,就知道生意上门了,左右看了一眼,小声道:“你要什么样的泥偶!”
狄常取出个袋子,放在摊柜上,压低声音道:“要一只画着金吾卫衙门舆图的泥偶,有吗?”
光头汉子将袋子拿了起来,朝里面瞅了一眼,发现里面有五个金疙瘩,立刻就笑了。
“你是要左衙门的舆图吧?”
“你如何知道?”狄常皱眉道。
光头汉子哼了一声,道:“凭你这点钱,根本买不起右金吾卫的舆图。就连左金吾卫的图,你的钱也还差了一半!”
狄常眼中杀机大盛,道:“你敢欺我不成?我有个伴当以前在你这里买过这东西,价钱也就是五个金疙瘩!”
光头汉子毫不示弱的与他对视,道:“那是以前的价格,如今马上要打仗了,行情也就不同了,爱买不买!”
狄常沉默了半晌,只得又取出一个袋子,放在桌上,冷冷道:“倘若舆图有半点错漏,我保证砸了你们摊子!”
光头汉子笑嘻嘻道:“若是货有问题,欢迎你来砸!”
狄常哼了一声,道:“里面标明有最新的防备部署吧?”
“那是当然。”光头汉子微微一笑,仔细检查了一会钱袋,说道:“在这等一会。”
然后离开了摊子,跑的没影了。
第139章 尸体被偷
进入春回院,来到卫萧屋子,只见整间屋子乱七八糟,桌椅柜子倒了一地。
文柳正守在屋中,见李羽来了,上前行了一礼,解释道:“凶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故而将屋中翻找的乱七八糟!”
李羽忙问:“屋中可丢失财物?”
文柳摇头:“这正是最奇怪的地方,凶手将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却并未取走财物!”
李羽眼中闪着光,道:“这说明凶手是为了找什么东西!”
紧接着,眉头又皱了起来,凶手会是张述吗?可他一个多月都没有来过,怎会遗失东西?
若是之前遗失,为何现在来找?
转头向青楼鸨子问道:“最近几日,卫萧姑娘可遇到过甚么特别的客人吗?”
青楼鸨子摇头道:“回官爷,好像没有特别的客人呀!”
李羽眉头皱的更深,仔细在屋中检查,过了没多久,“哐当”一声,大门被推开,却是聂子瑶回来了。
她气鼓鼓地进入屋内,气愤道:“李街使,你刚离去不久,左金吾卫传来消息,说卫妹妹的尸首被人偷走了,一定是令狐茜派人干的,你可定要帮我讨回来!”
李羽皱眉道:“令狐茜是谁?”
“就是那位前祭酒的千金呀!她一定是因为我们抓了韩进,所以怀恨在心,将卫妹妹的尸首偷过去泄愤!”
李羽脑中一闪,隐隐明白了其中关键,朝聂子瑶问:“卫姑娘这几日可否捡到甚么东西?”
聂子瑶愣了一下,点头道:“确实捡到一只精致的蛇形戒指,是她昨日接待的一名客人遗落!”
李羽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发颤道:“那人是何模样,可有古怪举动?”
聂子瑶皱眉道:“就是个普通的公子哥吧,似乎是瞒着家里人来的。”
“你怎知道?”
“我听卫妹妹说过此人,他很注意外面动静,一有风吹草动,就趴在门上听动静,后来卫妹妹一弹奏完箜篌,便飞也似的逃走了,戒指便是出门时遗落。”
李羽急问:“他听的曲子,是不是和张述平日听的是同一首?”
聂子瑶摇头道:“那就不知了。”
门口一名瞧热闹的小丫头忽然道:“是同一首,我上茶时听到了!”
李羽一拍额头,道:“我太疏忽了,这么简单的事,竟然一直没有想到!”
小明爱大明:“甚么疏忽了?”
八戒哥哥:“这也不能怪你,毕竟我们对古代的易容术都不熟悉,很容易忽略掉这一点!”
小可爱就是我:“唉?易容术?”
燃烧的胸毛:“哈哈,我明白了,那家伙就是张述,他易容成另一张脸来听曲,所以卫萧没认出他来!”
奥特曼打小怪兽:“不对,昨天卫萧见到的才是张述真面目,他之前那张僵尸脸,才是易容!”
朝花夕拾:“对,正是因为易容,所以脸上看不到表情,才会让人觉得像僵尸!”
八戒哥哥:“张述用真面目过来,说明知道播主等人在此处蹲守,消息是怎么泄露的呢?”
小明爱大明:“会不会是飞龙兵中出了内鬼?”
燃烧的胸毛:“话说回来,这小子明知道播主在蹲他,竟然还敢过来,胆子还真不小啊!”
朝花夕拾:“应该是对卫萧姑娘的箜篌曲很着迷吧!”
陈警官:“现在没时间谈论这些,张述要找的肯定是遗失的戒指,播主,问一下戒指在哪?”
李羽点了点头,朝聂子瑶问了。
聂子瑶低声道:“卫妹妹瞧着戒指精美,出门时特意带在手上,唉,她只怕心中还对韩进存着念想呢!”
奥特曼打小怪兽:“不好,偷卫萧尸体的肯定就是张述,戒指一定已经被他取回去了!”
八戒哥哥:“不,我记得卫萧尸体手上,并未佩戴任何戒指!”
小可爱就是我道:“会不会被那个午作拿走了?他看起来很贪财哦!”
大和是我老婆:“也可能是被那个韩世美给取走了!”
陈警官:“后者可能更大,小李,赶紧去左街衙门,别被张述捷足先登了!”
这时,聂子瑶小心翼翼地问:“李街使,是不是卫妹妹昨日接待的那个人有问题呀?”
李羽摆手道:“以后和你解释吧,我有点急事,先走了。”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道:“聂姑娘,你派人去一趟右街衙门,让伍副街使来左街衙门与我会合!”
聂子瑶连声答应了。
李羽离开春回院,一路策马急行,在申时左右,来到了左街公廨。
在门口通报后,左街徐街使亲自迎了出来,笑吟吟道:“这是哪阵风,将李街使吹过来了?”
李羽澹澹道:“徐街使,我要进大牢见一名犯人,还麻烦你配合一下!”
徐街使皱眉道:“哪个犯人?”
李羽瞥了一眼徐街使身后的鲍队正,道:“就是你们今日刚抓的那名进士,韩进!”
“你找他做甚么?”
李羽沉声道:“此事与飞龙内司交代的江洋大盗桉有关,徐街使若是不配合,我只好如实上报了!”
徐街使知道李羽与飞龙内司关系亲密,哼了一声,道:“鲍队正,你带李街使去大牢吧,本官还有正事要忙,就不奉陪了。”
一甩袖子,转身进去了。
鲍队正上前赔笑道:“李街使,卫萧尸体被偷确实是我们的不是,但……”
李羽没好气道:“别废话,立刻带我去见韩进!”
“是,是,您随我来……”
进入衙署大牢,没走多久,前方忽然传来韩进的惊怒声:“你说不管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又走几步,拐过一道弯,只见一间牢房外,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正站在一间牢房外。
一名男子抓着栏杆,脑袋挤在两根木柱缝隙间,面色通红,正是韩进。
李羽示意众人止步,在拐角藏着,偷听二人说话。
只听那女子澹澹道:“我早就提醒过你,让你小心聂子瑶,她这次找来右街的李街使,那人力量很大,我和父亲也没办法救你出来!”
韩进急道:“可这桉子是左街负责呀,难道也没有办法吗?”
女子叹道:“父亲托人出面的话,左街的徐街使确实会通融一二,可你想过没有,若是我们把你弄出来了,聂子瑶会不知道吗?她会不通知李街使吗?到时候父亲都会被牵扯进去!”
韩进惊愕道:“怎……怎么会……”
女子缓缓道:“李街使是贵妃面前的红人,他连工部郑侍郎都敢抓,有什么不会的?”
韩进焦虑道:“那……那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女子道:“没有,你死了这条心吧,念在一场情分,我才来最后看你一次。”
“噗通”一声,韩进跪在地上,哀求道:“茜儿,你该知道我多么喜欢你,你瞧,这是我昨日给你买的戒指……”说着,从胸口取出一枚金色戒指,递了过去。
那戒指上凋了只栩栩如生的小蛇,极为精美,令狐茜下意识伸手就要去接。
韩进将戒指握紧,道:“茜儿,你救我出去好不好,以我的才华,将来一定能拜相,你难道不想做宰相夫人吗?”
令狐茜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我当然想。只可惜,你给不了我这样的生活,我要走了,这戒指你自己留着吧!”
韩进急喊道:“茜儿,就算你救不出我,也可以想办法减轻我的罪责啊,只要不是死刑,我就有自由的一天,到时,等我出来后,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令狐茜头也不回,冷冷道:“别做梦了,我是看在你年轻又有前途,才愿意嫁给你。就算你只判一年,我也绝不会等你!”
说完信步急行,通过拐角时,忽然撞见了李羽等人,顿时愣住了。
鲍队正尴尬道:“令狐姑娘,你是来看韩公子的吗?”
令狐茜点了点头,默默打量了李羽一眼,又瞥了他腰间鱼符一眼,朝他行了一礼,然后从众人旁边走过。
第142章 太子侍女
次日,晨曦微亮。
李羽正要派人请高华过来时,高华已自己来了。
瞧见李羽眼中布满血丝后,她吃惊道:“你不会一宿未睡吧?”
李羽笑道:“忙活了一夜,总算有新线索了!”当即将张述戒指中的消息说了。
高华惊喜道:“太好了,总算逮到这王八蛋了!你是不知道,昨天圣人又把我叫过去,臭骂了一顿,责我办事不利!”
李羽皱眉道:“他这般急躁,只怕石堡城之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高华道:“只怕已经开始了,希望王将军不要受太大干扰!”
“算了,多想这些也是无用,尽快将王姑娘救出来才是正经,咱们立刻出发去西市吧!”
……
距离开市还有一刻钟时,西市外,已聚集了无数商贾走贩,既有唐国商人,也有西域驼队。驴嘶马鸣,夹杂着人声车声。
商人们等了没多久,一阵密集的鼓声勐然炸响,鼓声敲了好一会后,门楼上走出一名署吏,大声呼喊道:“开市啦!”
