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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竹酒香     剑归行txt下载     剑归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交朋友的方式

    药王谷位于南域丹云城,与嘉兴相邻,自东南而上就是巴蜀,与巴蜀一条斛江相隔,若直往南下,就是两湘地界。

    七剑门则位于岭南苍梧山,在斛江上游。

    季家扎根在江州,明面是武道世家,但多多少少涉及商道,原本南域两湘之地的商路一直是掌握在季家手中,也是奎山商会唯一无法插足的地方。

    两湘之地盛产要药材,木料,稀缺香料等等,算得一块宝地,季江南常年不在家,一直游走两湘的也是季家长子季怀远,沿途所到之处,皆算得几分交情,年少时曾被普陀寺的一位高僧看重,对他十分欣赏,但碍于他是季家未来家主,自然不会剃度出家,只能遗憾作罢,传其一式“小金光掌”,也算是了了这段缘分。

    后两湘商路被季怀远无奈之下卖给方唯玉,彻底退出行商一路。

    不得不说夏侯旭的命令是很管用的,自出平江县,一路往南方,无论天色多晚,各道州府通通放行,而随着雨季的结束,沂水的水位暂时停止上涨,曲水截断的处新开河道也在紧锣密布的进行,但沂水的水位也比之前高出不少,一些矮的河提已经淹没,当地的州府衙门正在进行加高。

    沂水河段依旧无人愿意渡船,但冀城新任的骁羽卫大统领倒是很爽快的答应帮忙,没多大会儿就拖着一名愁眉苦脸的年轻人出来。

    “江门主,这是田小五,别看他年轻,可是从小跟他爹在沂水河面上长大的,这条水路他比一般的船夫都要熟,他带你们回去那是一定没问题的!”新任的大统领是个爽快的汉子,拍着胸膛一个劲的保证。

    “又不是你下水,你当然不怕。”田小五小声的嘀咕。

    “说啥呢?啊?大声说!你小子没吃饭呢跟个蚊子哼哼一样!”大统领转头一脚踹过去。

    田小五灵活的一躲,大统领踹了个空,又抬起一脚准备接着踹,田小五立马掉头就跑。

    “我这就去撑船!”

    大统领骂骂咧咧。

    “江门主你等一会儿,船马上就下来啊!我去看着那小子别让他溜了。”说着大步流星的追着去了。

    从下车到现在一句话没插上的江乘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看着一路跑远的两人唏嘘一声。

    道是锋芒不尽时,天下快意莫若友。

    几日的赶路,季江南已经可以起身活动了,只是依旧不能拿剑,上身不能大幅度的活动,折断的肋骨青木道长做过简单的校正,但体内的瘀伤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汤药。

    对此方唯玉表示活见鬼,有时候这小子真的邪性得不像个人,断骨之伤也能在几天之内行走,这变态的恢复力也是没谁了。

    虽然能够行走,但季江南还是有些虚弱,那根骨头在偏一分就要穿刺肺叶,肺部被伤的感觉,季江南不想体会第二次,血泡在肺里,无法呼吸,像被人按在水里溺死,不是疼,是濒死的绝望。

    前胸后背流的血不少,所以季江南现在的脸色就是一种失血过多的惨白,倒是和方唯玉做了伴。

    这会儿不会有人说他白了,有一个比他更白的。

    赶路是一个很闷的事情,虽然是三个人同行,但江乘月和季江南一个比一个不爱说话,方唯玉虽不是话痨,但走一路那两人仿佛在比谁更沉默,除却前两天多问了几句七剑门的情况,后期就不怎么说话了。

    方唯玉十分无奈,倚着船沿开始打瞌睡。

    田小五找来的船是一艘小型的画舫,地方不大,但足够几人坐在里面了。

    碧绿的河面上,只有这一艘船在走,两岸环抱的青山上探着几支野花,船桨划过水面的声音和零散的鸟叫相伴,难的的露出几分惬意之境。

    两山夹抱之间有些寒凉,方唯玉打了会儿瞌睡又醒了过来,他体质偏寒,在这个地方还真睡不着。

    江乘月背着手站在船尾,一路走这么多天,他还是不知道怎么跟季江南开口,也自觉无法向曲师兄开口。

    这个孩子心气有多高,性子又倔,曲师兄寻了半生也就收了这么一个亲传弟子,寻常弟子都是教了剑谱后就属于半放养,只有季江南,是自入门之后由曲师兄一手调教出来的,曲师兄无妻无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把季江南当自己孩子在教养。

    一年,只有一年的时间。

    他现在不说,到了药王谷,这孩子还是会知道的,到时候,以这孩子的心性,完全无法想象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江乘月轻叹一声,他其实很不适合做门主。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方唯玉觉得自己应该找点话来说,不然等到了丹云城他可能都不会说话了。

    看船舱外看得出神的季江南收回目光:“没什么。”

    方唯玉顿时无语了,得他还是继续瞌睡去吧。

    “你有什么打算?”季江南略微思索问道。

    “能有什么打算?去药王谷求医,然后去汴京找我师父,我当时回奎山城是背着我师父偷偷跑出来的,他说我学艺不精,不准我回去,可那时我年纪也就和你现在差不多,听不进去,又被他骂了一顿,就赌气跑了,”方唯玉打起精神,拎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小杯酒,抬手询问,“喝点?”

    季江南摇头,方唯玉顺手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那时我觉得做商人,没必要练多高的武功,主要是靠人脉和手段,想来也是太年轻,这回回去,八成又要被他骂一顿。”

    “回去接着把没学完的学完?”

    “那是自然,我可没有请人帮我找面子的习惯,我丢的东西,得是我自己拿回来,”方唯玉轻轻一笑,“你呢?怎么说也算半个朋友了,怎么打算?”

    季江南闻言眉毛一抬:“半个朋友?”

    “不算?”

    “那得看是假仙还是土匪。”

    “你这人说话真没意思,”方唯玉眉头一拧,“那你是什么?面瘫还是自虐狂?”

    季江南脸色一黑,他怎么就是面瘫就是自虐狂了?

    “土匪。”

    “自虐狂。”

    两人坐在船舱里互瞪,瞪了许久方唯玉忍不住眼睛酸了败下阵来。

    “行了行了你赢了。”

    两人忽而大笑起来。

    船头划船的田小五不禁撇了撇嘴,简直幼稚。

    交朋友嘛,有时候挺简单。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人之情

    船只在张庆府靠岸,从张庆府一直往下,是灵州,过了灵州往东南方再下,就是玉华山脉,与云翠山这种矮山山脉不一样,玉华山脉横跨东南两域,东向是豫州,南下是湘地,而药王谷,就坐落在玉华山中部一处天然形成的山谷之中,藏风纳水的风水宝地,适合药材生长。

    药王谷是天下医者的圣地,但凡入医者一道,莫不期望进入药王谷,一名医者一生的成就多高,都是靠师父手把手的教出来的,没有任何捷径可言,而药王谷,就有天下最好的医者。

    江湖多纷扰,武林多争端,但和沂水河道上的船夫一样,医者不可杀,也是江湖上不成文的规矩之一,除非如李三度这种视人命如草芥自身已然疯魔引起众怒这种则是例外。

    药王谷现任谷主,“无常手”姜回为药王谷第四任谷主门下弟子众多,“医仙子”裴榛是其中之一。

    季江南本想自己前往药王谷,但江乘月却坚持一定要送他过去,此时本是门内新进弟子首次大比,往年都由门主亲自主持,今年却因自己被耗在这里,使的季江南很是惭愧,但江乘月一直坚持,容不得他反驳。

    江乘月是他的师叔不错,但也是七剑门的门主,只是他一向不喜欢招摇,像个谦逊慈爱的长者,但他一旦决定的事情,也是不由得别人更改的。

    季江南虽奇怪门主一反常态的坚持,但也没多问什么,一路乘车前往药王谷,只是随着时间越久,门主越发沉默,经常一个人看着一个地方出神。

    于江乘月而言,姜回的确诊,就是唯一能让季江南活下去的可能,若姜回都没有办法,那这天下也在没有能医治季江南的人。

    七剑门立门七剑,他是除了安槐以外年岁最小的一个,好风雅,好云游,一向是七人当中最为逍遥的一个,后来荆师兄让他做门主,他就做了,因为他没资格拒绝,平日里他最闲,没理由师兄唯一要求他做的一件事都不答应。

    但荆师兄也说过,他这个人过于重情,很容易因他人情感而使自己陷入痛苦,这是他的优点,也是最大的破绽,剑者为杀戮之器,心怀悲悯而挥剑,更容易走火入魔。

    早年他随其他六人剿过黄泉教,围攻过无逍宫,见过很多人死,但就因为看过太多人死,所以才越发珍惜活着的生命,门内的弟子都是从孩童教起,江乘月见到季江南的时候,他也和其他孩子一样,十一二岁的样子,别的孩子都因为父母下山慌作一团,又哭又怕,只有他不哭也不闹,沉默的站在一群孩子中间,倔强又冷漠。

    七剑门的弟子从来都是先集中学习两个月的基础剑法,然后做初次筛选,十二岁的季江南一个人打趴了好几个对手,与人对打向来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凶狠得像头狼,以致后来和他对阵的孩子,还没动手就被他的眼神吓得大哭。

    有个孩子偷偷藏了把小刀,瞅准机会往他腿上划了一刀,那个孩子被送下苍梧山,而季江南就站在原地,脚上的伤口留了一大滩血在脚边,一声不吭。

    钟师兄说这个孩子杀心太重不适合留下,曲师兄却收了他做亲传弟子。

    其实当时,他也想将这个孩子收下来,那眼神他太熟悉了,在当年被黄泉教屠杀的村镇中,活下来的人,都是这样的眼神,冷漠又空洞。

    他亲眼看着这个孩子一点一点的恢复人气,看着他逐渐有自己的朋友,他不是季江南的师父,却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人。

    破军一生命运多舛,亲缘不利,情缘不生,是为天煞孤星的独身之相。

    他看得多了,也就真舍不下了,若季江南真的在一年之后死去,他想想就觉得十分难受。

    唐莲也说过,他太多情了,不是对女子多情,而是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舍不下的情。

    人一生会不断的失去一些又得到一些,但他学不会割舍,总是不断累积回忆和情感。

    或许,他真的不适合做门主,比任何一个人都不适合。

    “你师叔喜欢星宿八卦?”方唯玉看了一眼独自站在远处的江乘月,回头问道。

    “算是吧,门主会的东西很多,星宿奇门也是其中一样。”季江南尝试小幅度的转动手臂。

    方唯玉也仰头看了半天,立即打消了学习的念头,这漫天的星辰,如何分辨哪颗是哪颗?

