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红颜知己
韩愈磨了磨后槽牙，目光与镜中的金姚交错，一瞬不瞬盯着她：“丫头，我发现你对小叔叔的过去很感兴趣。能告诉我是为何吗？”
金姚梳头发的手一顿，思忖了一瞬后，淡淡一笑：“以心换心嘛。我爹和我四叔拿你当亲兄弟看待，你都知道我们家这么多事了，我们却对你一无所知。难免心有不安。”
这话说得倒是坦诚，也非常有道理。
韩愈顿了顿，旋即沉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我能告诉你的是，你们过的安稳日子一直都是我想要的，而且，四哥对我有恩，我不会伤害你们金家的任何一个人。”
金姚倒不是不理解别人有什么难言之隐。眼下既然韩愈都这么说了，那她也只能装作相信了。
过了会儿，金姚帮韩愈把头发束好。
韩愈左右看了看自己被整理的一丝不苟的长发，冲镜子中的金姚笑笑：“有劳金姑娘了。”
“客气了，小叔叔。”
金姚将梳子放下，转身回到了火堆旁。
韩愈闻言失笑。
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不过很快就转成了晴天。夕阳西下，火红的天色将山头这处照得通红无比，煞是好看。
金姚从庙里走出，来到药田跟前看了看，转过头，笑眯眯地对韩愈说：“以后你可以不用跟着我上山了，再过一段时间，种子就该发芽了，我只要每天过来看几眼就行。”
“那可不行。”韩愈拒绝，“你爹将你托付给我照看你的安全，我就不能这么拍拍屁股走人。”
“……”金姚呲牙，扁扁嘴，没好气地白韩愈一眼。
人甩不掉，她做起事情来就会是个麻烦。
罢了，过段时间再说吧。
韩愈去牵牛车，金姚想起还有点东西没拿，便转身回了庙里。
这时，地上的一块手帕引起她的注意。
和之前韩愈给自己用过的那块手帕不同，这块手帕是淡蓝色的，而且完全不像男人用的。
这个韩愈身上怎么会有女人用的东西？
抱着强烈的好奇心，金姚躬身将那手帕捡起来，展开仔细瞧了瞧。
手帕面料摸上去手感非常好，而且上面的玉兰花图案也绣得十分精致，最重要的是，这手帕的一角还绣了一个非常秀气的字——“愈”。
这一看就是一位擅长女红的女子绣出来的，不但绣工好，连字也写得这样好。
金姚看着都有些欣赏了。
难不成这是韩愈的哪位什么红颜知己绣出来的？
这家伙，该不会是逃婚逃出来的吧？
金姚脑海中立刻上演各种你追我跑的逃婚戏码，一出比一出狗血。直到身后的韩愈出声将她喊回了神：“你在做什么？”
金姚一愣，慢慢转过身，晃晃手里的手帕：“这是你的东西吧？”
韩愈蹙眉，下意识立刻拍拍自己的前襟，面色瞬间沉得好像要结出冰一样，他连忙三两步走过来，一把抽走了金姚手里的手帕。
金姚：“……”
看来这东西对他来讲还挺重要的。
“多谢。”韩愈觉得自己刚刚的态度可能有些吓到金姚，缓和了一下情绪后，便和金姚道歉，“多亏你捡到了。不然我现在都不知道这东西丢了。”
金姚耸耸肩，捡起刚刚放在火堆旁的包裹：“无妨，走吧，回家。”
两人一前一后坐在牛车上，静默无声。
金姚心里有一百八十多个问题想问韩愈，不过看刚刚韩愈的态度，他应该是不想回答的。
也罢，人家本来就扮演的是腹黑冰冷的霸道总裁形象，她又何必戳穿他呢。
第二天就是上元节，这天金姚白天照旧去查看了一眼药田之后，便欢欢喜喜下了山，准备和金老三金老四一起去应韩愈的约，在上元节这天去市区放河灯。
金老三不太喜欢太热闹的地方，尤其身边还带着个金姚，总担心孩子会跑丢。
但金姚执意要去，加上金老四一直在边上给金老三吹风，很快，一家人就达成了共识。
有段时间没来到市集，金姚开心得很，坐着马车到达目的地后，削尖了脑袋就往人堆儿里扎。
剩余三人无奈，只能跟着金姚的步子也往人堆里扎。
因为韩愈的容貌过于受瞩目，很快，一些擦肩而过的少女们就将韩愈结结实实堵在了热闹的中心街区。
金姚回头望了望被围住的韩愈，窃笑两声，欢快地继续逛着自己的街。
走了有一会儿，金姚独自一人来到拱桥上，看着下面的人都在放河灯，不由得心底升起一阵酸楚。
上一世她的父母是在战乱中身死的，那个大陆几乎每天都在上演人吃人，这种和谐的场面她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看过了。
想到这里，金姚转身去了卖灯的商贩那里，买了一盏河灯，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愿望。
本来她是想写希望金老三和金老四能平平安安度过一生的，但转念她又一想，自己的穿越来得这么稀奇玄乎，要是放河灯真能梦想成真的话，那么她希望——
自己有朝一日，可以重新回到异能大陆。
虽然那里每天都是打打杀杀，但她早已经习惯了那样的日子，在烈火地狱里待过那么久的人，让她一下子在这个世界里重新品尝人与人之间的温暖，老实说，她很难适应。
她每天都在试图让自己怀疑一下身边的人，好让自己松懈的神经重新变得紧绷起来，但每怀疑别人一次，她都觉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
自己觉得自己不可理喻的次数多了，难免会有些癫狂，所以，金姚希望自己还能回归到原来那个对她来讲正常的世界。
无论将来命运的走向如何。无论她能不能摆脱之前她被人围攻至死的结局。
因为过去的她才是原本的她。
放完河灯，金姚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了几句后，转身准备离开拱桥，去和金老三金老四汇合。
然而，就在她刚要下桥的那一霎那，左边的拐角突然跌跌撞撞冲过来一个男人，金姚下意识想躲，却发现那男人好像头重脚轻一样，整个人几乎站立不稳，冲着她站立的方向就狠狠栽了过去。
第三十二章 重伤的男人
“喂——”金姚连忙将人扶好，平放在地上，使劲拍着对方被散落的头发遮挡住的脸，“喂，这位男同志，你醒醒，快醒醒，你怎么了？”
周遭的人因为金姚这喊人的动静也纷纷围了过来，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
金姚拍人拍不醒，仔细打量眼前男人的身上，这才发现这男人的肩膀处受了伤，血流不止。
糟了，这要是不止血的话，恐怕这人会直接失血过多而死的。
金姚俯下身去听男人胸腔里的心跳声。所幸，心跳还算平稳，不过他此刻的体温应该在慢慢下降，必须尽快做急救措施。
周围的人似乎都是看戏的，没有一个想上来管事，气得金姚怒吼：“医馆就在附近，你们就不能帮忙叫下人吗？”
周遭人面面相觑，表情显得十分冷漠。直到其中有一人突然喊道：“哎呀，好像是顾公子，快，快去喊医馆的人来救人。”
顾公子？什么顾公子？
金姚来不及想太多，双手按住男子伤口周围的部分，暂时帮他止住血。
没过一会儿，医馆的医女走过来，只看了地上躺着的人一眼，便立刻上前叫人将这位叫‘顾公子’的人抬上担架，带回了医馆。
金姚不太放心此人的情况，便跟着医女的脚步一起进了医馆。
金老三金老四韩愈三人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挣脱出来，刚想去找金姚，就发现金姚正往回来的方向跟着医馆的医女一起冲进了就近的医馆。
金老三大惊失色，忙不迭地冲过去，抓着金姚一个劲儿地查看：“姚姚，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受伤了？怎么一身的血迹？”
金姚低头一瞧自己身上的衣服，眼角不由得一抽，解释道：“不是我的血，爹，是里面那位的。刚刚有人受伤，我帮他止了一下血。”
韩愈蹙眉，脑海中忽然闪过某个画面，连忙上前询问：“什么人受伤？受的是什么伤？”
金姚狐疑地打量一眼韩愈：“你又不懂医术，问这些做什么？”
“……”韩愈攥紧手中的折扇。
“不过那人好像姓顾，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金姚见韩愈好像很关心里面人的安慰，便勉强‘好心’回答了一句。
“姓顾？”
韩愈愣了愣，转眸沉思，一时间没了下文。
过了会儿，医处理好那位‘顾公子’的伤情，虽然血止住了，但新的问题又来了。
这位顾公子好像中毒了。
而且中的毒这位医女好像还解不了。
医女焦急得只能找人去请医馆的主事大夫。
主事大夫姗姗来迟，又帮‘顾公子’查看一番后，无奈地摇摇头：“糟了，这毒，我也束手无策。”
“这可怎么办呀？”
医女们着急得原地跺脚。
站在门口的金姚不禁有些好奇，提步迈入房间内，问大夫：“敢问这位大夫，这位顾公子种的是什么毒？您因何这么紧张？”
大夫上下打量一眼金姚，语气中噙着不屑：“你这姑娘问这些做什么？难不成和顾公子有什么交情？”
金姚一愣，顺着大夫的目光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虽说已经不是之前那身粗布衣衫了，但面料和眼前的这位‘顾公子’一看就是天差地别，不是同一个阶层的人突然混到一起，难免叫人胡思乱想。
顿了顿，她轻咳一声，解释道：“没有，刚刚这位顾公子是倒在我跟前的，所以我就想问问他的情况。我也是个学医的。”
“哦？你也是学医的？”大夫见金姚说得认真，面色倒是和善了不少，而且医馆内此时就只有跟着金姚一起进来的她的家人，迟滞一瞬后，他便将事情和盘托出了，“顾公子种的毒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不过这毒一时半刻要不了人的性命。”
一时半刻要不了，那就是说，时间长了，照样殃及性命呗。
金姚忍不住睇了眼床上男人的面色，眉梢不由得挑了挑。
长相还挺英俊的，虽然比门外的那个韩愈稍微差了点。
金姚摸摸下巴，试着问：“大夫，能不能让我试一下？”
“你试？”
大夫感到不解，这小丫头年纪看起来不大，除非是天纵奇才，否则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比他更精通医术，他都治不了的人，这小丫头能治？
金姚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可信度极低，但眼下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您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去请宫中的太医或者其他高手也可以。”
金姚笃定大夫没办法，最后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因为在这方圆几百里之内，眼前这位医馆的主事大夫说自己无能为力，其他人那就更无能为力了。
大夫束手无策，又不能眼睁睁看着病床上的男子一命呜呼，稍微思忖一会儿后，他点点头：“可以，不过，老夫可提前和你说好了，这人你要是救不了的话，很可能会被官府问罪的。”
被官府问罪？好大的派头。
顾公子……
姓顾的话……
金姚眼神顿时一亮。
这家伙该不会和乘月商会的人有什么关系吧？
听到大夫的话，金老三可不敢让闺女冒这种风险，连忙上前拉拉金姚：“闺女，你还是别逞强了。李大夫都治不了的人，你怎么可能治得了呢？”
金姚知道金老三是为了自己着想，可是，好奇心促使着金姚还是想试一试，尤其眼前这个人还可能和乘月商会有关系。
如果她真能救下眼前的男人，那她将来搞事业岂不是也能平步青云了？
做个交易嘛……
金姚心底暗暗打着算盘，她伸手拍拍金老三的手，安抚道：“爹，没关系的。姑且让我一试吧，我也是医者，也曾被菩萨照拂，可不能就这么轻易见死不救呀。”
这话听着太像胡扯了，韩愈眼角抽了抽，上前拦住还要劝说金姚的金老三：“姚儿有自己的主意。三哥，还是让她自己做决定吧。而且，如果能救醒眼前这位贵人，说不定对我们金家来讲，是件好事。”
