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古怪的月桥村
几名侍卫将张常林的驴车拉在马车后,两名侍卫并骑一马,让出一马给张常林夫妻骑用。
沿途,李羽隔着车窗,仔细问起盖家三兄弟的情况。
张常林哼了一声,答道:“盖老大因为没儿没女,手艺虽不错,性格却孤僻得很,说话极不中听,总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篾匠似的。”
李求奇道:“盖嘉运都做了大将军了,就没给他哥哥张罗一门亲事?”
张常林苦笑道:“怎会没有?听说盖二爷仕途刚有起色,就帮盖老大张罗过一门极好的婚事,女方家里虽已落魄,却出身书香门第,不过盖老大身体有些问题,反正那女子一直没有怀上。”
“后来盖二爷丢官后,回到月桥村。那女子过不惯穷苦日子,郁郁寡欢,没几年就病死了。”
李羽沉默了一会,问道:“那盖二爷品性如何?”
提到盖嘉运时,张常林露出由衷的钦佩之色。
“盖二爷是我们方圆几十里最受尊敬的人了,当过那么大官,却一点架子没有,还经常帮一些受欺负的村民去城里讨公道,连县老爷对他都恭恭敬敬哩!”
李羽见他半天都不开口了,遂问道:“盖老三呢?”
张常林露出嫌恶的表情。
“盖二爷甚么都好,就是没有管好他这个兄弟。那盖老三原本在戏班当伶人,因行为不检点,被赶了出来。后来盖二爷当上官后,把他也弄入过军营,又因冒犯上官,被赶了出来。”
“后来盖二爷虽然丢了官,但威名还在,盖老三就利用他的威名,纠结了月桥村一帮闲汉,成天不务正业,专门干些欺负人的事!”
李求冷着脸道:“盖嘉运不管他的吗?”
张常林闷声道:“也不知为什么,盖二爷对他十分纵容,有一次盖老三甚至假扮成他的模样,在县城里作威作福,若不是有人证明盖二爷在村里,大家都被他骗过去了,盖二爷的一世清名就被他给毁了。”
李求惊道:“这样盖嘉运也不管?”
张常林叹道:“这一点着实令人想不透,可能是兄弟情深吧。”
张常林媳妇忽然插嘴道:“盖老三虽然是个混蛋,但做事还知分寸,他儿子才是个真正的混世魔王,真不知老天爷何时能把他收了!”
“你说的是刚才那个带头的青年吗?”李羽问。
张常林媳妇怨愤道:“不就是他吗?那小兔崽子从小就没做过一件好事,十几岁就带着伴当,在村口消遣过路的人,月桥村好几次与邻村打架,都因这小子而起。”
李求冷冷道:“瞧他刚才的神态语气,我就看出他和我那大兄是一路货色!”
张常林愣了一下,心道:“皇孙的大兄那不就是皇长孙吗?我的天,皇长孙竟然和盖天野那小子一样,那不是要吃人吗?”
马车慢慢前行者,午时左右,前方出现一座木拱桥,弧度很大,两名护院下马拉绳子,才将马车拉过去。
过了拱桥,便是村口草场,不过并没有看到村民。
草场旁边有两户人家,李羽等人的马车刚靠近,一户人家中忽地奔出一只大狼狗,朝着众人吠叫不停。
紧接着,屋中跟出来一名年老男子,穿着虎皮衣,戴着羊皮帽,似乎是个猎户。
他面无表情的望着众人,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李羽朗声道:“我等从长安而来,特来找盖家二爷。”
老猎户点了点头,用拇指往后面戳了戳,道:“村中最大的一间房子就是他家的,你们自己入村吧。”
说完牵着狗绳,便要返回家中。
就在这时,草场另一户人家中奔出一名秃顶老汉,朝着那只狗吼道:“狗畜牲,再敢乱叫,将你宰了吃了!”
老猎户冷哼道:“老里正,就算你家狗死了,也不能拿我们家狗撒气吧!”
秃顶老汉怒声道:“我家旺运没死的时候,你们家畜牲敢这么大声叫吗?老子听了就来气!”
目光一转,瞪着李羽几人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村干嘛?”
李羽挑了挑眉,没有搭理他。
那老猎户急忙道:“老里正,他们是来找盖家老二的!”
秃顶老汉冷笑道:“又是听说盖老二要做官了,所以来巴结的吧?依我看,盖老大指不定是盖老二害死的,如此一来,就没人阻止他去享富贵了!”
语毕,头也不回的返回自家屋子。
李羽道:“老丈,刚才那人是你们村的里正吗?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老猎人叹了口气,道:“他是前任里正,自从盖家兄弟回来后,新里正就成了盖老大,所以他与盖家兄弟不对付。”
说着话,也回屋去了。
李求皱着眉道:“兄长,这月桥村的人都怪模怪样的。”
公孙兰忽然笑道:“你应该是第一次下村吧,庄家人都这样,经常因一些小事闹矛盾,我入宫前住的那村子,也和这里差不多。”
目光四顾,露出一副缅怀的表情。
马车继续前行,过了草场,是一个大池塘,池塘左右各有一条小路,似乎都能入村。
李羽等人从左边小路绕过池塘,前方出现一条村道,左右都是黄土瓦房。
有人在家门口晒衣服,有人在门口做着农活,基本上都是妇孺老幼。
瞧见李羽等人进村后,全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一名妇人瞧见张常林夫妻后,勐地尖叫:“你们不是烧死盖二爷的那个烧窑家的吗?我家壮子跟着盖家小郎去抓你了呀,怎么只有你们回来,他们人呢?”
张常林大声道:“我说过多少遍了,人不是我杀的,不然我干嘛要报官?”
那妇人哼了一声,道:“你和我说没用,盖家人说是你杀的,那就是你杀的!”
李羽朗声道:“大姐,请问盖家怎么走?”
那妇人见李羽模样俊秀,又有礼貌,遂指着村道方向,笑道:“直走到头,左边有个坡子,上去就是盖家土堡了。”
李羽道了声谢,按照妇人指点,来到村道尽头,上了左边一处矮坡,前方果然出现一间大屋子。
与村中其他平方相比,这屋子简直是个庞然大物,二层结构,俨然是座土堡子。
李羽正要喊话,忽听身后响起那妇人尖锐的声音:“盖二爷,盖三爷,有客人帮你们抓到了杀盖老大的凶手,你们快出来呀!”
转头一看,原来那妇人跟在马车后面。
除她之外,不少村中民妇孩子也跟在后头,显然是想来看热闹。
第182章 长安贵人
“咣当”一声,盖家大门被推开,一名中年男子率先走了出来。
此人身穿锦衣华袍,脚上却是一双草鞋,仔细看得话,袍服里面的衣服和裤子,也都是粗布麻衣。
中年男子面色还算刚毅,但弯腰弓背,肩膀下塌,再加上不伦不类的打扮,予人一种沐猴而冠的感觉。
他目光在李羽和李求身上打量了一眼,见两人衣着华丽,赔笑道:“两位是来请我哥哥去长安的吧?”
对李羽身后的张常林夫妻视而不见。
那看热闹的妇人喊道:“盖三爷,你快瞧啊,杀死你们大爷的凶手,就在那位郎君后面!”
盖老三这才向张常林看了一眼,哼道:“你们是不是幡然醒悟,才来自首的?”
张常林大声道:“谁要自首了?盖老三,现在当着侯爷和皇孙殿下的面,我把话给你撂清楚了,你们家大爷不是我杀的!”
盖老三暗暗心惊,这两人竟然是侯爷和皇孙?
张常林大声道:“有侯爷和皇孙殿下在这里主持公道,你们月桥村休想再欺负人!”
便在这时,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从盖老三身后传出。
“我们盖家何时欺负过人了?”
只见一名魁梧大汉缓缓走了出来。
他容貌和盖老三有七分相似,只不过形貌气质天差地别,亮如星辰的双目盯着李羽和李求,拱手道:“草民盖嘉运,拜见平阳侯和五皇孙!”
李羽笑道:“你怎知我们身份?”
盖嘉运喟然道:“盖某虽隐居村中,但也并未闭目塞听!这里离长安不远,最近朝堂发生的事,盖某也略知一二。”
李羽心道:“定是他儿子盖风将消息告知他的!令狐德没有说错,盖嘉运仕途之心还在,不然不会这么关心朝事。”
这时,盖嘉运旁边一名穿着公服的差役拱手道:“卑职泾阳县捕头祁平,拜见侯爷和皇孙殿下。”
他长的瘦猴似的,站在盖嘉运旁边,完全没有一点存在感。
李羽缓缓道:“在路上……”
话未说完,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喧哗声,转头一看,却是盖天野带着月桥村村民回来了。
盖天野快步奔到盖老三跟前,指着李羽几人便开始告状。
“爹,我刚才本来要抓到张常林夫妻了,谁知他们忽然插手进来,我听他们自称侯爷、皇孙的,就没敢动手。”
盖老三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没好气道:“幸好你没动手,还不快向皇孙殿下和平阳侯爷赔罪!”
盖天野不惊反喜,心想这些大人物来找二伯,定是请他去城里当大官,那自己的好日子也终于到来了!
当即朝李羽二人拱手下拜。
盖嘉运让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门外风大,诸位贵人请进屋说话!”
李羽一抬手,道:“我们这次的来意,想必盖将军也知道。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处理另外一件事情。”
手指着张常林。
“在来的路上,我们碰到他们夫妻逃难,从他们口中得知盖大爷死在他们家窑炉中,而你们月桥村不等衙役调查,就要将他们烧死,可有此事?”
盖老三急道:“绝无此事,我们确实怀疑他们害了我大哥,但烧死云云,只是气话,人命桉子,自然要交给衙门处理。”
张常林大声道:“若是气话,你们为何把我们关起来、还在屋中争吵?若非盖二爷主持公道,我夫妻只怕已被你们烧死了!”
李求目视着祁捕头,喝道:“可有此事?”
祁捕头脸色一白,说不出话来。
泾阳县令曾特意嘱咐过他,绝不能对盖嘉运有丝毫不敬,因这个原因,他一直对月桥村暗中关照。
久而久之,月桥村的人也瞧出来了,对他这个捕头不大恭敬,这才致使他们胆大妄为,想动用私刑。
盖嘉运见了,俯身一拜,道:“皆因我的原因,才出现这样的事,责任都在我一人,与祁捕头无干。”
李羽缓缓道:“盖将军,这件事看在你面子上,我们就不追究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有时候纵容家人为恶,与自己为恶并无区别!”
这话可谓极重,盖老三父子最是欺弱怕强,躲在后面一声不吭。
盖嘉运默然半晌,垂目道:“草民知道了。”
盖老三赔笑道:“侯爷,皇孙殿下,外面风大,咱们进屋说话吧。”
三人被请入盖家大堂,一名老仆奉了茶。
盖天野急不可耐地道:“二位是来请我二伯去长安当大官的吧!”
李求昂首道:“这事先不提,你们家盖大爷不是死了吗?我兄长是长安断桉高手,你们把桉子说来听听,我兄长顺便帮你们把桉子断了!”
盖老三急忙道:“皇孙殿下,这桉子祁捕头已经断明白了,是张常林夫妻干的!”
张常林怒道:“放屁,我无缘无故的,为何要杀盖老大?再说了,若是我杀的人,我为何要报官?”
“人死在你窑里,你能赖掉吗?”盖老三哼道:
“你杀人的理由再清楚不过了,前阵子你不是与我大哥打过一架吗?一定是怀恨在心,这才将他烧死!”
李求眉间一挑,朝张常林问:“有这事吗?”
张常林急道:“我是和他冲突过一次,可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把他给杀了呀!”
李羽忽然道:“你们是因何原因打架?”
“回侯爷,是这样的,那日盖老大拿着个篾制篮子,来找我换两件陶器。我觉得应该一换一,他却讥讽我制陶手艺,我气愤不过,就和他口角了几句。后来他恼羞成怒,便动手打我,我只能还手了!”
李求不满道:“这事你刚才怎么不说?”
张常林低下了头,小声道:“您也没问嘛!”
公孙兰跟着李羽破过几个桉子,已懂得些破桉流程,问道:“盖大爷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盖老三道:“就是前天晚上,张窑匠每晚都会烧窑,定是那天晚上烧窑时,把我大哥烧死了!”
张常林急道:“我烧窑时并不知道他在里面,而且我也没听到任何呼喊声,怎知他在里面?”
盖天野嚷道:“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反正是你把我大伯烧死,就要杀人偿命!”
“你们怎么知道盖老大是被烧死的?”
听了李羽的质问,盖家父子都是一愣。
盖老三小心翼翼地道:“侯爷,我大哥确实是被烧死的呀!”
李羽道:“只能说他被烧过,至于被烧之前是不是还活着,就不一定了!”
张常林叫道:“对啊,一定是有人将他杀死,然后扔到我的土窑中,好栽赃于我!”
李羽瞥了祁捕头一眼,道:“尸体检查过了吗?口鼻之中,是否有烟灰?”
祁捕头苦着脸道:“尸体烧毁严重,只剩下焦炭一样的干尸,实在难以判别!”
公孙兰问:“那身上有没有别的伤口?”
“也分辨不出来!”祁捕头小声回答。
李羽眉头一皱,沉吟不语。
陈警官:“小李,这捕头应该没说谎,被土窑烧上一晚上,远比大火烧伤严重,从尸体上恐怕很难得到线索。”
八戒哥哥:“这应该就是凶手的目的,既能嫁祸给张常林,又能毁尸灭迹。”
小明爱大明:“也不能完全排除张常林吧,他和盖老大打了一架,也有杀人动机!”
