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夜太黑
喜水点着就炸:“你就拿个破画带我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跟我说你绝对有把握?”
九未儿眼尖看见图画的右下角有一串数字,中间用逗号隔开:“这是经纬?”
看来还是有内行,瓦狗忙点头,“师父用经纬标出大概地点,其它的只要吻合画面,这里——”
说着指着画里小房子后的一片山,没仔细看还有个山洞:“师父说把他的衣冠放进去即可。”
喜水指着画:“如此浮夸的画风,你瞅瞅,还有草,还有兔子——”一边掰着瓦狗下巴往四周望:“来来,你给我找一棵草,一只兔子?”
“师父说,他小时候离开家的时候,这里还是青山绿水,谁知道……”瓦狗强调说:“这个不重要,山势水流吻合,再找到小房子就可以了。”
“那还有两个太阳呢?”喜水觉得最扯的就是这儿:“两个!你确定你师父是地球人?”
九未儿把那串数字输入自己手机又和瓦狗的对了一下,“确实就是这儿,但尾数只有4位,算下来的误差应该有几公里,不过应该就在这一带,我们走吧。”
说完九未儿先上了小路,瓦狗紧随其上,喜水抬了抬手,张了张嘴挣扎了一下:“哎,我说,两个太阳,两个啊……”
夕阳很快又挂在山头,三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山路上,瓦狗时不时拿出手机定位,九未儿好像对景色很感兴趣,经常拿着手机拍照,只有喜水,背着比头还高的登山包,一手拿个小面包,一手拿瓶可乐,吃的不亦乐乎。
很快,长宁村三社五组到了,一共十来间泥瓦土屋,只有两间烟囱冒烟,所谓的村口大道上坐着三四个大爷大妈。
瓦狗拿着图去问,大爷大妈乐得咯啊咯,纷纷摆手说不清楚,没办法只有继续找,等出了村太阳又马上要落山了。
喜水说今晚就在村子里住,不过另外两人没理他,带着全套装备哪儿不能露营,娇滴滴的吃不了苦?
“靠!合着不是你们背装备,”喜水哑火只有跟着往更鸟不拉屎的地方走。
这一走直到天上又一轮弯月,三个人从小路走到没路,沿着起伏的小山包向前向前,直到和GPS上标识的经纬度越来越近。
终于,画上的两组各4个数字和手机里的十字线完全重合,此刻站在一个山包的阳坡,地面上还是红色贫瘠的沙地露着像泡沫一样的山石,依旧没有草也没有树,夜色里凸出来像一个个坟包。
“哪呢?哪呢?”喜水说着风凉话:
“我就说不靠谱,你师父是小娃娃时出的门,一晃几十年,就算记性再好,这日月变迁,沧海桑田,白驹过隙的,还找个毛啊,要我说赶紧往回走!”
“你能不说成语吗?”九未儿眺望四周,确实和画里没有一处吻合的地方,没有攀高的大山,也没有蜿蜒的小河,其它要素更不用提了。
瓦狗也不确定的说:“可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说就是在这儿,绝不会错的!”
“你师父还画了两个太阳呢!”喜水抓住不放,“三岁小孩都知道天上只有一个太阳!”
“你信不信我拿电符让你看见三个太阳?”瓦狗翻手摸出张符,这货太闹心了。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喜水立马怂了,“我到高一点地方给你看看!”
说着登山包一丢,手脚并用爬到山尖,说是山尖,其实就比刚才站的地儿多两层楼高度,也不知道能多看点啥。
瓦狗和九未儿一个埋着头研究地图标尺,一个就着夜色研究地势起伏。
就听喜水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叫唤:“九未儿,瓦狗!快来!你们看那是什么!”
两个人也爬上山尖,照着喜水指尖的方向——依旧是黑乎乎一片山包,除了夜风什么都没有!
“太好了!今晚有地方过夜了!没想到这荒郊野岭的还有这么大一片集市!这灯火辉煌的,肯定有不少好吃的!”喜水咂摸嘴说。
“集市?”瓦狗顺着他的视线,只有无数个连绵的小山包,别说灯火辉煌,这一片黑黢抹黑,连个鬼火都没一盏。
九未儿也顺着看过去,漆黑的夜里山包散射着大气微光,像一个个荧光馒头
这里和竹雨书院不同,属于典型的喀斯特地貌,除了生命力特别顽强的芨芨草几乎不长草木,喜水二货说看到一片绿洲里的竹林还有可能……
集市?这家伙是不是一路小面包吃多了?
见两个睁眼瞎那么明显还瞧不见,投来两双怀疑加鄙视的目光,这不是自己出现幻觉就是他们瞎!
第六十二章 鬼望集
喜水直接像抓篮球一样把瓦狗脑袋对准前方!
瓦狗冷不丁的被抱住脑袋,刚想挣扎出来,一抬头——真有集市!
目测距离这里不到两公里,就在脚下延伸的山坳尽头,坐落在一堆山包中间,亮着无数盏飘忽的灯光,在被黑暗笼罩的天地间像一块发亮的地灯。
九未儿见瓦狗愣住了,知道可能有蹊跷,但自己眼前明明什么都没有,难道……
直到喜水把手放在她肩膀上……璀璨的集市出现在眼眸里。
这一片集市出现的如此诡异,一时间除了喜水很兴奋,瓦狗和九未儿都沉默不语,互相从对方眼中读出同一种意味——
“冥明”,是喜水的“冥明”,他能看见阴阳交汇,譬如眼前的集市或者说“鬼市”更准确一点。
“那是鬼市,”瓦狗把喜水的手拨开,眼前的鬼市没有消失,可能是只要看见就会一直看见。
喜水忙问:“鬼市?天不亮就摆摊的集市?可这天才彻底黑下来,离大早上还一夜呢。”
“不,不是你说的那种,”瓦狗眯着眼睛:“鬼市是死人易物的市场,你可以把它理解成去往阴间的最后一站。”
“最后一站?”喜水的问题库又上线了:“你是说鬼市就是火车站?”
“火车站……还飞机场呢!”瓦狗真觉得这家伙想法清奇,耐着性子解释道:
“正常人都有三魂七魄,人死以后,魂魄回归大道,魂归于天,魄归于地。”
“这个过程有快有慢,依每个人的修业,业修的好的可能一夜,修的不好的,会持续许多天,但最多不超过七七四四九天。”
“等等!”喜水一举手:“不是只有七天回魂吗?怎么到你这儿翻了七倍?”
“你还听不听?”瓦狗有点心烦,这家伙明明是普通人一个,不知道怎么混进驱魔圈的,有眼下这功夫在学校里学养猪不好吗?
“我闭嘴!”喜水马上示意自己嘴巴已经拿502胶水粘上了。
“七七四十九天是因为有些鬼魂眷恋人间,酆都大帝体恤孤魂,准许最长逗留阳间的时限,一旦超出,即会有鬼卒从阴间出来缉拿,被擒住后先丢孽业池泡上一年半载,以儆效尤!”
喜水眼珠子滴溜溜转,一看就是又有问题,被瓦狗一个犀利的眼神给憋回去了。
瓦狗接着说道:“而鬼市就是鬼魂流连在阳间的落脚点,人死后因为肉身腐化,魂魄不稳,灵智会不同程度的下降,但对阳间的种种还是依稀有所印象,同时鬼魂们喜欢聚集,渐渐的就形成一个个的鬼市。”
见瓦狗讲解完,喜水终于可以开口:“你的意思是……那下边全是鬼?”
“也有活着的人专门做死人买卖,也有鬼卒,它们抓人的第一站都是就近的鬼市,但更多的是准备前往阴曹地府转世投胎的,爱好贪恋最后一刻美好人间,满打满算享受七七天的豁免期限。”
“……”
喜水吞了一口吐沫:“这要是全是鬼……那得离的远远的!我们赶紧走,别一会被鬼卒看见了,以为我们是孤魂野鬼给抓起来了!”
“正相反,”九未儿背起书包:“我们去鬼市!”
“什么!”喜水吓得声音都变了调:“你疯了!那是鬼——市啊!”
瓦狗把登山包帮喜水背到背上:“没事,我们只是去问问路,或者你在这儿等?”
“这儿……”喜水环视了一圈,抽了抽鼻子:“切,没我你们连鬼市都看不到……”
“手还要不要?”九未儿传来冷冷的声音。
“手?什么手?”喜水不明所以,紧接着发现自己的手一直放在美女肩上,并排下山搂肩搭背……
“欸,嘿嘿,我以为你习惯了嗯?”喜水憨笑。
“啊!”随即喜水发出一声高亢的惨叫。
……
三人往鬼市走去,瓦狗在前,九未儿在后,中间夹个一惊一乍的喜水,看到一团团模糊的鬼影要大呼小叫,见到一盏盏漂浮的鬼火也要嚎两嗓子,如果不是人道不允许,真想拍晕了丢到路边等回头再说。
鬼市越来越近,已经能见到影影绰绰的灯光,瓦狗告诫喜水有三不可:
“不可问是人是鬼;”
“不可好奇不相关的事物:”
“不可人云亦云有说有做。”
喜水露出一副——“你不好好解释,我绝对会踩雷”的表情,瓦狗又叹了口气:
“第一条就是说,进了鬼市你不要东问西问,尤其是不要问他人是鬼还是人!”
