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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竹酒香     剑归行txt下载     剑归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章 剑出消融

    突然涌出来的大量黄金色蜘蛛使的未曾下坑的众人惊呼不已,纷纷后退。

    季江南几人一退再退,已经退到山顶,身后就是唐莲的那只机关鸟。

    江乘月抱着唐莲从蜘蛛群中跃出,几个起落之间跃上山顶,江乘月到跟前时,季江南才看清唐莲已经昏迷,脸色呈现一种虚弱的苍白,沈云川见状眼睛一跳连忙过来。

    “莲姨!”

    “她没事,只是被婴蛊的音噬冲击了一下,稍作休息便可醒来,”江乘月说着,足尖一点,衣袍一飞跃上机关鸟,小心的将唐莲放进那顶小帐里,又折转身跳了下来,对着三人吩咐了一句,“你们几个不要靠近,就在这里守着她。”

    说完便提剑迅速往山下去,蜘蛛群从深坑下不断爬出,如一卷金色的布匹,开始向四周蜿蜒。

    深坑下哀嚎声不断,陆续有人从下方跳了出来,江乘月凝神抬剑,衣袍无风自舞,长剑在身前侧划出半圈,左手自下往上在身前一扣,长剑之上一股清浅的剑气淡淡弥漫。

    江乘月的佩剑名为“绿松”,位列大晋兵器榜第二十七,剑长三尺,无护手,剑柄上是雕刻的松涛浮纹,因此剑烧铸之时加入了部分绿禇石,故而剑身泛有一层浅浅的青色,光照之下似水波荡漾,然而绿禇石采自东海阆山,质地寒凉,绿松虽是把名剑,但真正能扛得住这股寒凉使用的人少之又少。

    因此绿松刚铸成之时,排名还远在三十名之外,直到江乘月得到这把剑,这把剑才得以真正展现出它的风采。

    季江南入七剑门五年,还是头一次见门主出手,聚精会神的看过来。

    世人皆以为江乘月多年不出七剑门实在冲击凝虚境门槛,凝虚境是武道境界的一个分水岭,丹心凝虚之间有如天堑,多少人终其一生也未能踏入,终涅于平凡。

    武道一途,先天九境,化海三期,丹心九劫,凝虚十二层,十二层凝虚之上,是为神宮。

    先天是开脉,化海是储气丹田,丹心是散丹田中气与四肢百骸之中,连同筋脉与丹田,凝虚则是将这股散开的气重新收拢,凝于脊椎,这股气息顺着脊椎一路往上,入到眉心时,即可窥神宫门户。

    先天化海皆是基础,唯有到达凝虚境,方算是在武道一途中登堂入室,可称一声宗师。

    季江南见过的宗师不多,宗师出手更是难见。

    随着绿松之上的剑气奔涌,江乘月的气息也在逐渐变化,隐约有一种烟波浩渺的朦胧感,江乘月侧身挥剑一斩,整片山凹瞬间寒意大作,寒气如水波一般像外扩散,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青绿色,很快这层青色之下雪亮的剑光以更快的速度撕开一切,状如满月,以仅次于你为中心扩开一个百丈的圆,青色与白光交织,烟波浩渺的朦胧与犀利的剑气交缠,呈现出一种极致的诗意来。

    剑气平息之后,满地的黄金蜘蛛化为粉末,风一吹杨得到处都是。

    沧海有尽时,明月转不休。

    月映沧海,江乘月自创三式剑法中的最后一式。

    季江南眸光大盛,他见过的人当中,韩天阔是出手最为强横的一个,随手一剑之处,数十棵梧桐被腰斩,鬼狐重伤生死不知,那是季江南见过的人当中单剑杀伤力最强。

    韩天阔一剑虽惊艳无比,但只惊鸿一见,今见江乘月出手,感官又大为不同,韩天阔出手是摧枯拉朽的犀利,江乘月出手则是明月拂松岗的宁静,如月辉照临,黑暗涅灭无形。

    消融,江乘月的剑意,是消融,无声的消融一切,这很符合绿松的特性,初上手不觉如何寒凉,待时日久了方觉难忍,丝丝入透,也许正是这份诗意内敛的剑意,才使的江乘月与绿松之间无与伦比的契合。

    消融是天地规则而一众,春雨如酥润大地,初雪消融汇大江,而江乘月将这份本来缓慢的消融发挥到极致,就是一瞬间的万物涅灭。

    季江南看得专心致志,虽江乘月的消融剑意与他走的极为霸道偏激的杀戮剑意孑然不同,但归根结底,同属灭字一脉,只是季江南所走得路,比江乘月要更加凶险偏激。

    杀之一道,成则凌驾万法,不成则堕心成魔。

    江乘月这一剑不可谓不惊艳,少顷坑中的人多半都已经跳了出来,没出来的,也多半成了黄金蜘蛛的口粮。

    “剑出消融,啧啧,你们江门主这剑意已经快斟入化境了,单论剑道修为恐怕比你师父还要高出不少,本以为你那位创写光寒诀的师父当是七剑门内最为出彩的一个,现在看来,你这位师叔才是最惊艳的一个,”沈云川依着机关鸟,啧啧赞道,“当年荆无双扬威江湖,七人共创七剑门,七人当中江乘月是最低调的一个,这些年不显山不显水的,江湖中人倒还真小看这位江门主了。”

    季江南略微点了点头,他入七剑门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门主出手,确实有够低调的。

    宵天鬼王从坑中跳出来后看了一眼四周化为粉末的黄金蜘蛛,略带诧异的看了一眼持剑而立的江乘月,老眼一眯,他倒是看错了,原本以为这个人已经被七剑门困住,逐渐迂腐,现在看来,倒还是当年那个剑出傲雪的三绝公子。

    宵天鬼王目光一转,看向山顶上的四人,咧嘴一笑,露出半口残牙,这也不知道是对着谁笑,但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子对着你笑得咧嘴,还是个凶名赫赫的老魔头,别人如何是不知道,但方唯玉却十分不自在。

    季江南那小子邪性得很,沈云川那厮本来就是无逍宫的人,他可是个正经商人,面对这种老魔头着实有两分别扭。

    方唯玉暗自嘀咕,本来嘛,他是个商人又不是江湖人,这种人接触起来很危险的,他向来是个惜命的人。

    站的吊儿郎当的沈云川眼睛一动,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而忽视掉的夏东阳则十分好奇的左右研究那只机关鸟,相比起宗师的出手,他其实对这只机关鸟更感兴趣。

    机关鸟他见过得多,这样大的机关鸟倒是头一回见。

    随着还活着的人一一从坑底跳出,满地金色粉末被吹得到处都是,的亏那坑的中部搭起一个台子,否则落到坑底的话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其他人怕是逃都逃不出来。

    站在山顶往下看,那坑洞中间台子上横七竖八的留下了不少尸体,尸体身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黄金色蜘蛛,仿佛在吮吸这些尸体,没有一丝血气扩散。

    坑底还有不少蜘蛛,可这些蜘蛛似乎有些灵性,感应到外部的伙伴都已经死亡,驻足在坑洞边缘不肯上来。

    居高临下一看,满目金黄,刺得眼睛生疼。

    一声微弱的啼哭声又再次响起,宵天鬼王猛然转头,目光再次看向坑底。

    啼哭声使的那些安静下来的黄金色蜘蛛再次躁动起来,疯狂的朝外部爬出。

    “那是什么?”季江南诧异的看着下方坑洞之中那扇盘龙门上的东西,隔得太远,看不清是个什么,依稀看得出那是一个洁白的活物,背上生有翅膀,像一只白色的大虫,趴在龙形雕塑的大张的口中。

    “他奶奶的!真是那玩意儿!”一旁的沈云川脸色一变,怒声骂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 婴蛊(上)

    沈云川的怒骂将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夏东阳看着下方那个白色的活物,脸上的笑意略微收敛了两分。

    “这是什么?婴蛊?”季江南问道。

    沈云川看着那个白色的活物,脸上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这是他除却面对陆云鸾时情绪波动尤为浓烈的一次,使的方唯玉有些意外,婴蛊这东西他倒是一点也没听说过,奎山商会成立时间并不算长,也是大晋立国之后才成立的,那时的五毒教就已经自封湘西多年,对于这些东西,他还真不知道。

    没错,这玩意儿就是婴蛊,万蛊之王,可控天下万蛊。”沈云川深吸一口气,目光深邃,脸色阴郁。

    季江南皱眉看了他一眼,此刻的沈云川十分不正常,有一股杀机在若隐若现,牵动得他的气息十分不稳。

    沈云川虽向来是个无赖,但于武道一脉见解独到,任何时候也未曾见过他心态不稳,面对白无常的“天哭地笑”还能硬抗,心智之坚远在季江南之上,可今日他居然忍不住杀机外泄,这婴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沈云川闭上眼睛,强自稳定心头翻涌的杀意,一些破碎的情景纷纷划过眼前,被屠杀的村民,死不瞑目的小女孩,蜿蜒流淌的鲜血,以及那个血肉模糊的婴儿……

    沈云川的突然沉默,使的气氛一瞬压抑,夏东阳见状轻笑一声,十分自然的把话题接了过去。

    “当年大楚强盛之时,武道万千,四方国度往来,武道之路遍地开花,那是一个武道盛世,也是人才辈出的年代,国力雄厚的大楚,四海来朝,来自海外的一些武道流派也陆续进入大楚,而作为大楚最鼎盛的三宗之一,五毒教一开始并不是大晋的宗门,五毒教起源南疆,南疆地广贫瘠,少水多风沙,曾一度为天灾所困,病痛肆虐之地,南疆大土司派出使者前往大楚学医,以冀为子民解决病痛之苦。”

    “南疆使者求学,楚皇慷慨相迎,在学习大楚医药期间,南疆的一些治病之法也在大楚杏林界流传开来,南疆人不懂得如何控制药性,故用药之前一般会以人体或者动物的身体为载体做一次稀释,同时也在检测药效是否合理,浪费药材又治不了病。”

    “但大楚年间人才辈出,总有人能另辟蹊径,一名御医着手研究这种用药之法,后将动物载药改为以虫蛇为载,不仅保留了药效,还因一些虫蛇本生为药材的缘故使其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此先例一出,大批医者争先研究,那名御医自觉这是开创杏林界的一个契机,遂辞去太医院御医一职,返回湘西老家,深入湘西密林采集毒蛇虫蚁,湘西本为苗家聚集之地,因地貌原因,苗人多对这些东西有更为深入的了解,而那名御医也是苗人,他带着寨中苗人钻研此道数年,最终大成,他培育的第一批虫类药物,在杏林界引起轩然大波,后又陆续开创练蛊之术,效用更加多变,曾一度受到各方势力追捧,那名御医也就是五毒教第一任教主夸叶挪。”

    “夸叶挪开创的五毒教曾一度是杏林界的引流,练蛊之术大为流传,包括后期的药王谷的药人之法,其实都归属于蛊术一脉,而苗人也成了五毒教的一个标志,五毒教人不一定是苗人,但苗人基本都是五毒教中人,而在蛊术到来之前,苗人一直修的是巫术一脉,巫术的修行到如今已经没有了记载,大体最后目的为长生,这倒是和化生门有些像,五毒教每一任教主都会挑选适合的继承人,夸叶挪三代之后,新一任的教主继承人是一名女子,能继教主之位的,都是巫蛊兼修的,男子称为圣巫子,女子就称为圣巫女。”

    夏东阳娓娓道来,季江南与方唯玉听得仔细,五毒教不出世多年,这些旧事,也从未听门中长辈提起过。

    “也就是那一任的圣巫女,差点将五毒教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夏东阳忽然唏嘘一声,慢慢的合上了手中的扇子。

    “那一任的圣巫女确实天赋无双,苗女多热烈单纯,即便是圣巫女也不例外,五毒教的圣巫女不外嫁,但可由男子入赘,圣巫女爱上了一名汉人男子,男子不愿终生被困五毒教,圣巫女不惜违背教规要与他私奔,不料那男子乃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圣巫女逃出五毒教与他相守,却在怀有身孕之时发现那男子已有家室,那男子乃是大楚一亲王,家中妻妾无数,与圣巫女的故事也只是他无数风花雪月中的一件,丝毫不值得他有所牵绊。”

    “圣巫女得知后伤心不已,欲离开男子返回湘西,但男子虽对圣巫女没有多少情谊,但她腹中孩子是他多年来唯一的子嗣,故而哄骗圣巫女留下,还以正妃之礼迎她进门,并驱逐了所有的妾室,圣巫女被他感动,又留了下来。”

    夏东阳说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似是怜悯的叹了一口气。

    “这不该是件皆大欢喜的事吗?”方唯玉问道。

    夏东阳闻言只轻轻的摇了摇头:“若真是这样,那还真是皆大欢喜,可惜。”

    “圣巫女本以为自此平安喜乐安稳一生,后五毒教追来,圣巫女为与心上人在一起甘愿自断手筋废了自己一身的巫蛊修为,五毒教人退走之后,出海归来的男子带回一名怀孕的女子,称这是他新纳的妾室,圣巫女不堪忍受夫君另娶,与男子大吵一架,气怒交加,导致胎儿早产,圣巫女醒来悲痛大哭,心如死灰,抱着孩子孤身离开王府,谁知那怀孕的妾也莫名其妙的动了胎气,男子听信邪教妖人的说法,认为可用一个孩子换另一个孩子的换命之法,遂派人去寻找离开的圣巫女,抢走了她的孩子。”