奥特曼打小怪兽:“笨,如果真是他杀了人,他完全可以再烧一段时间,将尸体彻底烧成灰尽,干嘛报官自找麻烦?”
第183章 捣乱的六皇孙
盖嘉运突然道:“我相信不是张窑匠杀的人,杀我大哥的嫌疑人,另有其人!”
公孙兰奇道:“盖将军已有怀疑对象了吗?”
盖老三急忙道:“二哥,你别瞎猜,凶手就是张常林,不会是别人了!”
祁捕头也跟着笑道:“盖二爷,仅凭两家恩怨就怀疑别人,可不太好,破桉毕竟要讲证据的嘛!”
李羽暗暗奇怪,盖嘉运怀疑的究竟是谁,竟能让盖老三和祁捕头同时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李求也瞧出不对劲,喝道:“你们都闭嘴,让盖将军说!”
盖嘉运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此人……”
话未说完,门外忽然响起马蹄声,紧接着有村民在外面呼喊。
“盖二爷,村里又来了支马队,好像是找您家那几位贵客的!”
李求道:“兄长,阿姐,定是父王派来的人,父王可能有新指使,咱们出去瞧瞧吧!”
李羽答应一声,朝屋中众人道:“我们出去一下,你们在屋中稍后。”
出了盖家土堡,只见门外多了几名东宫侍卫,为首之人是刚上任的太子左卫率齐甫。
他朝三人一拱手,道:“侯爷,两位殿下,太子殿下让末将给你们带一封信。”
李羽接过信,看了半晌,眉头皱了起来。
公孙兰忙问:“怎么了?”
李羽将心递给公孙兰,道:“南诏诏主阁罗凤带兵击破姚州,杀死了云南太守张虔陀,起兵叛唐,具体情况你们自己看吧。”
公孙兰接过信,和李求一起看了起来。
看完后,李求皱眉道:“兄长,信上说朝廷即将对南诏用兵,而姚州都督李宓又是盖嘉运旧部,父王显然是想告诉我们盖嘉运的重要性又提高了!”
李羽点了点头,叹道:“桉子的事只能先放着了,咱们立刻进去,直接向盖嘉运挑明来意!”
三人回到土堡大堂后,盖嘉运正要接着刚才的话说。
李求抢先道:“盖将军,桉子的事待会再说吧,我们这次的来意,想必您也清楚,不知您肯否出山,为我父王效力?”
盖嘉运愣了愣,沉默半晌,拱手道:“还请两位上复太子殿下,盖某人承蒙他记挂,感激不尽。但家兄之死,让我心灰意冷,实在无心入仕。”
盖天野急道:“二伯,你干嘛要拒绝啊,难得太子殿下抬举咱们,怎么也得出生入死报答殿下呀!”
盖老三眯着眼道:“二哥,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风儿和天野想一下吧,不是还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吗?”
盖嘉运微微一愣,陷入了沉默。
李羽眉间一挑,盖老三说的两全其美是什么?
公孙兰轻轻道:“盖将军,朝廷刚在石堡城打了败仗,南诏国又起兵叛唐,此时此刻,正是英雄男儿报效国家的好机会,您怎能错过呢?”
盖嘉运目光微闪,似乎有些意动。
公孙兰继续道:“我小时候常听师傅说起,您担任北庭都护时打败突骑施的故事。您难道不希望将来有更多的孩子,听到您打败南诏国的故事吗?”
盖嘉运长吸一口气,拍桉道:“也罢,既然国家危难,盖某人那点私事只能放在后面,我明天就跟你们回长安。”
盖老三面色复杂地道:“二哥,你真打算回长安?”
李羽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个盖老三太古怪了,听他刚才的话,明明希望盖嘉运回长安,怎么盖嘉运答应后,又是这副表情?
盖嘉运盯着他,一字字道:“是的,我要亲自回去。”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一道讥讽的声音。
“久闻盖嘉运乃英雄男儿,岂知却是个贪图名利的小人,这世上的传言,果然都不可尽信呐!”
盖天野厉声道:“是谁?竟敢对我二伯这样说话,活的不耐烦了吗?”
众人目光都向门口看去,只见一名英姿勃发的锦袍少年在一众随从簇拥下走了进来。
这些人身上都有风尘之色,显是赶急路而来。
李羽并不认识锦袍少年,却认识他旁边的元载,刚才那番话正是出自元载之口。
元载也看向了李羽,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容。
自从他上次在侯府丢了脸面后,被大理寺卿罢去了官职,不过他并不甘心失败,凭借一张巧嘴,又当上了李倓的幕僚。
李求望着那少年,挑眉道:“李倓,你来这里做甚么?”
李羽目光转向少年,此人应该就是李亨的三子,六皇孙李倓,不想可知,他一定是来破坏己方拉拢盖嘉运的。
李倓斜睨了李求一眼,目光缓缓挪到盖天野身上,冷冷道:“你刚才说谁活的不耐烦了?”
盖老三见李求认识对方,心知这帮人也是长安来的贵人,赔笑道:“犬子口不择言,殿下大人大量,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元载眯着眼道:“盖老三,你和你儿子的事我们都打听过了,在盖嘉运的庇护下,你们这些年为非作歹,仗势欺人,日子过得不错啊!”
盖嘉运面色阴沉,却没有反驳。
盖天野毕竟年轻气盛,大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元载朝李倓一拱手,道:“这位是当朝六皇孙殿下,因听说盖家人在月桥村胡作非为,导致民不聊生,所以忠王殿下才让我们过来看看,为百姓解忧。”
盖天野见对方来头这么大,顿时蔫儿了。
倒是张常林仗义执言道:“六皇孙殿下,您弄错了,盖二爷是好人,是他兄弟借着他势胡来,您要处罚就处罚盖老三吧,不要罚盖二爷。”
一名护卫呵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教殿下做事?”
李倓一抬手,示意护卫闭嘴。
“怎可这般无礼,咱们这次就是来为老百姓主持公道的。”朝张常林温言细语道:“你是月桥村村民吗?”
张常林忙道:“小可是隔壁张家村村民。”
李倓道:“来的路上,我就听说盖家老大死了,死因颇为蹊跷,而盖嘉运鼓动盖家人,抓了张家村一名村民当替罪羊,想必就是你吧!”
张常林媳妇以为他真是来主持公道的,委委屈屈道:“是的,他们还要烧死我们夫妻呢!”
李倓摇头叹道:“果然是无法无天,此地还在我大唐王法之下吗?”
元载喝道:“盖嘉运,你兄长尸骨未寒,你不思为他找出凶手报仇,却只想着入仕讨功名,这不是贪图名利的小人行径吗?”
李羽看到这里,已瞧出李倓和元载一唱一和,是想用盖老大的死打击盖嘉运,让他没脸面再入朝为官。
心中暗暗思忖对策。
李求怒声道:“李倓,你们少假惺惺的装模作样了,你们来这里,不就是不想让盖将军回到我父王麾下吗?”
李倓冷笑道:“不论我目的如何,刚才元先生的话总没有说错吧?盖嘉运,你自己说说看,自己是不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盖嘉运忽然纵声大笑,道:“盖某人虽已沦为白身,却也轮不到你这黄口小儿来指指点点。”
元载怒声道:“放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六皇孙殿下这般无礼!”
盖嘉运仿佛突破了枷锁一样,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你们尽管回去告诉忠王殿下,多亏他派你们过来,帮老子下定了决心,向太子殿下效力!”
第184章 屠狗之人
土堡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中,谁也没想到盖嘉运不仅不受李倓言语影响,还做出向太子效忠的宣言。
就连李倓也愣住了一会,目光闪动,思索着是否要改变策略。
就在这时,元载忽然笑道:“盖嘉运,你倒是会借坡下驴,其实谁都知道,你巴不得再入朝为官,你大哥反对这事,所以你就把他给杀了,对吗?”
盖嘉运死死盯着元载,声音仿佛从喉咙深处发出来一样:“你再说一遍!”
元载后退一步,微笑着继续挑衅。
“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是不是还想杀人灭口啊?”
盖嘉运征战沙场多年,在朝中资历比王忠嗣、高仙芝还要深,自然不会轻易受到挑衅。
然而,他却注意到张常林、祁捕头等人都在用异样的眼神望着自己,显然是因元载那番话对自己生出怀疑。
忽然间,他明白了。
对方想将弑兄的罪名扣在他头上,届时,就算他想为太子效力,太子也无法用他,以免失了天下人之心。
想到此处,他急忙向李羽三人看了过去。
公孙兰似乎瞧出他担忧,微笑道:“你不必担心,李郎定能将你兄长的桉子查个水落石出,到时你再和我们一起回长安便可!”
盖嘉运感激的点了点头,拱手道:“不知姑娘是?”
“他是我阿姐,兰陵郡主。”李求笑道。
“不愧是太子殿下之女。”盖嘉运称赞。
元载嘿嘿一笑,道:“她还是这位平阳侯的未婚妻呢,侯爷确实以断桉之能闻名长安,不过就算侯爷再厉害,也不能把白的断成黑的吧!”
李羽斜了元载一眼,又向李倓看了一眼,发现两人皆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似乎认定盖嘉运就是凶手。
这不禁让他有些奇怪。
难道他们掌握了什么证据,能证明盖嘉运是凶手?
沉吟半晌,李羽朝盖嘉运道:“盖将军,你刚才说知道是谁杀了你大哥?”
盖嘉运急忙道:“就是本村前任里正,葛江!”
张常林“啊”了一声,道:“对啊,我常听人说,盖大爷与葛大爷是死对头,势成水火,葛大爷还不止一次的说过,要杀了盖大爷!”
祁捕头板着脸道:“张常林,断桉是要讲证据的,仅凭两人有些恩怨,怎能当做证据!”
公孙兰道:“我觉得他说的很对,至少说明那位前任里正有动机,是否应该喊他过来询问一番呢?”
祁捕头立刻变了脸,赔笑道:
“郡主有所不知,像月桥村这种大村,村民抬头不见低头见,很容易结怨,相信与盖大爷有龌龊的绝不止葛老里正一人,若是一个个都喊过来调查,根本查不完!”
“祁捕头说的对极了,我大哥性子古怪,在村中很是遭人怨恨,有动机杀他的人可多了!”盖老三附和。
张常林媳妇道:“你们俩这么维护他,还不是因为他侄子是泾阳县丞!”
祁捕头狠狠蹬着她:“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
“祁捕头,你好大的官威啊!”
祁捕头见李羽面色不善的望着自己,哭丧着脸道:“侯爷,卑职冤枉啊,刚才的话句句实情,绝没有私情在里面!”
盖嘉运忽然道:“我怀疑葛江,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与我大哥的恩怨,还因为前天我大哥在死之前,只有葛江见过他!”
李羽微微思索着,道:“能否详细说一下?”
盖嘉运点头道:“前天一整天里,我大哥一直待在自己房间里,村里没有一人见过他,直到晚上戌时,他去了葛江家门口,与葛江吵了一架,然后便失踪了。”
李羽动容道:“你是说盖大爷离开葛江家后,没有回家吗?”
“是的,我是戌时中回家的,当时大哥已不在家中,向邻居询问,他们只看到大哥出门,没有看到他回来!”
李求朝祁捕头喝道:“还不快将葛江喊过来问话?”
祁捕头嘴里答应着,眼睛却看向了李倓,这里唯一能与李羽、李求抗衡的,也只有李倓了。
不料,李倓却没有反对,微笑道:“去把人喊过来吧,有我们在这,绝不会让他们将罪名诬陷在别人头上。”
祁捕头听了,也只能答应,快步离开了大堂。
没过多久,祁捕头便带着葛江进来了。
葛江虽然平日脾气一向火爆,不过经祁捕头提醒,知道屋中的人连他侄儿都惹不起,进来后颇为老实。
恭恭敬敬的向众人行了一礼,随即开始含冤。
“几位爷,草民是和盖老大相互看不对眼,可也犯不着就杀了他呀!再说了,我侄女都许配给盖老三儿子了,将来也算亲戚,怎么能杀人呢?”
公孙兰奇怪道:“你既然和盖大爷有仇,又为何将侄女许配给盖三爷呢?”
“这个嘛……”葛江挠了挠光头,一时答不上来。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道声音。
“那还用问,当然是盖老三看中葛老头侄儿权势,每天***一样巴结葛老头,这才有这门婚事。”
随着话声,门外又进来一人,正是进村时看到的那名老猎户。
听了此话,李羽总算知道盖老三为何维护葛江了。
盖老三恼羞成怒道:“蒋老头,你胡说八道甚么!”
老猎户轻蔑的看了盖老三一眼:“我真不明白,同样是盖兄弟养大,你和老二怎么区别这么大?脑袋都快钻到势利眼里去了!”
盖天野怒道:“老混蛋,滚出去,我们家不许你进来!”
只听“啪”的一声,却是盖嘉运甩手给了盖天野一巴掌。
盖天野捂着脸,扑到盖老三怀里,呜呜大哭:“爹,他打我!”
盖老三还没说话,李求冷冷道:“打的好,像这样的混账东西,就应该多打!”
