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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如沉寂     失忆神探txt下载     失忆神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不应该被发现的真相

    许苍生是个有真本事的人,别看平时吊儿郎当的,可要是干起事来,一般人都得服。

    得知申斯的藏身地,他没急着抓捕,跟队里人的解释是‘这个时候正处于信息不对等的状态,不需要急’,什么叫信息不对等,就是指警方知道了申斯在哪,而他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所以,有充裕的时间来布置。于是,老许联系了特警,约特警的人到刑警队开会,拿着电厂小区的地图仔细研究遇到危险情况怎么疏散、强攻时如何破门、万一出现僵持局面警方该用什么方法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狙击手才适合把握时机。

    他几乎把能想到的都考虑到了,这才叫了消防,假如说真到了现场申斯用天然气管道作为威胁,有消防在场起码心里不用慌。

    待所有事情都准备妥当,天已经黑了,老许让手底下人准备好一切并穿好防弹衣才开始发枪。

    其实刑警也好、民警也好,枪并不是随时放在身上的,毕竟咱们国家是个禁枪的社会,很多时候执法都不需要枪,那么刑警一般都会在到了单位上班以后才开始领枪,下班回家再把枪交回给刑警队。刑警队的存枪也不像港片电影里演的那么复杂,不过是在刑警队队长办公室有一个保险柜,保险柜边上放了一台电脑,如此一来谁领没领枪、枪里有几发子弹都一目了然。

    晚上9:00,许苍生总算是安排好了一切,向房东要了备用钥匙以后,带着刑警队浩浩荡荡的车队驶向电厂小区,这是老许到梁城的第一个案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哪怕一丁点纰漏。

    9:05,刑警队的警车停在了申斯所在的那栋楼楼下,紧接着特警赶到开始由狙击手占据制高点,最后是消防在外围随时准备支援,整个抓捕现场在没有任何人下达命令的情况下,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于安静中有条不紊。

    “都听好了,一会让特警先上,队里的人等特警进去了,才往里攻,听明白没有?”

    老许将手底下人都聚集在一起时,终于下达了到现场以后的第一条命令,但这一条命令却让每一个刑警心里暖呼呼的,他们认为新来的刑警队长这是本能的在护短。

    许苍生当然不会解释说:“特警更有攻坚经验,万一遭遇特殊情况他们能完美处理的概率比刑警要高出31个百分点。”就这么平白无故的卖出一个人情,让被陈达用兄弟情统领到根深蒂固的手下人投来感激的目光不好么?

    9:10。

    许苍生带着人进入了楼道,四楼和三楼衔接口的拐角处大杨、小六子、宗航枪口冲下随时准备;二楼和三楼的拐角处老许带着其他人蓄势待发,剩余的空间全是荷枪实弹套着防弹衣的特警,每个人都严阵以待。

    唦。

    钥匙慢悠悠捅入钥匙孔的声音传了出来,许苍生握紧了手中枪说了一句稳定军心的话:“都别急啊,不管发生什麽都得给我安安生生的回家报道。”

    咔。

    门锁拧动的一瞬间,整个楼道里脚步声响起,许苍生不管刚才说了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只能喊出一个字:“冲!”

    哗啦!

    特警拉开房门就往屋里闯,跟往耗子洞里灌的开水似得一拥而入,刑警紧随其后,小六子原本更快,但刚到门口就让许苍生一把拽住肩膀给扥了回来,眼睁睁看着他冲了进去。这就是许苍生,平日里怎么都行,一旦到了裉节儿上,永远第一个身先士卒。

    等人都进去的差不多了,小六子还站在楼道口纳闷呢,半晌才冲着身后的大杨说了个:“这姓许的不赖啊。”

    “有什么话一会再说,没听见屋里没动静么?”大杨提醒了一句冲进了屋里,等到了屋里,几乎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

    白炽灯下,郝老歪掐个腰歪着脖盯着门口,嘴里还叼了根烟,陈达蹲在极其虚弱、连喘气儿都费劲的申斯旁边。小六子看到这一幕还着急的喊了一声:“头儿,快往后退,那小子危险。”大杨赶紧扒拉了他一下,这个时候该关心的是这个问题么?难道不应该问:“队长,老郝,你们俩咋跟这儿呢?”

    郝老歪是真能吹啊,张嘴就来:“那什么,陈达说有点事要问问申斯,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就跟着来了,这不,到这我就把这小子给放倒了,老陈正问话呢。”那叫一个轻描淡写,和上小卖铺买冰棍一样。

    许苍生听到这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了,他看见了陈达身上的外卖服,不问也知道这是假装外卖骗开了申斯的门,在郝老歪帮忙的情况下,这个混蛋敢开门就等于找死,被放倒不很正常么?问题是在这个节骨眼你能说他们俩什么呢?问他们俩都在停职阶段谁给的权力查案?人家万一要回答‘我们就是遛弯看见了通缉犯,这才实施抓捕的’,你怎么说?停职的警察也是警察,警察为了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抓个通缉犯怎么了?

    忍着这口气,许苍生问了一句:“陈达啊,问出什么来了?”

    陈达扭头看了他一眼,这是他们俩今天第二次见面,可隐约间的敌意却在逐渐上涨。

    老陈微微一笑:“也没问出什么。”

    许苍生一点都不客气的说道:“我估摸着你也问不出什么,这小子到了这个份上,谁问都不会张嘴的,估计又是个0口供结案的案子。”

    “也得分人。”陈达起身从申斯身边离开了,根本不搭理许苍生就往外走。那许苍生能让他走么?伸手就扣在了陈达肩膀上,结果郝老歪在后边阴森森的说了一句:“你要干什么?”

    老许此时才察觉到自己是站在陈达工作多年的环境里,抬眼看向周边的时候,感受到的几乎是每个人带有偏向性的目光。是,警察的确不应该有偏有向,可那说的是办案,别忘了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有感情,这种时候,他们怎么可能站在你这个外来户的身边儿?

    “那你到底问出什么了?”许苍生能屈能伸的松开了手,根本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丢了面子的露出微笑。

    陈达回过头,一副‘你既然诚心诚意的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的表情:“特别简单,就是把你没弄明白的案件起因问清楚了。”

    案件起因?

    临市杀人案的案件起因?

    “不可能!”他查了这么多年都没弄明白,怎么会相信老陈一搭眼的功夫就清楚了?

    陈达回应道:“是不太可能,这小子关于案情的事什么都没说……”

    “那你怎么说……”

    “当然有原因。”

    陈达面向许苍生说道:“我问他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有没有和同宿舍或者隔壁宿舍的人一起找过女人’。”

    许苍生立即回想起了整个案子的全部案情,当初他也想过这个问题,不然‘申斯不行’这句口供该如何解释?

    郝老歪搭话道:“这孙子嗤之以鼻。”这种表情很显然是证明着他不可能和那些欺负他的人做这种事,然而欺负他的人绝不会带着申斯做这种事。

    陈达继续说道:“我又问了第二个问题,就是问他在案发之前有没有过‘性行为’。”

    郝老歪:“他低着头保持了沉默。”

    这回许苍生不明白了,申斯是个非常孤僻的人,案发时也是如此,那都是九年前将近十年的事了,当时背景关系调查里就没有‘女友’,如果没在外边找过女人,哪来的‘性行为’?关键是这低头保持沉默也太不好分辨了吧?这到底是代表着有过还是没有过?

    接着,陈达挥挥手,郝老歪递给许苍生一部手机,待他滑开界面,里边有一款名为‘BLUED’的聊天软件,除此之外都是十分正常的美团、微信等等软件:“这是啥?”

    许苍生点开了软件,随手摁了一下微信登录,结果探出的界面让他差一点把自己扔粪坑里呛死。

    谁说‘性行为’一定要和女人发生了?

    BLUED根本就不是一款男女之间的交友软件,假如十年之前的社会中申斯一直保持着这个行为习惯,且该行为习惯又让室友发现了呢?

    一群经常欺负他的人发现了当下社会里根本不可能公之于众的秘密,这对一个孤僻、闭塞的大学生来说简直就是致命打击。

    他能怎么做?

    可以怎么做?

    跪下来求这些人么?很可能求过,但求过以后过的是什么日子?没准整个宿舍的人都会嫌他恶心!

    如果这个时间段隔壁宿舍的人也知道了这件事呢?

    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不敢把秘密公之于众的人在那种情况下能有什么办法?

    不杀了这些人,根本无法控制的信息将会不断在宿舍之间扩散,没完没了的扩散!!

第三十一章 她不太高兴

    申斯为什么杀人?

    在宿舍里被欺负根本不是他连杀留人的理由,那到底为什么?

    唯一的幸存者最开始说‘申斯不行’,难道他杀人的理由是性功能障碍?可同宿舍的人既然讨厌他,又怎么会一起寻欢作乐呢?

    除非,申斯有不得不杀了所有人的理由;除非幸存者所说的‘申斯不行’根本不是指功能,而是取向,是那些人在传播这小子和女人不行的时候,被误传成了‘不行’。

    只有如此,在十年前的环境下,申斯才会对两间宿舍的人痛下杀手,毕竟,在那个年代没人能接受这种事,而他,宁愿彻底堕入地狱也不希望这件事被揭露。因为他还有父母、还有家,杀了人只是自己接受惩罚,可要是这件事人尽皆知,爹妈也就没脸在这个世界上活了。

    但申斯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为了法院能够轻判去跪求被害人家属的‘谅解书’,因此的了肾病,加上多年的思念和懊恼最终住院。

    最可恨的人是林永海,他为了自己绑架了申斯,将其骗回来以后加以利用,这才造成了当下的局面。

    ……

    陈达坐在沙发上看着把案情描述的比亲眼所见还清晰的刘芸有点讶异,开口说道:“听你说这个案子怎么比我办案子的时候还让人毛骨悚然?”

    他已经从案发现场回来了,被捕的申斯交给了许苍生,坐郝老歪的车回家时,还在门口拎进来两袋面和半扇猪肉。进了屋正赶上期待结果刘芸,被缠磨着的不得已将案发经过说了一遍后,没想到,这女人解析的更为传神。

    “那是。”刘芸觉着陈达是在夸她,扬起下巴一手把薯片往嘴里塞一边说道:“我好歹是个作家,要是让我来写这个案子,一准能拿畅销书大奖。”说完,还在沙发上故意往后靠,很本能的靠在了陈达身上。

    提起刘芸的书,陈达率先由体内升起一股恶寒,他在日记里清清楚楚的记录这个女人码字的情节,满满一屏幕的文字居然只有一句话还能写的眉飞色舞估计也就她可以做到。

    “唉,那接下来你干嘛?”

    刘芸似乎对申斯的案子已经不感兴趣了,立即转向了下一个目标。

    陈达摇摇头:“没什么想法。”

    “不破案了?”

    陈达冲着她微笑了一下:“许苍生不白给,刑警队应该短时间内不需要我。”

    “那你不能每天都浑浑噩噩的吧?”

    老陈试探性的说了一句:“我打算去看看我父亲……”的一瞬间,刘芸握着薯片袋的手突然放低,刚才还一直关注陈达的目光瞬间收回,整个人在兴奋的状态中迅速冷却,盯着电视说道:“用不用我送你去。”

    她不开心了。

    未过门的媳妇不是应该和婆婆关系不对付么,哪有和公爹杠上的?

    陈达对此很不理解,歪着头说道:“你们关系不太好?”

    “明天,明天我送你去。”她没回答。

    接着,刘芸拿出自己的手机发了一条微信,一点不避讳陈达的目光写道:“阿姨,明天我和陈达回去看您。”

    嘀。

    微信很快回了过来,从回信息的文字上都能感觉出欢快:“好嘞,什么都别拿啊,家里都有。”

    这个行为像是在向陈达证明他和未来公公婆婆关系融洽,但老陈清楚的看到,她,把这条微信发给了自己母亲。

    “我去写日记。”

    陈达回到卧室不光将今天发生的事都记了下来,还专门写上了一句:“千万关注刘芸和家里人的关系,尽量保持融洽,不要引发任何冲突,不然日后很可能会让自己里外不是人。”随即老陈去了个厕所,出来吃过药以后就睡了,今天,他的大脑接收了太多信息,这些东西令其疲惫不堪,所以很早入眠。

    第二天清晨,陈达在早上6:50就睁开了双眼,经刘芸提醒后,吃药、翻看日记等一些列流程全部完毕,才问了她一句:“你今天不用上班么?”

    “你忘了,昨天晚上不是说好了要陪你回家看老人么?”

    陈达拿起日记又问了一遍:“我日记里怎么没写啊?”他从卧室里出来,刘芸刚刷完牙,正在贴面膜:“还有,申斯抓着了没有?日记里就记着我发了个@所有大V的文章,请求那些公众号帮忙转载……”

    “抓着了,你亲手抓的,至于你为什么没写,可能是太累了,写到一半坚持不下去就睡着了吧?病历上不是写明了你不能往大脑里灌输太多信息么?”

    陈达拿着日记没说话,日记本夹缝位置已经让他用力掰开,那儿,有被撕过的崭新茬口。

    “我去个厕所。”

    老陈进了厕所迅速锁门,多亏他留了个心眼,在水箱那本日记里记载了所有要事,甚至里边还写着:“刘芸不喜欢范海涛。”

    清晨8:00两口子早早出门,陈达还抱怨去这么早干什么,按照他的想法,就应该10:30出门,到了楼下买两瓶酒上去算了,反正也只是到家里吃顿饭就回来,结果呢?刘芸几乎把梁城仅有的几个商场给逛了个遍,给陈达的母亲买了个保暖的羊绒衫,是鄂尔多斯的,挺贵;给陈达父亲买了两瓶茅台,好家伙,一上午下来干进去五六千,亲闺女也就这么花钱。

    等到了公安大院时,倒是和陈达所想的差不多,也是上午10:30,但这老陈手里各种礼包和鸡鸭鱼肉都拎满了,这别说是儿媳妇上门,就算是新女婿回门谁也挑不出理来。

    当、当、当。

    作为梁城公安局最高领导和警校多年校长,范海涛一直住着公安大院里为数不多的几栋小别墅之一,其实所谓的公安大院就是公安系统小区,里边有警校的教师、有公安局历任领导和在职警员,和市政府小区、热电厂小区、玻璃厂小区什么都差不多,属于家属楼。那几栋小别墅也是当年的规格,算不上什么豪华住宅,就是多了一层且独栋而已。

    嘎吱。

    房门打开,一个年过六十系着围裙的女人开了门,不等陈达开口,这女人张嘴就骂:“你个没长良心的,半个月也不回来一次,还记得你有个妈啊。”骂完,又觉着在刘芸面前骂自己儿子不太好,才拉起她的手:“姑娘快进屋,咱不搭理他。”可实际上眼中对儿子的溺爱已经溢出,就连把陈达晾在门口都像是一种溺爱后的惩罚。

    陈达没当回事,迈步进了屋,顺手把东西放地上关好了门才问:“妈,东西放哪?”