    “圣巫女一身修为已废,无力反抗,待她赤脚披发的返回王府时,看到的是被活生生放干了所有血,浑身冰冷的幼子。”

    “那是她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个世间,就没亲生父亲杀死去为另一个孩子续命。”

第一百六十二章 婴蛊(下)

    夏东阳一段话说得轻飘飘的,几人听来心思各异。

    方唯玉的父亲因疑心母亲不忠,任由下奴欺凌自己的亲子,任由他被人当畜牲一样耍弄。

    季北思为家族兴盛,亲手喂季怀远喝下毒药,令他一辈子受制于人,终生形如傀儡。

    而季江南的母亲,则如那圣巫女一样,少女朦胧时被浓情蜜意所骗,一场风花雪月之后被抛弃。

    少女情怀总是梦,情爱一事,本就是天地间最难以捉摸的事。

    “夫君背离,幼子被杀,圣巫女大受打击精神崩溃,那男子唯恐事情传出有损他的名声,遂对圣巫女起了杀心,圣巫女修为已废,带着死去的孩子被沿路追杀,途中得一对老夫妇所救,极度困乏就在他家歇下了,因那老夫妇住在城中,杀手不敢贸然杀人,就在入夜之后纵火,老夫妇死于火中,圣巫女虽大难不死,却被浑身烧伤,形如厉鬼,圣巫女本就心中有怨,如今连带恩人被杀,悲怒凄号,喉头泣血。”

    “杀手以为万无一失回去复命,数月之后男子的妾临盆产子,刚生下来的孩子却被廊上的蜘蛛啃咬致死,孩子的母亲回房看见血肉模糊的孩子恐惧尖叫,自那之后,王府每夜都能听见孩童的啼哭之声,每一夜都有一人被蛇虫活生生咬死,鲜血内脏拖得到处都是。”

    “男子一开始以为是冤魂作祟,请来法师做法,后来才确认圣巫女没死,得知圣巫女前来复仇,男子惊恐不已,因其身份尊贵,求助朝廷,朝廷一连派出数千士兵围护王府,然而第二天早上依旧有人死去,官兵找不到藏在何处的人,只有铺天盖地不止从何处而来的各类毒虫,伤之必死,随着王府中人一个个死去,男子害怕躲进皇宫,将事情如实呈报,楚皇派人前往五毒教请人,但五毒教主避不见客,直到那啼哭声开始在帝王寝宫响起,迫于天子威严,五毒教不得不出面解决。”

    “五毒教长老出面,拦住涌进帝宫的蛊虫,圣巫女现身,长老劝说她离开帝宫,道她杀人报仇可以不管,但不能冒犯天子威严,但圣巫女满心仇恨,势要就地杀人报仇,劝说不通长老只能动手阻拦,圣巫女认定长老与那男子是一伙的,狂性大发,只一声婴儿啼哭,一个照面长老带来的所有蛊虫全部掉头噬主,后来只听说那夜有个形如厉鬼的女子抱着一个襁褓,襁褓里的婴儿每哭一声,就有大量的蛊虫疯狂噬人,不止蛊虫,所有的蛇虫鼠蚁皆听其号令,遇人就咬,那女子站在蛊虫中央,任何人靠近不得,最终躲在偏殿的男子被找到,圣巫女带着他离开皇宫,密密麻麻的虫蛊如海,生生的破开了一条路。”

    “天子宫殿被人擅闯,楚皇大怒,调遣五千兵马围剿追杀,各州府司层层堵截,圣巫女堕入魔道心性失常,五毒教教主亲自带人前往,猜测圣巫女以禁忌之法练成蛊王,蛊王一出,万蛊臣服,因此前往围剿的都是巫术一脉的长老,巫蛊相生,也相克,蛊术一脉无人能敌得过蛊王,就只能由巫术来处理。”

    “圣巫女被围剿,一路西逃,被困于西北道愁人谷,追击圣巫女的五千人配有天罚火枪,这是一种威力仅次于天诛的杀器,面对天罚火枪和多方围捕,蛊王被五毒教巫术长老封困,死于天罚之下,圣巫女大仇已报,自戮而死,那一场围杀之中,虽圣巫女与蛊王皆死,但五毒教众人为封困蛊王,连同教主在内,全部死在愁人谷中。”

    “五毒教教主身死,巫术一脉长老全部身死,传承断绝,楚皇因圣巫女一事迁怒五毒教,五毒教被迫退出中原地带,返回湘西,同时楚皇下令禁止使用蛊术治病,将蛊医彻底从杏林界驱逐,五毒教就此没落,自封湘西百年有余。”

    “巫术断了传承,那名圣巫女就成了五毒教史上最后一位圣巫女,后期的五毒教内依旧传承蛊术,但历代候选人变成了圣子和圣女,不再有巫术一脉,大约五十年前,曾有一名苗女偶然得到失落的部分巫术传承,可这期即将成为圣女的苗女却突然之间消失了,巫术传承再次失落。”

    夏东阳说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还好他还记得这段从旧书里看来的往事,否则这万一说一半忘了那就尴尬了。

    季江南再次看向下方坑洞里啼哭的白色活物,迟疑的问道:“那下边那个,就是蛊王吗?”

    夏东阳刚要开口,一直在闭着眼睛的沈云川突然开口了;“不错,就是蛊王,不过是个残缺的蛊王。”

    季江南转头看了沈云川一眼,那股若有若无的杀机已经消失了,神色气息也恢复了正常,只是看那活物的目光依旧十分厌恶,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仿佛怕那东西污了眼睛。

    “蛊王为万蛊之王,多少年来也就出了那么一只,还是圣巫女拿自己已死的孩子炼出来的,至于怎么炼出来的,并没有方法流下来,这只蛊王,也是凭着感觉仿出来的,像那些最低级的药人一样,虽然这只蛊王不弱,也可以控制蛊虫,但比起真正的蛊王还望尘莫及,”沈云川走上前来,“炼制蛊王,需要十三岁以下还未有花信的女童,若这只蛊王是那赵元安的,就不难理解为何当初飓风山上会有那么多的女童尸骨了。”

    夏东阳扇子一合往掌中一敲,恍然大悟。

    在他们说哈之间,那个白色的蛊王又开始啼哭起来,哭得抽抽噎噎的,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那些黄金蜘蛛以更为疯狂的姿态开始向外涌出,江乘月眉头一皱,再次举剑。

    宵天鬼王看着那个蹲在龙口中的白色活物冷笑一声,抬起手中的拐杖往地上一垛,一股看不见的气浪以他为中心开始扩散,脚下大地一阵颤抖,站在山体上的众人一个站不稳还是东倒西歪,虽心有怨言却一个也不敢开口,现下属这老魔头武功最高,还是不惹祸的好。

    宵天鬼王这一手可比江乘月省力多了,那些爬上来的黄金蜘蛛又陆陆续续的掉进坑底。

    山体的晃动使的山顶的四人都摇晃了一下,沈云川趔趄了一下站稳,转头对着夏东阳拱了拱手:“这故事也说完了,我们知道的也都说了,这边不安全,就凭我们几个恐怕护不住您的周全,还请,太子殿下移步,由苏大人照顾您比较好。”

    夏东阳以扇击掌的动作一顿,有些讶异的看向沈云川。

    季江南和方唯玉也惊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皆拱手行了一个礼。

    夏东阳的表情一下变得苦恼,摇了摇头;“失算了失算了,好不容易找点乐子,唉!”

    “没意思,真没意思!”夏东阳很苦恼的打开扇子一扇,刚拉完磨就要杀驴子,这赶人也赶得太快了。

    一转身,中年男子已经安静的站在背后,拱了拱手:“属下就在这里,若公子想留下看一会儿也无妨。”

    夏东阳瞬时乐了,转头就对着三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真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季江南不由得想笑,这位太子殿下,倒有点意思。

    “他就是太子?”方唯玉小心的传音道。

    “东升之阳为旭,况且这些旧事,牵涉前朝皇室秘辛,他若不是太子才奇怪。”季江南回道。

    方唯玉心头狠狠的一跳,看了一眼神游天外的沈云川和一脸淡定自若的季江南,忍不住想扶额,这是太子殿下啊!大晋的储君未来的天子!能不能有点反应?能不能给个面子?搞得好像就他一个人有点慌。

    方唯玉暗自骂骂咧咧。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复发,退走

    夏东阳身份别揭穿,却也不恼,依旧像什么事也没有一样继续和几人聊天,那名中年男子依旧安静的站在后方,气息内敛,仿佛真的是一个陪自家公子出来散心的下属。

    季江南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几眼,若是猜测不错的话,这位看似文雅温和的中年男子,应当就是六扇门总捕头,凝虚境宗师,“行鸦”苏衍。

    苏衍出身草莽,从最微末的下九流起家,稍微知道点他故事的人都清楚,此人狠厉无常,从下九流人物到如今总领六扇门,大晋三十六道,皆由其掌控,自六扇门成立以来,可谓血债累累,六扇门独立于朝廷所有官职之外,由天子亲掌,是朝廷手中对付江湖势力最为有效的一把利器。

    六扇门三字令江湖众人无比唾弃,同时又对它无比畏惧,而总捕头苏衍的凶名,更是已经到了可令小儿止啼的地步,苏衍外号“行鸦”,意为夜行之鸦,乌鸦所到之处,尸山血海,又因传说苏衍双目异常,夜间视物与白昼无二,故而将其比做夜下之鸦。

    这个外号并不是什么好名号,苏衍一身所学很杂,之前并没有外号,行鸦这个外号还是那些恨他的人暗自编排出来的,大体就像叫宵天鬼王为魔头一样,随着这个叫法的逐渐扩散,本来意为咒骂的行鸦二字也顺利成章的成了苏衍的外号,一叫就是十数年。

    季江南在七剑门时就已经听过他的名声,今日倒是头一次见,这位传闻中令小儿止啼的凶煞人物,倒比预想中要年轻许多。

    季江南收起目光,无论苏衍在江湖上名声如何,都还不是他现在能管的,苏衍此行的目的是保护太子,只要没哪个不开眼的非要上前招惹,那基本是可以相安无事的。

    毕竟,到了那个层次,看的东西就不一样了,像他们这种,便是看都懒得看一眼。

    这不是狂傲,是实力本身带来的自信。

    比起苏衍,身为太子殿下的夏侯旭名声就要好的多,夏侯旭此人带有一股独特的亲和力,令人不由自主的放松心情,又带着几分帝王之家的尊贵之气,不倨不傲,谈吐洒脱,不由得令人心生好感。

    谈吐修养好的人季江南见过不少,七剑门大师兄木华生就是一个温润公子,彬彬有礼无可挑剔,季怀远也算一个,世家公子气度非凡,沉稳大方,方唯玉也可以算一个,作为一名精明的商人,方唯玉在看人处事方面很有一套,热情而不唐突,这个度一向把握得很好,当然对沈云川那种无赖除外。

    但夏侯旭又有所不同,国之储君的大气和年轻人的活力张扬混在一起,丝毫不觉违和,会令人莫名的生出一种,得其赞赏一句,与有荣焉的感觉,令人折服。

    如此优秀的人物,也在当今备受恩宠的宸王面前黯然失色,大部分的光彩都被他这位皇叔所夺,这几个月来,季江南虽从未见过宸王,但其所见所闻,皆与宸王有关,一见夏侯旭之后,就越发对宸王好奇起来。

    季江南心头划过种种念头,一声凄厉的嚎哭声陡然响起,那声音传入耳内极其尖锐,瞬时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发黑,脑中剧痛,但这声嚎哭仿佛后继力不足,哭过一声之后戛然而止,那股刺入脑髓的疼痛也只维持了一瞬就消失了。

    但即使是这么一瞬的刺痛,也令季江南呼吸不稳,脸色苍白,鼻腔里一股热流而下,这股突然的音波攻击将他潜伏下去的暗伤再次勾动起来,他在东陵受过最重的伤,其实是来自襄王夏侯成的那一拂尘,兽毛拂尘本柔软,加持内力有如钢针,他那日虽挑破了夏侯成的死穴,但他自己实打实的被伤了心脉,心脉上的伤最难治,是因为这种伤势会潜伏,当时看着是好了,但暗伤会一直潜伏,不止合适会复发。

    而当下,这股噬心之痛就再次被勾动起来,本来平静的丹田也突然开始气息混乱,季江南一张口,就呕出了一口血。

    季江南脸色苍白如纸差点一头栽倒,一旁的沈云川眼疾手快的伸手一拉,才免了季江南一头栽向山下的厄运。

    季江南半跪在地,满嘴的血腥味,心头一惊,这种状况,分明是他当初连续两次动用那股力量时遭过的反噬,可现如今他并没有二次动用啊?

    季江南的突然跪倒,方唯玉只觉莫名,这刚刚还好着呢,夏侯旭则上前一步,道:“那婴蛊的攻击方式之一就是通过尖锐的声音攻击神识,还好这只婴蛊是残缺的,休息一会儿便可恢复。”

    夏侯旭的建议是正确的,但季江南只觉浑身筋脉开始刺痛,隐隐有要逆转之感,眼见季江南的眼睛开始泛红,沈云川低声喝道:“季江南!”