第六十三章 入市
“为什么?”
“因为是鬼都善嫉,尤其是活人,这么问的也只有活人,难免不遭嫉妒生狠。”瓦狗不耐烦的说。
“第二,不可好奇勾连,意思是去鬼市的人鬼各有目的,不相干的事情不要去干,不要多管闲事,尤其是不管是多离谱的也不要参合。”
“额,好……”喜水试探问道:“要是有鬼表演胸口碎大石我也不能看看吗?”
瓦狗不由自主捏了捏拳头,告诉自己要冷静:
“第三,鬼市里杂鱼很多,有些专门勾搭活人,千方百计往死地里领,它们可能没有任何目的,只是见不惯还会喘气的,只要不理它们,就不会接它们的话,上它们的套!”
“噢……哦,”喜水大概听明白了,三条”不可”说白了要让自己像跟在屁股后边的哈巴狗,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死的不死……
瓦狗说着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张符,“啪”的拍在喜水后颈:
“这张‘元生造化符’能保你不被小鬼侵扰,如果遇到凶一点的,也可以拿来一用,准头够的话,能保你半个时辰!”
一旁冷酷到底的九未儿也给喜水送来好东西,入手是一个木头拼成活灵活现的常欢(蛐蛐),“如果走散了,就跟着它到最显眼的地方等。”
说着也给了瓦狗一只,再加上她手心里一只,一共三只:“它们互相有所吸引,叫声有起有伏,可能会用的着。”
“好了,进鬼市吧。”九未儿小手一挥。
站在山脚,眼前是一条黄土铺陈的大道,没有城郭,只有一面矮墙,墙上露出个大洞权当城门,门两侧站着两个兵丁。
“说起来,怎么会突然冒出个鬼市?”越挨近入口,九未儿疑窦不已。
瓦狗走的也有点迟疑:“是啊,鬼市一般都是兵荒马乱时留下来的,多是被屠城之地,孤魂怨鬼聚集不愿离去而形成,这个年月已经绝迹了,我听师父的师父说,连他都只见过一次。”
喜水见前边两个聊起来,连忙支愣个耳朵凑上去。
从他们身边后来居上一个死鬼,周身带着一圈光晕,身子枯槁,走两步咳几声,应该是个肺痨鬼,越离市集近,身上光晕越淡,直到和常人无异。
瓦狗刻意放慢脚步,“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昨天的书院和今天的鬼市接连而来,我长这么大也都没遇到过,自从下山后超度过两只恶鬼,包括前段日子的僵尸,昨晚的老树精怪都还是第一次,感觉这世界灵异又复生了吗?”
“是!”九未儿沉吟片刻:“我也有此疑问,精怪还好说,可能在某处深山老林,人迹罕至凭着渐渐干涸的泉眼还有那么一丝丝孕育的可能,可这鬼市,都是生灵涂炭留下来的,如果不是战争或者瘟疫不会有这么多死者。”
“走一步看一步吧,”临近集市大门,三人都缄口不语。
两个兵丁或者说农丁,手持扬稻谷的长锨一左一右拦了下来,“生人?”
先到一步的肺痨鬼直接放进了集,只把喜水一行问住。
瓦狗手里多了两张银箔,稍一上手翻飞,两只上尖下方的元宝随之递了上去。
长锨错开,只听兵丁冷冰冰告诫:“卯时!”
喜水很想问什么意思,被九未儿一道冰箭的眼神给射了回去。
走进门洞在钻出来,眼前豁然开朗:
黄土压实的长街,街边林立着古代建筑,青砖、石柱、石板、短瓦的民居,每一栋长檐下都悬挂着一纸白灯笼,再加上头顶一弯银波,灯光和着月光也算通明。
长街上更是人头涌动,热闹非常,但从喜水眼里看去,接涌而至的人流不是宽衣薄袖,就是麻衣短打,街头叫卖小贩的货物,也都是一些香粉金钗,水袖长襟,活脱脱一处古装拍摄的景点。
“我怎么感觉像穿越了呢?”喜水挠着脑袋,如果不是确定不是作梦,还真以为穿越到唐、宋、元、明、清……额,随便吧,反正都差不多
九未儿和瓦狗也看得目不暇接,鬼市一直在师父嘴里只闻其说,未曾见面,今晚身处其中,还真的是开了新观。
这川流不息的行人里,几乎都是鬼魂,只是在鬼市阴气旺盛之地,看上去都与常人无异,反而是自己一行,因为是生人阳气重,每个错身的鬼魅都要斜着大半个身体,像躲着明火怕被烫伤似的。
不过也仅限如此,鬼市里繁华与人间的集市并无二至,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中意的也会买下,当然也少不了讨价还价,只是听野鬼们的口音却不是近代所有。
第六十四章 老酒鬼
夹杂着许多文言用词,反正喜水站在一处卖糕点的摊子前听主顾对了十几句,不说一个字也听不懂,但基本觉得就是两只鸟在聊天……
“瓦狗,瓦狗,”喜水小声说:“他们说的是什么?吐鲁番来的吗?我怎么全都听不懂?”
“是古汉语,”九未儿也注意到了,这里活脱脱就是一处真正的古代集市,就像穿越了时空,又或者真像喜水说的是他们集体穿越了……
瓦狗拿着师父留给他的简笔画问人,竟可以勉强沟通,问了几鬼后一无所获,不是摇头就是说“不明”。
虽然有点气馁,准备要不先出鬼市从长打算时,一转头,喜水那二货不见了!
如果往后退两步……在一处墙根下,站着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妪,手里是一根笔直的竹竿,上边扎紧了茅草插着一根一根红通通挂满金色糖稀的山楂串,旁边就立着笑眯眯的喜水。
这糖葫芦真好看啊,一个个圆溜溜红灿灿,糖衣挂的恰到好处,刚好包裹又不至于把熟透的山楂遮挡。
“这个好多钱啊?”喜水眼巴巴指着其中一根最鲜亮的。
老妪好像感受到阳气的炙热,往后退了一步,伸出三根枯木似的手指。
“三?三块钱?”喜水从兜里掏出三张一块钱的递过去,这里物价还真便宜。
老妪取下喜水指明的一根递给他,点头示意快吃,很好吃。
小时候买的糖葫芦都有一层保鲜膜,不过这根没有,喜水舔了舔嘴皮照着最上边最大的一颗,大嘴一张“嗷呜”的咬了下去!
“咔!”就听上下门牙撞在一起,吐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张红草纸,上边还有一圈牙印。
靠!纸扎的!
老妪露出漏风的门牙笑得合不拢嘴,怪不得随便给钱,原来根本不是给活人吃的。
喜水肩膀被狠狠拍了一下,一回头是瓦狗愠怒的脸:“不是告诉你不要乱跑吗!”
“我就看这糖葫芦……”喜水理亏,手里还捏着一串草纸。
九未儿微微一笑:“你看那头儿还有卖面的,你要不要也去吃一碗?”
“不了,不了!”喜水把手摆的像扇翅膀的鸭子,这糖葫芦是草纸,指不定面条是不是什么东西的肠子。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爆棚的喧哗,像被传染似的,整个鬼市顿时像活了似的,街上的鬼魂们纷纷往城门口方向涌去,整个场面一片混乱。
就连卖给喜水糖葫芦的老妪好像被什么召唤似的,糖葫芦也不要了,抓起裙裾也汇入奔跑的大军,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很快街上就剩下三个摸不着状况的“生人”,喜水后怕的望着一张张扭曲的鬼脸,怪不得鬼吓起人来那么得心应手,正常人能把舌头吐出来半米?
“这是?”喜水心有余悸:“暴动了?”
“是不是出了什么乱子?”瓦狗望着越来越远乌压压的鬼群,还有不少听到动静从房子里冲出来。
九未儿最冷静,一个字:“走!”
“去哪啊?”喜水也有想去瞧瞧的想法。
“你不是一直想看热闹吗?”九未儿一扭身。
瓦狗马上跟上,就听喜水很开心的说:“欸,不是说不要好奇勾连吗?”
“闭嘴!”