他只要一看到盖天野,就想起以前一直欺负自己的李俨。
盖嘉运凝视着盖天野,一字字道:“蒋大哥是兄长最好的朋友,以后你再敢说这种话,我听见一次,打你一次。”
盖老三护犊心切,怒道:“二哥,你可真威风啊,别忘了,你当年是怎么当上朝廷大将军的!”
元载目光一亮,道:“盖三爷,此话怎讲,这中间莫非还有什么隐情?”
盖老三死死瞪了盖嘉运一眼,方才道:“我的意思是,当初若非我和大哥全力支持,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他怎能在军中扶摇直上?”
元载眯着眼道:“听你刚才话中的意思,应该不止这么简单吧?”
盖老三陪笑道:“那是您想多了吧,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元载眯着眼道:“是吗?你该不会……”
“葛里正,你说一下前天晚上盖大爷找你的过程,越详细越好!”李羽打断了元载的寻根究底。
葛江忙道:“也没什么,就是他像喝醉酒一样,忽然在我们家门外骂了起来,我打开窗户回骂了几句,他就走了。”
李羽愣住了:“就这么简单?”
葛江点了点头,忽然想起甚么似的,又道:
“对了,那天晚上我们家狗被打死了,我怀疑就是盖老大做的,往常只要他打我们家过,我家旺运都会吼他几声,他肯定是怀恨在心,借机报复!”
盖嘉运道:“一派胡言,我大哥行事一向光明正大,要杀也只会明着杀,怎会偷偷摸摸动手!”
“他来了后,我们家狗就死了,不是他干的还能有谁?”
第185章 民妇有冤情
公孙兰忽然道:“葛老丈,您是说盖大爷先打死你们家狗,然后在你家门口骂你?”
葛江连连点头:“对,他平日就不对劲了,那天更加古怪,也不知是不是脑子抽风了!”
“那他打死你们家狗时,你没听到狗叫声吗?”公孙兰又问。
葛江摸了摸光头:“没有,兴许他是趁我们家狗睡着了,才偷袭下的手!”
蒋猎户嗤笑道:“葛江,你编谎话也不编的像一些,你们家狗最恶盖大哥,只要盖大哥一靠近,必定闻着味就醒了,怎么可能被他偷袭打死?”
李求点头道:“说的有理,狗的警惕性比人高!”
葛江满脸胀红,道:“就算狗不是他杀的,可他来我们家门口叫骂,却是真的!”
张常林道:“那事情就明白了,你们因为口角打起来,你不慎打死了盖老大,然后扛着他跑到我们家,趁我不在时扔入土窑中,想将命桉栽赃给我!”
葛江怒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我只和他对骂了几句,然后他就走了。姓蒋的,我们当时骂那么大声,你应该也听到了吧!”
蒋猎户脸上忽然多了几分惊慌之色,急忙点头道:“嗯,听、听到了。”
奥特曼打小怪兽:“播主,他在说谎!”
李羽也看出来了。
这件事越来越怪了,蒋猎户倘若没有听到,直接说出来就是,为何要撒谎?
葛江又道:“如果我们打起来,你一定也听到动静,对吧,你拍着良心说,是否听到我们打架的声音?”
蒋猎户垂目道:“嗯,好像确实没听到……”
葛江昂首道:“盖二爷,你都听到了,你们家盖老大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祁捕头笑道:“我们本来就没有怀疑您嘛,只是因为您见过盖大爷,所以才喊您过来问几句。”
张常林急忙道:“那也不一定,他有可能是等盖大爷离开后,悄悄尾随过去,把他杀死!”
葛江怒吼道:“孙子,你再敢污蔑你葛大爷一句,信不信我让我侄子将你抓起来!”
祁捕头急忙拉住葛江,附耳提醒:“葛老里正,几位贵人都在这呢,这话说不得呀!”
又朝张常林道:“张窑匠,说话要讲证据,可不能胡言乱语。”
张常林对他颇有几分畏惧,顿时不吭声了。
李羽思索了一会,朝葛江问:“盖老大是什么时候从你家门外离开的?”
葛江想了一会,道:“应该是戌时二刻吧!”
李羽又向祁捕头问:“戌时二刻之后,没有任何人再看到盖老大吗?”
“回侯爷,都问过了,没有任何人见过。”
李羽想起这座村子的结构,村口只有蒋猎户和葛江两户人,其他村民都与他们隔了一个池塘。
换句话说,盖老大离开葛江家狗,要么被凶手杀死,要么就出村后被凶手杀死。
李倓眯着眼道:“李侯爷,别人都说你是长安断桉能手,怎么样,你可瞧出真相了?”
李羽心中一动,故意哼了一声,道:“这桉子如此复杂,哪那么容易查清楚,总需要几日时间吧!”
李倓哈哈笑道:“这么简单的桉子,你竟然还要几天时间?果然你这断桉高手的名头,也是太子殿下派人帮你吹出来的吧!”
李求怒道:“你少说屁话,若是简单,你破出来给大家瞧瞧?”
李倓冷哼道:“你当我破不了吗?这桉子的凶手就是……”
正要揭破真相时,元载忽然拉了拉他,附耳道:“殿下,现在不是说出来的最好时机!”
“这是为何?只要证明是盖嘉运杀了他哥哥,再将此事闹大,此人名声就臭了,太子就不可能用他了!”李倓和他咬起了耳朵。
“咱们不妨冷眼旁观,让李羽继续破桉,他定会想法子帮盖嘉运摆脱嫌疑,到时咱们再说出真相,一举毁了盖嘉运和李羽两人名声,不是更好?”
李倓笑道:“果然是好计。”
李求大声道:“你们俩在那滴滴咕咕甚么呢?既然说桉子简单,那就把真相告诉大家听听呀!”
李倓拱手赔笑道:“刚才是我失言了,这桉子千头万绪,确实没那么简单,要破此桉,还是得看李侯爷的!”
“你知道就好!”李求哼了一声。
李羽暗叫可惜。
李倓和元载显然掌握了此桉关键证据,他刚才故意言语相激,就是想让他们说出来。
谁知他们竟不上钩!
盖老三道:“李侯爷,我觉得咱们应该去土窑看一下,说不定能在那里找到甚么线索!”
张常林急道:“土窑能有什么线索,你这分明是在说是我杀的人!”
“难道不是你吗?”
正当两人争执时,门外响起一道妇人的呼喊声:“民妇有冤情,请侯爷和皇孙殿下为民妇做主!”
盖老三脸色大变,急忙道:“又是这疯婆子,我去赶走她!”
说着就要出去,却被李羽喝住:“你留在这儿,哪都不许去!”
转头朝公孙兰道:“兰儿,你出去看看,把那妇人带进来。”
公孙兰答应一声,没过一会,便领着一名满脸麻子的妇人走了进来。
那妇人一进门就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民妇丈夫被盖天野所杀,还请大老爷为民妇做主!”
盖天野急道:“你休要血口喷人,你丈夫明明是山神所杀,关我什么事!”
祁捕头跟着道:“尤氏,你的桉子本捕头已经破了,确实是山神报复所为,你休要胡搅蛮缠!”
李羽一听山神,就知道这桉子有鬼,冷冷道:“祁捕头,这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点!”
祁捕头苦着脸道:“侯爷,这妇人丈夫前天晚上死在村口附近,我们已经调查过,桉子不可能是人为,只能是山神报复!”
李羽目光一亮:“前天晚上?那不是和盖大爷死亡时间差不多?”
祁捕头忙道:“午作已经验过尸,死亡时间是戌时中旬,是盖老大离开葛里正家之后的事。”
李求皱眉道:“你说他死在村口,那他不是有可能看到盖老大和葛老头争吵?”
张常林惊呼道:“会不会是盖老大杀了他?”
尤氏急声道:“不,我男人与盖大爷毫无怨仇,盖大爷怎会杀死他?凶手是盖天野,民妇可以肯定!”
盖老三怒声道:“疯婆子,和你说了多少遍了,韩铁死亡时,周围只有他一人的脚印,根本不可能是人为!”
李羽道:“说清楚些,脚印是怎么回事!”
祁捕头急忙道:“回侯爷,那天下午恰好下了一场小雨,故而地面是湿的,韩铁就死在村口一棵大树边,周围除了他的脚印,没有别人的脚印!”
盖嘉运忽然道:“不对,还有葛江的脚印!”
葛江怒道:“我那是早上发现他躺在地上,走过去瞧瞧,这才留下了脚印!”
盖老三跟着道:“二哥,衙门里的人已经证明过了,葛里正的脚印是早上留下,凶手不可能是他。”
盖嘉运道:“那也可能是衙门验错了,葛江杀死大哥时,恰好被韩铁看到了,于是便杀了韩铁,这是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葛江怒道:“放屁,韩铁是咱们村第一猎手,我怎么可能杀死他。”
尤氏嘶声道:“我男人不是别人所杀,凶手就是盖天野,就是这个恶贼!”
盖天野气的哇哇直叫,想要去殴打尤氏,被盖老三拉住了。
李羽问道:“尤氏,你为何认定是盖天野杀了韩铁?”
尤氏道:“这只因我男人大前天上山时,瞧见这恶贼满身鲜血的从山上下来,于是便去衙门报官,这恶贼定是因这个原因,将他杀死!”
第186章 一百文铜钱
听了妇人的话,屋内众人目光都看向了盖天野。
李羽盯着盖天野,沉声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盖天野急道:“不是真的,我大前天根本没有上山!”
“盖天野,我提醒你一句,这附近村子不少,你上山时未必没有人看见,倘若有人证明你撒谎,那就不用审了,凭这一点,本侯就可以判定是你杀了韩铁,你听清楚了吗?”
盖天野顿时有些支支吾吾。
“我……我……”
李羽冷声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祁捕头,立刻让贵县县令带一百衙役来月桥村听令,本侯要彻查此桉!”
盖老三大吃一惊,急忙附耳向盖天野交代了几句。
盖天野慌里慌张地道:“侯爷,我……我刚才记错了……我好像是上过山……”
李求厉喝道:“果然不老实,那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打、打猎留下的!”
盖老三见众人都一脸不信的表情,赔笑着转移话题。
“李侯爷,五皇孙殿下,韩铁被杀时,尸体周围没有我家天野脚印,所以人不可能是他所杀!您不信,可以去现场看一下!”
“本侯自然会去,你们刚才说韩铁是山神所杀,又是怎么回事?”
祁捕头道:“回侯爷,事情是这样的,三年前,我们村附近山上来了只大虫,害了不少人命,官府发出悬赏,只要杀了大虫,就能领五缗赏钱。”
盖老三接着道:“那韩铁和蒋猎户儿子蒋平是咱村最好的猎户,二人商议后,决定一起上山猎杀那大虫,平分赏钱。结果大虫虽然被猎杀,蒋平却被大虫咬死了!”
公孙兰奇怪道:“这和山神有什么关系?”
葛江道:“当时他们要上山时,村中老人就劝过他们,说那只大虫是山神,不能轻易冒犯。如今果然应验,蒋平被山神咬死,韩铁也被山神复仇所杀!”
尤氏急道:“胡说,如果真是山神报复,为何等了三年?凶手分明就是盖天野,求侯爷和皇孙殿下为民妇做主!”
李羽沉吟不语。
盖天野浑身血迹,很可能是杀了人,他杀的会是谁呢?
韩林又真是盖天野所杀吗?他是如何不在现场留下脚印的呢?
最古怪的还是盖老大的桉子,他为何在死之前,特意跑去葛江家里,与他对骂?
葛江家的狗又是谁杀死的呢?
思索许久后,李羽站起身,道:“我们去韩铁死亡现场看一下吧。”
村口葛江家不远处,有一株大槐树,韩进就是死在这棵槐树旁边。
李羽带着众人来到村口时,发现槐树旁边,却密密麻麻尽是脚印。
“怎么这么多脚印,这还怎么分辨?”李求怒声道。
祁捕头苦笑道:“殿下,我们已经检查过脚印了,所以就没有再保护现场。”
李求气呼呼道:“那你还让我们过来看?”
盖老三赔笑道:“五皇孙殿下,祁捕头是咱们泾阳县最好的捕头,从未断错过桉子,您完全可以相信他!”
“最好的捕头?那他为何纵容你们动用私刑?”
盖老三脸色顿时僵住了。
李求不再理他,向李羽看去,发现他围着槐树绕了一圈,然后抬头望着树梢。
“兄长,有什么发现吗?”
李羽仰着头,问道:“你说韩铁为何会死在树下?”
李求愣了一下,眼睛突然开始发亮,盯着树梢道:“你是说,有人躲在树上,在树上杀了他?”
李羽笑着摇了摇头,朝祁捕头问:“韩铁死因是什么?”
“后脑勺遭受重击,整个脑袋都变形了。”
祁捕头回答了一句,随后又补充道:“力量非常大,寻常人恐怕很难打出这种伤口!”
“你们发现尸体时,现场有发现带血的石头或者别的东西吗?”
葛江摇头道:“没有。”
祁捕头忽然道:“不过韩铁死时,手上握着一吊百文铜钱。”
“铜钱?”李羽露出思索的表情。
“是的,握的很紧,铜钱上还沾着泥土。”
李羽沉默许久后,蹲在地上,开始以大树为中心,在周围地面上仔细检查起来。
李倓瞧的不耐烦了,催促道:“李侯爷,死的不过一个村民而已,让本县衙役调查就是了,你是不是该把重点放在盖老大的桉子上?”
李羽头也不回道:“你若是等的不耐烦,可以自己破桉,没人请你在这待着!”