    他不认识这个女人,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有,可这句‘妈’叫的一点也不陌生,喊完才察觉出异样,他将这种异样归类为已经融入血液里的习惯。

    “厨房。”

    两个女人在客厅沙发上叽叽喳喳说起了家长里短,陈达将酒菜肉都放进了厨房,刘芸一路小跑过来把礼物拿走,亲昵的喊着:“阿姨,快试试我给你买的羊绒衫,不合适我好去换。”

    就在此时,楼上脚步声响起,穿着衬衣和警服裤子的范海涛刚走到楼梯一半就瞧见了刘芸,立马停下脚步说道:“陈达,你上来一趟。”说完话转身回去了。

    刘芸略显尴尬,陈达母亲劝道:“别理那老头子,爷俩一对儿犟眼子。”

    陈达默默上楼,楼上有三个房间,两间房门关着一间半掩,他推开半掩的房门正看见范海涛站在鱼缸前喂鱼,那鱼养的叫一个漂亮,肥头大耳,不过没什么名贵品种,都是街边小店能买到的普通金鱼:“爸,您这养鱼的秘诀是不是也和网上说的一样,常换水、更主要的是常换鱼。”

    莫名间,范海涛转过了头,一张阴沉的脸还皱着眉头,陈达正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的时候,他‘噗嗤’一下笑了。陈达那叫一个紧张,刚才那充满压力的一刻才是他最熟悉的相处方式,而现在这种面带笑意反而觉着异样,这说明他们爷俩的相处一直都是不太正常的方式,根本没有普通父子间的嬉笑怒骂。

    “恢复的不错,开朗了。”

    这是范海涛对陈达的评价:“坐。”他往沙发上一引,让陈达坐下,这才打两个单体黑皮沙发的中间茶几上拿出根烟自顾自的点燃,一点让陈达的意思都没有。

    陈达当然不敢越雷池半步的自己动手,说了一句:“以后您就别往我那送吃喝了,岁数大了,老这么跑我也惦记。”

    昨天在门口发现的面和猪肉、前些天郝老歪拎进屋的米和油都不是陈达买的,而且陈达几乎隔几天就不时的在家门口发现点东西,尤其是什么东西涨价闹的全国尽知的时候,这东西总会出现在家门口,比如猪肉、更早的鸡蛋。陈达也琢磨,谁这么做好事不留名?刑警队那几块榆木疙瘩都不是送礼的主儿,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父母,尽管想不起来这两位老人的长相,所以才有了发自肺腑的一句。

    “你妈送的,我说不用,她不听。”

    那种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在范海涛根本不看陈达的眼神里尽显,明明是疼你,可打死都不承认的老一辈心态被陈达一览无余。那个当口,他心里只有感动,不知该说什么,唯有缓解气氛的说上一句:“您要非送不可呢,下回打电话叫我,我自己来拿还不行么?”

    “臭小子,吃上我了?才停职几天啊,就学会啃老了?”

    说是教训,可范海涛哪有真呵斥的意思,转过头喷云吐雾的问了一句:“兜里没钱,你那没过门的媳妇是不是念叨你了?”

    陈达摇摇头:“没有。”

    “有你也记不住。”范海涛叹了口气,起身说道:“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听,现在遭什么罪都活该”说着话,打沙发上起身,走向半面墙都是书柜、书柜上全是犯罪心理学、刑侦学、痕迹学、管理学等等书籍前的书桌,打开抽屉在里边拿出一部手机和一张银行卡走了回来,就放在陈达面前:“拿走吧,老爷们兜里没钱的确挺难受的。”

    陈达恍然大悟,自己的手机和工资卡当然只会在范海涛手里,这东西怎么可能成为证物呢,他又不是罪犯!同时,他又明白了范海涛为什么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一直不给他,老头一直都防着刘芸,但,为什么啊?

    陈达摁了一下手机,随口说着:“您会不会是对刘芸有什么偏见?”

    手机没亮,他明白了,受伤时自己正在执行任务,执行任务途中当然需要关闭手机。想到这,干脆把东西收了起来。

    “偏见?扯淡!”

    “一个连我亲自查都没查明白,还差点着了道儿的女人,我敢有偏见?!”

    这回,陈达愣住了。

    范海涛是谁?

    是国内第三代公安中的佼佼者,七十年代末人家还亲手抓过特务,后来去美国深造这才成了梁城警校的校长,这种人,竟然查不明白一个刘芸?

第三十二章 要了亲命

    “你查刘芸?”

    范海涛一点都不否认的回应道:“不然呢?哦,我儿子住院了,出院时说什么也要和一个女孩同居,我这个当老子的拉都拉不回来,不能查她么?”

    陈达看着范海涛半天,他能理解这位养父查刘芸的心思,但理解不了的是,一个父亲为什么拽不回自己的儿子。他陈达可不是青春期少年,是已经有过一次婚姻的中年男人,这一点绝不是失忆可以改变的,再者说人到中年都会懂得做父母的辛苦,就像这一次,老陈一回家就和范海涛开玩笑,尽管他还是想不起来自己和养父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但认怂的姿态已经非常明确,就跟直接哄老头儿说‘您是爹,您怎么着都成’也差不多了吧?这种情形之下,自己怎么会不好好和范海涛解释一番,又如何有‘拉都拉不回来’这样明显争吵过的话语?

    “那刘芸?”

    “身家清白,没有污点,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高中、大学、进医院,每一项记录都十分清楚。”

    陈达更不懂了:“那还查什么?”

    “死脑瓜儿么?”范海涛气的直接开骂:“咱们爷俩被设计了,听不明白啊?”

    陈达也怀疑过刘芸,问题是他所怀疑的每一个点都能找到合理解释,就像她和自己父亲关系不好,那当然要把日记上有关这一切的东西撕掉,万一因为这点东西影响了两个人感情呢?反正这都在可控制范围之内,女孩子不都喜欢在一段感情里成为控制者么,否则哪有那么多试探性的难题。可范海涛明显怀疑的不是这些。

    “哎呀,我怎么和你说不明白呢?”

    范海涛可没失忆,把当时情况直接说出来解释道:“你出院时我去接,医院直接告诉我回家了,一个失忆的人怎么回家?我给你妈打电话,你妈说站门口都十分钟了也没看见人,这才找到刘芸那儿。你知道结果是什么吗?”

    “见面就吵的不可开交。”

    他缓了口气:“这也是事后我才想明白的,当时面对刚出院的你,不管咱们爷俩有没有隔阂,不也应该是我先把你接回来,有什么话回家再说么?但我刚进屋,你一句‘爸,我和七七的事您都知道了吧?’正捅在肺管子上。你离婚了,的确隐瞒了父母,我脾气也的确不好,可你不觉着这件事有点不对劲儿么?”

    “咱们俩吵了?”

    “那还有个不吵?七七哪不好?不管有什么问题,你个大老爷们认个错能少块肉么?你怎么说的,你说现代年轻人的感情我们不懂,我一下就压不住了,陈达,自从当了刑警队队长,你有一件事听过我的么?在刑警队搞小山头儿,为了手下人自己背大过……”

    老头儿越说越上火,陈达赶紧拦住:“爸,您等会。”他不是怕再和老头吵起来,以现在的情况无论如何也吵不起来,陈达这个时候琢磨的是:“您的意思是,咱们俩从七七身上直接吵到了工作上,最后不欢而散。”

    “可不。”

    这不可能,他既然是失忆到每天都醒来时都一样,那今天吵不起来当时也不可能吵起来,为什么会……

    陈达被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吓了自己一跳,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个非常恐怖的学科叫行为设计学,这种学科基于心理学而产生,运用面积极广、采集证据异常艰难,往往被设计者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局中棋子而做出难以理解却符合常理的行为。比如说,不经意间说一句‘你儿子和你长的也不像啊’,这看似玩笑的话一旦种在男人心中就可能毁了一段婚姻;再比如说某网络游戏将双倍经验时间设定为一小时,那么所有为了升级而刷怪的行为都会将时间单位以小时计算,这些,都属于行为设计学范畴。

    还有,你觉得无聊时打游戏是一种消遣吗?有没有想过一款游戏的背后有多少设计师不分昼夜的根据人类习惯和生理反应在设计剧情?

    谁想过为什么圣诞老人是红色?如果告诉你很早以前的圣诞老人是绿色,可口可乐公司为了销量将其改成红色并开始大力推广开始,已经将这种属于自己产品的颜色种植在每一个人心里呢?是不是有些恐怖?

    双11,和与双11对抗的双12怎么就占据了人们心中的重要标地?苹果怎么就变成了手机,网站的名字为什么慢慢从雅虎、谷歌开始成为土豆、企鹅?

    假如告诉你这些都是行为设计,为的就是用最简单的方式在你心里埋下种子,只要出现类似的东西就会联想起他们的商品,你们,信么?

    陈达信,他就是干这个的,研究的就是犯罪心理学,当然会对心理学和行为设计学有所涉猎,在学校是就专门有老师教他们如何将行为设计学运用到审讯当中。

    可……

    陈达并没有感觉到在生活里被刘芸设计过啊?

    “爸,你是不是想多了?”

    刘芸就是个护士,她除了喜欢悬疑推理剧和编排一点自以为写出来就能爆红的剧情以外,根本不具备这方面的姿势,怎么可能完成如此复杂的行为设计呢?

    “我想多了?”

    “你说我这个当了一辈子警察的人,想多了?”

    范海涛表情夸张的指着自己:“那我问你,陈达,你每天醒来第一个感觉是什么。”

    这不用想,日记里都写的清清楚楚,陈达当然说:“对一切都感觉到陌生。”

    “我再问你,在全新的一天里,每第一眼看见刘芸的感觉是什么。”范海涛直视陈达的双眼。

    “和看见所有人陌生人的感觉一样……”他想了又想:“但,除了您、七七、陈子昂和我妈之外,我在看见你们的时候,隐约间还是有一些感应。”

    “那好,就以你现在的状态,当全新的一天开始又结束,你和刘芸躺在床上,以你自己的感觉,对一个陌生的女人,哪怕是她解释过自己是谁,和你什么关系,当这么一个女人就躺在你床边,会不会和她发生关系。”

    陈达很肯定,毕竟这样的夜晚发生过,他也写在了日记里:“不会。”

    “那她怎么怀的孕,谁的孩子!”

    唰。

    陈达鸡皮疙瘩起来了。

第三十三章 哭笑不得

    “你们爷俩聊什么呢?”

    刘芸出现在了楼上书房门口,手的姿势像是要敲门还没敲的状态,面带笑意。

    范海涛真的是心无所惧,连陈达都觉得她出现的太巧、有点尴尬的时候,老爷子稳坐钓鱼台的来了一句:“聊你。”

    “那我,是不是应该避嫌?”

    “知道避嫌的话,就不会偷听了。”

    她偷听了?

    陈达真没发现。

    “谁偷听了,是阿姨让我上来喊你们吃饭的。”说完,刘芸耍小性儿的转身就走:“谁愿意听似得。”

    范海涛看向了陈达:“瞧见没有,她出现的时间、时机都非常完美,让你心生愧疚,一会要真发生点什么事,孩子,我保证你心里会对这个女人有所偏向。”

    陈达宛如被两个人拉扯的橡皮糖,该怎么做、该如何分辨对错、是不是要查清所有事在这一秒都变得不重要了,他就想安安稳稳的吃完这顿饭,安慰着说道:“爸,您可能真想多了。”这回他明白自己问刘芸手机在哪的时候这个女人为什么吊脸子了,感情是这俩人早就结了怨。

    “我也希望是想多了。”

    范海涛在沙发上站起来,一字一句的说出了担心:“万一这要不是我想多了,有多可怕你知道么?”

    “吃饭吧。”

    老陈拉着养父下了楼,根本不愿意在类似的问题上多耽搁一秒,但,心里却鬼使神差的种了一个种子,种子上写着‘孩子?’的字样。谁让这种问题目前无法深究呢?他总不能直接问吧?问完了结果要是自己的,这不跟给了自己一个嘴巴一样么?

    餐桌上,养母已经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鸡鸭鱼肉虾是应有尽有,大半桌子肉菜中只有几个素菜,陈达和范海涛已经落座,刘芸更是打开了早就预备好的茅台,走到俩人身边说道:“叔叔,这是陈达孝敬您的。”

    范海涛搭眼一瞧,嘴就已经撇了起来:“手里连工资卡都没有的人,拿什么买这么贵的酒?该谁买的就是谁买的,怎么这也不愿意说实话呢?”

    刘芸倒酒的动作突然停住,反唇相讥:“叔叔,您可能不知道当一个准儿媳妇在未来公公婆婆面前夸自己男人好的时候代表着什么吧?”她根本不等范海涛搭话,立即解释:“那代表着她过的很幸福,反之也一样,要是等陈达去我们家的时候也能夸我,替我跟我的家人说几句好听的,也代表着他很幸福,老人不就希望自己的子女幸福么?”

    “我就希望别人说实话。”

    “那您倒是别偷偷摸摸往我们家送东西啊?”刘芸干脆不藏着掖着了,将酒放在桌面上:“大大方方的敲门、进屋,不好么?”

    范海涛马上说道:“我那是怕亏着孙子。”

    “呦,您知道我怀孕了?我还当您不认他呢。”刘芸说着话用手捂向了肚子。

    老范立即抓住了她的漏洞:“你不是没偷听我们说话么?”

    “我偷听什么了?就您这一直不肯接受我的态度,谁这道这孩子在您面前是什么分量啊?”

    “都少说两句吧,我的活祖宗们!”

    老太太不高兴了,把最后一碗炖菜端出来赶紧放在桌面上指着范海涛就骂:“你个死老头子,多大岁数了还跟人家姑娘斗嘴?要点脸不要?”说完话赶紧把刘芸拉到身边:“快坐,姑娘,你这怀孕了怎么不说呢?什么时候的事儿,去医院检查没有?”

    “她就是护士。”范海涛的意思是‘一个护士还能不知道检查?’,老太太可不管哪个,人家就和孩子亲:“你给我闭嘴。”

    这是陈达吃过的最费劲的一顿饭,他都要成精神病了。

    “都赖你!”

    老太太恶狠狠瞪了老陈一眼,张嘴就数落:“媳妇怀孕了怎么不知道说一声呢?”

    “我跟你们俩说,明天赶紧把结婚证给扯回来,要是耽误了孩子上户口,以后谁也别蹬这个门儿!”

    陈达被骂的莫名其妙,问题是当妈的骂孩子天经地义,他能怎么着?

    骂了就骂了吧,只要这刘芸和老爷子不吵,安生的吃完这顿饭,别说挨骂,让陈达这个无神论者跪那儿念‘阿弥陀佛’都成。问题是,这孩子……他瞧瞧的瞄了一眼刘芸,本该在心里打个问号时,刘芸正好看过来,瞧见陈达看自己肚子,一把抓过他的手:“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媳妇,干嘛偷着看。”

    啪。

    不轻不重的将陈达的手放在了自己肚子上,紧接着示威一样面带微笑看向范海涛。

    “嘶……”

    “吃你的饭!”

    范海涛刚要叫板,老太太用筷子猛的敲了一下碗,‘叮’一声传出那一刻,这个敢直面罪犯、刚正不阿的警察局长低下头的动作愣像是只猫。可罪犯要是敢拿他当猫,范海涛一定会让他们知道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和猫长的非常像的物种叫美洲狮。

    “小芸啊,几个月了?”