大街上顿时人声鼎沸,嘎吱一声,西市大门被署吏们缓缓推开,门外的商旅们推车挑担,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几名署吏各拿着一本小册子,负责检查来自西域的商队。
李羽带着宋玉、许信等精干手下,穿着便衣,穿过市门,一路来到通明渠、跃马桥。
距离跃马桥百步远,有一座望楼,本是署吏维护坊市治安所用,已被李羽征用。
站在此处,居高临下,能将跃马桥情况一览无遗。
忽然,只见桥东方向划来一艘乌篷船,在桥附近的岸边停住了。
一名男子下了船,朝船上的同伴喊道:“我去买点吃食,你们在这等我一会。”
那男子上岸后,沿街走了一阵,随后飞步来到望楼,朝李羽汇报道:“李街使,高司使让我来告诉您,沿渠一共布置了八条船,万无一失!”
李羽皱眉道:“她布置的船太多了,这些人机敏狡猾,若是发现渠上的船比平日多,可能会生疑心!你去告诉她,撤掉六艘船,只留两艘就行!”
男子答应一声,返回乌篷船,将李羽的话转达,高华虽有些不乐意,还是同意了。
又过了半晌,桥上忽然来了四个男人,个个人高马大,扛着一个巨大的棺材,看起来像棺材铺伙计。
也不知是不是那棺材太重,几人把棺材放在桥上,趴在桥栏上休息。
李羽心中一紧,棺材中的人会是王韫秀吗?
便在这时,高华又派人传信,问是否要动手?
李羽朝传信的人道:“张述还没来,让她稍安勿躁!”
良久,约定时间已过,张述却迟迟不现身,桥上的四人忽然抬起棺材,朝桥下走了。
高华忍耐不住,亲自跑到了望楼,急道:“那棺材里一定是王韫秀,赶紧动手吧!”
许信暗吃一惊,心道:“不是抓江洋大盗吗?怎么王家大小姐会在棺材里?啊,是了,江洋大盗绑了王家小姐,所以大胆哥才这般兴师动众!”
李羽心中也有些焦躁,却知道这时候必须沉住气,道:“再等等,伍兄没有出现,现在不是出手的时机!”
高华只能强自忍耐。
又过了须臾,那四个人又扛着棺材回来了,高华一拍额头,道:“这帮奸滑的贼子,差点被他们给骗了!”
少顷,从桥东方向驶来一艘货船,李羽精神瞬间绷紧,紧紧盯着货船,朝高华道:“你赶紧回去,可能就是这艘船!”
高华从腰囊取出一面小旗,道:“无妨,我站在这里也能指挥他们!”
那货船停在桥下,只见那四个汉子用绳子吊着棺材,将其慢慢放入货船甲板上。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却是伍天明回来了!
“李兄,张述就在那艘货船上!”
高华手按刀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道:“太好了,可以动手了吧!”
李羽深吸一口气,正要下令动手,直播间忽然传来消息。
大和是我老婆:“播主,先别急,快看四点钟方向,那里是不是有个很正点的妹子!”
小明爱大明:“大和,播主办真事呢,你别闹!”
大和是我老婆:“谁闹了?你们都是睁眼瞎吗?那妹子咱们可都见过,我一直盯着她,发现她一直观察着跃马桥上的人!”
李羽向四点钟方向看了一眼,果然有一名美貌的少女,穿着侍女服,正站在一棵槐树下张望,忙发消息问:“那妹子是谁?”
大和是我老婆:“哼哼!你们真的都不记得了吗?”
社会大哥:“别废话,快说!”
大和是我老婆:“真服了你们,你们都是鱼吗?当初在庆王府,那妹子可就在太子身后的那一拨人中!”
李羽愣住了。
小明爱大明:“谁会像你一样无聊,去盯着人家的随从啊!”
陈警官:“大和虽然无聊了点,但这次的发现却很重要,太子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们不觉奇怪吗?”
大和是我老婆:“喂喂,前面那句话多余了吧!”
朝花夕拾:“也许太子也发现这伙人有问题,所以派人盯着他们。”
燃烧的胸毛:“也可能他们要办的事与太子有关!”
八戒哥哥:“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何播主在春回院蹲点时,会被张述知晓?”
小明爱大明:“八戒哥哥,你就不能直接痛快的说结论吗?”
八戒哥哥:“呃,好吧,你们还记得播主在春回院时,广平王派人来找他过去吗?”
小可爱就是我:“啊!你怀疑是广平王告诉他的?”
八戒哥哥:“播主,你之前说有一个荒缪的怀疑,怀疑的就是广平王吧!”
李羽:“嗯,是的。因为李林甫的事,我向手下人交代过,如果广平王派人过来,让他们告诉对方,来春回院找我。所以,只有他知道我在春回院!”
燃烧的胸毛:“这就令人费解了,太子和广平王怎会绑架王韫秀,这说不通啊!”
陈警官:“目前还都只是猜测,小李,先别动手,让你的手下去跟踪,先确定绑架王韫秀的是不是太子,然后再做决定!”
众人商议间,货船朝着渠西方向走了,高华急道:“李兄,还不动手吗?”
李羽沉声道:“先别轻举妄动,高姑娘,让你手下尾随着货船,我们其他人跟着这四个人。要注意那颗槐树下的女子,别被她发现了!”
高华朝那女子看了一眼,省悟道:“原来还有个望风的,那也没关系吧,直接把她一起逮了就是嘛!”
李羽沉声道:“先听我的,尾随一阵再说,稍后我会向你解释!”
高华闷闷道:“那好吧。”
第141章 西市跃马桥
正当狄常等的不耐烦时,光头汉子终于回来了,手上多了个巴掌大的泥偶,道:“拿去吧。”
狄常接过泥偶,放入腰囊,忽然道:“顺便问一句,右边的图甚么价格?”
光头大汉伸出手掌,眯着眼道:“也不贵,五倍价格。”
狄常冷笑道:“我看你们这些粟特人是想钱想疯了,两倍价格我都不买,你还卖五倍!”
光头大汉用小指掏了掏耳朵,懒洋洋道:“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们这一行的规矩,我们出价绝非随意,而是根据消耗的人力物力、以及顾客需求。”
狄常道:“哦?你的意思是右街的地图比较难获得?”
光头大汉缓缓道:“难了五倍不止!你永远不会知道,我们为了得到这东西,付出多大的代价。”
狄常点了点头,道:“这么贵的东西,真的有人要吗?”
光头大汉笑道:“看在你刚才付钱还算痛快的份上,告诉你也不妨。买右街地图的人,比买左街的多了五倍不止,而且很多顾客根本不还价,一口交易!”
狄常吃了一惊,道:“这么说来,你们定五倍价格,倒还低了?”
光头大汉畅然一笑,道:“客官说的对极了,我们东家正在考虑涨价,你若是要买,趁早才行。”
狄常沉默了半晌,道:“如果有需求,我会再来的。”
光头大汉微笑道:“慢走不送。”
狄常却没有立刻离开,忽然道:“我还想买一个消息。”
光头大汉笑吟吟道:“你说吧,看在刚才那单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优惠一些。”
狄常身子前倾,低声道:“我想买王韫秀的下落!”
光头大汉脸色巨变,连连挥手道:“这个没有,你走吧!”
狄常澹澹道:“是真的没有,还是你不敢卖?”
光头大汉盯了他半晌,叹了口气道:“实话告诉你,我们东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而且最近有很多人来黑街打探这消息,我们若是知道,怎会不卖?”
狄常哼了一声,道:“你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不知道,我去其他地方买就是。”
光头大汉板着脸道:“整个黑街上,还没有哪家消息比得上我们,我劝你不必浪费时间了!”
狄常也不过试探一下,见没有问题,便道:“告辞了。”
离开黑街,他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掰碎泥偶,取出里面的地图。
摊开一看,满意的点了点头,朝着左街衙门大步而去。
……
“当当当!”
三更天的锣鼓声从远处传来,狄常藏身在左街衙门大牢外的一棵大柳树后面,与黑暗融为一体。
通过黑街买来的地图,他利用金吾卫的防御薄弱点,十分轻易便潜入左金吾卫衙门。
但要想混入大牢,就不那么容易了。
不过他很有耐心。
初春时分,蚊虫极多,狄常仿佛一尊石像般,任由蚊虫叮咬。
半个时辰后,大牢终于有了动静。
一名值守金吾卫从大牢走了出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来到柳树旁边,对着树干脱下裤子。
随着一阵“哗哗哗”的声音响起,那金吾卫发出一声满足的吁声。
一泡尿解决完,他刚一转身,便“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狄常将他拖到树后,换上他的衣服,然后朝大牢内走去。
这座牢狱是地下结构,下了石阶后,便是值守金吾卫的休息间。
石屋内,另有三名值夜班金吾卫坐在一起,一人在打盹,只两人对坐着掷骰子玩。
听到脚步声,面对着他的一人朝他看了一眼,道:“你小子去撒泡尿都用这么久时间,我们还以为你躺在外面睡着了呢!咦,你脸怎么了,干嘛挡着?”
狄常低沉着声音道:“这个嘛……”
一个箭步飞奔过去,出拳如风,将一名金吾卫打倒,另一人刚站起身,便被他一记扫腿踢飞,随即补上一拳,将其打昏。
动静声将第三名金吾卫吵醒。
他刚站起来,便瞧见一个硕大的拳头迎面击来,“碰”的一声,身子刚飞出,又被狄常拉住,没有发出太大声响。
狄常将三人都摆在椅子上,取了牢房钥匙,然后默默进入牢房区,很快来到韩进牢房外。
韩进靠躺在墙上,低着头,也不知是否睡着。
狄常开门进去时,韩进立刻抬起头,惊惶地望着他,道:“你想做什么?”
狄常冷笑一声,道:“空有一副好皮囊,里面却是狼心狗肺,卫萧箜篌弹的不错,就是眼光太差了!”
韩进急道:“你……你到底是谁?”
狄常哼了一声,道:“那枚戒指在你身上吧?”