    “有空看星星还不如多看看账本。”方唯玉在车厢里找了个位置躺下,这一路上那群追兵也没追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云翠山脉动静闹大了丢了他的行踪还是怎么地,总之这一路走得十分清闲,不用逃跑不用看账本,简直闲得脸都快肿了。

    “庸俗。”

    “呵,季三公子,你不庸俗!是谁请吃顿早饭还吃得脸绿的?小气!”方唯玉头也不回的鄙夷一句。

    季江南拿过身旁的长剑,月光之下,剑槽上的那一抹红色极为亮眼,剑身如水,一侧的一排圆点形状的印子十分突兀。

    这是婴蛊的牙印,他当时掉下去时醒来时,手里只握着剑,剑鞘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灵州曾经因梅花山的四方会引来众多少年武者,随着落梅山庄被屠,云道舒宣布结束四方会,又在新一轮的门派世家排名中被踢出局,门中幸存的弟子也大多离开,只余少部分弟子感念昔日恩情,不肯离开,云道舒在东陵受了伤,实力大不如前,而门中的精锐也都死的死伤的伤,云道舒不忍见这群年轻的弟子在梅花山耽误前程,又撵他们不走,后忍痛解散了落梅山庄,将财物尽数分给门下弟子和山下百姓,后离开灵州不知去向。

    与其他门派不同,落梅山庄由云道舒一手创立,从一无所有到位列六派,又经他手落败。

    到头来,一个人来,一个人走。这江湖,从来就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地方,一时风光一时涅灭。

    梅花山因此荒废,两个月的时间,一个门派的消失。

    江乘月没有进灵州,直接绕过灵州前往丹云城,这不是不尊重,而是留给昔日老友的最后体面。

第一百七十八章 药王谷

    绕过灵州走东南方约六百里,安顺府与入湘交界处,玉华山脉中部,就是药王谷所在地。

    一路赶到药王谷时,差不多已经过了半个月的时间,到玉华山下马车不好入内,只能徒步前行,春日阳光正好,山道旁青苔丛生,满目所见皆是青绿,几株山花迎风摇曳,道旁是浅浅的小沟,山泉叮咚,小径蜿蜒前行,左右树荫遮蔽,山鸟虫鸣泉响,如入神仙之境。

    季江南深吸一口气,药王谷的选址的确不错,这个地方山灵水秀,不自觉的放松心情。

    他的骨伤已经不是那么严重了,虽然还是不能动剑,但比之前已经好了很多,而他降回化海初期的内功修为也在逐渐恢复,隐隐还有更上一层楼的感觉,化海后期小圆满,逐渐接近丹心境。

    就是这时不时的呕血很是怪异。

    “这药王谷,还真是选了个好地方。”方唯玉轻笑道,这地方他来过几次,但每一次都忍不住赞叹,真真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

    “药王谷本是药王孙渺的晚年静修之地,玉华山脉又鲜无人烟,世人多以为药王出海寻药,直到楚昭元十四年,有人进山采药,从山壁之上跌落,本以为必死无疑,结果却在谷底寻到一具风化的尸骨和一本医书。”沉默了一路的江乘月轻声开口,罢了,是生是死,皆不是他能控制的了的。

    季江南听得认真,门主喜好各类书籍,诸门各派的由来,大多都有所了解。

    “药王晚年居于此地,是想将毕生所学记录成书,以供后人参考,《药经》便是他一生的心血组成,除《药经》外,还有一些零散的笔记手稿,涵盖大量的医药猜想,只是还没来得及去验证,采药人得了药王所留,后成一代名医,其感念药王恩情,带着弟子回到此处,尊药王孙渺为师祖,药王谷也因此得名。”

    “是“圣手”杜冲,药王谷第一位谷主。”方唯玉一瞬想到是谁。

    “不错,就是杜冲,”江乘月点头,“当初令药王谷立与风口浪尖的脉冲丹,就是来自药王手记中还未完善确认的猜想,多年来药王谷一直在研究药王手记,成功炼制出第一批没有副作用的脉冲丹,可后期出现问题,药王手记部分丢失,才造就后来的药人。”

    “我与姜谷主也算有几分交情,进得药王谷,切不可冲动。”江乘月叮嘱一声。

    二人点头应答。

    小径曲折几次之后,是一处很高的石屏障,两处山石夹缝之处,石阶往里延伸,山石一侧刻的是药王谷医训,石缝中刚好出来两个总角的小药童,布衣布鞋,背着一个小药匡,腰上还挂着一柄小锄头。

    看见几人也不怕生,规规矩矩的上前见礼:“几位可是要入谷问医?”

    “求见姜回谷主,请问姜谷主可曾回来?”江乘月笑问。

    “谷主刚回不久,二位请随我来。”两个小药童像模像样的拱手,在前引路。

    穿过长长的山缝,眼前豁然开朗,比起外面的山清水秀,里面更像普通的乡野村庄,大片的药田,田里锄草浇水的农夫,各色没见过的奇花异草。

    江乘月一路过去似有不少熟人,药田里的几个老农都笑呵呵的打招呼,可一路过去,似乎没见药王谷的弟子。

    面对季江南的疑问,江乘月笑道:“这一路上你见到,都是药王谷的弟子,有些都是在外名声不低的名医,年纪一大把了还来求学的很多,药王谷分辨弟子不看衣服,看他们的腰牌。”

    季江南转头去看,果然这些人无论老幼,腰上皆挂了一块木牌,木牌刻字,算是身份象征。

    转过药田,是几处简单的宅院,小药童住了脚,回身行了个礼:“几位稍等,我去通报,烦请客人报上姓名。”

    “七剑门,江乘月。”

    陆续有认识的人来与江乘月打招呼,季江南和方唯玉站在一旁小声说话。

    “你之前来过?”

    “是来过,但也只见了一位李大夫,还是在那边的小棚子里就给我看完了,药王谷的大夫不好请。”方唯玉想起来就郁闷,他大老远从奎山城赶过来,结果就在那小木棚里做个一盏茶不到的功夫。

    季江南看向药田旁的一排小木棚,脸色怪异,药王谷的大夫就在那木棚子里看病?

    这时一名青衣少女背着竹篓走过来,不确定的喊了一声:“季江南?”

    季江南一转头,赫然正是姜浔。

    姜浔约莫是刚采药回来,袖子挽到手肘,一身短装,愈显俏皮灵动。

    “真是你啊!”姜浔快走两步,左右张望了一下,“沈云川呢?”

    “没来。”季江南如实回答。

    姜浔亮晶晶的眼睛一下就黯淡了下去,气鼓鼓的将脚边的石头踢飞:“我就知道!那个死没良心的才不会来看我呢!哼!”

    赌气的跺了跺脚,气呼呼的走了。

    被无视的方唯玉摸了摸鼻子,沈云川那个无赖除了脸以外有别的可取点吗?怎么还会有姑娘喜欢?

    慢一步的裴榛看着前面赌气踹石头的背影,无奈的了口气。

    “二位是在等人?”裴榛上前问道,比起姜浔的俏皮灵动,裴榛更显温婉淡泊,五官清秀给人一种极为素雅的感觉,与其姐柳傲霜张扬明艳的长相反差极大,明明五官还是相似,却分出极端化的两种气质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裴姑娘好,”季江南见礼,“我们是来求见姜谷主。”

    “师父昨日才回来,这会儿应该还未起,可稍等片刻,我去看看师父醒了没有。”裴榛一礼告退,觉察到方唯玉的目光,微笑着又行一礼,转身离去。

    “骨秀神清,淡雅出尘,“医仙子”这个名号的确符合。”方唯玉笑道。

    季江南白了他一眼,那么毫不避讳的盯着人姑娘看,果然越发不掩饰其土匪本性了,修养什么的都喂了狗。

    瞟见季江南的眼神,方唯玉不满:“你那什么眼神?别拿我和沈云川那混账比,我这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欣赏不亵渎。”

    又一记白眼。

    “算了算了,和你这种小破孩说不清楚!”方唯玉郁结,这小子真堵心。

    门开了,裴榛带着两个小药童站出门口,对江乘月一礼:“江门主,师父有请。”

第一百七十九章 方法

    药王谷谷主年纪不算大,比江乘月还要小上一些,身材也不高,圆脸长须,穿着普通,脸色土黄,像一个普通的的农夫。

    二人相见心情不错,一翻寒暄之后江乘月说明来意,请姜回为季江南诊脉。

    季江南上前见礼,姜回一见他就笑意一缓,又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沉思了一会儿后将左右都赶了出去,连同江乘月在内。

    江乘月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转身离开了小厅。

    厅内只剩姜回与季江南二人,姜回搭脉搭了很长时间,脸色十分纠结复杂,看得季江南心头七上八下。

    半晌后姜回放下季江南的手,似乎有些头疼的按着额头。

    “老夫行医多年,你这种脉象我是第一次见,”姜回斟酌了下语言,“三息合流,经脉受损,又不是借助脉冲丹这种外力得来得,这种情况下,你不应该还活着。”

    季江南一惊:“谷主这话从何说起?”

    “我问你,武者为何能入武道?”姜回问道。

    “开经脉,入丹田,扩百骸,拜神宫。”虽不明所以,但季江南还是很快回答。

    “不错,武者的基础,是经脉和丹田,我虽不能内视,但从你的脉搏和气色上来看,你的丹田和经脉已经伤痕累累,你所修习的功法像七剑门心法,又不像七剑门心法,太过霸道,你现在能短暂的压制,但随着这股内力的逐渐壮大,你的经脉和丹田会不堪重负。”

    “你想象一下,人的筋脉和丹田是一壶水,内力是水,经脉和丹田是壶,壶能装三碗水,但有人非要在里面加四碗,壶装不了那么多水,就会开裂,然后碎掉,如果人的静脉和丹田破碎,内力在肉体中四处游走,这个人会如何?”姜回问道。

    “会死,爆体而亡。”季江南沉声回答,手不自觉的握紧。

    姜回叹了一声:“我本以为你是服了脉冲丹,但搭脉我就知道不是,脉冲丹是压榨人体,而你体内的内息是天生的,天生自带的东西,比脉冲丹更难化解,现在你的筋脉和丹田就像一个快要碎裂的壶,你入武道时间太短,丹田和经脉温养不足,你的内功心法很强,但身体偏脆弱,但你的内息还能受你所控,这令我很意外。”

    季江南低头不语,姜回摇头,要让这么一个少年接受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实,确实很难。

    “姜谷主,可有治疗之法?”季江南猛然抬头,眼睛很亮,他现在不能死,他要找的线索没找到,他不能死,也不想死。

    “若放手不管,你只有一年的活路,但你若能在一年之内踏足宗师,那问题就自然解决了。”姜回道。

    季江南的手抖了抖,一年踏足宗师,怎么听都是痴人说梦。

    “还有一条路,去寻何须草,但何须草已经近百年不曾出现,而且,我未曾见过这味药材,也不敢保证一定有效。”姜回接着说道。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季江南艰难的问出一句。

    姜回仔细的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而后又摇了摇头:“第三个办法我没有,但可以在第一条上做文章,以我的医术,能暂时将你体内受损的筋脉和丹田修复一部分,但也只能是一部分,适当的为你续命,但顶多也只有三年时间,三年之内你不能踏足宗师的话,还是一样会死。”

    季江南眸光大亮,三年的时间,虽说依旧不长,但至少比一年容易接受。

    姜回看着突然精神的季江南,问道:“你可听清楚了,三年,宗师境,以你的年纪,三年之后不过二十来岁,二十多岁的宗师,可是都是凤毛麟角,还都是自小就灵药名师堆积出来的,你可想好了。”

    季江南闻言朗声一笑:“非登九天,可得凌云。”

    姜回抚掌而笑:“好小子!有志气!”

    姜回配药需要时间,他们需在药王谷住上一段时间,从厅内出来后,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外的江乘月,鞋面上落了一片叶子也未动,像是从厅内出来之后就一直站在这里没动过。

    听到响声,江乘月转过身来,迎面却看见一张笑脸,江乘月一愣,季江南很少笑,方唯玉和沈云川都说过他笑起来很邪性,但现在这个笑容,就真的是一个少年人神采飞扬的明朗,隐约带着两分稚气。

    “多谢师叔。”季江南认认真真的行了一个礼,江乘月这些日子为何一反常态,他现在已经明白了,怕他难过多想,才一直没告诉他,也推掉了首次大比主持悉心照顾。

    江乘月不喜欢多说,但做的一点都不少,是个细心又慈爱的长辈。

    江乘月一愣,笑了,他在门内甚少出现在弟子们面前,出现了弟子们也是恭恭敬敬的喊一声门主,季江南也不例外,现在这声师叔倒叫的江乘月心头一暖,比起门主,他更喜欢师叔这个称呼。

    本还有些担心,但现在看来,姜回是找到办法了,江乘月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方唯玉可着劲的揉眼,他莫不是眼花了,这种笑容挂在季江南脸上简直活见鬼,那小子哪次笑不是露着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笑得浑身都发毛。

    而后方唯玉也如愿以偿的得了姜回的亲自诊脉,并开了药方以做调养。

    拿着药方从姜回住处出来,迎着阳光伸了个懒腰,真好啊,这一路阳光明媚,没有追兵也没有账本,不用挖空心思去对付那群老狐狸,这感觉真好。

    享受完阳光之后的方唯玉又觉得悲哀了,果然啊,闲则无志,他这是不是颓废了?