    养母在和刘芸聊女人之间的事,老爷子一声不吭抓起酒杯,招呼都不打‘啪’一下撞在了陈达手边的酒杯上,脸上委屈的啊,活像个孩子。陈达是又想笑又得憋着,何其辛苦可想而知。

    “我跟你说,小芸,别看我没生过孩子,但我知道女人怀孕的时候得多吃好东西,你吃了,孩子才能吸收。得多吃水果、吃点好肉,别怕胖,真的,这个时候胖不算什么,等下了奶,马上就瘦回来,你看隔壁老王家二嫂那儿媳妇……”

    范海涛赶紧把嘴里这口酒咽下去,拦了一嘴:“你拉倒吧,他们家那儿媳妇生完孩子都二百来斤了……”

    噗。

    陈达是真憋不住了,趴在桌面上还不敢大声笑的直哆嗦。

    老太太有点逆心眼子了,在桌子底下恶狠狠的给了老头一脚,陈达一捂腿:“妈,踢着我了……”

    “呵呵……”这回连刘芸都乐出声了,老太太也笑了出来,好好的一顿饭,总算吃出点味儿:“就你多嘴,有那功夫给孩子们买点好东西送过去。”

    笑声作罢,范海涛回应:“这不一直买着呢么。”

    莫名间,刘芸甩手把陈达放在她肚子上的手给扔开了,深深的看了老头一眼,那股倔强劲在慢慢消失的过程中站了起来冲范海涛说了一句:“叔,我错了,不该和您那么没礼貌。”那一刻,陈达看见了一张生怕高攀人家却偏偏被瞧不起的面孔,由爱生怜。同时,也才明白范海涛没完没了往自己家送东西是为了什么,他也生怕猜错了而亏待了孙子。

    范海涛叹了口气,认命似得说了一句:“我老了,玩脑瓜玩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了,孩子,听叔一句,好不好?”

    刘芸非常郑重的说道:“您说。”

    范海涛指着陈达:“我们爷俩都命苦,我没孩子,这孩子自小就没了爹妈,这个家啊,就跟老天爷安排好的一样,风风雨雨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你要是真喜欢陈达,叔和你阿姨不拦着,但就求你一件事,他脑袋受伤了,记不住事,你别嫌弃他,万一有一天觉着扛不住了,说不想和这么一个糊了巴涂的男人过了,给叔送回来。外边男人有的是,可这个,是你叔我的命根子。”

    嗞喽。

    范海涛将酒杯里剩的小半杯酒一饮而尽,满脸沧桑。

    陈达养母劝道:“这高兴的日子你说这个干啥。”

    午饭吃完,陈达和刘芸离开了老两口的家,这俩人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各有所思的没坐车,就这么走着。

    陈达在走了许久后才开口说道:“我怎么想不起来他们俩为什么没孩子呢?”

    刘芸长出了一口气:“收养你之前,你爸是梁城的老公安,再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受了伤。”

    “也是抓贼?”

    “不是。”刘芸撇了撇嘴说道:“当年下大雨,梁城淹了不少地方,你爸和其他梁城公安你以及所有军警一起救人。那时候老百姓穷,谁也不舍不得那点家业,你爸就带着人一家一户的动员。结果雨越下越大,水都没了腰,正赶上天也黑了下来,他为了把梁城周边乡镇的一个老人给背出来,不知道让什么东西给扎了。”

    “扎了?”

    “就是扎那儿。”

    刘芸挽着陈达的手臂:“等去了医院,大夫才说伤口感染,当时医疗条件也不好,回到室内的时候,老人高烧不退,最后,只能把……切除了才算保住一条命。”

    “你是说……”

    “哎呀不是,就是不能生孩子的……”刘芸面色绯红,生气的说道:“不跟你说了。”

    陈达追问:“你怎么知道的?”

    “阿姨告诉我的,当时我们在聊你为什么和老爷子不是一个姓,她就把整件事由头到尾告诉我了。”

    “怨不得我妈在家里说一不二呢。”

    “是啊,一个女人一辈子生不了孩子,的确挺痛苦的。不过阿姨说过,叔叔是好人,他救了很多很多人,你是老天爷不愿意他们过的太辛苦给送来的,没听叔叔说么,你是他的命根子。”

第三十四章 手机

    又是平淡的一天,按照惯例,陈达起床后先看日记紧接着去厕所看另外一本,等对自己的人生总算有了每天一次的‘初步认识’,才默默走到了餐桌边,日记里写着,刘芸每次都怕他忘记的把药放在午饭旁。

    餐桌上,一堆药片摆放在那分成了两排,每排四片,陈达随手一抓将药都放入手心,端起餐桌边的水杯后,连水带药一饮而进。

    转过身,他看见餐桌上还有张纸条,上边写着:“老陈,中午自己吃饭,别忘了吃药,药分两次,早晚各一次,我得晚点回来,今天值班……”

    陈达默默看了一眼刚才摆放药片位置的桌面,又看了一眼字条,随口说了一句:“艹。”

    他将字条团成团儿扔到了垃圾桶,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一点也不担心会不会因吃多了药而产生其他副作用的坐在了沙发上,像是这种事情经常出现,经常到了处变不惊的地步。

    茶几上放这一部手机,就放在电视遥控器旁边,那是昨天晚上回家以后被老陈抛弃般扔在桌子上理都没理过的家伙,实话实说,他有点不太敢打开这部手机,如同面对着在盒子里与情人诀别时收到的书信,一有探其究竟的想法心中就会变得忐忑。

    最终,好奇心还是战胜了其他思绪,他把手机拿在了手里。

    那是一台华为P20PRO,白色,屏幕上键盘区域被多次触碰都没来得及擦的指印证明着起码在失忆之前,这部手机还在被频繁的使用当中。

    陈达并没有立即开机,习惯了准备好一切的他先在家里找了个充电宝插上后,眼看着屏幕亮起、电量百分比在一点点增加,增加到了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才去触碰开机键,如此一来,老陈在查看信息的中途就不会被没电这种问题所打断。

    嘀。

    开机音乐声响起,随后进入屏锁界面,刚进入这个界面,手机左上角的信号区域才满格,网络数据连接也刚刚恢复正常,他就如同面临信息轰炸一般被屏幕上接连弹出的提示音给惊呆了。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声音停止那一刻并不是信息提示结束,而是电话卡在了正在提示信息的途中,死机了。

    啧啧。

    陈达吧唧吧唧嘴,重启了手机,如此往复两次竟然才让手机恢复正常使用状态,其中未接电话192个、未看信息16条、未看微信信息161条。至于未经过屏锁直接进入界面,很可能是面部识别。

    这些电话有前妻七七打的,相对应的微信为‘你儿子想你了,有时间来陪陪他’;也有郝老歪、小六子、大杨、宗航等等老同事打的,估计是住院时他们并不知道手机在自己养父手里,对应的信息都是问候,类似‘好点没有’、‘来喝酒啊,都想你了’;以及,一个非常特殊的微信群组中,跳出的一些慰藉。

    群组:涉案人。

    孙姨:“小伙子,刚才我看见有人在我们家附近被坏人拿枪打了,我这老眼昏花的怎么瞧着有点像你呢?可千万不能是你啊,你孙姨当初被人骗了好几万块钱都是你给找回来了的,要是受伤了,我这心里得多不好受啊。”

    小鸽子:“陈大哥,新闻上说梁城刑警队长在抓捕行动里被人枪击了,不是你吧?一定不是你,不会是你的,当初我不懂事和一群坏孩子混迹歌厅是你把我拉出火坑的,你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受伤呢,回我一句,让我知道你没事。”

    小周:“哥,你肯定没事,我都能把毒瘾戒了你一定也能扛过来。”

    “陈警官,我已经不做游戏外挂了,除非为你们警察做,要是你们也能用外挂,我愿意开发出最强的透视加锁头,还得配上免伤和锁血。”

    每天到这个时刻都会陷入迷茫之中的陈达慢慢露出了笑容,尽管想不起来他们都是谁,可老陈愿意为这些人存在……

    想到这,陈达突然感觉到了一些伤感,他好像,就快连为这些人存在的资格都没有了,哪的公安局会让一个失忆且每天都要失忆一次的人继续当队长、不、警察呢?

    “哥……我有重要消息……”

    “张金虎要跨越国境回国了。”

    “哥?”

    “陈哥,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回信息?”

    “陈达,日你祖宗,老子差一点被发现,你知道张金虎要是发现了我是你安排的针,后果是什么吗?”

    “姓陈的,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他妈仁至义尽了,也谢谢你没有食言,尽管一直没回消息,却没耽误过照顾我儿子。张金虎要回梁城了,去干什么我不知道,他也不可能让我知道,你自己注意点……”

    张金虎?

    针?

    自己在张金虎身边扎了根儿针??

    而且还因为受伤彻底失联了?

    陈达仔细看了一眼这个微信号,头像是一个很是可爱的孩子,个性签名写着‘总有一天你会好起来’,除此之外,整个朋友圈除了‘三天可见’的提示外,根本看不到任何资料。他还想翻和这个人的聊天记录,但,整个聊天记录中竟然只有这几句话,这说明更早的聊天记录已经被彻底删除。

    而时间上显示,这份聊天记录就是最近几个月才发出的,那时候,自己刚好受伤……

    陈达放下手机直接冲向了厕所,将日记拿出来以后,对应记录下来的相关信息仔细查看,他发现手机微信里最后一条发布信息的日子并不是林永海所见到张金虎的日期前后,这两个人所说的话有明显出入,是这根儿针骗了自己吗?

    理由呢?

    陈达考虑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用手机拨通了小六子的电话:“喂,我是陈达。”

    “头儿,手机找着了?”

    这小六子肯定是太长时间没看见陈达的手机号了,还以为他手机丢了。

    “先把电话给许苍生。”

    “你找他干啥?”

    “赶紧。”

    “唉。”

    “许队,我们头……前刑警队队长陈达找你。”

    片刻后,电话另一端传来一个非常陌生的声音:“老陈,找我什么事啊?”

    “来我家一趟,我找到了关于张金虎的线索。”

    在打这通电话以前,陈达考虑再三,他不想泄露任何信息,更希望可以亲手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日记里关于昨天范海涛说的那句‘我的话你听过吗?’,让这位一直在一线工作的刑警队长彻底放弃了。

    养父老了。

    自己病了。

    认命吧。

第三十五章 编外三人组

    陈达挺开心,他工资卡余额还有七万多块钱,微信每个月会自动给七七转账三千块的抚养费,按这么算的话,这笔钱应该可以应付两年;不过,一个老爷们总让女人养活也不太好,要是在添加上刘芸的账户,并设置每个月自动转账三千,不,还是五千吧,起码应付俩人的日常开销够了,那就是每个月纯消耗八千块,这笔钱都应付不了十个月,然而,用不了十个月刘芸肚子里的小家伙就应该出来了。从银行卡每个月的转账记录来看,自己的月收入应该是一万二,扣除各种保险、加上补助,到手一万出头,以前有加班还好,一个月能拿一万五左右,毕竟他是常年在岗,养伤这几个月收入可以说是直线下降,这么一算,十个月以后,自己银行卡……

    更关键的是,孩子出生要一笔钱,大概两三万,出生后刘芸坐月子、孩子的奶粉尿不湿又是一笔,他们俩还没房子,真要想生活安定下来,起码还得交个首付……

    嗯,不错,的确挺开心。

    “你怎么了?”

    晚饭时,刘芸坐在饭桌上问了陈达一句。

    “没怎么。”陈达低着头,拿一个驴肉火烧正在啃,含糊不清的说道。

    “没怎么你笑一个。”

    陈达笑不出来了,银行卡里那点钱加上未来可以预期的收入让他有点掰不开手指头:“吃饭吧。”

    这就是普通老百姓的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外加花呗借呗微粒贷,哥几个聚一块喝酒打开手机要是没点催收信息你都不好意思跟人家说话。现在什么人最牛?张嘴就是欠银行几百上千万的,得个病有个灾银行行长都得亲自打电话,怕你死喽。

    “不说是吧?不说晚上别上床。”刘芸真不惯着他,直接展开分居威胁。

    陈达脑子还在算账,可能是今天吃药吃多了,老觉着自己算的账是错的,顺嘴说了一句:“嗯,行。”

    “什么!”撂下筷子的刘芸不高兴了,瞪着眼睛看向了他。

    老陈能怎么着?

    只能解释:“那什么,我心思没在这,这不是把手机从老爷子那儿拿回来了么,有个几条短信是关于张金虎的,我应该是没失忆的时候在他身边扎了根针儿,这么长时间没联系也不知道这个人怎么样了。这不,今天我把这条线索给了许苍生,还不知道后续……”

    “给谁了!”

    陈达生让刘芸给吓了一跳,有点不太高兴的说道:“干嘛啊你,再咬着我。”

    要不说男人在家魂游天外的时候,解释什么女人都不该信呢,凡是经过思考在说出来的话都和脑子里边所想不一样,可没想到的是,这句话正撞在刘芸枪口上。

    “你说你把破案的线索给许苍生了?就是那个从临市调过来顶替你当刑警队长的人?”

    陈达没承认:“我是让郝老歪给顶的,许苍生顶的是郝勇。”

    “老郝那是暂代,许苍生是上任,能一样么?”

    刘芸把凳子搬到距离陈达更近的位置,推开了手边的驴杂汤:“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这话她问过,随后这两口子就回家了,老陈也就没在意,今天再提,陈达才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歇几天。”

    “再往后呢?”

    陈达看着她没说话。

    刘芸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啊,老爷子60了吧?”

    “还能干几年?”

    “卯大劲,到65正退算是地方政府给了天大的面子,是吧?”

    “你现在还能养伤期间拿全薪,不管和老爷子有没有关系吧,起码这一任公安局领导对这件事是没有异议的,因为他们都知道你为梁城做出了多大贡献,那下一任领导班子呢?还有人敢给你全薪么?也没人敢给一个三十多岁的警察办病退吧?那以你现在的情况,调到哪个工作岗位上,能适应得了新工作、学习得了新技能?”

    刘芸是真怕伤着他,安慰道:“要是咱俩,怎么都行,我这四千多块钱一个月的工资加加班费不也养活了咱俩好几个月么,可肚子里这个一眨眼儿就得出来,他出来以后,我的工资肯定不够用了……”

    陈达往兜里一掏,将工资卡摆到了桌子上:“里边有七万多,每个月还有一万冒头的固定收入。”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这个意思。”

    当、当。

    陈达拿手指轻轻敲了两下紧贴在桌面上的工资卡,补充道:“我们家,都是女人管钱。”

    “还有。”

    刘芸鸟悄的把卡是拿在了手里,看着陈达的眼睛等待下文。

    “钱的事,你不用操心了。”

    “你要干嘛?”刘芸能不操心么,一个男的但凡说了这句话,正经媳妇就没有不惦记的。

    当、当、当。

    敲门声响了。

    陈达没来得及回应刘芸的话,起身到门口打开了房门,门一打开,郝老歪打外边走了进来。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老郝喝酒了,陈达闻了满鼻子的酒气,这大块头进屋后第一次忽略了刘芸的存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道:“老陈,我装不下去了。”

    “啥?”

    郝勇喘着粗气:“这也太没意思了?”

    “每天不上班也得按时起床,到了下班点还不敢回家,回家以后我媳妇就问‘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没案子啊。’,问的你根本不会答。你是不知道,我这每天就在马路上悠悠逛逛的瞎溜达,跟做贼一样,看见亲戚赶紧得往商场里钻,就怕哪句话说错了让人知道自己被停职了。”他满眼渴求的看着陈达:“你赶紧救救我吧,想个招把我弄回去上班。”

    陈达回头看了自己媳妇一眼,刘芸露出笑容把眼睛都挤成了一条弧线:“要不,咱们把张金虎抓了吧?”

    腾。

    郝老歪一下就站起来了,扯着脖子喊了一句:“走啊。”说完了才明白过来,冲着陈达眨么眨么眼睛:“张金虎在哪呢?”

    “坐。”

    陈达挥了挥手,有点幽怨的瞪了刘芸一眼。

第三十六章 一屋子老油条

    早上往刑警队一进,许苍生右眼皮就开始跳,结果刚上楼,队里就跟菜市场似得,那叫一个闹挺。

    “谁瞧见我笔了?这也太孙子了,要不把我枪也拿走得了!”