    这一声低喝浑厚明朗,大有迅雷之音,一直未曾开口的苏衍动了动眼睛,看了沈云川一眼。

    狮子吼,普陀寺三十六绝技之一,这帮子秃驴小气得很,有点功法都藏着掖着,生怕被人学去了,结果这里倒有一个会的,可当真是打脸得很。

    至于那个少年,苏衍的目光一动,凝梅看了一会儿后眼睛一眯,这倒是个有意思的,这么重的煞气,还能活到现在保持清醒,还真挺难得。

    只是煞气存体,无疏导之路,损其静脉伤其内腑,不能长久。

    沈云川这一声狮子吼,季江南又一口血呕出,眼中红芒迅速褪下,气息萎靡。

    沈云川蹲在地上开始嘬牙花子,这小子又搞什么名堂把自己搞成这样?耳边风声一响,江乘月已到跟前,一把搭上季江南的脉搏,脸色骤变。

    季江南缓了两口气,看着面前脸色变幻不定的江乘月,心头猛然一沉,门主通岐黄之术,在七剑门内也偶尔为弟子搭脉,但这么凝重的神情,让季江南不由得有些忐忑。

    江乘月搭脉许久,收回手指,微微一笑道:“你近日来压榨自己太狠,内息有些不稳,牵动旧伤,现下天色渐暗,待会儿我恐怕无心照拂,你们几个小家伙趁着天光还未暗下来,先出山去吧!”

    季江南看了一眼下方,此时天色已然黄昏,婴蛊那一声嚎哭应该消耗了不少,这会儿就继续开始呜呜咽咽的哭泣,大批的各类爬虫正从下方不断涌出,众人皆已经开始往坑中围拢,许是被那婴蛊哭得烦了,宵天鬼王浑身气势大涨,手中的拐杖一甩,直奔那蹲在龙口之中的婴蛊甩去。

    木头拐杖打着旋带着风声哗啦啦的响,那婴蛊再次发出一声啼哭,背后翅膀一动,飞了起来,木头拐杖砸在龙头雕塑上,发出一声巨响。

    飞起来的婴蛊似乎十分痛苦,哭声中夹杂着几声哀嚎,翅膀与背脊连接处崩裂出血,似乎是被缝上去的翅膀,还没有使用过,疼痛使的婴蛊狂性大发,又是一声尖锐的嚎哭。

    季江南脑袋又是一疼,突觉一阵温流从眉心传来,缓解了那份疼痛。

    “去吧!你们在这里帮不到什么忙。”江乘月收回手掌,目光看向下方那只飞起来怪模怪样的活物,长舒一口气,绿松之上,朦胧的剑意如烟似水。

    方唯玉倒是巴不得赶紧走,这群人中,属季江南和他武功修为最弱,季江南抗了一波勾动内伤,他抗了两波也抗的脸色发青,胸膛处翻江倒海,再来一次他也得当场吐血了,能走自然最好。

    沈云川正想开口,江乘月一句话就将他堵死:“你带着唐莲也出去,这里暂时不用她做什么了。”

    唐莲自刚才被江乘月送出来就一直昏迷未醒,这只婴蛊发了狂,继续留在这里确实不太安全,沈云川撇了撇嘴,将话咽了回去。

    见三人都应了,江乘月转过身来,双手一扣行了一个大礼:“那就有劳太子殿下了!”

    “江门主客气了,小事一桩,无需挂怀。”夏侯旭朗声一笑,下方打得热火朝天,他折扇一挥依旧风采不凡。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七岁尿床沈云川

    云翠山中部山道上,一行人正往山外走去,金乌已然西坠,暖黄色的余晖为整座山铺上了一层暖色,大片折断的竹枝挡了正道,所以不得不绕着点道走,地动过后的山体土质很松,一脚下去滚落一地沙石。

    后方婴儿的嚎哭声和利器斩物的呼喝之声还依稀可闻,季江南一手杵剑,脸色苍白的往山下走,之前他还嫌弃沈云川往死里作践他那把剑,不想这么快就轮到他季江南自己作践自己的剑了。

    泠泉的剑鞘深深的陷进泥土里,拔出来沾了大坨的泥巴,沈云川背着唐莲边走边碎碎念,大致就是他为什么要跟着下山,他想看热闹云云。

    念了一截发现没人理他,然后就几步抢上前来,贼嘻嘻的问道:“话说你师叔和莲姨到底有什么故事?你在七剑门那么久就一点风声也没听着?”

    季江南看了一眼活蹦乱跳的沈云川,这厮两面性太强,有些时候,会分不清到底那一面是真,哪一面是假。

    “你为什么不去问你莲姨?”

    “问了会被收拾。”沈云川十分干脆的开口,丝毫不掩饰他怕唐莲这个事实。

    “头一回见把怂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走在另一边的方唯玉习惯性怼回去。

    “我乐意!管的着吗你?”沈云川斜着眼睛回了一句。

    方唯玉闭嘴转头,他不跟无赖一般见识。

    怼完方唯玉,沈云川目光转了一圈又乐呵呵的上前,几步追上走在最前面的徐耀,盯着徐耀的虎头枪看了又看,这目光过于赤裸裸,走在前面的徐耀一瞬脸黑,停下脚步右手持枪一挥,虎头枪的枪尖划过一道白光斜斜的往沈云川就刺!

    沈云川背着唐莲侧身一让,轻松躲过徐耀一,脚下一点推开十步,稳当当的落在地面。

    “你再乱看,小心我废了你的招子!”徐耀冷哼一声收枪往地上一跺,要不是苏大人有令让他送这三人下山,就此人一路的聒噪早就该死了几百回了。

    “啧,不就看一眼吗至于这么小气?”沈云川站在原地啧了一声。

    话音一落,徐耀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他可不是个好脾气的,自到这云翠山来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又被那怪模怪样的猴子抓伤,手下也死伤不少,一股邪火正愁没地方撒,偏偏这人还一个劲的找死!

    随着徐耀的冷脸,后方一队直身黑帽的六扇门捕快皆往前一步,隐隐将三人包围,持刀的手微微抬起,脸色不善,只等徐耀一声令下,就可拔刀出鞘。

    六扇门为大晋朝廷最血腥的一把利器,门内的捕头自与州府衙门捕头不同,从来,没有人在开罪了六扇门后还能活着!

    一众六扇门捕快冷脸相对,杀气隐现,徐耀沉着脸,握枪的手指逐渐收紧。

    眼见气氛开始剑拔弩张,方唯玉很是无语的叹了一声,这个无赖为什么执着于找事情?

    杀机环绕之中,沈云川却显得十分轻松,左右看了一眼随时准备拔刀的众人,撇了撇嘴,侧脸对着背上的唐莲开口。

    “莲姨,有人要收拾我,你还不打算下来吗?”沈云川说道,又嘴贱的加了一句,“莲姨你很重的。”

    话才说完,沈云川的耳朵就是一疼,拧的他龇牙咧嘴:“莲姨我错了我错了,大人有大量放手行不?”

    “你刚说什么?”唐莲揪着沈云川耳朵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揪得沈云川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我说莲姨风华绝代貌可倾国身轻如燕貌若天仙当为江湖第一美人……”沈云川立马开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简直把能想到的所有形容女子貌美的词语都用上了,耳朵上的那只手才松开。

    背上一轻,唐莲一身紫衣翻飞,轻灵的落在地面,袖袍一挥,慢条斯理的理了理颊边的碎发,美目瞟向不远处的徐耀,红唇轻启:“你要收拾我家小川子?”

    方唯玉忍不住一笑,小川子,很不错的称呼。

    季江南也轻咳了一声。

    沈云川被这一声小川子叫得差点闪了腰,捂脸侧身,觉得十分丢脸。

    唐莲见状秀眉一立,双手一抱:“这就嫌丢人啊?我还没说你七岁还尿床的事儿呢!”

    沈云川浑身一僵,忙不迭的跑过来对着唐莲不停作揖:“祖宗,求别说了!算我求你了!”

    方唯玉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季江南忍得面目扭曲,七岁还尿床的沈云川,啧,不能想象。

    沈云川内心哀嚎不止,越发觉得没脸见人,这么丢人的事情是他一生的阴影,如今却在这里说了出来,这脸可丢得大发了。

    此刻十分想死,能解否?

    季江南算是知道沈云川习惯性跑偏话题是为什么了,听语气唐莲似乎是看着沈云川长大的,这么算来唐莲的年纪也并不似她看起来这么年轻,果然,有些东西果然是一脉相传。

    季江南没见过宁不归,但这么看来,沈云川的一些脾气秉性倒与唐莲有些相似,唐莲为千机唐门中人,与无逍宫关系密切,与掌门师叔关系也非同寻常,宵天鬼王与江乘月看着也像是旧识,这样说来,是不是可以能理解为,宁不归,唐莲,江乘月这三人,彼此之间还有些交情?

    季江南默然,他只听师父说过,掌门师叔年轻时喜逍遥山水,多数时候都不在门内,在外游历的时间较多,也多有结交江湖中人,若说江乘月真的与宁不归有旧,在对方隐瞒身份的情况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有上清子的先例在前,这件事情就算是猜测有实,也不可声张。

    七剑门在江湖上也算挂在正道一派当中,与无逍宫魔头有旧,势必引得江湖中人口诛笔伐。

    季江南沉默,方唯玉乐呵呵的看戏,沈云川和唐莲把话题越扯越远。

    徐耀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脸色简直沉到滴水,这是当他不存在?好久没有被如此无视过的徐耀冷笑一声,右手持枪,足尖点地,枪出如龙,抬臂一挥,银亮的枪头划过一道弧线,将唐莲与沈云川二人囊括在内!势要一击伤敌!

    季江南抬眼一看,摇了摇头,徐耀这一枪虽势如奔雷,爆发力可媲美丹心九劫武者,但他挑错了对手,唐莲虽为女子,但确实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凝虚境宗师!

    徐耀目光冰冷,下一瞬脸色就变得错愕无比,那横扫千军的一枪出到一半的时候就顿住了,阻止它的,是一只纤细如玉的手掌。

    手掌的主人美目一眯,巧笑倩兮,长发衣袍无风自舞,一股浩瀚的气势迎面压来,徐耀僵在原地,凝虚!这个女人居然是宗师境!

    “你想死?”唐莲红唇轻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一瞬间,杀气大盛!

第一百六十五章 出山途中

    唐莲一身紫衣飞舞,在黄昏的金色光晕下显得十分唯美,当然,这是在忽略她一身的凌然杀机之后。

    徐耀在唐莲气势外放的一瞬立即抽身后跃,那只纤细如玉的手反手一掌击在虎头枪枪头之上,枪头上的劲气带着枪杆往侧边一滑,劲气一震,徐耀手中不稳,枪杆脱手,幸其反应极快,身体一仰,借力踩跃,身体反曲成拱桥状左手一捞,将脱手的虎头抢再次捞回手中。

    枪杆到手,徐耀单手撑地一翻,脚跨半步,双手持枪跃起,右脚在折了一半的竹枝上一踢,主动迎着唐莲而去!

    沈云川挑眉,明知对方是宗师还敢主动迎击,宁战不退,这徐耀,倒确有当初徐家先祖风采。

    季江南升起两分兴趣,徐耀与司徒九同为六扇门一道总捕头,但性格确实孑然相反,司徒九擅观局势,进退以自身为先,坚信没有绝对的朋友或者敌人,如果有,那就是代价不够,为人狡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而徐耀却与之反,徐耀不喜算计,观其武功路数就知,徐家枪法大开大合,正面迎击光明磊落,喜欢以力破法,有仇当场就报,杀人就是杀人,不会和你有半句废话,这种性格,其实更像军方将领。

    像徐耀这样的人在六扇门中算是个异类,六扇门中多是江湖草莽出身,见过太多尔虞我诈,所以大多数人的想法皆与司徒九差不多,江湖有豪情大义,也有狡诈凶险,江湖的最底层,穷凶极恶之徒更多,故而从江湖底层起来的人,大多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人人都说江湖险恶,但到底有多险恶,只有身处其中之人,才感受颇多,人到穷尽处,有人雪中送炭,有人落井下石。

    徐耀为名门出身,即便徐家蒙冤落败,其家教底蕴还在,有家规教养,与自微末摸爬打滚出来的司徒九自然不一样。

    徐耀看不起司徒九唯利是图圆滑世故,司徒九也瞧不上徐耀故作清高不懂变通。

    然而徐耀虽然攻势极猛,但是唐莲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宗师,故而面对这一枪只懒散的打了个哈欠,站在原地动也不动,面对那凌厉的枪风淡定自若,徐耀目光一沉,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一身内力全部灌注其中,全力出手。

    虎头枪来得很快,眨眼已到跟前,唐莲松散的活动了下筋骨,右手猛然一抬,轻盈的往侧一让,抓住虎头枪的枪杆,猛力一送,徐耀受力不住往前一顿,此时唐莲抬腿一踢,徐耀放开左手一让,避开这一脚,可才刚刚避开,眼前一花,紫色的衣袖翻飞,徐耀只觉后背一痛,整个身体往前一扑,趔趄了几步才杵枪站稳。

    唐莲看了一眼弯着腰喘息的徐耀一眼,随意的理了理袖子,两手一挥,袖子外摆,一望之下又是一幅端庄高贵的仕女图。

    徐耀落败,周围的六扇门捕快们纷纷抽刀出鞘,刀兵之声大响,白晃晃的刀光肆意。

    “退下!”徐耀低喝一声,缓缓的直起腰来,深吸一口气,对着唐莲躬身一礼,提枪转身就走。

    “呵!这就走啦?”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沈云川笑嘻嘻的插了一句。

    走在前头的徐耀听见了,但也没有回头,其余的六扇门捕快虽脸色不善,但还是纷纷收了刀,跟上徐耀的步子。

    “别贫了,走吧!”唐莲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慢悠悠的跟上。

    季江南三人也都跟了上来,黄昏时分短暂,天色开始逐渐暗了下来,季江南跟在后面,不着痕迹的往四周看了看。

    “别看了,都是朝廷的人,”沈云川小声的说了一句,“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那位师叔要专门拜托太子送我们下山,眼下整座云翠山已经被里三曾外三层的包围起来,如果没有徐耀的引路,我们决计走不出去,即便是莲姨,也不是那么容易脱身。”

    季江南收回目光,暗自疏导体内乱走的内息,因之前动用过一次那股力量,此时的他实力再一次降到化海初期,在这一队人当中,他是最弱的一个。

    浮屠密库关乎天诛重器,太子夏侯旭亲自入山,六扇门总捕头苏衍陪同出行,若浮屠密库当真打开,局面怕是不容预判。

    江乘月将他们三人送出,也算是保全他们不卷入这场纷争,至于唐莲,季江南看了一眼走起前面的唐莲,门主让沈云川带着唐莲一起走或许是想护她周全,但是唐莲作为这其中唯一一个懂得机关秘术之人,夏侯旭又为什么会放她离开?