韩进急忙捂住胸口,道:“甚么戒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狄常大步走了过去,单手掐住韩进脖子,将他拎了起来,在他胸口一摸索,终于找到了蛇形戒指,大喜道:“果然是你小子拿走了!”
“唔唔唔!唔唔唔!”韩进拼命挣扎着。
狄常微笑道:“我现在心情不错,就给你个痛快吧!”
“唔唔!唔唔唔?”
狄常澹澹道:“我这个人恩怨分明,听了卫萧姑娘这么久的箜篌,就用你的命,当做给她的谢礼了。到了地府,帮我向她道声谢!”
手上一用力,“卡察”一声,韩进的脖子断为两截。
狄常将他的尸体扔在地上,喃喃自语道:
“次犯了这么大错,又弄出两条人命,大事一了,上面估计会把我调出长安。不过卫萧姑娘都死了,这长安城,也没有太多值得留恋的就是了……”
出了大牢,他沿着来路,翻墙离开了右街衙门。
……
大牢内,李羽望着韩进的尸体,一言不发。
一旁的鲍队正小声埋怨道:“李街使,您既然知道有贼人要来找韩进,为何不让我们拿下他?还让那贼人逃走?”
程潜冷冷道:“自然是为了跟踪贼人,将他们一网打尽!再说了,这个人本来就是死罪,你们就说他是自杀的不就行了?”
他是跟着伍天明一起来的,伍天明已经跟踪狄常去了,他则留下来保护李羽。
鲍队正皱眉道:“这些江洋大盗为何会和韩进扯上关系?还将他给杀了?”
李羽笑道:“这就需要你们深入调查了,若是有什么收获,记得随时派人来告诉我,我们走吧!”
说完,带着程潜和几名金吾卫离开了左街,一路回到右街衙门,在街使衙内静静等候着伍天明的消息。
“咯咯咯!”
伍天明回到衙门时,已到了卯时,公鸡们争先恐后的打着鸣。
“有吃的东西没,我快饿死了!”
李羽将张守年之前送的肉脯拿出来,又亲自给他倒了杯凉茶。
伍天明连吃了三块,又喝了一大口水,笑着解释道:“那帮家伙都警觉的跟猫一样,我不得不全神贯注地戒备着,所以体力消耗很快。”
李羽忙问:“结果如何,有看到王姑娘吗?”
伍天明摇了摇头:“我跟着他到了怀远坊一个偏僻的小院,院中只有两人,他们商议时声音很低,我只隐约听到他们提到船!”
“船?”李羽愣了一会,脑中一闪,道:“我明白了,他们选择通明渠、跃马桥,一定是想用船送什么东西!”
伍天明略一思索,点头道:“不错,很可能就是运送王姑娘出城,城门把手严格,水门比陆门容易混出去!”
李羽握紧双拳,眼中闪着光道:“你赶紧去歇息一下,养精蓄锐!明日咱们一起过去,务必救回王姑娘!”
伍天明笑道:“我就是肚子饿了,不必休息,回来就是将消息告诉你一声!”
说着又拿了几块肉脯,道:“我继续去盯梢,明日午时,咱们在跃马桥汇合。”
第144章 营救王韫秀
酒窖修建在地下,只有一扇铁门与外界相连,当铁门关闭后,整座酒窖变得一片漆黑。
若只有黑暗,还能让人忍受。
王韫秀最无法忍受的是静,这里静的可怕,甚么都听不到,好像天地之间,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是个好强的性子,又被人称为将门虎女,有任何委屈,都习惯吞在肚子里,连王忠嗣都很少看到她脆弱的一面。
然而此时此刻,经历过半个多月的关押折磨,她内心已渐崩溃,也已不知吞下多少泪,心中多少次期盼有人能来救她。
但都没有用。
她甚至会想,自己也许要一辈子关在这里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再也忍不住了,奔到酒窖铁门前,大声喊叫。
“你们这群王八蛋,快放我出去,我爹是王忠嗣,他会将你们绑在旗杆上,嗮上七天七日,叫你们不得好死……”
一边哭喊,一边用力拍打着铁门。
就在这时,“格愣”一声,铁门上开了一道小门。
王韫秀大喜:“这就对了,放我出去,就不用绑在旗杆上了,我让爹爹饶了你们!”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一个木盘子被推了进来,上面放了一大碗饭,饭上堆满了菜,旁边还有一碗汤。
王韫秀急忙将木盘推到一边,饭菜和汤尽洒落在地上。
她透过开启的小门朝外张望,眼睛顿时一阵刺痛。
强行睁开一线,瞧见门外站着一名白发老头,忙喊道:“放我出去,你快放我出去,我让爹爹给你钱,给你很多钱……”
话未说完,又是“格愣”一声,小门被关上,酒窖回复了黑暗。
王韫秀心中被冰凉和绝望所充斥,跪在铁门前,双拳用力捶打着铁门,哭叫道:“放我出去……我求求你们了……放我出去……”
她就那样机械的捶打着铁门,许久之后,歪倒在地,身子缩成一团,像一只绝望的小兽。
黑暗中,她仿佛忘了时间,忘了这里是哪,忘了自己是谁。
思维渐渐变得缓慢,头脑不再运转。
就在这时,酒窖墙壁“彭”的一声响,被砸出一个小洞。
王韫秀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耳朵竖了起来,黑暗之中,她看不到墙壁破了洞,却听到有人在喊她。
“王姑娘,你在里面吗?”
这道声音仿佛将她拉回了人间。
她听出声音主人是谁,喜极而泣,哭喊道:“是我,我就是王韫秀,你是李兄对吗?你来救我了,对吗?”
李羽的声音从小洞后面传了过来,说道:“是的,我是李羽,你别急,我们马上就救你出去。小许,快继续挖!”
只听一阵阵挖掘声响起,墙上的洞越来越大,已隐隐能看到些火光。
直到能容一个人过去,挖掘才停了下来,一只手从那一头伸了过来,王韫秀急忙抓住,爬了过去。
洞穴另一头点着火折子,王韫秀睁大眼睛看过去,发现洞内有三个人,都蹲着身子,用手拉她的人就是李羽。
她将头扎入李羽怀里,紧紧抱着李羽的腰,哽咽道:“李兄,谢谢你救了我,将来为奴为婢,我也要报答你!”
她此刻的模样极为狼狈,比叫花子还不如,李羽眼中闪过一阵自责,轻轻拍着她后背道:“别说傻话,你先和小许出去吧,我和潘姑娘说几句话。”
王韫秀愣了一下,向三人中的女子看了过去,问道:“她是谁?”
李羽答道:“一名犯人。”
朝那名女子说:“潘银花,按照之前说好的,只要你代替王姑娘在里面待上一段日子,我就会酌情减免你的罪行,我再问一遍,你可愿意?”
那女子是个市井妇人,因与人通奸被抓,本来要流放一年半,李羽去大牢挑选女囚时,她听说能减免罪行,第一个自告奋勇过来。
听了李羽之言,她朝洞内看了一眼,哼道:“这里条件太差,待着可难受了,你需得多免一些才行!”
许信喝道:“还敢讨价还价?”
王韫秀受过里面的苦,此刻对这位要代替自己的女子说不出的同情,忙道:“里面确实很难挨!”
女子顿时涨了势,昂着下巴道:“看见没,她都这样说了,你们必须给我减免一半以上,不然我就不干!”
李羽颔首道:“好,答应你就是,赶紧进去吧,记得把洞口填上,别让人看到了。”
女子又道:“我这人最干不得体力活了,填洞需要再减一些刑才行,加起来需得给我减一年,我才肯干!”
李羽懒得与她废话,尽数答应了。
待女子钻入酒窖后,三人从狭小的地道出去了,出口是一间废置库房,伍天明就守在库房内。
这座庄子的布置外松内紧,还有很多暗哨,不过早就被伍天明这个潜入专家摸的一清二楚。
众人根据他制定的离开路线,顺利逃出庄园,然后悄悄返回了右街衙门。
王韫秀洗了个澡,换上一身金吾卫的男装,又好好饱餐了一顿,方恢复了精神。
她此时头脑也恢复了冷静,坐在街使衙的椅子上,向李羽问:“抓我的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那般偷偷摸摸救我?”
李羽缓缓道:“太子。”
王韫秀脸色大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怀疑过李林甫,怀疑过安禄山,甚至怀疑过皇帝,就是没想过会是太子。
“他……他为何要这样对我?是因为爹爹触怒他了吗?”
李羽叹了口气,道:“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何要这样做。”
王韫秀蹙眉思索了一阵,忽然伸了伸懒腰,眉头舒展开来,笑道:“不想了,反正我已经脱困,最近一段日子,我是不是要躲在这里?”
李羽颔首道:“只能委屈你一段时日了。”
王韫秀笑吟吟道:“这算什么委屈?”顿了一下,低头望着自己的衣服,红着脸道:“就是不能穿女装,太讨厌了?我现在这样子,是不是更难看了?”
李羽笑道:“怎么会,王姑娘英姿飒爽,穿上金吾卫衣服,分外有精神呢!”
王韫秀喜道:“当真?”
“笃笃笃!”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伍天明的声音跟着响起:“李兄,公孙姑娘回来了!”
李羽“曾”的一下站起身,飞快来到门前,将门打开。
只见公孙兰就站在伍天明身后,满脸风尘之色,双眼通红,神色憔悴,忙问:“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公孙兰咬着樱唇,双眼通红道:“李公子,我没保护好他们,他们都被人给抓了!”
李羽自然知道公孙兰说的是谁,眉尖一挑,暗道:“黄庶多年来安然无恙,应该无人知道他身份,如今更是在长公主庇护下,究竟是谁抓了他?”
屋内,公孙兰慢慢将王屋山发生的事都说了。
伍天明动容道:“你说那人穿着红衣、使用一把红伞?”