    小六子正在办公桌前低头找笔呢,将满桌子文件翻了个乱七八糟不说,嘴还不闲着。

    另外一边大杨困的直打哈欠,说话都没劲儿:“六子,你把建北村出警记录给我瞅一眼,我这儿结案报告明儿就得给检察院送去,晚了又得挨呲。”

    “我不知道,你自己找。”

    在刑警队有几件怪事一般人不清楚,那就是钱、手机包括其他任何东西摆桌上都丢不了,唯独笔不行,眨么眼儿功夫就能没,这是其一;其二是有啥事千万别早上交流,尤其是通宵以后或者大案要案结案的时候,那档口整间办公室没一个好脾气,心气儿都熬没了,打老远儿一听就跟要打架似得;其三是千万别溜门边儿听别人说话,因为哪怕你真真切切的听见了,也未必就和想象中的一样。

    许苍生听见乱糟糟的声音心里就不太高兴,这还是刑警队么?

    进屋就喊了一句:“干什么呢?离老远就听你们吵吵,这还是办公室么?”

    他本想着是整顿一下几率,也好竖立新领导的威望,没想到啊,碰了一屋子老油条……

    “呦,许队来了?”小六子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张嘴就说:“队里经费没了,四张油卡就剩下一张有钱的,另外,食堂大厨说了,要是再不拨钱,明儿晚上集体去房山那撅着,就西北风能管够。”

    他许苍生哪知道郝老歪停职以前刑警队就没钱了,刚上任就碰上这么一嘴,加上陆贤招是陈达的亲徒弟,和有刺儿头不服新领导要闹事似得。

    大杨看见他呲个牙也走过来了:“许队,跟您说一声,特警来电话了,之前咱们联合行动的行动报告得给他们一份,然后双方盖章往上报,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

    宗航那儿才站起来,许苍生就有点不乐意了:“你们梁城刑警队的报告都是队长写么?”

    “你们刑警队里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大老许瞪着眼睛吼道:“陈队长就这么教的?”

    他老许可不是西贝货,太清楚到一个刑警队、尤其是到一个已经被前任队长渲染上性格还拿过不少荣誉的刑警队得经历什么了,这种地方基本和军队差不多,换领导时总有人对有情有义的前领导念念不忘、对新领导愤愤不服,这种事,许苍生在临市不光见过,还当过其中最显眼的刺头,他能不清楚么?

    “没经费了拿嘴要啊?”许苍生直接瞪了小六子一眼:“单据呢?”

    他抬手一指:“还有你,报告是吧?你能不能写?宗航能不能写?陆贤招能不能写?用不用明天我替你们把工资也领了!反正梁城公安局也没规矩了,大家一起乱来吧,行么?”

    许苍生以为,自己这儿一发火儿,总得有人跳出来接招,到时候把领头的摁那,人往市局人事一交,其他全老实。

    没想到……

    “许队,您先别生气。”

    小六子这个被认为本该和陈达一个鼻子孔出气儿的,最先低眉顺眼说道:“咱们刑警队,最近碰上了三个大案子,先是建北村杀人案、后是市立幼儿园厕所杀人案,眼看着要结案了,又出来个张金虎,经费肯定紧张,再说了,咱们队里的刑警都快把加班条给签没了,吃喝拉撒哪不是钱,您琢磨琢磨。”

    他陆贤招一软,许苍生还挺尴尬。

    大杨窝窝囊囊贼委屈:“许队,我们也没说不写啊,不过是以前都由陈队和郝老歪写,陈队不说了,郝老歪就是特警出来了的,人家想咋写就咋写,我这不是怕给您惹麻烦么。”他一转身:“要不,我来?”

    “唉,我就……”

    许苍生是一身武功使不出来,你要让他碰上的都是刺头儿,那没得说,不服从命令的把枪下喽交给人事科重新学习,学不好直接下岗,怎么都好办,可这怎么整?人家不和你硬来,全都是棉花团,你打一拳他不受力不说,还把自己胳膊抡够呛。

    没处撒火的许苍生记着刚才宗航还要站起来,转过头奔他来了,打定主意,不管这小子说什么,他们肯定穿一条裤子,压着脾气问了一句:“你怎么回事?”就等着爆发。

    宗航直挺挺站起来,一本正的回应:“报告许队长,经调查,孔祥春被杀案的起因已经查出来了!”

    我……

    许苍生在屋里直转圈,这是一屋子防火涂料啊,生让你这儿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自熄:“都和人家宗航学学。”

    憋了半天,他也就能说个这。

    转身,老许把小六子刚找出来的单据和大杨正准备写报告的文件夹收了,指着宗航上说道:“你来我办公室,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对了,天黑之前,把在牌局上放账的生子给抓回来。”说完,他转身就往屋外走,边走边说道:“就你们几个的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儿早上这都是故意的吧?”

    咔。

    以前属于陈达那间办公室的房门被打开了,许苍生直接进屋,把东西往办公桌上一放,眼看着宗航跟着进屋问了一句:“说话。”

    “啊?许队问我呢?什么故意的,我不知道。”

    许苍生神秘的一笑:“不知道?得了吧,不就是觉着我坐了你们队长的位置心里不痛快么?”

    “哎呦喂,许队,您干脆冤枉死我们得了。”

    宗航表情丰富的面容都扭曲了:“您瞧瞧这一屋子,哪个不是平头老百姓,你们这领导间的神仙打架管我们什么事?”

    “是么?那平时陈达在的时候,早晨刑警队也乱的和菜市场似得?”

    宗航赶紧摇脑袋:“那没有。”

    “还是的。”

    “可大不一样。”宗航解释道:“许队,陈队在的时候,就这些玩意儿……”他伸手一指办公桌:“那都是陈队弄,大到经费、小到个人津贴,陈队甚至能把每张油卡里剩多少钱都给你算个差不多,什么时候也轮不着我们呐。”

    “和陈达没关系?那是从郝老歪开始乱的?”

    “也不是。”宗航继续说道:“郝队虽然说算账不大灵,市局也不喜欢他,但是,人家和特警关系好,他在特警的时候是六界散打冠军,好歹也算天之骄子,这些……”他又指了指那几份文件:“该算的账郝老歪都送特警会计那儿去算,根本错不了。要说老郝有没有毛病,也有……”许苍生坐在办公桌后边抬起了头,宗航道:“他要不下来钱,范局一听他要钱就发火,不过也对,这郝勇抓人是把好手,破案太次,没成绩领导能给批钱么?”

    上午的阳光打办公室照了进来,宗航自队长办公室出来顺手关上房门以后,大办公室立马露出三个贼兮兮的脑袋,看见这三颗脑袋,那把宗航给嘚瑟的,还唱上了:“先到咸阳,为王上,后到咸阳~~~”

    小六子第一个窜了出来,拉着宗航就往没人地方去,一边走一边说:“怎么样了?”

    宗航:“生瓜蛋子,捧几句就找不着北了。”

    大杨满脸坏笑:“我说什么来着,不能硬顶,你得给他玩苦瓜脸、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回怎么着?所有难题老哥儿自己都扛了吧?”他赶紧说道:“唉,哥几个,不跟你们说了,我得回趟家,这都好几天没交人了,今儿抓生子就不去了。”

    小六子占便宜说道:“赶紧走吧,别忘了和咱媳妇儿说,说他六弟想她了。”

    “去你大爷的。”

    办公室内,许苍生给市局打电话要钱倒是挺顺利,范海涛连个磕巴都没打,直接批了,还说下午钱就到账,可打完这个电话他是越琢磨越不对劲儿,自己是来梁城当刑警队长的,怎么三两句话的功夫让手底下人给摁办公室写报告了?

    啪。

    许苍生把手里的笔给扔了,那叫一肚子火。

第三十七章 好戏开锣

    嘀、嘀。

    大清早就把车停在陈达家楼下的郝老歪摁了两声长鸣笛后,给自己点了根烟。

    这回他算是踏实了,昨儿晚上好说歹说算是劝动了陈达,期间最有推动力的一句话还是老陈媳妇说的那句:“不管怎么说你也得查查这个人到底怎么样了吧?起码要知道是死是活啊,万一因为联系不上出点什么事……”

    郝老歪当时就看着陈达的脸色变了,他了解自己的老搭档,这人面冷心善,不然刚来刑警队的时候,自己仗着是六界散打冠军、特警队天之骄子的身份把谁都不放在眼里那会儿,他能帮忙?

    郝勇刚到刑警队那些日子眼高于顶,队里头一回实战演练这个货就把以小六子为首的三个人都放倒在了海绵垫子上,那时候的老郝不熬夜、精力充沛,别说普通人了,就是经常和人动手的刑警两三个也近不了身。有一回在办案途中他眼看着几个年轻小伙和一个老太太吵吵了起来,最瞧不惯年轻人带着一副流氓习气的郝老歪过去刚要调解,那几个小子是张嘴就骂。郝勇当时还是特警脾气,没忍住,一拳打中一人下巴上使其陷入休克状态后,剩余几人掉头就跑。等他回头,想跟老太太核实情况的时候才发现,背后的老人也不见了。事后听旁边看热闹的人说了才知道,感情这老太太竟然是个碰瓷的,那几个小子开车出来玩碰上这事还认为他和老太太是一伙的,没多大功夫就把警察叫来了。

    这事是陈达处理的,老陈到了现场根本不让对方说话,给小六子使了个眼色当场就把人给摁了。郝勇直眉瞪眼的看着,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坦白,偷摸和陈达解释:“老陈,这事是我理亏。”

    陈达瞪了他一眼,说了一句:“废话。”

    随即喊了一句:“把人带走。”

    那郝勇能怎么办?跟着吧。结果,到了刑警队他才清楚,原来这小子并不是什么好人,几个月以前,有个小姑娘在梁城贴吧发帖,说自己让一个感情骗子给骗了五千块钱,还把这人照片给爆了出来,陈达正因为看过这个帖子,今天又见着人,才敢下如此狠手。五千块钱已经可以用诈骗罪立案了,但五千块钱的案子绝犯不上让刑警队长亲自出手。当天,老陈跟郝勇说:“就一回,再有下一次自己去人事报道。”

    打那儿开始,郝老歪是服了,用将近十年的时间给他陈达牵马坠蹬,怎么挨欺负都没还过嘴。

    当然了,陈达也没亏待过他,一次个人二等功和两次集体三等功硬是把这郝勇捧到了梁城这座小城市的公务员荣誉巅峰,而他自己,则屡次为手底下人背黑锅弄的连个勋章都没有。

    阳光下,陈达打楼道里走了出来,郝老歪才看见人影‘哎呦’一声赶紧下车,下了车又往回走,在车里掏出眼罩赶紧递了过去。

    陈达摆摆手:“没事了。”

    “什么意思?”

    “我把这周围的东西都记到了本上,每天出门前看一遍,就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郝老歪把手里的眼罩捏的死死的,这要是张纸,估计都能让他捏碎了。他心疼,心疼那个看别人照片一眼都能记几个月不忘的神探竟然需要把花花草草都记在本上才敢出门。

    “给,早餐。”

    两个麻团一杯豆浆还带着热乎气儿送到了陈达手里,早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什么口味的老陈在咬下第一口的时候,就感觉到了那种久违的舒适,此刻,他拿出了手机,打开录音说了一句:“喜甜食。”

    那一刻,车里的安静难以想象,郝老歪盯着镜子里的陈达慢慢嘟囔了一句:“不带这样的啊,老这么让人觉着酸楚还查不查案了。”

    “查啊。”陈达笑着回应,一手早点一手手机的打开了微信:“走,去市局,先把这张照片进行一下人脸识别。”

    老陈有自己扎到张金虎身边那根儿针的微信,可他不能太冒失的去联系,于是,确认这个人身份的唯一方式,只剩下了那张头像照片。

    众所周知,任何先进技术最先被应用的地方就是军警部门,那么也就是说当手机都能进行面部识别的时候,公安机关的人脸识别技术已经到了十分成熟的阶段。那,利用市局的技术找出照片里的孩子,再通过这孩子确认微信主人的身份就会变得非常简单。

    “为什么不直接到网络公司查后台?”

    陈达直眉瞪眼的盯着郝老歪:“唉,你瞧我像不像国家安全局的副局长?”

    郝老歪笑了:“就你?拉倒吧。”

    “还是的啊,我不是国家安全局的副局长,这也不是什么震惊社会的大案要案,咱俩手里还没有市局签署的任何文件,说查就查啊?你真把腾讯当小旅馆了?”

    “我@#¥%%¥%……#¥”

    郝老歪这么多年了还是没什么长进,跟着陈达在刑警队当惯了山大王的他哪管你是什么公司,反正闯了祸有姓陈的顶着,他才不在乎呢。

    “你等会。”

    闹了一张大红脸的郝老歪不经意间扫了一眼那孩子的照片,刚刚发动的汽车立马一脚刹车不当不正的停在了停车位上:“手机给我瞧一眼。”陈达把手机递了过去:“老陈,这孩子我认识啊。”

    “你认识?”

    “可不!”

    他自顾自的说着:“你忘了?”一扭头:“嗨,你肯定是忘了。”这才进正题:“这孩子他爹外号叫‘赵云’,是最早一批跟着张金虎瞎混的流氓,当年张金虎被一锅端的时候,这小子第一个被抓的,审完了才知道,他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主儿,由于自己没什么本事,儿子又是先天性心漏病这才走上了这条路。”

    “你确定?”

    “咱俩一起审的么,审了一宿,他媳妇抱着孩子在刑警队办公室坐了一宿,你过意不去的还给孩子扔了二百块钱。”

    郝老歪能把事说的如此详细,那应该就错不了了:“你怎么记这么清楚?是什么时候的事?”

    “哎呀,这么一说可快十年了,当年我在街上看见几个小年轻和老太太吵吵,结果把人打了还差点出事,第二天就接到市局命令端了张金虎,这俩事紧挨着,绝对错不了。”

    郝老歪仔细看了一遍聊天记录:“老陈,这聊天记录不太对啊。”

    “怎么了?”

    他拿出了手机,将印象中那个人的全部信息都在公安局的内部网中调了出来:“你看啊,这小子当年就没被判,案发后的第三年和第六年都被公安机关处理过,罪名全是放印子钱,最近一次被公安机关处理是一年以前,那时候你还没受伤呢,为什么这聊天记录是几个月之前的,时间对不上啊?”

    陈达还以为什么大事,没想到郝老歪要说的竟然是这个:“其中聊天记录很可能是被删除了。”

    “那好办,到技术室用不了几天就能恢复,那帮子科学怪人啥都能弄,只要你们俩用这部手机经常联系,一个字儿都跑不了。”

    “你又明白了呗?”

    “咱走啊?”

    “走。”

    陈达对这个赵云是越来越感兴趣了,兴趣所在并非是表面那么简单,毕竟他最高职位也就当过刑警队的队长,怎么可能把人从检察院或者法院手里给拿回来呢?法院和检察院会听他的?这又不是香港电影或者美国大片。

    郝勇开着车奔市局驶去,途中,陈达问了一句:“你就不想问问我是怎么把人从法院那儿弄出来的?”

    郝老歪摇摇头:“不想。”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郝老歪憨笑着说道:“公安局长是你爹,你是刑警队长,这市局就跟你家开的一样……”

    陈达翻了个白眼:“又胡说八道。”

    不过,经他这么一提醒,陈达还真觉着自己养父很可能有些事没说清楚,又或者是觉着自己受伤以后这些事还是不要说的好。

    “唉、唉,老陈,老陈,小六子,他怎么在街边和人吵起来了?还有宗航……我去,这俩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吧?跟许苍生在大马路上顶牛儿呢。”

第三十八章 黑锅连环套

    “我问你大杨呢!”

    “知不知道在抓捕行动中擅自离岗是多大的事!”

