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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如沉寂     失忆神探txt下载     失忆神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对和不对

    人命是有价格的,无论你信与不信,而计算人命的价值方法,恐怕大多数人都没听说过。

    法院有这样一个案例,说一名赤脚医生在治疗一个女孩的时候导致她死于药物过敏,法院最后判决医生14年的有期徒刑并赔偿22万罚金。但这个赤脚医生并没有任何个人财产和存款,所以那个家庭没有拿到一分钱。案件结束后,女孩的父亲开始上访,法院的最终解决方式为,由赤脚医生的母亲出8万,法院补贴2万,凑够10万总数以换取医生的4年刑期。

    这么一看,的确很不合理,一条人命怎么就值10万?尤其是那个女孩才刚刚13岁。

    可是,若有人把这个案件翻过来,去看另外一个方向,怕看到的就不是这些了。

    赤脚医生的母亲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老人一生的积蓄只有8万,法院每年有30万用来补贴特殊个案,问题是这笔钱绝不可能只补贴到一个案子里。女孩的父亲接受了这10万块钱的补偿,因为即便不接受女儿也活不过来,有总比没有要好;赤脚医生的母亲拿出了一辈子的棺材本,对她来说,儿子在监狱里少待一天算一天,哪怕用这8万只换一天她也肯换;法院补贴出去2万,能平息一场争端,哪怕女孩的父亲带着满腔无奈接受,毕竟天下太平了;赤脚医生同样得到了舒缓,他可以少做四年牢。

    那么,这个案子里谁没有被补偿到?

    恐怕,只有已经死去的13岁女孩了。

    赤脚医生母亲掏出的钱换来了儿子的减刑,女孩的父母拿走钱在一声声‘不然还能怎么样呢?’的劝慰里减缓了悲痛,法院的钱用来从中调解,赤脚医生的刑期是他做错事的惩罚……没那女孩什么事。

    那到底什么是价值?又如何计算一条人命的价值?不同前景的人死亡之后是不是要用同样的价值计算,不同年龄的人死亡之后是不是又能计算进去未来的发展?

    不,这些都不存在,只有活着的人才有价值。

    很残酷,对吧?

    可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人在为这些死去的人活着,那就是警察。

    警察不负责理论,不负责衡量,他们的存在只是要帮助已经死去的人找出凶手,送那些凶犯到法庭上接受惩罚。

    所以当听到张金虎的出现导致自己开枪杀了一个交警时,陈达才会如此激动。

    漆黑的夜幕覆盖下,房间内越来越暗了,刘芸在外边打开房门进入房间时,于唉声叹气中打开了灯,她觉得,今天这个房间里又会是自己一个人度过夜晚……

    “老陈?”

    “你怎么了?”

    灯打开那一刻,沙发上的人影晃了她一下,刘芸看了好几眼才确定陈达就坐在沙发上。只是,今天的他和往常有点不太一样,一声不吭的动也不动,像是块等待着雕刻的石头。

    刘芸把包扔在茶几上,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坐在了他旁边:“问你话,到底怎么回事?”眼中满是关心。

    “嗯……”他沉吟一声后回复道:“有个交警死在了我手里,是抓捕张金虎时的流弹造成的。”

    她没法劝了,背着条人命的感觉普通人根本体会不到,那在这个时候说出任何劝慰的话语不都是顺嘴胡说么?

    刘芸没问‘查实了么?’这种话,她清楚,陈达在这种状态下,肯定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你……”

    “我把他给忘了。”

    陈达苦笑一声:“自己亲手杀的人,竟然想不起来了。”他突然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女人,控制不了情绪的说道:“你说我是不是个废物?”

    “你冷静点……”刘芸用两只手握紧了陈达的臂膀:“冷静点。”

    “都过去了。”

    那时,陈达第一次歪着身子主动靠向了刘芸,将脑袋扎进了她的怀中:“没过去。”

    “我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什么感觉,更不知道那交警的家属看到这一幕之后自己如何面对,我能想象出对方的所有痛楚以及当时自己的状态,却根本体验不到。像是看了个恐怖电影。”

    得知了这件事以后,陈达在市局资料室查阅了整个案件的全部档案,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像看了部电影、像看了一篇小说、像听谁描述了个故事,就是自身没有任何体验感。

    这才是他痛苦的地方,连愧疚都感受不到。

    刘芸用手在陈达的头发上轻柔抚过,照顾孩子一样歪着头说道:“会好起来的。”

    “怎么好起来?”

    刘芸昂起头,望向棚顶想了许久之后很认真的说道:“在我们的大脑里有个东西叫肌球蛋白,属于线状物体,它每天拖着内酚肽……哦对了,内酚肽就是相比较肌球蛋白来说巨大了很多倍的球体,是下丘脑垂体分泌的类似有吗--啡效果的生物活性激素,可以镇热解痛,调整呼吸、心血管、体温。当我们感觉到快乐的时候,大闹内一定有无数个肌球蛋白拖拽着内酚肽走在一个单纤维上大摇大摆的经过,它如此辛苦也要为你制造快乐,你怎么允许自己轻松的被击倒呢?”

    陈达抬了一下头看着这个女人:“刘芸?”

    “嗯?”

    “你说实话,在遇到我之前是不是处对象的时候碰见一个黄一个?”

    刘芸听明白了,气的甩起手来就打他:“没良心是不是?”

    陈达总算见了笑模样:“就你这么聊天哪个男的能受得了啊,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在医院里踪着我了,除了我,谁有心思听你说这个啊。”

    说话间,陈达见刘芸再次打来迅速起身去躲,结果他俩刚好反过来,刘芸扑打的过程中竟然扑在了老陈的怀里。

    灯光下,香--肌---软---体满怀的感觉加上之前的氛围,一时间四目相对。

    这是第一次,陈达非常肯定这是自己第一次主动亲---吻了过去。因为今天他记得刘芸是谁,自己清早醒来时,这个女人正在家,还一字一句的讲述了他们的关系,非常温柔。

    当双唇相接,仿佛炉子里扔进了干柴,被烧的‘嗞吧’乱响,俩人扭动变换着姿态彻底点燃了陈达心底不知道沉寂了多久的欲---望,他想了。

    这不是人的感受,而是身体,如同身体机能消化干净了体内的食物后,腹部的空虚感才会让你感觉到自己饿了一样,所谓的啥虫上脑就是这个意思。

    那一秒,刘芸起码没有在现有环节中表现出拒绝,直到陈达控制不了自己的将他搂在身下,一个侧身压了上来时……

    “嗯!!”

    “唉!”

    “老陈?”

    “陈达!”

    她开始推了,还喊了起来。

    这时候,陈达哪还醒得了啊,子弹都上了膛,不扣扳机还行?

    “陈达?陈……”

    刘芸扭了一下身子,伸手往茶几上一摸,操起烟灰缸挥手——砰!

    正砸在他脑袋上。

    “疯了你!”