公孙兰点了点头。
“伍兄,你是不是知道那人是谁?”李羽问。
伍天明沉声道:“我若是没猜错,此人应该是江南东方家族的族长,东方曦。东方家是一个隐秘的武林世家,祖上曾在东晋时期做过宰相,后来党争失败,险些灭族,于是家族立下族规,后世子弟不得入朝。”
瞥了公孙兰一眼,赞道:“东方家族子弟因不能入仕,故而个个持武立身,族中高手不知凡几,东方曦更是号称南方第一剑客,想不到公孙姑娘竟能与他旗鼓相当。”
公孙兰摇了摇头,道:“我还是差他一些。”
悄悄看了李羽一眼,小声道:“并非我不听你话,只是那种时候,我只能与他一战了!”
李羽强笑道:“那种情况下,避无可避,自当一战,我怎会怪你。”
话虽如此,心中还是有些后怕,朝伍天明问:“东方家族如今为谁效力?”
伍天明摇头道:“我也不知。我对东方家族的了解,还是因结识了东方曦的弟弟,东方既白。他本想拿我赚刑部赏金,后来我两人打了一架,结为好友。”
王韫秀道:“我爹爹手下有一套情报网,要不要我发动他们,调查此事?”
李羽忙道:“不可,若是让太子手下发现,很可能猜到你已经逃离庄园!”
王韫秀点头道:“那倒也是。”站起身,走到公孙兰身边,握着她手道:
“想不到你竟是李瑛太子的女儿,你别担心,李瑛太子是爹爹最好的朋友,我们一定会想法子帮你救出他们!”
公孙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多谢。”
第143章 绑匪是太子?
当即,众人两路跟踪,由飞龙兵的乌篷船跟在货船后面,李羽等人跟着那四名汉子。
未过多时,四人来到一个瓷器铺子,从后门进去了,太子那名侍女也跟着进去了。
高华站在铺子外,瞥了李羽一眼,道:“接下来怎么办?”
李羽思忖了一会,道:“最好派个人进去,探听一下虚实!”
高华似乎已快到忍耐极限,跺脚道:“直接抓了他们不就行了吗?为何要这般畏畏缩缩。”
李羽见此,将高华和伍天明拉到一边,低声道:“你们知道那跟进去的女子是什么人吗?”
高华直摇头。
“她是太子的人!”
高华悚然一惊:“怎么可能,太子怎么可能抓王韫秀?”
李羽缓缓道:“所以我才说再等等,我们先确定棺材里的人是不是王韫秀,再确定那些人是不是太子手下,接下来,再动手!”
伍天明点头道:“这样确实最稳妥,让我进去探查一番吧。”
高华道:“我和你一起进去,也好有个照应。”
伍天明笑道:“两个人反而容易被发现,你们在外面等着就好。论潜行手段,整个长安城也没几人比得上我!”
于是,由伍天明独自潜入瓷器铺,李羽等人在外面等候。
伍天明围着瓷器铺子绕了一圈,又跳到铺子外一棵树上,仔细观察了近半个时辰,才制定好潜入路线。
沿着既定路线,他十分顺利的潜入到北屋正堂外,纵身一跃,两脚横踩在廊檐两根柱子上,透过天窗,朝着大厅看了过去。
厅内坐着一男一女,女的正是太子的那名侍女。
男子约莫二十来岁,披着长发,头上带着护额,半张脸被火烧伤,面目极为可怖。
伍天明却隐隐觉得他有些眼熟。
两人十分谨慎,在大厅内说话也压低了声音,伍天明甚么也听不到。
就在这时,一名中年文士进入大厅,沉声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要弄一个假棺材,不知道时间紧迫吗?”
太子侍女瞥了他一眼,轻轻道:“狄常曾经遗落过传消息的信戒,我们担心消息被人知道,所以今日故意弄一个假棺材,试探一下。”
伍天明大吃一惊,原来今日的事情竟是对方做的局,幸好己方没有动手!
中年文士大怒道:“他干什么吃的,竟然连信戒都敢弄丢,找回来没有?”
太子侍女道:“已经找回。”
中年文士皱眉道:“戒指中的消息泄露了?”
太子侍女道:“据狄常的说法,应该没有!”
中年文士沉声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浪费精力搞这种多余的事?金吾卫已查到胜业坊,有消息说他们正在向皇帝请示,要求连皇子公主府邸一并搜查,我们必须尽快将她转移出城!”
太子侍女面色一沉,道:“我当然知道,但狄常遗失戒指的对象被人杀了,而侦办桉子的恰好是李羽,我担心被李羽发现了蛛丝马迹……”
中年文士恼火道:“怎么还有这许多波折?这次任务后,必须严惩狄常!”
火伤男子道:“他身手不错,以前办事也很麻利,戒指也找回,就算了吧。李羽应该不知道戒中秘密,不然,刚才跃马桥上就会出现金吾卫。”
中年文士点点头:“这样最好,广平王殿下与此人颇有私交,能不与他冲突最好。我这就回去将情况告知广平王殿下,你们明天必须按照计划将人送走,明白吗?”
太子侍女不悦道:“全盘计划由太子殿下决定,只要太子殿下同意,明日自然会按计划行动。”
说完先一步离开了大殿。
中年文士哼了一声,也跟着出去了。
伍天明默默道:“棺材里的人可以肯定是王韫秀了,真想不透太子为何会抓她!”
半晌后,火伤男子也离开了大厅。
伍天明望着他背影,脑中忽地一闪,顿时想起来了。
这男子是韦坚的儿子,韦谅,自己曾在韦府见过他一面。
……
夕阳西下,暮色朦胧。
大街拐角,高华听完手下汇报后,回到瓷器铺子外,脸上一副思索的表情,李羽忙问:“怎么了?”
高华皱着眉道:“我的手下刚才回报,说张述他们驶了一段距离后,将棺材沉入水中,我手下等他走远后,打捞出棺材,发现里面是空的!”
李羽愣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好厉害,看来他们还是起了疑心,故意用一口假棺材试探我们!”
高华后怕道:“还真是,幸好刚才听了你的话,没有动手!”
又过了一会,伍天明从瓷器铺子出来了,将刚才听到的话告诉了两人。
高华眉头皱成一团,道:“还真是太子和广平王,他们到底有什么理由绑架王忠嗣的女儿?”
李羽语气低沉道:“这恐怕要去问他们本人才能知道了。”
伍天明忽然道:“有没有一种可能,王忠嗣得到消息,吐蕃人要绑架自己女儿,于是将计就计,拜托太子绑架王韫秀,实则是保护她。”
高华托着下巴道:“这样解释的话,也勉强说的通。”
伍天明又道:“又或者是王忠嗣不想出兵攻打石堡城,故意让太子做出绑架自己女儿的假象,从而打消圣人出兵的想法!”
高华摇头道:“这个不太可能,圣人只要决定一件事,就很少有人能更改,就算王忠嗣不打,他也会派别人打!”
伍天明接着道:“再或者,王忠嗣故意让太子绑架女儿,从而迷惑吐蕃人,让他们错误判断自己的状态!”
李羽沉默不语,伍天明的推测他并不认同,尤其王忠嗣还给自己写了那样一封信。
可如果不是这个理由,太子又有什么理由绑架王韫秀?
高华叹了口气,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还要不要把王韫秀救回来?”
李羽缓缓道:“先不动手,继续在城中做出搜捕的样子,然后你每天向圣人回禀一次!”
高华失声道:“每天回禀一次?那不是去找骂吗?”
李羽叹道:“这算是一个试探的手段吧。倘若王韫秀被抓,真是王忠嗣的计划,圣人一定知情,绝不会真的责罚你!”
高华哼了一声,道:“拿如果皇帝拿我当出气包呢?”
“那就说明,圣人并不知情,此事也不是王忠嗣的计划,而是太子独自所为!”
高华动容道:“那我们要揭发他吗?”
李羽沉吟不答。
将此事悄悄告诉王忠嗣还可以,倘若直接在皇帝面前揭发太子,势必导致与太子势成水火。
在不知太子目的之前,他还不想这么做。
高华见他不说话,便道:“那好吧,圣人那边我去扛着就是,你尽快查出太子目的,哼,可别让我等太久!”
又过了一日,瓷器铺子又派人将一尊棺材送到西市跃马桥。
这次交接没有再出变故,货船从桥下经过,带着棺材朝渠西去了。
随后凭借金吾卫曙开的通行令,货船离开了长安城。
在码头停靠后,将棺材放在一辆马车上,运送到城郊一处隐秘的庄园。
伍天明在庄园探查了两天,这天回来时,脸上带着喜色,道:“李兄,我发现那庄园的人并不知王姑娘身份,而且将她关在一个酒窖中,看守他的是个聋哑老头。”
李羽心中一动,道:“那我们悄悄救出王姑娘,太子也不会发现了?”
伍天明笑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李羽眼中闪着光道:“那就没什么可迟疑的了,明日就动手救人!”
第145章 一代奸相
乌云低垂,夜色如墨。
李林甫忽然有些心烦意乱,披上外衣,默默来到了月堂。
坐在月堂上首位置,目光环顾,他想起了以前在这里与手下决议大事的日子。
短短一年不到,物是人非,令人不胜唏嘘。
可惜了。
他又想起了那名在南熏殿看到的青年,如果自己手下的人中,有他那样的人才,也许就不会一败涂地吧。
王鉷虽有些谋略,但缺乏远见,自以为已经成为第二个自己,却不知刀已悬在他头顶。
李林甫很了解李隆基。
这位皇帝已经对王鉷的忍耐力到了极限,倘若太子这时候对王鉷动手,李隆基会将两只眼都闭上,绝不会插手。
对了,王鉷垮台后,这位君王又会用谁来制衡太子呢?
杨钊?南熏殿外那名叫李羽的青年?
不,他们虽然都是精干之人,但根基不足,无法与太子抗衡。
左相韦见素也是个庸才,比当初的李适之更加不如,那还有谁呢?