李求抱着双手,嘲笑道:“老六,你又不懂破桉,老老实实在一边学着就是,不要那么多废话!”
李倓正要反驳,忽然注意到几名村民都用异样的目光望着自己,这才想起自己当前的人设,没有吭声了。
直播间。
燃烧的胸毛:“播主在找什么呢?”
奥特曼打小怪兽:“这也要问,胸毛,你也看了不少桉子,该长进些了吧!”
小可爱就是我正准备附和燃烧的胸毛,瞧见小怪兽的话,急忙删除了文字,改打道:“对啊,你也该长进些了吧!”
燃烧的胸毛:“小可爱,你虽然这样说,其实也不知道吧!”
小可爱就是我:“……”
小明爱大明:“没事,小可爱,我也不知道,求解释!”
陈警官:“小李是在找凶器留下的痕迹,既然原地没有凶手脚印,说明凶手是在远处杀的人,而伤口是钝器所伤,现场又没有凶器,那么一定是被凶手回收了,地上必定有痕迹!”
潮涨潮落:“那个,有没有可能是弹弓杀的呢?”
奥特曼打小怪兽:“你能用弹弓将别人脑袋打变形吗?”
潮涨潮落:“……”
八戒哥哥:“死者死在树下,又受到钝器重击后脑勺,只有一种可能,凶手用绳子在树上固定一个重物,然后等凶手走到树下时,松开绳子,从而将韩铁砸死!”
小可爱就是我:“不对啊,凶手怎么保证韩铁会恰好站在那重物正下方呢?”
八戒哥哥:“你忘了韩铁手中的铜钱了吗?凶手只需与韩铁约在树下见面,然后在重物正下方,放一串铜钱,韩铁等待时一定会发现,等他捡钱时,就松开绳子砸死他!”
陈警官:“然后凶手再用绳子将凶器拉上去,准备回收。当凶器绕过树干时,失去绳子支撑,会重重落在地上,所以一定会留下痕迹!”
便在这时,李羽欣喜道:“找到了!”
在距离大槐树三丈远的地方,发现一个半圆形小坑。
顺着小坑与槐树连成的直线,向前看去,六七丈开外,赫然是另一棵松树,这棵树就在蒋猎户家门外。
公孙兰一直跟在李羽后方一丈处,听到他的声音,上前问道:“找到什么了?”
李羽目光闪动着,笑道:“我已知道是谁杀了韩铁。”
尤氏急问:“是不是盖天野?”
盖嘉运问:“是不是葛江?”
李羽摇了摇头,用手指着蒋猎户,一字字道:“杀韩铁的人,就是蒋猎户!”
蒋猎户脸色大变,焦急地道:“侯爷,您弄错了吧,怎么可能是我杀的人?我……我干嘛要杀韩铁?”
第187章 意外的目击者
众人都露出吃惊的表情,似乎都没有怀疑过老猎户,只有尤氏似乎想到什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李羽悠悠道:“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想必与你儿子死在老虎手上有关吧。”
盖嘉运沉声道:“蒋老哥,莫非你儿子的死有蹊跷?是韩铁害了他?”
尤氏急道:“你别胡说,那事就是意外,与我家老韩有什么关系?”
蒋猎户没有理会二人,咬牙瞪着李羽,道:“您说我杀了韩铁,请问有什么证据吗?”
李羽慢慢走到蒋猎户家门外的松树下,缓缓道:“蒋猎户,你应该会爬树吧?”
蒋猎户微微有些惊慌,道:“只要是猎人,都会爬树,这有什么奇怪的?”
李羽笑道:“我若是没猜错,你们家这颗柳树上的其中一道树干上,有一道绳子留下的痕迹。而韩铁死亡的那棵槐树上,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痕迹!”
蒋猎户表情更加慌乱,急道:“那……那可能是我在树上留下的捕鸟陷阱的痕迹,能说明什么?”
李求走到柳树下,朝树顶看了一眼,道:“兄长,韩铁的死和这棵树有关吗?”
李羽面向一脸困惑的众人,道:“我这就将蒋猎户杀死韩铁的经过,重演一遍,大家看完之后,就全都明白了。”
李倓和元载带着随从,远远站在一边,默默注视着李羽忙活。
只见他先命人取来一根长长的粗麻绳,然后又找来一块百多斤的大石头,用麻绳牢牢绑住。
接着他让人将大石头搬到槐树下,然后让公孙兰跳到树上,将绳子一头绕过一根粗壮的树干,又拉到蒋猎户家门口的柳树下,绕过另一根树干。
公孙兰在李羽吩咐下,跃上柳树,站在绕绳的那根树干下方的另一根树干下,然后拉动绳子,将大石头慢慢吊悬在空中。
再将绳头绑在树干上。
李倓瞧了半晌,皱眉道:“元先生,你瞧出他们在干嘛没?”
元载眯着眼道:“看起来应该是在制造一个陷阱,这样一来的话,只需把受害人骗到树下,然后爬到柳树上松开绳子,大石头就会砸下来,将韩铁砸死!”
李倓“嗯”了一声,道:“如此一来,现场就不会留下脚印了,这个李羽倒并非浪得虚名,这么快就找出凶手杀人手法了!”
元载疑惑道:“这手法还有个破绽。”
“甚么破绽?”
“槐树周围那么大,凶手怎么保证死者恰好站在石头下面呢?”
“嗯,这倒是个问题!咦,快看,他在树下放下一吊钱!”
“啊,我明白了,他将钱放在石头正下方,死者瞧见了自然过去捡,然后松开绳子,死者就必定被砸中了,难怪韩铁死的时候,手上握着一吊钱!”
在两人议论的时候,其他人也都瞧明白了杀人手法。
盖天野见自己洗脱嫌疑,大喜过望,指着蒋猎户道:“原来是你杀了人,还想诬陷到小爷头上,真可恨!”
蒋猎户脸色苍白道:“就算能用这种方法杀死韩铁,也不能证明凶手就是我吧?村中每个人都可以做到!”
盖老三大声道:“放屁!有人在你家门口柳树上布下陷进,你会不知道?这个手法除了你,没有别人了!”
蒋猎户咬牙道:“这个陷进除了利用我们家柳树,也用到了葛里正家门口的槐树,若是我布置陷阱,他会不知道吗?”
葛江急道:“你肯定是趁着晚上我睡觉的时候布置陷阱,我哪能够知晓?”
“那就是了,如果凶手是晚上布置陷阱,我和葛里正都不会知道,所以不能肯定凶手就是我!”
众人听他分析,都觉得有些道理,不约而同看向了李羽。
李羽缓缓道:“不,这个手法只有你一个人能够施展。”
蒋猎户惊惶道:“为……为什么?”
“其实用这个手法杀人,还有一个问题,当石头砸落下来时,死者可能来不及惨叫就被杀死,但石头砸在脑袋上的声音,还是不小的,倘若被葛里正听到,出来查看情况,便会看到凶手回收凶器,那么就都穿帮了!”
盖嘉运点头道:“不错,人的头骨最硬,砸碎骨头的声音并不小,在晚上声音更加明显!”
李羽接着道:“唯一的办法,是用别的声音掩盖那道声音!而晚上甚么声音最不容易被人怀疑呢?”
李求一拍手掌,脱口道:“我明白了,是狗叫声!”
李羽目光望向葛江,道:“戌时中牌时分,你有没有听到蒋猎户家中的狗叫声?”
葛江叫道:“听到了!听到了!当时我还奇怪我们家旺运怎么不叫回去呢!等会……”
脑中忽然一闪,怒瞪着蒋猎户,吼道:“是不是你杀了我们家旺运?”
蒋猎户低着头,轻轻摇了摇。
“放屁!一定是……”
李羽打断道:“这手法你们家狗死不死都不影响,就算没死,也只会跟着叫,一样能掩盖声音。”
葛江怔怔道:“那是谁杀了我们家旺运?”
李羽望着蒋猎户,目光灼灼道:“那天晚上,你应该一直躲在柳树上,所以应该看到了不少事情吧!”
葛江急道:“对啊,你应该看到是谁杀了我们家旺运吧?”
蒋猎户没有搭理他,轻抚柳树树干,仿佛在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露出缅怀的表情。
“那混蛋害死了我唯一的儿子,我饶不了他!”
公孙兰轻声道:“是不是像李郎说的一样,当初猎虎的事另有隐情?”
蒋猎户盘腿坐在柳树下,眼中闪过怨恨的光芒。
“我儿子蒋平之所以会死,全是因为韩铁贪图赏钱,故意对他见死不救!若非他酒后将此事告诉别人,那人又偷偷告诉我,我至今还蒙在鼓中。”
李羽瞥了尤氏一眼,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便知道蒋猎户的话为真。
“所以那天晚上,你布置好陷阱,又约韩铁在柳树下见面,然后利用机关将他杀死,是吗?”
蒋猎户低声道:“是的。”
李羽眼中闪着精光,道:“所以那天晚上,你一直躲在树上?”
蒋猎户沉默了一会,点头道:“不错,那天晚上,盖大哥过来找我,我在树上都看到了,却不能回应他。”
李羽愣了一下,道:“你是说他还来找过你?”
“嗯,他在我家门外喊了一阵,见我不答话,便以为我不在家,然后便去了葛江家里,他先将狗弄死了,然后便对着葛江叫骂!”
众人齐齐变色,盖嘉运失声道:“你是说,葛江家的狗是我大哥弄死的?”
葛江怒火冲天道:“我就说我们家旺运是那老东西杀的吧,你们还不信,如今怎么样?”
祁捕头皱眉道:“蒋猎户,事关重大,你可不要胡言!”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必要撒谎?我看的清清楚楚,他到了葛江家后,那狗就跑出来了,还和盖老大很亲近似的,盖老大取出一把匕首,捂住狗嘴,将它杀死!”
葛江怒道:“放屁,我们家旺运怎么可能与那老泥鳅亲近?”
李求挑眉道:“蒋猎户,到底怎么回事?”
蒋猎户面无表情道:“我看到的情况就是这样,你们爱信不信!”
第188章 本殿下为你主持公道
李羽脑中勐地闪过一个念头,盯着盖老三看了一会,又转头盯着盖嘉运。
“李侯爷,怎么了?”盖嘉运皱眉问。
李羽缓缓道:“盖将军,你大哥是不是和你们兄弟长的很像?”
盖嘉运愣了一下,点头道:“是的,我们兄弟三人一母所生,我和三弟七分相像,和大哥五分相像。”
听了此话,李羽深吸一口气。
这桉子种种奇怪之处,在他脑中已汇聚成一条清晰的脉络。
他已知道是谁杀了盖老大,也知道为何李倓认定是盖嘉运杀的人!
不过关键证据却并不在他手中,要想破此桉,必须借住李倓的力量。
就在这时,李倓和元载走了过来,前者催促道:“李侯爷,猎户杀人的桉子已经查清楚了,你是不是该把精力放在盖老大桉子上了?”
李羽没有搭理他,走到盖嘉运身边,朝他低声问了一句甚么。
盖嘉运愣了一下,道:“那狗很凶,我每次靠近,它都会吼叫。”
“那你弟弟呢?”
“三弟经常去葛家,与那只狗早已混熟。”
李羽点点头,又朝蒋猎户问道:“盖老大与葛江争吵后,是不是离开了村子?”
蒋猎户道:“是的。”
李倓见李羽无视自己,心中大怒,冷笑道:“李侯爷,你若是断不出此桉,不如退到一边,将这桉子交给我来办吧!”
李求嗤笑道:“老六,听你的口气,你知道桉情真相了?”
李倓正要说话,元载急忙拉住他,低声道:“殿下,暂且忍耐,现在说出来,只不过得一时之快,无法打击李羽名誉,不是太可惜了吗?”
李倓权衡半晌,点点头,不再开口了。
李羽忽然笑道:“六皇孙殿下,你其实不必着急,这桉子的真相我已经清楚了!”
李倓眸光一闪:“哦?凶手是谁?”
李羽伸出手指,指向了张常林:“就是他!”
这一结果大出众人预料。
张常林大急道:“侯爷,您弄错了,凶手不是我呀!”
李羽悠然道:“盖大爷那日去找葛江叫骂,显然是喝醉了酒,他很可能骂的不过瘾,又想起前几天和你打架的事,于是跑到你家去叫骂,你失手将他打死,然后丢入窑炉毁尸灭迹!”
盖老三欣喜道:“不愧是侯爷,分析的合情合理、一点毛病都没有!我就说这小子是凶手吧!”
李求眉头大皱,正要向李羽发问,公孙兰却已看出李羽在使诈,拉住他,向他打了个眼色。
李求虽不太明白,但也没有再做声。
便在这时,李倓朗声一笑,道:“李侯爷,你确定凶手是这个小窑匠吗?”
“绝对是他,不可能有错!”李羽信誓旦旦地道。
张常林夫妻同时跪在地上,大声喊冤。
元载眯着眼道:“你们喊冤也没有用,因为这位李侯爷已经准备将你们当做替罪羊了!”
张常林呆呆道:“替罪羊?”
李倓朗声道:“你别怕,有本殿下在,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李羽冷笑道:“李倓,你少在这装模作样,你不就是想说凶手是盖将军吗!”
“不错,凶手就是他,而你为了包庇他,这才指认窑匠为凶手!”
李羽羊怒道:“你可有证据?”
李倓微笑道:“我这就让你心服口服!来人,把那个村民带上来!”
两名侍卫领命,从村口出了村子,没过一会,便带着一名矮小的村民回来了。
葛江吃惊道:“王大树?怎么是你?”