    陈达一捂脑袋,整个人缩在了沙发边上,刘芸趁这个机会赶紧坐起来,一脚就把陈达给踹倒在了沙发和茶几的缝隙间:“怀着孕呢不知道啊?属疯狗的吧?!”

    “我告诉你姓陈的,三个月之内少动这歪的邪的,伤着我儿子一分一毫我跟你玩命!”

    陈达忍着疼在地上抬起了头,说了声:“对不起,我给忘了。”

    那一瞬间,他偷眼看了一眼刘芸。

    这件事,全对,可她的态度,不对!

第四十六章 不知道别瞎说

    阳光照射下来的那一刻,全世界都感受到了一种很奇特的温柔,像是每一个人都被暖意包裹,莫名的舒适。

    郝老歪在陈达家门口的阳光里伸着懒腰,精神饱满。

    咔。

    陈达家所在楼道的楼道门被推开了,郝勇歪头看了一眼,只见老陈缩着脖子走了出来,跟没睡好怕冷似得……

    “这呢,老陈。”

    郝老歪喊了一声,转身钻进车里,他以为这是非常正常的一天,在老陈坐进来那一刻还专门拿出了今天的早餐:“给,跑了好几条街才买的,正宗的葱油饼。”

    陈达往他手背上一推,就说了俩字儿:“槟榔。”拒绝了这份好意。

    随后,郝老歪就跟全身通电似得愣在了当场。

    槟榔,这玩意儿提神醒脑,是以前那个没失忆的陈达装满办公桌柜子的东西,吃的嘴里全是口腔溃疡,可自从他失忆以后提也没提过啊,怎么还主动要上了?

    再看陈达的状态,本来就消瘦的体型往一块堆着,缩着脖歪着身子用葛大爷躺的姿势倒在副驾驶的位置连安全带都不系,这不活脱一个以前的老陈么?

    “你这是?”

    问了好几次陈达是不是恢复记忆被否定后,郝老歪已经不敢把话说全了,没想到这个时候老陈回了一句:“一宿没睡,头疼着呢。”

    一宿没睡?

    不可能!

    陈达那脑袋需要大量休息才可以维持,这要熬个通宵比普通人得难受多少倍,更何况过了三十以后的男人太知道熬夜是个什么滋味了,熬一宿三天都缓不过来。

    “碰上事了?”郝勇没开车,侧身问了一嘴。

    “抓着张金虎再睡,要不我睡不着。”

    得,还真是他的性格。

    郝老歪点着头将车发动,没等踩油门,门口一台17款帕萨特扎了进来,‘呲’一脚刹车停在了他的车前面,郝勇刚要骂街,看到是警牌,才往驾驶位望了一眼。

    这车他认识,市局周副局的车,整个市局就两台能上台面的车,一台是奥迪,另外一台就是帕萨特,这两台车平时都是范局和周副局用着,看这意思,俩老头真拿许苍生当接班人培养了,不然怎么可能把车给他?

    碰。

    许苍生打车里下来用力甩上车门,迅速走到副驾驶位置的车窗处敲响了玻璃窗,当陈达慢慢按下车窗,这小子探头趴了进来:“陈达,几个意思啊?”

    “你是?”

    陈达一皱眉。

    许苍生:“少来这套,谁不知道你有个记事儿用的日记本,现在想起来装不认识了?昨天抓肖雄的时候琢磨什么来着?”

    “好家伙,你们俩可真够可以的,我带着刑警队办案差点把半个梁城翻遍了也没抓着人,还以为他会飞天遁地呢,结果市局一个电话打过来,说肖雄在市局审讯室。”他叹了口气:“老陈,有意思么?”

    陈达满脸疑惑的看向了郝老歪:“他说什么呢?”

    许苍生那叫一个气啊:“我说!”故意加大音量:“你要是想自己破案,干嘛要把微信里的聊天记录给我啊?”

    实话实说,陈达真没想参与这次的案子,要不是郝老歪大晚上的求到了家里,又查出了张金虎欠着自己一条命,他真想把手里的事扔下。可现在哪还扔得下,没有浮出水面的‘赵云’待查,张金虎行踪不明,昨儿小六子发信息还说肉联厂老板跑了,这起案件就像是将所有线索都用菜刀剁碎了搅和成馅扔在案板上,一松手,就什么都找不到了。

    “我什么时候给你微信聊天记录了?为什么要把微信聊天记录给你?”

    陈达只能装傻,谁让他有装傻的先天优势呢?

    “老郝,这人谁啊?为什么把车挡在前面不让咱俩上医院?”

    “你行啊!”

    “姓陈的,装孙子叫板是不是?”

    许苍生听出来了,也明白过来了:“那就真刀真枪比比,看看谁能把张金虎先抓起来,唉,我还告诉你,这张金虎要是你们俩送进刑警队的,我立马向上边递调职申请,梁城,老子不待了。”

    “陈达,要是张金虎先被我抓着呢?”

    陈达一时间和许苍生对上了眼神,目光中都透露着针尖对麦芒的锋利:“刑警队归你,我转行跟媳妇在家写侦探小说。”

    “君子一言!”

    许苍生伸出了手。

    “快马一鞭。”

    陈达将他的手给握住了。

    之后,老许转身开车离去,车开的疾如闪电。

    良久,郝老歪在车里说了这么一句:“这智商166的神探也用装傻充愣的招数蒙人啊?”

    陈达给了郝老歪一个白眼:“你知道什么智商?”

    “嘿,瞧不起谁?”说话间郝勇把车开了出去,慢悠悠回复道:“智商,就是看这个人聪明不聪明,用咱们这儿的话,就说他‘奸还是傻’。”

    “谁告诉你的?”

    “网上写的啊,还有一群读者说那个作家小说里用错了智商数值,那给喷的。”

    陈达冷笑了一声:“你信网上的?”

    他慢慢闭上了双眼,熬夜之后,他发现连看阳光都眼睛疼,脑子更是麻木的发胀,郝老歪还在车上劝呢:“你别现在睡啊,这睡着了你认识我是谁啊,再给报了警。”

    “别废话了,赶紧买槟榔,没听见我和许苍生打着赌呢?”