三人跟着像过年似的鬼群往城门去,临近发现有一出露台,又一起爬了上去,这下高瞻远瞩,一览无遗。
嚯!这老大一片死鬼,鬼挨着鬼,鬼挤着鬼,全都想往城门近点,跟要抢过年红包雨似的。
脚下露台上除了喜水三个,也陆续爬上来不少鬼,一看都是些老迷瞪的老鬼,竞争不过年轻的只好站的高看的远,只是没想到还有三个阳气旺盛的活人,像防火林似的围了一圈也不敢太过靠近。
“大爷!”喜水发现离自己最近的是个死酒鬼,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就是手上长着痛风石,一只手还生前习惯性的捂着肝。
酒鬼大爷还挺热情,应该也和生前性格相关,见一眉清目明的后生崽儿叫自己立刻搭上话:“小伙子啊,你们能不能站下去啊?烫的慌啊。”
“……”喜水没理老酒鬼的建议,指着下边越来越亢奋的鬼群说:“这是在干嘛啊?追星吗?”
“追星?”老酒鬼又往旁边挪了挪,“那是阳间的玩意,你站下去我告诉你啊?”
“下去告诉我?”喜水搓了搓了下巴:“好啊!”
说着往手里哈了一口气,然后两只手疯狂摩擦,等手心手背全都热了,作势往老酒鬼抓去,“大爷,我给你按个摩哈。”
“你别过来!”老酒鬼连连摆手:“我跟你说,我跟你说!”
第六十五章 洗家班
“说三,”喜水抖抖手:“我听着呢!”
全没想过为什么其它野鬼完全听不懂说什么,而这只老酒鬼却完全沟通无障碍。
老酒鬼见喜水收了手才开了口:“就是等洗家班啊。”
“洗什么班?”喜水没听清。
“洗家班是个戏班,他们走南闯北劫富济贫声张正义!”老酒鬼握着拳头说。
“等等等等!”喜水打断说:“戏班?唱戏的戏班吗?”
“要不还有什么戏班?”老酒鬼白了喜水一眼:
“眼下世道不太平,土匪恶霸,强抢豪夺,东西拿了不说还要杀人,一村子一村子的杀,一死就死一大家子,有的甚至一族人都全屠了!”
“……”
额……这是什么世界的世道……喜水刚想反驳,胳膊被九未儿一扯,意思是别多嘴。
就听老酒鬼接着说下去:“冤死的想要报仇,可谈何容易,都是些凶神恶煞的侩子手,老老少少只有含冤去地府告状,可活着的仇人还要逍遥快活几十年。”
“直到洗家班来了!”老酒鬼一下高昂起来:
“尤其是班主大人,简直就是我们这些枉死鬼的救星!他帮我们寻仇!杀杀杀!杀光那些王八蛋!杀光那些连襁褓里孩子都不放过的畜生!”
九未儿和瓦狗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瓦狗问道:“一个戏班能杀的了一帮土匪恶霸?”
“这……”老酒鬼一下语塞:“具体班主怎么做的不清楚,不过洗家班确实帮我们不少人报了仇,我们就算到了黄泉也能安心过奈何桥了。”
“而且!”老酒鬼想起什么似的,愈加激动:“无论新死晚死的鬼,如果一旦选进了洗家班,就可以脱离酆都召唤,可以继续滞留人间!”
九未儿立刻问道:“你是说不受七七天的限制?”
老酒鬼一脸憧憬:“那是当然!不仅如此,还能得到一副皮囊行走阳世,快意恩仇!如此一来,夫复何求啊!”
“……”
三人大概听明白几个事:
第一,鬼市这个世界不是自己来的世界;
第二、所谓的洗家班专门惩奸除恶;
第三,进了洗家班的鬼能逃脱造化,无限期的滞留在阳间!
喜水望着几乎把城门围的水泄不通的城门:“所以说,你们就是在等……额,洗家班?他们要来!”
“废话!”老酒鬼越过充当城墙的土门楼,“要是能把我选上,我要回去先看看我那个懒婆娘过的怎么样……”
“你这不还是追星嘛,”喜水嘀咕一句,不忍打破老酒鬼满含热泪的憧憬……
“你们怎么看?”喜水扭过头,一脸郑重的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
瓦狗没搞懂这货没头没脑说的什么:“你要干嘛?”
喜水解释道:“这戏班都有违天道了,保护伞啊,这要是扩招个几万人,那不是鬼都不用去地府了,直接戏班报道就可以了,所以,你们两个得去管管啊!”
……原来是这意思,瓦狗和九未儿一头黑线,这货正义感爆棚了吧!
能偷换轮回的是自己这种小鱼小虾能过问的?而且再说了,他不是有根黑筷子吗?想要光荣自己去啊!
于是两人都丢给喜水一个冷冰冰的眼神自己体会。
正说着话,突然鬼群躁动起来,所有鬼都不安分起来,一个个像大鹅一样伸长脖子,这种情况下吊死鬼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天生脖子比其它鬼高半尺。
就听有个爬上房子尖的摔死鬼一声引颈高歌——“洗家班到啦!”
乌压压的鬼群顿时骚动起来,全都一窝蜂的往上涌,顿时踩踏频发,也多亏都是死过一次的人,就算叠罗汉也能爬起来,个个眼里露出崇敬的光芒,恨不得能让自己发光在人群里能一眼望见!
“这要是卖点相机、望远镜、荧光棒什么的肯定发财啊!”喜水瞧这架势跟开演唱会似的。
话虽这么说自己也惦着脚翘首以盼,想先一睹所谓传说戏班的真容。
很快,地平线上出现零星人影,接着渐渐放大,到最后整队人马出现在视线内,看着挺风尘仆仆的,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潇洒。
等走到近前,喜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有点像一帮丢盔弃甲的逃兵,又像从灾区里跑出来的讨口子帮。
一头挂单瘦驴打头阵,瘦到连肋巴骨都数的清,就这样还担着两口方箱,牵驴的脚夫有气无力,也背着一口箱子,看来是被当半头驴用着。
其后跟着三个要死不活的苦力,都被挑着担子压弯了腰,像一只只佝偻的虾米。
第六十六章 寅时开戏
然后是一干老弱妇孺夹在队伍中间,互相搀扶,走两步歇一口,喘两声再挪半步,让人担心走着走着多了个路躺儿。
直到最后是几个女眷,看上去也是灰头土脸,少了些颜色多的是憔悴,护着老人小孩亦步亦趋。
就这一帮老弱病残换来震天的欢呼,许多鬼都冲出城郭去迎接,却怕阳气似的走几步就站停,只拿殷切的眼光盼着。
终于,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戏班终于靠近了城门,鬼群们不用统领,整齐划一的喊着“洗家班”的口号,自动让出一条通道让他们进集,一个个鬼脸上洋溢着克制的激动。
直到这时,喜水才看见队伍最尾巴还吊着一个骑在人身上的半大老头儿,像个猴子似的趴着,路过迎接的人群勉强挥挥手示意。
身边的老酒鬼已经兴奋的不能自已:“快看!那就是班主!”说着疯狂的挥着手踩着节奏喊:“班主!班主!”
说来也怪,一干戏班里的成员都是低头看路,偶尔抬起头不带一丝表情看着四周狂热的鬼魂。
身边的老酒鬼叫的正欢,经过露台的时候,一直闭目养神的班主竟然睁开眼睛,如电般射来一束目光笼盖喜水三人,尤其是喜水,这感觉——像被食蚁兽盯上的蚂蚁。
不过班主随即又趴了回去,充耳不闻身边的欢呼,好像全都于己无关似的。
一头是火焰,一头是海水,互不交融,眼瞅着戏班陆续进了鬼市里唯一的三层小楼,这栋小楼也是鬼市里唯一的客栈。
戏班的成员鱼贯而入,很快走的不剩一个人影,就连那头瘦驴都牵了进去,客栈大门随即关紧,整条黄土大街又恢复往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除了把客栈团团围住的死鬼们,就像演唱会等待爱豆返场的铁粉,全都昂着脑袋在安静中盼望发生点奇迹。
喜水好像也被这种渴望的情绪感染,也和一干鬼魂眼巴巴的盯着客栈的大门,这门如果一直紧闭该让粉丝们多失望!
彷佛感受到了一门之隔的殷殷盼望,就在挤满街道的死人都鸦雀无声之时,只见客栈二楼一扇窗户被推开,伸出一个小孩脑袋,用着大人语气一字一字的说:
“班主有令!寅时开戏!今日上演——‘纸鸢误’,欢迎各位乡邻捧场!”
场面一度寂静下来,隔了三秒爆发出能把瓦片震掉的欢呼,这会儿要是半空飞个鸟都能被掀瓦的尖叫声给吓掉下来。
“喔喔喔!”