金姚眉梢一挑，与韩愈目光交汇了一瞬后，两人不约而同地会心一笑。
第三十三章 被软禁起来
要不是不知道韩愈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她还真想和韩愈好好交下朋友试试。
主事大夫见金姚是个聪明的主，微笑着点点头：“不错，这件事情要是办成的话，顾家一定会对你们有所报答的。”
听主事大夫这么讲，金姚心底对这位顾公子的身份更加明确了。
就算不是那位乘月商会大名鼎鼎的少东家，至少在顾家也是一号人物。
“请吧，姑娘。”
主事大夫给金姚腾出地方，让金姚过来帮顾公子诊脉。
金姚在金老三担忧的目光下走到顾公子身边，随后，伸手从自己随身带的小包里取出一个银针袋和一块碎布片。
紧接着，她展开银针袋，从里面挑了一根相对比较粗一点的银针，然后抬起顾公子的手，按住他的指尖，轻轻在皮肤上扎出一个洞。
血液瞬间从皮肤内里流了出来，金姚捏住顾公子的手，让那血迹流到自己拿出来的布片上，最后再将布片收好。
主事大夫看着金姚这操作，料想她应该是想用顾公子的血来检测一下哪种药物才能治疗，只是这样弄到布片上的方式，他还从未见识过。
大夫摸摸胡子，见金姚站起身，不解道：“姑娘这就完事了？”
金姚点点头，认真地说道：“我还需要研究一下解药的配方，一时半刻是救不了人的，您给我三天，不……一天的时间，我来想办法配置解药。”
在场所有人闻言都为之一愣。
大夫摸摸胡子，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顾公子，思忖片刻后，点点头：“我可以给你时间研究。但我有个条件。”
金姚蹙眉：“什么条件？”
不会是要拿她家里人当人质吧？
“你必须留下来研究解药，我们这后院有一个专门的研究室，什么药材都有，你可以随意做试验。”像是看穿金姚心底所想，大夫勾了下唇，淡淡一笑，又说，“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家人的，他们来去自由。”
金姚松了口气，向大夫拱手一礼：“那就多谢李大夫了。”
但是听到这儿金老三却是不乐意了：“丫头，这怎么能行呢？万一你弄不出解药来，他们把你杀了怎么办？要不我们就别管了，还是别管了。”
李大夫听金老三这么说，眉色骤然一冷：“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哪里还有回头的道理。”
“怎么没有回头的道理了？你们这是扣留人质，想让我家侄女给那个快咽气的陪葬。”
金老四脾气硬邦邦的，说话冲劲特别大，一嗓子震得整个医馆的院子都听得到他在说什么。
“……”金姚抚额。
四叔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李大夫被金老四激怒，胡子都要吹起来了，但他毕竟是个文人，看得出来金老四这架势和那群经常在大街上闹事的地痞差不了多少，最后也只能干瞪眼，没再说什么。
一旁的韩愈见双方相持不下，金姚又坚持要留下来，于是便出声劝说金老三和金老四：“三哥，四哥，要不这样，你们两个先回去，我和姚儿留下。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她。”
金姚闻言一缩脖子。
这位姓韩的大兄弟，您这是唱得哪出呀？
金老三和金老四却是瞬间被韩愈说服，两兄弟相视一眼后，觉得这个方法可行性很高。尤其是金老四，他对韩愈的身手是非常放心的。
有韩愈在，金姚的安全一定能保证。
李大夫很满意大家相持后的这个结果，目送金老三和金老四上马车离开后。金姚和韩愈就被李大夫请到了后院的实验室中。
金姚打量一眼实验室的环境，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对李大夫说：“我会尽快研究出解药的，您等我消息就行。”
李大夫被金姚这诚恳的态度弄得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淡淡笑了笑，指指实验室内的另一个房间：“这里面有两个房间，你和这位兄弟可以分开休息。放心，事关女子清誉，你们一起在这里的事，老夫绝不会说出去的。”
金姚：“……”
爱说不说。
韩愈倒是拱起了手：“那就多谢李大夫了。”
李大夫摆摆手，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实验室内的烛火明亮，墙壁上还镶着几颗夜明珠，金姚好奇地在实验室里转来转去，对眼前这些新奇的东西十分有兴趣。
“你爹都快急死了，你倒是半点都不紧张。”
韩愈找了个凳子坐下，目光随着金姚的身影慢慢挪动。
“有什么可紧张的？”金姚晃晃眼前彩色的陶瓷小瓶，打开其中一瓶，嗅了嗅，“嗯，确实有不少好药。看来今晚上我得彻夜研究了。”
“你不休息？”韩愈睇了眼隔了一堵墙的另一个房间，“我睡外面，你睡里面吧。”
金姚挑眉。
还挺绅士。
里面有木床，外面只有石床。
“不用，你去里面休息吧。我还要好好研究一下。时间很金贵，我和人家说了一天，就不能食言。”
金姚坐到石凳子上，装模作样打开几个瓶瓶罐罐，然后将自己包里的银针和沾了顾公子血迹的碎布片拿出来摆开。
韩愈抿了抿唇，屁股没动。
金姚也懒得劝他，反正她也是准备进入到识海当中用显微镜找出这毒的原配方，与识海中的世界不同，韩愈就算盯着自己，最多也就是看见自己在打坐。
迟滞一瞬后，韩愈启唇又说：“其实偶尔听一听你爹的话，当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不是更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惹上这档子事。顾家的行事风格可是非常霸道的。”
金姚挑眉：“看来你对顾家很了解。”
“略有耳闻，多警惕没什么不对。”
“倒也是。”金姚笑笑，“不过我做事也有自己的风格，我喜欢冒险，不喜欢自己窝窝囊囊过一辈子，如果我没有能力也就罢了，有能力不去做才是最让我无法接受的。”
韩愈蹙紧眉心，深深看了金姚一眼。
接下来的时间，韩愈没有要回屋休息的意思，当然，他也没有再和金姚说话。为了打发时间，他自顾自地找了本医书，去看书了。
第三十四章 研制出解药
金姚睇了眼认真看书的韩愈，旋即垂下眼帘，双目一闭，攥紧手中沾染着血迹的碎布片，将自己沉入到自己的医药空间当中。
顺利找到放在架子上的显微镜，金姚的意识飞过去，将布片放到了显微镜下。
因为前世对中草药和西医的研究，让金姚在萃取毒药这方面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在前世的那个世界里，她除了自身天生的异能以外，还有另外一个技能，那就是毒师。
在毒师面前，任何药物都别想逃离出她的掌控范围之内。
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这点毒药，轻轻松松就能被破解。
一个时辰的时间慢慢过去，韩愈趁着舒展身体的空挡，转眸看了眼埋头在药瓶后面做研究的金姚，赫然发现，这丫头居然坐在凳子上就闭目养神去了。
韩愈以为她是累了，过去就想戳醒金姚。
但转念间，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之前金姚在家中院子里也是这幅闭目养神思考问题的样子，顿了顿，便没再打扰她。
虽然他觉得金姚此刻的行为很怪异，但他多少也算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如果这样真的能利于金姚思考，那他便不能乱搅局。
韩愈继续看书。
时间很快又过去了一个时辰。
这一次，金姚终于从布片上的血迹中提取出了毒药的完整配方。
这配方确实非常惊险，而且诡异刁钻。
如果不是被人及早发现的话，随着毒性慢慢侵入骨髓，这毒到了后期会让人生不如死。最终病人会在痛苦中失去自己的生命。
还好被她破解了。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制作解药了。
金姚慢慢撑开眼皮，长长吁了口积重的郁气。
韩愈听到动静，转过头来：“你刚刚又睡着了？为什么不回屋里休息？”
“……”金姚眼角一抽。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顿了顿，金姚随口胡扯：“我是在冥想，其实之前我给顾公子探脉的时候八九不离十已经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了，我只是在考虑这解药应该用什么药物来配。”
“哦。”韩愈半信半疑。不过冥想这种事显然金姚不是第一次做了，索性他也没再表达怀疑。闷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金姚站起身，伸伸懒腰，着手开始配置自己要的解药。
韩愈睇一眼金姚认真配药的样子：“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金姚摇摇头，又指了指室内的房间，“你去里面休息去吧。不用管我。”
“不用。我扛得住。以前经常熬。”
这说得金姚可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什么时候被一个大男人守着过？
“可是，你要是不休息的话，明天万一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你有那个精神头带我离开吗？”
思来想去，金姚决定换个说辞，看能不能撵走韩愈。
韩愈蹙眉，合上书，一瞬不瞬看着金姚。过了好一会儿，他嘴角忽然一勾：“你该不会……是故意要撵我走的吧？”
金姚：“……”
她的心思是都写在脸上了还是怎么滴？
“你爱睡不睡。”
金姚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懒得再搭理韩愈。
韩愈挑了挑眉，轻笑一声，旋即转身去了内室。
金姚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人怎么就那么别扭？非要别人怼他两句他才妥协。
可能多多少少哪里有点问题吧？
金姚嗤笑一声，开始认真研究起了解药配方。
经过大约六个时辰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尝试，最后，金姚终于将解药完整地搭配了出来。
而此时的时间恰好是第二天晌午。
大功告成之后，金姚走到实验室的石门前，用手拍了拍：“外面有人吗？我已经将解药配好了，劳烦请李大夫过来看一下。”
外面应该是站着人在守卫，听到金姚在石门之后的动静，对方立刻应了声，然后跑开了。
这会儿，在屋内休息的韩愈也已经醒了，他走出房间，见金姚顶着两个黑眼圈，面色有些憔悴，便伸手拿过一旁的茶壶，给金姚倒了杯清水：“先喝口水吧。嘴唇都发干了。”
金姚愣了愣，伸手一碰自己嘴角，这才意识到她这一晚上上火上的嘴唇都干裂了。
“谢谢。”
她接过水杯，咕噜咕噜给自己灌了口水下去。
韩愈又见金姚额角上渗出汗珠，蹙眉问：“这里并不热，你怎么出了满头大汗？”
金姚一抹额角上的汗珠，点点头：“可能是因为担心做不出来解药，所以紧张的吧。”
这空间看来暂时不能进去的时间太长，否则她身体也会受到影响。
这可不太美妙……
“你还知道紧张。”韩愈揶揄了一句，旋即从前襟拿出一条青色手帕，递给了金姚，“擦擦吧，别在人前丢了面子。”
“多谢。”
金姚没好气地白韩愈一眼，懒洋洋地接过韩愈递过来的手帕，轻轻擦去脸颊和额角上的汗珠。