    ……

    智商:意指智力商数(Intelligence-Quotient),是个人之力测验成绩和同龄被试成绩相比的数值。智商概念是美国斯坦福大学心理学家特曼教授提出的。

    20世纪出,发过心理学家比奈和他的学生编制了世界上第一套智商量表,根据这套智力量表一般人的平均智商定为100,而正常人的智商,根据这套测验大多在85-115之间。且经过研究发现,智力是遗传基因控制的,人为无法改变。

    由于先天多种因素,人的智力发育会有所不同。通过一些列标准测试测量人在其年龄段的智力发展水平必须与灵商(SQ)配合运用才行,它是人们认识客观事物并运用知识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

    一般来说,智力表现在多个方面,如观察力、思维能力、应变能力、创造力、分析判断能力、推理能力等,其中包括文商(CQ)。目前的研究认为,标注的智商应该由短期记忆力、推理能力、和语言能力组成,将三种能力运用的越好、运用的越符合时宜,越聪明。

    后来,特曼教授把这套量表介绍道美国修订为斯坦福-比奈智力量表,并用心理年龄和生理年龄之比作为评定儿童智力水平的指数,这个比被称为智商,用公式表示即是:IQ=MA(心理年龄)/CA(生理年龄)×100,人们称这种智商为比率智商。

    ……

    而陈达,被测试出智商高达166的时候,还是个正在上学的孩子。

第四十七章 邪性

    郝老歪有些奇怪,他发现自从许苍生离开以后,陈达那双灰蒙蒙的眼睛亮了,像是曾经的天下第一被激怒时,终于郑重其事的拔出了宝剑,带着一股不管前方是一袭红毯还是万丈深渊的劲儿,让人有点望而却步。

    “查赵云。”

    这是陈达的吩咐,郝勇当然不会墨迹,直截了当把车开出去以后,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欢喜。

    以前,陈达就是这样,甚至可以说这种状态下的老陈碾压了省内所有知名刑警,他心细如发、思维敏捷,在专业领域还真就没人能与之匹敌。所以,每当陈达定下侦破方向整个刑警队都会成为其手臂,根本没有半分怀疑,因为你心知肚明他是对的,还怀疑什么呢?比如说这次,许苍生明显是占据着整个市局的资源在叫板,你要是还从张金虎身上下家伙,不是明显伸不开手么?这不,陈达退而求其次,先把赵云搞定了,拼上这一直没有明朗的拼图。

    开车,郝老歪驾车离开了小区,在行进的路上说道:“这赵云啊,早年父母离异,一直跟父亲生活,父亲呢,是个包工头。大概十年前吧,房地产泡沫席卷了全中国,满地都是包工头,耳朵里全是开发商跑了、包工头跑了之类的消息。不过赵云他爸可不是,人家是正经的生意人,那会到月都给工人结钱,讲究、仗义……”

    陈达说了一句:“那年月正经生意人能做生意?”

    “你说这话太对了,他这个爹啊,不管别人的钱到不到位,反正先得给手底下人把账结了,结果可好,开发商跑了,楼盘成了烂尾楼,就城西那片儿,上下衔接不上的时候,一群工人呜嗷呜嗷的堵在了家门口。老头在那解释,说不是他不给钱,是真没钱了……”

    “你猜怎么着?”

    陈达看着郝老歪没说话。

    “有个不要脸的说了一句‘你不是还有房子么?’。”

    陈达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赵云听到这当时就不干了,在院里拎着斧子冲了出来,对着说话那民工的锁骨直接就是一下。”

    “这小子,虎背熊腰,天生虎狼相,二十郎当岁身上就带着股狠劲儿,要不是家里有点钱没必要去社会上瞎晃荡加上亲爹看的紧,早让社会这股洪流冲进监狱了。这回可好,拦都拦不住了还。”

    “把人送到医院以后啊,拍完片子大夫就给了个锁骨骨折的诊断,赵云他们家本来就没钱,又摊上这么个事。”

    陈达问了一句:“爷俩都进去了?”

    “没有。”郝老歪摇了摇头:“张金虎把事儿揽下了。”

    “他们两家邻居。”

    那个年代,很多社会上的大哥都住在平房里,张金虎也是如此,他们两家正好挨着。当然,这是张金虎离开孤儿院以后自立门户的事,那时候人家在梁城已经有一号了。

    “张金虎看上了赵云,把这件事揽下来以后,晚上趁夜带着赵云去了那农民工他们家。农民工也是,骨折了你就住院呗,他不,怕花钱、更不知道赵云家能不能拿出来钱赔自己的让大夫动完手术当天晚上就出院了。张金虎是带了一把锯了枪管的猎枪去的,进屋二话不说冲着电视、冰箱‘砰、砰’就是两枪,屋里连大人带孩子都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只有民工动作慢的在炕上没起来。”

    “‘再告,下回就崩人。’撂下这句话张金虎带着赵云走了,这小子手底下人都被抓的时候,有人描述说他和当时的赵云说过这么一句话‘小子,记住了,这个社会啊,荆棘遍地、血流成河,多年来我拽尾其中,所见只有猩红大嘴和森森獠牙。在这儿,你待人之以善,皮开肉绽,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久而久之,你会发现人性本恶,恶才能让疤痕生出鳞甲,令鳞片锋利成刀’。”

    陈达撇了撇嘴:“这是个混子能说出来的话?”

    “我也纳闷,反正当时文卷上是这么写的。”

    “扯淡。”

    陈达肯定不信,就这几句话,家里那个文艺女青年也写不出来啊:“后来呢?”他也懒得纠结了。

    “后来成张金虎左膀右臂了呗。”

    郝老歪停好了车,陈达眼前出现一座宅院,基本上就是农村那种,家家户户围墙连着围墙,院内几间瓦房,他们这边停下车周围的狗都叫了起来。

    “这什么地儿啊?”陈达问道。

    “城中村,原名是‘张家菜园子’,最早梁城没发展起来以前,就是几个临近的村落加一个市集,后来改成了镇又改成了市这才有现在的规模。”

    老陈点了点头,看起来他的确忘记了不少东西,连和这座城市相关的历史都想不起来了。

    “有人吗?”

    郝老歪推开院门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当他回头看陈达的时候,老陈说了一句:“不太对。”说着话就要往前走,郝老歪用手一挡:“别抢活啊,动脑子的事归你,动手的事,归我。”

    他走了进去,没有任何犹豫的边往里走边向左右看去,根本不怕有人埋伏,等走到了院内五间正房门口,伸手拉住门把手拽门时‘嘎吱’,房门应手而开。

    梁城虽说最近的十年治安好了不少,但也没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程度,哪怕是家里有人,也不该大门和房门都不锁吧?

    陈达正想着,郝老歪已经进去了,没多大功夫就走出来站在门口挥手喊了一句:“老陈呐,你过来吧,人倒是没有,这屋里有点邪性。”

    迈步走入,陈达皱着眉进了房间,一进去,整个房间里都是点过蜡烛的味道,正对着门口的俩大花圈像是刚从纸扎店拿回来似得那么崭新。

    “到屋里看看,更吓人。”

    听见郝老歪的话,陈达进了东屋,一般来说,这个屋子应该是主卧,要是农村,得算主卧加客厅。

    挑开门帘、推开房门,好家伙,屋里已经改了灵堂了,墙上的遗像一尘不染、两条白绸子绕在旁边,供桌上摆放香炉,旁边还立着两根蜡烛。

    “老陈,这事邪性吧?咱刚要查赵云,他就让人给挂墙上了。”

    他就是赵云?

    “赵云是外号,真名是……”

    陈达抬头看了一眼,还真如资料里一般,问题是,这灵堂设好了,怎么没人呢?