    唐莲慢悠悠的走在前方,头也不回,嘴角却莫名的勾起一丝笑意,他想做什么,就随他去吧,他不愿自己在跟前看着,那她也会成全他。

    徐耀走在最前面一言不发,再走过这座矮山,就是云翠山之外了,那他此行的任务就到此为止了,剩余的就是守在云翠山最外围,等候下一步命令。

    后背脊柱还在隐隐发疼,算起来也是那女子留了手,伤了脊柱,任你实力如何强劲也如同折了翅膀的鸟,那女子无心要他的命,那他也自然不会继续上前凑,况且,那个女子比他强。

    身为强者,有资格得徐耀一礼。

    方唯玉走了一截,看着这条路像是走过的,这时走在前边的徐耀等人停住了,走上前去一看,方唯玉又想骂娘了,一条巨大的沟壑将前面的道路隔断了,幽深的沟壑下方深不见底,阵阵地底凉气正往上氤氲,潮湿而阴寒,沟壑的对面,是一大片倒塌折断的竹子,下半截倒垂在沟壑里。

    这地方方唯玉是绝对记得的,这就是云翠山第二次地动之时他差点掉进去的那条大沟,要不是江乘月顺手把他拉起来,说不准这会儿已经在阎王殿吃茶了。

    后面的季江南也看到了,当时他们走的是对岸那边,这会儿是沟壑这头,这条沟壑又宽又深又长,这条路断了,怕是德绕路走另一边。

    徐耀看了两眼,确认跳不过去,刚刚转身,一声凄厉的嚎哭突然炸响,哭声之大,比前两次都要洪亮的多,也参杂了几分歇斯底里的疯狂。

    许是离得远的缘故,虽然季江南听着这嚎哭也依旧不舒服,但比之上一次要好得多。

    众人不约而同烦人转头卡盟向来时的方向,这是把婴蛊逼急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堵截

    这突然响起的凄厉哭嚎惊得山中仅剩的动物开始疯狂逃窜,云翠山的地动来得突然,而且是因为地下浮屠密库的原因,所以地动之时,除却栖息树枝的飞鸟,其余蛇虫野兔多半也还在山里,两波地动之后刚刚消停下来,结果婴蛊这声哭嚎一出,那些还在山中的蛇鼠野物再一次开始毫无目的的疯狂逃窜,崩裂的山体竹枝下抖动不停,竹鼠在脚下汇成数股疯狂的往山中逃去。

    季江南一脚踢飞一只爬到脚边的竹鼠,竹鼠在空中翻了一圈,又落进前方的鼠潮中,向着山中奔涌。

    山里的活物开始往两个方向逃窜,兔子野鸡往山外逃,蛇鼠蛛蚁往山内逃。

    季江南突然想起夏侯旭说的话,婴蛊为万蛊之王,可控天下万蛊,蛊虫的归类,即一切带毒之物皆可为蛊,包括蛇鼠蛛蚁。

    看来那边婴蛊开始撑不住了,终归是个残品,有宵天鬼王和苏衍这两个凝虚宗师在,这个残品的蛊王并没有撑多长时间。

    唐莲蛊回头看着山内的方向,双手环抱,右手手指不自觉的敲打着手肘,看不出什么神情。

    大量的蛇鼠不停的往山内涌去,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金乌的最后一丝光芒已经消失,一抹淡淡的月光挂在西边的天空,月色很寡薄,那凄厉的哭嚎声依旧萦绕在耳,季江南的心口又是一阵阵牵扯的疼痛,脸色苍白。

    他的体内似乎出了大问题,还是他控制不了的那种。

    哭嚎声最高亢之时,两道剑光划过,从前面的山谷中透出剑光,撕裂暗沉的黑天。

    一抹是微弱的青色剑气,有如水汽萦绕,另一道剑光是暗沉的黑,只有剑锋上的一抹雪白一闪而逝,那不是杀气,是一股令人心悸的煞气。

    煞气与杀气,后者是动杀机之时的一种特殊气场,而煞气,是真正经过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屠戮过万千生灵的一种气息,那已经不是杀气,应该唤做煞气。

    两道剑光之后,那哭嚎声又变了,开始断断续续的抽泣,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满心的怨恨委屈无处宣泄,压抑其中,令人心生烦躁。

    忽然前方山体一颤,一声巨响崩得大地都抖了抖,婴蛊的哭泣声戛然而止,疯狂奔涌的蛇鼠们停了下来,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同伴,而后开始四处逃窜,方向也不再固定,仿佛含着巨大的恐慌。

    几人纷纷警惕起来,蛇鼠之类对于危险最为敏感,蛊王的控制才刚刚停下,这些蛇鼠就开始慌不择路的亡命逃窜,速度甚至比之前还要快一些,那原因只有一个,它们觉察到了危险,很大的危险!

    唐莲抬眼看向来时方向,脸色略微有些凝重,这老家伙多少年没这么认真的动过手了?就这么个残次品还值得他亲自上手?

    在场的人中,除了唐莲之外,只有沈云川和徐耀感觉到一点东西,徐耀内力修为在丹心八劫巅峰,开始逐步接近凝虚境,所以对于凝虚的气息,多多少少有些感知,虽然模糊,但依旧还是有些感觉的。

    至于沈云川,他曾无限接近凝虚,只要他想,就能一步跨过去,后为专精剑修一脉自废武功,所以对于这股气息,他感知的要比徐耀更为明显。

    徐耀脸色凝重,沈云川则眯着眼睛站在一旁看不出什么表情。

    几乎就在瞬息之间,后方的山脉猛地一震,而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山体上崩出裂痕,第一道的出现,随之的是连绵的炸响,山石崩飞,灰尘泥土和竹枝被崩得到处都是,轰隆炸响之声连绵不绝,不消一刻整片山脉下陷,几乎被夷为平地!

    山体的倒塌带起大量的灰尘,灰尘腾起数百丈,本就寡薄的月色越发的暗淡。

    灰尘扑面,几人被呛得咳个不停,季江南捂着嘴咳了两下,牵扯得胸口做疼,眼睛也被迷得睁不开。

    “咳咳咳……”方唯玉捂着嘴咳得肺都快吐出来了,眼睛睁都睁不开,一睁就迷得眼泪直流,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看,灰尘弥漫的后方,哪里还有山体的影子?

    “这动静,也太大了吧?”方唯玉忍不住吐槽,他是商人是商人!又不是舞刀弄枪的江湖人!他只是来凑个热闹而已至于吗这一天都折腾个什么玩意儿!

    季江南眼睛迷得生疼,费力的眨了眨眼,望向那处灰尘漫天的地方。

    灰尘弥散,突然有一声怒喝传来。

    “畜牲敢尔!”

    随着这声极为恼怒的声音传来,伴随的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号,一道白影从尘雾之中飞出,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逃窜,只能看到一抹白色的影子瞬息而过。

    这种快到极致的情形,季江南只在方唯玉全力施展“控鹤擒龙”时见过,甚至比之后者还要快一些。

    “你们几个退到后面去,婴蛊出来了!”唐莲上前一步,轻声说道。

    其实不用说,三人也不会再呆在前面,方才那两道剑光应该分别来自讲江乘月和苏衍,先后挨了两剑又被接了宵天鬼王这山崩地裂的一击后还能逃出来,就说明这玩意儿也不是好惹的。

    完美的婴蛊当初在愁人谷杀了一千多人,包括当年五毒教教主在内的精英长老皆死于其手,而当初的五毒教教主基本可以媲美如今二宫的执掌人,或许还隐有胜之。

    目前这只虽然是残缺的,但还是能抵挡三个凝虚境宗师的围攻,这份攻击力,也当的起万蛊之王的称呼了,婴蛊或许奈何不了那边的三人,但就季江南三人这点修为,除了沈云川能多挡一会儿,正面迎上怕也是难逃一死。

    不止三人,徐耀等人也开始后退,身后是崩裂的地缝,只能顺着地缝边缘往山上走。

    唐莲站在原地没动,发丝轻扬,冷静的看着飞过来的婴蛊,玉手一翻,像变戏法一样从袖中掉出一截比手臂细一截的金属棍子,也不见她怎么动作,就见她手腕一动一翻,那金属棍子自上侧方裂出数条,握住下方旋身一转,那些裂出来的金属条就像开花一样,层层旋开。

    在唐莲停下之时,一根金属棍已经完全变了模样,这是一把长约三尺四五的长柄机关伞,伞面由层层叠叠的金属机关叶片组成,撑开与寻常油纸伞面相当,暗淡的月色之下,金属叶片微微泛着玄色的金属光芒,整把伞集优美与冷冽与一体,伞的边缘是一排向内的小型金属刀片,寒意逼人。

    唐莲双手持伞,纤身正立,目不转睛的盯着飞来的婴蛊,婴蛊受了伤,需要补血,这东西像夜色下的蝙蝠,以吸血为生。

    后方崩塌的灰尘雾里,宵天鬼王紧追前方逃窜的白影,脸带怒色,他居然被这畜牲玩意而耍了!装死从他手底下逃了出来,若是完整体的蛊王也就算了,这么个残次品还放跑的话,那他也没脸在这江湖上混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坍塌

    宵天鬼王目光一厉,浑身气势陡然一变,手中拐杖一动,一股苍茫的气息开始从体内扩散开来,这股气息所到之处,色彩似乎都变了一下,这股无形的气息在他周围升腾,仿佛强行夺走了一块天地,而宵天鬼王,就在这片天地中间,为绝对主宰!

    季江南惊诧的看过来,这是什么?

    “武道一途本就是逆流而上,武者修行己身学习天地规则之力,而当武者的修为到达一定程度时,就可以借用规则之力,嗯,强行借用,说白了就是以自己的内息囊括一小片天地,自己就是这片小天地的主人,”沈云川看了一眼犹如两个土包子一样震惊的季江南和方唯玉,开口解释道,“这片小天地,武者称之为“域”!宵天鬼王为何叫这个外号?宵为夜幕之意,宵天,即为夜空,夜空下的鬼王,这就是他的域。”

    季江南犹自惊诧,这是他从未听过见过的,七剑门内尚未有人达到这样的高度,即便是江乘月,也还未曾触及。

    “夜空中的鬼王,是因为他修习的功法与夜色有关?江湖上关于宵天鬼王的传说不少,却没有任何关于他武道功法的来源。”方唯玉惊诧之后回神,他本是商人,虽也习武,但志在商道,不会向季江南一般震惊。

    “啧,这个嘛……”沈云川语调拖得极长,忽然就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

    “嘁!”方唯玉没好气的白了一眼,不再追问。

    白色的婴蛊逃的很快,且来回的在竹枝之间穿插,很难捕捉,宵天鬼王立于竹枝之上,动作不紧不慢,域的张开使的本就寡淡的月色越发朦胧,因他背着月光,季江南看不清他的动作,只看见他将手中的拐杖反手别了一个角度,似乎很随意的将拐杖抛了出去。

    拐杖离手之时,宵天鬼王周身那股无形的域也消弭无形,只有一根并不直溜的木头拐杖在空中直直划过,拐杖上边并没有罡气扩散或者杀机升腾,内敛到极致,就如同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人随意丢出去的一截木头。

    季江南摇了摇头,这个境界离他太远,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就连他对于杀气那股敏锐的感知,也完全失了方向。

    凝虚宗师之上,是他目前连仰望都望不到的境界。

    婴蛊能为万蛊之王,自然是有些许灵智的,虽然它并没有感觉到那截木头条子对它有什么威胁,但作为天地灵物与生俱来的,就是趋吉避凶,所以它犹豫了一下,选择依照灵性,避开那根拐杖。

    可就在它避开拐杖方向之时,拐杖已经近它十步,才入十步之内,婴蛊突然觉得自己不受控制,极度的恐慌令它再次发出一声尖锐的哭嚎,在十步这个范围内,它的速度似乎受到了压制,那截不起眼的拐杖轻而易举的穿透了它的身体,剧痛使的婴蛊奋力的张开翅膀想要挣脱,然而那截木棍之上突然爆发出一股极强的劲气,像钢针一样穿透内脏。

    “叽——!!!”婴蛊终于不在哭嚎,而是一声凄厉的痛叫,撕裂的双翼不断渗血,左翼从根部折断,重重的往下方砸落。

    早已经持伞而立的唐莲立刻一跃而起,双手持伞于身侧一转,机关伞上层层叠叠的伞面就变成了无数把小型飞刀,呼啸着奔掉落的婴蛊而去!