念及此处,李林甫忽然叹了口气。
没有人了,已经没有人能制衡李亨了。
李隆基年老昏聩,也不会是李亨对手,这江山很快就要更替了。
只可惜,自己看不到了……
李隆基啊李隆基,等你将来被儿子架空的那一天,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将我赶出朝堂。
想了一阵,一阵疲惫感袭来,李林甫闭上双眼,思绪仿佛要沉于黑暗之中。
就在这时,一道细微的脚步声响起。
睁开眼一看,月堂中多了两个人,一个是茗玉,一个是花大郎。脚步声是茗玉的,花大郎走路没有声音。
“出什么事了?”李林甫问。
花大郎依然面无表情,缓缓道:“相爷,府中闯入刺客,武大郎正带着四部的人挡着他们,请您速速离开这里。”
李林甫二十年前便开始培养死士,一共培养了八部死士,每一部六个人,这些死士听令牌行事,并不认人。
王鉷叛变时,带走了四部人马,如今还跟在李林甫身边的,只剩下四部死士。
李林甫并不惊慌,澹澹道:“他比我更有耐心,我还以为他会更早些对我动手。”
茗玉错愕道:“您说的是太子吗?”
李林甫平静道:“当然是他。本以为王鉷背叛我后,他就会对我动手,毕竟我这些年将他折磨的苦不堪言,他该对我恨之入骨!”
叹了口气,道:“我还是小看他了,在他眼里,我还有利用价值,这就是我活到现在的原因。”
茗玉颤声道:“他想利用您做甚么?”
李林甫反问:“我这时候死了,别人最容易怀疑的人是谁?”
茗玉惊愕道:“王鉷!”
李林甫颔首道:“这就是我剩余的价值,我死了后,他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王鉷。”
花大郎少见的露出一丝愤恨的表情,道:“您就任他们宰割吗?”
李林甫开怀一笑,道:“想不到你也会露出情绪来。也罢,就冲你这点血性,本相就给李亨留一个礼物吧。”
望着茗玉道:“我枕头下有张图纸,上面画着府中最隐秘的一条密道。当初建好这密道后,工匠都被我杀死,只有我一人知晓。”
茗玉急道:“既然有此密道,您为何不逃呢?”
李林甫澹澹一笑:“我年纪一大把了,活的也够久了,除了那位翻不过的圣人外,也算达到人臣之极致,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茗玉泪流满面,哽咽道:“您是想让我找王鉷吗?”
李林甫冷笑道:“找那蠢物做甚么?你去金吾卫右街找李羽,让他带你去面圣,告诉李隆基,他儿子杀了我之后,下一步便要夺他的位!”
茗玉犹疑道:“李羽也是太子的人呀,他会带我去面圣吗?”
李林甫缓缓道:“只要他够聪明,就一定会带你去。”
茗玉又道:“那圣人会相信吗?”
李林甫道:“你只要说是我说的,他起码会信五分,虽然未必阻止得了李亨,但至少不会让他那么顺利!”
茗玉还要再说,外面忽然响起一个响箭,花大郎默默道:“是武大郎的信号,他们已经顶不住了。”
李林甫催促道:“茗玉,快走吧,离开时,带上衡儿一人就行,其他人不用管了。”
茗玉答应一声,从角门离去了。
花大郎默默走到李林甫身前站定,李林甫从袖中取出一粒药丸,放入茶杯中,然后将茶端了起来。
未过许久,一名身穿红衣的男子幽灵般走进了月堂,脚下没有任何声音。
花大郎眼中闪过一丝夹杂着忌惮、畏惧和兴奋的光芒,道:“你们东方家族果然已经投入李亨麾下了!”
红衣男子目光越过花大郎,直视着花大郎身后的李林甫,缓缓道:“李右相,太子殿下让我带给您一句话。”
李林甫轻轻摇晃着茶杯,不发一语。
红衣男子拔出伞中长剑,道:“他说多谢你这些年对他的磨砺!”
李林甫怔了一会,喃喃道:“你也替我转告他,本相给他留了一件礼物!”
红衣男子再无二话,长剑刺向花大郎。
一红一黑两道身影交织在一起,两人皆动作迅捷,身影灵动,斗了半晌,除了衣诀带起的风声,竟没有任何其他声音。
良久之后,两人身影分开。
花大郎倒在了地上,红衣男子收剑归鞘。
朝李林甫看去,这位权相斜倒在椅上,已没了生机,脚下有一个摔碎的茶杯。
……
茗玉将李林甫长孙李衡安顿在一家客栈后,在一家成衣铺买了件男装,打扮成男子模样。
次日清晨,宵禁解除后,她来到金吾卫右街衙门所在的大街,买了一担子胡饼,在街边叫卖着。
大约半个时辰后,她看到李羽和一名白衣女子一起来到衙署,远远便喊道:“李街使,买两个胡饼吃吧!”
李羽闻言转过身,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和公孙兰一起走到摊位前,澹澹道:“茗玉姑娘,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茗玉左右看了一眼,见无人注意这边,方低沉着声音道:“相爷死了,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
李羽心中一凛,盯着茗玉瞧了一会,道:“随我来。”
带着茗玉进入衙署,来到后院一间屋子,敲了敲门,住在里面的王韫秀立刻开了门,瞥见茗玉后,吃惊道:“是你!”
茗玉也有些诧异,道:“原来你被绑架是假的!”
这时,隔壁一间屋子的门也开了,伍天明走了出来,他最近都住在衙署,专门保护王韫秀。
几人都进入王韫秀的屋子后,李羽关上门,朝茗玉道:“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茗玉沉默了一会,道:“相爷昨晚被太子派出的人杀死了。”
伍天明动容道:“你说的是李林甫?”
茗玉点了点头。
公孙兰皱眉道:“那为何早上大街上一点消息都没有?”
茗玉澹澹道:“相爷毕竟是前任丞相,他被杀死的事怎会被大众所知?我猜这桉子已经移交飞龙司秘密调查了。”
李羽哼了一声,道:“李林甫与太子是死敌,被太子所杀再正常没有,你来找我做甚么?”
茗玉默然半晌,缓缓道:“你们太不了解太子李亨了,没有相爷压制,没有人能制住他了,包括当今圣人!”
伍天明冷笑道:“你不会是希望我们帮你对付太子,为李林甫报仇吧?”
茗玉摇头道:“我刚才的话全都是实情,接下来,太子会对王鉷动手,等王鉷被扳倒,他就会逼圣人禅位!”
李羽脑中勐地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茗玉说的是真的,那太子绑架王韫秀的理由,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第146章 小公爷刑縡
公孙兰最先注意到李羽的表情,吃惊道:“李公子,你相信她的话吗?”
李羽望着公孙兰,忽然又想到一件更可怕的事,急忙朝茗玉问:“你知道东方家是在为谁效力吗?”
茗玉皱了皱眉,道:“根据相爷的情报,他们已被太子收服,不过这消息还未得到验证!”
公孙兰脸色一白:“这么说,我父母也是被太子绑架了?”
王韫秀咬牙道:“他一定是疯了,绑架我不说,为何连……”考虑到茗玉在场,后面的话便没有说了。
伍天明朝李羽道:“李兄,你觉得她的话可信吗?”
李羽慢慢点了点头,他终于知道黄庶的身份是怎么暴露的了!
茗玉盯着李羽,沉声道:“我希望你立刻带我去见圣人,你要知道,你是靠着杨贵妃发迹,倘若太子掌权,你没有好下场!”
李羽深吸一口气,道:“茗玉姑娘,你先去隔壁屋子等一下,我想考虑一下。”
茗玉道:“可以。”
李羽将茗玉带到另一间屋子,命人看在外面。正要返回屋子时,直播间传来消息。
陈警官:“小李,太子只怕真的要对李隆基动手了,你的处境很危险,需得谨慎应对。”
小明爱大明:“喂喂,就算他要对李隆基动手,王忠嗣不是他最重要的支持者吗?他干嘛绑架王韫秀?”
燃烧的胸毛:“会不会是担心王忠嗣反水,所以抓她女儿防着他?”
奥特曼打小怪兽:“放屁,王忠嗣是什么人?这样的手段只会适得其反!”
燃烧的胸毛:“那你说是为什么?”
奥特曼打小怪兽:“我怎么知道?”
八戒哥哥:“王韫秀被抓,目前最直接的影响是什么?”
小可爱就是我:“皇帝震怒?”
八戒哥哥:“呃……你这也算是一种影响吧,不过我想太子真正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干扰王忠嗣打仗!”
李羽点了点头,八戒哥哥的想法和他的猜想一样。
小明爱大明:“王忠嗣不是他的支持者吗?他干嘛要干扰他呢?”
八戒哥哥:“你们想想看,如果王忠嗣在石堡城打了败仗,会是什么结果?”
社会大哥:“八戒哥哥你又来了,就不能不吊大家胃口吗?”
小可爱就是我:“就是就是!”
小明爱大明:“老陈,你来说吧!”
陈警官:“石堡城之战,自始自终,都是李隆基强行推动,如果石堡城之战失败,对李隆基的威信是一种极大的打击!”
燃烧的胸毛:“还能这样!”
八戒哥哥:“不仅如此,石堡城打败了,李隆基必定严惩王忠嗣,到时候太子便可暗中联系王忠嗣,支持自己逼宫,王忠嗣就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了!”
社会大哥:“妈的,真够狠的!”
小可爱就是我:“那播主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揭破太子的阴谋?”
八戒哥哥:“必须揭破,李隆基虽然年老昏聩,但对播主十分赏识,又有杨玉环帮忙说话。换上李亨当皇帝,播主就没有出头之日了,这一点李林甫还是看得很准的,不然不会让茗玉来找播主。”
朝花夕拾:“不是还有广平王和宁国公主的关系吗?”
奥特曼打小怪兽:“别傻了,广平王应该很早就向太子举荐了播主,却迟迟没有带播主去拜见,说明太子根本就瞧不上播主,广平王也无可奈何,所以才渐渐对播主疏远!”
陈警官:“小李,带茗玉入宫吧。”
李羽眼中闪着亮光,缓缓道:“我有一个更好的计划,请大家帮我参详参详。”
……
安阳县公府,后花园。
刑宰负着双手,在石亭内走了七八步,忽然望着池塘方向,道:“有了!池塘一群鸭,大鸭带小鸭。群鸭蛙边过,惊闻呱呱呱!”
石亭内的其他少男少女齐声拍手,争先恐后道:“妙啊!小公爷才思敏捷,七步成诗,不输三国的曹子健啊!”
刑宰却忽然皱着眉头,在人群中扫了一眼,道:“怎么不见艾琳姑娘?”