    “老郝,查查赵云的父亲。”

    “行。”

    郝老歪出去打电话了问资料了,陈达在灵堂里出来想进西屋,手才碰见西屋的门把手他就松开了,这西屋的门把手上全是灰,碰一下痕迹非常明显,说明这间屋子已经很久没人进过了。想到这儿,老陈立即往两间房屋的中间望去,一般来说,农村的房间布局都是东西屋中间夹个厨房,他这一看不要紧,厨房的锅盖上都满是灰尘,地面只有老鼠跑过的痕迹。

    这绝不可能是赵云父亲布置的灵堂,如果老人在这间房子里生活,哪怕多懒都好,也得留下生活过的痕迹。

    “陈达?”

    郝老歪此时打屋外走了进来,说道:“我给当地派出所、村委会都打过电话了,他们说这院子得空了两三个月有余,人去哪了也不太清楚……”

    陈达扭身看着郝老歪,露出冷笑说道:“这是冲我来的。”

    “啊?”郝老歪没弄明白。

    陈达解释道:“咱们进屋时,花圈是新的,没掉色、也没落灰,东屋被收拾的一尘不染,灵堂也才布置上,但厨房只有耗子跑过的痕迹、没有煤也没柴火。”他撩开东屋门帘,和郝老歪一起进去:“蜡烛烧了一半,说明这灵堂刚刚布置完,咱俩从我家出来到这,最浪费时间的就是和许苍生说了几句话以及坐在车里对了一会赵云的资料,怎么就那么巧,在这个时候有人在空了已经两三个月的房子里,布置了个灵堂?”

    “万一……是赵云他爹回来了呢?”

    陈达往炕沿上一坐:“那就等,除非见着人,否则,这里边肯定有事。”

第四十八章 逐渐清晰

    听见大门的声响时,陈达和郝老歪都支愣起了耳朵,俩人一起向院门处看着,生怕错过什么信息般聚精会神。

    哐啷、哐啷。

    风吹铁门撞击墙壁的声音被确认以后,这俩人才算是放松警惕。

    郝老歪站了起来说道:“我去把门关上去。”

    “再等等。”老陈回应道。

    他要确定自己的怀疑,毕竟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只有刘芸问过一句‘今儿查什么去啊?’,陈达为了快速出门,回了一嘴‘赵云’。想要快速出门的原因则是昨天晚上装睡了一整夜的过程中,刘芸总是时不时的把手或者脚搭在他身上试探,陈达强忍过去才明白装睡比不睡累多了。

    按照陈达自己的理解,知道他们俩今天要查赵云的,能趁着他们俩在门口和许苍生掰扯提前赶到的,只有刘芸了,设灵堂的会不会是……陈达没说出来,在没有真凭实据以前,哪怕怀疑再多他也不会说出来。

    “又琢磨你媳妇呢?”

    郝老歪坐回到陈达身旁,闲聊式的问着,当瞧见陈达那询问的眼神,他说道:“我也是蒙的,他关键是谁凭空多个媳妇自己不迷糊,是不?”

    “你指什么?”陈达发现自己身边的人似乎都对刘芸没什么好感。

    哐。

    大门又响了,呼啸的北风刮过,平房窗户上的塑料布兜的鼓起个大包后,又慢慢落下。

    “还能指什么,态度呗。”

    “有个事,我们几个其实一直没和你说过,你知道为什么我找你要偷着去么?”

    陈达想起来了,郝老歪第一次出现,是趁着刘芸上班以后来的,几乎和做贼差不多,直到孔祥春被杀的案子出了,他才敢明目张胆。不,准确的说是张金虎在梁城露了头。

    郝勇继续说道:“其实之前我和小六子、宗航、大杨也去几回,头一回,刘芸把我们都给拦住了,说大夫吩咐过,你刚出院,不适合跟以前熟悉的人接触太多,这样会造成失忆后的迷茫,思考的太多会让精神过于紧张,导致大脑疲惫。我一寻思也对,我们哥几个聊过往,你肯定得想啊,想不起来就着急,一着急可不要犯病么。”

    “后来也陆陆续续的去过几次,有时候是小六子挑头,有时候是我,但,最好的一次是在你们家门口碰见刘芸准备带着你去复查,这才算碰上了聊过几句。当时你谁都不认识,刘芸一个劲儿催,说是‘和大夫约好了,不能耽搁’。”

    陈达听到这,忽然问道:“那我呢?”

    “你多聪明,临走前还问刘芸说你跟我们是不是旧相识,刘芸只回答一句‘上车吧’,打车离开了。”

    “这么一来,我们哥几个只能从邻居打听消息,后来听说,你好像和刘芸大吵了一架,还砸了不少东西。”

    咯噔。

    陈达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他忽然想起了家里被砸过的痕迹,假如说这些痕迹不像刘芸所说,并不是因为自己回忆不起来往昔而砸的,是已经认出了郝老歪他们后因为刘芸拦着不让见面生气砸的,那,就说得通了。还有日记上被撕过痕迹,要是这些东西都被记录在日记里,刘芸一定会撕掉,就像她撕掉了其他记录一样。

    “最后我们都不敢去了,怕你们俩闹矛盾,又怕这个女是另有所图,这么着,我们几个去市局找了范局长,结果范局长说‘你们几个不用管了,我来吧’。那你爹要管肯定比我们名正言顺,刘芸见着未来老公公总不能横扒拉竖挡着了吧?我们也就没再追。这不,然后建北村的案子就出现了,逼不得已,我才又去了你们家。”

    没想到啊,陈达怎么也没想到出来查案还没等把张金虎抓着,家里缺失的那块拼图却补上了,刘芸为什么要撕日记,变得明朗许多。

    “你是说,刘芸故意拦着不让我见你们?”

    “哪光是这些,她还明显带着对警察的厌恶,尤其是我们表明身份的时候。”

    这又不对了,郝老歪说刘芸不喜欢警察,那这个女人怎么会以对梁城神探的崇拜出现在自己身边呢?

    陈达曾经试过刘芸几次,比如说提起自己的手机,提起和家人联络的时候,她的确有些不高兴,那时候老陈觉着这个女人是怕自己和七七旧情复燃,属于一个女人的正常吃醋范畴,可当范海涛拿出手机才明白她完全是针对老爷子。加上回家吃饭的时候老爷子说过的话,以及饭桌上的唇枪舌剑,事儿好像越来越不对了。

    “陈达!我剁了你!”

    一声呐喊在院里传来,郝老歪和陈达同时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老人站在窗口位置怒目圆睁的看着屋里,随后他在院落里拎起一把劈柴用的斧子直接冲了进来。

    是风声让这两个说话的人忽略了院落里的动静,这才让在风声呼啸中的老人悄无声息的靠近。

    郝老歪一个箭步就窜到了门口,当门帘掀起,那个举着斧子的男人满脸怒容的冲进来,还没等他靠近陈达,郝勇一把抓住对方持斧的手扭在背后,手掐着他的脖子用力压在炕沿上这才张嘴问:“你是谁?”