场面一度失控,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庆祝拥抱,断手断脚杆满天飞,还有个把自己脑袋丢出去的,估计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回来了。
“好!好!”喜水握着拳头在欢乐的海洋里有种是自己争取来的错觉,激动的热泪盈眶,一转身差点就要拥抱九未儿,上一次这么忘乎所以还是在高中时突然停电的晚自习课上。
九未儿不像瓦狗对这二货的暴力只存在计划阶段,见恬不知耻的喜水一激动要抱自己果断一个手肘劈了上去。
只听“嗷呜”一声惨叫,喜水捂着鼻子蹲了下去。
“你跟着瞎激动什么!”九未儿彻底无语了,“不知道关你什么事!”
只是要唱个戏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主角儿。
“对吼!”喜水捂着又酸又痛的鼻子,“关我啥事啊?”
瓦狗望着已经完全失控的鬼群:“那戏……我们要去看吗?”
喜水刚想接:去!就听九猛女说:
“寅时的话,”九未儿看了看夜空:“还有两个小时,我们把路问了,一出戏而已,我还是觉得这个鬼市有些不对。”
“好!”瓦狗始终挂的是师父的嘱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别啊,我想看戏啊,我还没看过戏呢……“除了像三岁小孩的喜水,好像真把这儿当成人世间的集市了。
哎,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瓦狗和九未儿拉着他挤出人群,听说古代集市一般都有个类似问路的民间行当,叫一个拗口的名字,正好可以去试一下。
在鬼集里七拐八拐,瓦狗是道门正统,藏书也是正统的高大全,凭着多年看闲书的经验——
古集里专门有吃这碗饭的闲人,类似现代进城的高速路口举着“带路”牌子的本地人,收费宰客20-200不等,其实渊源已久。
但眼下鬼集里有没有可不敢打包票,人都已经死了,还用得着指路吗?
瓦狗拿着师父的写意地图,只要见到看上去老一点的就上去打听,讲文明懂礼貌,但回报不是摇头就是不知……
第六十七章 老镖鬼
喜水在一旁“呵呵”,看着老一点的就很有阅历吗?
在这里都是死鬼,既然是鬼,那所有鬼都一样,老弱妇孺没有什么区别,拿人世间的一套用在这儿根本行不通,让瓦狗把地图给他来试试。
瓦狗把地图给他看他怎么表演,喜水反其道而行之,不是举着地图干问,而是直接找有没有赶脚的,或者行商,或者贩夫走卒之类。
没想到真让他问到一个新近死的,听说是个镖师,因山贼拦路被斩杀于乱草之中。
一行三人忙去找这个镖师,这茫茫鬼市无异于大海捞针,还好这镖师有个比较好认的标识,就是挎着一把朴刀。
喜水有点不懂:“这人死了还能把生前的东西也带着?如果镖师可以带着刀,那死厨子是不是带菜板?胸口碎大石失手的带个大石头?”
瓦狗只好继续给这货科普:“人死的时候或多或少都带着念力,所谓念力就是对生前某样东西的执念,前提必须是死物……“
“这么说吧,”瓦狗还是给他降智处理:
“就拿这个镖师来说,他的刀是他除了命以外最珍贵的,日常除了吃喝拉撒都会带着,而到他死的那一刻,肯定是希望自己刀在手……这就是念力,于是死后也会带着他的刀了。”
“噢,”喜水又长了知识:“我看现在很多人都是手机不离手……有没有可能……”
正说着话,九未儿眼尖,正好看见一个挎着刀的老鬼从巷子口转了出来,从三人面前拐进一家店铺,就在三人都不相信得来如此容易之时——
老鬼又从铺子里钻了出来,刀没了,手里却吊着一串钱,再看店铺左右两张布帘,无风的时候一个大大的“当”字。
合着是当铺啊,这老鬼把吃饭的家伙都当了?这什么操作?
三人跟着老鬼一路走街串巷,东家买烧鸡,西家打白酒,还包了一包煮花生,哼着小曲找了个僻静的院子准备开吃开喝。
沟通的事还是交给喜水去,就在老鬼扯下一条鸡大腿正要塞进嘴里——闹心的喜水出现了。
“大佬?”喜水搓着手冒了出来,“跟你打听点事呗。”
镖师鬼一抬头——嘶!喜水吓了个趔趄,刚才鬼多没瞧清楚,这会儿面对面:
脸上老大一个刀疤……不对!应该是刀伤,从左边额头一直劈到右嘴角,露出花白的头盖骨,眼珠子像煮鸡蛋似的一分为二,鼻子只剩半个,一口牙左右平分,下巴豁到脖子上。
就这一刀,势大力沉,造成的视觉冲击绝对是震撼的!
以前电视上对刀的杀伤力都是一带而过,有些甚至完全误导观众,这会儿亲眼所见简直触目惊心。
“额……”大脑一瞬间宕机,重启的空隙,只见镖师鬼咬下的一团鸡肉从洞开的牙床掉了出来,只是多了几个牙印。
“是这样,”瓦狗干脆接过话头,“镖师大哥,我们想问条路,说着递过去简笔画图纸:“劳烦问下,这一片山势有没有印象?”
“没有!别来烦我!”镖师鬼看都没看一眼,又扯下一条鸡肉,同样嚼了几下掉到地上。
“规矩我懂,”瓦狗单手并指,手腕一翻多出来一杆香,随之插在镖师鬼脚边,拿手指一擦,无火自燃,飘出一缕惨白的香雾。
镖师鬼下一刻丢了手里的烧鸡老酒,直接跪在香前贪婪呼吸,生怕泻出去一丝。
瓦狗也不催促,只等一根香烧尽,镖师鬼从新抬起头来,这下烧鸡也不美了,老酒也没味了,看喜水三个生人的眼神也没那么有敌意了。
“谢了这位小哥,”镖师鬼走南闯北情商是必备:
“你说这图……恕我直言,有点随意了,我走过的地儿类似这样山水相依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除非有些特别的标记,否则恕我眼拙看不出来。”
喜水在一旁说着风凉话:“看看,我说吧,专业人士都认不出来。”
“不过!”老镖师一个转折:“这附近的山形地势有人或许清楚。”
“谁?”瓦狗马上问道。
老镖师抬手指着集市里唯一一栋三层楼的建筑:“他们!”
“你是说——“九未儿立刻反应过来:“洗家戏班?”
“是!”老镖师说话漏风但口风却很严谨:“据我所知,没有什么是他们办不了的,看在你们送我一炷香的份上,我再给你们说个内情。”
三个人的耳朵都立了起来。
只听老镖师压低声音:“但我只给他说,”说着一根手指向喜水。
第六十八章 寻欢寻人
“我?”喜水指着自己鼻子:“有什么不能大家听的?”
老镖师摇摇头对瓦狗和九未儿说:“你们两个身上带着煞气,本和这里格格不入,洗家班的班主眼睛比我毒辣的多,我都能看出来想必他更清楚,想要打听事儿,只有他才可以去,所以告诉你们也无用。”
“煞气?”喜水瞧着瓦狗和九未儿身上没什么啊,转头问:“他们是煞气,我是啥?”
“可能是傻气吧,”九未儿没好气得说,左右只是一间唯一出口的破院:“那我们在外边等你。”
说完先走了出去,瓦狗看了看喜水又看了看老镖师,见其不像是故弄玄虚也不像要害人,指了指喜水的后颈,示意他脖子后边贴着“元生造化符”,防人之心不可无,然后也跟了出去。
狭小废弃的院子里只剩下一身傻气的喜水和露出一丝神鬼莫测笑意的老镖师……
几分钟过去了,瓦狗探头,小院里的喜水歪着身子正听老镖师的窃窃耳语。
又几分钟过去了,再看,两人还是同样的造型……
“不对!”九未儿一个箭步冲了进去,离到近了,心里已暗叫“不好!”
瓦狗一脚踢倒两个人形纸片,和喜水、老镖师一模一样的纸片,连衣着表情都丝毫不差,就像用3D打印出来的照片,除非走近看,否则和真人相差无几。
“糟了!”瓦狗下意识想把放在书包里的剑抽出来,可这独门独院也不见能飞出去,却凭空消失一人一鬼,这会儿就算拿剑也没用。
九未儿把纸片儿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这纸不是纸扎店里的黄草纸,更像是用给死人做纸衣的寿纸,看起来不是寻常之物。
“现在怎么办?”瓦狗四下里查看了一圈,空旷的院内除了几张破桌椅板凳空无一人。
九未儿没说话,掏出一只木头常欢,半个巴掌大,上边涂着黑色的线条,再点上一双墨点充作双眼,一只栩栩如生的蛐蛐活转过来!
蛐蛐儿先在九未儿手心上转了一圈,熟悉了流转的气味后,先朝瓦狗鸣叫一声,瓦狗也把他的那只拿了出来,九未儿点下墨点,这下变成两只活灵活现。
九未儿的那只蛐蛐儿先转身,紧接着瓦狗手里的蛐蛐儿也调转身形,两只蛐蛐朝着同一个方向振翅鸣叫起来。
两人抬头看去——不偏不倚,正是鬼市里唯一的那栋三层建筑……
没办法了,喜水肯定被老镖师掳到洗家班了,看来就算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了。
没多想,瓦狗和九未儿直接跑到客栈去要人,无论如何得先把人找到!