片刻后，实验室的石门被打开，李大夫从外面快步走进来，急切地问：“解药这么快就做出来了？”
“当然。”金姚从包里取出一张写好了药物配方的纸，“这上面有毒药和解药两种配方，您看一下，想必看完这幅配方后，您会明白的。”
李大夫拿出放大镜，照在纸上仔细研究了一下，不禁有些惊叹：“不错，不错，这一份的确是毒药的配方，没想到姑娘居然能破解这奇毒。不过，姑娘，眼下这解药也没有人试过，最终的疗效是不是……”
金姚沉了口气：“配方您拿去，药您自己来抓，我可以亲自来当这个实验品，失败了全当我倒霉，成功了您可就要兑现承诺了。”
“好。”
李大夫突然有些佩服眼前这少女的勇气。他一挥手，将配方拿下去，交给了身后的医女，让对方去抓药。
韩愈蹙眉，伸手拽住金姚的胳膊，低声道：“你疯了？这万一……”
“没有万一。”
金姚十分自信，且自信得叫周围的人觉得她有些过于狂妄了。
韩愈无奈地摇摇头，知道自己劝说不动她，只能由着她来了。
半个时辰后，医女端着两碗汤药走过来。
第三十五章 以身试药
一碗是毒药，一碗是解药。
金姚与李大夫相视一眼，伸手端起那碗毒药，就要喝下去。
韩愈几乎下意识阻止：“不要。”
“你走开。”
金姚白韩愈一眼，当他坏自己的好事，然后仰起头，一口气喝完了碗里的毒药。
“好魄力。”李大夫深吸一口气，沉沉地点了点头，“姑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金姚还是第一次给自己下这种毒，这幅身体和之前自己的身体不太一样，没有那么强的抗药能力，很快，那毒药就好像顺着自己的四肢百骸蔓延开，侵蚀的痛楚让金姚痛得几乎直不起腰。
韩愈见状，急忙抓过另一个放着解药的碗，将金姚一把揽住。伸手就要帮她喂药。
“等，等等——”金姚确实不肯，她抬起眼帘，将手腕伸到李大夫面前，强忍着痛苦，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个字眼，“烦请李大夫诊治。”
李大夫瞪大眼睛，‘哦’了两声，急忙握住金姚的手腕，迅速查看一番。
末了，他点点头，示意韩愈可以喂金姚喝解药了。
“张嘴，喝药。”
韩愈还是第一次见疯成这样的女人，说话都带了三分怒意，伸手捏住金姚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强行将药给她灌了下去。
药下去得太猛，金姚忍不住狠狠呛了两声。
韩愈和医女急忙伸手帮忙拍拍金姚的后背，好一会儿过后，她终于缓过了神。
李大夫见状，再次伸手过去帮金姚诊脉。
过了会儿，他目光一亮，站起身，朝金姚拱手一礼：“我代我们家少爷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行了，快去吧，救人要紧。”
这解药药效极快，这会儿金姚的身体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出了实验室，沐浴在强烈的阳光下，金姚被强烈的光线晃得几乎睁不开眼，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耳边传来韩愈咬牙切齿的声音：“我看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今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爹算是白养你了。”
“……”金姚揉揉太阳穴，转眸吊儿郎当看着韩愈，“你这语气好像真是我叔叔似的。”
韩愈：“……”
因为以身试药的事，医馆内的医女和药童都不禁对金姚多了几分尊敬，离开实验室后，金姚和韩愈两人被医馆的大夫安排去了客房休息。
韩愈本想拒绝，但见金姚这身体折腾这一番恐怕不宜舟车劳顿，便同意了医馆的安排。
金姚吃饱喝足，终于能安心地睡上一觉。
韩愈白天在李大夫的招待下吃完午饭后，并没有休息，而是站在金姚的门外，当起了门神。
顾公子因为中毒时间较长，加上肩膀上的外伤，因此一直到酉时才醒了过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金姚也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她没有久睡的习惯，因为只要她一进入梦境，十有八九就总是在做噩梦，被噩梦纠缠了这么多年，导致她在睡眠方面一直不好。
“怎么不多睡会儿？”
听到身后门被打开的声音，韩愈转过身，上下打量一眼金姚。
精神气倒是缓过来了。就是这面色还是有些惨色发白。
“没事。我已经睡好了。”金姚伸伸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走过来，“你怎么站在我门口？你房间不是在另一头吗？”
“……”韩愈抿了抿唇，随口扯了句，“我只是路过。恰好听见你房间里的动静。”
“哦。”金姚没怀疑什么。
这时，医馆内的侍女见金姚醒了，便急急地走过来，给金姚行了一礼后，说：“金姑娘，我们少爷有请。”
少爷？
就是那位顾公子吧？
金姚和韩愈相视一眼，点点头，跟着医女的脚步，一块去了顾公子的住处。
走入内厅后，韩愈站在门口，没进去。金姚见李大夫也在，便拱手示意了一下。
李大夫笑眯眯地走过来，拱手回了一礼：“姑娘多礼了。这次我家少爷能脱险，多亏了姑娘妙手回春。少爷想和你亲自道谢。老夫就不多留了。告辞。”
金姚走到顾公子的大窗前，定晴一看眼前的病人，眼角不由得狠狠一抽。
这人这是什么眼神？怎么油腻腻的？
“我叫顾承安。”病人似乎看出来金姚眼中对自己的不满，立马转变了一副谦谦公子的态度，朝金姚拱了拱手，“敢问这位姑娘芳名。”
站在外面的韩愈听到这话，心底不由得一冷。
这顾家大少爷还真是不改过去的尿性，对第一次见面的女子也是一出口就问人家芳名。
金姚倒是不介意被对方问的这么直接，在她的世界观里，直接问名字总比拐弯抹角要强得多。她同样拱了拱手，回了句：“我叫金姚。顾少东家。”
顾承安闻言大笑：“听李大夫说，昨天在我没有表露身份之前，你就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是吗？”
金姚没否认：“是，所以，我才想要救你。”
顾承安眯了眯眸子，因为之前中毒的缘故，导致他现在面色依旧惨白，笑容一敛的时候，多了几分狠色。不过，眼前这丫头似乎根本不会因为自己的情绪变化而有所动摇。
顾承安觉得这个叫金姚的丫头很有意思，嘴角不由得勾了勾，再次扬起笑容：“都说医者仁心，听李大夫说，你为了救我，甚至不惜以身试毒。可你这话又好像别有用心，这是为何？”
“为了让少东家答应我一个条件。”金姚坦诚相告，“我自己是大夫，我希望在往后行医的路上，不会遭到乘月商会的阻挠，不会因为乘月商会我的生意做不下去。”
顾承安一听这话，面色瞬间沉下来。他磨了磨后槽牙，仔细打量一眼这个临危不乱，还胆识过人的年轻少女，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求得一方个人的生存之地。
“就只是这样？”
顾承安问。
金姚‘嗯’了声，点点头：“仅此而已。”
顾承安冷笑：“你把我们乘月商会想成什么了？我们乘月商会的店面遍布大江南北，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去阻止你们老百姓想做自己的生意？”
第三十六章 变成了痴女
金姚闻言挺直脊背，嘴角扯了下，扬起笑容：“少东家一看就是个聪明人，不需要我为我的话多做解释吧？何必明知故问呢？”
顾承安眯了眯狭长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金姚那张白皙脱尘的脸，忽然间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明明他才是掌握权力的那个人，怎么偏偏心生出一丝羞愧来？
见顾承安只是看着自己，并不会打，金姚不疾不徐地又说：“当然了，股少东家要是实在不愿意答应我这个要求我也没办法，毕竟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种品德也不是每个人身上都有的。”
站在门外的韩愈闻言忍不住嘴角勾了勾。
这小丫头骂人的本事见长呀。
顾承安被金姚说得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这回心底更是有些难堪了。他不自然地轻咳一声，顿了顿，沉了口气：“这市集上不少生意都不是我们顾家的，金姑娘怕不是多虑了。”
金姚眉梢扬了扬，全当是顾承安这话是答应自己了。
不过，即使他不答应，金姚也没有别的办法。反正她在这里的日子也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那好吧。”金姚拱手，“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顾公子休息了。我家里还有父亲和叔叔在等着我，我先回去了。告辞！！”
“……诶，等等！！”
顾承安觉得这小丫头有意思，本来还想多和她聊两句的，结果没想到金姚居然这么冷漠。
金姚闻声转过身，见顾承安掀开被子下了地，抿了抿唇，说：“公子重伤在身，再加上中了毒，还是好好休息吧。”
“等等，你着什么急呀？”顾承安却是还要坚持着要下床，在侍女的搀扶下，站到金姚面前，他喘了口气，瞄见外面还站了一个陌生的背影，便问道，“外面那位也是你家里的人吗？”
金姚一愣，旋即睇了眼站在外面的韩愈，点点头：“对，是我五叔。”
韩愈闻言侧过身，往屋里睇了眼，和顾承安目光交汇时，冲他点了点头。
顾承安蹙眉，总觉得韩愈这张脸有些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他在哪里见过。
而且，看这人的衣着气质，和眼前的这个小丫头，实在不像是同一户人家出身的。
“你五叔？”顾承安眉梢一挑，提步往门口挪，“姑娘还有这么年轻的叔叔呢？看着年纪和我一般无二。”
金姚怪异地看一眼顾承安。
这人几个意思，打听她家里的事做什么？
见金姚不吭声，眼神还不满地直勾勾盯着自己，顾承安轻咳一声，换上一副如沐春风的笑脸：“姑娘别介意，我就是觉得你的这位叔叔气质和我过去认识的一个人有些相像，不像是个普通人。”
韩愈眯了眯眸子，旋即转过身，看着顾承安，拱了拱手：“少东家过誉了。我不过一介平民出身。姚儿，咱们该回去了，你爹很担心你。”
“行，那走吧。”
金姚连忙走到韩愈跟前，回身又冲顾承安回了一礼后，两人便匆匆忙忙离开了。
顾承安饶有兴味地摸摸下巴，嘴角勾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这个小姑娘，可真有意思。改天我一定要再会会她。”
李大夫从旁边走过来，无奈地叹了口气：“少爷，您也老大不小了，容我劝您一句，不要再将心思浪费在女人身上了。这小丫头就是个乡下的村姑，跟您门不当户不对的，您……”
“我说什么了我？”顾承安闻言没好气道，“村姑怎么了？交个朋友不行吗？我又不是要娶她。”
李大夫翻了个白眼，哼哼：“您每次撩拨良家少女的时候，用的也是这套说辞。”
“李叔！！”
顾承安气恼。
李大夫摸摸自己的胡子，又说：“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姑娘确实胆识过人。少爷，我之前可是帮您承诺过要给她不少好处的，现在街坊邻居都知道这小丫头为了您以身试毒，您可不能食言，不然到时候丢的可是咱们乘月商会的颜面。”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顾承安不耐烦地一甩袖子，不小心一下撑到了肩膀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缓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直起身，回了屋。