    陈达就坐在他旁边,动也没动过,转头看着这个男人,那时,他从这个男人眼睛里看到了不死不休的恨,和年迈后那种无力的挣扎:“你最好回答他。”

    “我是谁?你们在我家问我是谁?日你祖宗!!!”

    他家?

    陈达从炕沿上站了起来,伸手在郝老歪手臂上拍了两下,郝勇心领神会,卸下斧子‘噹’往地上一扔,放开了手就站在老陈身边。

    “你是……赵云的父亲?”

    陈达才问完,老汉在炕上爬了起来,伸手指着他的鼻子骂街:“少装,你不认识我?”

    “我失忆了,让子弹击中了头部。”陈达对这个男人完全没有印象,不是想不想得起来的问题,是根本记忆中就没有。

    “该!”

    老人最下丝毫不留情面:“咋没打死你呢?”

    “过分了啊!”郝老歪刚要上前一步,陈达伸手将他拦住问道:“失踪的这几个月去哪了?”

    老人眉毛皱的发抖,情绪快要控制不住的说道:“失踪?谁失踪了?失踪的是我儿子,是为你们卖命的‘赵云’,我是去境外把他的骨灰带回来。”

    那一瞬间,全身上下都架着,随时准备复仇的老人软了下去,肩也窝了、背也松了,人无力的坐在炕边望着地面。

    “你说赵云死了?”

    “你怎么不去死!”

    “早知道这件事最终会是这个结果,我宁愿让刘建去蹲那八年大狱!”

    八年,放在任何年龄段都是一个可以彻底摧毁人生的数字,当这样的是数字从老人的嘴里说出来时,那双唇都在颤抖。

    “是我害了他啊!”

    老人坐在炕上哭嚎了起来,转瞬间泪流满面。

第四十九章 不为人知的背后

    九年前,‘赵云’被捕。经过调查,令人诧异的是这个‘赵云’并没有参与太多违法犯罪活动,在张金虎身边一直扮演打手角色,最严重的罪行是重伤害,经过数罪并罚,律师告诉他们的是法院最多会判罚八到十年的有期徒刑。

    那时,根本不知道梁城已经彻底变了天的老人差点没把腿跑断,他还在用以前的老办法想要托人给儿子减刑,结果,处处碰壁。

    一次偶然的机会,当时一起做工程的老伙计为他介绍了范海涛,那时的市公安局正在修缮办公楼,承接这项工程的人是市二建旗下的杜玉明,老杜还是老派梁城人作风,嘴大,什么敢说,喝点酒恨不能没有他办不了的事,在酒桌上答应了老人的请求后,迫于无奈,在范海涛布置修缮任务的工作餐上,带着他见到了范局长。

    当天,老人带着储蓄了全部家当二十三万的银行卡在门口等着,杜玉明和范海涛从市局餐厅走出来的瞬间他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看着威武如门神般的范海涛出现在面前,这辈子都不敢违法乱纪的他,话都说不利索了。

    “范局,您千万别骂我啊,我也是受人之托。”杜玉明小心翼翼的说着小话儿带范海涛站在老人面前介绍道:“老刘,原来也是市二建的包工头,后来工程不好干,欠钱的太多,不做了。”

    “愣着干啥,见着范局连招呼都不会打啦?”

    听见杜玉明的话,老刘这才反应过来:“范局,我也不会说话,您别见怪。”

    范海涛一皱眉,自从他打黑以来,几乎天天都能碰见这种事,有托关系的、有拐着弯请客吃饭的、还有更直接的塞钱,每次范局长都是一身正气的张嘴就骂,可已经染上了‘办事得送钱’风气的梁城人依然络绎不绝。

    这回,范海涛一样想要骂人,他不明白一座城市怎么被糟践成了这个模样,但话没说出口,杜玉明先张嘴了:“他是您抓那个‘赵云’的父亲,范局,这孩子冤枉啊,手里没人命,也没涉--毒、涉--赌,就是打个架,和一些闲散人员走的太近了,律师说法院要判至少八年,您说,这不是把这辈子最好的时候都扔监狱里了么?”

    “您也是当父母的,谁家孩子在大狱里待八年家长能受得了?这不,老刘就让我拖您找找关系,看看能不能给按自首处理。”说完这些话,他赶紧把自己的关系先摘干净:“事先声明啊,我就是个中间人,搭个线,至于怎么谈,你们俩聊。那什么,我去周副局那交预算表,你们俩人儿先唠着,唠着。”话音刚落,杜玉明躲了。

    范海涛没骂人,而是站在老刘身前,等着。

    老刘老实,没坑过谁没害过谁,自己儿子都被抓了才明白这小子原来是张金虎身边的左膀右臂,又想起当初是民工堵到家门口要账,孩子为了护着自己才拎起斧子,老觉着把孩子给坑了。

    念头闪过,老刘‘噗嗵’就给范海涛跪下了,双手捧着一辈子的继续奉上说道:“范局,我求您了,不能让孩子在大狱里待八年啊,好人都得给待完了。”

    “快起来,这是干什么?”

    范海涛赶紧把老刘拽了起来,他感受到的是父母亲恩,身为一个父亲,怎么也看不下去另一个父亲为了孩子跪在自己面前,哪曾想,这个时候耳边传来了近乎侮辱一般的话:“范局,这是二十三万,您先拿着,办事得用钱,要是不够您给我打电话,卖房子卖地都行,只要孩子能少判两年……”

    “装起来。”

    老刘以为范海涛拉自己起来是答应了,还以为不收钱是谦让,硬是要把银行卡往人家兜里送……

    “装起来!”

    范海涛一声爆喝:“信不信我让人把你也抓起来?对国家公务人员行贿是个什么罪名你怕是不知道吧?”

    老刘吓了一跳,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范海涛有点心疼,叹了口气:“老刘啊,国有国法,我范海涛是执法者,要是我把你这张银行卡揣进了兜里,明儿你遇见事了,还敢打110么?这社会上有钱的多了,你总不能看见别人比你有钱就服软吧?那这个国家是法律管着,还是钱管着?”

    老刘说不出话了,他明确的感觉到梁城是彻底变了,可这变的也太不是时候了,为什么偏要在自己救儿子的时候变呢?

    “你是个父亲,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绝不接受你做事的方式,明白么?”