    药王谷的空房子很多,大多都是来谷中求学一段时间又回去的人建的,大多都是普通的小木屋,姜回的住处也不大,大半面积都是各类瓶瓶罐罐和晒干的药草,下脚处都难找,所以就只能重新找了处住所让三人住下。

    姜回着手配置季江南的药,江乘月也知晓了姜回的法子,虽是治标不治本,但好歹留有时间,季江南也欣然同意,基本已经无事,江乘月这一趟出来将近一个月,也是时候回去了,故而请辞回苍梧山。

    姜回亲自送江乘月出谷,出了那条山缝,再往外就是玉华山脚了。

    季江南一路送江乘月出山,直到江乘月上马离开,才走回药王谷。

    远处江乘月一提缰绳,马发出一声嘶鸣停下,江乘月回望玉华山脉,三年,若三年之后他真的踏入宗师,二十岁的武道宗师,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若踏不过去,就彻底消失于人们眼中。

    这是季江南的一道坎,他能帮的,也就这么多了。

    江乘月一抖缰绳,马匹绝尘而去。

第一百八十章 出谷

    姜回配的药叫做赤霄散,不是内服,而是外用,配以独特的行针之法施用,姜回说这个药用起来有点疼,季江南自觉无妨,待真的用上的时候直接惨叫出声。

    那叫有一点疼?一遍金针走穴,而后将赤霄散外敷,行过针之后体内血气流动加快,敷在体外的药粉渗入吸收,随着血气内息游走体内。

    感觉就像从里到外被火烧了一遍又用刀子依次剐了一遍,顺便再体验浑身经脉被撕裂后油炸了一遍的感觉,简直不能再轻松。

    若不是姜回早有准备找来了谷中几个修为较高的长老按着他,否则那一瞬就要掀桌子暴走了。

    赤霄散药如其名,是一种赤色的粉末,比朱砂颜色要深一些,季江南毫无防备的去了上衣上药,结果没过多久就惨叫出声,体内如油烹火烧凌迟一样的感觉令他眼睛赤红,但那股平日翻涌的力量却十分沉寂,没有内力加持,硬生生靠肉体硬抗。

    总之,第一次上完药之后,季江南昏睡了一天一夜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脖子手臂上青筋暴起,异常恐怖。

    之后没隔两天,季江南就要去上一次药,然后毫无悬念疼的惨叫,药王谷的人本来还会过来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后来也就习惯了,隔两天听到惨叫都会抬起头来看一眼,然后接着忙活。

    那小子又去上药了。

    几日之后,惨叫声停了,适应一段时间之后,季江南勉强能咬牙忍住,但没过多久,惨叫声再次响起,季江南上药的次数从两天一次改为一天一次。

    然后惨叫声继续重复响起。

    为此方唯玉烦不胜烦,对上个药还能这么疼表示不信,第二天随季江南前往姜回处上药,挑了一点粉末往自己手上抹了一下。

    而后方唯玉差点拔刀把自己手给跺了。

    姜回乐呵呵的看面目扭曲的方唯玉,说这赤霄散的原料来自西域荒漠深处,那里有一种常年生活在荒漠里的剧毒蜘蛛,当地没有名字,随口叫红蜘蛛,红蜘蛛颜色鲜艳,通体赤红如水晶透亮,十分惹眼。

    但这种蜘蛛美则美矣,体内含剧毒,在荒漠之中几乎没有敌手,常年生活在天气恶劣的荒漠下,红蜘蛛自身含有很强的热量,所以才能在荒漠里生存,赤霄散就是用红蜘蛛磨成粉末后混以其他药材制成。

    季江南的筋脉和丹田受损严重,红蜘蛛所含的炙热具有很强的修复能力,所以必须将这份热量扩散到最大。

    修复的同时,伴随的就是浓烈的灼烧感和凌迟一般的剧痛。

    方唯玉只是挑了一点往手上抹了抹就疼得差点砍手,再看一眼糊了背脊红色粉末的季江南,忽然觉得十分佩服。

    自此方唯玉再也没表达过他的不满,是个狠人,这小子一如既往的变态。

    然后没多久又继续过来遛弯,因为随着季江南耐药性的增强,每日姜回会让裴榛过来再给季江南诊一次脉,随时记录情况,而且他后背骨伤还未痊愈,需要时常留意。

    而每次方唯玉都会掐着裴榛过来的点准时在季江南住处蹲点。

    对此季江南表示鄙视,方唯玉则表示小破孩没资格鄙视。

    裴榛本没有在意,但一连几天都撞见方唯玉在这里,她又不笨,总不会一点都察觉不到。

    凭心而论,比之沈云川恶作剧的撩拨,方唯玉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一个斯文的书生,谈吐得体,有风度有修养,看裴榛的目光从来不闪躲,目光澄澈,多带欣赏之意。

    这样的男子应该没有多少女子会拒绝,看得出来,裴榛对其颇有好感,言语之间也多有笑意。

    然后就是方唯玉继续打着关心好友伤势的名头过来蹲点。

    直到某天裴榛有事没过来,换了姜浔来为季江南诊脉,其实姜浔的性子并不坏,不提沈云川的话,就是一个活泼烂漫的少女,而被赤霄散折磨得就剩半口气趴着的季江南也没力气动弹了,病人听话不乱折腾,姜浔表示很满意。

    诊完脉之后姜浔收起药箱出门,临走前犹豫了一会儿,对站在一旁兴致不高的方唯玉小声说了一句。

    “我师姐这两天要出谷去看病人,你……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又满脸纠结的走了。

    得了话的方唯玉瞬间又回神了,炫耀一般的开口:“想来裴姑娘还是忧心我的,毕竟你这么一个闷葫芦也聊不起天来。”

    季江南不想搭腔。

    “不理人?这是耍小孩脾气呢?”方唯玉乐了,“说你是受虐狂你还不服,现在一天上一次药感觉是不是特别好?不过现在倒不是面瘫了,整天龇牙咧嘴跟个夜叉似的。”

    “滚蛋!”季江南毛了,要不是没力气了他一定起来踹他一脚。

    “行啊,”方唯玉抬脚就走,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笑得不怀好意,“就你小子这别扭性子,怕是没哪家姑娘会看上你。”

    眼见季江南眉毛都立起来了,方唯玉十分干脆的关门走人。

    随着季江南耐药性和对疼痛承受力度的提升,敷药的次数逐渐变成一天两次,一直到他一天敷三次药也没多大感觉时,姜回告诉他体内筋脉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

    但就像临时抢修的房屋,这只是在短时间内修复一部分,若三年之后他不能踏足宗师,那么这些筋脉会再一次崩裂,甚至比之前还要狠。

    而后背的骨伤也基本痊愈了,季江南持剑舞动,剑出星动,一整套的飞星逐月剑招招练了一遍,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飞星逐月剑的剑招能用的已经很少,仅七星望月,星罗密布,影落星沉和镜花水月四招用得多些,前三招是杀招,镜花水月是出其不意的突袭,然后就是还未完成的“破晓”一式。

    他要在三年内横跨丹心境踏入宗师,难度不可谓不大,以他现在的进度,走寻常路的话根本一点可能都没有。

    时间就是性命,季江南心头生出一股浓郁的紧迫感。

    两天后季江南向姜回辞行,姜回确诊伤势已无大碍之后,应他可以出谷。

    裴榛还未回,方唯玉很是遗憾,但没理由季江南走了他还留着,他的暗伤需要调养,非灵丹妙药可医,姜回已经给他开了方子,只需照方抓药即可,半年复诊一次即可。

    故而方唯玉也只能跟季江南能一同出谷。

    二人徒步下山,到山脚时姜回突然出现,将偷摸下山的姜浔抓了回去。

    姜浔手脚并用气急败坏,像只恼怒的小兽,姜回只是歉意的笑了笑,拖着姜浔往回走。

    姜浔挣脱不开,委屈不已,大骂季江南不讲义气。

    方唯玉失笑,季江南自觉十分无辜。

    他入谷求医时是三月下旬晚春,如今已然快近五月,在药王谷已经待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第一百八十一章 江湖三榜

    四月二十六,盛夏,日头正高晒得人脑袋发晕,迎面吹来的风也一点都不凉爽,依旧闷热得热。

    这样的天气赶路是一件相当不爽快的事。

    季江南抬了抬遮阳的斗笠,一眼望过去,河的对岸,是一条宽阔的官道,官道在绿树之间蜿蜒向前。

    豫州在玉华山脉上方,所以季江南二人出谷之后就顺着玉华山脉直上,从沂水自东海一直延生出南域,玉华山脉中地势崎岖,链接东南二域之处,沂水分流,一股继续南下,延至南疆,另一股就环绕东域而走,经汴京归雁湖,再流回东海。

    这里就是沂水分流处前方,经过两月抢修,曲水断流处已经接上,水位已经降下一些,今年春天下的雨多了,夏季迟迟不落雨,所幸去年雪化后河水暴涨到现在也不缺水用,故而除了天气热一些以外,也没什么难以接受的。

    季江南在河边下马,抄水洗脸,清凉的河水赶走了几分燥气,心情也稍好了一些,季江南用过赤霄散敷体,那股炙气还未消散完全,这种天气对他来说,那是十分难受,内外皆热得冒火。

    反之方唯玉就没这种烦恼了,他本身体质偏寒,体温都要比常人凉一些,炎热的气息很难侵体。

    从这方面讲,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河岸上的柳树已经绿叶满枝,洗把脸喝了两口水,季江南坐在树荫下方才觉得痛快了些。

    方唯玉也蹲过去洗了洗脸,他不热,但这一路灰吹得眼睛都睁不开,斗笠遮阳,又不挡风,这会儿感觉眼睛鼻腔耳朵里全是灰。

    不远处的一颗柳树下,一艘小船栓在树干上,一名赤膊的船夫盖了顶草帽在脸上,睡得鼾声如雷,下午天气炎热,无人坐船,船夫就自己睡了。

    “船家醒醒!过河!”方唯玉上前喊了两声。

    船夫睡得正香,但经不住方唯玉一直喊,伸手拿下脸上的草帽,睡眼朦胧的坐了起来。

    “过河还是行船啊?”船夫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站起来。

    “过河。”

    “十五文钱,上船吧!”船夫弯腰抄水抹了一把脸,精神了许多。

    二人上船,船夫解开绳索,吆喝一声,竹篙一抻,小船使离岸边往对岸划去。

    “二位公子是要去邱家庄参加赏剑会?”难得有个人说说话,船夫心情不错搭话。

    季江南没听过邱家庄,方唯玉倒是笑道:“邱家庄我知道,豫州淄县邱家,但这赏剑会是个什么说法?”

    “嘿!邱家二公子总知道吧!那可是人杰榜上的武林高手!”船家热心的为其讲解,“前些日子邱二公子好像是得了把什么名剑,邀请各方青年俊杰前来品鉴,日子好像就定在四月二十九,这两天啊,往来这条河道上的,但凡是佩剑的,基本都是奔赏剑会去的。”

    “这样啊!那我们可得去凑个热闹。”方唯玉笑道。

    船家也笑了,继续和方唯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靠了岸给了钱,船夫还一直笑呵呵的招手,和方唯玉聊得颇为愉快。

    “这邱家庄是个什么地方?人杰榜又是什么?”一下船,季江南就开口问道。

    “就知道你会问,”方唯玉暗自摇头,“也罢,好歹一路同行,我就给你讲讲,别到时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你之前一直生活在南域,往返范围也仅限于苍梧山和江州嘉兴一带,见到的多半都是同门师兄弟,比较出彩一些的也就只有“季三陆九”你们二人,江州一带属江南道,而且在江南道的最边上,大晋一共三十九道,你这些年看见的,仅毫毛都不算。”

    “大晋三十九道,属江南江淮最为繁荣,而豫州在其中心,那里才是各大家族各行各道突显昌盛之地,也是天下英才汇聚最多的地方,在豫州,像你这样的少年天才,可是一点都不少。”

    “六扇门监管江湖,曾出过三榜,人杰榜,神秀榜,以及天榜。”

    “这三榜收录江湖之中最为优秀人才,人杰榜五百位,宗师境之下排位,神秀榜两百位,宗师境排位,而天榜,则收录传说中的神宫境武者,天榜开创到现在,也仅有昔日黄泉教教主一人以半步神宫境收录在册。”

    “至于淄县邱家庄,那是一个绸缎商,以贩布为生,也算是奎山商会其中的一个合作商,前些年我来过一次,谈了一笔生意,邱二公子,好像叫邱明,听说拜入普陀寺为俗家弟子,我没见过,只听邱老爷提起过,”方唯玉思索了一下,“看来这个邱明算是出师了,挤进人杰榜,至少也是丹心境修为了。”

    季江南默默的记下来,确实,从他出师门到现在,说是闯荡,但依旧没见过真正的江湖是什么样子的,季家一直排在九世家之末,他一直想看看排名前列的世家子弟实力如何,结果还未见世家子弟,一个绸缎商之子,赫然也是丹心境武者。

    如云覆眼,像方唯玉所说,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不知为何,季江南不惧,反而有些热血沸腾起来,江湖何道?厮杀之所矣。

    方唯玉眯起眼睛笑了,南域太小,除却湘南之地,多是乌合之众,出了南域,才是真正的江湖,显而易见,这小子傲得很,这里,才是龙归大海之地。

    翻云覆雨还是涅于尘埃?这里可比南域更加残酷。

    “你要去参加赏剑会?”季江南眉毛一挑,他的泠泉没了剑鞘,现在是裹了一层麻布背在背上,十分磕碜。

    “错!”方唯玉一口否定,微笑,“我去要账,邱申复还欠我一千两银子,是走我自己的私账借给他的,所以,这笔钱是我自个儿的,现在我要去讨债。”

    “他儿子请了四方好友,我去要账他不会不给,除非他想落自己儿子的面子,”方唯玉回头问,“这些人中,不乏同列人杰榜的年轻剑客,去看看?”