穿过市井街道,标志建筑越来越近,街面上的死鬼也越来越多,之前打听过,一会儿寅时戏班演出是在隔了一条街的戏院,等快临近了开演,整个戏班会带妆一起过去。
所以不用着急赶去投胎的死鬼们都留在客栈四周,宁可干等两个小时,也要第一时间守着开门,其狂热程度可见一斑。
瓦狗和九未儿只好分开众鬼,就算是阴间人惧怕阳间人,奈何人数占了绝对值,乌泱泱的鬼魂对突然出现的两个“生人”都露出不满,可却没有一只鬼指责,有可能就是老镖师说的“煞气”在起作用。
好不容易挤到大门前,客栈大门紧闭,救人心切,瓦狗直接上去“咣咣”砸门,嘴里喊着喜水的名字,这下像捅了马蜂窝,身边一干死鬼扛着阳气的灼烧也要把瓦狗拉走,这要是惊了戏班,演出取消谁负的了这个责。
瓦狗当场就有点急眼,虽然鬼市上都是等着去阴曹地府的“好”鬼伤不了人,但瓦狗还是左手一把雷符,右手道指立刻捏了起来,当即就准备一个“凌”字诀!
就在插枪走火的危急时刻,九未儿一下捂住瓦狗的嘴,“清风无形”刚念出来半句,后半句被生生憋了回去。
“走!”九未儿拽着瓦狗钻出狂热的鬼群,要是真动起手来,这人山人海的死鬼还是十分凶险,毕竟这里是阴气聚集得鬼市,魂魄也是有形体的。
二人重新登上之前围观戏班进城时的露台,此刻上边没有一个鬼影,瓦狗虽不懂九未儿拉自己走的用意,不过想来肯定有她的打算。
“再过半小时就是寅时,戏班要开戏!”
九未儿提醒道:“如果戏班真如传闻那么灵异,动辄一个庄子一个寨子的杀人,就算我们有一点道行,这会儿硬闯进去也绝不是对手!”
“是!”瓦狗冷静下来后想也有点托大,但想起被掳走的喜水又很不甘:“那二货是我带出来的,要真出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和他家里人交待?”
第六十九章 瘦驴儿耽
“别急,”九未儿稳了稳神:“喜水是被抓走的,如果只是想害命,刚才在独院趁我们都不在他身边老镖师已经可以动手了,却只把他带走……”
“你是说……”瓦狗顺着九未儿的思路:“这是戏班故意的?那家伙有什么值得如此算计的?不会是他的那根黑筷子吧?”
九未儿不置可否,这会儿猜动机完全没有意义,关键是要先把人捞出来。
瓦狗想了想说:“要不我去找他们谈判,看他们怎么才放人?”
“不急,”九未儿好像已经有了计算:“再过几分钟就是寅时,整个戏班会从客栈出来到戏场,我们就在这上边守株待兔,如果喜水在其中我们再去和他们理论,如果不在……”
“如果不在那可能是被人利用了……”瓦狗一下明白九未儿的意思。
这女孩看着清纯如水,婉约如月,心思却很细腻,相比之下,瓦狗觉得自己刚才有多冲动。
“嗯,”九未儿一个起落,跳到露台紧邻客栈的角檐上,犹如一只喜鹊落在枝头,又似蜻蜓点上莲叶,从这儿望楼下整个临门的街道都纤尘毕缕。
时间一分一秒的溜走,围在客栈门口的鬼群们前一刻还在交头接耳,不知谁喊了一声:“时辰到了!”忽的一下全都闭上了嘴。
话音刚落,只听“咯吱”一声,客栈的门左右分开,从里边踏出一只皂色朝方靴!
“出来啦!出来啦!”
鬼山鬼海的死鬼们立刻全都躁动起来,伸长脖子盯着客栈大门,生怕漏掉丁点细节。
洗家班浓墨重彩,粉墨登场!
打头里是个外套旗蟒,内裹含龙箭衣,垫着水片儿,绣着“四合如意”得云纹官家老爷,画着包公般得墨黑脸谱,油纹中带着一抹刚正不阿的正净!
做为立场行头,这铜锤花脸一亮相,立刻引来群鬼的引颈叫好声,欢呼声能传到二里地之外!
其后跟着的是个身辟红底金纹的女帔,青衣对襟,半长大领,刺绣水袖,婀娜身姿,着一身素花抱衣,长袖半遮,深闺碧玉小姐家模样惟妙惟肖。
接着是脚蹬福字靴,头戴员外巾,斜方软胎,绣寿字纹,垂两条长翼,吊着四喜髯,一副颐养和气的城府老爷跃然于众鬼眼前。
……
洗家班的成员们鱼贯而出,每有一个亮相都会惊起围观死鬼们的一阵欢呼,身处此间,好似已忘了生死轮回,任凭天大的事也没有眼前这出戏更重要!
如此癫狂的状态,让在露台上瞧得仔细的瓦狗和九未儿都皱起眉头,一件事情如果太过狂热,就会有失控的风险!
三五个信徒还好,可眼下这是在鬼市,目之所及岂止几千上万,如此疯狂的对一个戏班的奉迎,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戏班里的角色一个接一个亮相,长长的队伍已经出来了十七八个,在一波接一波的声浪里,到后边是苦力抬出来的舞台道具、伴奏乐器,另有供各位角儿上台前享用的鲜货水果,锅煲茶汤。
场面上所有鬼魂除了挡路的让开剧场通道外,其它鬼魂始终没有动过位置,哪怕走到最后都是无关紧要闲杂,却没有一只鬼移步,都严正以待等着最后一位,最后一位戏班的灵魂——班主的出现!
做为一出大戏的正角——班主,总是压轴出场,所有死鬼都充满期待高光一刻,结果万万没想到,班主没从客栈里出来,反而是钻出个驴脑袋。
瘦驴儿不用驴倌儿躯使,自顾从门内走了出来,单是头驴还引起不了太大注意,随后出现在驴背上的人,让场面为之一滞,这是从未出现,绝无仅有过的……
其头戴文生巾,披着褶子白流衫,手里一把锦绣折扇,脚踩软底布鞋,一身袍带小生的装扮,脸上却素面朝天,只在眉心点了“过桥”,整个扮相犹如“白蛇”里的许仙。
这小生不是旁人,正是待失物招领的喜水!
喜水一身戏曲扮相,坐在瘦驴上居高临下,一众死鬼都看呆了,从来没见过光着脸的角色啊,前边走的哪个不是涂着厚厚的油彩,只有这货,光着一张脸,还一脸被尿憋着的表情,接受所有鬼的注目礼。
是他!
瓦狗第一眼就发现端坐在驴背上被掳走的喜水,像在菜市场走丢的倒霉孩子,左一眼全是鬼,右一眼鬼全是,他就没想到往头上看看,明明两个时辰前还站在上边瞧热闹来的。
九未儿也看见了,看他这扮相是要去唱戏?
第七十章 命悬一线
喜水艳压群芳的出场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连最后出现班主的光芒都给盖了去,死鬼们都吃不准这冷不丁冒出来的“生人”到底什么路数……
戏班新近请的吉祥物吗?
班主还是坐在一个矮壮力士的后背,窝在小竹凳上眯着眼睛,直到有鬼瞧见,片刻之后,爆发出一阵喧天的欢呼声。
驴上的喜水还以为群情的激昂是冲他来的,竟恬不知耻的挥手示意……
“要不我们走吧,”九未儿突然觉得这样也很好,这家伙好像很享受追捧,就让他留在鬼市里算了。
“啊,为什么?”瓦狗不明所以,正准备先手夺人。
九未儿眼前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银光,定睛看去,在喜水脑袋上好像吊着一根头发丝一样的银线,这货转头间光线折射才发现,银线另一头在班主那儿!
“等一下!”九未儿拉住正要天降正义的瓦狗,“先不要轻举妄动!”
“啊?”瓦狗半个身子都飞出露台又被生生拽了回来,眼瞅着戏班的队伍往前开拔,客栈大门左右合拢。
“是‘命悬一线’!”九未儿指着还毫无察觉的喜水,“你仔细看!”
瓦狗眯着眼睛,视线牢牢锁定喜水,直到那二货一转头和自己四目相对——
确实有一根就算杵到近前也不容易发现的细线,一头在喜水的脑袋上,另一头攥在班主的手里!