    唉。

    老刘由低着头到抬起头仰天长叹,整个身影都变得落寞。

    范海涛在这时说了一句:“你要是真想帮自己的儿子,也不是没办法……”

    老刘一下就收了神儿,看着范海涛问道:“您说。”

    “警方在调查张金虎和一些社会闲散人员的犯罪事实时,在很多地方都不方便,想要弄清楚这些,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的投入,就说办张金虎,光是收集证据就用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要是有个人可以帮助警方指明哪些人正在往二手车里装定位干把车卖出去再偷回来的生意、哪些人开牌局、哪些人偷着砍伐林木、盗沙子等等犯罪事实,那就是立了大功。”

    “梁城不光是要打掉所有人都看得见的社会残渣,还得清扫垃圾,尤其是不容易被看见的垃圾。”

    “你不是想救自己儿子么?自首的事就别想了,但是完全可以通过检举揭发的的方式减刑,只要检举揭发内容属实,公安机关就能向法院递交申请。”

    “当然了,这需要你这个做父亲的去做孩子的工作,别让他执迷不悟。”

    “你要是愿意,我可以专门批一张条子,让你在‘赵云’还没有被起诉之前见到他。”

    在老刘这,只要能给自己儿子减刑哪还有不愿意的?立即点头,千恩万谢的跟着范海涛去拿了批条,到了看守所见着人,他才明白范海涛为什么要说这些。自己的那个傻儿子呦,居然到了这份上还想着江湖上的哥们义气,被抓的同伙中很多人都快把祖宗十八代说出来了,就他,硬是被零口供扔进了号里。

    老刘气的,在看守所骂了自己儿子一顿不说,还说出了最动情的一句:“你要是为那个所谓的‘大哥’关在这里边八年,我死了谁给我送终!”

    赵云看着父亲沧桑的面孔呆若木鸡,那深陷的眼窝和急出来的满头白发扎进了心里。

    打那儿开始,赵云被关进了看守所的单间,这不是惩罚,是怕提审次数多了以后被同号的人记住被报复。而他被提审的次数多了,梁城违法乱纪的人就少了,重大案情都有了突破。

    那时,范海涛坐镇全局、陈达的侦破、郝老歪和整个刑警队的执行力被最大程度发挥了出来,梁城几乎一天一个变化。菜市场没有欺行霸市的了、批发城没有小偷了、乡野田间没有了车匪路霸、客车站货运站也没了混子的车不装满人和客别人就走不了的情况,省厅也开始一个个的往梁城扔勋章记功授奖,可谁也没看见的是,经过长达几个月的配合,‘赵云’被市局从看守所给放了出来。

    因为他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信息,上面写着‘梁城的那股子邪风过去了没有’,信息是境外发来的,落款是张金虎。

第五十章 有名字干嘛起外号?

    九年以前的张金虎让范海涛勃然大怒过、更是羞愧难当过,直到今天,他都没法在当初那个交警的家属面前抬起头来,因为刑警办案死了个交警这种事在梁城发生的算是全国首例,所以,范局听到物证室的人带回这条消息的时候,立即就把‘赵云’给提了出来。

    他这辈子都没想到张金虎会和梁城的关系有所联络,但今天这条信息到了,就不能轻易放过。

    在境外怎么了?

    范海涛就是要告诉梁城的有所人,蒙山外的国界线不是法外飞地,逃出了边境不代表以前的事没发生过,中国的法律没有公诉期这一说!

    那一天,带着手铐的‘赵云’头一遭走进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这是一间摆放着一排沙发、一个档案柜、一张办公桌、办公桌上还有一台电脑的房间,比起张金虎后期在梁城制办的五层楼豪宅简陋多了。

    进去以后,手铐被范海涛亲手打开,‘赵云’坐在了沙发上与范局长并排,屋里,还有陈达,他把屁股搭在办公桌上靠着,双手插于裤兜口袋。

    三个人之间没什么多余的废话,范海涛张嘴直奔主题:“给,这是你的判决书。”他伸手在办公桌上拿过一份文件,摆放在了‘赵云’面前说道:“为了保护你,我们向法院申请不公开的审判,该判的刑期一年不少,该有的罪名一个不少,这儿,写着呢,寻讯滋事、斗殴、重伤害、从事黑社会犯罪组织活动等等数罪并罚,判处刑期八年。”

    范局长伸手往判决书上一指:“由于身份问题,市局向法院、省厅申请该判决由你的代理律师和父亲代替出席,整个审判过程他们俩全程参与,稍后,你会在市局会议室见到这两个人,然后决定是否需要上诉等等。”

    “还有这个。”

    范局长又拿过几份文件:“这是在看守所期间为市局提供信息所破获案件的减刑申请,破获盗车团伙系列案件,市局替你向法院申请减免刑期六个月;破获客运站欺行霸市、扫清车匪路霸案,市局替你向法院申请减免刑期六个月。”

    说话间,几份文件都摆在了‘赵云’的面前,范海涛任由他一份一份的仔细查看,一直等到看完。

    “接下来,是我以私人身份为你做的几件事。”

    “和张金虎胡混期间,是不是有个叫‘珠珠’的女孩跟你好上了?”

    赵云沉默的点了点头,连自己都到了这个份上,他还哪有心思惦记别人?

    “她有了。”范海涛看了赵云一眼:“我也不知道你小子哪有这么多大的魅力,都坐牢了人家那姑娘也愿意给你生孩子,就在不久之前,把孩子生在了人民医院。你们俩由于没有办理结婚手续,孩子的出生证明、户口问题都是我办的。”

    他又伸手从办公桌上拿过了几份文件,里边还有一张婴儿的照片:“小家伙挺可爱,一会儿你也会在会议室见到孩子和孩子母亲。”

    “这是我范海涛第一次以个人名义办理不合乎法律法规的事,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范海涛特别声明道:“只为了你在看守所提供的那些信息让梁城老百姓少遭了罪,被我们抓住的流氓、社会残渣不会继续危害社会,听明白没有?”

    范局点了根烟,把烟盒推到‘赵云’手边那一刻说道:“我清楚,张金虎带着你过的都是纸醉金迷的日子,他让你有钱、让你有面子,却把你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了混蛋,为了钱、为了张金虎做坏事;警察永远不会那么干,我们能做的,就是把你从一个混蛋,在变回一个正常人,为了梁城和梁城老百姓做好事。”

    “可我们还是让张金虎给跑了。”

    范海涛很可惜的说道:“不过,也没关系,起码现在的梁城还是梁城。”

    “小子,你给我听好了,你和我儿子差不多年纪,要是在别的地方、别的时候,起码得叫声叔,刚才说过的那些话,我这个当叔的和你保证,与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没关系,不会有任何改变。”

    范海涛非常认真的看着他:“张金虎昨天给你发了个信息。”

    “我们不知道他在哪,在干什么,但,这个人必须抓住,哪怕是在国境线以外,哪怕需要向公安部打申请,也得把人抓回来。”

    “现在,我们缺少一个能和他沟通、交流的人,弄清楚张金虎的具体位置、所在地的具体情况、有没有回梁城的意愿等等,最好能把人引回来。”

    “如果你愿意,我会把你放出去,让你和以前一样,不过这一次你自己心里得明白,这不是让你混社会,是让你找机会联系上张金虎以后,给梁城老百姓一个说法,替自己赎罪。”