    “好啊!”季江南眉毛一扬,轻轻一笑,人杰榜上的武者,自然得去会一会。

第一百八十二章 赏剑会的目的

    淄县位于豫州边上的一座小县城,说热闹不热闹,说冷清也不冷清,邱家本是绸缎商,多年经营小有积蓄,在县城外有一处庄子,称邱家庄,邱家家主邱申复虽没多大本事,守着祖辈的福荫在淄显混口饭吃,但生的几个儿子都还不错,其中以二儿子邱明最为出色,得拜入普陀寺为俗家弟子,年纪轻轻进入人杰榜,此事不仅邱家脸上有光,就连整个淄县也与有荣焉。

    能入人杰榜,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

    前些日子邱二公子得了一把名剑,遂邀请诸多世家子弟前来赏鉴,这下淄显可热闹了,邱家庄也是门庭若市,连带着各酒楼茶馆的生意也好了不少,来的这些可都是有头有脸的年轻俊杰,吃饭出行都得讲究排场,不是最好的还不要。

    时正午时,淄显中大街的一处茶馆内坐的满满当当,说是茶馆,但也卖一些简单的吃食,有钱的公子哥儿去酒楼,没钱的农夫去喝茶摊的大碗茶,而坐在这种茶馆里的,就是兜里有点钱又不是很多的那种,多是走江湖的镖师客商,歇个脚又不愿意将就的,就在这茶馆里炒两个小菜,味道算不得最好,但好歹要比茶摊子上要讲究的多。

    除镖师客商以外,常年聚集在此的还有一种人,这些人没多大本事,跟三教九流的人都打交道,一些小道消息最是灵通,而他们就靠着这些四面八方的消息混口饭吃,这种人在江湖上称之为风媒,风媒靠消息吃饭,游走与江湖人常出没的饭馆茶馆酒楼等地方。

    风媒这个行当季江南倒是知道,风媒遍布天下,在江州八仙楼,江湖风媒也不少,但风媒也分高下,消息渠道一般不会共享,毕竟谁手里掌握第一时间的消息,谁就得利最多,等消息传开了,就不值钱了,江州地方小,混在那里的基本都不是很有本事的风媒,还真买不到什么大消息。

    茶馆内一处靠窗的坐处,方唯玉端着茶杯抿了一口,摇头道:“岭南的金玉眉,虽是今年的新茶,但不是毛尖,次了好几等,这都采到茶杆子上了,这样的茶,茶商都不收。”

    “能喝就行,不爱喝拉到,没人逼你。”季江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埋头吃菜。

    方唯玉十分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俗不可耐。”

    显然失去了逼他亡命奔逃的追兵,方城主的讲究劲又上来了。

    这时门外进来了一个年轻男子,长袍纸扇,进门后迅速打量了一圈,抬脚就往窗边走,在二人桌前站定,弯腰笑道:“二位这时才到淄县的?可是要去参加邱二公子的赏剑会?”

    季江南吃东西的动作一顿,而后又接着吃,对于与人交际这种事儿他不在行,方唯玉开口就行。

    “没错,这位兄台,可是听得什么消息?”方唯玉微微一笑。

    年轻男子顿时精神起来,神秘兮兮的开口:“兄台可知这次赏剑会原是有别的目的?”

    “哦?说来听听?”方唯玉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神情。

    年轻男子却住了口,笑嘻嘻的看过来。

    “三公子?”方唯玉喊了一声,眉毛一抬。

    意思是我说话,你掏钱,

    季江南只得掏出一块银子丢过去,面前这位嫌弃茶叶不好的讲究人身上可是一个大子儿都掏不出来。

    “说吧,还有什么目的?”

    年轻男子也不客气,将银子往怀里一揣,抬脚勾了个凳子坐下,自来熟的倒了杯茶喝了,这才开口讲话:“其实啊,这邱公子办这次赏剑会,就是冲一个人来的,知道这人是谁不?”

    “别卖关子!赶紧说!”方唯玉催促道。

    年轻男子嘿嘿一笑:“齐州李家,知道不?那可是世家排名前三的存在,邱公子得的剑确实是把名剑,乃欧冶子先生生前所铸十把名剑中的泠泉,邱家想在齐州开绸缎庄分号,所以这次赏剑会名为赏剑,其实是要将这把剑献给李家做见面礼,而听说这次来的人当中,就有李家大小姐。”

    “李疏桐?”方唯玉有些惊讶。

    “不错,就是她。”年轻男子挤眉弄眼,露出一副你懂的表情。

    “此次赏剑会无需请柬,有意者皆可前往一观,城外五十里处就是邱家庄,届时直接前去就可。”年轻男子起身拱手,“在下徐鹤,日后若是需要什么消息,用得上在下的,无需客气,别的不敢说,在这淄县之内,说句狂言,还没有我不知道的消息。”

    “好说。”方唯玉笑着拱手。

    徐鹤又行了一礼,摇着扇子出去了,他才出门,邻桌的客人就笑道:“你们可被这厮给忽悠了,这消息在淄显都已经传开了,李家大小姐要来这消息还是邱家自己放出来的,不然就凭一把剑,怎么可能引来这么多人?这消息已经不值钱了,这小子一天就在县里找生面孔忽悠,你们二位这钱可是花得冤枉。”

    周围的人也都笑了。

    方唯玉也笑,伸手敲了敲放在桌上麻布裹起来的剑笑道:“你说这事儿还巧不巧?人家邱公子得的那把剑,好像,也叫泠泉来着,你说,谁手里的是假货?”

    “谁手里的是假货不重要,因为这场赏剑会本身也不是赏剑,不过借个由头向李家示好罢了。”季江南倒没怀疑过手里长剑的真假,泠泉在他手里的时间不长,但一把剑好坏的层次是很容易分清的,他拎这把剑砍黑无常的玄铁链子跟玩似的,要说这把剑是仿品的话,那也算是一把比肩真品的剑了。

    “这话怎么说?”方唯玉好整以暇的倒了杯茶。

    “邱家想趁奎山商会不稳脱离商会单独经营,虽然我不懂经商,但商会的存在一般都是分成,邱家不想给奎山商会分成,就需要重新找一个靠山,李家是邱家新找的靠山,这么大张旗鼓的办个赏剑会,无非就是向李家表明态度,将事情摆到明面上来,邱家无路可退,同时也将自己绑在了李家这条船上,那把剑真的假的不重要,就算是假的,李家也会当它是真的。”季江南道。

    方唯玉大笑:“都说季三公子冲动好斗寡言少语,一言不合就动手,实则你看的比谁都明白。”

    “邱家想过河拆桥,那那我要是不表示一下什么的话,可就对不起这么多年的合作了,”方唯玉凉凉一笑。

    “你要干什么?”

    “有人不让我痛快,那我也不让他痛快,拿了好处就想跑?这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的事情?”方唯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子,眼中精光一闪。

第一百八十三章 邱家的打算

    “当初邱申复经营不善,又被人骗了许多钱财,日日被债主上门催债,眼见连宅子都保不住了,正好当时我从汴京回奎山城,途径淄县暂住,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哭着上门来求助,说愿将邱家的生意全部拱手相让,只求我能帮他渡过难关,我这人一向不做赔本买卖,我帮他还清了欠债,前提是将邱家的布匹生意并入奎山商会,奎山商会的商道对他开启,但他每年的盈利要算作五五分,直到他还清欠款,则按照普通的合作商会改分成为三七分,我算对他留了余地,没让他把所得全部拿来还债,剩余的五成抛去各方损耗所余虽不多,但也这足够养活他一家子。”方唯玉说着冷笑起来。

    “邱申复刚开始还算听话,待还清所借之后奎山商会将抽率换成三七分,但随着他生意越做越大,这三成的抽成也开始舍不得,每次都有不同的理由,实在催狠了才会交回,年前林长老还为此专门来此与邱申复见了一面,商会本是自愿加入,而且他也已经还清了欠款,他若要退出也不是不可以,但商会为他打开的一切商路也会随之关闭,邱申复再三确保不会退出,并将之前欠下的抽成如数交回。”

    “那时奎山城还不是我做主,邱申复又安稳了下来,加之后来元宵武擂以及东陵事变,所以一时还无暇处理,如今奎山城易主,方修凛成傀儡,那伙人又无意长期经营奎山城,内部问题严重,我早就料到,商会里的这些合作商都是逐利而行,邱申复想趁机截断商道,既舍不得每年三成的利润,又不愿意把到手的东西还回去,只能找一个奎山城动不了的靠山,明显,李家就是他新找的靠山。”

    “奎山城内诸位长老皆被囚禁,商令不发,若真的让他抱上了李家的大腿,我还真奈何不了他,他手上的几条商路也算是肉包打狗再也拿不回来,呵,老狐狸,跟我玩这手。”方唯玉冷笑一声,慢条斯理的开始倒茶。

    “那他欠你的一千两又是从何而来?”季江南问道。

    “那又是另一笔帐了,邱家三个儿子,大儿子当初嗜赌成性,在赌坊与人动手将对方打成重伤,是我帮他还的赌债,邱明拜入普陀寺,这种事情有辱门风,所以邱申复花钱将事情掩盖过去了,毕竟赌坊人多,一群人斗殴打的头破血流也看不清谁是谁,而后来邱家老大戒了赌跟他爹做生意,才算有了几分样子,邱申复不是没想过还我那一千两,但我不收,我这人信不过旁人,干什么都喜欢留点把柄,邱明是邱家最看重的儿子,还出自普陀寺,那更是一点污点都不能有,要是被人知道邱二公子的大哥是个滥赌鬼还差点闹出人命,你觉得旁人会如何想?”

    “我虽没见过邱明,但从他为家里找的由头是赏剑,就不难看出这个人心高气傲,一般这种事情换个寿宴或者别的都行,还偏偏以他自己的名义发帖,就带了些炫耀的意味在里面,这类人一般爱惜羽毛,容不得别人诋毁,还好邱明是这样的人,否则我这把柄,可还真没什么用处。”方唯玉若有所思的看了季江南一眼,当然,这小子不算在内,跟他比起来,邱明还不够傲,会在意别人的看法,这小子可是我行我素的很,旁人说什么一概不管。

    “你确定你这事儿闹得起来?邱家经营这么久,在淄县也是有些能耐的,你一个光杆城主,还是前任城主,你说的话会有人信?”季江南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我说的自然不会有人信,但有个人说出来的话,一定有人信。”方唯玉笑呵呵的开口。

    “谁?”季江南再问,突然皱眉道,“李家大小姐?”

    “是啊,李家是邱申复准备抱的大腿,只要她信了,那就好办了。”

    “李家派人来,那就说明李家准备接受邱家,她怎么可能帮你?”

