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活符死篆
“等等等等!”喜水心头一沉,这是要托孤的节奏啊,“要送你自己送,我要去泡妞没时间啊!”
“哼!”瓦狗没理喜水的叫唤,手指划过剑尖留下一条鲜红血迹,长剑沾血发出呜鸣,焕出凌冽的杀气!
“清风无形,皓云化极!凌!”
如脱弓的羽箭,瓦狗化成一道流光直奔山长而去!
山长下一秒也变了,从一只手心伸出一截漆黑的老树干,看似不起眼却异常坚硬,迎上瓦狗的长剑只听金铁般碰撞,“当当当”数下后,树干上连一条白印都没有出现。
不仅如此,从山长肩膀两侧又各伸出两条树干,一前一后,一上一下朝瓦狗当头砸来。
瓦狗脚尖一掂,抡起前腿踢飞手化的树干,头顶先后飞来的树干只提剑拦下一条,另外一条结实的抽在身上,“噗!”的一声被扫到远处的地上!
眼睁睁见瓦狗嘴角涌出一条鲜血,重击之下受了不小的内伤,一口血雾喷出,再次提起长剑,几个起落逼近台前举剑再刺!
三秒后,瓦狗又化成沙袋倒飞出来,这次喜水眼疾手快一跃而起,两个人“嘭”的一下足足滑了老长一段距离。
“要不要再拿我做个坛?”喜水也被摔的七荤八素,好歹救下了瓦狗。
“哎呦!”瓦狗揉了揉胸口,“你当开坛随便开的吗?”
“那怎么办?”喜水也有点急了,这也不是对手啊,抬头一看台上,只见山长从左右两侧腰间又长出两条树干,再加上肩膀的两条和双手,活脱脱一个张牙舞爪的蜘蛛。
而另外一边的女人头树,还在悠闲的看戏……就差手里握一把瓜子了。
“好厉害的妖怪,”喜水啐了一口,“你还有没有压箱底的宝贝啊?是时候开大招了!”
“呸!”瓦狗吐出口污血:“你当玩游戏呢!”
话是这么说,但瓦狗还是有所行动,这次掏出来看起来就很吊的一张符,比起之前会爆的雷符只有巴掌大小,但这张符足足有几倍那么大!
这类符——确切的说应该叫“箓”!
道家的“符”都是是古体的文字,是将道力通过特殊的书写符号等转化成神力。
符分为很多种,比如说镇宅符,护身符,正财符,净心符之类等等。
大多数的符都是清心静意、治病求福之用,另外少数——比如说瓦狗刚刚用的雷符却可以镇魔压邪,降妖除魔。
而“箓”则要稀有很多,也比符要大上不少,确切的说箓是一种传承,是道门里将宗法传承的“薄籍”,记录着纪奉道者的名册,一般为道门正宗所传承!
而每个道门所记载的“名册”又各有不同,有记历代祖师的,有记诸天曹使的,也有记四方临兵的,总之都是很厉害的大佬。
使用“箓”说也有讲究,首先必须是自己的“箓”,其它人的就算再厉害也用不了;
其次,“箓”也不是想用就用,它只有唯一一次使用机会,用过后须回道门由掌教核实,如核实不符会予以没收,重者剥夺道籍。
简单点说,道家的“符”是易耗品,你会画的就能用,不会的也用不了;
而“箓”就是一次性消耗品,可借天师之力,横扫千军,威力大倒是大,但仅只能使用一次,很可能事后还要被追责。
追责也都算好的,毕竟敢用“篆”作奸犯科的几乎没有听过,但有一样——
“篆”是以燃烧施放者生命力为代价,换句话说用命在换“力量”!
所以当瓦狗把自己的“箓”掏出来后,不仅台子上的山长神情一凛,就连一旁的女树也动容了!
只见从她光秃秃的躯干上眨眼间长出翠绿的嫩芽,又飞快开枝散叶,伸展花苞,花苞随即绽放,满树繁花!
那花儿泛着靛蓝花衣,却有着猩红的花蕊,长满女树的身躯,花团锦簇间一颗年轻的女人头颅,显得诡异莫测。
没想到这仅是起端,眨眼间花开一树后,一股奇异的“清香”从每朵花里蔓延开来,这香气如此浓郁,甚至有些辣眼睛,闻起来犹如隔夜馊饭,又像腐烂草木,更似那每天必排的黄白之物……
没错,夜香也是“香”……
“呕!”喜水第一个受不了,这是生化武器吗?臭气熏天不说,怎么一下子浑身还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
再看瓦狗也同样如此,别说想要刻写在额头的“箓”掉在地上,就连手里的剑也拿捏不住。
我靠!好霸道的招式,直接釜底抽薪啊!
怪不得国际社会要禁生化武器,属实太烂屁眼啊!
这下彻底黄花菜了,我为鱼肉,人为刀俎……
第四十七章 有美来仪
喜水软在地上,再次见识到山长造出来鸟笼的牛逼之处,不仅防火防烧防炸,还密不透风!
这屎臭的花香扩散半天竟只在笼内盘旋,一点都没外泄出去,甚至还越来越浓,而自己就跟沙皮狗一样,除了眼睛还会眨,身体完全僵成一团,就连手指头都弯不了一下。
这下可以去黄泉找老头了……见了面一句话说什么好呢?
“老头,我可想死你了!”
“老头,我过来看看你混的好不好?”
“老头,我是来给你找老伴的!”
……不知什么时候耳边传来一连串的轻微响声: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忽闻头顶不知从哪出来“咯吱,咔嚓”声,有点像春蚕嚼着桑叶,又有点像白蚁啃着衣柜。
“咯吱,咔嚓”越来越密,越来越响,到最后没有一个地方不发出响声,密密麻麻连成一点,一片,一面,继而是整个厅堂。
“咔擦,咔擦,咔嚓”,笼罩在厅堂之外的树笼发出此起彼伏的断裂声,指结粗的树藤纷纷一分为二,点连成线,很快龟裂破开!
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漆黑的夜色照了进来,连带发出此起彼伏“咯吱”声的——老鼠!
原来竟是老鼠!数不清的老鼠全都看清楚了模样!
一只、两只、三四只、五只、六只、七八只……犹如天上的星星……
数不清的老鼠在争先恐后的啃食着山长种出来的树笼,密密麻麻,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很快,树笼的枝枝干干,藤藤蔓蔓在数不清的锋利门牙下齐齐切断!
单论群体作案,啮齿类动物绝对是自然界生物链顶级的存在!
随着厚实的树墙轰然崩塌后,整个大厅终于又重现通敞!
夜风麻利的吹散女树的花香,待浑浊的空气洗涤一空,一道窈窕的人影出现在正厅外!
九未儿!
喜水身体还有点麻痹,但视线绝对一流,第一时间认出是九未儿,这一刻简直热泪盈眶,虽然从没见过救世主,但“终结者”里的斯瓦辛格应该让她来演!
不见九未儿有什么动作,刚刚啃食树笼的群鼠纷纷从柱子上爬下,满满当当几乎占满了整个厅堂,井然有序。
这下离得足够近又很明亮,喜水发现这些老鼠还是用木头片和墨笔做出来的,但好像每只身上都有一根细丝线伸出到厅外,也就是九未儿那里。
这是“傀儡操纵术”吗……控制这么大一堆?太厉害了吧!
九未儿走到躺在地上的喜水瓦狗身边,掏出一只口红,分别在两人鼻子下抹了抹,顿时一股更臭的气味直冲脑门,以毒攻毒,身体反而能动了!
台上的山长和树女任凭九未儿救人,只是女人头身上的一树繁花转眼凋落,结出拇指大小的果实,一身绿叶开始转黄,很快纷纷脱落,接着又化成原本斑驳的模样,像经历了四季变化。
这毒来的快去得也快,喜水很快撑着站了起来,瓦狗也把剑重新提在手上,只是还很虚弱。
“介绍一下,”喜水清清嗓子:“这是我的同学兼室友,也是驱魔人的瓦狗!”
“也……”这么说,瓦狗仔细看了救自己的女孩,这么说她也是道上的?好吧,看这一地木头老鼠,已经足够明显了。
“你好,”瓦狗抬手示意,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
喜水再次见到九未儿简直觉得如同仙女下凡,来的太及时了,再晚一会怕是自己也会被山长吸成红红白白的番茄酱了,虽然自己没什么文化。
“这位是九未儿——”喜水忙把仙女推介出来,好像自己脸上也很有光似的。
那女孩也没有自报家门的意思,只是冷冷的看着台上两个大怪,冷若冰霜。
“有意思,有意思!”女树挂着一树摇摇晃晃的干瘪果子笑出声,“一个道门正统,一个鲁班秘术,说不得今晚是一劫咧!”说着摘下自己身上的果实丢进嘴里。
我去!明明还有一个大活人站在面前好吗?这就被华丽的忽略了?
欸,等等!“道门正统”?“鲁班秘术”?