    很明显,赵云在挣扎,他低着头由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过。

    陈达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着张金虎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让你出卖别人可以,卖自己的大哥,有点难受。”他伸手又在范海涛的办公桌上拿出一份证件:“可你这个大哥在离开梁城以后,似乎根本没惦记过你,我们问过你父亲了,张金虎没有往你家里打过一分钱,但是,市公安局却为你那刚刚生了孩子无法工作的对象办了这个。”

    低保证。

    绿色的本子被扔到了茶几上,上边清楚写着‘梁城居民地保领取证’字样,陈达还详细描述道:“这东西是没办法让人大富大贵,可每个月的油、米、面能维持生活,钱,可以补贴孩子的日常用度,假如说你心里还装着老爹和孩子,现在就应该想想怎么才能提前从里边出来了,你不出来,永远改变不了自己的家庭环境,而把张金虎弄回梁城伏法,是唯一合法的捷径。”

    “我,要是不答应……”他指了指桌面上这些东西。

    范海涛摆了摆手:“这些都是事实,和咱们说的事没关系,无论你最后的决定是什么,这些东西都会送到会议室去,由你的家人领取。另外啊,你要是真答应了,赶紧带着媳妇去民政局把证了,让小姑娘名不正言不顺的带个孩子,不丢人么?”

    “为什么?”

    赵云不解的看着陈达和范海涛:“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陈达笑了一声:“没人对你好,除了孩子的出生证明和户口,你看见的这些东西都是每个符合条件的老百姓应该得到的,这些老百姓没有外号,不会被谁欺负,他们要是生活条件困难就可以申请廉租房和低保。”

    “知道为什么以前的梁城老百姓拿不到么?就是你们这些人拿钱把贪官给喂的,这些人自私过一次以后,就会觉得公权力是谋取私利的手段,那廉租房为什么不给更熟悉的人?不是说靠山吃山么?等这帮人把名额站满了,老百姓还有啥?”

    范海涛接过话茬:“这帮人被打掉,自然不和规矩的事也就浮出水面,空出的名额落在符合条件的人身上有什么出奇的么?否则老百姓看着住廉租房的开私家车心里是什么感受?领不到低保的人看着有钱人去拿免费的米面油又是什么感想?他们一个个敢怒不敢言,最后不就是在酒后骂两句‘官官相护’么?”

    “这都是因为你们这些人的存在。”

    “慢慢的,你们这些人就成了崇拜对象,那梁城可不就成了一个巨大的垃圾场,到处都是蛆虫满地、苍蝇飞舞,一切都在腐烂,连一片干净的叶子都找不到的世界。类似你一样的年轻人呢?他们在磨牙吮血的生活里手持凶器目露凶光,谁不知道在梁城想出人头地就得横,那就来吧,反正一个人就一条命,最后所有人都变得觊觎别人的血肉,敲骨吸髓。”

    “那个时候,谁还相信正义?在这个满眼厌恶的世界里,谁还愿意替别人考虑,为别人去想,那还要法律法规干什么?”

    “在这种社会里,你还相信有人会奋不顾身的冲进火场、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救人吗?还会信有警察宁愿被子弹穿身也要在边疆阻止哪怕一克--毒--品--进入我们国家,祸害百姓吗?”

    “可我告诉你,这些我都信,真到了需要那一天我也会这么做,并竭尽全力把梁城变成一个和我说过的‘正常的社会’一样的地方。这个社会没有黑,只有阳光,没有恶,正义永存。因为只要我在,市公安局在,任何一个警察在,法律,就必须是所有人心中的底线,谁敢跨过来,我他妈就办谁,谁也不行!”

    由小到大,没有失忆的陈达都没怎么听过自己父亲说脏话,可今天他听到了,还听的热血沸腾。

    那一刻,陈达亲眼看着‘赵云’说道:“范局长,我愿意。”

    “谁愿意!”

    范海涛问了一声。

    “我刘长青,愿意。”

    范海涛笑了:“这就对了,有自己的名字,干嘛非得起个外号。”

第五十一章 她竟然丝毫没有隐瞒

    屋内,陈达和郝老歪在站着,那位老人坐在炕头上痛哭,郝勇甚至能想象出这样一副画面,那就是年迈的父亲步履阑珊走出国境线,在沉默中接过儿子的骨灰,那一刻,他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希望,直到回了家,才敢放声痛哭。

    强烈的悲伤在空气中弥漫,感受过这种质地的人都在隐隐不安,那难以自处的场景,总是冲击着灵魂。

    “你们以为做了这些就行了?”老刘伸手一指,伴随着哭腔喊出了一嗓子:“人都没了,做这些有什么用!”

    郝老歪低下了头,他不是在为自己身为一个警察羞愧,更没觉着范海涛的做事方式应该自责,只是动情时,被老人的难过压的哑口无言。

    这就是警察,没抓到人,即便有天大的理由也是你的不对。

    “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情绪渲染中,陈达问出了和现实环境完全不符的问题,听起来像是随口一问,可这句话却提醒了老人。

    噌。

    老人在炕沿上下来了,火急火燎的冲出房间,等再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骨灰坛,充满怜惜的将这东西摆放在了灵堂上。

    “唉。”

    他叹了口气,说了个:“今儿早上刚回来,出国到了人家那边,各种手续非常麻烦,我又不会外语,有些简单的事办了好几次也没弄清楚,耽搁了太长时间,要不然我儿子早该回家了。”

    “几点的火车?”

    陈达站在老人身旁又问了一句。

    “就刚才。”

    “那这些?”陈达指着屋里的东西:“是刚置办的?”

    “不是你们么?”老人也纳闷,满脸疑惑。

    陈达和郝老歪同时转头看向了对方,对视一眼后,老陈伸出手:“车钥匙。”

    郝勇立马跟了一句:“用我陪你不?”

    “不用,你在这问清楚刘长青出了看守所之后的事,我回趟家。”

    接过车钥匙,陈达离开小院驱车往回赶,到了家门口,正好看见刘芸拎着大包小包的打算上楼。

    “给我吧。”

    陈达下车接过东西,刘芸没有半点意外的看着他,说的全是出乎意料的话:“这么早就回来了?”

    老陈没回答她,看着包里的东西:“你买的都是什么?小锄头、小印章、小手枪……嚯,这怎么还有一整根的棒球棍?”

    刘芸挽着陈达的手臂,和他一起上楼,到了家门口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说了一句:“抓周,就你那记性,没准连自己儿子是谁都给忘了,谁敢指望你啊?”

    “那也不用买整根的棒球棒吧?买个棒球,或者棒球帽不行么?”他听出来了,小锄头应该代表着农民或者是普通老百姓,小印章应该代表着商人和当官的,小手枪肯定是军警,棒球棒应该是运动员。

    刘芸听完陈达的话冲着他露出了笑容,说道:“一孕傻三年。”

    咔。

    门锁打开,房门被推开了,她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屋子,陈达紧随其后,顺手将东西摆放在门口,根本没有收拾的意思眼看着这个女人坐在了沙发上。

    “刘芸?”