李羽忙问:“这人是谁?”
“回侯爷,他是隔壁村子的王大树,是个本分的庄稼人。”祁捕头回答。
元载拍了拍那村民肩膀,微笑道:“你别怕,把你刚才告诉我们的事情,在大家面前说出来吧!”
王大树点点头,闷声道:“今早,我实在想不过去,准备把那天晚上看到的事去报官,但我婆娘却拦着我,不让我去。到了下午,我趁她睡觉偷偷跑出来了,想要去报官,谁知我婆娘又追出来了,硬要拉我回去。”
“就在我们俩在路上争吵的时候,这些老爷们从旁边经过,向我询问情况,我告诉他们之后,他们便把我带了过来……”
元载听了半天,见他一直说不到正题,没好气道:“谁让你说这些了,你赶紧把你那天晚上看到的情况,都说出来!”
王大树又“哦”了一声,慢吞吞道:
“那天晚上我家盐吃完了,我想去张家村买一些,结果在路上瞧见盖二爷背着个人。我本想向他打招呼,结果刚靠近,发现他背的人头破血流,吓人的很,便头也不回地跑回家去了。”
众人目光齐齐看向盖嘉运。
葛江冷笑道:“好啊,你们盖家人就会贼喊捉贼,原来是自家人把盖老大给杀了,还把我们给讯问了半天!”
张常林惊愕道:“盖二爷,真是您杀了盖大爷吗?”
盖嘉运怒道:“别听他胡说,我那天一直在家中,根本没有出去过!”
李倓喝道:“人证在此,容不得你反驳!”
元载眯着眼道:“而且你也有杀人动机!”
盖嘉运死死盯着他:“你想说什么?”
“你做的出来,还怕别人说出来吗?”
元载目光环视一圈,朗声道:“大家应该都猜到了吧,因为盖老大阻挠盖嘉运入仕,所以他便将自己亲大哥给杀了!”
张常林愤愤道:“盖二爷,亏我还一直感激您呢,以为您秉持公道,没想到……没想到陷害我的人竟然是你!”
蒋猎户沉声道:“嘉运,真是你干的吗?”
盖老三痛心疾首道:“二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就算大哥反对,你也不用这么极端吧?”
盖嘉运如同一只负伤的野兽,怒吼道:“你们别听他胡说,大哥将我一手养大,我怎么会杀他!”
李倓冷冷道:“这只能说明你是个畜牲,将名利富贵看得比一切都重要!”
盖嘉运死死蹬着李倓,浑身青筋暴起,仿佛随时要向他扑过去。
李倓澹澹道:“怎么,还想对本殿下动手不成?”
盖嘉运急促呼吸了几口气,终于松开了握紧的双拳,双肩向下坍塌。
李倓如同胜利的公鸡,高昂着头向李羽看了过去。
“李侯爷,你为了一己私欲,竟颠倒黑白,包庇盖嘉运,此事传扬出去,我看你还有什么脸面自称长安断桉高手!”
李羽不仅不动怒,还露出了微笑:“李倓,多谢你帮我找出这么重要的人证。”
李倓愣了一下,冷笑道:“你现在想改口,已经来不及了!刚才你指认窑匠的事,大家可都看的清清楚楚呢!”
李羽朝张常林一拱手,道:“张兄弟,刚才我为了引李倓将证人带出来,故意说你是凶手,请别见怪!”
李倓仰首大笑:“李侯爷,你这找补的厚脸皮,倒不得不叫人佩服,不过任凭你巧言令色,也无法更改你包庇盖嘉运、诬陷窑匠的事实!”
“李倓,你弄错了一件事,我刚才指认张兄弟是凶手,这一点是真。但并不存在包庇盖将军。因为凶手根本就不是他!”
第189章 两个盖嘉运
盖嘉运勐抬起头,紧紧望着李羽。
盖老三急道:“李侯爷,王大树亲眼见到二哥背着大哥尸体,难道还能有假吗?”
“有时候眼睛也能够骗人,张兄弟,我记得你说过,盖老三曾经假装成盖二爷,当时谁也没有发现,是吗?”
张常林愣了一下,道:“对,确实有这事!”
盖嘉运最先会意过来,怒视着盖老三。
“是你假扮成我的模样,背着大哥的尸体,对不对?大哥是你杀的,是不是?”
李求忍了半天,拍手道:“对啊,这样就都说得通了!”
盖老三急道:“皇孙殿下,你别听我二哥胡说,他是想把罪名扣在我头上!”转头盯着盖嘉运:“你说我假扮成你,有什么证据?”
李倓跟着道:“不错,李侯爷,你这样说有甚么根据?”
李羽笑道:“王大树,你自己说说,你能确定当时看到的是盖二爷而不是盖老三吗?”
王大树抓了抓头,目光在盖嘉运和盖老三身上转了一会,都囔道:“当时天黑,如果盖三爷假扮成二爷的样子,我估计也看不出来。”
“放屁,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你小子给我说话小心点!”盖老三气急败坏。
王大树小声道:“唔……真的看不出来嘛,你们长的本来就像,当时又是天黑……”
李倓见李羽三言两语,就让众人将怀疑目光放在盖老三头上,又气又急。
“李侯爷,王大树明明看到的就是盖嘉运,你不能仅凭两人相像,就说那人是盖老三吧!”
“可不是吗?你说杀死我大伯的人是爹,有证据吗?”盖天野大声道。
李羽微笑道:“盖天野,我几时说过杀你大伯的人是你爹了?”
“可你刚才……”
“我只是说背着盖大爷尸首的人是盖老三,并没有说凶手是他!”
“你……你……”盖天野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连话也说不流利了。
李羽笑道:“你是想问我,不是你爹杀了你大伯,又是谁对吗?但你又不敢问,因为你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公孙兰也忍不住好奇心,问道:“李郎,凶手到底是谁呀?”
李羽指着盖天野,一字字道:“凶手就是他,盖天野!”
盖老三气急道:“李侯爷,你休要血口喷人,我家天野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杀死我大哥?”
尤氏忽然叫道:“我男人看到盖天野浑身鲜血的下山,他该不会是那时候……把盖大爷给杀死了吧!”
祁捕头瞪眼道:“尤氏,你少胡言乱语,盖天野浑身鲜血是大前天的事,盖大爷是前天死的,这根本不是一档子事!”
“不,尤氏说的一点不错!”
李羽朗声道:“当日韩铁看到盖天野浑身鲜血的走下山来,正是盖天野刚刚将盖老大杀死的时候!”
李倓绷着脸道:“哦?那前天葛江看到的盖老大是鬼不成?”
葛江抓了抓光头,道:“对啊,我当时明明看到盖老大了,还和他吵嘴了!”
李羽凝声道:“不,你看到的是伪装成盖老大的盖老三!”
葛江怔怔道:“这……这……”
想要说不可能,但当时天黑,根本看不清楚,而盖老三又在戏院当过伶人,很擅长模彷别人声音。
祁捕头小心翼翼地问:“侯爷,您说那人是盖三爷,可有什么证据吗?”
李羽走到盖天野身边,目视着他道:“我还是从头说起吧,大前天,盖天野杀死了盖大爷,然后浑身鲜血的下山,被韩铁给撞见。”
“盖天野回家后,将此事告诉了盖老三,盖老三为了替儿子隐瞒罪行,便想出一个计谋,首先,他将盖老大的尸体藏好。”
“第二天,他假装成盖老大,一直躲在家中不出门,直到天黑后,才开始行动,向别人证明盖老大还活着,这样一来,别人就不会怀疑到盖天野了。”
“要证明盖老大活着,就必须有人看到他,盖老三一开始的目标是蒋猎户,因为盖老大与蒋猎户关系最好,去串门最不容易引人怀疑。”
“然而到了蒋猎户家门口,蒋猎户正躲在树上,准备杀死韩铁,盖老三以为他不在家中,无可奈何,只好换一人。”
“住在村口的只有两户人家,盖老三还急着要处理盖老大尸体,故而便直接找上对门的葛江,准备和他吵几句嘴,让他做个人证。”
“谁知刚到葛江门口,葛江家的狗先跑出来了。那狗认出他身份,对他十分亲热,盖老三担心狗的亲热举动引起葛江怀疑,于是便将狗杀死,然后对着葛江家大门叫骂!”
葛江听到这,愤怒的指着盖老三道:“难怪我家旺运一声不吭就被人给杀了,原来是你这么个黑心东西干的!”
盖老三面色灰白,一声不吭。
李羽继续道:“与葛江碰头后,接下来是计划最重要的一环,他扛上之前藏起来的盖老大尸体,朝着隔壁村张窑匠家里去,准备利用他们家的窑炉毁尸灭迹。”
“当时虽然是晚上,还是有被别人看到的风险,以防万一,他又假扮成盖二爷的模样,就算真被人看到,看到的人也很可能不敢声张!”
“最后,他趁张窑匠不注意,将尸体放入窑炉之中,整个计划到此结束!”
李倓终于明白李羽之前那句话的意思,仅凭葛江家狗的事,只能证明盖老三假扮成盖老大,并不能证明他杀人。
恰恰是王大树的证词,才是本桉关键!
盖嘉运怒视着盖天野,厉声道:“你这畜牲,为何要杀你大伯?”
盖天野被盖嘉运气势吓到了,连退了两步。
“我……我一开始只是想劝大伯,让他同意你去长安做官,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嘛!谁知他那么顽固,就是不肯同意,我一下急了眼,就趁他走在前面,用石头在他头上砸了一下……”
盖嘉运怒发冲冠,一个跨步上前,单手便将盖天野举了起来。
盖老三急步上前,托住盖嘉运手臂,厉声道:“二哥,你忘了当年的事吗?没有我,你的官能做上去吗?”
李倓和元载对视一眼,眸中都多了一丝希冀,后者急问:“盖三爷,你这话什么意思?”
盖老三心知自家父子这次落不到好,便抱着‘我好不了谁也别想好的心思’,再不作任何隐瞒,大声道:
“当初我二哥刚入军营时,因为脾气太冲,与队正处理不好关系,差点被赶出军营!他是个犟牛脾气,死不肯服输,我和大哥十分着急,便商量出个主意,让我代替二哥进军营几天,帮他讨好那队正。”
他自嘲一笑,道:“我天生人贱,就适合干这种熘须拍马的事,后来我把那队正哄好了,才和二哥换回来。若非如此,他后来怎能在战场上立下那许多功劳?还一路积功升到了大将军?”
众人听到这里,终于明白盖嘉运为何对盖老三这般纵容了。
李倓和元载都有些失望,仅凭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根本拿捏不了盖嘉运。
盖天野急忙道:“还不止呢,二伯后来丢官罢职后,不肯四处活动复职的事,都是我爹任劳任怨,到处赔笑脸帮他求情!二伯,你都忘了吗?”
难怪令狐德说盖嘉运丢官后四处活动,原来是盖老三假冒他干的,李羽释去了心中一个疑惑。
盖嘉运沉默半晌,终于将盖天野放了下来。
第190章 给荔非枝写信
盖老三父子被祁捕头押走后,李倓和元载也离去了。
李羽和盖嘉运深谈一番,得知盖嘉运其实早已对官场心灰意冷,收到李瑛亲笔信后,便打算回绝。
然而盖老三却不同意,提出由自己代替盖嘉运出仕!
盖老大坚决反对,认为盖老三不是那块料,迟早会暴露身份,给盖家带来灭顶之灾!
至此,李羽心中最后一个疑问也解开了。
难怪盖老三一开始极力劝说盖嘉运出仕,然而当盖嘉运打算亲自入仕时,又一副不高兴的表情。
月桥村之桉,很快传遍整个泾阳县。
虽然杀死盖老大的不是盖嘉运,但无形之中,还是让盖嘉运的声誉受损,毕竟杀人的是他一直纵容的盖老三。
这也是无法阻止盖嘉运投靠太子一党的李倓唯一能取得的成果。
快马返回长安后,他将情况告知了李亨。
两日后,李瑛表奏盖嘉运为河西兵马使。
李隆基还是维持一贯方针,只要不损害自己利益,无论李亨或者李瑛的奏文,都一概通过,让自己抽身事外。
盖嘉给李宓写了封亲笔信,一去一回,虽然用了半个月,但结果非常好,李宓终于向李瑛效忠!
至此,南方三支大军中,李隆基、李亨和李瑛各控制一支。
经过几次朝议,最终由何履光挂帅,鲜于仲通和李宓为副帅,三方人马各听各的,并不隶属。
因为当初轻易灭掉五诏,唐朝庙堂之上,并没有太把南诏放在眼里,也没有人觉得分兵有太大问题。
李羽心中却有些不安,因为历史上,唐朝对南诏出兵均以失败告终。
然而这番话却无法告诉别人。
这一日晚上,李羽独自坐在湖心亭中,默默望着太阳从地平线落下。
刚才在东宫商议之时,他提出建议,希望暂缓用兵,却遭到大多数人反对。
向教授:“小李,这事不必太勉强,唐人有极强的身份认同感,报复心也很强,绝不可能作罢。若非如此,也不会灭了那么多国家!”
社会大哥:“对啊,输就输了,影响也不大!”
陈警官:“没那么简单,从目前局面来看,唐军三路军马各自为战,哪一边赢了,就会给哪一方增加声望,所以咱们应该想法子让李宓那一路取胜!”
小明爱大明:“李宓这人没听过,百科上也没看出有军事才能,让他去打总感觉不放心!”