韩愈和金姚两人从医馆走出来，此时已经是晚上，两人晚上都没有吃饭，金姚的肚子不争气地响起了饥肠辘辘的声音。
韩愈闻声失笑：“怎么不在顾家多蹭一顿饭回去？”
“谁要在狼窝里吃饭？”
金姚吁了口气，想起顾承安那个不正经的样子，后背就是一阵发凉，正好路过一处烤鸡的摊位，她连忙凑过去，跟老板要了只鸡。
“就这么着急？”韩愈知道金姚没带钱，伸手从钱包里取出碎银子递给老板，顺便又买了两个烧饼塞给了金姚，“要不买辆马车回去？”
“不用。省着点吧。走路也没有多费事。”
金姚摇摇头，揪下一块鸡肉就往嘴里送，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就不怕你爹担心？”
韩愈将腰间的水壶递给金姚。
金姚斜睨一眼韩愈：“你应该已经叫人给我爹送完信了吧？”
韩愈眉梢一挑：“你怎么知道？”
“我火眼金睛呗。”
金姚冲韩愈挤挤眼，快步往前奔去。
韩愈失笑着摇摇头，跟上金姚的脚步。
路过的人见金姚这一言难尽的吃相，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这时，其中有人将金姚认了出来，指着她就议论——
“快看，那就是那个为了救顾公子以身试毒的姑娘。”
“这丫头不是水沟子村金老三的傻女儿吗？之前听说恢复神智了，还习得了一身的医术，你们说，神不神奇？”
“哪有那么神奇的事？我看这丫头八成早就开始学医了。然后对顾公子一见钟情，舍命都要救他。”
“可惜了，门不当户不对的……”
金姚越听越不对劲，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好好治个病救个人，到别人嘴里倒是变成痴女了？
“真的一见钟情？”
路过的人胡乱揣测自己救人的动机也就罢了，偏偏这个韩愈也跟着凑热闹过来揶揄自己。
第三十七章 自信过头
金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咬下一口鸡腿，然后一个冲动，将剩下的鸡腿直接塞到了韩愈嘴里：“吃东西堵上你的嘴吧。”
韩愈：“……”
他这辈子可从来都没被一个女子这样对待过。
她咬过的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往别的男子最里边塞呢？
见韩愈睁大眼睛瞪着自己，金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面颊不由自主地就开始发烫，一直烧到了耳根。
大爷的，她在干什么呀？
金姚急忙逃似的往前奔去。
韩愈无奈，伸手拿下塞在嘴边的鸡腿，顿了顿，还是觉得不应该浪费粮食，干脆三两口给它吃掉了。
周遭看热闹的人目瞪口呆，不免对这两人的关系又是一番腹诽。
一个时辰后，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水沟子村。
金家炊烟袅袅，金老三和金老四站在门口已经等待了很久，大老远看见金姚悠悠散散地走回来，忙不迭地招了招手：“姚姚，姚姚——”
金姚放空的思绪瞬间振作，她回头睇一眼闷不吭声跟在自己身后的韩愈，轻咳一声，抬手和金老三招了招：“爹，我回来了。”
冲刺似的跑回家里，金老三上下左右打量金姚：“我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顾家人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都没有。”金姚心底暖融融的，不由得失笑，“我没事的，爹，就是肚子饿了，想吃你做的粥了。”
“好好好。”金老三安下心来，转身招呼进到里屋的金老四，“老四，快给姚姚准备点吃的。”
金姚吁了口气，来到石桌子前坐下。
韩愈跟在后面走进来，睇了眼好整以暇的金姚，伸手将那半只她没吃完的烤鸡扔到她面前：“吃这么多还吃？不担心自己长胖？”
“……”金姚翻了个白眼，将包着烧鸡的纸打开，一点点将肉往嘴里送，“我大难不死，胃口大开，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韩愈闻言眉心一蹙：“你……当真身体没事？”
那毒药看着十分猛烈，即使是金姚喝了解药，也不可能立刻就一点事没有，所幸今晚有月色的缘故，金老三看不太出来金姚此时还是面色十分苍白。
“没事。”金姚摇摇头，往灶台前忙碌的金老三那边看了眼，压低声音，“求你个事，不要告诉我爹这件事的细节。”
韩愈从鼻腔中哼了声：“现在知道不让你爹担心了？之前以身试毒的时候，你怎么没考虑过这个后果？现在镇上的城里的恐怕很快就会都知道你以身试毒的事，你以为你想瞒就能瞒得住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金姚自然知道眼下这种情况想瞒什么都是瞒不住的，“别人说归别人说，但你一直跟着我，我爹很信任你，你说的，他会相信的。”
韩愈抿了抿唇，隔了一瞬后，他点点头：“好吧。”
过了会儿，金老三和金老四端着菜和肉汤走过来，摆满了一桌子。
“来，丫头，多吃点。”金老三给金姚捞过一点鱼肉，“一天一夜没回来，要不是韩兄弟中途叫人给我们带话，爹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哪能呀？”金姚笑了笑，“乘月商会的人有那么可怕吗？再说了，你闺女我上次都没被我婶子和刘麻子弄死，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韩愈斜睨一眼金姚，嘴角一哂。觉得她自信得有点过头了。
金老三一个劲儿点头：“对对对，我闺女聪明绝顶，受菩萨垂怜，一定会逢凶化吉，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韩愈又看一眼金姚，眸子眯了眯。
受菩萨垂怜？这种鬼话多半又是这小丫头编出来哄她爹的。
热热闹闹吃过饭后，金姚自告奋勇去洗碗。金老三得空拽走正要回院子的韩愈，悄悄问他这消失一天一夜里金姚和他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韩愈往金姚的方向看了眼，将事情轻描淡写告诉给了金老三，重点抹去金姚以身试毒的事，改说李大夫担心她逃跑于是给她服用了软筋散，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金老三一颗不安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只要金姚能活蹦乱跳的，他这个当爹的也就放心了。
韩愈和金老三没再多聊，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金姚刷完碗，感觉身体有些困乏，猜想可能是之前给顾承安配的药的副作用导致的，于是和金老三说了声之后，便一个人回了房间。
韩愈如往常一样，回院子之后，在院子里坐了好一会儿。
金老四忙活完喂牛的事，回来见韩愈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好奇地问：“老五，你还不去休息吗？天色不早了已经。”
韩愈闻言怔了怔，不禁有些自嘲。
他这是在做什么？等那小丫头出来和他一起看月亮？
韩愈摇摇头，摒除心中莫名涌上的杂念，站起身，回了屋内。
不过短短几日的相处，他对这丫头的好奇心越来越强了。
而此时，屋内的金姚在一片昏暗的房间内再次进入到自己的识海当中。
医药空间不知怎么，这次居然比上次她看到的要小了一些。
金姚的意识飞起，在周围转了一圈，发现并没有缺少什么东西。
难道……是因为自己身体受到重创，所以这空间也会随着自己身体素质的变化而变化吗？
看来她得好好调养一下身体了。
金姚从空间中将意识抽出，缓缓撑开困乏的眼睛。她动了动手指，赫然发现手边居然出现了一张纸。
她拿起那张纸一瞧，就见纸张上居然写着一些调理身体的药物。
这是空间的赠予吗？这空间还真是惊喜连连。
困倦一点点侵蚀着金姚的神经，金姚晃晃脑袋，看了眼窗外的夜色后，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这一躺，就直接到了第二天中午。
本来上午金姚是打算去山上看看种子有没有发芽来着。这一下耽误得看来只能下午去了。
然而，下午她的时间也被排满了。
因为……金家来了人。
还是金姚很熟悉的一个人。
乘月医馆的李大夫。
第三十八章 顾承安的邀请
李大夫和金老三在家里的外屋坐着，金姚披头散发从卧室走出来时，和李大夫冷不丁撞了个面对面。
金老三一阵尴尬，连忙将金姚往屋里推：“你这孩子，怎么不洗漱就出来了？”
金姚迷迷糊糊间有些不耐烦，伸长脖子朝外面望了望，不解道：“顾家的人怎么来这里了？”
“你先洗漱，洗漱完了再说。”
金老三将金姚撵回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金姚无奈，来到梳妆台前，给自己挽了个简单的丸子头，将头发在头顶上盘起，然后又洗了把脸。
整理完自己之后，金姚重新走入外屋，拱手给李大夫行了一礼：“老先生，您怎么过来了？是不是顾公子身体又出现什么其他问题了？”
李大夫见状起身也给金姚回了一礼：“姑娘莫要见怪。老夫今天来这里是特意替我家少爷向您道谢的，顺便送上我们的谢礼。”
金姚不解地望了眼金老三。
金老三点点头，指指太师椅旁放着的一大叠礼盒。
金姚有些不高兴了。
这顾承安该不会想拿这些东西就打发自己吧？
像是瞧出金姚的心声，就听李大夫又说：“我家少爷重伤在身，不便亲自前来，所以让我来帮他转告一句，上次姑娘和他提的建议他接受了。往后姑娘无论是想做药材生意还是开医馆，乘月商会都不会强加干涉，一切全凭姑娘自愿。”
自愿？
这词儿可真好。
金姚算是看出顾承安这死小子心眼子多来了。
这要是真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不管你自不自愿，你都得自愿了。
奶奶的，这些玩资本的都是一个倒霉德行。
不过，既然人家顾承安都这么说了，她也只能接受。
隔了一瞬后，金姚幅度很慢地点点头：“那好吧，这些礼物我就收下了。多谢李大夫跑这一趟，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李大夫看一眼憨厚老实的金老三，倒是没戳穿昨天金姚以身试毒的事，顿了顿，他又从一旁跟着的医女手里拿过来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递给金姚，“这些是我们家少爷送给姑娘的一些补品，望姑娘笑纳。”
金姚眉梢挑了挑，收过木盒打开一看，眼角不由得一抽。
这玩意儿不是自己之前卖给其他药铺掌柜的那只人参吗？
怎么兜兜转转还回到自己手里来了？
一旁的金老三和金老四瞪大眼睛看着木盒里的东西，脸上都浮现出不可思议：“这东西挺贵的吧？少说也值三四百两吧？”
李大夫微笑着点点头，他看金姚眼中不是惊喜反而有些疑惑，顿时对她有些更好奇了，便说道：“这支人参得来不易，本来我家少爷是要留着给老爷子补身体的，但金姑娘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所以少爷就忍痛割爱了。”