说的是瓦狗和九未儿吗?这两个的路数原来这么野?听着就超厉害的感觉!
不过眼下不是追究他们身份的时候,台子上还有两个要命的捏!不过这对公母好像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这头都是硬茬!
“所以我劝你善良呢!”喜水为了刷一波存在感挺身而出:“知道是‘一劫’就快点投降吧,我跟你们说,我这两位同行超度水平都是一流!”
“嗯?”女人头的树人愣了半秒,接着笑得弯下树腰:“咯咯咯,小朋友你可真好笑,我说的‘一劫’可不是说自己噢。”
第四十八章 犁铧术
“不是说你们,难道还是说我们不成?”喜水愤愤,退到瓦狗和九未儿身后,一抬手:“上!”
两人顿时一头黑线,这货简直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台上的山长好像深谙“坏人死于话多”,也根本不想废话,只见这轮它把自己的左手插入地下,片刻之后突然感觉整个厅堂像置于大海之上!
地面如波涛般抖动,镜面般的大理石纷纷龟裂破碎,黑色的泥土从缝隙里涌了出来,连带着还有一根根破土而出的青藤。
青藤之密放眼望去如初春的稻田,生长之迅猛如新发的豆芽,两三吸间,每一根犹如疯长的藤蔓准确的攀上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的鼠群!
九未儿的老鼠兵团瞬间瓦解,纷纷被缠绕上的青藤绞杀,原本木制的老鼠被拆得七零八落,有些一藤缠着两鼠甚至三鼠效率极高,根本没给九未儿一点反抗的时间。
事实上这些藤蔓抹除老鼠是其次,更直接的是攻击场上被颠的东倒西歪的三人!
瓦狗还在恢复中,连个道指都掐不稳,喜水更不用说了,感觉完全就是来打酱油的,眼下除了九未儿还有一战之力,却连站都站不稳,手里吊着老鼠军团的丝线纷纷崩断!
“公输,秘术!犁铧术!”
就听九未儿一声低吟,手腕一抖,还未断掉的丝线纷纷犹如收线的风筝,连带着被拆成碎片的老鼠零片犹如漩涡般涌进她的怀中。
紧接着木头碎片在九未儿手中犹如上下飞舞的蝴蝶,用几乎看不清的手速在打散拼接,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就在三人又一次被翻滚的土地抛到半空中时,九未儿手里赫然出现了一架半人多高的梨耙,带着尖锐的铧头,定向木缗,牵引耒耜,同时手里还多了一条手指粗细的麻绳!
“喜水,接着!”
九未儿“嗖”的把麻绳抛给喜水,自己则按下木缗踩住,同时握紧梨架也就是类似扶手,同时铧头深入地下,一切准备就绪!
“冲!”
喜水反应了半秒,马上醒悟过来,这不是农民伯伯耕田用的梨吗?原来九未儿是要用木梨把四下蔓延的藤蔓切断!
“等等!”
一旁的瓦狗也动了!只见他把手指放进嘴里磕破,吮吸后一口血雾喷在铁质的铧头上,瞬间铧头笼上一层乌黑青光,由锋利变得尖锐,寸铁上闪着点点寒光!
“上啊!”
轮到自己了,喜水卯足全身力气拉着麻绳向前冲去,铁梨顿时在地下划出一条深深得沟壑,土里的藤蔓就像热刀切进了黄油纷纷断成两段!
见起了效果,喜水斗志昂扬,直接把麻绳斜跨在胸前!“吼!”拽着站在梨耙上的九未儿像开了五档的拖拉机满场飞奔!
“嗖——“耕过去了;”嗖——“又耕回来了!
地里的藤藤蔓蔓算是糟了秧,要么一分为二,要么连根拔起,在最原始的劳作工具面前简直不堪一击,不是柔韧吗?不是会攀援吗?不是会缠绕吗?不是会绞杀吗?
一根闪着寒光的铧头通通搞定!
很快整个厅堂的田地就在人形耕地机喜水的辛勤劳作下变得平平整整,偶尔有一两根还兀自扭动也很快摊成死物,空气里散发着新翻整土地的泥土香,给人感觉下一步就该播种了。
“吁吁吁——”九未儿体验了一把“陆地冲浪”是什么感觉的,站在梨耙上被喜水带着满场飞奔,耳边不断传来藤蔓被切断的“嘣嘣”声,视觉听觉的双重享受。
“哈——哈——哈——”喜水气喘如牛,张着嘴出气,但战果卓越,看着一地死翘翘的藤藤都是自己的杰作,成就感爆棚!
除了最后的“吁吁吁……”一般不是只有在招呼牲口才用的专属拟声词吗?
“你把我当成啥了?”喜水一回头,九未儿正从梨耙上下来。
“不要在意细节!”
“……”
台子上的山长把手从地下抽出来,女人头树啧啧称奇,本以为此招一出这场闹剧可以收场了:“这鲁班秘术果然奇异,别啰嗦了,直接铩杀吧!”
“好!”山长好像在女人树面前只有附和听命的份,和初见的“求贤若渴”判若两人,而且出手之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
“小心!”瓦狗提醒道,经过刚刚的休整稍微恢复了一些,这会儿剑在手中,杀意在眼底。
九未儿也郑重起来,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尺子,尺子浑黑厚重,刻着长短标记,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把折扇。
喜水也把黑筷子紧紧握在手里,沁凉的手感传来才稍微心安了一些。
第四十九章 松针桎梏
山长上前一步,走上台前,只见它双脚并立犹如一棵大树般插入地下,身体同时膨胀,撑破了院长的服饰还在继续增大!
同时圆润脸上的五官一一退化,随之生出树眼,在它的头顶被催发似的向上生长,一尺、两尺、三尺……转眼间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出现在众人面前!
“现……现原形了!”喜水第一反应:挖了靠!这就是传说中的原形吗?第二反应:这树也长的太好了吧!
虬结的树根深扎地下,挺拔的树干漆黑如铁,恣意伸长的树枝蓬勃生长,满树伸展的树叶碧绿欲滴,真是一棵好树啊!
如果仅仅是好树也就算了,关键是山长化成原形的树,其巍峨的大树冠穹盖般向场面上的三人笼罩而来,很快就在覆盖了半个厅堂。
用尾巴尖想这待着树下肯定是不明智的,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前提是是真的树,而不是妖怪变得树,之前不久的树笼还前车之鉴。
就在喜水三人想要撤出树荫下时,突然脚下一滞,不知何时被什么鬼东西绕住了脚踝,根本动弹不得!
“你的犁!你的剑!”喜水哇哇大叫:“我怎么动不了了!”
瓦狗和九未儿早就发现,第一时间斩向脚下的羁绊之物,可随着长剑挥舞而下,竟传来金铁之声,再一看去,如果不是眼花的话……绑住脚踝的是一根根足有鸡蛋粗的铁链!
“怎么会!”喜水马上伸手去扯,入手是铁器的冰凉,用力之下铁链丝毫不动!
与此同时,讲学厅里的土地如同烧开的水沸腾起来,只见之前被犁进地里的那三四十个死书生,此刻如同初生的新芽一般,破土而出!
“饿——”从每个死书生喉咙里传来低吼,各个如同行尸走肉般朝无法挪动的三人蹒跚而来,经过土下的掩埋,此刻出现在地上全都泥土挂在狰狞的脸上,真如新死的恶鬼返回人间索命一般!
“清风无形,皓云化极!凌!”
瓦狗道揭、精血双管齐下,一剑劈到离自己最近的书生头上,如同被斧头劈砍似的半个脑袋斜斜飞出,露出已经凝固漆黑脑花空洞!
只剩半个脑袋的死书生身子一歪,脸上挂着独眼好像丝毫没受影响,反而是颅腔内沆浊之物外露,迸发出冲天的恶臭!
“公输,秘术!挟山术!”
九未儿也动了,手里的铁尺“呼”犹如重越万斤,照着最近的一个龅牙的门生兜头砸去!
只听“噗”的一声!书生脑袋像西瓜一样炸裂开来,黑黄之物满天飞溅,眼珠、口条、白花花的脊髓四下里迸发,独剩一个血洞脖腔轰然倒地!
我去!一个道门正统!一个鲁班秘术!
我呢?我呢?
喜水发自深深的灵魂拷问,同时又发现头顶的树冠在被僵尸书生分神的时候已经笼罩了下来,而且好死不死把他们三个互相分开!
山长因该是充分明白“三个臭皮匠”的道理,就像刚才合作犁地的铁爬犁战术。
“瓦狗!”
喜水只来得及叫上最后一声,四周就被翠绿的树冠遮盖,另外还有一帮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反派,这一刻,喜水只觉得自己就像个大坚果……可能抬举了……向日葵还差不多!
“怎么办!”咄咄而来的死书生已经近在眼前,甚至能闻到从喉咙来喷出的臭气。
自己的脚却仍被捆着动弹不得,更要命的是——在这方翠绿的树冠世界中并不是环保无污染的和平!