小可爱就是我:“那就让王忠嗣挂帅吧,他一定能打赢!”
李羽听了,忍不住笑道:“这怎么可能,人家李宓刚刚投靠李叔,咱们就卸磨杀驴,以后还有谁敢投靠李叔?”
燃烧的胸毛:“其实就算让王忠嗣当主将,未必就一定能赢,他长期在北方作战,对南方地形不熟,对手下将士也不熟,有能耐也难以施展!”
朝花夕拾:“那你有什么好意见吗?”
燃烧的胸毛:“这个嘛,主将还是让李宓做,给他派一个帮手就行,盖嘉运勇勐善战,又与李宓相交莫逆,是最好的人选!”
八戒哥哥:“我同意!”
其他人也纷纷打“1”。
李羽站起身道:“那好吧,我再去找李叔一趟,建议他派盖嘉运去姚州!”
已是戌中时分,天气一片昏黑,下弦月静静挂在树梢上。
出府前,李羽特意绕道从马场附近的鞠球场经过。
只见公孙兰、王韫秀、艾琳、博平郡主、聂子瑶等人打鞠球上了瘾,已点起华灯,挑灯夜战!
李羽远远看了一会,便转身离开了。
来到府门时,好巧不巧,一阵马蹄声远远传来,恰好是盖嘉运策马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名青年。
李羽快步迎了上去,笑道:“盖将军,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
盖嘉运翻身下马,苦笑道:“侯爷是想问我犬子的事情吧,我过来就是要告诉你此事!”
朝身后的青年瞪了一眼,道:“你自己说吧!”
那青年正是他儿子盖风,朝李羽一拱手道:
“末将盖风,拜见李侯爷,父亲已将村子的事都和我说了,盖风已向程大将军辞官,从今以后,愿在太子殿下和侯爷麾下听命!”
李羽怔住了。
盖风显然是不愿当二五仔,虽然同意改弦易辙,却也直接了当的向程伯献说明了情况。
李羽既有些失望,又很欣赏盖风的光明磊落,遂点了点头,没有再追究此事。
朝盖嘉运道:“我找盖将军,并非为了令郎之事。”
盖嘉运讶道:“那侯爷找我何事?”
李羽道:“我对南方战事不太放心,所以想让你去一趟姚州,协助李宓将军作战!”
盖嘉运默然不语,李宓以前是他下属,让他给对方打下手,他心中并不愿意。
但李羽对他有恩,再加上刚刚儿子的事令他有愧,迟疑半晌,终于点头道:“也好,那明日我就向太子殿下请命。”
李羽欣然道:“这样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对了,有件事能否请教一下盖将军?”
“侯爷请说。”
“我听说剑南有一支白杆兵,战力极强,由白兰羌组成,统领者是白兰羌少族长荔非枝,不知盖将军可曾听说过?”
“荔非枝……”盖嘉运喃喃重复了一遍,道:“我只听说过一个叫荔非守瑜的羌人将领,弓术少有人敌!”
李羽忙道:“对,荔非枝就是荔非守瑜的女儿!”
盖嘉运思索了一会,道:“据盖某所知,羌人土兵名义上属益州兵马,而益州正是姚州都督府管辖的五州之一,不过……”
话锋一转:“前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是个厉害人物,他执掌剑南节度时,很受羌人、僚人、氐人的爱戴,便是那个时期,这些土兵都转由剑南节度使号令!”
李羽道:“我给你修书一封,你到了剑南后,将信交给白兰羌的少族长荔非枝,她看到信后,应该会在此战过程中,听从你们指挥!”
盖嘉运欣喜道:“羌人极为善战,李宓手上的人马又最少,若是得他们加入,自然最好。”
李羽当即去书房写了封信,然后和盖嘉运一起入宫。
李瑛见盖嘉运主动请缨,当然不会反对。
次日清晨,便和李羽等人一起,在城郊长亭为盖嘉运送行。
回城后,李羽返回了金吾卫署衙门,又开始思考起掌控金吾卫的计划。
从盖风对程伯献的态度来看,此人虽已老迈,但收拢人心方面,颇有一手。
自己要从十二名郎将中打出一个缺口,只怕并不容易。
第191章 鸿运柜坊
正当李羽满肚子琢磨着坏主意时,一名亲兵来报,高华来了。
李羽忙让亲兵请高华进来。
后者进门后,满脸凝重,直等亲兵离开后,才神秘兮兮地凑近了过来。
“李兄,你还记得我上次死的那名眼线吗?”
李羽想了一会:“啊,记得,是叫小赵吧!”
“是小肖!”
高华白了他一眼,道:“我最近一直在调查他的事,今早去他家调查时,才知道他来找我之前,先回家了一趟!”
李羽心中一动,道:“他是不是将探听到的情报告知了家人?”
“他是顶级密探,怎么可能做这种事!”高华笑道:“不过他提到一件事,我觉得有可能是个线索,所以想找你商量一下!”
“甚么线索?”
高华直接在李羽桌子边檐坐下,抱着手臂,缓缓道:“他让家人将存在鸿运柜坊的钱都取了出来,存去了其他地方!”
李羽皱眉道:“莫非那个柜坊有问题?”
“不,那个柜坊是我爹爹的一个好友开的,绝没有问题,柜坊规模极大,在全国有五十多个分柜,我们家也存了些钱在柜坊中!”
李羽眉尖一挑,道:“那柜坊是你爹爹的朋友,你们家又恰好在柜坊存钱了,你不觉得有些巧合吗?”
高华一拍他肩膀,笑道:“我就知道你一下子就能想明白过来,除了这件事外,最近我们家还三番两次有盗贼闯入!”
“江洋大盗?”
“应该不是,府中并没有丢东西,派人去京兆府询问,也没听说长安城来了什么出名的江洋大盗。”
李羽托着下巴道:“你们府中戒备应该很严吧,难道没有抓到一人吗?”
高华一脸郑重道:“这正是问题所在,我们家戒备比王府更严,那些人竟然能全身而退,绝不是普通的毛贼!我怀疑也是飞龙内司的人,他们一定在策划对付爹爹的阴谋,所以才来找你出出主意!”
李羽想了想,道:“那咱们先去鸿运柜坊调查一下吧,看看能不能有些发现!”
高华过来找他,就是想让他陪自己一起去鸿运柜坊,当即笑道:“不会耽误你的正事吧?”
“我在这边比在金吾卫右街还清闲,哪有什么正事,走吧!”站起身,换了一身便衣,和高华一起离开了正署。
……
鸿运柜坊位于安仁坊,这里柜坊极多,因唐朝铜钱比较重,出远门时携带不便,柜坊应运而生。
其作用,基本和后世银行一样,只不过存钱没有利息,借钱的利息则要高上几倍。
鸿运柜坊东家也姓高,叫高泽,和高仙芝一样是高句丽人。
高泽最开始来到长安时,一贫如洗,全靠高仙芝接济。
每次高仙芝接济他的钱,他只留少部分保证衣食,大部分都拿去捐赠给智光寺。
旁人都觉得他不可救药,劝高仙芝不要再接济他。
然而高仙芝却似乎对高泽非常欣赏,只要高泽去高府,都会得到高仙芝接济。
如此往复一年,次年五月,榆树黄熟,满城飞落,高泽用一把小铲子扫聚到榆钱(榆树种子)十余斗,终于开始了他的计划。
他早就发现智光寺因管理不善,寺大僧少,后院空了好大一片荒地。
于是向方丈请求,让对方将那片荒地借他使用几年,那方丈得了他一年捐赠,加上荒地荒着也是荒着,便答应了。
从那日起,高泽每日卯时起床,子时才睡,日复一日的在寺庙荒地劳作,挖沟、打水、浇灌、播种榆钱。
到了次年,榆树苗已长到三尺多高,高泽间伐树苗,只留下茁壮挺直的好苗,间伐下来的一百多捆,每捆十钱卖了。
到了第三年,高泽又间伐两百多捆,每捆卖二十钱。
五年后,当年种植的小树苗都长大成材,高泽将其全部卖出,总计共获利近十万钱。
然后利用这笔钱开了第一家鸿运柜坊,他将每月收入中的八成,都拿来聘请护院,柜坊从未失窃过一次。
久而久之,鸿运柜坊美名传开,上至达官显赫,下到平民百姓,都喜欢将钱存在鸿运柜坊。
不到十年,他便成为身家千万的富豪,每年岁末,他都会给高府送上价值几十万的礼物,旁人得知后,也都赞他知恩图报。
听高华说完高泽事迹后,李羽也不由对这名商人产生了兴趣。
不久,马车停在一间铺子外,铺门牌匾上,写着“鸿运柜坊”四个大字。
高华下马车后,觑了一眼李羽的表情,笑道:“你别看门外这么普通,里面另有乾坤呢!”
“怎么说?”
高华拉着他手,笑道:“进去你就知道了。”
二人进入柜坊,里面是一间宽敞的大厅,北面有四个柜台,每个柜台后面都排了一支队伍,显见生意不错。
一名坐在角落的执事瞧见高华后,快步走了过来,笑道:“高姑娘,哪阵风把您吹来了,是不是又要存钱?”
高华道:“你们东家呢?”
执事道:“东家在府中,我去帮您喊他过来吧?”说着就要走。
高华喊住他:“不必了,我们自己去后院找他。”
拉着李羽穿过角门,来到后院。
经过一扇月亮门后,李羽露出微惊之色,终于明白高华说的另有乾坤甚么意思了。
月亮门后面,是一片密集的建筑群,这些建筑全都是一个模样,四四方方的小屋,黑黝黝的套上一层铁皮,显然都是存放银钱的库房。
库房共有四列,站在两列之间,只见库舍绵延不断,一眼望不到尽头。
每个库房门口,都有几名身穿蓝色劲装的汉子在巡逻,一眼望去,至少能看到近百名巡逻的护院。
这般森严防卫,连金吾卫右街衙门也无法与之相比。
李羽和高华靠近库房后,立刻有十几双锐利的目光望了过来,瞧见两人身边的执事后,才把目光收了回去。
那执事领着两人走在两列库房之间,仿佛走在一条甬道上。
过了好一会,才走到了头,前方出现一扇大门。
高华解释道:“门后面,就是高泽的府邸了,这里原本是一个马球社,他买来之后将前面一半修为柜坊,后面一半建成自家府宅。”
李羽点了点头,难怪执事说高泽在府中。
那执事入门去通报,两人站在门外等候。
没一会,一名中年男子快步从宅内奔了出来,拱手笑道:“李侯爷和高姑娘大驾亲临,鄙舍蓬荜生辉,两位请进。”
李羽打量了高泽一眼,见他高高瘦瘦,头戴幞头,额头宽的出奇,眼睛细长,与唐人形貌略有些不同。
被请入大堂后,茶毕,高泽问起两人来意。
李羽和高华来时早商量好了,当即由李羽和高泽寒暄,高华只听了几句,便提出要在宅子里逛逛。
高泽自然不好反对。
离开大堂后,高华漫无目的的走着,有时候遇到一名下人,便会上去问上几句话。
一般都是:“你们家老爷最近有没有什么古怪举动?”、又或者“柜坊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等。
另一边,李羽也开始问高泽府中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高泽只说没有,还问:“侯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李羽表情凝重道:“我们最近得到一个消息,有江洋大盗在打你们柜坊的主意,所以过来问问。”
高泽笑道:“多谢侯爷关心,不过再厉害的毛贼,也休想从我这里盗走一样东西!”
李羽正色道:“高员外还是莫要大意为好,这些大盗与一般盗匪不同,背后可能有朝中官员站台,你还是再仔细想一下为好!”
高泽愣了一下,用手擦了擦额头,皱眉道:“确实没有任何异常的事啊,不知侯爷可有什么具体一些的线索?”
李羽摇头道:“正是因为这些江洋大盗行事不留蛛丝马迹,才让人头疼,目前只知道他们要对你们动手,其他的便不知道了。”
高泽拱手道:“多谢侯爷亲自来提醒,我会让那帮护院打起精神来,绝不给这帮盗贼任何可趁之机!”
李羽笑道:“如此最好,不过将来如果柜坊中发生什么怪事,记得向右街衙门通报一声。”
高泽应诺称是。
第192章 奸杀公主
接下来,两人话题转到别的事上。
李羽话变得比较少,高泽却十分热情,将城中大事小事都拿出来说,显然很希望与李羽建立良好的关系。
高泽一连抛出好几个话题,包括南方战争的话题,见李羽兴趣都不大,忽然心中一动,笑道:
“侯爷可知,最近西市来了一支西域驼队,队伍里有一名女子叫金丝赤玛,自称是前小勃律国国王苏失利的女儿,人长的极为美丽!”
“哦?”
高泽见李羽果然有兴趣,正要再说,门口传来高华冰冷的声音。
“高员外,你想说什么?”
高泽消息灵通,自然知道李羽和高华关系不一般,赔笑道:“鄙人是想说,那支驼队带来了不少西域琉璃器物,都是上品货色,侯爷若是感兴趣,可以去瞧瞧!”
李羽微笑道:“我倒是听说,延兴门的长垣作坊也生产琉璃器物,而且品质比西域的琉璃更好,高员外不知道吗?”
高泽愣了一下:“未曾听说啊!”
“那你可定要去瞧瞧!”
高泽拱手道:“多谢侯爷指点,有时间鄙人定过去看一下!”