    “这你就不懂了,”方唯玉摇头,“如果是李家的其他人来,我的确没有任何办法,但李疏桐可不是一般的女子,我行商多年,见过的女子不少,但真正能让我心生佩服的女子仅此一个,以女子之身涉足家族要事,在李家占据一席之位,掌握一部分话语权,外界有种说法,娶了李疏桐,就等于娶了半个李家,这其中的分量,你可以想一下。”

    能令方唯玉心生佩服的人,还是个女子,这就很引人好奇了。

    齐州李氏,源自前朝兵部尚书李辞修一脉,李家因出卖大楚为天下人唾弃,后因内部矛盾,李家最小的公子自行划了族谱上的名字,于齐州自立门户,原李氏赐姓钟离,黄泉教主屠城之后,钟离氏衰弱,反之齐州李氏日渐昌隆,大晋九世家,苍漠城铁家排名第一,冀北王氏第二,齐州李氏第三,即便当初白帝城甄家异军突起,李氏也稳稳坐在第三的位置上。

    而李疏桐能在李氏掌控大半话语权,可见不是一般的女子。

    “李疏桐与平常女子不同,眼光见识皆非常人,此次由她前来淄县,你也看见了,那徐鹤挤眉弄眼的样子,又说来了许多年轻俊杰,这其中怕有不少是冲她来的,一因李疏桐容色不凡,二嘛,就是为着她背后的李家而来,娶了她,便是半个李家,这份量,也不怪呼许多人心动,”方唯玉突然嘿嘿笑起来,“怎么样?心动了吗?季江南翻了个白眼。

    方唯玉扶着额头笑了一会儿:“那我说点让你心动的东西,邱家选址建邱家庄的时候,曾从地下挖出来一块磨剑石,刻有一套残缺的剑法,邱家以为天降好事,喜出望外,照着剑法修炼,不料那剑法很邪性,修炼到后期开始会丧失心智,发狂攻击旁人,那时的家主见势不对连忙将这块石头连夜送往若香山,那时的方丈还是慧明,这套剑法过于妖邪,便将其埋入地下做了镇魔塔的基石,那些丧失心智的人不久后也都死亡,爆体而亡死状恐怖。”

    “这件事就由此结束,不过据我所知,那位家主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将这块石头送往若香山,是因为那些发狂的人到处砍人,迫于无奈才送上,而且私下截取了一部分保存,因为那块磨剑石本来就不平整,挖出来时就残缺,所以也没人注意到,时至今日,那块残石还留在邱家,至于为什么会留下,大概还是存着那份不甘心吧!那套剑法很是不俗,威力可比肩世间最顶尖的几套剑法,但后期嗜血发狂无法自控,邱家留下这块石头,却又没人敢去修炼,也不愿意交给别人,就一直闲置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季江南斜眼。

    “我说了,我这人信不过旁人,跟我做生意的人一般都是祖上三代都查过一遍的,而且当时邱申复很不老实,就特意多查了查,还真查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出来。”方唯玉懒散的靠在窗边,“我想,这个消息你可能更感兴趣一些。”

    季江南挑眉:“若把这个消息传开,那可比你直接上门更有用,不用你动手,普陀寺的人会立马将他们收拾了。”

    “那多没意思,事后他大可以推脱说这不是他本意,毕竟那是他先辈祖宗干的事儿,回头交了石头就完了,而且,我这消息终归是消息,具体那块石头在哪儿,我是不清楚的,事情闹大之后,我面临的就不止是奎山城的追兵,还有气急败坏的邱家,至少,邱明我是打不过的,”方唯玉十分干脆的承认,“风险大效果又不好,若非万不得已,这招是不能用的。”

    “我要去邱家庄搞事情,平白忽悠你去感觉有点不地道,这个消息就算是报酬吧!你很急切的想提升实力,这点已经毫不掩饰,这套剑法已经是残谱中的残谱,你是剑者,或许可以对你有所帮助,你觉得如何?”

    季江南抬了抬眼:“什么时候去?”

    方唯玉抚掌而笑,他就知道这小子会有兴趣,之前说了去看热闹,那他就是去看热闹,除非有人惹到他头上来,要请他帮忙还得拿出点他感兴趣的东西来,妥妥的不见兔子不撒鹰。

    至于那套妖邪的剑法,说句实话,方唯玉见过最邪性的就是他季江南。

    此时桌上的茶已经喝完,眼见这吃晚饭的人都已经来了,这一顿午饭吃到晚饭点也是没谁了。

    茶馆的老板探头看了又看,那样子分明是觉得他二人是吃霸王餐来了,唯恐其跑掉。

    这时门外走进来三人,两女一男,衣着简单,配剑,两名女子皆戴着幕篱,长纱垂下看不清脸。

    “老板,麻烦上一壶茶,炒两个小菜过来。”一女声传来。

    这会儿店里人不多,这三人却偏偏坐到旁桌来,正好季江南二人起身准备走,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老友见面,招呼也不打一声吗?”

    二人脚步一顿,回头看去,一名女子素手一挑,掀开幕篱,莞尔一笑:“方城主,别来无恙。”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李疏桐

    浅色的幕篱轻纱之下,首入眼帘的是一双明亮的双眼,灿若骄阳,比四月的春光还要耀眼几分,单这一双眼睛,就足以睥睨诸多女子。

    若江南烟雨轻柔,又如春光明媚,别具一格。

    季江南见过的女子之中,封玲珑是集天地灵秀的神秘与绝色,安瑶是天真烂漫的活波,柳傲霜是傲骨凌梅的妖娆,姜浔是古灵精怪顾盼神飞的娇俏,裴榛是骨秀神清的温婉。

    而这个女子,则是他见过的所有女子当中,眼睛最为明媚的一个,见之不忘。

    方唯玉看清之后很是惊讶,而后笑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到:“李小姐,别来无恙。”

    李疏桐笑了笑,邀请二人一同坐下。

    “这位是?”李疏桐看向一旁的季江南。

    “在下季江南。”季江南简单的回了一句,对李疏桐并没有过多的殷勤。

    李疏桐莞尔一笑,目光略过他手中那把麻布包裹的长剑,声音婉转动听:“二位是要前往邱家庄?若二位不弃,可一同前往。”

    李疏桐主动开口邀请,季江南却眉头一皱,拱手行了一礼:“不必了,诸位慢用,在下告辞。”

    说罢提剑头也不回的走了,方唯玉不由得愣怔了一下,这小子发什么疯?眼见同桌的一男一女脸色开始不善,方唯玉只得起身歉意一笑,告辞离去。

    见二人离去,同桌男子皱眉道:“哪里来的乡野小子?一点规矩也不懂。”

    女子也应和道:“向来都会旁人邀请小姐,还从未有人如此无礼拒绝,好大的面子!”

    二人心生不满,李疏桐不仅不恼,反而笑了起来:“人家不愿意,自然可以拒绝,我总不能强逼着人家去不是?”

    “小姐!”女子嘟囔了一句,很是不忿。

    “好了,”李疏桐笑着打断女子,“这事儿可不许再说了,这里是可不是齐州,我们此来是有正事的,可别让旁人觉得李家以势压人,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听得李疏桐这么说了,那女子只好住了嘴。

    “李唐,以你的眼力,这二人实力如何?”李疏桐看向男子问道。

    “方唯玉的实力应该在化海中期圆满,比上次见面进步并不算大,”李唐说道,皱了皱眉,有些不确定的开口,“至于那个季江南,观其气息应该在化海后期圆满,但是他的气息很奇怪,诸门各派的武功路数我不敢说都清楚,但这股气息却是我从来没见过的。”

    “杀气很重,但又不暴戾,相反有点道家中正平和的气息在内,还是个用剑的。”李唐仔细思索,眉头越皱越紧。

    “你这乱七八糟说些什么呢!哪有那么奇怪的功法!”一旁的女子说道。

    李唐张了张嘴想解释,又觉得无从说起,很是郁闷的叹了口气。

    李疏桐细细思索了一番,又问道:“若你与他动手,十招之内可以制服他吗?”

    李唐缓缓摇头:“我不确定,他的内功心法很古怪,也看不出是哪门哪派的,我摸不清他的底子,我能杀了他,但若要把他拿下,十招之内,我不敢肯定。”

    李疏桐颇为意外的看过来:“以你丹心六劫的实力,还需要这么谨慎?”

    李唐沉默不言。

    李疏桐忽而笑了起来:“宣罗,你去查一下此人。”

    “是。”女子应了一声。

    下午的阳光穿窗入室,燥热无风,茶馆内的茶客们热的焦躁,大呼小叫的唤茶,李唐看了一眼周围乱糟糟的环境,问道:“小姐,要不要换个地方?”

    李疏桐轻轻点头,三人起身离开。

    出茶馆就是淄县的主街,下午行人往来拥挤,李唐前去牵马,宣罗跟在李疏桐身后,回头望了一眼喧闹的茶馆,李疏桐红唇轻勾,露出一抹莫名的笑意。

    拥挤的街道边,季江南提剑闷头往前走,方唯玉走在后边莫名其妙。

    “季江南,你这是存心给我找不自在呢?”方唯玉不禁有些火大。

    季江南住了脚步:“那女子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

    “哟!人家没嫌弃你反倒嫌弃起人家来了!”方唯玉双手环抱嘲讽一句。

    季江南回想李疏桐的那双眼睛,就是那双眼睛,扫过他手里的泠泉在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能一眼看穿所思所想。

    “她有别的目的。”季江南皱眉道。

    方唯玉没好气的一笑:“我当然知道她有目的,我可不会以为李疏桐会对你我其中一人有什么不同的想法,但同样我也有目的,只要能达到我要的目的,就算她别有用心又怎么样?总归是互有所助的一件事,你来我往公平得很,有什么奇怪的?”

    季江南没说话,沈云川也算计过他很多次,但不知为何,面对李疏桐,他总不自觉的心生防备,总觉得这女子很是危险。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直觉。

    “算了算了,”方唯玉叹了一口气,这小子真令人伤神,但都已经拒绝了那再纠结也没用了,“先找个地方住下吧,后天出城去邱家庄。”

    季江南一动不动。

    “嘶—我怎么发现你这越来越耍小孩脾气了怎么地?”方唯玉走了两步发现他还站在原地。

    季江南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没钱了。”

    方唯玉表情一僵:“什么意思?”

    季江南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抬脚就走。

    方唯玉嘴角一抽,那小子居然能还敢鄙视他!

    事实证明,有钱是大爷,没钱就得装孙子。

    方唯玉看了一眼在城墙下坐的四平八稳泰然自若的季江南一眼,不禁长叹一声,他堂堂城主居然沦落到蹲城墙,这些年他混得最差的时候也就是在青竹寨当土匪头子,就算再差劲好歹还有个睡的地方,蹲墙角这种事情还从来没干过。

    蹲墙角的一般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终日坐在这城墙地下晒太阳,季江南淡定的坐下,拆开麻布细细的擦拭剑锋,左右蹲着的流浪汉见状不约而同的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大块位置。

    城墙下的人来人往,季江南专心致志的擦拭着手里的剑,面前突然站定了一双锦缎靴子。

    “喂!你这剑给我看看!”一个声音传来,语气极为趾高气昂。

    季江南擦剑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站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锦缎长袍,腰挂翠玉麒麟,白玉革带,发束金冠,浑身贵气不凡,少年见他抬头,将手一伸,“拿来我看看!”

    一旁晒太阳的方唯玉也转过头来,乐了,有好戏看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挑事儿

    季江南看了一眼少年身后站的七八个人,皆是富贵打扮,为首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手持折扇微笑而立,丝毫未阻止那少年。

    季江南眉色一冷,收起剑就要走。

    “唉!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又不白看你的,”少年一见十分不悦,上前拦住季江南的去路,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丢过来,“给我看一眼,这钱就是你的,也省的在这蹲墙角。”

    方唯玉咂舌,拿银子砸人,这小子妥妥来找事情的。

    那锭银子不远不近的落在季江南脚边,季江南眉眼一立,他不主动招惹,但总有事情主动惹到他头上来。

    “这位朋友,舍弟只是想看一下你的剑,并没有不敬之意,你看这样如何?我这里有南疆墨松锦鸡玉佩一枚,也值千两银子,若阁下愿意割爱,这块玉佩就当是买剑之资,日后也算是我叶天青的朋友,阁下觉得如何?”后方的年轻人上前一步笑道,并解下腰间挂着的玉佩递了过来。

    这名叫做叶天青的年轻人就这么递过玉佩,嘴角挂着和煦的笑容,报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十分自信,仿佛笃定季江南一定会选择将剑卖给他。

    季江南看了一眼左右站着的其他人,看似站得随意,实则将他所有的出路堵死。

    “似乎我不卖还不行?”季江南微微一笑,看向对面的年轻男子。

    叶天青笑意不变:“这位朋友,常言道,多一朋友多条路,大家都是在江湖上走动的,可别让在下难做。”

    “我不卖你剑,就是让你难做了?”季江南扬眉一笑,眉眼生辉。

    方唯玉叹了一声,每当这小子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就有人要倒霉了,慢悠悠的站起来,舒展筋骨,算起来他也快一个月没动过手了,骨头都快生锈了。

    “这位朋友,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叶天青的笑意殓了几分,冷冷的说道。

    季江南轻轻一笑,叶天青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喝道:“动手!”

    话音才落,一道剑光迎面而来!叶天青冷哼一声抬扇一挡,忽而脸色一变袖袍一挥劲气聚手侧身疾走,一掌击向季江南持剑的右手。

    季江南手腕一翻,往后退出几步。

    叶天青随手将被削断的扇子一丢,又看了看被剑气割裂的袖子,眸光大盛,大喜:“果然是把好剑!”