    郝老歪把车停好以后放下了车窗玻璃,那一瞬间,许苍生扯着脖子‘呜嗷’喊叫的声音传了过来。

    马路上,小六子和宗航正在一台车边和许苍生说着什么,看那意思人家好像非常不高兴,已经喊炸了营了。

    “老陈,姓许的好像是抓着大杨的短儿了。”他回过头看了陈达一眼:“应该是大杨这小子趁着没事偷摸回了趟家……不行,我得过去,咱们的人真要让姓许的给扣上这个帽子,到了你们家老爷子那在给杀鸡儆了猴。”

    “待着。”

    郝老歪不管怎么说还是有点人情味儿的,可陈达偏偏在最该出头的时候一把将他给拉住了。

    老郝回头质疑的问了一句:“那你去啊?”

    “谁也不能去。”

    陈达下命令般说道。

    “嘿……”郝勇不解的问道:“这可都是你的嫡系,因为我暂代队长职务没少添乱子我都没在意,你现在一推二六五的不管了?”

    陈达坐在车里看着正耀武扬威的许苍生,叹了口气:“不是我不管,是我不管这件事也许还有缓儿,我要管了大杨才算是彻底交代了。”

    郝勇刚开始没听明白,稍微琢磨了一下,脑袋上正往上顶的热血一下就凉了。

    陈达说的对,眼下正是许苍生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他要是真出去了,哪怕是为了立威,姓许的都得抓住这次机会把大杨送到人事科报道,不然他还能让一个停职养伤的队长在手下人面前证明比自己还有权威啊?

    一时间,两个对手下都非常关心的人愣在了车里,谁也没敢挪窝。

    其实吧,今天这一出根本不会发生,毕竟出来抓人的只有小六子和宗航,他们俩到了碧海云天洗浴门口蹲坑那会儿根本没想到生子会这么快出来。

    一个小时前,刚把车停在碧海云天酒店门口的小六子打上了哈欠,抓生子特别简单,这小子活动线路极为规矩,晚上,一般都会蹲在牌局里放钱,到了白天准到碧海云天洗浴报道,他往这儿扎的原因是和里边一个按摩师好上了,前段时间还为人家打了一架让当地派出所处理过,所以,这俩人直奔碧海云天,把车停在了门口。

    “宗航,你眯会,我看着。”小六子随口说了一句。

    宗航坏笑着回应:“拉倒吧,我这没等闭上眼睛你就得打呼噜,都一晚上没睡觉,谁不知道谁啊?再说了,生子跑了算谁的?有我跟你说着话,咱俩都能精神点。”

    “算谁的?算他许苍生的。”

    噗。

    说完俩人这个笑啊,仿佛又想起了在办公室发生的一幕。

    “你小子可真损,你说姓许的也没得罪你,调理他干啥?”

    “没得罪我?可不。”小六子不服不忿的说道:“哎呀,这林永海明明说在肉联厂见过张金虎,可许苍生愣摁着不让查,大鱼不抓非摸虾米,为啥?”

    宗航没出声,等着下文。

    “还不是张金虎的下落是咱们头儿审出来的?怕一旦抓了这个在省厅挂号的混蛋还得分出去一份功劳。”他吧唧吧唧嘴:“这要是等上头把这件事忘了,他转回头再把人抓着,功劳都落许苍生一个人身上不香么?”

    “就你那心眼比针鼻儿都小。”宗航笑骂道:“许苍生要真是那小肚鸡肠的人,能坐到临市刑警队队长的位置上?”

    小六子就听不得许苍生的好,从心理上来说,只要刑警队队长办公室里坐着的人不是陈达,他谁的好也听不进去:“那你说为啥?”

    “你还记不记着昨天头儿打了一个电话,打完许苍生就出去了?”

    “你是说,咱陈队长约的许苍生?”

    “别不信,没准。”

    陆贤招白了他一眼,嘴上虽然还在对付,可掏出来烟的时候,依然分了宗航一根儿:“你又知道了呗?”

    “我师父傻啊?明知道这许苍生是来顶自己位置的,还往他身边凑?”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没准陈队和许队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布置。”

    “去去去,赶紧睡觉去,不爱听你说话。”

    俩人正说着,碧海云天洗浴的门开了,生子顶了俩黑眼圈打着哈欠往外走,小六子正扭头不爱看宗航的转过脸来,一眼就把这小子给盯住了。

    “老宗,老宗。”他连头都不带回的,生怕嫌疑人离开了自己视线:“你看一眼,那个货是不是生子?”

    宗航立马打起了精神,抬头一眼:“错不了。”

    唰。

    打腰里把手铐拽了出来。

    “是叫支援还是?”小六子毕竟资历浅,这种时候轮不上他做主。

    宗航当了这么多年刑警太知道什么叫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了,瞧生子走道都不稳,一看就是和他们一样一宿没睡:“就他一个人还叫什么支援,摁他。”

    话音刚落,俩人口开车门直接下了车。

    “唉,六子,上回你说那按摩师,就贼漂亮那个,几号来着?”

    六子一点点接近生子的途中,生怕惊着对方,转过头来聊道:“17号,南方姑娘,水灵极了。”

    他们仨人迎头走了个脸对脸,六子在左、宗航在右,双方一错肩的功夫,陆贤招伸手就绕过了生子的脖颈,用力往后一勒,直接把人放倒。

    “唉!”

    生子都没来得及反应,宗航抓着他胳膊硬是在地上扭了一个大翻身,趁其趴在地上的功夫,拿膝盖顶住腰眼,手生往上别,背的这小子‘吱哇’乱叫,这才捏住手铐‘啪’一声把人给拷上了。

    “叫什么?”

    六子摁住了脑袋,把他脸贴在地上大喊:“警察办案,问你呢,叫什么名儿!”

    生子一闭眼,喘气把鼻子前的土都吹动了,哈喇子顺着嘴角往外躺,沾了一嘴泥说道:“福生。”

    “就是你!”

    宗航伸手就往兜里掏,怕他身上有什么危险品回头在给哥俩崩喽。结果这一掏不要紧,在他兜里掏出一个透明的小塑料袋,塑料袋内还有不少颗粒状结晶体。

    六子和宗航一对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把东西摆在生子面前直接问:“这是什么?”

    生子不开口。

    六子直接开喊:“能听懂人话不?问你话呢,这是什么!”

    “冰。”

    福生扛不住了,人赃俱获扛了也没意义。

    “什么冰?往可乐里加的冰块还是豆浆里加的冰糖,说明白喽!”

    “冰毒。”

    没怎么经历过大场面的六子嘴角上扬了,就凭这个袋子里的东西,他们哥俩这个月奖金就得翻番。

    “老宗,弄起来,弄车里问去。”

    俩人把福生拉起,六子和周围围观群众说道:“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了,市局刑警队办案,录像那个,提醒你一句,往网上传可以,但是不能掐头去尾,不然下回看见警察就不是这么说话了,你就彻底违法了,明白不?”

    “进去。”

    俩人一左一右夹着生子进了汽车后座,宗航开口直接问道:“打算把这东西往哪送啊?”

    小六子立马接话:“先说哪来的,到底怎么回事。”

    这回,生子低下了头,玩起了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那一套,来了一个‘我有权保持沉默’。

    “六子,就这态度,怎么着也得是二进宫了吧?”

    宗航恨不能马上几个大嘴巴把真话抽出来,问题是他不能那么干,纪律管着呢,还别说动手,就现在这人手一部手机的情况下你态度稍微不好立马有人录下来发网上,什么清者自清,网络上的喷子凡是看见这种视频都是先喷为敬,谁管你是不是为了老百姓。

    “要不把许苍生叫来吧?”

    他俩一对眼神儿,宗航的意思是,这小子态度强硬,在外边不好审,所以说了一个‘怎么着也得是二进宫’,小六子也不含糊,摆明了吃了这么大一个‘外捞儿’有点没过够瘾,想一把来个大的,直接突击审讯又怕群众看见警察态度恶劣对影响不好,脑瓜一转,把这口锅套许苍生脑袋上来了。

    宗航也是一宿没睡觉脑袋不够用,拿出手机就给许苍生打了电话:“许队,赶紧,我们抓着生子了,这小子身上有冰毒,你得来一趟。”

    片刻的功夫,许苍生开着车带了三名刑警赶到,到了满脸堆笑:“行啊,一出门就给我个意外之喜。”

    那队长来了小六子和宗航得往外迎啊,不管真的假的吧,也笑呵呵的过来了,直接说道:“冰毒,外边人多没敢审,这不立马给您打了电话。”说话间把口袋里的冰毒掏出来递了过去。

    许苍生也是心疼他们:“一宿没睡了吧?回去睡吧,现场交给我们了,这要是破了案,你们哥仨记大功,全是最贵的馆子随便造,我请。”

    “那感情好。”宗航正千恩万谢,小六子把人从车里拉出来就打算换人接手,可这车一空,许苍生问了一句:“大杨呢?”

    但凡小六子精神饱满,一句‘上厕所了’补上,许苍生都不带往下问的,扭过头就得去办案,可他这个时候偏偏愣了。

    “说话,我问你大杨人呢!”

    宗航一看这是漏了,这会儿再说什么许苍生都得核实,赶紧:“许队,您听我说……”

    “我听说什么我听,我就问你人呢!”

    也只能说实话了,宗航低声说了一句:“回家了。”

    小六子叹息的一跺脚,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把锅套大杨脑袋上了。

第三十九章 别觉着自己伟大

    “谁让他回家的?”

    “他回家这个档口,你们俩抓人出了意外算谁的?啊!”

    正找你们麻烦呢,没想到自己送上门儿来了,那还好得了?

    许苍生直接就炸了,上来就是一顿狂吼。

    郝老歪在车里看着,嘴一撇:“什么东西,我都没舍得这么骂过这群人。”

    “那是你本身就在这群人堆儿里。”

    陈达说了这么一句。

    郝勇一愣:“我怎么听这话别扭呢?”

    陈达抬起眼皮看着他说道:“你觉着一个领导出现在新岗位的时候,该如何树立威信么?”

    那郝老歪还能知道?

    “有一本管理学的书上这么写过,第一,发布一项肯定会把手底下人拖垮的任务,让这些人在劳累、疲惫中充满负面情绪,下属团结度会在这时崩溃;第二,抓住第一个掉队的人,夸大其执行力差劲的缺点让没掉队的人利用负面情绪去排挤他,产生不满情绪;第三,干掉掉队的人,把没完成任务的过错都推到这个人身上,那时,手下人既见识到了你的权力,又发现你保护了他们,随后,将以你为中心的紧紧围绕四周。”

    郝老歪听陈达这一套一套的理论知识,问了一句:“当初你也是这么干的?”

    陈达摇摇头:“记不起来了。”

    郝老歪:“你估计不用,你爹是局长。”

    “啧。”陈达瞪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而街上的争吵,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许苍生掐腰站在车前怒视二人,才办了件正经事的这俩人跟犯了大错似得低着头一声不吭,那场面……

    “说话啊!”

    要是放在平时,大杨怎么说都行,刑警又不是办公室的固定岗位,随口说走访、查案、去检察院送报告,你还这能看行车记录去么?今天不行了,许苍生下的命令就是让你们仨抓人,结果现场少一个,你还能说干什么去了?说得过去么?

    “都不说话了是吧?”

    “那好,等大杨回来了你们告诉他,就说我说的,今天算旷工一天……”

    小六子当时就不干了,抬起头瞪着眼珠子怼了一句:“啥玩意儿?”

    “没听懂啊,旷工一天!”

    许苍生走到小六子正对面,鼻尖都差点顶上的又重复了一句。

    “姓许的,一个旷工,年终奖、季度奖、月全勤、月奖金可都没了,用不用这么狠?那大杨还有一家子人要养活呢。”

    陆贤招还是年轻,再加上陈达也惯着他,小脾气一上来真有点不管不顾的劲头,可这种事你得分时候啊,眼下还和许苍生不对付不是自找苦吃么?

    “我让他消失啦?”

    “那也不能算旷工啊?”

    “你想算啥?我用不用在全局大会上跟领导申请再给他发个奖章啊?”许苍生这回是真生气了,往后撤一步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宗航和他说道:“你们俩,知情不报,当月绩效扣除。”

    “没完了是吧!”小六子那叫一个不服。

    许苍生用力点头,气的身体一颠一颠发狠:“杨百川不服从命令,在抓捕行动中无辜旷工,未经请示擅自离岗,自得到消息起,上交证件和枪械,即刻前往人事科报道。”

    “姓许的!”

    “怎么了!”

    许苍生这话像是专门说给陆贤招听的,就站在他面前与其瞪眼对视:“我还不信管不了你们了。”

    小六子还要硬顶,宗航一把抓住他胳膊,把人往身后一档:“许队,别生气,咱还是先把案子办了,自己家里的事回去说,在大马路上不是让老百姓看笑话么?”

    “总算有个懂事的。”

    许苍生说完这句话,陆贤招一把推开宗航,老宗明显是把事情往回拉的说道:“别不知道好歹啊……”

    哪曾想小六子不吵了,在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递了过去:“姓许的,你看看这个。”

    许苍生把手机拿过来,屏幕上展示的是一段微信聊天记录,开头第一句:“六子,你杨哥在单位么?他已经三天没回家了,出门的时候也没说什么事,我们娘俩也不敢问,每回一问就急头白脸的说‘单位有保密规定,不能和家属说案情’,我就想知道他是上班了还是出差了。”

    小六子回的是:“嫂子,这几天单位忙,市里出了三起杀人案,我们正在办案子,你怎么不给大杨哥打电话啊?”当着大杨的面,这小子一句哥也没叫过,甚至总开他媳妇不荤不淡的玩笑,可真和嫂夫人聊上天,一本正经的像是个老学究。

    “你杨哥关机了。那行了,他在单位就行,我们娘俩也没什么事。对了,别和你杨哥说我问过,他是狗熊脾气,知道了准回来发脾气。”

    “好的嫂子,家里有需要帮忙的就说话,我让协警过去帮着忙活忙活。”

    那一天,他们刚刚执行完抓捕林永海的任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所有人必须全员关机。回来以后,一屋子人各自写着不同的报告,写完报告还要接着忙手里勉强算是刑事案却必须由刑警处理的事,根本没工夫干别的,大杨的电话当然打不通。

    看到这,许苍生抬起了头,小六子没好气儿的一把抢过手机。

    “许大队长,咱都是警察,可穿上警服的那一天开始,凡是赶上加班,有没有谁问过你同意不同意,家里有没有急事等着去办?”

    “谁不是一听见有行动就跟让炮仗炸醒了似得赶紧执行任务?”

    “你见过正带儿子在游乐场玩一听说有杀人案,立马把小朋友扔给游乐场门卫,等回家时,连行李卷都让媳妇扔出来的么?我见过,那个人叫陈达!”

    “你见过全市抓赌扫黄的时候正赶上他在寝室睡觉,接到任务穿上衣服就往外跑,结果裤子穿反了拉链在屁股后面灌风,在新闻媒体面前露了大脸的么?人就在你眼前,宗航!”

    “你见过亲爹住院,为了抓一个小偷把老人一个人扔屋里拉了一床的么?我,你口口声声说管不了的陆贤招!”

    “你真当我们穿上这身警服是要混口饭吃啊?上哪不能挣这份死工资!”

    许苍生深深吸了一口,小六子说的这些他不光见过,还见过的只多不少。

    “说完了么?”

    许苍生沉淀了一下说道:“那我告诉你,这就是警察的责任,这就是警察的义务,这就是警察的命!”