金姚点点头，没追问人参的来源。既然这东西重新回到自己这里，那她正好用它来恢复一下自己的元气。
她合上木盒，抬眼看着李大夫：“东西我就收下了。谢谢顾公子的好意。”
李大夫点点头，转眸扫了眼金姚家中的陈设后，顿了一下，又说道：“其实今天来，老夫还有一个建议，就是不知道姑娘答不答应？”
金姚愣了愣：“什么建议？老先生大可说出来听听。”
李大夫抿了抿唇，解释：“老夫行医这么多年，自觉医术高人一等，但金姑娘昨天表现出的胆识和能力是老夫从未见过的。如果可以的话，姑娘能否来我的医馆帮忙，乘月商会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去给乘月商会下的医馆帮忙？
顾承安这算盘还是打到自己头上了。说好的不干涉呢？
不过，她好像也没什么像样的理由去拒绝。她的药材生意想做大，必定离不开治病救人。在乘月医馆先熟悉一下业务对她来讲，或许也是个锻炼。
至于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顿了顿，金姚说：“容我考虑一下吧。”
李大夫也不着急，来或者不来反正全看金姚的意思。
送走了李大夫，韩愈恰好从自己的院子里翻了过来，走过来问：“他来找你做什么？”
金姚：“……”
这人怎么当着她爹的面也翻墙吗？
一副登徒浪子的样子。
金姚翻了个白眼：“没什么，送了我一堆东西。然后希望我能去乘月医馆当坐诊大夫。哦，也可能是药童。”
韩愈蹙眉：“你答应了？”
“你问这些做什么？”
金姚觉得这个韩愈对自己的事情是不是过于感兴趣了。还真拿自己当她五叔了？
“随口一问。”韩愈倒是不避讳，“那个叫顾承安的奸诈狡猾，你可要当心。你要是一旦去了他们的医馆帮忙，那可就是羊入虎口，再想自立门户，可就麻烦了。”
这一点，也是金姚所担心的。
所以她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复李大夫。
金姚点点头，提步回屋：“多谢五叔关心。我一会儿要去山上，麻烦五叔陪我走一趟。”
“你不休息？”
韩愈跟着金姚一起进了室内。
“对呀，姚姚，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山上药田的事爹来操心就行了。”
金老三附和。
“您又不懂怎么种植。”金姚摇摇头，“我不累，放心吧。再说了，您和四叔最近也忙着下田，怪累的，药田的事您就别操心了。”
金老三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这丫头是越来越不听他这个当爹的了：“我现在说话都不如你五叔管用是不是？”
金姚：“……”
她爹哪里来的这种错觉？
韩愈抿了抿唇，轻咳一声：“行，我去外面收拾收拾牛车。”
“牛车给我爹留着吧。咱们又不需要带东西。”
金老三和金老四两人下午还要去庄稼地，那边还需要牛来耕地，更是麻烦得很，金姚这边暂时还不需要牛车来赶路。
韩愈点点头，走出门外边等金姚。
金老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金姚，又望了眼门外的韩愈，想了想，走到门口，对韩愈说：“实在抱歉，韩兄弟，这段时间一直让你照顾姚姚，辛苦你了。”
第三十九章 用刀的本事
“哪里的事，三哥，不辛苦。”韩愈淡淡勾了勾唇，“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和我客气。”
金老三微笑着点点头，转头和金老四赶着牛车去了庄稼地。
金姚将人参包到小背包里，然后跟着韩愈一起离开了家。
走在路上，金姚也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没有什么力气，走了没多长时间的路，人就开始气喘吁吁的。
韩愈没想到金姚一夕之间体力居然变得这么差，旋即伸手从腰上解下水袋，递给了金姚：“喝口水吧，你这身体这么扛下去真的吃得消吗？”
金姚接过水，咕咚咕咚灌了两口，在小山脚上泄气似的坐下：“有什么吃不消的。不过就是精气神差了点，用不了几天就会恢复的。这不，人家送了我一颗珍贵的人参呢，正好我可以用来补补身体。”
韩愈点点头，低眸睇了眼金姚腰间的包，那小包和寻常女子经常挎的有些不太一样，没有绣任何东西，只有原本布料上的印花，看起来十分简洁，但又总觉得缺点什么。
见韩愈在看自己的包，金姚扁扁嘴：“不用惊讶，我从小就不会绣花。我甚至连字都写得特别丑。”
韩愈：“……”
这倒确实是，昨天她给李大夫那张纸上的字迹，简直潦草得可以用蚂蚁乱爬来形容。
“你以前……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斟酌了一下，韩愈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噗——”金姚一口水喷出来，连连呛了好几声，她好笑地看着韩愈，“我说，韩同学，我这十几年时间都待在我爹身边，我为什么要装傻？”
韩什么？
韩愈蹙眉，哂笑一声：“看来你这病确实是菩萨给你治好的，不仅学会了医术，还经常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词汇。”
“那是自然。”金姚白韩愈一眼，拍拍身上的落灰，站起身，“菩萨教我的东西可多了。还顺便教过我几门外语，韩公子要是想学的话，我也可以教教你。”
“外语？”韩愈眯眸，“是外来语的意思？劝你还是收敛着点，我朝最近有一些人进言，开始不让人们和胡商之间来往，也禁止人们说外来语。你这要是传到别人耳朵里，难保不会有人将你当成奸细送往官府。”
“……这么麻烦？”
金姚悻悻地摸摸鼻子。
还好自己没说，不然的话，岂不是要被方氏和刘麻子这些人算计死了。
韩愈无奈地摇摇头：“谨言慎行总没错。记住这句话。”
“……”金姚翻了个白眼，最看不上韩愈这幅老是喜欢当长辈拿腔拿调的样子。
来到山上，金姚先是查看一番药田，然后在一旁的空地上铺上柴火，弄了个火堆，准备开始煎药喝。
虽然直接煎药喝有些苦，但她眼下也没有别的选择。
韩愈蹙眉看着金姚，忽然出声：“溪涧那边有鱼，不然我去抓两条鱼回来，你把人参和鱼混在一起炖一炖吧？”
金姚挑眉看着韩愈：“那么麻烦做什么？你要是想吃鱼的话你就自己吃，反正还没吃午饭，我现在没什么胃口，不想吃太腥的东西。”
“那好吧。那你等我回来。”
韩愈无奈，只能一个人前去溪涧。
金姚淡淡‘哦’了声，用手杵了两下火堆，没急着将人参放到砂锅里。
过了会儿，韩愈走远，金姚蓦然想起之前找事的刘麻子。
糟了，这要是刘麻子趁着自己没力气的空挡来找事，那她岂不是麻烦了？
不行……
想到这里，金姚快跑几步，飞快地跟上走在前面的韩愈：“那个，那个谁，韩愈，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这还是金姚第一次喊韩愈的名字，让韩愈心头莫名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他蹙了蹙眉，转过身，不解地看着金姚：“不是让你老实等我回去吗？”
金姚按着膝盖吁喘了两口气，解释道：“我……我担心刘麻子他们又杀过来。我这身子骨最近可撑不住。不想变成砧板上的鱼肉。”
“词倒是不少。”韩愈嘴角浅浅勾了个弧度，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当心看路，跟上我。”
金姚低头看一眼自己被草堆的露水沾湿的衣摆，抿了抿唇，将裙摆提起来，干脆拴到裤腰带上，大步跟上在前面的韩愈。
韩愈扭过头，看了眼金姚身上的着装，眉心狠狠一跳：“你这是什么打扮？身为女子，就不能端庄一点。”
“你少给我当爹。”金姚白韩愈一眼，没好气道，“明明跟我年纪相差无几，总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给谁看？身为女子怎么了？我又不是没穿裤子。端庄给谁看？给你吗？你想看我还不想给你看呢。”
韩愈：“……牙尖嘴利。”
“比不得你，年纪不大，倚老卖老。”
“你……”
“你什么你？你还是闭嘴别说话了，不说话你还是个美男子。”
“看人容貌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放心，我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但我同样对你的容貌毫无兴趣。”
韩愈：“……”
两人斗嘴斗了一路，没一会儿就到了溪水边。
这里的水很清澈，溪流非常大，金姚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听着潺潺的水声混合在森林的鸟语当中，金姚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有些开始享受这样的捕鱼时间了。
不过，问题很快就来了。
这溪流里的鱼大多都是溪石斑鱼，这玩意小的很，没有捕捞工具的话，该怎么才能把鱼捞上来。
这时，韩愈从腰间取出一只匕首，然后又取出一个袋子，旋即将袋子交给了金姚：“拿着，我去捕鱼。”
说着，韩愈脱掉自己的鞋袜，一脚踩入了溪水当中。
金姚眉梢挑了挑，一手托腮看着韩愈到底怎么操作。然后，慢慢的，她的嘴巴越长越大，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她爹要他来保护自己了。
这人手里的匕首完全被他玩活了。捕鱼不需要用网，人家唰唰几下就将鱼戳成一串，一边扔给她，一边继续捕鱼。
小李飞刀嘛这不是……
哦，不不不，这比小李飞刀恐怕还要厉害。
第四十章 和他学习防身
啧啧啧，这么个能文能武的人，要说没点啥背景，金姚真要感叹老天爷不公平了。
她忽然间想起之前她捡到的那块手帕，那面料，那字迹，那绣工手法，可绝对不是一般家庭的女子能绣出来的。她得找个机会试探下韩愈才行。
正思索着，韩愈见金姚手中的袋子已经装了满满一袋子鱼，便提着裤子上了岸：“好了，我们可以回去吃午饭了。”
金姚‘哦’了声，旋即将包里的鱼收好，抱着一袋子鱼打算先走。
韩愈无奈，穿好鞋袜后，走过去，一把将金姚手上的鱼抢过来，没好气道：“你是连拎东西的力气都没有了吗？这鱼已经开膛破肚了，就这么抱着，不怕染一身的血让你爹担心吗？”
金姚：“……”
她光顾着欣赏美男子玩刀了。这事儿她还真没注意到。
回到庙前，金姚自告奋勇伸出手管韩愈要匕首：“我来收拾鱼吧，你去烧水就行。调味料什么的都拿过来。”
韩愈点点头，转头进了庙里，然后又出来。
金姚拎了一桶水慢慢清理着鱼，韩愈好奇地走过来看，发现这小丫头用刀的手法也很娴熟，不像是那种下厨房用刀的方式，反倒是像……
想到这点，韩愈看金姚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复杂。
这姑娘除了力气大以外，应该是没有丝毫功力的，连内力都没有。如果按金老四金老三的说法，这姑娘以前真的痴痴傻傻的，那么她应该没什么机会将刀玩得这么厉害。
“你这刀法不错。是你爹教的？”
抱着满腔的怀疑，韩愈坐到一旁的石头上，打算套套金姚的话。
金姚前世就是这么用刀的，前世她也是一身的武艺和异能，再加上身边的人都会武，自然没听出来韩愈这话里的怀疑。
“是。”金姚点点头，“小时候别的事情不会做，只能帮家里做做饭。怎么样？我刀工不错吧？”
“是不错。”韩愈眯了眯眸子，又说，“你这握刀的手势还挺特别的，不像是在杀鱼，更像是在杀人。”
最后两个字韩愈咬得稍微有点重，饶是金姚再神经大条，也听出来他话里的不对劲了。她转眸睇了眼韩愈，磨了磨后槽牙，冷冷道：