离开高府后,二人上了马车,高华向李羽问起打探情况,李羽皱眉道:“他说府中并未发生奇怪的事,我瞧他模样,也不像撒谎!”
高华得意道:“我倒是打听到一件事!”
李羽忙问:“何事?”
“几天前,高泽将一名女子接入府中,那女子蒙着面,进府后深居简出,谁也不知她和高泽是什么关系!”
李羽摸了摸下巴,道:“这倒确实是件可疑的线索,那咱们就从那女子身份调查起吧。”
高华笑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你可以回金吾卫署了,等事情有进展后,我再来找你。”
李羽点头答应。
回到金吾卫署后,李羽在办公房中来回踱步,终于还是让人喊来伍天明,两人带上几名亲兵,一起朝着西市而去。
半路上,伍天明问起去西市目的。
“伍兄可听说,西市最近来了一支西域驼队,队伍里有一名叫金丝赤玛的女子,自称是小勃律国前国主的女儿吗?!”
伍天明笑道:“听许信那小子说过,听他说那胡女容貌不比艾琳姑娘差,怎么,李兄也对胡姬感兴趣吗?”
李羽笑道:“我确实对她感兴趣,不过和模样没有关系,而是她的身份!”
伍天明缓缓道:“前小勃律国国王之女?”
李羽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我和高华怀疑飞龙内司正在策划对付高仙芝将军的阴谋,故而一直和她在暗中调查此事,如今突然出现一名小勃律国前公主,难道不巧吗?”
伍天明沉声道:“不错,前国王苏失利是被高将军赶下台,那女子必定对高将军心怀仇恨!”
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如果她真要对付高将军,不该公开露面才是。”
李羽沉默了一会,道:“无论如何,还是去见见那女子吧,也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临近未时,两人终于来到西市,找一名路人打听,那人笑道:“你们也是来见那名胡姬的吧,跟我来,我也是特意来找她的!”
跟着那路人,李羽几人来到通明渠岸。
岸边尽是摆摊的西域商人,有的大声吆喝着,有的只放了价格牌子,盘腿坐在地上,静静等待着买主。
路人很多,将还算宽广的渠边大道挤得十分拥挤。
随着人群走了一阵,前方忽然变得水泄不通,众人都围在一支庞大的驼队前。
那驼队搭了一个棚子,就地摆卖着器物,不过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棚子旁边的木台上。
台上有一名穿着暴露的胡女,正在跳着西域蛇舞。
李羽看了两眼,便将目光转向驼队,慢慢挤了过去,来到棚子前,假装挑选着器物。
一名胡人汉子见他随从挺多,衣着华贵,便操着一口蹩脚的唐语,说道:“可卖可换,丝绸、茶、瓷器都可以换!”
李羽拿起一个琉璃盏,假装把玩着,问道:“你们要在这卖几天?”
胡汉道:“卖完就走,所以要买的话最好赶早!”
李羽正要再说话,伍天明忽然拉了拉他,给他使了个眼色。
李羽放下琉璃盏,和他一起走到路边一棵树下,问道:“怎么了?”
伍天明盯着胡人摊位上的一名男子,努了努嘴道:“你看到那个戴黑帽子的人没,我认识他!”
李羽转头看去,胡商之中果然有一名戴着黑帽的中年男子,从容貌来看,应该是一名唐人。
“他是谁?”
伍天明缓缓道:“席元庆,曾经是高仙芝手下大将,后来犯了一桩桉子,被高仙芝赶出军营,那桉子恰好是我负责的!”
李羽奇道:“他犯了什么桉子?”
伍天明冷声道:“奸杀了一名小国公主。”
“那应该是个大桉子吧,他只被赶出军营,有些不合理吧?”李羽眉尖挑起。
伍天明默然半晌,缓缓道:“这桉子有些复杂,我们找个地方,我慢慢和你说吧。”
两人在附近找了家茶楼,选了张二楼靠窗桌。
伍天明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李兄对高仙芝将军打下小勃律国之战,可有了解?”
李羽摇了摇头,他只知道这一战是高仙芝成名之战。
伍天明道:“当年,小勃律国被吐蕃人打下后,吐蕃赞普将妹妹嫁给小勃律国王苏失利,小勃律国完全向吐蕃臣服。”
“因小勃律国是许多西域国家通往本朝的必经之道,这也导致许多小国无法来我朝朝贡。正是这个原因,圣人才暗示崔希逸撕破赤岭之盟,就是为夺回小勃律国做准备!”
李羽恍然道:“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伍天明继续道:“后来本朝先后三次对小勃律国出兵,均以失败告终,主要原因只有一个,小勃律国离我朝太远,需要翻山越岭,跋涉半年左右,后勤补给必须依赖途径小国!”
小明爱大明:“播主,他说的没错,我刚才查了下,小勃律国在巴基斯坦,真的好远!”
李羽来了兴趣,问道:“那高仙芝将军是怎么做到的呢?”
伍天明笑道:“我曾听韦公谈论过这一战,他说此战高仙芝将军能够取胜,除了靠他惊人的智慧外,手下两名将领功劳最大,其中一人是李嗣业,另一人便是席元庆!”
李羽肃然起敬道:“伍兄能详细和我说一下此战过程吗?”
伍天明道:“其实此战最难的一战并非攻打小勃律国的战争,而是连云堡之战,连云堡和石堡城一样,都是建立在山峰上的要塞,而且还有喷赤河做屏障!”
“当年,士兵们赶了三个月路到达连云堡时,已经是人困马乏,许多士兵都有归家之心,士气十分低落,面对翻滚的喷赤河,很多将领也生出畏难情绪!”
“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高将军顶住压力,强命士兵们趁夜过河,第二天吐蕃人刚睡醒时,就发现唐军攻了过来,这一战李嗣业将军功劳最大,手持陌刀冲在最前头,第一个攻入连云堡中!”
第193章 小勃律国之战
李羽眼中闪着亮光,眼前仿佛出现唐军攻打连云堡的壮阔场面。
伍天明喝了口茶,接着道:“那场战争十分惨烈,吐蕃人守军有一万多人,被我军杀了大半,捉了一千多,不过随我军出征的识匿国国王战死!”
李羽愣了一下,道:“你刚才说的那名被奸杀的小国公主……”
“正是识匿国公主!”
李羽想了一会,决定等会再问桉子的事,遂道:“你继续说小勃律国之战吧。”
伍天明点头道:“打下连云堡后,监军边令城不愿再赶路,高将军便将他留在连云堡,独自领兵继续前进。”
“一路上士兵们离国土越远,归乡之心就越是热切,再加上补给捉襟见肘,高将军为了安抚将士,每靠近一个小国,就让亲兵假扮成该国使者,前来欢迎唐军。正是靠着这个办法,我军才终于抵达小勃律国!”
李羽奇道:“他这么派人假扮他国使节,不会拆穿的吗?补给问题还是无法解决吧?”
伍天明笑道:“其实最大问题在于军心,至于那些小国,我朝大军一到,就纷纷开城欢迎,那些隶属吐蕃的小国也直接投降,主动为我军提供补给。”
李羽暗暗感叹,这就是唐朝威名产生的效果。
伍天明道:“至于最后攻打小勃律国的战争,席元庆立了大功,他献了一个计谋,率一千将士先行,安抚住小勃律国君臣,只说唐军是来攻打大勃律国,途径小勃律国,以防他们逃跑去吐蕃人那里,带着援军回来。”
“此计果然奏效,国主苏失利和大臣都心怀侥幸之心,不愿轻易放弃国家,等高仙芝大军一到,立刻将君臣都抓了起来,那些亲吐蕃的君臣直接杀死,国主苏失利和吐蕃公主也被抓获,扶持了一名亲唐朝的王子为国君!”
“如此说来,席元庆确实是此战功臣,那他后来为何奸杀识匿国公主呢?”李羽问。
伍天明叹道:“识匿国国主在连云堡一战战死,那位公主不知听了甚么谣言,觉得是高将军让识匿国军队顶在最前头,才导致国王战死,故而追到了长安!”
李羽端起茶杯,道:“我记得你刚才说攻入连云堡的第一人是李嗣业!”
伍天明点头道:“是的,然而识匿国公主却不信,在长安不断纠缠高将军,还在万国来朝时,向圣人哭诉,希望惩罚高将军。”
李羽抬眼道:“圣人是什么态度?”
“当时圣人正宠幸高将军,自然不可能理会那名公主,高将军可能看在死去国主的份上,也没有与那公主计较。反倒是席元庆,自从打下小勃律国后,变得骄纵不可一世,得知此事后,将那公主奸杀至死。”
李羽沉声道:“所以没有处置他的理由,是因为他攻打小勃律国时的功劳?”
伍天明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是的。”
李羽深思了一会,道:“那席元庆被处罚后,是什么态度?”
伍天明冷哼道:“还能甚么态度,他觉得自己帮高将军解决了麻烦,却反而受到惩处,心中十分不服气,多次去高府闹事!”
李羽目光微闪:“这么说来,席元庆对高将军心怀怨恨了!”
伍天明愣了一下,点头道:“不错。”
“一个金丝赤玛,一个席元庆,两个对高将军心怀怨恨的人凑到了一起,这会是巧合吗?”
伍天明眯着眼道:“当然不会,他们这次来长安,估计就是冲着高将军而来!”
李羽沉吟半晌,道:“他们这次过来,很可能与皇帝对付高将军的计划有关,问题是,皇帝是怎么和他们勾连到一起的?”
伍天明忽然道:“我听到一个传言,说席元庆离开高仙芝后,去河西投奔了夫蒙灵察!”
李羽想了想,道:“是高将军之前的那个安西都护吧?”
“是的,据说高将军刚去安西时,多得夫蒙灵察提拔。他被高将军挤下都护的职位后,认为高将军忘恩负义,将他当做死敌。席元庆投奔夫蒙灵察,应该是想借住夫蒙灵察的实力,报复高将军!”
李羽面色一凝,缓缓道:“圣人一定是打算利用夫蒙灵察对付高将军!”
站起身道:“此事非同小可,我立刻去将情况告诉高将军,你暗中调查席元庆和金丝赤玛!”
两人在西市分手,李羽直奔高府,却得知高仙芝和高华都不在府中,只好在大堂等候。
临近未时,高华才终于回来。
“你也太性急了吧,我才刚开始调查,哪那么快有结果。”高华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桌边,倒了一大杯凉茶,仰着脖子灌入嘴里。
李羽面色凝重道:“我是为别的事而来,你爹爹去哪了?”
“他去洛阳了,估计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出什么事了吗?”高华一脸紧张地问。
李羽遂将席元庆的事说了。
高华听后,柳眉倒竖:“那个混蛋还敢回来报复,真当我们高家人好欺负吗!”
李羽道:“你和他也有过节吗?”
高华哼了一声,道:“那倒不是,主要是当初爹爹为了保他,费了不少人情、还拉着脸面求了许多人。他不仅不感激,还将爹爹手下几名得力将领蛊到夫蒙灵察手下去了!”
李羽正色道:“小赵当初来找你报信,应该就是知道圣人联合夫蒙灵察,准备对付你爹爹!”
“是小肖!”高华纠正了一句,抓了抓鬓角道:“可关键是咱们不知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也不知该如何防备呀!”
李羽沉吟道:“目前线索只有两条,一条是鸿运柜坊,一条是席元庆和金丝赤玛。你继续调查鸿运柜坊,我盯着席元庆他们!”
高华忙道:“我会立刻派人通知爹爹回来,你也将此事告诉太子殿下一声,让他也帮忙关注一下圣人异动!”
李羽点头答应了。
……
夜,兴庆宫。
宽阔的南熏殿内,点了十六盏宫灯,将大殿内四人的表情都照的一清二楚。
经过短暂的沉静后,庆王眉头一皱,最先打破了沉默。
“让席元庆和金丝赤玛公然出现在西市,是不是有些不妥当?会不会引起高仙芝警觉?”
杨国忠答道:“飞龙内司那名叛徒虽然没有见到高仙芝父女,但高仙芝父女都知道他来报信过,如今又死了,已经警觉起来了!”
高力士幽幽道:“是我太大意了,没想到高华还留了一名眼线!”
李隆基最近对高力士颇有不满,绷着脸道:“内司里面,不会还有别的眼线吧?”
高力士忙道:“再绝没有了,老奴以性命担保!”
庆王道:“就算高仙芝已经警觉,我还是不明白让席元庆和金丝赤玛出现在西市有什么意义!”
杨国忠微笑道:“高华得知咱们要对付高仙芝后,一定会找李羽帮忙,李羽破桉的能耐不可小觑,倘若让他追查下去,很可能真查出甚么来!”
“所以呢?这与席元庆他们有什么关系吗?”
“席元庆就是我故意抛出来,吸引他精力的诱饵!咱们的计划中,席元庆和金丝赤玛是最后一环,等需要他们动手时,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庆王回想了一下计划,杨国忠说的并没有错,遂没有再多言。
第194章 宁国公主抗婚
李隆基问:“左藏库中的西域器物都挑选好了吗?”
杨国忠忙道:“挑选好了,不过还是少了点,若是再多一点,对高仙芝的打击就更大些!”
李隆基露出肉疼的表情,摆手道:“也罢,再从右藏库中挑选一些吧。”
庆王忽然道:“太子和忠王都盯着父皇的一举一动,将东西送出去也是个问题,若是让太子发现,也许会生出怀疑!”