定睛一看:山长生出来的树冠不单单有分隔三人的作用,其包裹后的树冠在收紧,而且从树枝上开始长出针状的树叶,如同松树一般,但却是真正的“松针”!
“松针”根根都有筷子长短,如匕首般锋利,在缩紧的树冠里一寸一寸向被桎梏的三人递进!
这是要无差别攻击啊!一干僵尸门生打头阵,如果弄不死——还有第二层针刺机关!
三个人,三个压缩囚笼,待三处树冠全缩紧成球时,就只剩下三个满是针孔,血肉挤成一团的死囚!
我靠!这还是树吗!比猪笼草还毒啊!
喜水眼睁睁离自己最近的活死人满口黑牙马上贴到脸上,想飞踹一脚却发现纹丝不动……忘了被腿被铁链锁住了,只有抡起沙包大的拳头挥在脸上。
“咔擦!”只听下巴碎裂声,龅牙门生头一歪,0.05秒后又扭了回来!而且少了下颚骨的支撑,整张嘴大到能塞下一个菠萝!
来不及多想,喜水第二拳接踵而至,“嘭!”的一声打在太阳穴上,又听“咔擦”一声,活死人上额骨移位,龅牙死门生头又一歪,0.05秒后又扭了回来!
这回眼珠子飞出去一个,空洞的眼窝里爬满了豆大的肉蛆!
第五十章 针化华光
“……”喜水来不及作呕,此刻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死书生们接踵而至,伸着手臂,吐着舌头,吊着胳膊,有两个看着新鲜点的带有生前记忆的,还不忘抹一抹头皮。
吃人归吃人,发型不能乱!
“死了!死了!死了!”喜水发出绝望的呐喊:“瓦狗!说好的先保护常人呢!”
为了躲避扑上来恶臭的死人,身体不由自主向后倒去,但脚却无法移动,一回头满眼都是闪着寒光的松针,根根都有筷子粗细,这要是扎上绝对就是几十上百个血窟窿,还是嗖嗖彪血的那种!
欸……筷子粗细……筷子……
我的黑筷子呢!
喜水猛的想起自己手里还抓着黑筷子!
可为什么这次马上都要死到临头,这根破筷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是没电的吧!
当即举起黑筷子一下就捅进龅牙门生的额头,“噗”的一声没到筷子根!
没想到龅牙像没事人一样推着脑门上的筷子一嘴就啃了上来!
“没……没用!”喜水冷汗刷的下来,怎么会没用呢!上次插女鬼不是马上就瘫了吗!
“咔喀、咔喀!”
龅牙的上门牙咬不到下门牙,后槽牙在牙床上磨来磨去,腥臭的口气喷在近在咫尺喜水的脸上,紧接着另外一只吊着半边耳朵的死门生也挨到身前,张开大嘴直接朝弓着的手臂咬来!
这要是咬实了,怕能见到白花花的骨头……
喜水来不及细想,“嗖”的拔出黑筷子,手腕一缩堪堪躲过半边耳的大牙,只听“咔擦”一声咬了个空,而这空隙间,龅牙的龅牙直奔喜水脸颊!
紧要关头,喜水只觉手里好像多了一物,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送进龅牙鼻子下方!
龅牙瞬间如遭电击,从断掉的下巴里呕出黢黑的尸血,无数的驱虫从眼耳口鼻中钻出,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整个死身迅速萎靡下去,浑身腐肉渗出黄色的尸水,肉眼可见的化为肉糜!
直到这时喜水才发现手里竟握着的是烧鼠毛僵尸留下的那根黑针,手指长短,完全没入龅牙的人中穴!
“鬼门开,饿鬼现,群鬼出,百邪猖狂;天师救人,针化华光,超度三界难,径上原始天!“
“鬼门十三针,第一针,鬼封,封阴阳两隔!”
“噗!”拔针,再插针!
半边耳的人中穴亦中同样一针,和龅牙一样,转眼间挂在身上的烂肉血管一针之下犹如回归了死亡本质,再不能撑起在阳间的形态,死肉归于糜烂,五脏化为尸水。
“咕哝!”喜水吞下一大口口水!
“真死了?”
当即拽出还插在龅牙上的黑筷子,另外一只手攥着鼠毛黑针,眼瞅着第三个死书生蹒跚而至,黑筷子一送插进人中!
“噗!”如同放了气的气球,第三个死书生一身骨架撑不住死肉,化为地上一摊烂泥!
“竟然可以这样!”
喜水一下子像打了鸡血似的,只要拿黑筷子捅嘴巴和鼻子正中就能一击毙命!
“天才啊!我特么可真是个天才!”
活死人门生各个像无脑的植物人,只要瞅准部位插进去马上歇菜,而且他们行动缓慢,只对鲜肉感兴趣,眼不能视,耳不能听,只要勾引得当,真是送钱的小兵啊!
喜水又开始得瑟,往自己左手吐了一把口水当诱饵,等死门生闻到味儿往上凑的时候,右手直接送上黑筷子一根,百发百中,屡试不爽!
转眼间就干掉了七八个,但问题又来了,自己所在的树笼里还有十七八个想要鲜货的,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蜂拥而至,虽不置于难以解决,但架不住人多。
喜水很想让它们排好队,最好一个一个的上,如果赶着化成腐肉的偶尔插队一两个也没关系,毕竟解决乌泱泱一帮还是多少有点吃力。
要不是脚被捆住,也不至于摆成地摊,流动摊贩多好!
好在至少知道这帮家伙的死门,只需要轻轻一插即可一劳永逸。
“切!弱鸡!”
……
如果瓦狗和九未儿有双透视眼能隔着自己被盖住的树笼看到喜水那边,肯定会气到七窍生烟!
同样都是灭活死人,喜水一筷子一个,而自己……
刚用剑劈开一个死书生的脖子,它竟然用手扶着脑袋也要咬上一口另外一个更坚强,肚子豁开了一个大口,一肚子杂碎洒了一地还不停的往身上扑!
瓦狗在“凌”字绝加持下,身法比平时高出三倍,就这样还险象环生,这帮该死的书生,生前不好好读书,死后吃人倒是非常积极,非得要把脑袋剁碎才瘫软倒地!
第五十一章 尾中刺
九未儿这头倒稍微好一点,不过也就是那么一点,铁尺毛重百斤一半,挥舞起来颇为吃力,关键必须要高举过头顶往脑袋上招呼,不把脑袋砸个稀巴烂,这些死书生就不会放弃自己的理想!
而自己毕竟是个女生,在干掉五个死人后偷空一望,身后还有源源不绝的死书生往上送,“挟山”秘术再出奇,动作却越来越慢,要知道人海战术可是有史以来第一战术……
“如果不赶快想个法子,这书院怕是永远都出不去了……”
瓦狗和九未儿脑海中都被绝望深深笼罩……
另一头喜水轻松写意,玩的不亦乐乎。
“第十五——哎!对,对!往右一点,我跟你说你最好自己对准点,我可不想抬胳膊——”
“噗——”
“很好,非常完美,赶紧化水吧,跑出来的虫子自己兜着!哎,对,不错,就是这样!”
“小十六,到你了,嘿!你可长的真丑,人丑就要多读书,来,往右偏点,哎,不错,保持,往前进——”
“噗——”
“靠!让你离远点,又沾我一身!算了,第十七呢——过来啊,就剩你一个了,新鲜的五花肉要不要啊,要你就来啊——”
“噗——”
“终于清光了!”
喜水面前一地鸡毛……死书生,都在飞快的降解,除了一些大腿骨,其它的皮皮肉肉都化为黑水碎末渗进脚下的土壤中充当化肥去了。
眼下就剩捆在脚上的大铁链子了!
没有了外界打扰,喜水埋下身子仔细研究起来,定睛一看,可能这链子并不是铁做的,只是和铁的颜色很像,再加上链子的造型,所以晃眼一下以为就是铁链子。
本来想想也不对嘛,此间的两个老怪都是树怪,树怪又怎么生出来铁器?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铁树……那也是树!
所以脚上的链子八成还是木质的树根之类,而木头最怕什么?那肯定是火啊!
正所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纵火要坐牢!
如果火的话……摸遍全身……还真没有,自己也不抽烟,也不纵火,确实不会带着打火机。
那木头还怕啥捏?怕虫?
喜水瞟了一眼从死门生身体里四下逃逸肥肥胖胖的蛆……呕……还是算了吧。
那就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拿黑筷子插!只要老怪吃痛,肯定会放了自己!
当即一筷子就往缠绕在脚上的锁链插去!
果不其然,还真的不是铁器,黑筷子就像一把尖刀,“叱”的一下穿了个通透,就像插进一块豆腐!
山长的根茎坚持不退,想一想也算正常,植物嘛,要是反射神经跟人一样发达,怕是早就跳起来了。
这一点倒是没考虑到,不过没有关系,黑筷子这么神勇,一下不够,那就多捅几下呗。
“叱叱叱叱叱叱!”