“那是当然了。我以前经常被村子的二流子们骚扰，为了让我在我爹没注意的时候保护好自己，我爹请过一个师父教过我一些防身用的刀法。”
这话金姚不是信口胡扯，确实之前金老三为了让她自己有一定的自我保护能力给她找过一个师父。只不过，后来因为她一直痴痴傻傻的，只能学到简单的一些，再难的就学不会了。
她不怕韩愈去求证。
韩愈眉梢挑了挑。
这个说法倒是也合理。之前金老四也和自己说过，他想教金姚一些防身的本领，以免总被一些下九流的恶人惦记。
处理完鱼后，金姚又将人参切片倒入锅中，然后又将鱼放进去，放上调味料。
韩愈看着她做饭的手法，抬手按按突跳的眉心：“你就这么一锅炖吗？”
“……那不然呢？”
这里又不能百度，她什么菜单都搜索不了。
韩愈无奈，鱼都已经下锅了，他还能怎么办？
他无力地笑笑：“我看你更适合在练武场上玩刀，而不是在厨房。”
金姚闻言眸光一亮，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玩刀我喜欢，我看你刚才刀玩得不错，要不你来教教我吧？正好我还能提高一下防身能力。”
这倒也不是不可以。
韩愈心里打着算盘，总觉得金姚不像看上去的那样什么身手都没有。最起码从上次刘麻子的伤势来看，这丫头的一招一式都是带着将对方打倒的狠劲的。
“不愿意算了。”
金姚心想，反正她自己也能练。只不过就是得找个契机，否则的话，自己在自家院子里练武被她爹和她四叔还有这个来历不明的五叔看到，保不齐又是一通怀疑这个那个的。
重生这种事情居然这么麻烦。
这是金姚重生回来后第一次觉得，当时她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免得到处圆谎，谎言越扯越大，扯得她心累得要命。
“没有不愿意。”就在金姚放弃的时候，韩愈却是转变念头了，“不过你可能要吃点苦，每天早上起来和我一起锻炼，你能做到吗？”
金姚嘁了一声：“这有什么做不到的？小菜一碟。”
起早这种事她可再熟悉不过了。前世的世界里，她经常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好好休息，眼睛累得黑眼圈大得就跟个熊猫似的。
韩愈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叫师父。”
金姚：“……什么玩意儿？”
“叫师父！！”
“我叫你个鬼。”
“徒儿不听话。”
“谁是你徒儿？你不说你是我五叔吗？”
“这不冲突，身兼要职嘛。”
韩愈呲牙笑了起来，笑得别提多老奸巨猾了。
金姚狠狠剜他一眼，转过头，撑腮，懒得再搭理韩愈。
韩愈摸摸眉梢，觉得眼前这小姑娘越来越有意思了。
过了会儿，鱼汤煮好，金姚伸手先给自己舀了一碗，然后将勺子递给韩愈：“自己盛。”
韩愈确实没接，而是拿着碗，在她面前晃了晃：“徒儿，今天是你第一天拜师，拜师礼既然你不愿意，给师父盛碗汤总可以吧？”
“……”金姚咬牙切齿，瞪了眼韩愈。
罢了，为了能让自己光明正大练武，她咽下这口气。
金姚一把抓过勺子，给韩愈的碗里舀了满满当当的一碗鱼，不过那鱼在金姚的胡乱搅动下已经变得七零八碎，这要是不小心的话，说不定鱼刺就要卡嗓子眼了。
“报复心还挺重。”
韩愈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拿起筷子，吃起碗里的东西。
金姚给自己默默竖个大拇指。
吃完午饭，几碗参汤下肚，金姚觉得精神气慢慢回来了。
她靠在庙外的石头前晒着太阳午睡了一会儿，再到田地里一看，发现药田里的种子已经开始发芽了。
“太好了。发芽了。发芽了，韩愈你快过来看，我的药田发芽了。”
第四十一章 求仁得仁
金姚激动地蹦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这些种子是从自己的医药空间里出来的，此时她感觉自己身体的力量也在慢慢回溯。
韩愈见金姚这么激动，嘴角也不由得勾起一抹笑。
下午的时间很无聊，为了打发时间，金姚便和韩愈学习起了练刀的本领。
为了让金姚快速学会用刀，韩愈找了根树枝，给金姚暂时当武器。
金姚学习的速度非常快，身体的平衡力也非常强，仅仅只是几个时辰，韩愈就惊讶地发现，金姚已经可以熟练地使用简单的武器来保护自己了。
韩愈眯眸看着眼前学习非常认真的少女，总觉得她的能力应该不止于此才对。
金姚独自一人练习了一会儿，气喘吁吁地走过来，抓起水袋仰头就给自己灌水。
“你这豪爽的样子倒像极了关外人。”
韩愈坐在一旁，一瞬不瞬看着金姚。
“……你看我长得像关外的人吗？”
金姚眸子一转，放下水袋，然后从怀里取出之前韩愈给自己的那块手帕，擦了擦额角上的汗。
虽然她的动作看上去像是无意的。但韩愈总觉得这丫头多半就是故意的。
金姚见韩愈不再说什么，整理了一下那块手帕，抬眼看向韩愈，干脆直接问了：“韩公子，你这手帕的面料都属上乘，这种面料可不是我们这种小地方能拥有的。你该不会来自京城吧？”
这话纯属金姚胡扯。她这个人这辈子粗糙惯了，对衣品面料这种事根本一窍不通。
韩愈眉梢挑了挑，摇摇头：“我之前已经和四哥说过，我是外来人口。”
“那你还一口一个我朝我朝的？”
金姚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这话纯属韩愈自身习惯，他自己下意识说出来的时候倒是没感觉，没想到这丫头倒是警觉得很。
迟滞一瞬后，韩愈又说：“我既然已经来此定居，为什么不能说我朝？如今我在这里住这么长时间，这里也算是我半个家吧。”
金姚淡淡‘哦’了声：“那你是来自关外？可你长得也不像是关外人呀。”
“不是。”韩愈摇摇头，岔开话题，“知道这些做什么？我不过就是当年当兵时候被人抛弃的一颗棋子，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
“好吧。”金姚点点头，像是无意似的，又信口胡扯，“我说五叔呀，你说你这么大年纪了，还不打算成家吗？还是说，你有什么红颜知己？”
韩愈眯眸浅笑：“怎么？我大侄女对我的私事这么感兴趣？”
金姚；“……”
不对，怎么突然间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金姚懒得再搭理韩愈，闷头喝水去了。
傍晚时分，两人徒步下山。
金姚的精神气恢复不少，下山的时候活蹦乱跳的，没有像之前一样走一段路就累得气喘吁吁的。
一连一周过去，药田里的药苗破土而出，长高了不少。
金姚最近手里不缺钱，倒是可以等等药的成熟期。
这天，金姚应金老三的意思，准备和韩愈两人去市集上买点食材。
两人坐上马车，到了市集后，路过乘和医馆，韩愈见金姚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疑惑道：“你之前不是说要考虑在这里当坐诊大夫吗？”
金姚蹙眉，摇摇头：“我思来想去，觉得不可行。我要是真的坐诊也要自己开医馆。才不想做旁人的附庸。”
只不过这自己开医馆的话，得先解决一个药材的问题。她药田里药材的成熟期最短也得需要七十天左右，更别提有一些药材得年底才能收获。
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她不能干等着什么都不做。
“其实你也可以去其他医馆看看。”韩愈提议道，“虽然乘月商会做事情一直很霸道，但说到底，乘月医馆霸道的原因是因为有李大夫坐镇，大家都比较信任他，你如今扬名在外，不怕给其他医馆招不来生意，人家肯定愿意要你。”
“可顾承安不是个省油的灯啊。我怕他背地里报复别人闹事。人家其他医馆难不成不会考虑这一点吗？”
这段时间金姚没少从别人嘴里打听顾承安这个人。这人总是流连于风月场所，有一半的生意他都是在风月场所当中谈成的。
韩愈：“那你想怎么办？”
“我想支个摊位。”金姚灵机一动，一本正经地指指路边的一位算命先生，“就像他一样，支个摊位，我看病，卖药的事情不归我管。”
韩愈挑眉：“真打算自己单干？”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金姚驾着车来到成衣铺前，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冲韩愈挤挤眼，“你等我去里面买身男装，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韩愈：“……”
为什么他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金姚快步奔进成衣铺，韩愈随后也跟了进去。
“二位要点什么？”
成衣铺的老板目光在韩愈身上停了一瞬后，又迅速挪开。
“我想要一身男装。”金姚快步跑到男装跟前，指指其中的一套白色衣衫，“就这套了。”
老板愣了愣，与身旁的韩愈又对视了一眼，旋即示意女店员带着金姚去里面的更衣室去换衣服。
等金姚的身影消失，成衣铺老板又望一眼店门口，立刻转过身，恭恭敬敬对韩愈行了一礼：“爷，您怎么会和这个痴傻的丫头混在一起？主人要是知道了，该生气了。”
韩愈面沉似冰，攥紧拳心，冷冷道：“我和谁混在一起是我的自由，影响不到你主人什么，我现在这幅样子也正是他想看到的。我们各自求仁得仁，你无需来劝我什么。”
“爷……”成衣铺老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容贾三多说两句，您上一次诈死离开京城，本来就惹得主人不悦，要是让主人知道您自降身份和这样的人天天在一起，他一定会觉得您丢了家里的颜面，会更生气的。”
“他守着他的颜面就是，与我何干？”韩愈一拂袖，冷笑道，“贾三，我奉劝你们一句，我现在日子过得很好，不想再回去，你叫你的人都给我安分点，不要对这家人动什么歪脑筋。”
第四十二章 女扮男装的目的
“不敢，不敢。”贾三拱手，“金老四说到底与您有过救命的交情，我们岂敢轻举妄动。只是在这里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要是暴露了身份，恐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望爷三思而后行。”
韩愈从鼻腔里闷闷地哼了声，没再多说什么。
不一会儿，金姚从更衣室里走出来，在韩愈面前转了圈，唰地一下打开折扇：“怎么样？像不像个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
韩愈阴冷的神情回暖，闻言失笑道：“你打扮成这幅样子想去哪儿？前面的路正好有一家人在抛绣球选婿，怎么？你要去吗？”
“有这等好事？”
金姚睁大眼睛，眨了眨。
“有。”贾三附和，“不过姑娘，这婚姻乃人生头等大事，万不可当成儿戏呀。咱们看看热闹就行了。”
“知道了。”
金姚又不是真的想去捣乱，看看热闹还是可以的。不顾，她眼下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她转身给贾三付了钱，和韩愈一前一后出了成衣铺。
金姚没注意到的是，在韩愈和金姚两人离开店铺后，成衣铺很快就走出两个衣着普通的男人，跟在了他们后面。
韩愈睇了眼马车后，眉心越蹙越紧。
金姚对此并不知情，赶着马车一路来到了这座城里鼎鼎有名的风月场所——《春香阁》。
看着门口衣着妖娆的女子，韩愈不用想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眼角抽了抽，转眸看着率先跳下车的金姚：“你一个女子来这种地方做什么？不怕被人打晕卖了？”
“我这不是身边有你吗？”金姚指指自己嘴上贴着的胡子，“再说了，我现在是女扮男装。别人应该认不出来吧？”
韩愈：“……”