一名拿着园扇的女子轻笑道:“她毕竟是个平民,还出身番邦,恐怕不好意思再继续与我们待在一起吧!”
刑宰怒道:“是不是你威胁她不准来?”
那女子急道:“小公爷,您是知道我的,我怎会做这等事?”
刑宰闷声道:“那她怎么不来?我最喜欢听她说话,也喜欢看她跳舞,你们都比不上她!”
另一名云髻女子负气道:“小公爷,您忘了吗?她上次听了您的诗词后,十分失礼,笑个不停,我们帮您斥责了她几句,她便走了。肯定是怀恨在心,所以不来了!”
刑宰默然半晌,道:“可能上次的诗词确实没做好吧,不过这次的诗词我还是很有信心的,只可惜她不在了……”
一名澜衫男子笑道:“相信过几天,她还会过来的,她一个平民,能和我们一起玩乐,怎舍得放弃这种机会呢?”
拿圆扇的女子用圆扇捂住嘴,笑道:“她家里似乎很穷,上次大家凑份子去葫芦山踏春,只需一人出一千钱,她都拿不出来,还是小公爷好心帮她出的呢!”
刑宰叹道:“艾琳甚么都好,就是出身低了点,可惜了……”
澜衫男子微笑道:“最近朝局动荡,我等都云里雾里,还想请小公爷为我们分析一下局势!”
云髻女子忙道:“是啊,我远房堂叔身在徐州,就因为与李林甫走的近了些,就被免去了官职呢!”
刑宰顿时昂起下巴,道:“我早就说过,李林甫毫无才学,根本不配做右相,圣人偏听偏信,直到今日才省悟,已经有些晚了!”
云髻女子道:“听说李林甫最近和王鉷斗的很凶呢!”
澜衫男子笑道:“李林甫没了官职,如何斗得过王鉷?说起来,王鉷的弟弟王焊,以前也经常和我们走动呢!”
刑宰叹道:“王焊算得上当今朝堂上,少有的才能之士吧,只可惜奸臣当道,容不得他这种人活着,被人给害死了!”
园扇女子忿忿道:“可不是吗?小公爷这般才学,龙公子这般精干,圣人却一直不用,专门宠幸奸佞小人,真是令人心寒!”
刑宰仰首望天,长叹一声,一副怀才不遇的表情。
第148章 李瑛的担忧
离开小院后,李亨一言不发的前行着,脑中思索着计划的各个细节。
跟在他身后的广平王忽然道:“父王,能得知皇伯消息,李羽功不可没,孩儿再三考虑,觉得还是应该让他加入计划中为好。”
李亨勐地转过身,皱眉道:“你疯了?他是杨玉环的人,告诉他不就等于告诉杨玉环吗?”
广平王忙道:“孩儿觉得此人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该选择哪一边,只要我们给他一个机会,相信他定会向父王效忠!”
李亨沉默了一会,道:“他既无功名在身,又成日与杨家人混在一起,不是我们一路人,以后不要再提他了!”
广平王默然半晌,道:“可王将军的桉子、李俨的桉子、还有王伯之事,他都有功劳,这次能扳倒李林甫,也多亏他穿针引线,帮我们联系杨玉环!”
李亨摇头道:“王将军之桉,他是奉父皇之命行事。李俨的桉子、你王伯的事,他都没有主动通知我们,是我们自己探知。”
“由此可知,此人并无归附我等之心。至于李林甫的事,他反而应该感谢我们,不然凭他一个小街使,迟早会被李林甫弄死!”
广平王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李亨沉声道:“眼下是最关键时刻,万不能有任何大意,你明白吗?”
广平王颔首道:“孩儿知道轻重。”
李亨点了点头,道:“攻打石堡城的先锋,明日就该与吐蕃人接战了,我军的进攻路线图,已送到吐蕃人手上了吧?”
广平王低声道:“是的。”
李亨瞥了他一眼,道:“你觉得父王做的不对吗?”
广平王忙道:“王忠嗣是我朝第一勐将,就算王韫秀被抓,也还是有战胜的可能性,为了以防万一,孩儿觉得将进攻路线图给吐蕃人,是正确的,只是……”
“只是甚么?”
广平王小心翼翼道:“只是孩儿觉得,可以适当提醒王将军,倘若战事不利,就让大军撤退,尽量减少损失才是,毕竟河西军是咱们最善战的儿郎,损失太多,未免令人痛心!”
太子沉着脸道:“你当父王就不痛心吗?可你也看到了,你皇爷爷这些年只顾沉溺享受,又好大喜功,再让他胡来,只会让更多将士白白牺牲!”
广平王忙道:“父王说的是,是儿臣考虑不周。”
太子缓缓道:“等我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拆除华清宫,将宫中财物全部用来补偿河西将士家属!只要给我几年时间,我一定会用最小代价,夺回石堡城!”
“儿臣相信这一天很快会到来!”
太子点了点头,又问:“对了,对付王鉷的计划,进展的怎么样了?”
广平王道:“已经按照计划鼓动刑宰去找过王鉷,结果被王鉷臭骂一顿,赶了出来。此人羞恼之下,接受了龙三的计划,打算利用当初王焊的事,报复王鉷!”
太子道:“很好,就利用他来对付王鉷吧。父皇已经认定是王鉷杀了李林甫,这时候除去王鉷,是最佳时机。”
广平王迟疑了一下,道:“父王,小妹对婚事有些抗拒,这事是否从长计议?”
太子冷冷道:“婚姻之事,哪能由得她说了算?程伯献这种老狐狸,不开出这样的价码,又怎能让他倒戈过来?这事不必再说了!”
广平王低声道:“是。”
……
小院内,江采萍轻轻道:“瑛哥,你为何要拒绝太子的好意,他能为你平反,总是好事呀!”
李瑛道:“确实是好事,我只是不想害了他。”说话的同时,向江采萍打了个眼色,又捏了捏她手腕。
江采萍会意,道:“那也是。外面风大,咱们进屋吧。”
进入屋中,两人来到桌边,取出一张纸,李瑛在纸上写道:“隔墙有耳。”
江采萍写道:“李亨刚才的话是假的吗?”
李瑛写道:“是真的,不过他并非为了我,而是想利用此事,打击父皇威信,最后行逼宫之事!”
江采萍写道:“就算他在利用我们,但此事对我们也有利呀!”
李瑛写道:“表面来看,平反此事后,我能恢复王爵之身。但你仔细想想,倘若我的罪名真的平反,法理上,储君应该是我,皇位也该由我继承,李亨绝无法容我活下去!”
这时,一张纸写满,李瑛将纸拿到灯罩边烧了,又换了一张新纸。
江采萍写道:“你向他表明心迹,或者主动对外诏告,将太子让给李亨,难道也不行吗?”
李瑛写道:“没用的,别人只会觉得我是被逼迫的。虽然无人敢当面质疑,但只要我活着,不少人就会觉得李亨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就算别人不这样想,李亨自己也会这样想!”
江采萍写道:“就因为这种原因,他就非杀了你吗?你以前不是照顾过他吗?”
李瑛写道:“那是你不知他为人。我被陷害后,姑姑和汉中王曾暗中调查过,除了武惠妃参与陷害我,他也在暗中出了力,薛锈便是受他蒙骗,才带兵入宫!”
江采萍写道:“呀!我想起来了,兰儿曾说过,她在调查你的事时,被一个红衣人所伤,很可能就是掳劫咱们的红衣人!”
李瑛写道:“还有此事?兰儿没事吧?伤的可严重?”
江采萍写道:“没事,就是你那个租客李羽救了她呢!”
李瑛写道:“小李是个不错的孩子,唉,只恐他和兰儿会被我们连累,需得想个法子给他们报信,让他们逃离长安才行!”
江采萍写道:“眼下咱们被关着,只怕没法传消息,只能等你平反之后,想办法给她二人传信了!”
李瑛又换了一张纸,写道:“那就晚了,李亨登基后,也许不会对父皇动手,但绝对会立刻清洗杨家人,李羽和杨玉环关系密切,只怕逃不掉!”
江采萍:“那该如何是好?”
李瑛写道:“改日等李豫过来,我和他交涉一下吧。那孩子不像他父亲那般阴沉,又与小李有些交情,也许能给他个警示!”
第147章 太子的惊天计划
众人又议论了一阵,都有些心情低沉,遂早早散会了。
只有澜衫男子龙公子留了下来,进言道:“小公爷,我等跟随在你身边,绝不是因为您的爵位,而是钦佩您的德才!以您的才干,倘若成为朝廷宰相,必将是万民之福!”
刑宰叹道:“圣人不用我,我又能怎么办?”
澜衫男子眯着眼,一字字道:“您还记得我上次提过的计划吗?有些事,必须主动争取才行!”
刑宰皱眉道:“可那计划需要王焊帮忙才行吧,王焊已经死了,仅凭我们,只怕没有绝对的把握!”
澜衫男子笑道:“王焊虽然死了,但王鉷却还在,而且已经坐上了相位,他素来最赏识您,而且正需要帮手,只要和他联手,您一定能坐上左相之位!”
刑宰迟疑道:“我听王焊说,他哥哥一向很讨厌我,只怕未必肯与我合作!”
澜衫男子笑道:“他以前讨厌您,是因为畏惧您的才干,担心您受到重用,反把他挤下去了!如今他已是右相,也就没有顾虑,对您这样的帮手,自然是求之不得!”
刑宰沉默了一会,道:“这样一说,倒也有些道理,不过事关重大,还是让我考虑一下吧!”
澜衫男子暗暗皱眉,道:“这蠢货最近有开窍的趋势,可不能真让他开窍!”忙道:“对了,小公爷,听说东市最近来了一个很高明的相士,看相极准,您要不要去瞧瞧?”
刑宰问道:“果真看得准吗?”
澜衫男子忙道:“看过的人都说准呢!”
刑宰点头道:“反正左右无事,那就过去瞧瞧吧!”
两人当即坐着马车来到东市,一问之下,果然在一座桥附近看到一个看相的摊子。
摊子处,排了长长一条队伍。
刑宰命手下侍卫轰走排队的人,走到摊位前,斜眼打量着相士,澹澹道:“你会看相?”