    密密麻麻的飞刀袭来,婴蛊再次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仅剩一只的翅膀扑腾着想避开,但胸口那截拐杖伤它太狠,纵使它是蛊王,但它并不完整,这样的伤势也足够致命了。

    婴蛊徒劳的挣扎着,数十把飞刀刀刀中身,婴蛊已经叫不出来了,像一只被射杀的鸟一样,落在满是泥土的地面上,生机逐渐消逝。

    众人心头一震,终于死了,这只婴蛊可控制大量的黄金蜘蛛,还会吸食人血,青竹寨的那个山凹里,已经有好几具被吸干的尸体,死状极为可怖。

    只要婴蛊一死,那扇门就可以打开,门的后面,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一切。

    季江南抬头看向前方,那片山脉被宵天鬼王打崩,矮小的山脉被夷为平地,上边稀疏的站着一些人,离得远,季江南看不清是哪些,唯独一身锦衣的夏侯旭倒是看得真切,他站的地方不在中心,距离人群有好大一截,刚巧就在那轮寡淡的月亮之下,双手负与身后,夜风一起衣袂飞扬。

    两侧的山头上不知何时站起来一排排的军士,浑身黑甲,沉默的站在山坡上,像矗立着的石雕。

    这里的人都为着即将打开的密库各自肚肠,唯夏侯旭一人远离人群独立,仿佛在淡然的看着一场闹剧,他自己既不激动,也不慌张。

    夏侯凌膝下子嗣不少,而夏侯旭能在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牢牢占据储君这个位置数年,足以证明其优秀程度,夏侯凌多疑,而夏侯旭可随身带苏衍出行,也可见对这个儿子是极为满意的,甚至不担心他与六扇门交往过密而生出谗言。

    夏侯旭此人是一个绝对合格的领导者,拥有足够的个人魅力,襄王夏侯成是阴险变态,宸王夏侯杰是运筹帷幄,手段非凡,而夏侯旭却呈现与他二人完全不一样的形象。

    那就是真诚,在这云翠山中,几人皆与夏侯旭是初相识,但此人的自来熟却不令人反感,也没耍什么心机,坦陈以待,令对方不好意思跟他耍心眼,倒像是几个年岁差不多的年轻人在一起讨论一些新奇有趣的东西,很容易产生亲近感,不自觉的为其所折服。

    同样是夏侯氏的皇子,夏侯旭简直不像是夏侯凌调教出来的,与他的叔伯兄弟相比,性格反差过大。

    现在只等婴蛊一死,那些黄金蜘蛛就不足为惧,众人心头火热的同时,朝廷的军队也已经将云翠山围住。

    至于为何此次前来的是太子夏侯旭而不是宸王夏侯成,就有些令人深思了。

    东域郯州离豫州虽不近,但也没有从盛京来远,宸王刚刚平息东陵,正是圣眷正浓之时,可此次云翠山一行,来得却是太子夏侯旭,宸王自东陵平息之后也再没有消息。

    夏侯凌多疑,此次浮屠密库出世明显是有人暗箱操作,宸王虽未公开露面,但人是已经到了的,还曾亲自说服慕容卓,看似双赢的局面,却因浮屠密库的出世而开始破裂。

    夏侯杰为夏侯凌的胞弟,如今太子逐渐长成,朝堂之上局势微妙,少不得多了几分猜疑。

    季江南收回思绪,看向那边似乎已经死去的婴蛊。

    那白色的一坨躺在泥土里一动不动,距离他们不远也不近,宵天鬼王只丢了一根拐杖之后就不再动手,江乘月也赶了过来,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季江南,又转头看看毫发无损的唐莲,紧绷的心弦微微放松下来。

    唐莲手持机关伞,上前走了两步,看了那扎成刺猬的婴蛊很是嫌恶的别开脸,单手抬起机关伞握着手柄一扭,三支小箭咻的从伞中射出,准备给婴蛊补一刀。

    虽说看着是没气了,但这玩意儿毕竟百年没见过,鬼知道死没死绝?

    三支小箭急速射出,可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那一团白肉一阵蠕动,像蝉蜕一样飞出来一个更小的白色影子,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白影比之前的婴蛊速度更快,直直的扑向后方!

    季江南刚好就站在那道地缝靠里一些的位置,眨眼之间一张白色的脸就在眼前。

    那是一张婴孩的脸,闭着眼睛,出了皮肤白得渗人,背上长着一双怪模怪样的肉肢以外,看着与普通的孩子无异。

    那东西突然张嘴,是一口尖锐的兽牙,近前就要咬季江南的脖子。

    季江南大骇,迅速抬剑一挡,一声脆响,那两排尖锐的兽牙咬在泠泉剑锋之上,身畔一声熟悉的龙吟之声响起,乌光一闪,那东西放开泠泉往前一躲,季江南持剑后退,惊讶的发现,这把出自欧冶子的名剑上,已经被咬出淡淡的牙印。

    这时大地再一次颤动起来,地缝开始扩张,不断有人惊呼而起,季江南杵剑踉跄了几步,灰尘弥漫,脚下忽然一空,季江南心头一跳身体下陷,江乘月救援不及,一众人顺着地缝往崩裂的大地下方落去。

    轰隆隆——大地下陷伴随着机括运转的咔咔声,整片云翠山似乎都矮了一截,大地下方像是有什么东西抽身离开,担空的地面在下陷。

    云翠山外,戴白色面具的白衣人看着整体崩塌的云翠山,拍了拍袖口,转身离开。

第一百六十九章 生路

    季江南是被冻醒的,无孔不入的寒气穿透四肢百骸,扎的骨头生疼,冻的呼吸都异常艰难,季江南捂着胸口急促的喘息,手脚都在不自觉的颤抖,心脉一阵抽疼,一股热流从喉间涌上,满口的血腥味。

    四周一片黑暗,季江南什么也看不见,但能确定的是,他泡在水里,他之所以会这么冷,是因为他除了头部和半个肩膀以外的地方都泡在水里,水很冷,季江南伸手探了探,四周都是水,他似乎是趴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冻僵的右手还握着泠泉,卡在石头上方,才让他停留在这里。

    季江南晃了晃发晕的脑袋,那只婴蛊飞过来的时候,云翠山再一次地动,地缝扩大,一群人像下饺子一样落了下去,耳边尽是呼喝谩骂,唐莲离得最近,将机关伞一收一扯,拉出数条锁链甩下来,分别去捞沈云川季江南和方唯玉,沈云川武功高他们一截,方唯玉轻功极好,唯独季江南旧伤发作又实力骤降,在即将抓住锁链之时头顶一堆山石倒塌,季江南避开山石,也错过了那条锁链,直直的坠落下去。

    而地缝上方也随着大地的颤抖,两侧的山土往其中倾倒下来,大量的山石植物往下填塞。

    待地动平息之时,这里就是一座坟墓,落下去的人,都被活埋在大地之下。

    没有人会想死,面对不断倾泻的山石泥土,季江南奋力压制住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气息,他已经重伤,再次动用这股气息必死无疑!

    季江南尝试举剑刺入侧面的土层,但地下的土层异常坚硬,他的剑也只刺进一小截,途中似乎划过一块坚硬的石头,剑尖一滑,同时背后一阵剧痛,眼前一黑,而后,就晕过去了。

    再醒来时,就是在一个什么也看不见的地方,泡在冰冷的水里。

    季江南尝试动一动,一动后背就是一阵剧痛,倒抽了一口冷气,季江南不敢再动,昏迷之前的那一记重击,应该是折断了一根肋骨。

    四周很黑,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泠泉剑柄上的两颗南珠发着淡淡的光芒,但在这么浓郁的黑暗里,这点光芒起不了任何作用。

    昏迷时没有知觉,这会儿清醒之后,泡在水里越发的寒冷,季江南能感觉到这潭水不是死水,它在缓慢的流动。

    是了,这是条暗河,当时飓风三盗和赵南淮从赵府下面的暗河来到云翠山,这条暗河贯穿云翠山与平江县,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被冲到暗河里来的,但也算天不绝人,没有被活埋在地底。

    地下暗河河道复杂,可见度又很低,很容易迷失,但同时出口也有很多,只要水流是活的,它就一定会有出口。

    季江南尝试调动丹田内息,他虽看不见前方水路如何,但水流下游有风,虽然微弱,但确实有风。

    要么泡在这里等死,要么到下游去碰碰运气。

    他向来不是个喜欢坐以待毙的人,辨别了一下方向,缓缓抬起冻僵的右手,将长剑从石头下面挪开,失了束缚,季江南就整个的泡在了水里,顺着水流往下。

    要么逃出生天,要么困死在地下无人知晓。

    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

    而此时云翠山之外,那一场几乎掀翻了整个云翠山的地动后,连绵的云翠山脉被夷为平地。

    地动的时间不长,不过半刻钟,待尘埃落定之时,已然没有了云翠山的痕迹,距离最近的平江县遭到波及,城墙倒塌,城中房屋倒塌无数,好在平江县地处沿海,常有地龙翻身之事,所以百姓避险及时,死伤不多,地动平息之后,平江县灯火大亮,骁羽卫正在救援百姓,当地六扇门也正极速赶来。

    云翠山之外,从山中逃离的众人皆在此处,那只巨大的机关鸟正安静的趴在地上,众人望着夷为平地的云翠山脉,脸色皆不好看。

    江乘月站在前方,一言不发。

    唐莲轻叹一声,上前劝道:“你别太自责了,你尽力了。”

    江乘月微微摇头,护一个小辈弟子都护不住,他枉为门主。

    唐莲见状不再说什么,转头看向前方站着的一名青年,青年站在前方看了一会儿后走回来,对着一旁等待的夏侯旭躬身一礼:“殿下,云翠山脉已空,浮屠密库已经遁走,在下失职。”

    夏侯旭略显遗憾的叹了口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妨。”

    青年再次一礼,默默的走到他身后站好。

    机关鸟旁边的沈云川眼睛一眯,真稀奇,之前上山的那些人当中,他可没见过这个人,而云翠山脉倒塌时,莲姨和他们都在那道地缝附近,而就是这个人驾驶机关鸟从山上冲下来,才将众人带出。

    会用机关鸟,但这个人,沈云川在千机唐门也没见过。

    倒是一旁的方唯玉多看了他两眼。

    “怎么?你认识?”沈云川凑过去问道。

    方唯玉略微迟疑了一下:“像是逸峰书院的叶先生,去年我去白帝城的时候与他见过一面,院长说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兼修奇门八卦与机关之术,我好奇多问了几句,院长却不愿再说。”

    “这么说,他其实是太子安排进逸峰书院的?”沈云川微微一笑,“兼修奇门八卦与机关之术?呵呵。”

    千机唐门虽以机关暗器闻名天下,但也不是什么扫敝自珍的小气之辈,普陀寺外收俗家弟子,无逍宫也不拒外来散修,同理,千机唐门的弟子也不全是巴蜀弟子,千机唐门开放弟子招收,第一层弟子,只做大堂讲课,可以学习简单的机关暗器,包括简易的袖箭和机括弩,这一层的讲课只要想学都可以去听,不收任何费用。

    但若想学习更深层次的东西,就要正式拜入千机唐门,蹭蹭筛选之后为正式弟子,一旦拜为正式弟子,终生不可背叛,若要离开千机唐门,就要自废双手,将所学全部归还,否则,天涯海角也一定追杀到底。

    一直以来千机唐门都是处于一个正邪难辨的位置,不似魔道那般张扬,但行事风格有些时候比魔道还像魔道。

    唐莲为千机唐门八大长老之一,她亲自制作的机关鸟,除却她自己,就算同为八大长老的其他人,一时间也难以驾驭。

    而这个叶先生居然可以操控,要么就是他天资卓绝堪称妖孽,要么,他本就是千机唐门中人。

    沈云川垂下眼眸,千机唐门向来不加入势力纠葛,更别说是皇室纠葛,如今这个神秘的叶先生突然出现,是不是意味着,千机唐门开始准备走出巴蜀?

    难怪夏侯旭会让唐莲下山,他自己身边,就已经有一个兼修奇门术与机关术的能人,而唐莲此行,多半也只是走个过场,顺便来寻一下某人。

    沈云川伸了个懒腰,不管了,这些跟他也没多大关系,这可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可惜了,季江南也算是个少年人杰,折戟于此,也是世事无常。”方唯玉叹息一声,他为商多年,人脉广阔,但真心的朋友却是一个也没有,而这个尚显年少的季三公子,到真让他升起几分结交的意思。

    季江南这种人很有意思,与人交往正邪不避,为人桀骜又护短,你对他好,他就对你好,你若对他不好,他就敢跟你上刀子,你要说他心狠手辣,对自己认可的人又从来不设防,你要说他年少好欺,下手杀人又从来不拖泥带水,半句废话都不会给你。

    和这种人交朋友,那是相当划算的一件事。

    可惜了,若时间长些,他们说不定可以成为好友。

    方唯玉的感叹沈云川自然也听到了,不过沈云川的看法却孑然不同:“放心吧,那小子死不了。”

    “嗯?”方唯玉眉头一挑看过来,“你怎么能肯定?”