    “没人让你当警察,现在你也可以脱了衣服马上就走,但是我相信,你走了以后一定会有人把这身衣服再穿起来,因为那个人知道他吃了这些苦以后,后半夜三点钟的中国老百姓敢一个人走漆黑胡同。”

    “你是不是觉着自己付出这么多挺伟大啊?”

    “那我问你,老百姓凭什么根本不认识你是谁的时候,你让拿身份证就拿身份证,你让站住就站住?还不是看见了你证件上的国徽、身上的警服和那一声‘我是警察’吗?”

    “梁城四百六十万人口的信任,值不值你吃的那点苦?”

    “网络上的视频里总会莫名其妙的有人给值夜勤的警员点外卖、点热饮,他们,值不值得你受的那点委屈?”

    “还真别觉着自己伟大,你付出的,老百姓都还给你了,不然你让普通老百姓在街上查别人身份证试试,脑袋不给你打放屁喽。”

    陆贤招插嘴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自己伟大了?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我是在告诉你,大杨有一家子老小要养,凭什么不能熬了三天以后回家看看再睡一觉啊?你干嘛非得算人家一个旷工,让这一个月白干、连全勤带奖金全砍了?要砍砍我的行不行,反正我老哥一个。”

    宗航凑热闹的站了出来:“许队,大杨家确实不容易,实在不行也算我一个。”

    “你以为你们俩好得了啊?!”

    许苍生这个恨啊,恨自己心软的说了一句:“明天让大杨补张假条给我。”

    “那全勤还不是没了?呜……”小六子还想说,宗航上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你小子在说话踢你了啊,从旷工到补假条已经很好了。”

    许苍生一挥手:“你们俩,马上滚回去睡觉,看见你们就烦。”

    车里,郝老歪一直关注着整件事的结果,当许苍生让这俩人滚回去睡觉的时候,他来了一句:“这就把大杨全勤给扣了?真不是东西。”

    陈达原本想说两句,毕竟一个人一个管理办法,他可以靠人际关系和人情交往将整个刑警队绑成一股绳,那许苍生当然能用规章制度让刑警队的纪律更规范起来。他错了么?没错。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按照国家法律明文规定去管理一定是最便捷且不会出任何意外的方式,或许,错的是自己,自己给这些人养成了把刑警队当家的感觉,这当然会更负责,但,能肯定的是也会更懒散。

    “老郝,开车,跟上前边那个人。”

    在许苍生他们争吵的时候,洗浴的门开了,一个男人穿好了衣裤裹着上衣根本不看任何人的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陈达看见这个人的瞬间,最先进入眼帘的,是他手上的号牌。正常去洗浴的顾客穿好衣服出来,不是要把号牌交还给柜台么?

    “唉,哥、哥,手牌,你手牌没给我!”

    服务员推门追出来那一刻,许苍生、小六子、宗航都看见了这个人,他回头和这帮刑警对视一眼后,撒丫子就跑。

    许苍生都没废话,喊了一嘴:“摁他!”

    他身后那俩刑警转身就追,与此同时,陈达刚好看见这个货连鞋都没换,穿着浴池的拖鞋狂奔了起来。也对,他要是换了鞋,手牌早该交给吧台了。

    唰。

    小六子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许苍生被身边人影晃了一下,转头再去看,宗航站在车边上指着车里说道:“许队,我看着生子。”

    和领导吵架了就消极怠工?不存在的。警察的血液早就融入到了这帮子人的骨子里,别说是和领导吵架了,就算是真不干了,头几天在马路上看见贼也是该抓就抓,有些事改不了,什么人什么命。

第四十章 他知道!

    呲溜。

    穿着拖鞋从碧海云天浴池跑出来的这小子眨眼间就钻入了车都进不去的一条小胡同,像是一条泥鳅钻入了河沟里的泥坑,顿时消失不见。

    郝老歪嘿嘿一笑,一脚油门越过了那条胡同,在车里掏出警灯挂在顶棚上,随后根本不理会路口时什么灯,迅速左转。

    汽车轱辘在高速旋转中转向,这台车猛烈甩尾,轮胎在和地面摩擦中愣是冒气了蓝烟。L型甩尾后不等车身稳定老郝继续加速,陈达被甩的肩膀直接撞到了车门上,那一刻,这台车在郝老歪的手里连续穿越三条公路,以凹型轨迹出现在了碧海云天洗浴背后的那条街道上。

    呲。

    汽车一脚急刹停在路边,再看陈达,一脚蹬着前边储物箱一手把着驾驶位座椅,大口大口喘气的同时:“下回你再开车追人,我特么一定得系安全带。”

    啪。

    郝老歪抻起挂在身上的安全带松手时传来了抽动声响,随后露出了诡计得逞的笑容,仿佛再说‘咱早系上了’。

    陈达那个气啊,可眼下的节骨眼根本不是生气的时候,他问了一句:“我让你开车抓人,来这儿干什么?”

    “围堵。在刚才那地方抓着人就得让姓许的碰上,那人还能是咱们的?”话音刚落,郝老歪紧盯着胡同口的位置,继续说道:“我赌这小子一定比许苍生跑的快。”

    “为什么?你认识他?”

    郝老歪点点头:“认不认识他也比许苍生快,姓许的抓不着人最多也就是任务失败,这个货要是被抓了,最低得十年,没准就是死刑。”说完,看陈达瞧着他的视线没有丝毫改变,才又开口:“他是强制戒毒中心释放人员,刚出来没多长时间。”

    陈达总算听出点味儿了,问道:“具体说说。”

    郝勇很体谅老陈的失忆,介绍道:“这梁城敢碰冰的,一共就三伙人,准确的说,是两伙。其中之一呢,就是瘾君子,凡是粘上这玩意儿的,最后都得走上以贩养吸的路,什么时候被判个十几二十年什么时候消停;另外一种呢,是卖这玩意儿的。”

    “以贩养吸这群人好抓,有些甚至已经放弃人生了根本不避讳,破罐子破摔的等着警察什么时候抓着什么时候算,所以这群人一直是警方的重点关注对象。另一伙人是专门干这个的,反侦查意识贼强,很多时候咱们破获和冰有关的案件时,为了不打草惊蛇都从瘾君子入手,让他们当介绍人,咱去假扮买家。”

    陈达问了一嘴:“这一摊都谁管?”

    郝老歪能把一个类型的案件说道如此明确的程度,这肯定是有专人负责:“大杨。”

    梁城刑警队的分工还是非常细致的,你比如说各类寻讯滋事案件到了刑警出手的程度后,一般去办理的都是小六子,毕竟陆贤招很吃苦耐劳;盗抢一类的案件则由宗航负责,他看脚印的本事能在这个上面发挥出优势来,尤其是农村的盗窃案;和毒品有关的,包括盯着这些打强制戒毒中心出来的人员都由大杨来,他岁数在那呢,人也沉稳,蹲坑最合适;而郝老歪,则专门看着那些二进宫、三进宫的刑满释放人员,一旦发现重操旧业立即实施抓捕;至于网赌、网络诈骗等等必须要动脑子的案子原本都是陈达在处理,这才打造出一个看起来小实际上却五脏俱全的刑警队。

    然而在郝老歪还是刑警队的队长的时候大杨曾向他递交过一分近期的工作报告,那份报告中就包括今天打碧海云天洗浴穿拖鞋跑出来这小子。

    他叫肖雄,名挺霸气,可体格却让冰给折腾的瘦小枯干,大杨发现这小子刚出来的时候还穷的在街上捡别人抽剩的烟屁股,没几天就已经开始去商店买中华了。凭借刑警的本能,他觉着有事,打这儿开始大杨除了必须要参与的案件和写报告的时间外,几乎24小时不眠不休的盯着,谁也不信根本不工作的瘾君子在这几天的时间内就能发迹起来,更何况这小子出来的时候连买彩票的钱都没有。

    结果大杨刚回家,肖雄现身了,他是让许苍生在门外的喊叫声给惊着了,打门缝里一看,福生戴着手铐正坐在车里,这小子穿上衣服连鞋都来不及换转身就走。

    他清楚,福生被抓以后门口这帮警察肯定会封锁碧海云天,自己作为刚刚放出来的强制戒毒人员第一个就会和案子联系起来,再不跑连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来了。”

    砰。

    郝老歪看见有个人影在胡同内一边回头一边狂奔的由远至近赶来,扣开车门就走了出去,一路上低着头吹着口哨向前,待肖雄冲出来的刹那,老郝抡起粗壮到比肖雄小腿还大的右手手臂抡圆了对着他哽嗓咽喉‘呜’就是一胳膊。

    唰。

    这一下太狠了,陈达眼看着肖雄被打出来一个后空翻后,后背着地‘啪’一声平拍在了地面上,随即,稍稍挣扎了一下后,躺那儿动也不动。

    郝老歪拎着这小子的后脖颈子跟抓小鸡子一样走了回来,过程中还对看热闹的老百姓喊呢:“别瞅了啊,不是打架,刑警队办案,都干啥干啥去吧。”

    碰。

    人,让郝老歪扔汽车后排座上了,当他回来的一瞬间,问了一句:“咱哪审?”

    “你不是给打死了吧?”陈达纳闷的瞧着肖雄在后边一动不动,多少还是有点担心。

    “不能够。”郝老歪极度自信的说道:“再说我也没打啊,是兜,把胳膊抡出去兜他的下巴,要不能飞起来用后背着地么,我要打他,应该整个人往后倒,算了,说这个你也不懂。”

    说道动手,郝勇可以藐视所有人,包括陈达。

    问题是老陈想知道的不是这个:“这咋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不是磕着脑袋了?”

    “哎呀我的陈队长,你就放心吧,人在摔落下来的那一刻本能的会抬起头保护自己,只有在震荡中无法控制脑袋才会落下去。就以刚才那个高度,就算是磕着也磕不坏,最多磕个包,我下手有分寸,噢,踏呼的。”

    “那用不用我去后边看着他,别一会醒了再折腾……”

    “醒不了啊,你到底审不审?”

    郝老歪那个气啊,以前陈达可从不问这些问题,他对自己的信任就像是对自己手臂的信任,绝不可能怀疑力量不够会拿不起杯子又或者力量太大抓破杯子,这怎么失忆还把这信任给弄丢了呢?

    “市局。”

    陈达见郝老歪如此肯定,当然没法多问,只能在说完以后,偷摸的打倒车镜里往后看着,还好,这肖雄趴的真稳当,一路上都没醒过来不说,连动换都不带动换一下的。

    梁城市公安局门口站岗的协警看见郝老歪的车根本都不拦,抬起杆就往院里放,等他们停好车才打停车场出来,郝老歪架着一口气给憋昏迷了的肖雄和陈达一路走向主楼,那时,主楼里正好走出俩人,稍微年轻一点的刚见着陈达就露出了笑容:“小达子,你们俩今儿怎么来市局了?郝勇,你架着的那个是谁啊?”

    郝勇先说话道:“周局,路上抓了个贼,我俩一琢磨都停职呢,也不好往刑警队送,就直接送市局了。”说完,他冲着陈达眨了眨眼。

    “长能耐了啊,碰见你周叔连话都不带说的啊?”

    陈达看见一位国字脸,一脸英雄气的男人不苟言笑后,脑袋里立即想起了对养父的描述:80年代的明星脸、贼有派头的啤酒肚、自带一股英雄气、除了老妈谁也不怵。

    “爸。”说完,转过头来打招呼道:“周叔。”

    周副局长还说呢:“你怪孩子这事儿干啥,这都是我看着长大的,要不是伤着了,能不尊敬我啊。”说完,补了一句:“你们爷俩唠会儿,我去车里等你,快点啊,别忘了一会还得去市政府开会。”

    郝老歪也借着这个机会说了一句:“范局,我先把人送审讯室。”

    市局门口就剩下这爷俩了。

    陈达终于开口道:“爸,我在手机里看见了这个。”

    他把手机里的微信聊天记录递了过去,老爷子展了一眼,从时间上看,估计也就能看清个用户名:“唉。”范海涛叹了口气,说了一句:“怎么拦着都没用啊。”

    陈达没听懂:“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范海涛把手机递了回来:“你先自己查吧,我得去市政府开个会,有什么事等回来说。”

    陈达更懵了,他本想问问这个‘赵云’是不是和老爷子有关系,不然以自己的能力根本不可能从法院把人要回来,可老爷子怎么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呢?但从老爷子的态度上来看,这事他不光知道……

第四十一章 亮能耐

    “说吧,是你自己撂啊,还是我们审啊。”

    小小审讯室内,许苍生盯着福生正在问话,旁边负责记录的是宗航,小六子歪着肩膀靠在门框上,而此刻老宗落实在笔录上的问题却是‘请犯罪嫌疑人描述一下当时的所作所为’。

    其实审讯这件事并不像电视上演的那么严肃,在审讯室能审的案子到了办公室也一样审,最不严肃的是郝老歪,他曾经在忙过一整天后,端了一盆热水一边洗着脚一边审了一个贼。

    切。

    生子把头一甩,很不屑的看向了另外一侧,整张脸完全是按照影视剧反派那么规划。

    看到这许苍生就乐了,他审讯重来不怕死硬派,就怕那种一脸唏嘘让人打老远就觉着生无可恋的,一个连死都不在乎了的人,怕你审么?相反,这一见警察就表现出死硬派情绪的人还比较好审,无外乎是考验一个警察的技巧而已。

    “行,不说是吧?”

    许苍生瞧着生子继续说道:“不说简单~”拖了个长音后,扭头看向宗航:“老宗,这小子家是哪的来着?”

    “张家窝棚。”

    宗航多一个字都没说,和小六子一样,就是想看看这许苍生到底有什么本事,你空降来当这个刑警队长不能没点真能耐啊,是时候亮亮了。

    “就那个全屯子一共一百四十户,全村种苞米的村子吧?”

    别的不说,起码许苍生是做了功课的,否则不可能把梁城市周边村镇都摸的这么清楚,还熟记于胸。

    “那这会儿屯子里应该是农闲的时候啊,秋收也收完了,村里村外的各家各户开始嫁姑娘娶媳妇准备办各种喜宴,几乎是一家办事全村都到,不过有一点不太好,这帮人不光是为了凑热闹,主要是为耍钱。”老许坏笑着看向福生:“宗航啊,给派出所打电话,找他们村办喜事的时候到喜宴现场把福生的爹妈带走,我现在怀疑这小子还藏有毒品,最后可能的藏匿地点就是农村的父母家。”

    “另外啊,把喜宴当天所有玩牌的都给我抓起来,看到时候这帮人恨谁。”

    “生子,你琢磨琢磨,人家正办着喜事呢,因为你,一群警察‘嗡’一下闯进屋,屋里人吓的鸡飞狗跳,多热闹。”

    “紧接着呢?这帮警察开始抓赌,赌博的人得跑吧,屋里桌椅板凳都得撞翻,他们逃跑还管的了这个?等我们把你父母带走了,新人一家看着满地狼藉恨你恨的牙根都痒痒,你多给老两口长脸,是不?”

    许苍生太了解农村了,只要入了冬,农村就跟撒欢了一样赌博成风,这帮人也不知道怎么了,就那么爱玩,玩急眼了都有输房子输地的,更有甚者,连明年的种子钱都输了,到该种地的时候得去信用社贷款。

    “你!”

    唰。

    福生立即转过了头,怒不可遏的瞪着许苍生:“太损了吧?”说出话来那一刻腮帮子都哆嗦。

    农村和市里不太一样,家里面要是有点什么事让别人知道了,光是长舌妇们凑到一起戳你脊梁骨就受不了,更何况这许苍生还要在人家喜宴上把人都抓走,那办喜事的和玩牌的可不得恨他们老福家呗,谁让你们家出了个好儿子呢。

    “还不说?”