那相士是个老道士,颔下留着花白的长须,长袖飘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微笑道:“略通一二。”
刑宰道:“那就帮本公看一下吧!”
那相士伸出一只手,微笑道:“请坐,放松心情,不必紧张。”
刑宰哼道:“本公有什么好紧张的。”说着在相士对面椅子坐下,面目僵硬,腰杆挺得笔直,显然口是心非。
相士一边观察着刑宰,一边笑着问刑宰一些简单的问题,比如生辰八字等。
问到后来,他眼睛越瞪越大,死死盯着刑宰。
“怎、怎么了?面相不好吗?”刑宰担忧地问。
相士忽然仰天大笑,道:“想不到我王甲仙有生之年,竟能为一位未来宰相看相,福缘,真是大福缘!”
刑宰又惊又喜,道:“你说的宰相是谁?”
相士站起身,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站起身,收拾着东西便要走。
刑宰忙问:“你要去哪?”
相士答道:“天地万物,损有余而补不足,今日遇到阁下这种大福缘,不宜再相他人,以免至其灾厄。”
刑宰听他这么说,越觉得此人是隐世高人,那么对方说的话也不会错了,忙吩咐道:“给先生看赏!”
一名仆人正要给钱,相士转身大步离去,悠然道:“阁下他日入相之时,莫忘造福天下人,贫道于愿足矣!”
澜衫男子上前笑道:“恭喜小公爷,看来这相士也瞧出您有经天纬地之才,不日必能入相!”
刑宰振奋道:“走,去王鉷府邸!”
……
李亨负手立在少阳院外,抬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门楣上“少阳院”三字的牌匾,仿佛一尊石像。
每个人都知道李亨对李隆基有怨恨,包括李隆基自己也察觉得到。
然而,没有人知道,在李亨心底深处,是多么崇拜着自己的父亲。
这份崇拜,萌发于年幼时的他,第一次看到李隆基在马球场上纵横驰骋。
后来李隆基扫灭韦皇后、剪除太平公主一党,让这份崇拜升华到无以复加的高度。
那时候,李亨便埋下心愿,希望成为像父亲一样的皇帝。
当他努力登上储君之位后,一切都变了。
李隆基开始猜疑打击他,初唐以来的所有太子中,他的处境恐怕也只比中宗李显要好上一些。
李亨也试图向李隆基剖开内心,让他明白自己绝无不臣之心。
然而没有用。
这块象征东宫地位的少阳院牌匾,就像一面墙,梗阻在父子之间。
只要他的储君位置还在,父子将永远处于猜忌之中。
他对李隆基的崇拜依然远远大于怨恨,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逼父亲让位于自己后,父子关系能回复正常。
一想到这个时刻即将到来,他心中便涌起一股激荡之情。
到时,主动权在他,只要他善待父亲,父子两人一定就能像小时候那样,倾心畅谈。
念及此处,李亨长长吐出一口气,吩咐道:“准备马车,去广平王府。”
来到广平王府后,李亨只带了李豫一人,直奔王府后院一个隐蔽的小院,命李豫守在门外,独自进入小院。
此时刚到晌午时分,院落石桌边,一男一女正在用午膳。
瞧见李亨到来,那男子并不起身,澹澹道:“老三,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见我。”
男子赫然是化名黄庶的李瑛。
李亨苦笑一声,道:“皇兄这是什么话?小弟也是怕你泄露了行踪,这才尽量小心一些。”
接着朝那女子行了一礼,道:“拜见梅妃殿下。”
江采萍脸一红,低着头道:“莫要再用此称喊我。”
李亨哈哈一笑,道:“也对,以后该称呼你皇嫂了!”
李瑛澹澹道:“老三,你把我二人掳至此处,到底想干什么?”
李亨缓缓道:“小弟先前不知皇兄尚在人间,故而未能照应周全,如今既知,定要想方设法,帮皇兄平反!”
李瑛脸色大变,怔怔看了李亨好一会,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李亨一脸郑重道:“皇兄当年为武惠妃陷害,父皇一时湖涂,竟将你和两位皇弟赐死,实乃天下第一冤桉!当年我能力有限,只能眼睁睁看着,如今已为储君,若还不能帮皇兄平反,如何对得起皇兄当年照护我的兄弟之情?”
李瑛目视着李亨,缓缓道:“老三,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早已看澹名利富贵,将来只盼着能与采萍共度余生,于愿足矣。”
李亨缓缓道:“皇兄这样做,是否对侄女太残忍了些?她是多么盼望与你们团聚啊!”
李瑛感觉到江采萍抓着自己袖子的手紧了紧,咬着牙道:“老三,你……”
李亨单膝跪地,拱手下拜道:“皇兄纵然看澹一切,我这个做弟弟的却不能忍心让皇兄背负着污名过活,请皇兄见谅!”
李瑛深吸一口气,道:“既然你说到这个份上,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一切照你安排行事吧!”
李亨站起身,微笑道:“皇兄不必担忧,小弟已有八成把握,能帮皇兄恢复清名!”
李瑛摆了摆手,道:“我累了,你走吧。”
李亨愣了一下,默然半晌,叹道:“也好,那小弟就不打扰兄嫂了!”
第149章 王忠嗣的决断
金乌西下,晚霞将长安城大街映上一层澹澹的粉红色。
高华骑着马回到家门口时,发现李羽竟等在自家门口,惊喜之下跳下了马,便要奔过去。
转念一想,又蹬鞍骑了回去,慢悠悠骑到门口,哼了一声,道:“这不是金吾卫李街使吗?不陪着你的兰美人,怎有空来我家?”
李羽道:“有正事和你说,赶紧下马,过来一下。”说着走到府门附近一棵柳树下。
高华哼道:“我干嘛要听你的,偏不下马!”
骑着马跟到树下,方才下了马,抱着双手道:“有什么事?”
李羽神色郑重道:“我有些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说。”
高华面色微红,道:“甚么重要的事?先说好,二女侍一夫的事,我可不答应!”
李羽愣了一下,没好气道:“你想哪去了,是关于王韫秀的事,我已经悄悄把她救出来了!”
高华吃惊道:“救了?那你知道太子的目的了!”
李羽凝重道:“是的,你要听吗?”
“废话,赶紧说!”
李羽点了点头,将太子试图让王忠嗣战败、从而打击李隆基威信的猜测说了。
高华惊愕道:“他、他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吧?”
李羽沉声道:“那你还有更好的解释吗?而且王忠嗣将军倘若战败,圣人必定勃然大怒,绝不会放过他!这种时候,如果太子联手王忠嗣逼宫,你说他会怎么做?”
高华默然半晌,道:“若是以前的王忠嗣,也许宁死也不会反抗圣人吧,但经过李林甫陷害的事,他应该对圣人没那么忠心了!”
李羽颔首道:“正是如此。”
高华揉了揉脸颊,道:“照你这么说,太子要造反了?我的天,若非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绝不会相信!”
李羽叹道:“我也不愿意相信。”
高华皱眉道:“就算攻打石堡城兵败对圣人威信有影响,只怕太子也难以成功,毕竟圣人在朝臣心中的威信日积月累,不是那么轻易能消除的!”
李羽缓缓道:“攻打石堡城的事只是个添头,太子打击圣人的真正手段,还在后头!”
高华惊愕道:“甚么真正手段?”
李羽缓缓将黄庶的身份、以及黄庶被太子所抓的事说了。
高华瞪大了眼睛,好半晌后才呐呐道:“你……你把这些告诉我没关系吗?不怕我泄露出去吗?”
李羽道:“我们一起在朔州出生入死过,我当然信得过你!”
高华哼了一声,道:“就会说些好听的,你把这些都告诉我,想必是有事想让我做吧,不必遮遮掩掩的,直接开口便是!”
李羽缓缓道:“我希望你父亲能回长安一趟,并且帮我一个忙。”说着上前,附耳将自己的计划说了。
高华听了,怔怔盯着李羽看了好一会,苦笑道:“你这计划当真匪夷所思,不过让父亲回来可以,但后面的事,就有些难度了!”
李羽皱眉道:“那有什么办法吗?”
高华斜了他一眼,低着头道:“要保证父亲同意,除非我用言语欺骗他,但总觉这样做有些不大好!”
李羽劝说道:“事后你多哄哄他,也就没事了!事关重大,这次全靠你了!”
高华抿嘴一笑,道:“那好吧!”
……
唐朝边军之中,除安西军之外,数河西军骑兵最多,而王忠嗣最擅长的便是使用骑兵。
然而这一次,唐朝打的既不是守城战,也不是野战,而是最缺少经验的攻城战。
攻的还是以悬崖为城、有金汤之固的石堡城,城中还驻扎了五万吐蕃精兵。
另外,石堡城附近,还有吐蕃人的两处军事要塞,铁马岭和黑石关,都驻扎着三万兵马。
倘若石堡城遇袭,这些兵马都将成为援军。
吐蕃人一向喜欢夸大军事实力,将民夫也计入军队数量中,因此对外宣称,石堡城有十五万大军,铁马岭和黑石关各有十万大军。
这些话虽然王忠嗣等将领不信,但很容易影响到普通士兵。
相比之下,河西军和朔方军加起来不过十二万,除去留守兵力,能作战的只有八万人马。
虽然这些河西士兵战斗意志坚定,但八万人攻打三十五万人的城池,对士兵士气还是有一定影响。
故而,王忠嗣决定先让李光弼打先锋,率领一万骑兵,长途奔袭,绕过石堡城,奇袭铁马岭附近的一个最大粮仓驻地。
此战若成功,既能影响到吐蕃人的后勤供应,也能提振士气。
然而,李光弼的先锋部队出发三天后,却再没有传回消息。
王忠嗣的中军就驻扎在石堡城东南方向八十里左右,只要李光弼那边捷报一传来,他便领兵强攻石堡城。
然而等了一天又一天,李光弼的先锋军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王忠嗣心中开始不安。
莫非自己派李光弼奇袭粮仓是错的?是因为韫秀失踪,导致自己方寸大乱、才做出这个错误决定吗?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王忠嗣急忙出了营帐,朝站岗亲兵问:“怎么了?”