她这给自己捯饬的妆容是让人乍一看认不出来，但这妆容要是脱落，旁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女子。
“你走不走？”
金姚对春香阁有极大的兴趣，那架势今天是非进去不可了。
韩愈睇了眼身后跟着自己的人，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去：“跟在我旁边，说话不要那么细声。”
金姚立刻清了清嗓子，跟着韩愈的脚步一起进入了春香阁。
春香阁内人特别多，舞台中央一群舞女在跳着一些西域风情的舞蹈，金姚睁大眼睛，好奇地伸长脖子来回观望。
韩愈长得人高马大，剑眉星目，加上自身的气势十分扎眼，一进门，就立刻有一群姑娘扑过来，要主动招待韩愈和金姚。
金姚个头相对韩愈显得有些小巧，面对美女们的热情，她不忍心拒绝，只能招招手，和对方一个个微笑着打招呼。
韩愈被耳边的聒噪声吵得心情烦躁，见金姚还特别享受的样子，立刻伸手推开热情的姑娘们，拽起金姚，就直接上了楼。
老板娘见韩愈这一身，感觉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便急忙迎过来：“这位公子，这边请。”
韩愈和金姚被带着来到一处看舞台视野比较好的地方，金姚望了下周围的环境，觉得这地方和现代社会的卡间倒是挺像的。
老板娘让两人坐下，一旁的侍女立刻去准备水果和酒，顺便还问了韩愈和金姚需不需要美女来作陪。
金姚眸中含着兴奋，想想说需要，就被对面的韩愈冷声打断：“不需要。”
老板娘狐疑地看了眼韩愈。
来风月场所单纯只是为了听曲子看跳舞的她也不是没见过，但多数人一般都拒绝不了美女作陪的。怎么这人是想来闹事吗？
金姚一看看出老板娘的疑虑，连忙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了老板娘：“我和我兄弟第一次来到此地，觉得新鲜，就想先来听听去，等我们需要姑娘们的时候，会叫老板娘的。”
老板娘立刻重新挽起笑脸，伸手一点金姚白皙的脸蛋：“还是这位小公子会说话。那好嘞，你们有事随时招呼我，吃好喝好啊。”
“好嘞。”
金姚招招手，望着老板娘离开这里。
韩愈面色铁青，冷冷看着金姚：“你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该不会真的只是为了听曲子来的吧？”
“好奇嘛。”
金姚卖了个关子，恰好这时，楼下舞台上的舞女们渐渐散去，从后台慢慢走出一个步履轻盈，戴着面纱，手抱琵琶的女子。
“喔，这架势好像是个才女呀。还戴着面纱，小说里这种剧情，她一定是个绝色美人，看那双眼睛……多灵动呀。”
金姚看着楼下遮着面纱的女子，嘴里不停地念念有词。
“……”韩愈按按突跳的眉心。
这丫头简直没救了。这幸亏是个女子，这要是个男子，岂不是要天天流连在这种风月之地了。
女子来到舞台上，先是抱着琵琶微微蹲身给周围的人行了一礼，旋即手指一动，曼妙的琵琶声在她指尖飘扬开来，落入在场的每一位来客耳中。
“嗯……真好听呀，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琵琶声。”
金姚作享受状，一手支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舞台上的面纱女。
不一会儿，侍女端着水果和零嘴过来，摆在了韩愈面前的桌子上。
韩愈抓起一颗葡萄，抬指一弹，砸在金姚的后脑勺上。
“……谁？”金姚回头，见韩愈正得意地看着自己，恼怒道，“你是不是幼稚？”
韩愈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伸手抓了把瓜子，放在嘴边嗑。
金姚闻见水果的香味儿，暂时忽略琵琶声，凑过来高高兴兴给自己倒了杯酒，刚举起酒杯想灌下肚，下一瞬，手里的酒杯忽然一空，被眼前的男人夺了去。
韩愈十分潇洒地将酒杯里的酒水往身后一泼，像是故意气金姚似的，挑了挑眉：“不单来风月场所，还要喝花酒是吧？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找个女人陪你玩玩？”
“……”金姚悻悻地摸摸鼻子，“我好奇嘛。再说了，我喝点酒怎么了？”
“你爹让我照看你，不让你喝酒。”韩愈的语气再次冷下，“要是吃饱了喝足了，听曲听够了，就赶紧走……”
恰这时，楼下的琵琶声突然换了一个诡异非常的音调。
第四十三章 高手相斗
这音调曲折蜿蜒，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声声好像击鼓一样，狠狠捶打着人的心房。
它似乎有种神奇的引导力，当下便扰得韩愈心绪开始大乱，后面的话直接被打断。
楼下的客人们似乎也受到了此旋律的影响，神态各异，一部人面色正常，一部分人则表情和韩愈一样，显得十分僵硬和痛苦。
一时间，春香阁内的风花雪月的气氛瞬间变得风诡云谲。
金姚不明所以地看着突然面色变白的韩愈，见他额角的青筋一点点绷起，连忙伸手推了推韩愈：“怎么了？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琵琶，这琴音有问题。”
韩愈攥紧拳心，额角的汗珠一滴滴落下，眼眶微微发红，看得出来，他的身体此刻应该受到了那琴音的影响，再这么下去，恐怕得暴揍。
这情景……
金姚摸摸下巴，这情景她前世见过，不过她所在的那片大陆全部都是异能者，这个地方，也会出现异能人士吗？
不会呀，她之前旁敲侧击和她爹和四叔打听过，没听说过这里的人会什么异能。
难不成……是那个什么内功造成的？
有意思，内功这玩意她以前只在书上看到过。
问题的关键既然在于琴音，那么……
金姚眯了眯眸子，目光所及之处瞄到围绕在舞台下方一排立着的大鼓，旋即立刻站起身，在韩愈错愕不解的眼神下，飞快地奔向楼下。
紧接着，金姚抽出放在大鼓两侧的鼓棒，纵身绕到舞台上面，对着那大鼓就是狠狠一敲。
“咚——”
爆裂似的鼓声瞬间震醒在场所有人的神经，韩愈眸子一瞪，长长吁了口积重的郁气。
然而，台上那面纱女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手指的速度越来越快，拨弄的琴弦下发出一阵阵更加诡异的音调，时而婉转平缓，时而如万道飞剑刺激着人的听觉神经。
“妈的，还没完了。”
金姚咬牙切齿，再次扬起鼓棒，这回她也没停下，纤细的身形在一排大鼓前飞速旋转，硬是敲了一出豪气万丈的鼓乐来。
双方斗乐，一时间斗得不可开交。
面纱女一双含情的美目狠狠瞪着金姚。
金姚不甘示弱，趁着她分心，一击鼓棒再次敲醒人的神经。
在场一些没什么大碍的顾客不明所以看着舞台上的一切，以为是春香阁特意安排的节目，纷纷鼓起了掌声。
坐在楼上的韩愈蹙眉看着台下的一切，对金姚再一次刷新新的认知。
这女人还真是一次又一次给自己惊喜。
双方斗乐斗到最后，琵琶声最终不敌鼓声的霸气壮阔，最终败下阵来，缓缓收了音。
金姚见好就收，将鼓棒放回了原位。
春香阁内所有的顾客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面纱女站起身，对众人微微蹲身，缓缓行了一礼，转而又对着金姚，微微躬身：“让公子见笑了。今天能和公子这样的高人合奏一曲，实乃青瑶的荣幸。”
青瑶……
名字真好听，声音也特别好听。
想必长得也应该十分好看。
不过，她今天为什么偏偏要来这出呢？
金姚对面纱女拱了拱手：“姑娘见笑了。”
面纱女抱着琵琶，转身离开。
台下的客人意犹未尽，似乎不舍得面纱女就这样离开，一个劲儿地喊着人回来继续演奏。
老板娘适时地从后台走出来，抬抬手：“今天青瑶姑娘的曲目就表演到这里，各位，咱们还有其他姑娘没有表演呢。”
说完，后台的舞女们立刻重新涌上了舞台。
金姚以鼓做掩护，从舞台上悄悄撤了下来，飞快地跑回了楼上。
“在这种地方逞什么能？”韩愈睇了眼金姚，冷哼道，“不怕暴露自己女子的身份，被老鸨抓走吗？”
“……白眼狼。”金姚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刚刚是谁身体被影响了。我要是再不下去破了这音律，我怕这春香阁变成杀人阁。”
“不至于。”韩愈沉了口气，又低头看一眼下面的舞台，“那女子的内功并没有特别厉害，我想，主要问题应该在于大家的喝的酒水。”
“酒水？”金姚看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酒杯，“你的意思是，我们的酒水里面有毒？”
“不是毒，只是一种致幻的药物。”
蓦然间，金姚身后冒出一个低沉的男声，带着几分戏谑的调笑，率先一步回答了金姚的问题。
金姚闻声一怔，正疑惑着这声音的身份，对方已经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对金姚和韩愈拱了拱手：“二位，咱们又见面了。”
金姚嘴巴张了张，没说话。
韩愈一瞬不瞬看着眼前的男人，眉目阴冷，也不说话。
“是我，我，顾承安。你救的那个顾承安。”
顾承安以为金姚不认识自己了，无奈地又重新介绍了一遍自己。
“……”金姚抿了抿唇，“我知道你是顾承安，不用再自我介绍一遍。”
顾承安挑眉，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提着衣摆，在两人跟前坐下：“姑娘，来春香阁之前你都不打听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贸然前来，都不怕被人掳走？”
还挺自来熟……
“自然不怕。我五叔一身的武功，不会把我弄丢的。”金姚冷哼，上下打量一眼已经恢复如初的顾承安，“顾公子这身体恢复得可真够快的。”
“多亏了姑娘的医术。”顾承安轻轻摇着折扇，斜睨一眼左手边的韩愈，眯了眯眸子，“这位公子，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没有。”韩愈冷冷道，“少东家多虑了。”
“哦？是吗？”
顾承安没再多想。
金姚见顾承安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干脆拿他当百事通了：“顾公子，敢问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酒水里的东西是致幻的药物。你对这种药物很了解？”
“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顾承安‘啪’地一声合上折扇，倒是没隐瞒，他叹了口气，解释，“不算了解吧，我是这里的常客，那位青瑶姑娘是我的知己，她当年是被迫流落在这风月之地的，所以，她很痛恨这里的男人。”
第四十四章 女子的身份
痛恨这里的男人？
金姚往楼下睇了眼那些搂着美女喝酒揩油的臭男人，兀自翻了个白眼，咬咬牙：“确实应该痛恨。这里的女子多数是为了活下去才不得做皮肉生意的，谁也不是天生犯贱。”
“姑娘真是菩萨心肠。”顾承安招呼侍女拿来一壶茶，给金姚倒上，“不过青瑶一直卖艺不卖身，刚刚那一幕，不过只是为了泄愤罢了。她内功修炼不济，自视甚高，没想到居然让姑娘给破了。”
“泄愤？内功修炼不济？”一旁的韩愈冷笑，“顾公子说笑了吧？刚刚的音律如果不是被姚儿破了，恐怕刚刚那些人早就因为内息乱窜，走火入魔，开始自相残杀了吧？”
顾承安眯了眯眸子，旋即笑了笑：“没那么严重，青瑶不过只是闹闹脾气罢了，不会伤及无辜。哦，对了，我还未曾请教这位兄台的名字。”
韩愈蹙紧眉心，顿了顿，吐了两个字：“韩愈。”
“……姓韩？”顾承安眉梢一挑，不解地看着金姚，“你叔叔和你不是同一个姓？”
“捡来的叔叔嘛。”