“救我!救我!”喜水看见救兵,立刻像亲人见到解放君一样热泪盈眶,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能动,身子像被钉在瘦驴背上似的,只有脑袋能扭。
“真的是‘命悬一线’……”瓦狗冷静下来,朝喜水招了招手,示意他看见了。
所谓‘命悬一线’,玄一点说就是小命掌握在牵线人的手里,在正经的世界里是个形容词,形容绝对危险的时刻,但在不正经的世界里,这个词其实是个名词。
名就名在“线”上,乃是真实具象的“线”,而且由来已久……早在“大荒四经”里描写鬼魅时就曾有注:
在甘山,皮地丘,大言山的鬼怪会用线害人,趁睡觉时绑在魂魄上,只要绳结扣死,那生死就是一线之机。
其后这一技断断续续流传在岁月长河里,每当被遗忘时又会冒出来,每当正派人士去扑灭邪魔歪道,以为彻底绝迹时,不出百年又有人着此道丧命……
如同牛皮糖似的怎么都清不光,因为会这一手的太伤天害人,而且使用简单,就像在苦主身上绑了个炸弹,想什么时候爆就什么时候爆,动动手指即可。
如不是这会儿亲眼得见,银线确凿,怕只会以为是瞎吹,还好驱魔人大厅曾发布过“命悬一线”又有现世的消息,否则脑子一热冲下去,那喜水可就真得留在鬼市了。
喜水见瓦狗和九未儿高高站在露台上,明明看见自己,两个人只瞟了一眼自顾自聊天,这也太不够哥们义气了!
哎,就算不是认识的路人也要出手拔刀吧,这两个道貌岸然的,他们所谓的“道心”呢!
“瓦狗,九未儿!”戏班队伍越来越远,喜水脸上表情都狰狞了,这两人还是一动不动,像是在目送自己刀山火坑一日游。
“靠!没良心啊!”
“现在怎么办?”目送喜水消失在街角,瓦狗也没主意了,眼下形势很明朗,人质在他人之手,任何营救行动搞不好就是“撕票”一个下场。
九未儿也无奈的摇摇头,确实很棘手,稍一不妥,喜水小命玩完的节奏。
就在两人犹豫之际,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厮,一看就是戏班里的打扮,人长的像猴子似的,透着一股精怪,见身前两人注意到自己,双手一作揖:
“二位,班主有请,劳烦移步戏苑观戏!”
九未儿和瓦狗对视了一眼,“前边带路!”
……
说是戏苑,不如说是一片清理出来的宅基地,差不多两个篮球场大小,搭着戏台挂着帷幕,看上去简简单单,就像普遍村里临时搭起来的。
戏台下参差不齐摆着一些折凳、马扎还有直接拿泥砌放屁股的柱子,差不多有二三十个,这就已经算是VIP了,再往后是一排排看不到头的木头架子,因为鬼魂是没有重量的,所以可以像挂咸鱼一样全挂在架子上,再多都能挂上。
瓦狗和九未儿被安排到主台正中最打眼的位置上,说是班主有请可就没见到面,照理说人质到手,接下来该谈条件了,可绑匪比家属还沉的下来气,坐了半天也没露面。
第七十一章 好戏开场
两人低头合计着戏班掳走喜水到底为了什么,完全没有道理,本来活人和死人井水不犯河水。
鬼集是被阴阳两界允许的,虽然有可能藏污纳垢,但三人来这儿只是想问个路,怎么就被绑了?
这戏班到底什么路数?还是为了什么?到这会儿也不给个说明。
戏班的角儿们到了戏苑后就进了篷布搭起来的后台,为开演做最后的准备,包括刚刚带路的瘦小猴把九未儿和瓦狗领到后也一出溜跑没影,只留下一句:“班主让你们先再这里等。”
瓦狗有点也想去后台,喜水这会儿肯定在里边,这货穿着一身戏服,总不会也要上台吧?
九未儿让瓦狗先缓一缓,既然说了“等”,那就等下去看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是贸贸然进去把班主吓一哆嗦,喜水头上的“线”断了,那就只有先收尸了……
渐渐的,整个鬼集里的阴魂们都围着戏场聚拢,尤其是一排排的木架子上,密密麻麻,间无插针的排满了死鬼。
为了视线开阔,木架子有高有低错落排列,最高的有几层楼高,矮一点的也有两三层,总之有点像古罗马的斗兽场。
待所有鬼魂都爬上架子头,远观像落了一层苍蝇,这出大戏也将开场!
“噤——”
不知何时台上传来高声长令,凭空一声吊嗓竟淹没了嘈杂的喧哗,顿时场面上像刮过一股寒风,所有死人都闭了嘴,鸦雀无声。
待静了场,只见从台下走出来个侏儒,身高大概不到一米,短手短胳膊短腿儿,身着广秀华装,虽短小却不容小觑,在所有人瞩目下走到台前:
“想我鬼集上万千同襟,洗家班是从这里诞生,行走黑白,如今乱世之中,生灵涂炭,多少人去除性命,冤死于尘……”
群鬼发出此起彼伏的呜咽,招来阴风阵阵,连天色都为之一暗,看来在这鬼集里被残暴屠杀的不在少数。
只听班主又开口:“洗家班仅为一届戏班,张弛有限,这一年里到过了一些地儿,见了不少的恶人,也声张了几场因果,目睹了尸横遍野,野鬼饿孚,世道劳苦,自感艰难存续,勉强支撑……”
众鬼又是齐齐哀鸣,像刮过荒山野冢的夜风透着唇亡齿寒的冰冷。
“也罢!”班主突然不再煽情,变脸似的换上喜庆的表情:
“今日重回故里,喜不自禁,慰籍乡愁,洗家班特意新起了一出新剧,名曰‘纸鸢误’,大家再稍安勿躁片刻即时上演!”
“哗哗哗哗哗!”
架子上抱团的野鬼又集体欢乐起来,全都拍着巴巴掌,情绪完全不能自已,随着班主悲而悲,乐而乐。
有如此投入的观众,当真是每一个表演者的梦寐以求。
除了台下两个,瓦狗见九未儿从衣带里掏出一串样式古朴的手链,手链上浮雕着翩鸿的古文,点缀着几颗银铃,戴在手上犹如微风拂过的晨铃,“叮叮”作响。
看来这是要上“军火”了啊,瓦狗了然,也掏出昨晚在书院里用过的细剑插入袖口,另准备了雷符净符若干以备不时之需。
台上的班主暖场后也没看他们一眼,径直又回后台去,同时戏苑东西南北燃起四团熊熊燃烧的篝火,把整间戏台照的明晃,另有四面如门扇大的铜镜,反射火焰的炙白打在舞台正中。
一切准备妥当,一出大戏即将上演!
只听一阵悦耳的马琴声,带着小鼓韵律的鼓点,帷幕缓缓拉开,戏台上布置成二月春风,莺飞草长的背景,用绿布衬托草地,长木比作大树,还有白色的手绢形似涓涓溪流。
紧接着悠扬的笛声响起,双笙做为伴奏,衬托出春日里的欣欣向荣,同时也是踏春的绝佳时候。
古时候达官贵人,侯爵小姐,总会在春意湛浓时流连乡间田野,感受春天带来万物复苏的生气。
瓦狗随着明快的节奏轻轻叩着手,一旁的九未儿见了轻声问道:“你看过戏?所以——‘纸鸢误’是出什么戏?”
瓦狗稍微侧了侧身子:“我虽没亲眼看过戏,但我师父很喜欢,他有一个老式的随身听还有许多戏曲的磁带,偶尔入戏了会哼上几句,我是近朱者赤,趁他不在的时候听过一些,稍微有些研究。”
又接着说道:“这‘纸鸢误’可是李渔大家创作的一出戏曲,虽不像西厢记那么有名,但凡喜欢的都知道,我师父也偶尔会听。”
“只是有一次听他说过,说这出戏巧点多了些,总不太让人有沉浸感,我自己也听过几遍,只能说戏是好戏,但分辨不出师父说的是什么意思。”
九未儿半天没听出个所以然:“我的意思是——这出戏到底讲的什么!”
第七十二章 鸾凤颠倒
“噢,”瓦狗指着戏台上刚刚出场一个身着翠衣提着风筝的小丫鬟说:
“简单点说就是有个学识相貌俱全的才子,附庸风雅,在踏春的一天去放风筝,风疾线断,风筝落进一处宅院里,被院内的一位佳人拾到。”
“那风筝上有才子提的半首诗,只因一直想不起和配的下半阙就给描到了风筝上,被院内小姐捡到后,补全了下半首,而且心思巧妙,韵律工整,意境深远。”
“小姐差仆人把风筝送了出来,公子一看立刻就喜欢上,有种红颜知己般相见恨晚,当即就到府上提亲。”
“却没想小姐根本不知道来提亲的是谁,差人推诿了事——打从后堂出来相见的不是她本人,而是个帮厨的下人,用现在的话来说……脸是车祸现场,腰是水桶加粗,臃肿的像发起来的面团。”
“这下满心幻想的才子肯定不干了,男人都是视觉动物,这亲也不提了,干脆回去发愤读书,当年国考竟高中及第!”