    许苍生继续下死手:“福生,你得有三亲六故吧?我现在怀疑你将藏匿起来的毒品藏在了亲属家,一会就去法院往搜查令上盖章,保证合理合法的带着大队人马走进你所有亲戚家,让街坊四邻、十里八乡都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到时候看你爹妈回家以后,能不能受得了!”

    “你特么还是个警察么?”

    “咋了?”许苍生故作惊讶的说道:“你有意见啊?我这可是为了不让你藏匿的毒品去荼毒更多人,并且完全按照规章制度执法,甚至人性化的在执法前告知了嫌疑人整个执法过程并保证绝不会出现暴力执法的局面,还不行么?”

    生子发出了一声很特殊的感叹音,像是野兽发怒之前的鼻音,那声音在鼻腔打转后由口腔共鸣的共振发出,很是吓人。

    “唉,这就对了,千万扛住了,你看看张金虎那个王八蛋管不管你死活。”

    “宗航。”

    “到。”

    “你和小六子忙了一天没怎么吃饭吧?”

    “没吃呢。”

    “那咱们就不审了,就这小子,零口供也能定罪,他要是不心疼爹妈,总不能让我们替他心疼吧?吃饭去。”

    许苍生这儿刚站起来,生子扛不住了,立马喊了一声:“等等!”

    当然得等等,他要让许苍生走出这道门,村里乡亲估计能刨他们家祖坟。

    “有事啊?”许苍生慢悠悠坐下,不紧不慢的问着。

    在审讯室里,犯人每一分钟都处于煎熬之中,哪怕警察有多么急于破案也不能让人看出来他着急,否则,你越急切犯人就越反抗,当你放松下来的时候,时间的流失带给他们的压力远比警察要大。

    “我……本来不认识张金虎……”

    “没劲了啊。”许苍生都不听他继续往下说了,二次站起身来扒拉着宗航的肩膀:“走啊,这小子没一句实话在这听他瞎嘞嘞什么,今天你和小六子表现不错,干锅鸭头,我请。”

    那宗航得配合啊,缓缓往起站:“许队,水煮鱼吧,干锅鸭头啃着费劲。”

    “行,水煮鱼。”

    “我说的是实话!”福生总算着急了,他不怕警察审讯,更不怕传说中的刑讯逼供,唯独怕这帮警察到了村里胡来,那父母老家儿可就真没脸活了:“我原本和姐姐在境外打工,是在那儿认识的张金虎,就是这两年的事。”

    许苍生听出点儿门道了,以福生的年纪,九年前张金虎跑的时候他还是个毛头小子呢,俩人根本凑不到一起,要说张金虎逃出境外以后多了几年才认识的,起码从时间上对得上。

    他顺着口袋掏出盒烟,给自己点一根以后,连烟盒带打火机都扔到了福生面前:“这就对了,接着说。”

    “张金虎最先认识的我姐姐,俩人没多久就好上了……”

    宗航用笔敲了两下桌面:“你给我讲爱情故事呢?”

    “不是,我是说,张金虎这个不是人的东西不知道给我姐灌了什么迷魂汤,能让我姐心甘情愿的为他干那么多事,连生命危险都不顾。”

    小六子那个急啊,林永海不是说了张金虎出现在肉联厂么,那还在这审这个福生干什么?直接到肉联厂抓人不就行了?他有点听不下去了,有什么比把人弄回来更清晰的?

    “你姐为了这个张金虎都干什么了?”

    许苍生不是个八卦的人,他总觉着福生话里有话这才有了这一问。

    福生犹豫再三,话在嘴边好几次都要往出说的时候,硬生生让紧闭的嘴唇给挡住了。

    陆贤招有些不耐烦,刚要说话,在福生那紧闭的唇边挤出来几个字:“给他做了担保人,拿命担保!”

第四十二章 他长成了霸天虎

    郝老歪快急死了,站在审讯室门口直转圈,转几圈就停在陈达门前欲言又止的‘唉’叹一声,老陈眼睛都让他转花了。

    “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陈达有点不耐烦的说了一句,郝勇摊开双手无奈的说道:“那你倒是赶紧审啊。”

    “审什么?”

    “就这种强制戒毒的人,让咱们给摁着了以后身上还没有毒品,你觉着他能把实话告诉你?”

    郝老歪憋的就吐出一个字:“那……”

    “别急,稍微等会。”

    陈达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距离抓肖雄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他顺着窗口往屋里看了看,正瞅见那个货在审讯椅上来回挪动身体,根本踏实不下来的乱动,像是毒瘾犯了,那一刻,老陈终于推开了审讯室的门,迈步走了进去。

    肖雄已经没精神了,鼻洼鬓角冷汗直冒,见着有人走进来,有气无力的说道:“政府,我没犯事啊,抓我干什么……”

    “没人说你犯事了。”陈达一句话把郝老歪给干愣了,你不是要审他么?干嘛为其开脱?

    “就是告诉你一声,现在市公安局正在对所有强制戒毒释放人员进行抽查,今天轮到你做尿检,一会想上厕所了吱一声,尿检结束立马放你。”说完,陈达冲着肖雄露出给微笑:“尿去不?”

    “不去!”

    肖雄当然不能去,他要是去了,马上就得被送回戒毒所。

    “那行,我给你普及一下毒品对人体造成的危害以及相关知识。”

    陈达咳嗽了一声开始清理嗓子:“嗯。”

    “听好了啊。”

    “这瘾君子犯瘾的时候啊,先是从焦躁不安开始,觉着干点什么都消停不下来,要是不把这一口给顶上,那就跟火上房了一样。”他慢悠悠的说着:“接着,就开始难受,四脖子汗流,和你现在一样……肖雄,你怎么回事,怎么出这么多汗?”

    肖雄哪敢接话,陈达每一个字说完他的思想就会顺着人家的字眼儿往下走,因为这些东西这小子不止一次经历过。

    “没事吧?那我接着说了啊。”

    “出完汗,症状就要来了,浑身上下宛如被蚂蚁噬咬,这种感觉甚至内脏都能体会得到……”

    “别说了!”

    “求你别说了啊!”

    “求你……”

    肖雄顺着椅子上开始往下出溜,出溜到一半被审讯椅给挡住了,趴在案子上直哆嗦:“说吧,你们要知道什么才肯放我走。”那一瞬间,抬起头的肖雄面容惨白如鬼,汗水已经浸透的发丝。

    “生子身上的冰毒,谁给的?”

    陈达也不墨迹了,直接开问。

    “我说了,你能放我走?”

    陈达摇摇头:“你说完了,如果其中不涉及任何违法内容、尿检也证明你没有复吸,我可以放你走,毕竟这只是公安机关对吸毒人员的抽查,可要是有你的事,今天恐怕你走不出去了。”

    “那能不能让我出去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不,让我来一口,一口就行!”

    这个时候摄像设备可是都开着的,陈达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答应任何法律权限之外的内容:“那不可能。”

    “不放我凭什么告诉你!”

    陈达:“你可以不说啊,别说,没问题。”他徐徐叙述道:“这瘾君子啊,瘾越大越难受……”

    “我给的,我给的!福生身上那袋冰毒是我给的,行了嘛?!”

    “你从哪弄来的?”郝老歪还没等问出来下一句:“你不是刚从戒毒所里放出来么?”的时候,肖雄都没让他说完:“张金虎!”

    噌。

    郝老歪打门口进来了:“你见着张金虎了?”

    “要不你觉着我都在戒毒所里一年没吸毒了,为什么刚出来没几天就又扎上了?”

    老郝一撸他袖子,几个崭新的针眼在胳膊处明显有别于其他疤痕。

    肖雄不是在吸冰毒,他在注射海洛因,不然瘾头子不可能这么大。

    郝老歪追问了一句:“你是说张金虎在梁城设立了一个制毒工厂?”

    “不可能。”陈达直接把问题给否了:“假如说梁城多了一个制毒工厂正在大批量的销售毒品,警方一定知道,因为吸毒而进医院的人一定会增多,这个时候医院就会先报警。另外,梁城居民区要是出现了不符合常理的水电用度,自来水厂和变电所也会报警,尽管事后咱们向媒体公布说‘据群众举报’,那也是为了给违法犯罪者造成草木皆兵的感觉。再说了,管这一摊的人是大杨,有这些情况出现他在交给你的报告里早就应该标注了。”

    陈达的意思是,只要梁城有了制毒工厂,那就一定会有水电超标的警报被拉响,即便还没来得及往外销售毒品,这方便的事情是避免不了的。更何况毒品销售永远都在一个非常狭小的圈子里,其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就是复吸的瘾君子,以大杨那么个沉稳性格,不可能觉察不出这里边有事,又怎么会不上报而是单独盯着肖雄呢?这只能说明短期内大杨只觉察出了肖雄有问题,其他人一切正常。

    除非,这制毒工厂本来水电用度就比较大的工厂聚集区,但他为什么要选择梁城?

    肖雄强忍着难受像瘫痪一样靠在椅子上说道:“可不可能的我不太清楚,我知道的是,张金虎给了我一袋冰让我转交给福生,别的什么也没说。”

    “不对。”

    陈达的脑袋飞速运转了起来,他日记里写过,林永海说张金虎发迹了,西装革履,那么,被通缉的人在没有身份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通过合法路线发迹,即便是他通过蒙山逃到境外,也还是黑户,想发迹,也只能走违法道路。那么,一个人际关系都在梁城,唯一可利用的资源就是走过蒙山边境线的人,能干什么?

    “骡子!”

    郝老歪猜中了陈达的心思,却没跟上思路:“张金虎是想让肖雄和福生当骡子给他运货!”

    陈达想的却是,这张金虎在出境以后,是靠给别人当骡子来维持生计。

    境外很多地方都没有国内发达,无论是外蒙还是俄罗斯边境线,这小子如果走反向路线,将国内的毒品源源不断运出境,那收入会相当可观!

    反正张金虎已经是一个通缉犯了,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更何况这么做的危险会比在境内贩毒小很多,没准肖雄和生子就是其中一次实验,那他为什么要接杀孔祥春的单子?陈达觉得,这一定和张金虎的生意有关。

    “他为什么找你?”陈达问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找我?”肖雄冷笑一声:“因为我俩是发小。”

    郝老歪随口就怼了回去:“胡说八道,张金虎是个孤儿,这整个梁城都知道,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你可不是。”

    “我没撒谎,起码我认识张金虎的时候,他不是孤儿。”

    郝勇听到这儿立即拿出了手机,仔细翻阅了一遍张金虎的资料后,果然在里边找到了时间极为短暂的被领养记录,领养时间竟然还不到一年,要是不用心找,一定会在众多资料里不小心滑过去。但,在这份资料中,哪怕领养人资料详尽,也写明了双方是自愿放弃抚养关系,却没人知道原因。

    陈达接过郝勇递来的手机看了一眼:“你说和张金虎是发小,肖雄,那你知道他的养父母为什么会把这孩子给退回到孤儿院么?”

    “知道……”

    肖雄竟然在回忆这段往事的时候,双眼中充满了怜悯,这怜悯已经压过了对毒品的渴望。

    张金虎人生的不幸得从孤儿院说起,可幸运的是,他才到孤儿院没几年,就让一对夫妇给相中了。那是梁城的一个教师家庭,两口子都是老师,妻子被诊断出输卵管畸形由医生告知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怀孕几率。经过多年的努力都无果以后,这两位老师听天由命的放弃了,最终商议决定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张金虎。

    年纪还小的张金虎刚到新家庭的时候还显得很稚嫩,目光中全是恐惧和不安,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房间里扮演什么角色。有文化的两口子看出了这孩子认生,在工作之余几乎拿出全部时间照顾他、哄他开心,在那个年代就求于国外工作的朋友帮忙买了一个正版变形金刚。那可是八十年代末,谁有变形金刚?

    这东西拿回来被张金虎爱不释手,慢慢的,小家伙的心被融化了,他知道自己坐在父亲怀里吃饭的时候即便吃不了了也不用被人瞪,玩玩具的时候扔满地也不用收拾还不会被惩罚,而这些,在孤儿院是不可能的。他开始放宽心,在教师夫妻一次次‘叫爸爸、叫妈妈’的温柔重复里,完全无意识的,冲着厨房正在煮饭的女人喊了一句:“妈,我饿了。”

    那一秒,教师的妻子冲出了厨房,一把将张金虎抱在怀中,欣喜若狂的问着:“你刚才叫我什么?再叫一次。”

    张金虎有点害羞,小脸通红的扑进养母怀里,没张口。其实,他努力了很久,但始终没喊出来。

    这一天的晚上或许是整个家庭最幸福的时刻,养父在不断逗他说‘叫爸爸’,养母则不停调侃他的羞涩,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夫妻俩抱着小张金虎入眠。

    但,没过多久一张医院开具的确诊报告让整个家庭陷入了恐慌里,养父和养母开始避着小张金虎密谈,最终摊牌的时候,小家伙彻底傻了。

    “对不起孩子,我们不能收养你了,她……”教师看了妻子一眼,决定由自己开口说道:“她怀孕了。”

    张金虎不懂,可他听明白了自己才确认关系的父母好像是要抛弃自己,委屈的眼含热泪扣着手指坐在沙发上问道:“我犯错了吗?”

    “不是你犯错了……”

    “我改!”

    小张金虎在沙发上下来,用孤儿院老师惩罚自己的方式贴着墙边站的笔直:“爸爸、妈妈,我错了,我愿意罚站,站到天亮都行,我改,我真的改,别不要我……”那当初由于害羞没喊出来的称呼在今天冲破了障碍,他大声的呼喊着,用尽了全部力气。

    那是八十年代末,两个教师的工资足矣养活两个孩子,问题是一向崇尚精英教育的他们想要全心全意用‘一切都最好’的标准却养不起两个,经过商议后,还是忍痛要放弃张金虎。

    张金虎就这么被送回了孤儿院,手里还拿着养父母送的变形金刚,回去的那一天在孤儿院门口哭的撕心裂肺,养父母走后他依然在哭,用最大音量,像是要把这两个喊回来一样,但,从那一天起,他的哭声再也不会有人理会了。

    肖雄偷偷去看过张金虎,当时他们住在同一栋楼里,是好朋友,恰巧孤儿院也不远。他见到张金虎的时候,正看见这小子独自一个人用转头把变形金刚大卸八块后砸碎,不是砸成碎片,不是砸成渣,是粉粉碎。

    张金虎说:“我不在喜欢擎天柱了。”

    很可能正是从那一天开始,这个本该拥有幸福生活的小朋友,在阴影里长成了霸天虎。

第四十三章 他亲手杀过一个!

    龙勃罗梭写过一本书,叫《犯罪:原因和救治》,这本书中介绍了很多有关于罪犯的心理知识,还提到过一个理论,那就是有些人天生就是会犯罪的。写这本书的灵感来源于当时作为监狱医生的龙勃罗梭解剖了一名土匪头子的尸体,他发现其头枕骨部位有一处明显凹槽,它的位置如同低等动物一样。由此得出结论:这种人属于真正的蚯突肥大,可以说是真正的正中小脑。也就是说,在正常人类的族群当中,有一类人的脑部至今仍保留着低等动物的特种,将使一些人的行为异于常人。

    比如说,有些人在心理上和别人不一样,典型的案例是白宝山,当年警方在抓他的时候这个人没有丝毫恐惧,拔出枪来就要出手,如果不是他的母亲出现,很可能最先进屋的三名警察都会遭到枪击;再比如犯罪行为有遗传性,这类就比较常见,在扫黑除恶期间警方发现很多当地黑社会组织都是由自家兄弟组成,又或者是近亲,很像是意大利的黑手党家族。

    通过研究表明,这些人几乎都符合‘天生犯罪者’的特性,属于人类返祖的退化,甚至会造成一些缺失,像没有痛觉、没有感情等等。

    龙勃罗梭还专门总结了这些人的生理特性,如扁平的额头、头脑突出、眉骨隆起、眼窝深陷、巨大的额骨、颊骨同耸;齿列不齐、非常大或非常小的耳朵头骨及脸左右不均、斜眼、指头多畸形、体毛不足等。

    他还研究了这些人的精神特征,类似痛觉缺失却视觉敏锐;性别特征不明显;极度懒惰;没有羞耻心和怜悯心;病态的虚荣和易被激怒;迷信等。

    不过,这本书是龙勃罗梭1870年所写,面世后更遭到了更多抨击,可今天许苍生看到张金虎照片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把当初在警校当成课外读物的书籍内容全都想了起来。

    审讯室门外,小六子接到了一条微信,紧接着他冲屋里喊了一句:“许队?”