捅了一圈后,双脚顺利脱困,刚想得意一番,抬头一看,我去!满是银针的树笼已经快压缩到不到两个身位,再耽搁一会儿怕是要被扎成筛网了!
先救人!得赶紧把瓦狗和九未儿救出来!他们两个肯定也差不多,再耽搁下去说不定是收尸了!
可这满是针的树笼怎么出去呢?虽然自由了,但却被整个包裹起来,哎!有了!
喜水忍着恶心从臭气熏天的泥水里摸出两根大腿骨,对着缓缓合拢的针笼一阵上下挥砍,这松针再锋利,同样的道理还是植物长的,重击之下纷纷弯折,等没有再挡路的,抽出黑筷子从上到下一切割——
“哗!”树笼应声破了口子!终于逃出升天!
“欸?”台上的女人头树妖正磕着自己刚结出来的瓜子,见冷不丁的喜水一头扎了出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喜水心有余悸望望后边破掉的树笼,万幸啊,幸亏有鬼针,否则现在自己正在被猪笼草美滋滋消化着呢。
说着观察了一眼场上另外两个硕大的猪笼草,里边传来“叮叮铛铛”的打斗声,喜水二话不说举起筷子就准备往上冲!
“哎,哎,别着急啊!”女人树同样一只手插入地下,顿时喜水面前长出一人高的篱笆!
“老师没教你吗?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再说了,我们这还说这话呢!”
女人头树一抖身子,只见一群黑压压的不知道什么鬼东西腾空而起,像一团乌云立刻朝喜水压来!
“什么鬼东西?”喜水眯着眼睛,等看清时已经晚了,只见起码上百只胡蜂掀起声浪带着尾针滚滚而来!
“黄蜂尾中刺,青蛇口中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第五十二章 蛮牛经
这下二者都占齐了,有那么一瞬间,喜水脸都吓成白光LED,自己对蜂子不要太熟悉,小时候经常去掏蜂窝,蜜蜂做为植物的好朋友,传播授粉当然还有齁甜的蜂蜜!
蜂蜜虽然好吃,可蜂子绝对恐怖,新闻上说还有人曾被蛰死过,对付炸起的蜂群只有一个办法——跑!
可眼下能往哪跑!另外还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就是一举捣毁蜂巢,把母王蜂抓出来弄死!
这样可以死的更快一点……
反正都是死!直接干老怪!与其被蛰死不如同归于尽!
喜水一把把自己衣服兜头包了起来,护住要害,万幸自己长衣长裤,还能勉强抵挡一阵!
“嗡嗡嗡嗡嗡嗡——”
蜂群如同一个整编航空大队的最先进的歼击机,拉升、盘旋、巡航——发现目标、锁定、俯冲、攻击!
“啊!”喜水后背传来一阵锥心的痛楚,被蜂子叮和日常割伤之类的疼完全两码事,后者是一般的物理伤害,但被蜂子扎绝对是法术伤害!
起先只有一点疼,要不了多久就变成一片,很快扎心的痛如潮水般一波波涌来,不能摸,不能碰,痛得抓心挠肝,欲仙欲死,同时还带灼烧属性,火烧火燎。
“啊!”紧接着第二刺入帐,整个人都要疯了,眼睛变得兔子一样通红,蜂毒又让神经亢奋的作用,这会儿喜水视野里只有放蜂子的始作俑者!
“……”女人头树停下嗑瓜子,本以为放了胡蜂会把喜水赶跑,没想到竟换回来一头发疯的公牛!
喜牛“哞”(祝大家新年快乐牛气冲天)的一声嗥叫,举着黑筷子直奔女树怪而去,嘴里骂骂咧咧:
“你不是会放蜂子吗?我让你放!我让你放!”
女人头树怪原本计划是用马蜂赶走喜水别让他救人,可没想到这夯货直接找自己干上了,稍微一愣,当即手腕一伸进土地,一道树墙盘桓在两人中间!
喜水哪还管树不树墙!肩膀上又中了一刺,顿时半个胳膊都麻了,区区树墙算什么?弄死她!嗷——
“嘭!”树墙上多了个“大”字形的窟窿,喜蛮牛吐出一口树叶势头不减,冲到台前一个高抬腿蹦了上去,进入近战攻击模式!
直到这时,女人头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大的错误,这疯子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明明外边就有一片浅水,只要躲进去蜜蜂不就不会追了!
可这会儿已经来不及后悔了,自己的手还在地里扎着来不及拔出来,面前的莽子拿了一个……额……筷子就冲上来了!
喜水已经被痛的急红眼,就像激光笔逗急了的猫,全身炸毛,眼前那个硕大的“红点”——就这个人不人、树不树还放的蜂子!
来啊!互相伤害啊!
黑筷子笔直递出,挟风卷残云之势,还是按照插死人的套路,女人头树怪只来得及挡起一面木盾,但对方攻击已经到了!
“扑哧!”
黑筷子犹入无人之境,刺穿盾牌后势头不减,笔直插进女树的人中穴!
“啊!”
女人头树怪吃痛,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声音大到差点掀翻天花板!
只见它脸上精致美人的皮瞬间脱落,露出里边老树皮一样的底色,却还吊着借来的眼珠子,一个挂在下巴上,一个吊在胸前,都还滴溜溜的转个不停。
插死过两打死门生后,喜水对光一个脸融化已经基本免疫,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脑子变得异常灵光,听说蜂毒是有毒,但也有开智的效果。
随即想起在三牲老爷那插死黑毛僵尸的一幕,脑海里滚过一条信息:
“鬼门第二针,鬼宫,膻中穴,二针为“破”,破邪魅狷狂!
好的很!让你狷,让你狂,让你结瓜子自己磕!
喜水任凭插在人中的黑筷子不动,另外一只手换成僵尸的漆黑尸针,在扭成麻花的女人头树挂身上找膻中……
问题来了——树身上也有膻中穴吗?刚插的人中穴还有一张脸做为导航,可这木头身子……除了脑袋外都是树干……哪特么才是膻中穴啊?
喜水好想打断一下扭成秧歌的老怪……介不介意指一下自己的膻中穴?
不知道是不是跟老怪息息相关,在老怪吃痛惨叫时,喜水头顶上的蜜蜂群散了,除了还有几只钻进衣服里的逃脱不了。
不过好死不死,空中敢死队在撤退时还有殿后的蜂子,做为本次攻击的纪念给了喜水最后一击!
趁喜水找穴位手上没扇来扇去,瞅准机会一刺扎进了他的脸上——见效非常快,没要三秒整个右脸登时肿成馒头,白面大馒头。
“啊!”一声凄惨的叫声响彻九霄……
第五十三章 鬼厄
半边脸都麻了,喜水火气腾的像往锅炉里填了一铁锹精煤,这钻心痛的,连带着小时候龋齿的牙疼都被勾引了出来,疼痛和愤怒值纷纷达到阙值!
如果没有脸上这一蜂刺,可能还保存着一丝冷静,脸上中招后,喜水彻底失心疯了!
沙包般大小的拳头只管朝老树怪身上招呼,疾风暴雨,狂风闪电,电闪雷鸣!
“让你放蜂子!”——“啊!”
“让你做笼子!”——“哎呦!”
“让你结果子!”——“我靠!”
……
拿血肉之躯往木头上怼……难怪每一次暴击后都会加一声惨叫……这是正常人干的事吗?
伤敌为0,自损800……一顿狂暴输出后,等智商又重新占领高地……两只手已经血肉模糊……
“疼疼疼——”这样下去不行啊!哎!对了!手里不还有一针!既然找不到膻中,插天灵盖吧!有脑袋就总是有个天灵盖的说!
“别动了!”喜水一声怒吼!
女人头老树怪愣了一下,脸虽然没了,但耳朵还挂在脑袋上,当真听话停止了扭动……
喜水毫不含糊,抓起僵尸针一下子钉进女人头的天灵!
与此同时,喜水脑子里突然一片澄明,似乎有个天外之音雄浑滚滚而来:
“鬼门第三针!鬼厄!第三针‘天灵’!渡厄魂能精魔!”
这是误打误撞,中了?第三针?鬼厄?
……
时间像在此刻静止了似的,四遭无风无尘,万籁寂静,就连厅堂里“砰砰”打斗的声音都停止了。
女人头的树怪僵直在原地,转眼只见一股暗红色染上其根部,犹如火炉里闷燃的木炭,暗红继续扩大到树干,空气里涌动着高温的气息!
温度陡然升高,接着从女人头的树冠冒出一缕明火,与寻常火焰不同,焰心澄白,包裹着深蓝色外焰!
第一团明火出现后,第二团也“嗤”的冒了出来,接着是第三团,第四团……
团团火焰汇聚,转眼把老怪包裹其中,本身黑灰的木质在高温中开始融化变形,四周产生极高的温度,近距离内犹如置身于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内!