“待才子衣锦还乡,已经被安排了婚事,好巧正是飞进风筝那家员外府。”
“才子哥儿一想到‘面团’还心有余悸,抵死不娶,可员外势力庞大,放言如果婚事不成,那也不用做官了,当一辈子教书匠吧。”
“这下才子只好委曲求全,十年寒窗还不是为了功成名就,只想着娶了肥婆过门就立刻远走他乡赴任!”
“大婚这天,宾客尽兴,待洞房花烛,才子早已半推半就把自己灌醉,准备闷着头睡到大天亮……”
讲到这会儿,九未儿猜到结果,这故事被瓦狗介绍的太拖沓,能生生把人闷死,打断道:“结果一掀开新娘盖头,发现是好看的小姐本人,后来成就了一段良缘佳话?”
“嗯嗯,”瓦狗忙点头:“你说的对!”
“对各毛线啊!”九未儿深呼吸一口气,忍了忍没冲动!
明明一两句就能说明白的,听瓦狗在那又是才子又是佳人说了半天,老套的剧情,听到开头就知道结尾那种,还磨磨唧唧说了好一会儿。
眼瞅着台上配角过场已经到位,紧接着主角就要登场,联想到之前从客栈里出来的喜水一身公子哥儿的扮相……不会是他来演吧……
台上翠绿的小丫鬟上场后唱了两段前词,大概介绍了下故事背景,随即主角上场,流程如剧本一致,只有一样让台下的瓦狗和九未儿没摸到头脑——
原剧里的是个翩翩公子哥伙同三五死党踏春放纸鸢,怎么凭空先来了个丫头?
果然——让人意想不到的发生了,从后台走出一位妙龄少女扮作的小姐,只是扮作小姐的演员……直接把台下的两人雷的外焦里嫩!
云鬓轻拢暇蝉翼,蛾眉淡拂迎春闺,秋水盈盈玉绝尘,娇如桃花随柳风。
何止好看,简直好看!
唯一的问题是美女这张脸……她不是旁人……而是喜水……
“噗!”九未儿没忍住先喷了出来,这人比花娇的模样比女孩子还女孩子,偏偏身架又有那么大,看着就像一朵盛开的霸王花,却偏偏又给人美不自敛的观感。
一旁的瓦狗被九未儿带的,本来还神情紧张想着怎么营救,这喜水的男扮女装一亮相,也脑袋一仰,哈哈大笑起来。
反而是台上的喜水,前一刻从客栈出来时还一副“快来救命,劳资被绑架了!”的又急又怕,这会儿上了戏台反而全情投入,把近在咫尺的九未儿和瓦狗视若空气。
而且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家伙唱词,走位,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看着完全就是个行家里手,没有几十年唱念做打根本不可能有这个火候!
不仅如此,这货身为花旦,做功和念白拿捏的恰到好处,每一条善舞的水袖,每一句唱白都无懈可击!
这让九未儿和瓦狗完全想都不敢想,要说猪能飞上天肯定不信,可要说喜水能把花旦演绎的如此惟妙惟肖,那还不如相信猪上九天……
台下两人在最开始出场时没憋住,十五秒后,待喜水一段惊艳的狎题花腔后,下巴直接吊到膝盖上。
专业,非常的专业,如果不是知根知底,当真以为喜水就是吃这碗饭出身的!
另外还有个问题,这是“纸鸢误”吗?怎么是喜水演出的大家闺秀一开始放起了风筝?本来不因该是才子吗?
如果这还不算离奇,那后边的剧情走向简直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第七十三章 老搬鬼
喜水扮作的小姐开心放着风筝,没想到平地里刮起一阵妖风,直接把小姐带上半空,在象征着云朵的棉花团里穿梭,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演“白蛇盗灵芝”的桥段。
飞了许久,最后急落在有花有树好似园林的一处半山坡,身边充斥着繁花似锦,鸟语花香,小姐吓得丢下风筝不要,在花园里找出去的路。
“这是……”不用九未儿发出疑惑,就连听了十几遍原版的瓦狗都愣住了,磁带里可不是这么演的啊!
“嘿嘿嘿!”冷不丁身边突然冒出个怪异的笑声,瓦狗一偏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身边坐了个“搬鬼鬼”!
所谓“搬鬼鬼”——每当鬼差抓了太多的孤魂野鬼要送到地府孽业池,即会用锁魂链拘禁魂魄,而如果在乱世里枉死得太多都是不想入轮回的,就需要“搬鬼鬼”协助鬼差押送地府。
“搬鬼鬼”会扯着索魂链牵着一干野鬼入黄泉,等过了奈何桥喝了往生汤,“搬鬼鬼”又会返回阳间继续协助鬼差把下一批领进酆都。
如果非要形容,“搬鬼鬼”有点像超市里搬运手推车的员工,把手推车从出口拖到入口供顾客使用,只是手推车里不是水果面包,而是一只只赖在阳世的鬼。
另外,“搬鬼鬼”有个明显的特征,就是它们是喝过孟婆汤的,前尘今世已经遗忘,唯一记得的就是往返阴阳的路去搬鬼,无论大鬼小鬼男鬼女鬼,只要是被鬼差看上的,通通搬上“手推车”。
只是没想到身边这只“搬鬼鬼”不知道是不是没把孟婆汤喝够量,本职工作不干,或者是在阳世滞留的太久……
这会儿看着台上的戏曲,嘴里“咿呀咿呀”跟着调子鹦鹉学舌还沉醉其中,而且说了句瓦狗一直想说的话:
“奇了怪哉,这也不是‘纸鸢误’啊!”
瓦狗马上打量起身边这只“搬鬼鬼”,其最大的特征就是会穿一条五短马褂,前胸一个圆圈里边写着“恶”字,后边一个方块里边写着“歹”字,而且因为常年累月拖锁链,它们的手脚要更实质化一些。
“老差官”,瓦狗一抱拳,“搬鬼鬼”虽然只是地府的编外人员,但和阳世的规矩一样,外聘的合同工也喜欢别人叫一声体制内的称呼。
“小子不看戏,何故搭讪啊?”
“刚听你说台上这出不是‘纸鸢误’,有什么典故吗?”瓦狗诚心诚意问道。
老搬鬼一摆手:“这洗家班常以‘不可思议’来揣测,我知道光他们的成名戏就有‘长短记’,‘葫芦配’,‘芝兰玉树’等,每一出都是脍炙人口,流传四方!”
“但他们非常理度之才出班,非要等到合适的才开台唱戏——只因他们有三不唱——”
“‘风调雨顺’不唱,‘人丁兴旺’不唱,‘天下太平’不唱!”
“这不——”老搬鬼指着台上:“说不定是咱们这鬼集镇又有苦捏……”
旋即好像想起什么,老搬鬼埋怨道:“哎——你是个‘生人’也跑到这儿来听戏,还问的这么多?安心看戏!安心看戏!”
说完老搬鬼冷着脸不再搭理瓦狗,瓦狗也只好把视线投向戏台——
只见喜水迷失在园林的万花丛中慌乱不已,仅仅只想要寻一出处所在,却转来转去鬼打墙般几次三番回到原处。
正内心焦急间,突然四目和台下的九未儿相对,还未等九未儿有所反应,只听喜水扮作的小姐低身万福问道:
“敢问这位公子,这片花园可是贵宅所有?”
瓦狗大吃一惊,还从没见过戏台上正演着就和台下观众互动的,变魔术的吗?
可这一声抑扬顿挫的问句又不像是无的放矢,再一扭头,瓦狗整个人傻了!
不知道是不是和老搬鬼交谈的空隙,九未儿竟变了装!还是和喜水一样除了脸上没有油彩,已然一幅文巾小生的装扮!
只见九未儿头戴方船文生巾,绣兰竹对襟,着米白长衫,手持一柄长安纸扇,一挥手,“刷”的一声,轻轻一跃跳上舞台,面对喜水小姐的询问,一辑到底:
“回小姐,正是本家宅院,不知小姐为何出现此处?”
“咣!”瓦狗脑袋如大锤重重敲了一记!
不会吧,怎么连九未儿都着了道儿!什么时候的事?刚刚还明明讨论过剧情,怎么一转眼上了戏台!
“妙极,秒极!”身边的老搬鬼鬼搓着胡子:“如此身份置反,真有些‘错’的味道!”
难道这才是想要演的“纸鸢误”?