    许苍生微微一抬手,示意他安静,因为,整个审讯到了现在才说到了正题。

    生子叹了口气:“张金虎是个狠人,在境外那个枪械泛滥的国家很快打出了名气,他根本不管和自己作对的是什么人,有什么背景,只要找到机会,一定会把人搞死。”

    “后来我才在他和我姐的聊天中得知,这个家伙本来就是国内的通缉犯。”

    许苍生听到这问了一句:“那你姐就没有任何想离开的想法?”

    “离开?”

    生子冷笑了一声:“张金虎没有出现以前,我和姐姐是饭馆洗盘子的小工,老板还经常占她便宜,要不是我时时刻刻看着,没准就……”他没往下说,在国外谋生的人都多么辛酸可想而知。

    “张金虎出现以后,第一次见到那个混蛋对我姐姐动手动脚就直接掏出了枪顶在了对方脑袋上,他的手下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饭馆老板问了一句‘你想不想继续活下去’时,那个混蛋老板当场就尿了。”

    回忆起那些日子,许苍生根本分不清生子脸上的表情是唏嘘还是感慨,可接下来的话,却让人有点想不明白。

    “后来,张金虎说要回国一段时间,我觉着有点不对。他一个通缉犯回国干什么,那不是找死么?我想找姐姐去说这件事,结果呢,姐姐告诉我的偏偏是我跟张金虎回国,她继续留在境外。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张金虎这个王八蛋把姐姐放在境外是要给毒--贩留一个人质当抵押,他已经从梁城到境外的运输线。”

    唰。

    许苍生的脸白了,对于毒--贩,他有一定了解,这帮人不相信任何人,与任何人合作都需要抵押,但,这抵押并不是钱,而是人,你最重要的人。

    从张金虎在梁城市对女人的态度可以得知,这小子不可能爱上福生的姐姐,也许那次帮忙和邂逅都是在准备后续要发生的事,老许问道:“你和你姐姐知道张金虎是个通缉犯,还要把自己当成抵押物,怎么还跟着他?”

    “怎么离开?”

    生子缓缓说道:“从一个不受人尊重的普通人,转眼间成为了有钱、被整条街上商铺老板奉为贵宾的人,那种地位上的转变让我们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这尊重来源于他们知道背后站着的是张金虎,是那个连境外黑帮组织都要给面子的男人。”

    “离开了这个男人,我们还是什么呢?”

    生子在笑,冷笑,他的这种笑正说明着当我们死死抓住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时,死皮赖脸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你和张金虎怎么联系?”

    面对许苍生的问题,生子的笑容消失了:“他从来不让我主动联系,都是由张金虎来联系我。回国以后,张金虎就把我扔在了牌局上放钱,说是要看看警察对这些场所的态度,说白了,就是想知道警察对违法乱纪的施压程度,要不是那段时间他说想试试自己手里刚刚填补完整的运输线,也根本不会留下一个电话号码,正是这个电话号码让我将林永海送到了张金虎的面前。”

    “你的意思是,张金虎已经在梁城有了计划,想要开拓一条由国境线以内通往境外的毒--品运输线路?那货源从哪来?”

    “我不知道,这些都是张金虎说的,我根本接触不到。”

    许苍生和宗航说了一句:“接着审。”说完,起身走向了门口,在小六子身边还扭头回望生子的问道:“刚才什么事?”

    “肉联厂的老板跑了。”

    许苍生震惊的回应:“你说什么?”

    “我一直都怀疑这肉联厂和张金虎有关系,就派咱们的辅警盯着,结果,今天早上,肉联厂老板开车到了边境线,想要出境的时候让咱们的人给扣了下来。”

    许苍生当时就炸了:“谁让你这么干的!”

    屋里正在审讯的宗航吓了一跳,他早就向许苍生报告过,说孔祥春被杀案的原因很可能是最近银行账户几笔不明收入来源所造成的,而他的生意记录中,一个月以前曾调查过肉联厂老板出轨,加上小陈子昂说孔祥春经常背着母亲偷打电话,很可能是姓孔的掌握了肉联厂老板的出轨证据正在不断的敲诈勒索。

    巧的是,那段时间张金虎藏身在肉联厂,已经忍受不了被长期勒索折磨的肉联厂老板干脆利用和张金虎的关系求人家出手,这才有了林永海欠下生子高利贷逼出申斯回梁城大开杀戒的事。但,早就知道的这一切的许苍生偏偏什么都没有做,究其原因,只是那天下午陈达和他说过的几句话。

    陈达对许苍生说:“张金虎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梁城,孔祥春的死已经成为过去,是定局,但张金虎一旦察觉到风吹草动就会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所以,这段时间一定要忍,忍到张金虎露出更大的破绽。”与此同时,他还把自己手里的聊天记录交了出去。

    问题是许苍生没忍住啊,面对张金虎,刚到地方梁城想要建功立业的他打算抓一个边边角角的小喽啰看看情况,谁知道一出手就把张金虎的小舅子给抓了,加上林永海与申斯被捕惊了肉联厂的老板,这一下,像是挥手赶飞张金虎这块臭肉身上的所有苍蝇。他大老许能不火么?能不炸么?哪怕发脾气中有那么一点点对局势控制力不足的自责,但小六子这个时候擅自做主肯定要成为出气筒。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肉联厂老板窝藏张金虎这个重犯已经犯法了,怎么就不能抓人?”陆贤招原本就憋气,好好的一天让人训了两顿,但凡要点脸的也受不了。

    “你为什么不能这么做?”许苍生那叫一个气啊:“要是能抓人还用等你?今儿早晨,不,我刚到梁城第一天就抓了!”

    他本想说宗航把线索交上来的时候已经可以抓人了,但又想到林永海早就说过这个肉联厂,这才改口。

    小六子听见这话算是彻底误会了:“那你为什么不抓?身为警察得到线索却不执法,你算干嘛的?”

    “我还不知道你么?不就是因为这些线索是陈队找出来并整理到一起的,你怕功劳落到他身上么!”

    “你知道个屁!”

    许苍生让这小子气的骂了起来:“你才来刑警队几天啊?陈队陈队,我看你眼里只有陈达。”

    “得人恩果千年记,我记着自己师傅的好也没什么不对。”

    老许和陆贤招的矛盾彻底摆在了桌面上,许苍生不再留面子的彻底掀开往事的说道:“那你知道陈达是什么人么?”

    “你知道你这个师傅为什么对你们好吗?”

    小六子还要张嘴,老许直接怼了回去:“因为他亲手杀过一个警察,他愧疚!”

第四十四章 他欠我一条命!

    那是个悲剧,发生时谁都无法预料。

    九年多以前,全市大清扫不光端掉当时已知的全部黄、赌、毒,就连一些当时给这些社会残渣当保护伞的高官也都接连下马,然而,张金虎正是在那一刻接到一条短信,信息中只有一个字‘跑’。后来经过调查,给张金虎发信息的是一位高官,他发信息的目的是只要这小子不被抓,谁都没有他们之间行贿受贿的证据。

    张金虎接到短信驾车就逃离了梁城,因为他给两个手下打电话时,接连听到了忙音的提示。

    张金虎很警觉,也很大胆,并在车内长期留着一套和自己完全不符的假身份证件,但陈达想的更多,在开始这次全市大清扫前,就已经准备好了让交警封路,凡是出城的车辆都要过检,并将重要人犯的资料交代了下去让他们记熟。

    那一刻,张金虎坐在自己的丰田霸道车内看着眼前长长的车队瞪起了眼睛,交警一封路,整个出城的队伍都变得慢慢吞吞。悄悄的在排队时,张金虎为了保险起见,将一把仿64式手枪别进了后腰。

    当、当、当。

    交警很客气的过来敲响车窗,敬礼问道:“不好意思,查酒驾,麻烦出示驾驶证。”

    他拿出的驾驶证是假的,可驾驶证上的所有信息都是真的,根本不怕交警报身份证号,听着警察就在耳边说道:“总台,麻烦核对姓名为张翰,身份证信息为……的驾驶证资料。”待核对完毕,将驾驶证还了回去:“稍等一下,还得验一下酒驾。”

    交警回去拿测试仪器,刚走到众多交警所在的位置,立即低头说了一声:“别慌,是张金虎。”他们不可能实施抓捕,中国的交警身上根本没有枪,而张金虎身上则是未知数,陈达这才交代下来让他们只通报信息。

    交警和同事说完,钻进了警车:“陈队、陈队,我是交警老刘,梁城去往蒙山方向的高速上截停了张金虎的车辆,目前他还没有起疑,请求支援。”

    陈达是第一个杀过来的,尽管上头有不允许他出现在抓捕现场的规定,但车里还坐着一个郝老歪的情况下,老陈多少有点谱。

    张金虎在倒车镜里看到身后开来一台挂着警灯的桑塔纳就已经把手放在了枪把上,等那台车经过自己身侧刚传来刹车声,都没让他停稳,这小子拽出枪械隔着玻璃直接搂火。

    砰、砰砰。

    三声枪响,多亏了那台桑塔纳车身低又没有完全停住,这才让子弹在车顶框架上接连爆起三个火花而没伤到任何人。

    郝老歪也是眼疾手快,脚下刹车换油门,方向盘打死,把这台桑塔纳开出了嚎叫声一个猛子窜了出去。下一秒,这位在特警队里能把车开出特技效果的好汉将车横着停在高速中间,连同陈达都从不危险的那一侧下车后,蹲在了车后。

    “老陈,能在这够着他脑袋不?”喊完,立即扥出对讲机:“范局,张金虎有枪,已经开始驳火,请求击毙。”话音落下,已经不等局长回答了,把对讲机一扔,拽出了警枪。

    陈达对于徒手格斗方面的确是很差劲,可他的枪法是警队里有名的好,靶场第一名的记录尽管是郝老歪的,可第二名始终由陈达霸占,老郝的想法是,他们俩同时照着张金虎的脑袋搂火,谁击中都行,哪怕只是拦停了车辆,等局里支援到了也可以。

    嗡。

    张金虎踩油门了,对于分秒必争的他来说,怎么可能给你瞄准时间,几乎是开着车就冲了过来。

    “来了!”

    陈达趴在车顶架枪瞄准,郝老歪同样如此,那台丰田霸道则在极短的距离内疯狂加速,对着他们俩冲来,跟要把这台桑塔纳撞翻似得。

    瞄准、锁定,陈达将准星控制在了张金虎的头部,于机会稍纵即逝的情况用力劲扣动扳机……

    砰、砰。

    郝老歪也开枪了,二人面前火舌同时吞吐,这说明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但……

    呲!!!

    公路上出现了车辆高速转向的轮胎摩擦声,那台丰田霸道扭动着身体右拐,差点把整个车身给带翻,就这么凭空躲出一道缝隙。

    唰。

    子弹飞了出去,如果张金虎不躲,他的脑袋应该正撞在子弹的运行轨迹上,毕竟老陈准备好了预瞄点。问题是,他躲了,子弹擦着车身飞过,正刮了一点小边的爆起一团火花后,改变了线路。

    哐。

    当丰田车由于急速转向抬起的两个轱辘落下,顺着桑塔纳留出的公路缝隙钻过去那一刻,陈达傻了,他眼睁睁看着子弹改变方向后,一旁站着的交警头部冒出一团血花,那无力的倒地身影宛如被烙铁烙入双目。

    如果不是这次变线造成的流弹,假如张金虎和他们的枪战没有发生在眨眼之间,那名交警根本不用死。

    可现在陈达恨死了这个世界没有如果的现实!

    逃窜中张金虎变得越发疯狂,怕身后警察来追的打车窗里钻出来开枪,陈达身边桑塔纳的铁皮被击中两次以后,是郝老歪拼了命将其扑倒才救了他。

    那件事以后,陈达接受了很久的心理治疗,亲自在葬礼上给死去的交警下跪,而死了的人却始终没有再回来。

    ……

    “放屁!”

    小六子根本不信的骂着,许苍生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才又一次站于他的对面:“我放屁?你也是警察,自己查查当时的案子,看看陈达的报告和心理治疗记录,瞧瞧他复职时有没有精神科医生的签字。”

    “你以为他陈达真的大公无私到了心甘情愿为你们所有人背黑锅吗?那也得有近有远有亲有疏吧?”

    “你问问,去问问今天在队的所有警察,无论是刑警还是辅警,当他们有机会获得荣誉的时候,愿不愿意拿这次荣誉作为代价去换取手下人的记录不被写花。”

    许苍生喘了口气:“谁不是娘生爹养的,他陈达怎么就能舍得荣誉、宁愿自己挨训也要把你们都保下来?他有病啊,还是你们这些人都是亲小舅子啊?啊!”

    “十年了,老陈十年来在梁城干的这么漂亮,却被记了一堆大、小过最后还留职查看,你就不想想是为了什么?”

    小六子才反应过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才明白!

    师傅就算是和自己感情深厚愿意照顾着,那,其他人呢?大杨呢?宗航呢?哪怕这些人中有人情冷暖,可,他也不用几乎24小时都在队里,生怕谁出点纰漏吧?

    假如说这里有对那名交警的愧疚,陈达将对他们所有人的好都当成了偿还,或许还说的通。

    ……

    突然间,陈达的手抖了,在审讯过程里肖雄的说出最后一句:“张金虎那小子啥事干不出来?他连警察都敢弄死。”的时候,他的右手在颤抖。

    莫名的,老陈看了一眼郝老歪,郝勇一把把他架起来:“先不审了,我饿了,走,咱俩上食堂吃饭去。”

    陈达一把甩开胳膊,他心知肚明这种生理反应一定和肖雄所说的那些话有关,这才走到了审讯椅近前问了一句:“你知道张金虎弄死警察的事?”

    肖雄愣了一下:“他也不是弄死,不是,他是想弄死,但是没弄死,说有个警察开枪打他的时候,子弹擦在车身上改变了轨迹打死了个人。据说,那个打死过警察的家伙后来还当了刑警队的队长,叫陈什么的……”

    “陈达?”

    肖雄:“对,就是这个名。”

    郝老歪用手一捂脸。

    陈达转过身:“所以当初审林永海的时候你百般劝阻我,说不用理张金虎,最主要的是抓申斯,为的就是不想这件事被我知道对么?那是不是你没有被停职,也永远不会说出这件事?”

    “老陈,你冷静点,都过去了。”

    陈达突然厉喝了出来:“我他妈过不去,他张金虎欠我条命,我得亲手拿回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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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神探介绍:
当智商高达166的刑警队长在一次抓捕行动中被子弹击中了记忆海马体后,由于记忆系统被损坏,他的记忆力只能维持在24小时,那么,他还能继续破案屡创辉煌么?失忆神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失忆神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失忆神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