金姚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
顾承安幅度很慢地点点头：“那就是青梅竹马喽？”
“噗——”金姚一口茶水喷出来，呛了两声，旋即抬头瞪一眼顾承安，“不会说话别说话，我和他认识才不到一个月。”
顾承安摇摇折扇，看看金姚，又看看韩愈，对这两人的关系更有兴趣了。
不过，他也不急着知道什么。
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
“没事少打听别人。”这时，韩愈出声，冷冷打断顾承安的思绪，“顾公子与金姚不过萍水相逢，还是不要这么亲密得好。免得叫人误会，伤了金姚的清誉。”
顾承安脸上的笑容骤然一敛，冷哼了声：“说到清誉。韩兄就这么带着金姑娘来到风月场所，难道就没考虑过事情一旦暴露，会影响她的声誉？”
韩愈：“……”
他幽怨地睇了眼对面窃笑的金姚，嘴角抿了抿，不吭声了。
“公子——”
这时，帘子再次被撩起，一道悦耳的声音闯入金姚的耳朵里。
金姚望过去，就见那名戴着面纱的叫青瑶女子此时手里正端着水果和点心，款款来到了他们这处。
顾承安侧身一瞧对方，看到她手中端着的水果后，眉宇间凝上不悦：“不是跟你说过，这种粗活不需要你来做吗？”
青瑶提步走入，给顾承安行了一礼：“今天公子到访，青瑶怎能坐视不理。再说，您旁边的这位公子今天叫青瑶大开眼界，青瑶也想来结识一下。”
“什么公子？这是位……”
顾承安刚想出口戳穿金姚，哪料金姚突然抓起一个苹果，朝他嘴巴直接堵了上去，将他后半截话直接堵在了喉咙里。
顾承安：“……”
这小姑娘还挺暴力，他门牙差点让戳断。
收拾完顾承安，金姚站起身，拱手给青瑶行了一礼：“多谢姑娘招待，我那只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韩愈和顾承安不约而同冷冷哼了声。
青瑶惊讶地看着金姚，又睇了眼慢慢啃苹果的顾承安，莫名觉得顾承安和眼前这位小公子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太一样。
她认识顾承安这么久，可从来没见过有谁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
但心里千回百转也只是她自己的心意，青瑶心底不禁有些酸楚，暗暗庆幸这位公子是个男人。
金姚不忍拒绝青瑶的好意，邀请人在自己身旁坐下。通过一番交谈，她知道了这位叫青瑶的女子本名叫柳青瑶。
只是因为父亲是罪臣，所以她全家流亡在外，而她也被剥夺了原来的姓氏，只能以青瑶的名字苟活在这世界上。
来到春香阁是个机缘巧合，那时的她还只有十四岁，垂涎她美貌的男人特别多，在老鸨的逼迫之下，柳青瑶险些遭遇不幸。
不过所幸她后来遇到了顾承安，从那之后顾承安也成为了春香阁的常客，而青瑶作为春香阁的头牌，也因为顾承安的屡次撑腰，在春香阁有了一定的话语权。
听完这些后，金姚杵着下巴，不解地看着顾承安：“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帮青瑶姑娘赎身呢？她这么惊才绝艳的女子，只要有乘月商会的帮衬，无论想做什么都能做的开吧？”
顾承安抿了抿唇，睇了眼柳青瑶。
柳青瑶叹了口气，旋即解释：“是我自己不愿意麻烦顾公子的，人要知足，公子能保我在这里生活无虞，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不能再继续麻烦他。”
金姚眉梢挑了挑，狐疑地看着顾承安：“说得倒是也有道理。不过俗话说得好，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嘛。从姑娘刚刚的琴音里我能听出来你对这里……不，对这里的客人很是痛恨。”
柳青瑶眨眨眼：“痛恨？”
“嗯，顾公子说的。”金姚指指顾承安的脸，笑眯眯道，“该不会你们两个说辞不一样吧？难道青瑶不是因为生气才奏出那么诡异非常的曲子的？”
柳青瑶怔了怔，旋即失声笑笑：“说痛恨其实也是其中一部分吧，严格来讲，青瑶只是在悲叹自己的命运。不过今天的演奏青瑶只是单纯想试试之前学的曲子，不巧内功学习得不够纯熟，险些让自己走火入魔，多亏金公子出手。”
“内功。”这不是金姚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这种武侠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让她一时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转头看着韩愈，笑眯眯地问，“小叔叔，你会轻功吗？”
韩愈蹙眉：“你问这些做什么？”
“……有什么不能问的吗？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金姚每次看见韩愈故意摆出一副冰块一样的脸就来气。
一旁的顾承安轻声笑了笑：“我朝会轻功的人很多，不过一般都是内力深厚的人才会有的。比如驻守边关的将军亦或者禁卫军，江湖中人也有不少，只不过，通常大家不会表露出来就是了。毕竟耗费体力。”
……这不是没什么可避讳的吗？
第四十五章 他有内伤
金姚了然地点点头，冲顾承安笑了笑：“还是顾公子比较坦诚。”
“那是自然。”顾承安拿起茶杯和金姚手中的杯子碰了碰，嘴角浅浅勾起，“我们两个毕竟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金姚眼角一抽。
这么说，似乎倒也没错。
“不过话说回来，”顾承安转眸看着韩愈，“这位韩兄弟，青瑶的曲子虽然诡异，这杯中的药物也不会害人性命，但内力深厚者和普通身体健康的人基本是不会被影响的，除非……韩兄是否身上有旧伤未愈？”
旧伤未愈？
金姚仿佛茅塞顿开。
难怪这家伙一直赖在自己家不走，难不成是因为身上有伤，需要找个地方静养吧？
韩愈闻言眯了眯眸子，漆黑的瞳底黯了黯，旋即说：“没什么，之前当兵的时候在战场上留下来的旧伤，一直都没好。”
金姚眉心一跳。
这么讲的话，倒也无懈可击。
“哦……原来是这样。”顾承安点点头，没再追问，他叹了口气，伸长脖子望了眼下方，指了指下面一桌按着太阳穴要离开的客人，“你们看那桌人就被青瑶的琴音影响得不轻。”
金姚站起身，顺着顾承安的目光望向下方那桌人。
那桌人的衣着和这里的老百姓并无不同，但她看得出来，顾承安格外在意。
她转眸看一眼韩愈那杯不再动的酒，眉心不由得蹙紧。
只有受过内伤并且未愈的人才会受到柳青瑶琴音的影响，这琴音要是用来甄别某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到处挺有用处的。
不过，顾承安想甄别什么呢？
金姚又睇一眼顾承安，恰好与顾承安投过来的目光交汇。
四目相对时，顾承安眼中明显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金姚不以为意：“看来咱们宿州的地界上，会功夫的人不少。”
“那是自然。咱们这里靠近边境。”
顾承安轻轻摇动折扇，眼中对金姚不再有疑虑。
四人算是相谈甚欢，金姚见时间也已经不早，便站起身准备离开：“天色不早了，顾公子，我和我小叔叔要回去了。告辞。”
顾承安笑眯眯地点点头：“那好，改日咱们再相会。”
这词儿用得，怎么那么暧昧呢？
金姚不满地瞪一眼顾承安，转身带着韩愈离开春香阁。
来到外面，金姚望了眼太阳，此时已经临近黄昏，夕阳的余晖照耀着整片大地，将整个宿州城照得分外漂亮。
金姚伸伸懒腰，长吸一口新鲜空气，感叹道：“这春香阁还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这时，韩愈走过来，一把拎起金姚的后衣领，将人连拽带推带上了马车。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粗暴？”坐上马车后，金姚没好气地瞪着韩愈，“从刚才起就一直板着一张冰块脸，谁招你惹你了？”
“你！！”
韩愈冷哼一声，驱车上路。
金姚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要是觉得我麻烦，就会惹事，完全可以不跟着我。难不成我爹说什么你就要听什么吗？”
韩愈冷漠地睇一眼胡子还没扯掉的金姚：“我不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答应你爹的事我会做到。只不过我这个侄女太不让人省心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专程来见顾承安的。”
“……”金姚眼角一抽。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金姚沉了口气，淡淡地解释：“其实我除了好奇之外，就是想看看顾承安是怎么做生意的。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柳青瑶虽然在春香阁是头牌，但话语权却远高于老鸨，而顾承安也不像是常客，就像是……”
“春香阁真正的老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韩愈哂笑着睇了眼金姚，“可是，你知道了这些又怎么样呢？还是说，我侄女春心萌动，当真对这个顾承安一见钟情，产生兴趣了？”
“……”金姚翻了个白眼，嘴角一勾，“你很在意我对顾承安产生兴趣吗？”
这回轮到韩愈面色一沉，彻底无语了。
“所以说嘛。”金姚有种报复的快感，“以己度人是最烦人的。”
过了会儿，韩愈沉声：“我劝你还是离这个顾承安远一些，这个人年纪轻轻就接手顾家，心思诡计多端，风月场所这种地方最容易套取情报，我想，多年来，他也是通过掌握别人的弱点才将顾家的生意扩大到现在这个程度的。”
金姚闻言摸摸下巴，点点头：“确实，既容易获取情报也容易埋自己的眼线呀。顾承安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
韩愈：“……我刚说的话你半个字没听进去，是不是？”
金姚白他一眼，嗤了一声：“我怎么可能会靠近危险的人呢？不过话说回来，我身边不就有一个危险人物吗？怎么样，小叔叔，要不要我帮你看看身上的病？”
“……不用。”
韩愈给了马一鞭子，加快出城。
“你轻点，给马打疼了。”金姚又狠狠剜韩愈一眼，站起身，钻入马车内，“我要换衣服，不许进来。”
韩愈耳根不由得红了红：“你就不能等回家？”
“回家会被我爹怀疑的。”
金姚三下五除二脱掉身上的衣服，再将之前放在马车上的女装重新穿在了身上，然后钻出马车。
韩愈睇一眼换好衣服的金姚，见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不由得愣了愣：“头发扎上去，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
“……你怎么那么爱给人当爹呢？我这不还没收拾完吗？”
金姚拿起之前金老四送给自己的那只银簪，抬手握紧头发，顺着簪子绕了两圈，立刻将头发简单地束好。
韩愈无奈：“你爹一点做女子的规矩都没教过你吗？当着我的面也就罢了，人前披头散发，成何体统？”
“没人有那个资格给我立规矩。”
金姚最讨厌听见有人立什么狗屁规矩一说，人前体面这事不是说不能给她提意见，但她就是不爽韩愈这个鬼态度，还有，凭什么他要给她提意见？她算哪根葱？
韩愈蹙眉，觉得最近的接触以来，金姚身上的张扬性子越发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