    沈云川嘿嘿一笑:“那小子邪乎得很,我好多次都以为他必死,然后都会莫名其妙的活着回来,还顺便带着一些天打雷劈的好运气,你看着吧,这次肯定也死不了!过些日子又不知道从那个犄角喀喇里爬出来了!”

    “传说中的天选之子?”方唯玉失笑。

    去他奶奶的天选之子!贼老天!沈云川面色不变,心中破口大骂,一想起他自废武功都没触摸到的境界居然被那小子摸到了他就非常想骂人,这种狗屎运为什么他一次都没遇到过?真他奶奶的气人!

第一百七十章 骗局

    山外的情形季江南并不知道,他随着暗河的水流一直前行,所幸他识得水性,还不至于被淹死,这条地下河道应该很宽,空气很充足,而随着水流继续前行,流速也逐渐快了起来。

    季江南一直随着河水漂浮,他不知道他这样漂了多久,腹中已经饿到没知觉,为保证自己不沉下去只能强撑着划水,河水又十分冰冷,若再出去不去,要么被饿死,要么被冻死。

    耳边隐隐传来巨大的水流之声,感受到周围的水流流速变快,季江南心头凉了半截,若他猜的不错的话,前面应该有一个水流断层,地下暗河分好几层,最上面的一层接近地面,越往下距离地面越深,若他真的掉落下一层暗河流域,就真的不知道会被冲到哪里去了。

    可四面入手皆是水,根本没有着力点,季江南双张开试图再次用剑勾住河石,这时水流突然加快,以极快的速度推着季江南往前,耳边的水流声已经震耳欲聋,上方有水滴不断滴落,只一瞬间,季江南被那股强劲的水流推了出去,再次传来失重感,数息之后重重的砸在水潭里,巨大的冲击力使的季江南差点再次呕血,脑袋发懵,耳朵也听不见东西,后背入水,断骨处再受重创,疼得钻心。

    剧痛使脑袋开始眩晕,季江南努力保持清醒,依旧再一次昏迷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股冰冷的感觉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融融的暖意,忽而胸口一阵撕咬般的剧痛,季江南疼得一头冷汗啊了一声直坐而起,一睁眼就是一张惨白的脸,闭着眼睛,背上一对古怪的肉翅,一双小手正揪着他的衣领,裂开的嘴里一口尖牙,满嘴是血的咀嚼着嘴里的东西。

    季江南一惊反手就想给它一剑,右手却握了个空,当即握拳就面前的东西打过去!

    手才抬起,胸口又是一疼,这玩意儿硬生生从他胸口咬了一块肉下来,季江南的眼睛迅速泛红,就算非要死也不能死在这么个玩意儿手里!

    淡漠的杀戮气息逐渐升起,这东西却仿佛十分惧怕,叽的叫了一声飞走了。

    季江南立马运气压下那股即将爆发的气息,清脆的鼓掌声突然响起,季江南心头一凛转头去看,大片的火光刺得他立马闭了眼,他在黑暗里视物久了,突然的光亮刺得眼睛生疼。

    对方似乎也不着急,就一直静静的等着季江南适应过来,良久,季江南勉强可以视物,他所在的地方是一个类似溶洞的地方,水流就在洞外缓缓流淌,袅袅热气升腾,这条地下暗河的第二断层居然是地下温泉,极端反差,难怪断层之上会有水珠滴落,热气升腾结水而滴。

    溶洞里点着一堆篝火,旁边坐了个人,那只惨白的婴蛊就蹲在他的肩头。

    “不愧是破军,天生的命格压制,就连蛊王也会惧怕,”那人满脸微笑,像打量一件稀世珍宝一样看着季江南,十分满意的点头,“若早早抓到你,也就不用费这么多周折,你一个,可抵他们百个。”

    “赵安元,”季江南目光一凝,这人赫然就是飓风三盗之一的赵安元,这婴蛊也是出自他手,“这场局是你布的?”

    赵安元哈哈一笑站起身来:“不不不,这局不是我布的,但我要好好谢谢那位幕后之人,若不是他,我还没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回来。”

    “你想干什么?”季江南抬手点住穴道,胸口被婴蛊撕掉两口,血流得厉害,而那婴蛊似乎对血极为渴望,蹲在赵安元肩头躁动不安,“你骗了你的两个兄弟,让他们来送死。”

    “他们蠢,活该被骗,”赵安元抬手摸了一下婴蛊的脑袋,似乎在安抚,那婴蛊温顺的拱了拱他的手,像一个听话的小狗,“至于我来干什么,啧,浮屠密库岂是那么好开的?就算是真正的蛊王到来,也是打不开的,因为啊,这个密库本来就是假的。”

    季江南眼睛蓦然睁大,目光锐利直视赵安元:“你什么意思?”

    赵安元凉凉的笑了两声,声音飘忽:“你觉得,如果真的是浮屠密库,你们还能活着进山?朝廷虽不愿见江湖大乱,但若当真关系国器,怎么可能会心慈手软,六扇门的存在,不就是为了铁血镇压么?”

    “那可是天诛,就凭三千东营军和平东道六扇门,这阵仗是不是太小了一点了?”

    “这是朝廷秘辛,你怎么会知道?”季江南眯起眼睛,沉声问道。

    赵安元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问题,笑得前俯后仰:“也就在大晋内部,这些事情叫做秘辛,没见过世面的小子,在南疆,在东海三十六岛,在西域十二国,可都不是什么秘密,夏侯氏整天疑神疑鬼,这么点小破事也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也就骗骗你们这些鼠目寸光的蠢货!”

    “你不是大晋人!”季江南目光一厉。

    “呵!小子,我的确不是晋人,大晋的皇帝明知道这是个假的还配合你们演戏,目的就是怕你们找到真正的浮屠密库,顺便清两个江湖势力,好掩盖他其实已经找到浮屠密库的事实。”

    “只是,他打不开,浮屠密库里面,是大楚百年积蓄,是天诛火器,是先贤典籍,是失传的药方和机关秘术,前朝楚皇有大气魄,开创武道盛世,他一人可镇住所有门派,但夏侯凌不行,他害怕,一旦这些典籍分散到各门派之中,整个江湖武林必将迎来另一个武道盛世,武者踏入神宫也不是做梦,各方势力飞速增长。”

    “自古以来,朝廷与江湖从来都不能对等,一方强则一方弱,像如今这样两方维系平衡的几乎没有,所以朝廷才要削弱江湖势力,一旦江湖势力强于朝廷,那皇帝的统治就会不稳。”

    “夏侯凌不是楚皇,他也不见得成就楚皇那样的霸业,”赵安元讥笑,“浮屠密库他打不开,就算打开了,也不要奢望他会造福天下,夏侯氏天生自私狠毒,他宁愿让天下人饱受病痛灾难之苦,也绝对不会放由江湖势力脱离自己的掌控。”

    “这个浮屠密库为什么打不开?因为它除了外部九门之外,里面什么都没有,这是一坨实心的玄铁,作为浮屠密库地走奇门术的掩饰,前朝时还以此耍了提桑国国主一次,花十年才钻研出破门之法打开却发现什么都没有,这座假的密库,在外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有夏侯氏像骗傻子一样骗着天下人,而你们,还一个个都觉得这是真的。”

    骗局,这是一个骗局,季江南瞳孔一缩,所以,这一次,朝廷再一次作壁上观,冷眼看着这些在大晋声名不弱的门派为了一个假的密库来拼命,等这个假的密库离开后再将所有人活埋。

    就算宗门发难,也怪不到朝廷头上,埋了他们自己的,是贪欲。

第一百七十一章 笼中猎

    季江南不知道上方的情况如何,上面的人当中,武功较高的应该就只有宵天鬼王,苏衍,唐莲,江乘月,以及那两个上清道门的老道士,假的浮屠密库从地底撤走,云翠山脉会塌陷,他掉下来时众人追击婴蛊到地缝附近,大概在云翠山脉边际,武者又不会飞,那么,除了这几个人以外,其他人很有可能都埋在云翠山之下。

    如果,借用唐莲的机关鸟,或许能活的会多一些。

    “若真如你所说,太子为什么会亲至?”季江南突然问道。

    赵安元的笑容一僵:“你说夏侯旭也来了?这不可能!”

    季江南却笑了,笑得神采飞扬,若方唯玉在的话一定会忍不住打个寒战,他本是一张端正俊朗的面相,板着个脸的时候还很有名门弟子的风范,但一笑起来的时候,就感觉像换了个人,邪气盎然。

    赵安元肩上的婴蛊又一次尖叫一声,飞到他另一边肩膀站好。

    赵安元一直微笑的脸保持不下去了,这么个少年,胸口鲜血淋漓,坐在那里,瞳孔黝黑,嘴角扬得很高,嘴角一颗虎牙白惨惨的十分抢眼,明明笑得很张扬,却一点温度都没有,莫名的令人有些发寒。

    “你说此次的三千东营兵和平东道六扇门是来装样子的,但你不知道太子和苏衍会来,所以,你的消息是来自朝廷内部,至于你来这里的目的,我可以猜一下,你不是大晋人,却冒这么大风险潜入浮屠密库下方,如你所说,这是个假的浮屠密库,是一坨实心的玄铁,看似没什么值得你冒险的。”

    “你与我说了那么多,话里话外,就是你来这里只是喂了喂你肩膀上那个玩意儿,顺便嘲笑一下我们这些被大晋皇帝欺骗的可怜虫。”

    赵安元站起来双手负于身后,问道:“有什么不对?”

    “大概没人告诉过你,废话太多是一个很致命的缺点,你的目的,你已经告诉我了。”季江南呵呵一笑。

    “前朝大楚皇帝,曾用这个假的浮屠密库戏耍了提桑国王,花十年时间破解开门之法,向来这位提桑国王也是位阵法大家,而且,他成功打开了大门,我听人说过,浮屠密库有八门,门锁却叫九龙洞天锁,有第九门存在,我不妨猜想一下,提桑国王开的就是第九门,开门之事必是与楚皇有赌约,第九门一开,八门失效,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开第九门。”

    “提桑国王花十年时间打开了第九门,而真正的浮屠密库最外层依旧沿用九龙洞天锁,所以,你不是来喂婴蛊的,你是来找当初被提桑国王打开的第九门。”

    赵安元的脸色变了变,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或许我应该早些杀了你。”

    季江南又笑了:“好像曾经也有人这么说过,是不是自诩聪明的人都喜欢废话两句,向对方展示一下自己的聪明睿智。”

    “你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出去?”赵安元嗤笑一声。

    季江南敛了笑意,看着他微微摇头,目光怜悯:“你还听不明白吗?你的确可以通过提桑国王打开的第九道门推算真正的九龙洞天锁中轴所在,但是太子在你意料之外出现,你就没察觉什么不对吗?”

    赵安元眉头皱起,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衣袖。

    “因为这三千东营兵和平东道六扇门,就是为你而来啊!”季江南眯着眼睛笑了,嘴角的虎牙隐带几分稚气,又邪气得毫无温度。

    这其实是一场笼中猎,赵安元以为这是大晋朝廷一场作秀的过场,事实上,这是一个针对他的牢笼,或者说针对别国细作的牢笼。

    现在猎物入笼,可以收笼了。

    赵安元目光一凛,杀气涌现。

    “呵呵,现在想杀我已经迟了,你肩膀上的那个东西应该处于虚弱期,你抓来这么多人就是给它吃的,但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被你抓的呢?”季江南目光瞟向火堆后的黑暗里,那里有人,混江湖的多半身上都带着杀过人的气息,别人感觉不到,但他能感觉到,而且这股气息还不淡,那么想一下当时掉下来的人,他差不多猜出来里面的人是谁了。

    赵安元眼睛一动,杀机大盛,一把抓起手边的泠泉,直奔季江南而来!

    而火堆之后,一股杀机突然出现,势如奔雷!

    季江南看着朝自己刺来的长剑,丝毫不动,而带着浓烈杀意而来的赵安元近前突然转了方向,翻身一跃,准备跳入暗河。

    季江南冷笑一声,单掌撑地而起,一脚踹向赵安元的腰部,赵安元闷哼一声横飞出去砸上门口的溶洞石,同时银枪一动如蛟龙出海,直奔赵安元的胸口!

    赵安元大骇,猛地闪身一躲,持剑的手却突然被人反向一掰,赵安元惨叫一声长剑脱手,季江南接剑左手肘往他背上一砸,赵安元眼前一黑趴倒在地,季江南眼中凶光一闪竖剑就要往下刺,虎头枪往前一挡隔开了季江南的长剑。

    “不能杀,”徐耀隔开季江南的剑后就将虎头枪一收,“我接到的命令是留活口。”

    季江南闻言将剑放下,走了两步忍不住弯下腰来,脸色迅速变得惨白,呼吸急促,杵剑的手都在颤抖。

    徐耀这时才看见他背后也是鲜血一片,背部一根骨头折断从皮肉中破了出来,森白的骨茬和鲜血刺破后背的衣服,看着触目惊心。

    徐耀一脚将兀自挣扎的赵安元踩趴下,看向季江南的目光有些意外,这小子是个狠人啊!胸前被那玩意儿咬的血淋淋的一片,肋骨穿刺成这样还能于人动手,从头到尾一声没哼。

    若他没记错的话,下山的时候这个少年就有伤在身吧?