喜水被迫退后,仍有一波波的热浪打在身上,母老怪熔化在炙热的火焰中,无声无息,就像在烧一截树根——它头上的美人脸很快化成焦黑,接着是整个树身,炙烤成漆黑的木炭。
这还不算完,待地面的树干燃烧起来后,埋入地下的树根犹如导火索一般在整个厅堂里蔓延,很快脚下传来升高的温度,同时这附骨之火亦传导到一直闭目不动的山长身上。
山长从生出来三个满是银针的囚笼后就一直杵在原地,对台子上激烈的打斗不闻不问,如同一棵死树,直到被引火烧身后,断了与地面的根须连接后才抬起头。
然而一切已经晚了,只要它的脚还插在地里,火焰就不可能不烧上来!
山长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一幕,看见被马蜂蜇成猪头的喜水,看见已经化为焦炭的女人头树,看见整个厅堂土里已经冒出层层黑烟,看见纯白的火焰攀上自己胸前。
“啊啊啊啊!”
山长发出一声比一声的惨叫,它的衣物、胡须、眉毛被火焰包围,圆润的脸急速缩水黢黑,其身体内没有骨骼,而是一圈圈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年轮……
另一头,眼看银针树笼就要弥合,瓦狗和九未儿再往后靠一步就会被扎成刺猬,面前还有几十只张牙舞爪的死门生,突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树笼竟无火自燃了起来,包括脚下的禁锢,其温度之高被烫的直接跳了起来,身子一旦脱困,战斗力瞬间暴增,正要把剩下的死门生全部砍光,然而没想到眼前这些活死人一个接一个摔倒在地,转眼间化为腐肉。
“发生了什么?”瓦狗隔空望着九未儿,九未儿也扭头看着瓦狗,都以为是对方做的,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油然而生。
“不是你?”瓦狗扫视战场,发现喜水没了,九未儿正想问同样的问题,也同样发现只剩他们两个,哎,那个傻大个呢?
“唔唔唔……“台子上的喜水见二人脱困,终于松了一口气,想喊他们一声,却发现自己被蜂毒搞得说不出话来了!
瓦狗一扭头,咦!奇怪!台上那一对公母树怪没了,反而多了一个胖脑壳的死门生,正“呜呜”的想要来找自己。
来的正好!
瓦狗挽了一个剑花,一招灵蛇出洞直奔喜水面门而去!
“你——你妹啊!”
……
第五十四章 阴邪相吸
“所以你就拿这么根筷子把两个树怪扎破功了?”瓦狗拿手里掂着黑筷子,被超高温的白色火焰烧过却一点没有发黑变形。
猪头一样的喜水再被九未儿喂了两颗药丸后,一身八九个大蜂包终于不再闪闪发亮,脸上的肿来的快去的也最快,虽然还胖乎乎的像小猪佩奇,但至少能开口说话了。
卷着个大舌头:“你逗说帅卜帅吧!”
“所以在三牲老爷庙里的僵尸也是你扎死的?”瓦狗回想起半月前那只鼠毛僵尸。
九未儿掏出瓶水递给他:“解蜂毒要多喝水,”说着也瞟了眼黑筷子:”我见过很多降魔卫道的,唯独没见过使用筷子的,有什么说法吗?“
喜水眼睛一亮,终于问到正题了,一字一字的炫:“鬼门——十三——针!”
“鬼门十三针?”瓦狗低头沉思片刻抬起头问九未儿:“你听说过吗?道门里应该没有。”
九未儿接过瓦狗递过来的黑筷子,仔细摩挲观察:“鲁班书里也没有类似的记载,这根筷子看着不起眼,但入手冰凉且坚硬,不亚于钢铁,成色古朴,外边的一圈黑漆不像是涂抹上去的,可能是被什么日积月累沁入形成黑漆的底色。”
“不过,”九未儿把筷子翻过来一头,“这根嵌入的骨针你刚才说是从火化僵尸里找到的,这个倒是听我师傅说过。”
“阴邪之物怕烈火,除非生了精魄,否则最惧火烧,沾火即灭,绝大多数化为飞灰,但却有非常极小的几率留下类似佛家舍利子似的熔化物,属性极寒,入水成冰,但我从没见过。”
喜水鼓着腮帮子凑过来:“那我不是捡到宝了?”
“那也不一定,”九未儿接着说:“邪物烧化后留下的‘舍利子’:坚如金,硬如铁,润如玉,也是极阴邪之物,若是没有能力而藏私,则会厄运不断,灾祸连连!”
“我去!那我不要了!”喜水连忙摆手。
“不过我也我师傅还说过,如果有个能克制的,一般来说是正阳克阴邪,两者相得益彰反而变的有益,我看你这筷子正好契合僵尸骨针,说不定就是师傅说的这样。”
喜水嘴一咧牵动伤口:“哎哟——那我还不是捡到宝了!”
瓦狗开了口:“不过一般阴邪之物很容易产生关联,我师父说,譬如磁极相吸,对常人来说是祸端,但对鬼物来说会趋之若鹜!”
喜水又一哆嗦:“那岂不是一个吸鬼的大吸铁石?还是不能要!”
“不过我师傅也说过,”瓦狗重新接过黑筷子:“这东西吸邪也克邪,就像人练功会走火入魔,邪物也是一样。”
“不是,”喜水一脸便秘:“你们师傅还说了什么?能一次说完吗?”
九未儿拍了下喜水的肩膀,没想到拍到一个大包上,疼的“哇哇“惊叫唤:“疼疼疼疼疼!“
九未儿没理他问道:“我们的师傅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你师傅,你还没说这个鬼门十三针的来历。”
喜水疼的“嘶啊,嘶啊”:“我没有师傅啊,只有一个老头。”
“老头?”瓦狗很郑重的说:“尊师重道是每一个卫道之人的基本素养,既然你说的老头教了你,那他就是你的老师。”
“什么跟什么,”喜水解释道:“我是老头在路边捡来的,从小我就跟着喊‘老头’,没错,黑筷子是他留给我的,但他也没教过我什么……”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喜水大概把怎么拿到黑筷子和当夜的南柯一梦说了一遍,不过从听众的表情来看——不信占了大半。
“这么说来,”九未儿推论道:“大力发员工寝室里的女鬼是你第一次出手。”
“……好吧,”喜水承认道:“当时女鬼要吃了我,于是就拿这根筷子一插,后来你就来超度了。”
瓦狗也来确认:“三牲老爷的黑毛僵尸是你第二次出手,今晚是第三次,上次是旱尸,这次是精怪……就凭一根筷子……”
说着把视线投向九未儿,九未儿也正好看过来,两个人从对方眼里都看出一丝意味深长的东西……
僵尸还好说,今晚的两个树怪可不是等闲,如果没有喜水在,说不得很难善终。
“啊!对了!”
喜水一惊一乍:“你们两个都是专业人士,听没听说过有一招叫‘明明’啊?梦里的老婆——啊呸!老太婆说送了我个‘明明’,明明是什么?对了!还有个什么敬业符?”
“明明?”瓦狗刚想说“没听过……”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陷入深思。
第五十五章 冥明
一旁的九未儿问道:“这两样是和黑筷子搭配使用的吗?”
“明明是,”喜水回忆道:“那老太婆说鬼门十三针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上一次出现是人间出现了大劫,还说赐予我‘明明’可助力,而敬业符是在我最危急的时候用,可这两样东西我全都没看到啊?”
“等等!”瓦狗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你说的明明应该不是明明,而是明明!”
“……能说人话吗?”另外两人一头黑线。
“不是明天的‘明’,而是幽冥的‘冥’……”瓦狗阴气沉沉的说。
这突然压低的声线让喜水毫毛都竖起来了:“幽冥的‘冥’?冥冥?冥冥中自有天意的‘冥冥’?“
“第一个冥是,第二个还是明天的明,”瓦狗重复道:“冥明。”
“所以捏?”跟绕口令似的,瓦狗这家伙也太较真了,反正都是明明:“你想到什么了?”
“咳,‘冥明’依旧不是道门里的,这个词我只见过一次,是在一本很偏的书里,”瓦狗回想道:
“那本书收录的是一帮古代降妖除魔的志士名册,你知道,我们眼下的世界能孕育出精怪妖孽的灵气非常稀薄,最多只有一些不成气候的鬼魅,但是,在很早很早以前,这世上除了人以外,还有茫茫多你想象得到和想象不到的生灵。”
“其中依靠灵气修炼成妖魔的不在少数,它们有些纯良,有些却以血肉为生,荼毒人命。”
“道门一直秉承卫道护佑常人,同时也有民间异能人士安保家园,那本书里就记载了一位高人,他立命的绝技就是‘冥明’。”
“说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喜水听的抓耳挠腮:“说重点!”
瓦狗没理他还是娓娓道来:“所谓‘冥明’,第一个冥泛指鬼魅的世界,也就是阴间,而第二个‘明’是指‘清明’。”
“‘清明’?还‘惊蛰’捏!“
“你听不听?”
“听,听,听!”