第七十四章 身不由主
瓦狗再看台上——喜水虽个子不矮,但相貌清秀里带着韧性,有点像四字弟弟,扮成女装初见有些接受不了,但看着看着越来越顺眼。
九未儿更不用说了,本来就是绝对大美女,170的身高,头腿比例完美,此刻穿上公子哥儿的华服,潇洒中带着英姿,给瓦狗感觉就一个字——“飒”。
而从台下所有观众的表情看出台上一双演员非常登对:金童玉女,天造地设,只是还都没想明白为什么演员不是从后台而是观众席跳出来。
“我当真是被风挟风筝到了此处,”小姐解释道:“还望公子能带我离开此地。”
“那是自然,”九未儿没追究风如何能带个大活人,只是看喜水的眼神颇有爱慕之意……
“……”瓦狗顿时无语,这是要搞对象的节奏啊。
这时又听身边的老搬鬼赞叹道:“看来洗家班又寻到两个得体的行家啊,这乱世当真活鬼不活人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瓦狗一下抓到关键点,老搬鬼说“寻到”,“两个”,“行家”……
换句话说——眼下台上两个其实是鬼而不是人!
可明明是喜水和九未儿两个大活人,等等!难不成是——
鬼附身!
问题是——瓦狗寻思道:喜水先不说了,貌似机缘下学了一招时灵时不灵的从未听说过来历的旁门左道,骨子里还是普通人一个。
但九未儿可不一样,她修习的是鲁班秘术,鲁班一门从最基础的就是“辟邪”,怎么她也着了道……
如果是“鬼附身”却也解释的通,所以为什么台上两人一唱一念能如此和的流利,只因为上二人身的鬼本来就是吃这碗饭的!
那么问题来了——班主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单纯是要演一出戏,这里是鬼集,阴鬼本可以实质显形,戏鬼用本来面目不好吗?
上了活人身,套个躯壳完全是多此一举,而且鬼上身对鬼来说也是件非常凶险的事:
第一要生者愿意,第二时间不能太久,否则被阳气炙烤三魂七魄有消散的可能。
但台上二人就这么被轻轻松松附了身,而且还毫无察觉,这洗家班的班主到底什么来历!有何居心!
台上的表演继续,喜水小姐在九未儿公子的带路下往花园外走去,一路两人攀谈不已,互相都有好感,边走边聊个不停。
那能没有情愫暗发吗?一个男才,一个女貌,都是该配对的年纪,荷尔蒙的气味台下都能闻到。
两人穿过花园,远远看见一大片宅子,傍山而建,一看就是祖传大宅,要么是当朝为官,要么是一方戍侯,总之是个大户人家。
等从偏门进了宅子,两人已经相谈甚欢,相见恨晚,九未儿扮的公子邀请喜水小姐去见家父,这都是要见家长的节奏了。
待入了厅堂,九未儿已经把一大家子都介绍的清清楚楚,尤其是还有个疼爱哥哥,只是这会儿不在屋内,忽然只听九未儿开心的叫了一声:
“说曹操,曹操到!哥哥来了!”
仅一刹那!瓦狗觉得自己像猛得一下像泅入水底,四周“呼”得一下一团漆黑,等亮光重新涌入,惊骇得发现自己整个身子已经不听使唤!
如同被寄居的螺壳,眼能看,耳能闻,但偏偏手脚彷佛不是自己的一样,就像躺在病床上,能感知到身体各个部位,但偏偏想伸展却一动不动!
“糟了!”瓦狗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只见一个鬼魅的身影占据自己的躯体,一团浓雾似的看不清楚,仅能明显感觉到体内有个异类,却根本无法沟通!
“你是谁!”瓦狗心里发出呐喊,却如同掉入深潭毫无回应!
再一抬手,只见自己已然身穿一套文武戏服,一跃而上飞入戏台!
“喏——他就是我的哥哥,”九未儿伸手介绍道,“今年新晋的武举,来年要去做个大帅捏!”
瓦狗很想吼:“是谁!给我从身体内滚出去!”
可一开口:“小弟,这位姑娘是……”
“嗯,说来大哥可能不信,”九未儿弟弟介绍喜水说:
“这位小姐是随风而来,落入咱家后院,听其说她家远在他乡,距离我们这儿足有好几百里呢,你说神奇不神奇?”
“竟有此事?”只听附了瓦狗身的鬼回到:“莫不是狐妖魅灵变得吧?”
此言一出,全场一惊,喜水小姐和九未儿弟弟同时反驳:“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这四个字不仅是台词,更是喜水、瓦狗、九未儿心底发出的呐喊,没有什么比失去自己身子的主宰更让人觉得恐怖了。
第七十五章 星沉相连
话音刚落,只见瓦狗扮演的哥哥好像要验明正身,直接抽出一把寒光宝剑:
“从未听说过人能凌空飞行,能飞的除了妖还有怪,弟弟你糊涂啊!这女子生的如此妖娆,定是鬼魅一族!”
“大哥!”九未儿扮演的弟弟当即奔出拦截:“哥哥!不可!她真的是人而非异类!”
只听“叮!”的一声,九未儿手腕上手链撞在拔出的剑尖上,金铁交戈中发出一声脆响!
“嗡……”声波在舞台上来回震荡,如水波般四下里荡漾,场面上没有任何异样,但在灵魂深处彷佛互相沟通起三座桥梁!
“我是你妹的妖!”连通卜一开始就听见喜水张嘴就喷:“见过这么好看的妖吗!”
“喜水!”一声传来,听着像是瓦狗的声音!
“喜水!瓦狗!”又传来一声,听着是九未儿在呼喊。
“瓦狗,九未儿?”喜水不相信的试探:“是你们吗?我靠!我怎么都幻听了!”
“幻你大爷!”瓦狗直接用吼的:“喜水!你能听见我说话!”
只听九未儿的声音传来:“喜水、瓦狗,听着!”
“我们此刻都被鬼物附身了,还好我进戏院后带上了‘星沉’,刚与铁剑交辉时获得我们三人彼此联通!
“此刻我们是通过‘星沉’可以连接魂魄沟通,首要的,必须想个法子摆脱附身的鬼,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九未儿急切说道。
九未儿在彼此灵魂深处的话音刚落,喜水马上像见到亲人解放军一样哀嚎:
“九未儿,瓦狗!真的是你们啊,我特么还以为见不到你们了!呜呜呜——等等!哥们太激动了,我得缓缓!”
不知道这样的联系能持续多久,瓦狗飞快问道:“九未儿,你说的‘星沉’是什么?还有,我们现在彼此说话,附身的鬼能听见吗?”
九未儿回道:“‘星沉’就是我那串手链,其在与金铁之物撞击后会产生一波回音,回音如桥,可连通魂魄,我们这还会儿说话寄身的鬼也能听见,所以最好用其它语言或者方言代替!你们英语怎么样?”
“……”
“……”
“英语不行的话——那方言俚语呢?”九未儿挨个问了过去:“粤语?闽南语?上海话?四川话?重庆话?东北话?额……东北话不行,太像普通话了。”
“……”
“……”
“怎么你们都不会吗?”九未儿也无语了。
瓦狗嚅嗫道:“我从小是师父带大,他说什么我就学的什么,你说的那些我都不会……”
喜水+1:“我从小是老头带大,他说什么我就学的什么,你说的……”
九未儿很想撂挑子了:“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和寄身的鬼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隔了两秒,喜水提议:“上我们身的鬼肯定没听过流行歌曲吧,那我们直接用唱的不就得了!”
“……”
“……”
“哎!我先来!”喜水直接彪了起来:“哟,哟,这是一个寂寞的单身派对,彷佛没人参加只有我会想去!”
”……“
“继续……”
喜水RAP:“我被镖师鬼抓了以后颓废,被丢进戏班囚禁,班主拿碗水给我喝,醒了发现自己成了傀儡!”
虽然不知道是哪首,不过听起来还蛮耳熟——原来这货果然是被镖师鬼抓到戏班,还被灌了药这才鬼上了身,可自己到了鬼市滴水未沾为什么也着了道?
喜水唱完自己经历,瓦狗酝酿了半秒:“下山以后我只听过一个人的歌,你们将就听——”
“天青色等烟雨,我们在找你,戏班门前遇到你,被带到了这里,没想到也被鬼物附了身,得想办法拿回身体!”
别说,这货唱国风还真有几分缠绵悱恻的味道,开发一下说不定能在天桥卖个唱,比喜水的那段RAP不知好哪去了。
九未儿有点愁……好吧,也算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清清嗓子,如天籁般唱起:
“还没好好的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摆脱上身唯一办法,需要三人实质接触,我可用‘星沉’之力暂时断开鬼的掌控,重新夺回身体使用权,哪怕只要手指能动,就有办法压制住!”
瓦狗,喜水听了心头一喜,问题是什么是“实质接触”?字面理解是要碰在一起,那么问题又来了——戏台上三人所扮演的一女两男怎么可能有互相身体的实质接触?
这可是旧社会啊,男女授受不清啊,更何况还是一加二!
实在想不出该唱什么,瓦狗只好用说的:“感觉有点难,这出新的‘纸鸢误’是我从来没看过的,不知道后边剧情会如何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