    语罢夺过身旁一人手中长剑,挥剑直袭季江南!

    叶天青的一剑来得十分凶猛,季家抬剑一挡,但那凶猛的剑势突然一收,眼前之人倜然一跃而起,变直击为横斩,剑锋直接斩向他的后颈,季江南后退不得立刻转身后仰,但那式剑招再变,叶天青反手持剑斜斩,季江南眼神一厉翻身跃起不退反进,双手持剑全力一击,当的一声脆响,叶天青单手持剑受力不稳剑势一退,季江南进追不退,双手持剑速度极快,七剑连斩一剑快过一剑,面对狂风骤雨一般的攻势,叶天青只能被动迎击,等待其剑势疲软的一瞬。

    七剑斩过,季江南立马抽身后退,叶天青经过刚刚抵挡过快如闪电的七剑,心头正窝着一团火,见季江南后退立马挺剑还击,季江南连连后退,叶天青正要变招,突觉胸口一疼,可他根本还没见对方出剑,叶天青惊觉中计,连忙后退,可这时一直后退的季江南却掉头冲了过来,右手中长剑划了个圈,一剑横扫!

    长剑裹挟着剑气形如弯月,叶天青脸色一瞬扭曲,一声厉喝,长剑一斩,剑招陡然加快,迎上季江南的剑势,两剑相交,叶天青脸色再度一变,身形急退,猛地砸向不远处的差棚子,连带着茶棚子砸落在地。

    茶棚子里惊叫成一团,喝茶的人四散奔逃。

    叶天青捂着腹部站起来,胸口一阵翻江倒海,眼前突然一花,腰上似乎被缠上了个东西,接着眼前一阵模糊,又重重的砸在地上。

    叶天青被摔得眼前一阵模糊,吃了一嘴的灰,咬牙抬头去看。

    城墙下的流浪汉已经跑了个精光,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好些人,都是叶天青带来的,皆痛呼不断,那十五六岁的少年仿佛已经被吓傻了,方唯玉正在收鞭子,转头一看,那少年居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我又没打你,你哭个什么?”方唯玉奇道。

    少年似乎被吓到了,立马闭嘴不敢哭了,忍得一抽一抽的。

    方唯玉更加糟心了,搞得好像他在欺负小孩一样:“你哭吧!我不打你。”

    季江南捡起地上的麻布把剑上的血迹擦干净,回头看见趴在地上的叶天青,又拎着剑走了过来。

    “你想干什么?我可是楚州叶家人,你……”叶天青见状连忙开口。

    季江南在他面前站定,提剑。

    方唯玉收鞭的动作一顿,他不会要在这里杀人吧?

    那被吓坏的少年一个激灵,嚎啕一声扑过去,方唯玉手一伸,拎住少年的后衣领,少年嚎啕大哭。

    叶天青咬牙准备受死,那把剑却轻飘飘的落在他面前。

    叶天青愣了一下抬头,面前的少年扬眉凤目,俊朗非常,面无表情:“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少年的哭声戛然而止,方唯玉也诧异的看过来,这小子,在打劫?

    “没有?”季江南皱眉。

    叶天青这才回神,连忙将身上所带的值钱东西都解了下来。

    在留下身上所有值钱的玉佩革带钱财后,叶天青带着吓懵了的少年和鼻青脸肿的众人一瘸一拐的离开。

    这几个人实力都一般,实力最强的叶天青也就是化海后期,与季江南相当,其余的几乎都在化海中期左右,季江南的内息功法特殊,同阶之中基本没有对手,叶天青一开始轻敌,所以落败得才如此之快,“七星望月”与“月朗星稀”两式组合来用很适合独斗,而且他也没打算在这里杀人,算是留了手,叶天青胸口那一剑伤得并不深,顶多休养几天就好了,至于其他人,方唯玉仪仗身形轻功,收拾这些人也不算难。

    “好歹我也当了几天的土匪头子,怎么打劫这个事儿你比我还熟练?”方唯玉咂舌。

    季江南将长剑再度包好,拎起地上杂七杂八的东西皱起眉,这些东西可不好带。

    “二位!”身后传来人声,回头一看,几名身穿甲胄的骁羽卫笑着走过来。

    “有事?”季江南问道。

    “二位,这些天来淄县的江湖人不少,我等也不多管闲事,只是这打坏的差棚子,他们做点小生意也不容易,所以……”其中领头一人笑道,刚刚这打得热火朝天他不是没瞧见,只是这两天来的江湖人可多了去了,个个都是好斗得很,处处去管还不得累死?只要这些人不闹出大动静,他们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季江南立刻懂了意思,只从那一堆零散的东西里把银钱捡出来,剩余的一并抛了过去。

    那人看了几眼,瞬时笑了起来:“小兄弟客气,在淄县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可报我丁平的名字!”

    说着转身就走。

    “这半两银子拿给杜老头修茶棚!”丁平从腰封里拿出银子丢给旁边的人,摆弄了两下手里的玉佩,笑道,“哥几个听好咯!今晚春香楼,我请客!”

    收回目光,季江南将银子分出一半丢给方唯玉:“走吧,有地方住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商谈

    淄县庆丰客栈,李唐正在向李疏桐讲城墙下一事。

    “三招就将叶天青打趴了?”李疏桐颇为意外,旁边的宣罗也一脸不信。

    “准确来说,是两招半,他们动手的时候我就在不远处看着,中途反刺那剑绝对是收了手的,否则叶天青就不止是轻伤了,”李唐十分肯定,“我仔细看了一下他的武功路数,像是七剑门的“飞星逐月剑”,为七剑门立门三剑法之一,这套剑法主迅杀,可他的内功心法又不像是七剑门心法,而且,七剑门内有些名声的弟子基本我都听说过,但这么年轻的倒没听过。”

    “你的意思,他的剑法是偷学来的?”李疏桐思索一二,又摇头道,“不会,七剑门的剑法一向都是师长亲自教导,而且若是偷学,怎么会毫不掩饰的当众使用?”

    “七剑门在江湖上有些名声的我基本都见过,除非,他是新弟子。”李唐道。

    “罢了,等查清就知道了,”李疏桐推开窗户,看向楼下,“叶天青如何了?”

    “叶天青打输了,身上值钱的东西也被季江南拿走了,革带玉佩连带发冠都拿下来了,除了银子以外,其他的被他转手给了骁羽卫统领丁平。”说起这个的时候李唐的表情有些扭曲,打赢了还带抢劫,这一点都不像七剑门的作风。

    宣罗闻言问道:“他不是七剑门的弟子吗?怎么,还做这等行经?”

    李唐也说不出来,却见自家小姐单手支在窗户边,咯咯笑个不停,小姐本身生的美,秀眉水瞳,肤白若雪,平时笑也是优雅端庄,像这样笑得眼睛都弯做一道月牙的模样甚是少见,发髻上的步摇轻轻摇晃,衬得越发娇美,李唐不由得看呆了眼,说不出话来。

    “还真是个有趣的人呢,抢了一堆东西还只挑了最不值钱的银子,白搭了叶天青那一身的珠光宝气。”李疏桐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笑意盈盈,金色的阳光打在脸上,描出一道侧影的弧线。

    李唐心头一热,连忙低头,不敢再看。

    “叶天青被扒了一身值钱的物件,许是觉得气愤,也不去医馆包扎,就那么胸口淌血的去泰祥楼喝酒,把那一层楼的客人都给吓跑了,老板又不敢赶人,由着他在大厅喝酒,走的时候才恍然先想起自己身上连同腰带没了,给不出酒钱,不止他一个,一行人都掏不出钱来,老板急了,一楼的客人都吓跑了,他又喝了那许多酒,不给钱怎么能行,就硬要他给钱。”

    “叶天青酒喝多了,又憋了一肚子气,就在大厅撒起酒疯来,恰好又遇见白若飞,以他的性子哪里容得他撒泼,于是又把他给打了出去,还是见闹腾的大了,丁平带人过把人抬去了安和医馆,这会儿还在里面躺着呢,他那个混世魔王的弟弟好像被吓着了,也老老实实的等在医馆。”李唐一一道来。

    “叶天青别的不在乎,就极宠这个弟弟,要什么都由着来,叶天青在叶家高不成低不就,都是因为惯着叶瑾闹出来的,以往都是叶天青出面摆平,这次摆平不了了,叶瑾才算是老实了,至于往后会不会有所收敛,”李疏桐收起笑意,回头问宣罗,“邱家最近如何?”

    “依旧在忙赏剑会的事情,看样子邱家是想借此机会立邱明为家主,大小事宜全权交给他来办,”宣罗说起此事十分不悦,“还到处宣扬小姐会来的消息,分明是想趁机扬名,还什么都不是呢,就敢借李家的名头。”

    李疏桐微微一笑:“邱家这个赏剑会,恐怕办不成了。”

    “这是为何?”宣罗好奇的问道。

    李疏桐笑而不答,她与方唯玉交情不深,不过几面之缘,但若是小看这个外表像个文弱书生的男子的话,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而且这个人记仇得很,邱家想背弃承诺挖断奎山商会的商路,并借李家来自保,想法不错,但一切问题的前提是,邱家是否有价值请动李家出手。

    李疏桐不说,宣罗也不好再问。

    月上西楼,李疏桐在秉烛静坐,端着茶盏喝茶。

    扣门声传来,李疏桐一笑,将茶盏一放:“请进。”

    门扇推开,一声长袍玉立,男子面相俊美,尤盛女子三分,正是方唯玉。

    “李小姐,深夜拜访有失礼数,见谅,”方唯玉微笑行礼,一眼看见桌上放的另一只茶盏,“看来李小姐料到我会来。”

    “方城主请。”李疏桐笑而邀坐,丝毫不避讳如此夜晚与一陌生男子共处一室。

    “李小姐见笑,我不是什么城主了,”方唯玉坐下自嘲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赞道,“绥宁晚山眉,好茶。”

    “想必李小姐对我为何而来已有猜测,且问李小姐对邱家一事又何看法?”方唯玉问道。

    李疏桐端起茶杯轻轻拨开碗面的茶叶:“绥宁山深,这晚山眉采摘不易,须在日暮阳光欲落不落之时采摘,才是最好,又因其形状如眉,故名晚山眉。”

    方唯玉笑而不语。

    “绥宁的茶农都遵循着这一点,只采最好的茶,日暮短暂,能采摘的茶叶很少,有人不满足这点茶叶,就会在白天采茶,但白天采的茶叶,就失了它原本的醇香,而这种茶,叫做日头春,价格就会比晚山眉低好几倍,而且鲜少有人收。”

    “许多茶商宁愿花高价去收购晚山眉,也不要廉价的日头春,明明是一棵茶树上的茶叶,”李疏桐笑着看向方唯玉,“方城主可知为何?”

    “不守规矩的采摘,自然得不到好的茶叶,”方唯玉轻笑一声站起身来,抬手一礼,“多谢李小姐款待,受益匪浅。”

    “方城主客气,齐州李氏,随时欢迎方城主。”李疏桐站起身道。

    “李小姐觉得我能赢?”方唯玉目光一动。

    “我自觉一向看人很准。”李疏桐道。

    房门一侧,李唐悄无声息的出现:“请。”

    方唯玉踏出房门,满身轻松,很意外的结果。

    “如何?”抱剑站在门外的季江南问道。

    方唯玉轻松一笑,对着李唐行了一礼:“代我谢过李小姐。”说罢招呼季江南一声抬脚下楼。

    季江南抬脚下楼,却被李唐叫住。

    “我叫李唐,有机会的话,打一场如何?”

    季江南眉毛一掀:“随时可以。”

第一百八十七章 态度

    室内。

    “李家要放弃邱家?”季江南问道。

    “是李疏桐要放弃邱家,”方唯玉摇头道,“李家派人过来,就是有意接受邱家,但李疏桐却打算放弃邱家。”

    季江南皱眉:“什么意思?”