    徐耀一向瞧不上江湖人的做派,此刻却对这少年有两分欣赏,心思缜密,胆子很大,年纪不大骨子里傲气倒是不少。

    季江南浑身颤抖,胸口有如火烧,方才动手再度牵扯背后的骨伤,温热的地下河水汽腾腾,季江南脸色发青,扑通一下倒地。

    强撑到现在,已经是他的极限。

    徐耀抬起虎头枪反转过来,往下一击,赵安元吐了一口血,昏了过去。

    “带走!”徐耀一挥手,数名六扇门捕快上前将赵安元拖起来。

    “把他也带出去吧,动作小心点。”徐耀看了一眼季江南,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这么重的伤……

    两名捕快上前小心的将季江南扶起,顺手将泠泉捡起,跟上徐耀的步伐。

    “大人,”走在最后的一名捕快捡起被徐耀一枪戳死的婴蛊,问道,“这东西要带走吗?”

    徐耀看了一眼那又是红又是白的一坨,嫌恶的挪开眼睛:“带走!”

    溶洞深处黑暗一片,地面有些潮湿,转过一道弯之后,眼前陡现亮光。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事因,天理会

    平江县,承德医馆,江乘月细细的替季江南搭了一遍脉,眉头皱起,半晌没有说话。

    帘子一掀,夏侯旭轻声走进,看了昏迷的季江南一眼,拱手对着江乘月行了一个长揖礼。

    江乘月依旧一动不动,坐在一旁的唐莲上前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江乘月叹了一口气,将季江南的右手放好,起身示意夏侯旭出去说。

    此时已经是第三日清晨,距离云翠山被夷为平地,已经过去了一天多的时间,此时再望向云翠山脉时,已经是一片平地,极目远眺,隐约可见郯州永宁府的位置。

    受云翠山脉影响,平江县塌陷严重,半个平江县城墙倒塌,一条巨大的地缝依旧横在城中,所幸伤到的人不多,而位于北面的承德医馆,就是为数不多幸存的医馆之一。

    徐耀将季江南带出来时,已经是昨天半夜,直到徐耀等人出来时,夏侯旭才郑重的对众人一一道歉。

    自去年东海商客夹带火药出关之后,查其根本已经是朝廷上的第一件大事,虽后来涉案的襄王党被拔除,霸刀堂被灭,肃清东陵五城,但襄王被押回京城之后,因其是天家皇子,三法司会审,晋皇亲自监审,查问他火药与天诛从何而来,可襄王像精神失了常,只笑不答,一连三日一个字都审不出来,他又是皇子,三法司不敢用刑,只好关起来请示晋皇发落。

    不料就在当夜,襄王被人救走,襄王关在盛京大狱,三道铁石闸门一道精钢大门,前后六把锁,外部还有日夜不停巡视的精兵府卫,号称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可襄王就被人从里面救走了,门锁都是正常打开,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而巡视的精兵府卫全部被杀连个伤口都没有。

    晋皇大怒断定有内鬼作祟,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被革职定罪,当夜又离奇死在狱中。

    太子夏侯旭请命调查,晋皇应允,并责令六扇门全力配合,着令苏衍一定保护太子安危。

    夏侯旭接手此事,户部侍郎徐开因襄王被查抄,后在家中搜出金银无数,徐开满门抄斩,夏侯旭翻看徐开案时,发现徐开多年来收受的贿赂皆记成米面账本,大米为白银,小米为黄金,其他五谷皆为珍宝,连带账本一起的,还有一些书信。

    这些书信看着都是日常的往来,但唯有一个叫林坤的与他书信最多,相当频繁,可六扇门去查这个叫林坤的人时,却发现查无此人,但这个叫林坤的人在百汇钱庄有一个固定的存银号,其名下的白银就有近一百两万两,而且这个银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取走一大笔钱,而每次支出的时间和数额,皆与徐开的账本对得上。

    徐开任户部尚书五年,敛财三百四十多万两,但查其任职账簿又并没有太大的差错,那这笔巨款的来源,就值得深究。

    夏侯旭亲自对徐开的人际关系再进行细查,又牵扯出许多贪腐之辈,一些官员被太子查得怕了,前脚晋皇才因徐开一案大发雷霆彻查官员私账,还没结束那这后脚太子又来查一遍,这换谁谁受得了?就上折子弹劾太子越庖代俎,太子接的是襄王被劫一案,可如今却在京城大查贪腐,这分明不是一件事啊!

    但晋皇对于这个儿子却十分有信心,弹劾奏折一律压下,而夏侯旭也确实有些手段,六扇门也动用了一些非常手段,从中查出一个叫天理会的小型民间集会,那个叫林坤的银号就是天理会所立,定时向徐开私赠财务,顺着天理会这条线一路排查,却牵出许多军方,朝堂,包括六扇门内部的人员,这些人于十天前被全部拿下,关入六扇门黑狱。

    与盛京大狱不同,六扇门的黑狱在地下,由千机唐门五层机关锁封闭,非得苏衍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所押之人皆是穷凶极恶之辈。

    一日之后,六扇门送来审讯结果,这些人都是西域十二国派往大晋的细作,时间从几年到几十年不等,职位有高有低,天理会只是这些人的一个联络点,为避免与外界联系过于频繁而被怀疑。

    而襄王被劫,也是天理会所为,但天理会只是受雇,援救襄王的势力来自海外,详情所知并不多。

    天理会的主事人被称为袁先生,见过他的人很少,只能通过最近的消息往来大致排除范围。

    能做细作的,基本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但六扇门的黑狱是什么地方?号称金刚佛陀也能撬开嘴的地方,大部分细作宁愿承受非人的折磨也咬死不开口,但不是每个人呢都能受的住的,部分人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招了供,求一个痛快地死法。

    六扇门的办事速度一向是最快的,而随着浮屠密库出世的消息传出,六扇门从得到的部分联络方式向袁先生半真半假的传出消息,然后由在云翠山布下三千东营军准备围杀袁先生。

    因夏侯旭也不能确定到底谁才是袁先生,所以才有了这一场云翠山之行。

    承德医馆附近的一处空地上,夏侯旭将此事前因后果和盘托出,众人自知被蒙骗,心头恼火,有不少脾气火爆的忍不住大骂。

    站在一旁的徐耀瞬时眼睛一立就要动手,其余六扇门捕快也面色不善准备拔刀,一直未发一言的苏衍转过头来,徐耀忍着怒气将虎头枪往地上一垛,带众捕快往后站出一截。

    夏侯旭被骂也没生气,反而上前一步,对着众人深深一揖,方才怒气上头的众人恍然冷静下来,面前这位是大晋储君,当朝太子殿下,未来的天子,这一礼可不是谁都受的起的。

    太子已经主动摆低姿态,若再叫嚣,就是不识好歹,是欺君罔上,储君,也是君。

    众人的叫骂声逐渐停了,夏侯旭才略带歉意的开口:“诸位,此番为抓捕逆党,向诸位有所隐瞒,此番云翠山内所伤亡者,我会给诸位一个交代,还请诸位赎罪。”

第一百七十三章 独特的画风

    “大晋立国六十余载,所经坎坷不谓不多,各位前辈大多也是亲眼看着的,眼下各方虎饲,多事之秋,西域细作混入大晋,时久必为祸,此番决策,虽是无奈,但始终是蒙骗了各位,在此向各位赔罪。”夏侯旭肃然而立,再行一礼。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扯着这个话题不放就是真的不识抬举了。

    上清道门的两个老道士上前扣了个道礼,一人开口道:“国之危难,当天下人之责,太子殿下无需如此。”

    “多谢道长谅解。”夏侯旭端端正正的回了一礼。

    有人带头说话,那其余人不论真心还是假意,都一一表示可以谅解,江乘月虽未曾开口,但还是弯腰一礼表示认同,唐莲也同样欠身行礼。

    人群的最后方,沈云川吊儿郎当的坐在一块石头上,嘴里叼着半根稻草,要多邋遢有多邋遢,不远处的另一块石头上,一个干巴巴的小老头蹲在石头上面,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铜色的烟杆子,眯着眼睛小心的往烟杆里塞烟叶,拿着打火石打了半天也没擦起火苗来,看着都有些急躁了,掉头往侧边一喊。

    “那边那个后生!过来给我把烟点上!”

    站在边上百无聊赖的方唯玉闻言转头,看见蹲在石头上朝他招手的小老头顿时脸色一僵,左右两侧的人不约而同的站远了一点,

    “别看了!就你!”小老头不耐烦的说道。

    方唯玉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沈云川,怎么想的?自家弟子就在旁边怎么就瞅着自己叫呢?

    沈云川叼着稻草乐了,顺势往石头上一躺,十分惬意的晃起二郎腿。

    方唯玉深吸一口气,惹不起惹不起,点个火而已。

    方唯玉走到近前,小老头将两块打火石扔过来,将烟杆一抬,往方唯玉面前一递。

    方唯玉看着手里的打火石,默默的掏出火折子一吹,帮小老头把烟点上。

    小老头拿过烟杆深深吸了一口,十分享受的闭上眼睛,风吹得小老头一头稻草一样的干枯白发到处乱飞,半晌后裂开一嘴的黄牙对着方唯玉笑了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后生仔啊!你这身板不行啊,好好个儿郎咋还涂脂抹粉跟个姑娘家似的!”

    方唯玉脸一黑,一句脏话都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握着拳头忍了又忍,他妈的打不过!不能动手!打不过!

    沈云川忍不住开始大笑,笑得前俯后仰,方唯玉自幼身体欠佳,脸色是常年的苍白,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成了涂脂抹粉的姑娘了?

    方唯玉最讨厌别人拿他脸说事,可面前这位来十个他自己都打不过,脸都快绿了,把打火石丢回老头身边转身就走。

    才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嘿嘿的笑声,回头一看,小老头蹲在石头上,咧着黄牙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的贱兮兮的笑容。

    这种笑容,方唯玉曾数次在沈云川脸上见到过。

    沈云川笑得更大声了。

    方唯玉脸上的表情开始扭曲。

    去他妈的宵天鬼王!去他妈的无逍宫!威震江湖的大魔头宵天鬼王就这副德行?这他妈都是些什么人!武道宗师?我呸!!!

    气疯了的方唯玉解下鞭子反手一抽,宵天鬼王哈哈一笑,瞬间失去了踪迹,被一鞭子抽成两半的石头滚到一边,落了一地白石碎屑。

    方唯玉碎裂的石头简直没脾气了,真他妈太贱了!他现在都很怀疑沈云川那个混账是不是就是这个贱老头养大的?一会儿正经一会儿神经,一样混账一样邋遢!

    无逍宫出来的人,果然有够独特。

    这时才发现前面谈事情的众人全部掉过头来,目光炯炯看过来,方唯玉将鞭子一收就走,他得走远点,在这儿多待一刻都气得肺疼。

    而沈云川也因为笑得过于夸张被唐莲一脚从石头上踹了下去,在唐莲彻底发火之前迅速离开她的视线。

    站在人群后的夏侯旭眉头一挑,有些好奇的往前走了两步。

    “殿下。”苏衍适时的上前提醒一句,夏侯旭瞬时收住脚,好吧事情还没办完,先解决事情再说。

    苏衍再次恢复沉默,这位太子殿下什么都好,就好奇心过于旺盛。

    当年太子出生之时,智真和尚在圆寂之前为他批了命条,也因为这张命条,非嫡出的夏侯旭才得以摘得储君之位。

    赤子之心,天命之主。

    一番说辞之后,众人皆告辞离去,此次前来的宗门以南域居多,部分人死于黄金蜘蛛和婴蛊之口,令有部分人被活埋云翠山,这些人的后续处置,会由各州府处置妥当。

    重伤的季江南一直未醒,除却太子以外,沈云川和方唯玉先后也来看望,但江乘月一直不说话,季江南也昏迷不醒,干坐着也十分尴尬,也没坐多久就走了。

    倒是上清道门两个老道士的前来令江乘月有些意外。

    “青玄道长,青木道长,多年不见,别来无恙。”江乘月颇为感慨,抬手一礼。

    “江门主客气了,我二人云游多年,不想居然还有故人记得我们!”其中一人拂尘一挥,笑道。

    江乘月含笑答礼。

    “这是你的弟子?”青玄看向躺在床上的季江南,问道。

    “是曲师兄的弟子,唤我一声师叔。”江乘月答道。

    “原来是曲剑主的弟子,我师弟医术不错,若江门主不嫌,可为其看看伤势如何。”青玄笑道。

    “那就有劳青木道长了。”江乘月正色一礼,往旁边一让。

    青木上前搭脉,才一上手,眉头就是一皱,半晌后摇头放下,起身轻叹一声。

    “想必你也已经搭过脉了,这少年体内体内的气息有三股,一股是纯正的剑道心法,应该是出自贵派,另一股是道家心法,还有一股,是杀道气息,但这股气息很霸道,在逐渐融合另外两股气息,但以这股气息的霸道,这少年有些压制不住,会出现短暂的爆发,会使其短时间内杀伤力暴增,之后会被束缚回体内,但短暂的爆发会使丹田枯竭,所以之后会是一段时间的实力骤降,待内息再次得以储满之时,又会再一次爆发,周而复始。”

    青木皱眉,这么复杂的情况他倒是第一次见,按理说这三股气息合在一人体内,会因气息暴走而走火入魔,终爆体而亡,可这少年还活到现在,而三股气息虽不一样,却并没有异常激烈的对冲,他体内的问题多半出在那股极为霸道的杀道气息上,着实令他有些无从下手。

    一旁的青玄也深深的皱起眉头,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向江乘月:“这少年是不是叫季江南?”