“不是节气里的‘清明’,而是能清楚明晰的洞察冥界!”
“古时候,一般孕育大妖的地方都是阴阳相通之地,你可以理解成活人的世界和死后的世界在有些地方是有连接的,阴气和阳气会在这样的地方交汇,如此互相流转很容易诞生法力高深的妖魔鬼怪。”
“普通人是看不见此类通道,就算是修道之人也只能依靠比如罗盘,帛引等洞察一二。”
“但这位高人却可以用目视看到,有他在可以很容易找到游离在阴阳的鬼物,就算故意隐匿,也逃不过他的眼睛……这就是冥明!”
喜水摸了摸鼓起的脸:“你是说,阴阳两界有虫洞,一般霸着虫洞修练出来的都是BOSS级别的,而冥明就是能发现这些虫洞和BOSS,类似……警犬?”
九未儿给予喜水肯定的答复:“你说的完全正确,听起来就是警犬。”
“噢,”喜水没反应过来:“原来我能看到通往阴间的通道……等等!那我不是随时见鬼?”
瓦狗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以后再说了,你看看周围?”
“周围怎么了?”喜水转了转头,“有什么啊……哇靠!这院子怎么……融化了?”
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黎明时分,正是一天里最黑的时候,他们所在的书院却变得亦幻亦真起来……
如同身在的海市蜃楼,厅堂、拱柱,长灯、还有一片狼藉的地面,都像置于细雨里的水墨画,渐渐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墙上得字花了,彩漆淡了,就连两个树怪烧化的灰看起来都没有那么刺眼。
再把视线投远,整间书院里的楼庭阁榭同时稀薄起来,包括绽开的花朵,青翠的苗木,犹如在500度的近视摘下眼镜看到的景物。
“这……这是?”置身其中才觉得如此诡异,喜水摸了摸坐在屁股下的台阶,入手还是坚固的,可怎么看都像在雾化。
九未儿站了起来:“天亮了,走吧。”
从厅堂回到其他女生睡的小楼,直线距离大概一百米,走下来5分钟左右,就在这5分钟里,刷新了喜水对“电影特效”的上限……
因为电影里看到的毕竟是“光影特效”透过屏幕耍魔术,而此刻眼睁睁的看见身边所有一切都在消失,小桥、院廊、拱门都像沙画般渐渐化为晨雾……
与此同时,另有一物却越来越明显占据视线之内——那就是根根参天的竹子,将书院内的楼院花草取而代之。
书院正渐渐化成竹海……
第五十六章 合欢蠲忿
叫醒躺在竹林深处的艺校写生的团员们,经过了一夜安眠,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并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最后印象是实在困得受不了找了一块平整得地儿倒头睡下,直到被喜水三人叫醒。
昨夜发生的种种——投奔夜宿书院,领路的老叟,古香的小楼,丰盛的晚饭全都没有印象,一个如此,各个皆然。
喜水偷问瓦狗为什么她们都会针对性失忆,瓦狗挠着脑袋半天说不出所以然,九未儿在一旁推测可能和吃过的饭菜有关。
不说饭菜还好,一提起饭菜……想到一盘盘血淋淋的“硬”菜……又想抱着竹子再吐一轮。
只是所有人都有点不清醒,让走就走,让停就停,全都浑浑噩噩的,等把人集合齐,瓦狗指了出竹海的方向,一行人穿越在密实的竹子间一步步向前走去。
而整间书院,也在喷薄而出的朝阳中淡的只剩一层朦胧的光影。
拨开一丛挡在眼前的竹枝,突然好像感觉到什么,喜水下意识一回头——
在淡淡的金色日光里,最后一点影像化溶入晨曦的霞光,那是一张黑底银字的牌匾,上书龙飞凤舞四个大字:
“竹雨书院。”
……一时间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所以那两个老怪到底是什么来数?”
为了远离又重新上线的“小天才”,九未儿躲到队伍尾巴,把开路和回答问题交给瓦狗。
“靠!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我不知道!”
两个小时里瓦狗回答了这货无数个问题,几乎相当于道法世界的大百科,问题是这货记性不太好,撂爪就忘,跟金鱼似的,光这个问题都问了起码不下五遍了!
喜水锲而不舍:“你刚才说它们是合欢树,合欢散我听过,这合欢树是怎么合的?植物不是都通过花蕊授粉吗?“
“呼!”瓦狗长吁一口气:“我最后再给你说一遍,你要再问我类似的,我就挖个坑把你埋了当肥料!”
“嚯!好凶!”喜水撇了撇嘴,还是竖起了耳朵。
“世间万物皆有灵,哪怕一花一草一木,在灵气蓬勃时,靠着灵气的滋润,有极少数的生灵能开启灵智,这就是我们常说的‘精’。”
“‘精’?”喜水听着稀奇:“然后呢?”
“然后?”瓦狗继续说道:“开了灵智的‘精’会渐渐意识到一个终极目标——‘道’!这个‘道’不是道门的‘道’而是大道的‘道’!“
“大道的‘道’……“喜水咂摸咂摸嘴。
“是!‘大道无形’,就像人们常说的,‘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世间万物都有它们的‘道’,不同的是,没有开灵智的在大道中消亡,而开了灵智的,总想要跳出大道,或者说成就大道!”
“好……好玄啊……“喜水又开始有点发懵:“能降到我能听懂的程度不?”
“哎!”瓦狗叹了口气:“好吧,‘精’继续修练下去会分出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一条路是修练成‘怪’!另外一条则是‘妖’!”
“用你能理解的来说——‘怪’就像学渣,每到考试总想天上掉馅饼或者作弊,而‘妖’则是学霸,一轮一轮的考试根本不在话下!“
“你早这么说多好!“喜水激动的说:“所以竹雨书院里的两棵老树是怪?可我怎么觉得它们挺聪明的呢?”
“那是因为它们选错了自己的道!”瓦狗指着一株竹子:
“它们本是互相共生的两种植物,山长是树,而未化形的只有头的是藤,古人一般称它们为‘合欢’,有‘合欢蠲忿,萱草忘忧’的说法。”
“应该是树先开了灵智,可能是听经,可能是颂道,可能是几百年,可能是上千年!”
“足够久后,树成了精学起了人,浓雾里变化出个书院,也学着讲经颂道,渐渐的,一直攀附树而生的藤也成了精,只是还未完全化型。”
“也许是嫌修练太慢,树精开始害人,夺取人的智慧,想略过累积的过程,杀了人还要做出讲学的样子,为的是吸引更多的人,它以为熟读了天下典籍,就能卓群飞升,其实早已经堕了魔,成了怪!”
“怪?”喜水恍然:“所以是怪,而不是妖!那老树头想弯道超车结果把自己超进沟里了!”
额……“弯道超车”……这形容还是挺形象的。
喜水突然想起什么:“如果是妖的话?你刚说妖是学霸,学霸那可很稀少……这妖和怪的比例大概是多少?”
“比例?”瓦狗第一次遇到这么清新脱俗的问题:“如果非要说个比例……万分之一吧!”
“这么稀有?”喜水催问道:“那我不是没希望遇到了?”
第五十七章 纸鸢误
“遇到?”
瓦狗冷笑道:“你还想遇到,如今这世上别说‘妖’——‘怪’都不可能,连成精的都少之又少。”
“你看看满大街的商超,KTV,高速公路,高尔夫球场,哪还有丁点灵气?没有灵气根本不可能孕育出生灵,又谈何而来的精怪?”
“那昨晚的合欢怪又是哪来的?”问题绕了一圈又绕了回来。
瓦狗也想到到队伍后边待着,这货脑回路是个操场吗?
“不知道啊,第六遍了!”瓦狗气急败坏,要不是看他脑袋还是肿的,真想拿臭袜子把他嘴堵上!
“刚刚你自己说的啊,眼下世界不可能诞出精怪,难道昨晚是我们集体作梦?”喜水也很执拗,可以不管所谓的妖怪们从哪来,但起码得知道以后还会不会遇到?
瓦狗这家伙三番五次强调“灵气稀薄”,“不会再孕育“,“不会再碰到”,他说了又不算,昨晚不是就搭上两只,要不是稀里糊涂一把火烧了,怕现在这会儿自己正在读三字经呢。
前边二人的争吵让殿后的小郑爽抬起头,听见喜水不服气的反问——“难道昨晚是我们集体作梦?”
确实如瓦狗所说,在这个时代,充斥着科技、文化、思想,存粹意义上的鬼灵世界已经很淡薄了,可并不代表一片祥和,在一些隐秘的角落里,依然还有鬼魅恶灵伺机而出,这也是自己做为现世驱魔人的责任。
说“责任”不太确切,换成“责难”可能更准确点……想起自己出师时师傅曾和自己语重心长说过的话:
“寻筑定班,开门揽源,星光凶吉,五架式屋;”
“砝码真尺,梁堂格间,遮犯掩煞,安得广厦千万!”