    “李疏桐非一般女子,有高于李家大部分男子的见解,她的意思,是觉得邱家不守规矩,而不守规矩的人,很难为规矩所困,商人固然以利为先,但若贪得无厌,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都要捞一手,那就是不守规矩,任何一行都有它固有的规矩,奎山商会涵盖天下,但不是我们商路我们绝对不会动一丝一毫,这就是我们的规矩。”方唯玉背身而立。

    “你要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季江南问道。

    方唯玉哑然一笑:“我不是君子,我是商人,但取之有道这话说的不错,这一行的规矩不是明面上的,也起不到什么具体的束缚作用,但大多数人都会遵守,邱家违背了这条规矩,固然他得了两条不属于他自己的商路,会带来巨大的利润,邱申复或许会拿出一部分来祈求庇佑,而李家也似乎有意,若来的是其他人,或许就答应了,但不巧的是来的偏偏是李疏桐。”

    “旁人看到的是如何取利,而李疏桐看到的是邱家不守规矩,他能违背作为商人的首条规矩强行吞下商路,那归附李家之后,李家的规矩恐怕也很难束缚住他,迟早生出祸端来,他能吞奎山商会的商路,以后也有可能侵吞李家的产业。”

    “加之邱明过于高调,又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和李家还没有一点关系就敢扯着李家的旗号做事,这样的人还即将成为邱家的家主,试问谁敢和邱家合作?”

    “邱家太贪婪了,我是商人,我也贪婪,天下往来皆为利往,利益是捆绑合作的最好途径,但过了那个界限,就是贪得无厌了,没有人会和贪得无厌的人打交道。”方唯玉冷笑道。

    “那你打算如何?”

    “我本来还准备了一堆说辞,因为那两条商路所带来的利润很大,一条商路一年几乎就是上百万两的白银,还不算那些借路走商的零散利润,邱家只要拿出其中一条作为报酬,也可抵得上李家近乎两年的收入了,而得到这笔钱的代价仅仅是将邱家收入李家的保护范围,简直是一本万利,我想了许多说辞,最后完全没有用上,李疏桐比我想象的更加果断,”说到此处,方唯玉不禁赞叹,“不为巨利所诱,也难怪她能在李家有此地位。”

    “李家不馋和,那事情就简单得多了,”方唯玉眼中精光一闪,“我行商多年,向来都是精打细算,现在我倒是想作件好事,这两条商路我不要了,但邱家也别想要!”

    季江南对此并没有多大兴趣,总归他的目的是邱家那块残缺的石板,顺便看看能位列人杰榜的邱明,到底有多大能耐。

    大晋九世家,楚州叶氏排名第六,季江南今日所见的那兄弟二人,叶天青曾自报家门是楚州叶氏,但他本身实力并不算太强,但其剑法很有意思,初交手时他的一招剑势可以再攻击途中多次变招而劲力不减,须知但凡招式,收势向来要比出招难得多,而叶天青不仅收了招式,而且一换三次,收放自如,若他不用七星望月迫使其无法出招的话,后续叶天青也不会败得那么快。

    这种剑法像蛇,摸不着它何时会转换方向,而且每次转换方向攻击力度都一样强悍,须时时提高警惕,如芒在背,接他一招就要防备后三招,除了用快剑压制得他一招都出不了,而季江南也确实做到了,打乱了叶天青的出剑,速战速决。

    叶天青虽败,但他的剑法啊确有可取之处。

    叶家剑法如此出彩,那师从普陀寺的邱明武功有多强?而听说邱明所擅长的是拳法,拳法号称近战最强,而季江南最薄弱的,恰好是近战一项,无剑在手,他的战斗力要削弱一半,这是块短板。

    季江南所面对的对手中,只有奎山城的宋三思,人称“通臂猿王”,初见之时有过短暂的交手,拳法以刚猛著称,而普陀寺三十六绝技,多半都是拳法和掌法,而且邱明本身实力也在丹心境,若交起手来,结果如何也无从得知。

    四月二十九,是个阴天,今年夏季伊始一直未曾落雨,今天倒是难得的没见着太阳,天色有些暗沉,迎面吹来的风也终于不是热的了,十分难得的凉爽。

    邱家庄位于淄县城外不远,占地较大,看得出来有一部分是扩建的,青瓦白墙,很典型的江南风格。

    时辰尚早,但已经有不少人前来,虽说此次赏剑会不需请柬,但什么人站什么地方,各自心里还是有数的。

    与一般庭院无二,邱家庄分内厅外厅,内厅接待的自然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世家公子,外厅就是前来观礼的各方来人,还有一批人就是零散的江湖散人,单纯的来看热闹的,东一个西一个的蹲在树枝高处,总归是来看热闹,在哪儿不是看?

    除这些以外,就是江湖风媒了,这些风媒消息一向灵通,知道的内幕也比旁人要多许多,早早的就守在这里了。

    季江南与方唯玉才一到附近,就看见前边那个摇着扇子走得一步三摇的年轻男子,赫然就是前日在茶馆给他们卖消息的徐鹤。

    徐鹤自然也看见了他们,顿时笑容挂满脸,主动走了过来。

    “二位好巧,又见面了,”徐鹤摇着扇子笑道,“前日是小弟对不住二位,在这里陪个不是,二位就别往心里去了。”

    季江南眼睛一抬,这突然的热络是为何?前日收那锭银子可是收得一点都不手软。

    方唯玉也不答话,只笑眯眯的看着他。

    徐鹤正打算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忽然眼睛一亮凑上前来:“二位,叶天青来了。”

    季江南回头一看,正好看走来的一行人,为首的那个正是前日里被抢了个精光的叶天青,老远就看见拉着个脸,脸色阴沉。

    “二位,那叶天青可不是个善茬,而且与邱明私交不错,今日之行,二位还是小心些为妙。”徐鹤低声提醒道。

    说着叶天青已经带人走近,瞧见站在前面的二人,脸色一怒,很快又冷静下来,冷哼一声从面前走过。

第一百八十八章 赏剑

    叶天青没动手,只冷哼了一声就走,而当天那个被吓坏了的少年叶瑾也收起了当日的嚣张,老老实实的跟在身边,但一身的华贵打扮倒还是一样。

    叶氏果然财大气粗,这么看来当日的那些个玉佩革带根本不算什么,出行在外,排面讲究是第一要素。

    叶天青走远之后,徐鹤摇着扇子小声道:“邱明这会儿已经在庄子里了,叶天青这人是出了名的记仇,又与邱明是多年好友,等会儿进去了二位可小心些,保不齐要闹个什么幺蛾子出来。”

    “你这算是卖消息给我们?”季江南似笑非笑的看过来。

    “二位这可见外了,”徐鹤立马笑着摇头,“三招之内将叶天青收拾了,可不是谁都能做到,我徐鹤是一介风媒,下九流的路数,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这消息算是我送给二位的,怎么能说卖呢!”

    “你小子倒打得一手好算盘!这么说还得谢谢你。”方唯玉笑道,能做风媒的,三教九流皆有熟人,别的不说,看人下菜察言观色最是灵活,今日来次的风媒绝不止他一个,谁拿的消息多,谁就是得益最多,是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结交的对象。

    前日对因二人是生面孔忽悠了一笔钱,后来得知叶天青败北立马换了一副面孔,主动上前攀谈,这看人下菜是一点都不掩饰。

    “方城主客气了。”徐鹤谦虚的摇了摇扇子轻声笑道。

    方唯玉目光一动。

    徐鹤不慌不忙,上前笑道:“在下是风媒,靠消息吃饭,但也不是什么消息都敢卖的,行规还是要守的,所以阁下大可放心,邱家所作所为皆有目共睹,方城主来拿回自己的东西自然是理所应当。”

    说着徐鹤将折扇一收,笑道:“在下只对等会儿要发生的事情感兴趣,事后若有阁下不愿意透露的消息,在下也可以对外将其隐去。”

    “你会这么好心?”方唯玉问道。

    “当然,若阁下有需要散出去的消息,在下乐意效劳,在淄县之内风媒当中,在下也算有些名声的,”徐鹤道。

    徐鹤的意思很明了,他想要第一手消息。

    方唯玉笑了起来:“说起来我这儿确实有些事情需要阁下帮忙。”

    徐鹤瞬时来了兴致:“乐意效劳。”

    二人嘀嘀咕咕的小声商量,季江南站在一旁百无聊赖,这时远远的看见一辆马车驶了过来,坐在外面赶车的正是那日跟在李疏桐身边的李唐。

    李疏桐到了。

    马车从几人身旁驶过,李唐坐在车把子上目不斜视。

    “走吧,我们也该进去了。”方唯玉道。

    此时邱家庄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老远看着马车在邱家庄门口停下,从里面走出两名素衣女子,宣罗今日做丫鬟打扮,李疏桐依旧戴着一顶白色幕篱,长纱垂下看不清脸,令不少等着一睹芳容的江湖人颇为失望。

    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从里面走出来,笑着将三人迎了进去。

    “邱申复亲自出来迎接,主动摆低姿态,看来的确是打算借此机会将邱明推上家主之位了。”方唯玉一眼看出那中年男子是谁,凉凉一笑。

    “那是邱申复?”季江南只随意的看了一眼,并不真切。

    “没错,这副卑躬屈膝的姿态,当初也在我面前摆过,总归邱家马上要交给邱明了,这老东西是越来越不要脸面了,”方唯玉脸上露出一抹戏谑,“春风得意,可惜啊,高兴太早了。”

    “走吧,进去再说。”季江南举步向前。

    方唯玉呵呵一笑,与徐鹤一道跟上。

    邱家庄内部分内厅与外厅,以作会客之用,而此次赏剑会的主角,也就是那把所谓的名剑泠泉则放在后园,有意者皆可一观,此时庄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后园很大,假山奇木很多,还有一个搭好的台子,上备了数把座椅,虽比不得奎山城的乌金八仙椅,但用的也是上好的木材。

    后园布置得很用心,低调而不失华贵,这里应该就是邱家准备宣布继任家主的地方。

    那把名剑搁置在台子前不远,专挑了个紫檀木架子,上面放着一把长剑,剑鞘分开,正三尺,剑身双槽,与季江南手里这把颇为相似,只是剑槽内没有那抹鲜艳惹眼的红,剑身流畅,品相不俗。

    除此剑之外,后方还陆续摆了十把好剑,既然是赏剑会,那自然不能只有一把,名剑难求,这十把剑虽不是兵器榜上的名剑,但也比一般的剑要高出好几个档次。

    能称为名剑的怕就只有前面那把了。

    “这么一比,你手里那把比较像假的。”方唯玉看了一眼季江南手里那把麻布包得十分磕碜的长剑,颇为嫌弃的摇了摇头。

    季江南不可置否,这把剑仿得很好,基本完全还原泠泉的外观,甚至于剑鞘上还很精巧的嵌了三颗红髓玉,从大到小竖直排列,算是补足了剑槽缺少的那抹红。

    本身泠泉剑得名是因其拔剑凌寒如泠泠泉水,剑槽上的那抹红平添唯美,但到了季江南手里,那抹红就开始显得妖异,他修的是快剑,通常就是剑光一闪,最惹眼的就是那么妖异的红,是极致盛开的色彩。

    比起季江南手里这把,这把仿剑要看着正气凛然得多,而后园赏剑的人也多数围在这里观看,不时惊叹一两声。

    此时外厅则喧哗声大作,不时还伴着怒骂之声,众人纷纷返回外厅去看。

    才到外厅,就听见拔剑动手的声音,围观的众人不由得散开了一些,季江南也终于看见厅内的情况。

    外厅本是准备了桌椅水果热茶,而此时桌椅已经被掀翻了不少,两人正持剑相斗,一人是叶天青,另一个是一名穿白袍的年轻人,高冠束发,眉目英挺,持剑使出了用刀的气势,狂暴生猛,叶天青面对这种蛮横的剑法十分吃亏,挡了几招不敌,翻身倒退,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又拎着剑砍过来,看样子分明不想给叶天青说话的机会。

    “这叶天青怎么回事?怎么又招惹到白若飞头上去了?”好不容易挤进来的徐鹤一眼看见场中的情形,不由得说道。

    季江南刚想问这白若飞是谁,忽而有人一声喝道:“住手!”

第一百八十九章 “剑疯子”白若飞

    随着这一声喝止,一道人影突然插进二人中间,一把抓住白若飞的手腕猛力一推,白若飞借力一跃踢向对方的脑袋,来人一手擒住白若飞的手腕,一手握拳正中脚心,同时松手,白若飞后翻落地,倒退了几步,眼光陡然大亮,剑势一变,一剑破空斩来,气势高昂,大有一种无敌之势。

    季江南目光一亮,这白若飞剑出气势如虹,剑身上笼着一层淡淡的朦胧之感,剑意,这是一个已经掌握剑意的剑者!