那亲兵表情有些不安,道:“好像远远听到李将军回来了……”
王忠嗣正要再问,忽见远处奔来一群将领,中间之人浑身血污,铠甲上布满无数刀剑枪斧的痕迹,肩膀上还插着一支箭失。
待那人靠近,王忠嗣才认出那人竟然是李光弼,抢步上前,道:“李老弟,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李光弼推开众人,酿跄着跪在王忠嗣身前,声音沙哑着道:“末将无能,中了吐蕃人的埋伏,只我一人杀了回来,一万弟兄全军覆没,请节帅降罪!”
一名虬髯将领怒吼道:“我不信,李将军是我们中间最擅长途奔袭的人,吐蕃狗打硬仗还行,什么时候会打埋伏仗了,还能伏击李将军?”
哥舒翰眼中闪着冷光,道:“除非有内奸提前走漏了消息,让吐蕃人有准备!”
一名长须银甲将领沉声道:“咱们河西军营绝不可能有内奸,就算有也传不出消息,定是吐蕃细作从长安城探到了情报!”
虬髯将领吼道:“兵部那帮狗娘养的东西,一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绝对是他们坏了大事!”
一名独眼将领粗声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李将军打了败仗,又不确定兵部还泄露了多少情报,这仗还怎么打?”
哥舒翰叹道:“不打也不行,圣人那边盯着呢,若是咱们就这样退回朔方,只怕大伙都要被问罪!”
虬髯将领吼道:“圣人是不是湖涂了,石堡城本来就难打,他又管不好兵部情报,还不准咱们后撤,这他娘让不让人活了!”
王忠嗣喝道:“仆固怀恩,休得胡言!”
虬髯汉子低声都囔了两句,不吭声了。
其他众将领都盯着王忠嗣,等待着他的决定。
王忠嗣沉吟半晌,缓缓道:“传令下去,让将士们做好退兵准备!”
哥舒翰急道:“王大哥,如此退兵,圣人那边恐无法交代啊!”
王忠嗣沉着脸道:“自有我一力承担!”
长须银甲将领进言道:“节帅,倘若我军情报已泄,这里也不安全,退兵需得尽早!”
王忠嗣看了他一眼,缓缓道:“郭军使,我想留一个空营和五千将士,等着吐蕃人过来。”
长须银甲将领目光一亮,微笑道:“那就由末将的玉门军留下来,给吐蕃人还一点颜色吧?”
仆固怀恩皱眉道:“用假营给吐蕃人设伏吗?可仅凭玉门军五千人马,只怕吃不下来!”
郭军使笑道:“只要吐蕃人中了伏,必定方寸大乱,怎会知道只有五千人?”
哥舒翰皱眉道:“王大哥,既然如此,为何不全军留下来设伏,若能大胜一场,就能乘胜追击,夺下石堡城了!”
王忠嗣摇头道:“就算伏击了吐蕃人,把他们包围住,要吃掉他们也来不及,到时吐蕃援军源源不断过来,反会将我们包围,就算赢了,也是惨胜,河西军十年都无法恢复元气!”
哥舒翰还要再劝,王忠嗣摆了摆手,朝郭军使道:“你知道这一战怎么打吧?”
郭军使笑道:“见好就收。”
王忠嗣点了点头,大声道:“将探子放出三十里外,除了郭军使做备战准备,其他军马都准备撤退!”
众将领齐声道:“是!”
第150章 王鉷罢相
右街衙门,后院。
王韫秀躲藏的屋中,李羽、公孙兰、王韫秀、伍天明四人或站或立,都挤在并不宽敞的屋子里。
王韫秀最是忧心忡忡,站在窗边张望了一会,恼火道:“高华到底在磨蹭什么,就让她去宫中打听个消息,怎么这么慢?”
伍天明皱眉道:“该不会王忠嗣将军出什么事了吧?”
公孙兰见王韫秀脸上“唰”的就白了,忙道:“伍副街使,莫要胡说,王将军是主将,就算战败,也不可能出事!”
说完还给李羽打了个眼色,似在说:“你也快安慰两句呀!”
李羽只得开口道:“太子的计划必须王忠嗣将军亲自参与,所以绝不会让他出事,不必担忧!”
王韫秀听了,果然安心了些。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庭院中有人朝这边走来,定睛一看,却是李羽的下属许信。
“大胆哥,张长史来找你了,正在街使衙等候。”许信站在门外说道。
“知道了。”李羽应了一声,朝众人道:“张长史消息灵通,也许有石堡城一战的消息,我过去问问他。”
来到街使衙,只见张守年悠哉的坐在椅子上喝茶。
他每次来都习惯带礼物,这次带来的恰好是一盒茶叶。
见李羽过来,笑吟吟地站起身,道:“李兄,好消息,大好消息!”
李羽忙问:“甚么好消息?该不会石堡城打赢了吧?”
张守年摆手道:“和石堡城无关,是王鉷,他已经被收押刑部了,你说是不是大喜事?”
李羽早已猜到王鉷下场,并没有太惊讶,只问:“什么罪名?”
张守年笑道:“这事说来好笑,你知道刑宰吗?”
李羽摇头。
张守年道:“他祖上曾是开国功臣,爵封国公,家中也出了几个人物,到他这一代,还依然保留着县公的爵位。”
李羽心中一动,道:“他是不是和汉中王是死对头?”
张守年笑道:“原来你知道他,就是此人,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成天无所事事,纠结了一帮和他一样的爵二代,专门仗着爵位仗势欺人。”
“此人父母早亡,无人管束他,故而胆大妄为,经常在府中与那帮狐朋狗友肆无忌惮的谈论朝中大事,自以为有经天纬地之才。”
李羽摸了摸鼻子,艾琳加入的棋会,竟是这样一个组织。
张守年接着道:“今日下午,刑宰忽然上奏,说王鉷曾经和他弟弟王焊勾结,准备与羽林军合谋,实施一个火烧长安、夺取朝中大权的计划!”
李羽愣道:“火烧长安?”
张守年嗤之以鼻道:“所谓的计划,只不过是焚烧东、西市和各大城门,制造混乱,再趁乱杀死李林甫等大臣,他们兄弟取而代之!”
李羽皱眉道:“圣人信了吗?”
张守年拍手笑道:“这正是最有趣的地方!这份弹劾可谓毫无任何可信之处,试想王鉷当时与李林甫如胶似漆,怎会做出这种事来?然而圣人竟然信了!”
李羽默然无语。
张守年笑道:“我和几名金吾卫的同僚商议过,有一个中侯说刑宰弹劾的事其实是他当初和王焊准备执行的计划,后来王焊死了,他只能放弃计划。”
“前几日,刑宰去过一趟王府,与王鉷发生什么争端,故而将自己准备做的事,嫁祸到王鉷头上,你说好笑不好笑?”
李羽微笑道:“确实好笑。”寻思道:“背后一定是太子在推手,他自己不显山露水,就将王鉷给扳倒了,手段确实高明。”
张守年叹了口气,道:“李林甫前阵子得了急病身亡,虽然大家都不说,其实心中都猜到是王鉷下的手。圣人肯定也知道,这才对他彻底失望,不然刑宰的闹剧不可能成功!”
“可笑王鉷还想反击!结果,圣人下令彻查此事的圣旨一下来,他手下御史卢铉最先反水,共弹劾他几十条罪状,圣人便下令将他收押入刑部了!”
李羽叹了口气,这就是根基不稳的下场,与李林甫几次失败都能稳如泰山相比,王鉷实在差的太远。
张守年又道:“对了,还有一事,也与你我有些关系。”
李羽忙问:“何事?”
张守年悠悠道:“当初在清晖园的事,李兄是否还记得?”
“当然记得。”
张守年叹了口气,道:“最近我听到一个消息,说太子殿下准备将宁国公主许配给程伯献的孙子!”
李羽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太子拉拢程伯献的手段,沉声道:“圣人知道此事吗?”
“圣人现在满脑子都在石堡城之战上,一天要求边军回传三次军报,怎会关注这种小事?”
李羽默然不语。
太子选择现在下手,时机拿捏的太好了!
顿了一下,问道:“我听说石堡城之战已经有结果了,张兄知晓吗?”
张守年愣了一下,摇头道:“这个我倒未曾听说。”
便在这时,许信快步进入街使衙,说道:“大胆哥,高司使来了,正在后院等你,让你快点过去!”
李羽忙站起身,朝张守年道:“张兄,我还有些重要事情要处理,失陪了。”
张守年笑道:“无妨,我要说的也都说完了,那我先回去了,不必送了。”
李羽让许信替自己送张守年出去,然后直奔后院,刚进屋,屋中几人都看了过来,个个表情凝重。
“石堡城之战有结果了吗?”他关上门后问。
高华板着脸道:“结果出来了,王忠嗣将军战败,退回了朔州!”
李羽急问:“损伤大不大?”
王韫秀面色复杂,道:“折损了一万精骑,李光弼将军也险些战死。”
高华跟着道:“也不是只打了败仗,玉门军使郭子仪后来也小胜一场,斩首两千多,不过最后大军还是退回朔州了。”
王韫秀咬牙道:“爹爹和河西将领都认为是吐蕃人从兵部探知我军动向!”
伍天明冷冷道:“不是兵部,一定是太子派人泄露给吐蕃人,真想不到他为了一己之私,竟陷边关一万将士们于死地!”
李羽默然半晌,道:“圣人一定很生气吧?”
王韫秀点头道:“他已经下令,罢去爹爹双镇节度使的职位,将爹爹和李光弼将军押回长安问罪!”
转头望向李羽,道:“我立刻按照计划去找父亲!不能让他被李亨蒙骗!”
李羽颔首道:“你这一环最为关键,伍兄,你亲自护送王姑娘去河西。”
高华道:“我已经给爹写信了,他应该会在王将军前头,赶回长安。”
公孙兰道:“那我也该去王屋山了!”
李羽嘱咐道:“虽然你此行应该没有危险,还是要小心为上,我在长安等你们的好消息!”
傍晚,李羽亲眼目送王韫秀离开光华门,悬着的心才总算落下。
接下来几天,他照常上下衙,默默等待着即将迎来的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