……
(“竹雨书院”到这儿就结束了,接下来是新的故事“纸鸢误”,开头是两章引子,诡异凶险!)
“班主!班主!”破庙外猴小四惊叫唤的冲进来:“请谏!请谏!”
“慌什么!高声喧哗,成何体统!”白胡子班主像根筷子一样从草席上弹了起来——“快拿来!”最后这个“来”字简直要窜上云霄。
话音刚落,一群“妖魔鬼怪”像从地缝里钻出来的,只一眨眼功夫就把门口二人围成一个铁桶,个个都像三天没吃东西的饿鬼。
“是不是良风阴家?”
“北坳小地府?”
“鬼倒陂!我赌肯定是鬼倒陂!”
这群人个个奇形怪状穿的五颜六色,叽叽喳喳,恨不得把天花板掀开,虽然这破庙早就四下里透风,别说天花板,连面完整的墙都说不上。
“噤声!让班主宣布!”
鼎沸的喧闹声一下子掐灭,在场二十多双眼睛牢牢锁定在那封红色信封上,就像一群饿狼,这信封要是有感知,这会儿肯定瑟瑟发抖。
班主一手捏着信封的外皮,另一只手想把里边的信笺抽出来,结果试了几次都没成功,让周围一干人恨不得代劳。
终于,那张薄薄的纸张摊开在众人面前,间隔两秒,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小地府!是小地府!”
“好!实在是太好了!”
“正合我意!去也!去也!”
破庙外的田地里两个农人正在劳作,听到庙里突然像陷入欢乐的海洋,露出惊惧的表情:
“老哥,这帮戏子接到活计了?”
“嗯,听着好像是——小地府。”
“小地府?那不是北坳阳坪的张员外府上?天!这帮人挣钱不要命了吗?也不先去打听打听!”
“嘘,这不是我们操心的,你去多嘴,到时挡了人家的财路,你没看那帮人都快穷疯了吗?”
“哎,也是,这世道,自个能不饿死就算不错了,哎,出来了!”
“埋头!埋头!”
说话间,打从破庙里陆陆续续出来二十来位外加三头瘦驴,打头里是花白胡子的班主,搭着一条环腰的布袋,被一个矮壮的青丁驮着,坐在特质的竹椅小凳上。
紧随其后是四个壮汉,各挑着两口方正梨木箱,担子一颠里边传来稀里哗啦的乐器声响。
接着是五六位青年女仕,裹着小脚踩着步点,随身一个小包裹,步履轻盈。
随后跟着埋头的瘦驴和驴倌,条条都驮满重物,驴倔人急,刚一出来闹着脾气,不知道怎么捣鼓了一下,又乖乖听话。
再后边是一干闲杂,七八人左右,有弱齿小儿,也有鹤发老妪,还有断臂铁拐,总之是五花八门,形形色色。
待戏班一行走的看不见人影,两个农人抬起身露出面面相觑的表情……
作为戏班,这个班子还真是……随性啊。
第五十八章 曲终人散
戏班一路前行,气氛犹如朝阳薄出,唱唱跳跳,待出了村界,白胡子班主一招手:“小四猴崽子呢?”
“班主,我在呢!”身手敏捷的小四猴窜了上来,按照老规矩接道:“是送本子吗?”
“嗯!”班主从腰带里抽出一本精致的册子,“去,问问老爷看喜欢听什么,我们好照着准备。”
“得咧!我腿又得跑细了!”小四猴一脸苦相,“还有其它什么要交待得吗?”
“咱们班子预计后晚午夜到场,到时人困马乏,等事情办完了,还请请老爷先赏口饭。”班主说完,怀里摸出几个铜钱一并丢下去:“快去快回!”
“奈担儿难担生受,更驴儿不肯快走。”
经过两天一夜的躦行,一行人脚困马乏,恨不得找铺草坪躺倒才舒服。
天刚擦黑,戏班子开进了一面老大山峰的拗口,顺着这条路继续穿行半个时辰就能望见一片依山傍水的山庄。
庄子张姓,太太老爷曾是早年的二品通衙,到这代已经是第五代,方圆十里都是庄上的范围。
“小哥,来接着果儿!”打点路口的庄丁,班主拱手朝每一个驻足观看的闲人热情招呼:“晚上来看戏啊!”
不过让人玩味的是,一进到庄子,凡是遇到打量戏班的人,眼神里带着狷戾,仿佛是看着落入虎口的羊一般,偶尔几个还咂摸着下巴,肆无忌惮上下扫视队伍里的女眷。
“切不可生事!”班主一边巡视一边警告:“戏台上风云霸主,戏台下老实良民,吃这口饭,先要学会忍!”
众人埋头前行,视线只管脚面,年轻的几个花旦偷偷把戏服塞进衣服内,整个人都臃肿起来,再往脸上抹把炉灰。
等终于来到庄里最大的宅邸外头,垂手等待半晌,来接应的是个青皮小厮,扯着朝天的鼻孔,大言不惭架势十足:
“不是让你们明天到吗?怎么今儿晚就赶来了,这要是耽误老爷睡觉的雅兴你们负的起责吗?”
班主从袖套里塞过去半块散银:“不敢,不敢,贵庄发来的帖子让我们无比兴奋,所以就算把脚杆走断,也不能耽误张员外听戏,还烦请小哥通传,现今儿才日头落山,我们还能起上一出好戏,先让员外老爷给我们赏赏,要是不满意,我们立马滚蛋。”
小厮一听这戏班还和以前的都不一样,一般就算大白天来的,喊他们当天晚上演上还总要万般推脱,非要隔天天光大亮再开台,怎么眼前这班主这么积极,水都不喝一口马上就要上台?
“你们——“小厮装做漫不经心:“听过我们庄子的闲话吗?”
“闲话?”班主连连摆手:“我们班子三山五省的跑,哪里有生意我们就奔着去哪里,一路风餐露宿,实在没有时间打听西东,我看贵庄坐北朝南、富贵华表……不会是赏钱……”
“怎么可能?你们只要好好的演,让我家老爷听的痛快了,包你们的荷包都鼓起来!”
小厮接着说道:“算了,难得你们有这份心,等着吧,我去通报一声,让你们今天晚上就唱上一出!”
“多谢小哥!多谢小哥!”班主一抱拳,连谢不迭。
半个时辰不到,勾栏平搭戏台装点,鼓笛板点卯,蓦然水彩铺陈开来,戏装排场一应俱全,只等主宾落座,一出好戏就要开演。
戏子们守在相门等着上演的剧本,只有落实了本子才好上妆,班主更是搓着手连连从布帘里往外望,直到等到月上乌梢,半清明半朦胧间,台下拱门内开始川流人群。
不一会功夫,台下十多张方桌间人影绰绰,正中间的红花楠木长桌正位坐着一个耄耋老者,看着已经风烛残年,来日无多。
但在老人两侧,各站着五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个个拳大臂粗、青筋毕现,再看面容,端的是黑脸焦炭、杀气森人,明眼人一看吓得躲进茅房。
“拿一个你们最拿手的先演!”
班主得令,眉头挑了一挑,一干戏子喜笑颜开,纷纷不用安排热火朝天的各自就位,上妆得上妆,调琴得调琴,还有两个小猴崽子满后台乱窜递物传细。
一炷香后,一切准备稳当,杖鼓轻响三声,班主一身华装走到台前,先对台下的衣食父母行戏场礼仪,再抖了抖重音,字正腔圆的吟出三个字:
——《长短记》!
顿时金、革、丝、竹、木纷纷响了起来,一串密集的板鼓声中,第一个角色粉墨登场!
台下本还嚣杂的人群顿时噤声下去,待演员招牌似的的亮相动作在节奏的拍板声中完成,一连串的“好”声从看戏者的嘴里吼出,就连人首正中的老者也颔首点头。
戏子们大受鼓舞,再加上晚风微凉,天高气爽,旅途辛劳一扫而光,皆全身心投入眼前这场演出中,换得满堂喝彩,掌声连连。
第五十九章 三长两短
《长短记》——顾名思义,一出戏曲有时限,即剧有长有短……那何为长?何又为短?长又几何?短又几许?
一方小小的舞台可以演出世间百态,一则短短的剧本可以勾勒出人间曲折,台上的人卖力演出,台下的人沉入剧情。
只是不知何时,微风拂面间,那连接外界洞开的月牙门竟自动关严,并从门外落了枷……
“戏唱悲欢离合,人有善恶美丑,每当曲终人散,只叹三长两短。”
随着最后一句揭语落下,幕布缓缓落下,台上已经灯火齐喑,台下还陶醉的如醉如痴。
然而精彩的才刚刚开始……
一盏、两盏、三盏……黑暗中一团团萤火飘忽上来,拳头般大小,色冷极淡,阴柔如冰。
民间管这种忽明忽淡的火焰叫“冥火”,可能听的更多是“鬼火”,偶尔出现在山间坟地野外,尤其在燥热的夏季,一团团的鬼火摇曳在荒山野岭间。
可这会儿,在住着人的山庄,在众目睽睽下,鬼火像剥开的巫夷草,一簇又一簇的蔓延开来,几个呼吸间布满整个舞台,而且还有更多的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无数盏的鬼火像点亮了漆黑的夜,反而是台下的火把黯然失色,同样失去血色的还有目瞪口呆的观众,一盏鬼火一个冤魂,眼前目之所及,岂止成百上千。
“咳咳!”花白胡子的班主从幕后走到台前,清清嗓子说:“洗家班获庄主厚爱,今儿到贵宝地献艺,学艺未精,表演粗陋,却也尽心尽力!”