    江乘月一愣,随即点头:“不错。”

    二人恍然,原来如此。

第一百七十四章 伤势

    “我门内的天星子师弟曾经说起过他今年在江州附近救过一名少年,将本门清心诀与一套道门心法传授给他,而那少年的名字,就叫做季江南,”青玄呵呵一笑,“这就不难理解他体内为何会有道家心法气息的原因了。”

    江乘月闻言忙道:“门派心法乃不传之密,江南年少不知轻重,待其伤好,我必带他上九宫山请罪。”

    青玄笑而摇头,示意到外面去说。

    三人从室内走出,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整,平江县的大部分坍塌房屋已经开始清理,没了住处,但百姓还是要吃饭,一些开阔之处,百姓开始就地造饭,火烟袅袅,米食的香气四处飘散,阳光所到之处,红尘烟火气十足。

    “若是寻常人物,那本门心法自然不能随意相赠,但若是季江南,则另当别论。”青玄道。

    江乘月闻言眉头一簇,却没有接着追问。

    “江门主才情惊人,当年你们七人当中,属你最是风雅,除诗酒剑三绝之外,医术命卜奇门机关皆有涉猎,虽然算不得其中大家,但也算是懂得一二,你要说你看不出季江南的命格,那就是在忽悠我们两个老头子咯。”青玄缓缓道来。

    “天星子师弟是我门内于星象命卜成就最高的一人,他能一眼看出季江南的命格是破军,那江门主看着这少年在七剑门学艺多年,不会丝毫没看出来吧?”青玄轻叹一声,“破军为杀星之首,生来杀性十足,天星子师弟见他之时,他走火入魔杀气无法自控险些自殒,师弟不忍出手相救,但由于他体内杀气过盛已经快被反噬,遂将清心诀相赠,助他守住本心,又单独赠他一门心法用来平和体内杀气,事后已经向掌教乘呈禀,掌教亦表示应允,所以江门主不必心急。”

    江乘月闻言松了一口气:“命格天定,人力无可左右,故而我与曲师兄只能尽力导他向善,江州季家一事后,我本还担心他是否会产生心魔,但据我弟子回告说他一切安好,原是有贵人相助,烦请二位代我向天星子道长与掌教真人致谢。”

    二道皆笑了,一旁的青木却十分遗憾的长叹一声:“致谢自然可以,但请恕老道直言,这少年的情况,怕是有些凶险。”

    江乘月脸色一变。

    “破军天生自带杀气,这股杀气之盛人力难以破解,故而破军命格宿主一般早夭,此类人只分两种情况啊,若教导得力可为良将,是破万马千军,不然则易被杀性所控沦为杀人如麻的魔道妖人,但无论哪一种,命数都不长,杀气常年浸体,伤及根本。”

    “但这少年另辟蹊径,居然以杀气为根本走出一条从来没人走过的路,将杀气代替内息,走杀戮之道,道门心法本是用来平衡他体内的七剑门剑气与杀气之用,如今已经在逐渐被杀气所同化,这股合成的杀气要比单纯的剑气和杀气要更加强横,所以也会使他面对同阶层的武者基本没有对手,或许还可以向更高一层的武者挑战。”

    “但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杀戮本是天地规则的一种,他强行将规则纳入自己修行的武道之中,凌驾规则之上,这样得来的力量确实强横,但也很容易失控,他年岁尚小,以他的经脉以及丹田强度很难束缚这股力量。”

    “他的经脉和丹田还太脆弱,这股力量游走的每一天,都在损耗他的生机,而最近频繁与人动手,还是强力施展,经脉虽还未有感觉,但丹田已经损伤严重。”

    青木看了看江乘月,迟疑了半晌:“照目前情况来看,他应该活不过一年,这确实是一个天资卓越的少年,但若他踏入这条路的时间晚一些,以丹心境踏入这条路的话,情况或许还要好一些。”

    江乘月沉默,这个孩子是曲师兄最看重的一个弟子,也是唯一一个亲传弟子,五年多时间在面前看着长大的,这话他要如何去和曲师兄说?

    青木看着突然沉郁的江乘月,又想起室内那张尚显年少的脸,也不免有些遗憾。

    “活下去的办法也不是没有,”青木思考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但难度很大,一,是去寻何须草,有何须草在手,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救活,二,就是在这一年之内踏入宗师之境,随着时间的长久,这股力量会逐渐强大,唯有踏入宗师,加强体内经脉和丹田的强度,使其足以容纳这股气息,那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说完后的青木都觉得他这话说得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何须草是什么?和赤凌花一样属于药草之王,赤凌花可解百毒,何须草是疗伤圣品,赤凌花好歹还知道在极北之地的凌寒峰有,前面还堵着一个听雪城。

    但何须草长在哪儿?距现在何须草出现最近的一次还是在前朝,东海三十六岛岛主臣服大楚之时,所呈上的贡品当中有两株何须草,还是已经晒成药材的,后来被收在国库里,多年战乱变迁,那两株草早就不知道去哪儿去了。

    有人猜测何须草来自海外,但自大晋立国之后东海三十六岛已经和中土断了来往,除了海上的货商,已经没人前往海外走动了,海域天气又复杂,没人愿意冒险去采一株不知道是否还有的药草。

    所以现在,想在大晋找到何须草的可能几乎为零,又因海商私运火药一案,东海监口管理越发的严,没有鉴铭出东海关口都出不去,更别说出海。

    至于一年之内踏足宗师境,那更是像痴人说梦一样不可能。

    所以,青木自己都觉得自个儿在说废话。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远处沈云川在探头探脑想过来听听那两牛鼻子在忽悠些啥,硬是被唐莲揪着耳朵拖走了。

    又是一路鬼哭狼嚎。

    “药王谷姜谷主医术超群,老道自认比之不上,要不带他前往药王谷求医,或许还有别的办法?”青玄捋了捋胡须,略带思索的说道。

    江乘月闻言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求医

    季江南在第三日醒来,醒来时已经在马车上了,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车轮碾过石头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季江南睁眼之时,看见的就是马车的棚顶,脑中一瞬划过赵安元提剑砍来的场景,条件反射的伸手摸剑。

    一手捞了个空,才注意到他自己是平躺在车厢里的,这个马车厢足够大,躺下他一人十分轻松。

    “醒了?”

    季江南闻声望去,马车很宽,三面有座椅,而坐在侧边的,正是都快睡着的方唯玉。

    季江南尝试抬了抬胳膊,稍微一抬就扯的后背一阵钻心的疼,瞬时不敢再动了。

    “现在什么时辰?你要带我去哪儿?”季江南仰躺着,只能看见车帘晃悠间透进来的阳光。

    “大约,午时吧,你睡了三天,伤狠了,江门主说带你去药王谷请姜谷主看诊,这会儿才出平江县不久,丹阳城在南域,江门主又怕耽误你的伤,提前到冀城去找船只,沂水水路虽难走,但要是绕过沂水南下,中间耽误时间太多,所以他就自己去了。”方唯玉舒展了一下筋骨。

    而后方唯玉大致和他说了下昏迷之后的情况。

    确实如他猜想,就是夏侯旭设下的笼中猎。

    赵安元本是丹心境武者,但因为婴蛊重伤蜕壳,进入徐虚弱期,而赵安元寻找第九门需要倚仗婴蛊灵敏的听觉,故而把自己一身的内力喂给了婴蛊,一路寻到地下暗河第二层,顺便“抓”了昏迷的徐耀等人,打算等婴蛊消化一会儿后再接着喂,然后就捞到了顺流而下的季江南。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季江南一个重伤号还能把他擒住,赵元安以为自己赢定了,心心念念的东西就在眼前,甚至不惜废了自己的武功喂养虚弱的婴蛊。

    若不是赵安元自认稳操胜券和季江南说了一大堆废话,季江南也没有时间恢复力气。

    上清道门的青玄青木二位道长建议江乘月带他前往药王谷,而夏侯旭知道此事后还特意寻来了一辆足够他躺下的马车,并着各道六扇门放行。

    方唯玉本是不打算跟来的,但青木道长看完季江南后又顺便给前来探望的方唯玉把了一脉,说他幼时在母体之内受了寒,体质过于寒凉,留有暗伤,也建议其到药王谷看诊。

    药王谷虽迎四方病患,但不是谁都能请动姜谷主的,而且奎山商会虽行商天下,算得上天下第一有钱人,但世间三教九流百行千道,商人地位始终都是垫在最底层,商人行商交四方友,但大多都是表面客气,实则对其最是不屑,只有到用钱的时候,才会想起有这么一个朋友。

    而这些人中,又以文人士子居多,故而方唯玉最看不起那些看似高风亮节的文人。

    别的不行,酸文臭儒倒是一大堆,说的好像自个人不用吃饭不用花钱一天就喝个露水就能活一样。

    文人看不起商人,而商人也看不起文人,互相瞧不上。

    药王谷虽不是酸腐的文人,但姜回作为谷主常人也很难见到,单凭方唯玉自己的面子肯定见不到人,但若是随行一起,那就可以借用七剑门的面子请姜谷主为自己诊脉。

    随行走一趟换药王谷谷主的诊治机会,这笔买卖很划算。

    至于奎山城,呵呵,就让他们先嚣张一阵吧!从时间上来说,快的话去到丹阳城又前往汴京,时间怎么也得四五个月。

    虽然奎山城被占,不论那群人是否来自黄泉天,他们既然要拿方修凛当傀儡城主,就说明他们并不想在明面上过于暴露,迅速吞下奎山城简单,但奎山商会分会遍布天下,除非想吃完奎山城就撤,否则无论如何也得慢慢侵蚀。

    能做奎山商会的主事,又有几个是蠢货?商人精于算计,方唯玉能压服他们是因为众人有共同利益,若其他人不管死活强行掠夺,那些分会主事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或许他们可以灭掉一两个分会,但动静太大,就与他们的初衷相悖。

    所以,至少在半年以内,他们还不能大幅度吃下奎山商会。

    只要他能提升自己的实力将那群人解决,那其他事情也就解决了。

    他方唯玉能从方海平手里把奎山城拿下,也一样能从方修凛手里拿回来!

    方唯玉伸了个懒腰,对了,这一路同行的可是七剑门门主,那些个追兵也正好可以就此甩脱,一举两得。

    至于沈云川……听说要去药王谷,立马说自己有事,毫不犹豫的拒绝同行。

    这让本想借着照拂小川子的由头跟江乘月同行的唐莲气得牙痒。

    然后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季江南顿觉有些无奈,他这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到南域去了,但,他的确感觉到体内出了问题。

    季怀远隐瞒的事情很重要,但前提是他得有命去查。

    季江南按下心头的怪异感觉,从梅花山到云翠山,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襄王乱党,黄泉天,天理会,这些仿佛都是泥土下深埋的火药,突然之间一个一个的爆发出来。

    任谁都感觉到了,是动荡,是混乱,是阴谋。

    夏侯旭精心布置了这场笼中猎,地下暗河的布置也是提早准备好的,而徐耀应该是在苏衍出现之时才知道的,下山的路线,那条崩开的地缝,是否也是提前预知的地点?

    所以唐莲随行夏侯旭也未曾阻拦,目的大概就是为了及时援救他们这几个完全不值钱的愣头青。

    而地下暗河走向和布置,如何在浮屠密库撤走之时找到正确的断层点,约莫来自那位毫不起眼的叶先生。

    夏侯氏的子嗣,不论心性如何,都是极为出色的执棋手。

    马车晃悠晃悠的前行。

    平江县内,各派来人皆都散了,赵安元已经被带枷装车,天理会埋下的暗子全部拔起,六扇门的黑狱最近要热闹了。

    夏侯旭迎风站在平江县外的一处高地上,折扇一挥:“我这难得出京一趟,却没能欣赏美景,反倒是灰尘吃了不少。”

    说着突然转头问苏衍:“嘶…我有个问题啊,你说那婴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还会蜕壳?这东西是胎生还是卵生?你说它翅膀上都没有羽毛它是怎么飞起来的?”

    苏衍:“…………”

    “你说会不会这东西就是一只长得像人的蝉呢?也不对啊……蝉好几只脚呢……”

    苏衍:“…………”

    “对了对了,之前翻看典籍说那就是用人炼出来的!”夏侯旭和扇往手心一敲,恍然大悟。

    苏衍站在他身后一眼不发,殿下又开始犯傻了怎么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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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归行介绍:
大晋王朝,门派林立,二宫三门六派九世家。
江州季家莫名招来灭门之祸,季家三子季江南被认定为杀兄弑嫂的凶手,被武林同门驱逐追杀。
一夕之间,季江南沦为人人喊打的江湖败类。
随着季江南层层深入的揭开迷雾,引出一个潜藏多年的骗局,每一个人都身在其中,知己?爱人?兄弟?父子?
在这场骗局的背后,有人笑,有人哭,有人绝望,有人癫狂。
季江南收剑入鞘,天大地大,归无处。
(哎呀我真的不太会写简介。)剑归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归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归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