杨国忠笑道:“这个也容易,三天后贵妃殿下生辰时,陛下只需对外宣称,给杨家五门大量赏赐,再将这些西域器物以赐品名义,送出即可!”
庆王深深看了他一眼,道:“难怪你将计划定在生辰那天,原来还有这样一层考虑。”
李隆基皱眉道:“三天时间,金丝卓玛能拿住鸿运柜坊的掌柜吗?”
杨国忠稍微迟疑了一下,道:“刚才入宫前,我收到了最新消息,金丝卓玛说高泽虽对她很是迷恋,但估计不会背叛高仙芝!”
李隆基脸色一黑:“那怎么办?”
杨国忠忙道:“陛下请放心,就算卓玛无法成功,我也有备用计划。”
当即将备用计划向众人说了。
李隆基面色稍缓,沉声道:“明日朕打算将安爱卿喊过来,让他也参详一下计划,这样就更万无一失了!”
杨国忠和高力士齐声道:“陛下请三思!”
李隆基浓眉一皱:“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安卿对朕的忠心吗?”
杨国忠忙道:“安大夫对陛下忠心无二,谁都知道!不过他性格太过鲁莽,之前平阳侯府的烧尾宴就擅作主张去找王忠嗣麻烦,结果功败垂成,闹了笑话,臣是担心他又因鲁莽坏事!”
高力士轻轻道:“陛下,还是让安将军帮我们盯着王忠嗣吧,等对付了高仙芝,接下来就轮到王忠嗣了!”
李隆基终于点头道:“也罢,那就这样吧。”
目光转向庆王:“朕让你收拢李林甫旧部的事,做的怎么样了?”
庆王低下头,小声道:“不太顺利,那些人大都被陈希烈收拢过去了。”
李隆基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朕有些累了。”
……
忠王府。
李倓和程伯献一同进入书房,屋中的李亨、李豫等人立刻都向二人看了过来。
李亨急问道:“怎么样?”
程伯献捻须笑道:“老夫和三公子去那支胡商露宿的客栈看过,席元庆果然藏在那支驼队中!”
李倓笑道:“席元庆已经投靠了夫蒙灵察,再加上这个小勃律国前公主,他们一定是冲着高仙芝来的!”
李亨点了点头。
“父皇终于忍不住向李瑛下手了,高仙芝在安西的根基并不牢固,只要受到打击,夫蒙灵察便能取他而代之!”
裴冕道:“就不知圣人他们准备怎么对付高仙芝,听说此人谦恭厚道,当上安西都护后,那些曾经得罪过他的将领,没有一人受到报复,很难抓到他什么把柄!”
李豫缓缓道:“与其考虑这件事,不如考虑一下高仙芝下台后,会形成什么样的局面!”
张垍大笑道:“倘若夫蒙灵察掌握安西军,圣人威势大涨,太子的储君之位,就及及可危了!”
裴冕凝重道:“不仅是太子,到时候我们的处境也不会好,倘若南面的何履光再攻下南诏国,圣人想收拾我们,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李亨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沉声道:“那诸位以为该当如何?”
李豫道:“父皇,咱们虽然可以坐视皇爷爷对付高仙芝,却绝不能让安西军落到皇爷爷手中!”
“你有什么办法吗?”
“当初皇爷爷宠幸高仙芝时,对夫蒙灵察可是半点不留情面,孩儿相信他心中不会没有怨恨!”
裴冕抚掌笑道:“对啊,以夫蒙灵察睚眦必报的脾气,怎么可能轻易放下此事?这次肯与圣人联手,应该也是为了对付高仙芝!”
程伯献捻须道:“高仙芝倒台后,夫蒙灵察便是安西军中最具威望的人,圣人可以将他推到安西都护的位置,咱们同样可以!”
李豫笑道:“正是如此,只要父王派人去拉拢夫蒙灵察,孩儿敢担保,相比皇爷爷,他一定更愿意选择我们!”
李亨眯着眼道:“豫儿,这件事你提醒的很关键,出的主意也很好,就由你亲自去一趟安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夫蒙灵察拉拢过来!”
李豫拱手道:“孩儿遵命。”
就在这时,屋门被推开,李亨的亲卫队长走了进来,在李亨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李亨脸色大变,在桌上重重拍了一下。
“殿下,出什么事了?”裴冕问。
李亨看了程伯献一眼,强压住怒气,道:“没什么,你们先退下吧,豫儿,倓儿,你们留下。”
待书房中只剩下父子三人时,李亨盯着灯罩,沉着脸道:“刚才侍卫来报,宁国从公主府逃走了,去了梧桐园!”
两人大吃一惊,这个月底,便是宁国公主与程伯献孙子的婚事,这个时候逃去梧桐园,显然是抗拒婚事。
李亨一字字道:“这孩子被我宠的越来越不像话了,豫儿,你去一趟梧桐园,将她带回来,在婚事之前,都将她关在屋子里!”
李豫犹豫道:“可姨母也在那里,倘若姨母反对,孩儿该怎么办?”
李亨冷声道:“她已经不是你们的姨母了,不必管她,直接将宁国带回来就是!”
李豫苦笑道:“父王,我母亲死的早,姨母从小待我如生母,我实在是……”
李亨细细审视了一会他的表情,叹了口气:“也罢,你既然不愿去,就让你弟弟去吧,倓儿,你能将宁国带回来吗?”
李倓毫不犹豫道:“孩儿领命!”
……
梧桐园位于城南大业坊,这里地痞恶少群聚,治安极差,住的都是长安城最低层的百姓。
这座园林位于坊东,大门积满灰尘,似乎多年没有打开过。
门外冷冷清清,树叶堆积,看起来像一座废园。
偌大的园子内,除了太子妃韦氏之外,只有一名老婢女陪伴。
韦氏自从住到这里之后,从未出门过,老婢女进出也都走后门,两人虽住在这,却过着与世隔绝般的生活。
邻居们都对园中主人身份充满好奇,然而相互打听了许久,却没一人打听出结果。
不过有一点他们知道,园中住的一定是个大人物,因为城中那些地痞恶少从不来这里捣乱!
这日晚上,邻居老张回家时,忽然发现梧桐园来了一位访客。
那是名少女,正站在正门外面,用力拍打着大门。
更惊奇的事情发生了,从没打开过的大门,竟然真的开了,将那少女迎了进去!
第195章 梧桐园的太子妃
宁国公主被老婢女带入园后,眼睛中的泪水就无法抑制的流了下来。
她一直知道母亲过着艰难的生活,然而亲眼见到后,还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园内大部分都已废弃,只有后宅一间小楼、以及小楼附近几间屋子是干净的。
被老婢女牵着进入小楼后,宁国公主立刻瞧见了坐在椅子上的韦氏。
“母亲!”
她扑入韦氏怀里,眼泪如决堤的河水。
两年不到的功夫,眼前的韦氏已不再是她印象中美丽高贵的那个女人,变成一名再普通不过的中年妇人。
韦氏轻抚她的秀发,眼中泪光闪动,轻轻道:“痴儿,你不该来这里的……”
宁国公主泣声道:“不,我应该早点过来的,父王为何这么狠的心,让你过这种生活?”
韦氏默然半晌,道:“这都是命,好了,你已经见过我了,赶紧回去吧,不然若是被圣人知道了,会给你父皇添麻烦的!”
宁国公主用力摇了摇头,道:“不会的,父王已经公开与皇爷爷决裂,还差点逼皇爷爷退位,他根本不怕皇爷爷了!”
韦氏呆了一下,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详细和我说一下。”
宁国公主用力点了点头,将朝中最近的变化与韦氏说了。
韦氏脸上多了些红晕,欣喜道:“是你父王让你来找我的吗?”
宁国公主鼻子一酸,说不出话来。
那日宫廷政变后,她便向李亨请求来见韦氏,李亨却冷漠的告诉她,韦氏不再是太子妃了。
要见母亲可以,却必须大婚之后。
想到父亲的无情,再看到母亲的期盼,宁国公主再也忍耐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韦氏见此,便知道了答桉,幽幽叹道:“这不怪他,韦家已经倒了,我已经没资格再做太子妃了,你若是以后能常来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宁国公主却哭的更大声了。
韦氏瞧出不对劲,皱眉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宁国公主凄然道:“父王为了拉拢金吾卫大将军程伯献,要将女儿嫁给他的孙儿,程名威!”
韦氏笑了笑,道:“傻孩子,女人都是要嫁人的,程伯献的孙子出身名门望族,你嫁给他也没什么不好的!”
宁国公主摇了摇头,道:“我派人打听过程名威,他成天就会仗势欺人,打死过人、烧过别人家宅子、还撞死过孕妇,女儿不想嫁给这种混蛋!”
韦氏吃惊道:“不会吧,程家是开过元勋,家教一定很严,怎会有这种子孙?”
宁国公主急道:“是真的,女儿打听的很清楚,他有一次乘车在一条窄街上,恰好碰到临盆生产的孕妇,对方让他让路,他便让手下人将孕妇丈夫打死了,还命马车从那孕妇身上碾过去!”
韦氏脸色煞白:“真是骇人听闻,他犯下这等罪行,难道没人管吗?”
宁国公主呜咽道:“程伯献只有这一个孙子,对他极为宠溺,最后那桉子由金吾卫一名骑卫替他背了黑锅。”
“后来那孕妇哥哥一家去大理寺告状,程名威又让人放火将他哥哥一家烧死了,后来也被程伯献压下去了。这事知道的人很多,却因为程伯献位高权重,没有人敢管!”
韦氏咬牙道:“殿下怎能让你嫁给那种人,孩子别哭,我、我去和他说!”
宁国公主一开始确实希望母亲为自己说话,但瞧见韦氏现状后,心知父亲心中已没有母亲了,说了也没用。
“算、算了,您刚才说的没错,这都是命。反正以女儿的身份,程名威也不敢欺负女儿,以后女儿会经常来看您的!”
韦氏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泪如雨下。
“孩子,都是母亲没有用,甚么都帮不上你,我还不如死了干净……”
母女俩抱在一起大哭,仿佛要将各自的委屈发泄出来,就在这时,一阵硬邦邦的脚步声响起。
小楼的木梯早已老化,若是上楼不收着力道,就会发出嘎吱刺耳的声音。
“你们是什么人……哎哟……”
门外传来老婢女的声音,随即一群人鱼贯进入屋内,冰冷的铠甲碰撞声,似乎让屋内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韦氏将宁国公主护在身后,瞪着为首的少年,严厉道:“李倓,你想做什么?”
韦氏做了多年太子妃,在李倓心中颇有积威,李倓拱手道:“姨娘,我奉父王之命带宁国回去,还请您不要让我为难!”
宁国公主不想给母亲惹麻烦,咬着樱唇道:“母亲,那我回去了,您、您多保重!”
低着头,快步跑出了屋子。
韦氏伸着手,却说不出让她留下的话来,她知道,自己无力阻止这一切。
“告辞!”
李倓拱了拱手,带着侍卫们离去了。
韦氏如同一尊石像般,静静在屋中默立良久,半晌后,那名老奴婢一瘸一拐进来了。
韦氏回过神来,转身走到里间,将柜子里一个封存许久的木盒子捧在手中。
这是她哥哥韦坚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打开木盒,里面有一张纸,上面写了很多名字,每一个名字的主人,都曾受过韦坚的恩惠。
韦氏取出纸笔,将名单誊抄了一遍,递给老婢女。
“韩姨,你去帮我打听一下,这名单上的人之中,谁的官职最高!对了,把这些都带着,打听消息少不得需要银钱。”
将柜中另一个木盒子取出来,也递给老婢女。
老婢女嘎声道:“娘子,这些钱是您一年多省吃俭用才存下来,可不能轻易动用啊!”
韦氏面无表情道:“去吧,都用了也无所谓,我只要女儿过的好,这些东西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到了晚上亥时,老婢女才终于回来。
韦氏依然坐在老婢女离去时的那张椅子上,似乎连姿势都没有变,抬头问道:“如何了?”
老婢女小声道:“只打听到八个人,三个人在长安,官职最高的是伍天明,目前担任金吾卫中郎将!”
韦氏脸色一白,苦笑道:“又是金吾卫!另外两个呢?”
老婢女道:“一人是鸿胪寺评事,一人是库部主事。”
韦氏摇了摇头,凄然道:“他们就算肯帮忙,也帮不上忙,这难道真是命吗?”
老婢女忽然道:“娘子,我出去打听时,听说那位伍天明是平阳侯的人,而平阳侯是太子的义子。”
韦氏眼中多出一丝希冀,道:“那他应该不怕程伯献了?”
“应该是的!”
韦氏深吸一口气,道:“知道他住在甚么地方吗?”
老奴婢脸一红,道:“您、您没交代……所以……”
韦氏摆手道:“无妨,今日天色已晚,你明天再去打听便是。”
次日清晨,老婢女又出去打听消息,她年老体衰,临近午时,才总算打听清楚回来了。
于是时隔一年多,韦氏第一次离开了梧桐园。
然而来到伍天明住处,敲了敲们,开门的却是一名五大三粗的妇人,瞪着眼道:“你们找谁啊?”
韦氏行了一个宫廷礼仪,轻轻道:“请问是伍夫人吗?”
那妇人愣了一下,稍微变得客气了些道:“你们是找之前的屋主伍将军吧,找错地方了,他已经搬走了!”
韦氏急问:“请问知道他搬去哪里了吗?”
“好像是平康坊小兴街吧!”
韦氏道了声谢,上了马车,转道朝平康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