“在此,洗家班班里上下成员恭祝庄主平生华集,如煜呈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人丁兴旺,家族安康!”
祝词到这儿顿了顿,班主抬眼看了看鬼火里露出的狰狞面目,陪着笑接着说下去:“接下来有请远道而来的他乡故知,为小地府的掌管老爷继续演出!”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话音刚落,就见那漫天的鬼火飘忽开来,同时剧烈抖动起来,发出瘆人的尖笑声,仿佛听到什么了不得开心的事,下一瞬间鬼火纷纷具像起来。
一团团白灰色的人形从鬼火里显现,个个苍白鬼魅,等能完全分辨可以清晰看见布满鬼身的刀伤斧痕,条条深可见底,露骨露肉,有的只薄薄一条皮相连,稍一活动,脑袋吊在胸前,大腿对折成筷。
站在排头的一溜鬼魂看着零零散散,却也整齐,只听为首的一个老鬼桀桀一笑,森然开口:
“刘家村年初被你等扫荡,抢了钱粮还害了人命,这世上从此多了一十六口冤死鬼,今儿特来回礼,有请张员外地府走一遭,剥皮剜心,挫骨扬灰!”
“纳命来!”一十六只冤魂化成一十六只恶鬼,下一刻如恶狗扑食般飞扑进站在老者身后其中一壮汉的身上!
只听“啊!”的一生惨叫,那壮汉的脖颈竟生生被拔高三尺,紧接着“噗嗤”一声,人头飞过树顶,只留一株血花四溅的人柱。
班主眼见此情此情景脸上豪无波澜,反而戏谑的说:“何为‘长短’?身矮而拔高,此之所谓‘长’也。”
表演还在继续,中间没有丝毫停顿,又一群鬼火出现的更加怨恨:
“朱家沱大小三十一口,临近年关准备好好过年,却在腊月十九这天被你等杀害,我们也要你们永远消失在天地间!”
又是一团团如流星般的怨灵钻进另一个目瞪口呆壮汉体内,就见这高大之人双膝渗出血丝,丝连成线,线接成环,下一刻双双齐齐切下,那断面血如泉涌却又非常齐整。
班主在台上角落里继续点评:“身高而切短,此之所谓‘短’也,如此呼题,有趣,有趣。”
“崔家沟十九口也要索命!把你们千刀万剐也不足解恨!”
“还有我们杨家坝!二十多口还有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我们要让你们不得好死!”
“郭家湾也被这群土匪祸害了,我们要让你们血债血还!”
“……”
台上群鬼索命,台下血肉横飞,每念一段“戏词”,断臂残肢就在人群中上下翻飞,在场之人无论有罪无罪,清白与否,通通支离破碎死无全尸。
从那尸首上升腾起来的新生魂魄同样不能幸免,每每刚露出个头,就被一拥而上的怨鬼撕扯成片,连看一眼自己死状都不能。
一时间,整个张员外府上的外院被鲜血灌成了池塘,断掉的四肢像一节节白藕,泡在血水里的人头偶尔“咕嘟”着调转个个,露出灰白的眼珠子直勾勾望着黑漆漆的天空。
终于,最后一批勾魂的怨鬼冲进了来接引的小厮体内,下一刻小厮整个人身像气球似的膨胀起来,待到再也涨不下去,只听“砰!”的一声,四下里炸开,雪白的墙上挂满肉糜。
整个场面最后只留那长桌正位的员外本人,从一开始就正经危坐,一出戏演完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那肉皮僵硬,双脚泡在血水里自始至终没抬过一下。
若是有人伸手探探鼻息,才会发现待着这出戏演到转折时已然被吓死了,本想把他留在压轴,没想到反而留个全尸,这或许整场大戏最大的败笔!
第六十章 秋日暖阳
回到县城后,喜水先找到县医院挂了个门诊,在“吱哇啦哇”的惨叫声中,把留在肉下边的蜂刺挨个拔了出来,这么大的人还偷蜂子,被蛰成白面馒头就一个字——该!
医生拔完刺后本来还想数一数几根,没想到一回头刺儿不见了,像在阳光下蒸发了似的。
下一步就是要去瓦狗他师父的老家,坐车还要半天时间,然后再转拖拉机,再转驴车,再步行几公里就到了。
“你确定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地方还有活人?”喜水捂着腰说,刚被拔刺时最疼就是腰上。
瓦狗双目无神,“就当旅游了……”
见过旅游背四十多斤登山包的吗?两人随即赶到每天只发一班车的私人长途小巴,没想到九未儿已经等在路边。
“你?你!”喜水一见之下有些激动,“你没跟她们回去?”
“废话多,”九未儿同样背着个鼓鼓的双肩包:“走!我跟你们一起!”
“一起?”喜水闻之笑到嘴巴都咧到耳朵,突然一下觉得这趟折腾还是非常期待的!
等上了长途小巴,立刻就后悔了,从没想过路上会如此颠簸,这哪是车,明明是船好吧!
加装了超级减震的“蹦蹦车”在满是麻子坑的村道上上下下,喜水没有经验的选了最后一排座位,被甩的像篮子里的尖叫鸡,整个车就听他以每隔几秒频率的惨叫。
另外这路这也太偏僻了吧,很难想象还有如此穷山恶水的地方。
车窗外早就是杂草丛生的荒无人烟,到后来连草都没了,放眼望去全是嶙峋的山石,土地变成了贫瘠的红色,车辆过后扬起遮天的尘土,连落日都给遮蔽了下去。
“穷”是最直观的感受,偶尔发现路边的民房灰扑扑的年久失修,狭窄的道路两边是穿着看不出底色背心的小孩子,全都衣不蔽体流着清鼻涕招手。
只要车一停就围上来讨要钱财,身后的大人还鼓励去拦正常行驶的私家车,眼睁睁差点撞上让人心惊肉跳。
明明每个房子后边都有一片地,却宁可荒着,只找过路的车子要钱,但凡私家车一刹停,立刻涌上一帮小孩儿,不散点人民币别想开出去。
看来贫穷的根源还是懒,喜水望着一个小破孩挂在长途车尾巴上开出去老远,还眼巴巴要找喜水要钱,就是不给,急得小孩骂人得话都喷出来。
身边的瓦狗在闭目,九未儿在养神,两个高人都像被“钉”在椅子上,任凭车子怎么摇晃都没怎么动过。
小巴车很快冲过人口密集的聚集区,眼前又只剩下一条土路和路两边一成不变的野地,被落日余晖下染上一层金光,空气里满是燥热的分子。
这车已经开了大半天了,貌似离终点还有两个小时,好消息喜水他们不用到终点,坏消息是等真正下了车,真觉得还不如一直坐到终点。
“长宁村三社五组”。
破破烂烂的站台上挂着破破烂烂的站牌,背后斑驳的土墙上刷着褪色的大红标语:
“坚决贯彻执行计划生育,超生罚到倾家荡产!”
好有历史感,现在三胎都快开放了……
大风刮过,吹起地面扬尘和破塑料袋,四下里一片清静,极目远眺除了山包上几棵营养不良的小树,连一点儿绿色都看不见。
一条歪歪扭扭的小路从车站后边延伸进山凼凼里,一架高压电架像张开腿尿尿的巨人最直观醒目。
“你确定就是这儿?”喜水抹了一把头顶渗出来的汗珠:“你是不是想把我们给卖了?”
“就你?”瓦狗又掏出手机第N+1次定位,“卖你我怕要倒贴钱……如果我师父没写错的话,应该就是这附近了。”
“你师父写的啥?给我看看!”喜水不信任的说:“你才出来多久,连钢铁侠都不知道。”
瓦狗从贴身兜里掏出一张A4纸,被喜水一把抢了过去——
“嘶!”差点摔趴到地上!
纸上画的是一副铅笔画,水平介于幼儿园大班和小学一年级中间,如果单纯从关爱儿童成长角度来看,画的还不错,有山有水,有蓝天白云,有太阳公公……等等有两个太阳公公!
地上还有许多……额……小兔子在吃草,除了小兔子,河边还有很多小鸭子,河里有小鱼。
山里有个小房子,还冒着炊烟,房子前养着鸡、猪、狗,还坐着一个带胡子的老头。
所有要素都齐了,真是一副秋日暖阳山景图,既写实又抽象,既真实又浪漫,可以打到9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