    剑意是剑者用剑的一种心有灵犀,也可以将其称为成为剑修的第一道坎,一般来说,纯粹的剑者才会拥有剑意,以身为剑,唯道唯剑,季江南对剑意也有所领悟,后来也十分幸运的得窥剑修门径,只是随着他后期走得武道之路发生改变,对剑意的领悟大半都变成了剑气。

    季江南如今不算一个纯粹的剑者,他走得不是剑修之路,而是杀道,杀戮并非为恶,杀与戮本身是两种概念,杀是纯粹的杀机,是天地秉生的一种气息,万物相逐相食,是自然法规,而戮则是屠戮,是没有情感的毁灭,是天灾一般无情的毁灭。

    杀与戮,本身并不是恶的代表,只是一种规则,如光暗一般的规则,而杀戮的尽头,一切毁灭之后,迎来的是新生。

    这是阴阳,也是生死,生死之道。

    要入生境,必先入死境,万物枯荣四季,是为轮回。

    这只是一种武道之路,无关血债,修杀戮道,也不一定就是滥杀无辜之人。

    季江南所走得路,前无古人,只能自己摸索,而摸索中,似乎也有了些方向,生机的极致是死亡与杀戮,反之,杀戮的极致,也是生机的开始。

    他已经不算是单纯的剑者,剑只是作为主武器,那剑意消融化为剑气,也是正常,因为他此生,都不会踏入剑修之境了。

    白若飞,是他见过的年轻一辈中,除沈云川之外,第二个领悟剑意的人,这份所向披靡的剑势,踏入剑修之境,怕也是时间问题。

    白若飞这气势惊人的一剑,引得周围人群惊呼不已,而站在叶天青身前的人也丝毫不惧,主动迎击,俯身贴地而行,如燕子掠水,轻巧的开剑气攻击之处,近身双手握拳往前一送,有如虎啸,这一套动作极快,白若飞反应不及,当即后退十数步。

    白若飞捂着胸口急促的喘息几口,抬头时眼睛越发的亮,隐约有几分狂热。

    “惹谁不好惹这个疯子,被他缠上,就算是邱明也头疼。”徐鹤小声说道。“”

    “这白若飞是何人?”季江南问道。

    “白若飞,人称“剑公子”,颖州白家嫡系独子,白家主膝下有好几个女儿,唯独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小天赋出众爱剑成痴,又是个不折不扣的剑疯子,喜欢向剑术高超的武者挑战,一次不成两次,直到把那个人打败为止,然后就会去找下一个目标。“

    ”十七岁时把颖州的剑术高手挑了个遍,不分情况不分场合,只要他兴致上来了立马提剑就上,打不过就回家继续疯狂练剑,过一段时间又提着剑上门,颖州的那些剑术高手都被他找怕了,白家又是颖州第一世家,也不敢下重手,有些迫于无奈只好举家搬离。”

    “为此白家主很犯愁,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他继承家业,但这个儿子天生只爱剑,一天到晚提着剑到处找人挑战,怎么说也不听,直到颖州的剑术高手要么被他打败了,要么跑了,颖州之内剑道一途已无人是他的对手,白家主正要松口气,白若飞却跑出颖州,准备上七剑门,剑道一脉,属七剑门最全,白家主气急败坏亲自去抓他,白若飞不能和自己老爹动手,就一路避着他爹走,不知怎么走的就跑到淄县来了。”徐鹤细细说道。

    季江南不由得多看了白若飞两眼,为了追寻剑道极致,这白若飞确实足够拼。

    “而后呢?”季江南问道。

    “而后?”徐鹤嘿嘿一笑,“那时邱明还未出师,但正好回家办事,说起来还是因为叶天青,叶天青与邱明年少交好,他回家来了,作为好友的叶天青上门叙旧,在路上碰着白若飞,叶天青出门时常前呼右拥一大帮子人,白若飞不认识他,以为是自己老爹派来围堵的,两人就这么打起来了。”

    “结果就是叶天青败了,得知此事的邱明愤怒异常,在自己地界打自己的好友,那分明是一点都不把自己看在眼里,为了给好友出气,邱明找上白若飞打了一场,而这一次是白若飞败了,邱明在境界上就要高出他一层,所以白若飞败得也不冤枉,而后白若飞被随后而来的白家主堵住,又为此来邱家庄赔了个礼,两家就平息了此事。”

    “谁知白若飞被抓回颖州没多久,再一次跑了出来,原因是上一次败在邱明手下之后,回到家的白若飞发现在于邱明的对战中,他的剑术居然有隐隐提升的迹象,发现这一事实的白若飞当夜就兴冲冲的跑了,从此白若飞就在淄县住下了,隔三差五的上门去找打,邱明烦不胜烦,只好提前返回湘南,而暴跳如雷的白家主再一次将儿子抓了回来,关了一个月的禁闭,并安排家人严防死守,不准他出颖州,多方禁锢之下,他才算老实下来。”

    “这次赏剑会,白家主觉得白若飞呆着颖州两年间也没再闹腾,就把他放出来了,临行前还千万叮嘱他不要闹事,白若飞也答应了,”徐耀说着嘬了嘬牙花子,“白若飞来了以后确实比两年前冷静了些,而叶天青自从败给白若飞之后见面都避着他走,前天在酒楼还被白若飞从酒楼里丢了出来,他也没去找茬,今天怎么在这里和白若飞动起手来了?”

    “反正,这个白若飞不要去招他,一招惹就没完没了,不把对手打趴下誓不罢休,他在外的名号是“剑公子”,但更多人喜欢叫他“剑疯子”,是个相当不好处的角色。”似乎想起来什么不愉快的经历,徐鹤的神色一瞬郁结。

    季江南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他不喜欢招惹人,只要别人不来招惹他就行。

    眼见白若飞的气势逐渐高涨,对面的人赶紧喊停:“白若飞,你想切磋的话往后时间皆可以,但邱家庄今日有客,麻烦你收敛一点。”

第一百九十章 思春的少年

    到这时季江南才留意到今天的主角,邱家二公子邱明,邱明身量不算很高,年岁约莫二十七八,不算老,但也说不上年轻,相貌随了他的父亲邱申复,长脸阔目,不丑也不俊,一对眉毛很是浓密,相貌属于中正,着一身松绿锦缎长袍,只腰上挂了一枚简单的白玉扣,垂下的双掌微微内收,一看便是长时间握拳。

    不得不说,邱明肃身而立,神态沉稳,颇有几分家主的气势。

    邱明从出现到现在,只简单而出了一拳,却瞬时瓦解了白若飞的攻势,从气息上判断,粗略估计在丹心三劫到丹心四劫之间。

    以这个岁数达道这个高度,算得上颇为优秀,从他一拳击退白若飞来看,其人杰榜的排名很实。

    邱明的喝止并未让白若飞冷静下来,长剑一荡再次猛冲过来。

    邱明不由得案骂一句疯子,握拳准备迎击。

    可有人比他先快一步,一道人影猛然一晃,白若飞猛冲的身形一顿,双指往他肩上大穴一点,白若飞手臂一麻,长剑脱手掉落。

    来人没有恶意,制止白若飞之后立马收手,推开数步。

    “白公子,今日能否给我一个面子,勿要在此动手。”一道女声从人群中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外厅与内厅只是隔了一道花廊,此时花廊之下一女子正走过来,乌发素衣,长发简单的挽了个单刀髻,簪了一只银色长步摇,秀眉水瞳,落落大方,浅笑间黯淡的天色也似乎明亮了几分。

    前日见得李疏桐都是简单装束,今日这般装束,从容大方,容色娇美,行走之间世家贵女气质顿显,俞显气质不凡。

    在场的无论见过她的或是没见过她的,一霎那都闭了嘴,就是一向打起架来谁都拉不住的白若飞也收敛了气息,沉默的行了一礼。

    众人为李疏桐的气质所摄,安静了许多,邱明也松了一口气,若李唐不出手,那个疯子非要打个结果才消停。

    邱明向李疏桐道谢一声,又回头客套的招呼了众人几句,遍带着叶天青邀李疏桐回内厅,李疏桐也不推辞,含笑同行。

    季江南本已打算找地方坐下,忽有所觉,转头一看,正前往内厅的李疏桐正看过来,见他回头,微微偏头莞尔一笑,狡黠得像只狐狸。

    季江南不由得心头一紧,总觉得她在算计什么。

    李疏桐这一笑很短暂,很快就随着邱明进了内厅,那一眼旁人或许没看到,但就站在季江南身旁的徐鹤可看了个满眼,瞬时看向季江南的目光都带了几分羡慕。

    “兄弟与那李小姐有旧?”徐鹤十分热络的开口。

    季江南回头十分干脆而否认:“没有。”

    我信你才有鬼,徐鹤暗自嘀咕一句,忽然想起了什么,嬉笑着说他有事要办,就溜进人群不见了。

    季江南莫名的抬了抬眉毛,就在外厅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邱家为了这次赏剑会可谓是煞费苦心,一会儿会有一个演武,邱家准备了彩头,有意者皆可上台一试,算是个小型的擂台,但只是切磋,点到为止,届时邱明也会下场。

    距离演武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众人多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季江南独自坐一桌,方唯玉自白若飞与叶天青动手之时就不见了,之前他和徐鹤鬼鬼祟祟的商量了什么东西,季江南也没兴趣,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刚坐下不久,本就黯淡的天光又被挡了一半,季江南抬头,方才打得火热的白若飞就站在桌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有事?”久久不闻对方开口,季江南皱眉问道。

    被问话的白若飞眉毛抖了抖,目光扫过季江南搁在桌子上的麻布包裹的长剑。

    这厮还没打够?季江南想起徐鹤说的,这个剑疯子一向喜欢挑战剑者,这是奔他来了?

    就在季江南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白若飞的目光从剑上移开,淡定的坐了下来,又沉默了许久,才低沉着声音问道:“你和李小姐认识?”

    季江南一愣,抬眼去看,盯了他一会儿,忽然发觉他的耳朵开始逐渐红了起来。

    季江南了然,开口问道:“你钟情李小姐?”

    话一问出口,白若飞的脸以可见的速度开始泛红,面部神情不变,气息却变得有些焦灼。

    季江南哑然失笑,这白若飞年纪可比他还要大一些,怎么也有二十,动起手来所向披靡气势高昂,这会儿却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忍不住想问又觉得不好意思。

    季江南这一笑似乎刺激到了他,立马站起身来呛啷一声拔出剑来,言简意赅的开口:“拔剑,打一场。”

    周围的人一见白若飞拔剑,立马站起身来后撤,这个剑疯子没完了?

    季江南看了他一眼,白若飞这一张脸上的红晕还没退下去,这突然拔剑,多半是有些恼羞成怒,虽这性子是冲动了些,但也是季江南见过的所有人里心思最为简单的一个人,想什么就干什么,半点花花肠子都没有,说白了就是一根筋,算得上是个比较单纯的人。

    季江南向来脾气不好,但对这么一个一根筋的人也发不起火来,罕见的解释了一句:“我与李小姐不熟。”

    “可她对你笑了。”白若飞依旧不依不饶,抬着剑一动不动。

    “她不是对我笑。”季江南艰难的解释。

    “那她对着谁笑?”白若飞眉头一皱。

    “我不知道。”季江南简单的回答。

    白若飞有些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会儿,缓缓的剑收回鞘中,做了下来,眉头紧皱冥思苦想。

    看样子似乎还在努力回想李疏桐到底是在对谁笑。

    季江南对白若飞这样的人并无反感,自顾自的端起茶杯喝茶。

    “你若是倾心李小姐,可以直说。”见白若飞纠结得眉毛都快拧成疙瘩了,季江南好心的提醒一句。

    白若飞浑身一僵,脸又烧起来了。

    季江南决定闭嘴,这少年思春的模样实在是令他很想笑。

    季江南喝了两口茶站起身来,这少年思春他管不着,时间尚早,可以随便走走。

    毕竟,方唯玉口中邱家那块残破的磨剑石,他可是很感兴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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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归行介绍:
大晋王朝,门派林立,二宫三门六派九世家。
江州季家莫名招来灭门之祸,季家三子季江南被认定为杀兄弑嫂的凶手,被武林同门驱逐追杀。
一夕之间,季江南沦为人人喊打的江湖败类。
随着季江南层层深入的揭开迷雾,引出一个潜藏多年的骗局,每一个人都身在其中,知己?爱人?兄弟?父子?
在这场骗局的背后,有人笑,有人哭,有人绝望,有人癫狂。
季江南收剑入鞘,天大地大,归无处。
(哎呀我真的不太会写简介。)剑归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归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归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