    刘芸解开大衣给自己倒了杯水,接话非常迅速的说道:“问吧。你是个工作狂,这么早回来肯定是有事,想说什么,说。”

    “我去了刘长青的家。”陈达就站在刘芸的身后。

    “他们家摆放着刚刚布置好的灵堂,东西都像是新买的,屋子也只收拾了一间,应该是时间不够,而知道我们今天会去那儿的人,只有你一个,你是不是……”

    刘芸转回身看着陈达:“我去过。”

    她竟然丝毫没有否认!

    “为什么?”陈达没想明白:“我是问,你为什么去刘长青家设置灵堂。”

    刘芸端着水杯轻笑着说道:“问的不对,重新问。”

    不对?

    什么叫不对?

    哪不对?

    突然间,陈达一愣,他想起了养父说过的一句:“咱们爷俩让这个女人给设计了!”

    顺着这句话,陈达似乎将日记本里有关刘芸的一切都串联了起来,比如建北村谋杀案的时候,她似乎只对案情感兴趣,到了孔祥春被杀才开始关注,等张金虎浮出水面,刘芸总像是有意无意间在将自己往外推,似乎不接触案情她就不太高兴,最后,眼看着都要放弃了,连手机里的微信线索都给了许苍生,她又开始用生活的压力来驱使着自己前行……

    “是你一直想让我调查这个案子,在有意无意间的……”

    刘芸坐在了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还是不对。”

    “到底是什么不对?”

    “智商166的神探,只能想到这儿了么?”

    陈达猛吸了一口气:“刘芸,我没跟你在开玩笑!”

    她沉默不语,像是老陈要猜不出来,这辈子都不可能听见实话一样。

    老陈气的啊,这不是油盐不进么?

    最终,只能在这种情况下仔细的、认真的思考了起来,开始想整件事的起始点,那,应该是自己刚刚出院的时候。

    那个时候,自己在刑警队的兄弟们开始觉得刘芸有问题了,但调查让范海涛给拦了回去,范海涛经过调查确定刘芸履历清白后……不对,不对,一定不对!

    陈达想明白了,立即问道:“我爸调查过你,他说你上过大学,当时聊的没那么细致,在哪上的?”

    刘芸伸出手指在空中竖起了大拇指,回应了一句:“北京,医学院。”

    “你在北京医学院上大学,结果回梁城当护士?”

    “你们家老爷子没告诉你我去梁城当护士是在你受伤以后,全国的新闻都报道了出来的三天了么?”

    “学的什么?”

    “精神医学。”

    对上了!

    范海涛说过,这个女人不管做什么事都滴水不漏,总是在合乎情理的情况下让事情按照她所想象的方式发展,那么,她为什么在自己面前总是有意无意的露出破绽?莫非,这要是在设计自己的行为?这种可以设计别人行为方式的方法只有接触过心理学的人才会使用,而精神医学恰恰是其中的佼佼者,该学科在心理学中,又被成为行为设计学。

    陈达还想再问,可刘芸先开口了:“该我了,你怎么这么快就猜到了,并且没有任何顾忌的回家询问?就不怕我不承认么?”

    “老刘回来了,刚刚回梁城,进屋就想拿斧子砍我的他根本没时间去弄这些东西,还有就是,我一直都觉着你不对劲儿。”

    刘芸追问道:“哪不对?”

    “我偷看过你写小说,一行同样的文字写了整整一页,表情却充满了各种喜怒哀乐。”

    刘芸再次轻笑出声,宛如小女孩调皮后被抓,还挺可爱:“我故意的。”

    “为什么?”

    “为了让你查我?”

    “查你?查什么?”

    刘芸没往下说,再次打断道:“问的不对。”

    “你有病吧?我是你男人,什么对不对的?”

    那神秘的笑容在这个女人身上循环时,陈达原本非常确定的话在这一瞬间自己先产生了质疑,如果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那自己是不是他男人的事,还真不一定。

    他只能顺着刚才的话往下想,忽然想起最开始阶段俩人撂过脸子的事:“有一次我问你自己是不是应该有部手机,你生气了,那时候,应该是怕我见到范海涛得知真相吧?”

    “不是,我吃醋了,手机里有你最熟悉的人,你的兄弟们开口闭口都是‘七七’,好像没什么人在乎究竟是谁照顾了你这么长时间,我宛如在你的生命里根本就不存在。”

    吃……醋?

    陈达有些难以置信,可他很快跨越过了这个问题:“查孔祥春案件的时候你一点都不积极,听到张金虎的名字却用生活压力逼迫我往前,你跟这件案子有关系?”

    “有。”

    “那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驱使我展开调查,难道刚才你说的‘故意做出反常举动是为了让我调查你’也和这个案子有关系么?”

    刘芸没有任何改变的说道:“有!”

    “刘长青是你什么人?”

    “你为什么宁愿和我同居也一定要我查到这儿来?”

第五十二章 合适么?

    对于刘长青来说,警方的要求并不难做到,陈达告诉他的是,需要他在外边时刻和张金虎保持联系,在确定对方位置以后迅速上报,但,千万不要操之过急,万一把人给惊了,这样的机会将永远消失。

    刘长青按照警方的吩咐,在监控之下,往发来信息的电话号码上回播了一个,待对方接起电话说了一声:“喂?”

    刘长青这才回应:“虎哥,真是你啊?”

    他表现的十分关切:“你怎么样?没事吧?”

    那时,陈达就在市局民口的小卖店,九年前的小卖店还有公用电话,刘长青使用的正是这台话机。

    “我昨天给你发的信息,怎么今天才回?”

    张金虎很谨慎,停顿了很久才回答,很显然,他已经听出了刘长青的电话号码。

    “虎哥,我被抓了,查出了病毒性丙肝才送出来保外就医,加上没有大罪,警察把手机和身上东西还给我才看见信息。”

    “你是不是虎!”

    对面刚开骂,刘长青立马解释:“虎哥,没人监视我,就连给您回电话我都用的公用电话,没敢拿手机。”

    他们俩的对话里省略了很多过程,比如张金虎的怀疑,由此可见这俩人很有默契。

    陈达在一旁竖起了大拇指,还在他旁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动作都是为了安抚刘长青,至于病毒性丙肝、手机等等回答都是事先研究好的,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梁城怎么样了?”张金虎对此很关心,急切的问着。

    “变天了,新来的公安局长下手忒狠,很多大哥都折了,这回和前几次完全不一样,找人托关系都不好使,罩着咱们的市里领导也被抓了起来。”

    直到这时,张金虎才想起来问问自己的兄弟:“你怎么样?”

    “缺钱。”刘长青当然得说缺钱,出来混社会不就图钱么,不要钱要什么?

    “虎哥,我们家情况您知道,您说我又得了这个病,实在是掰不开了,您能不能……”

    “等两天,过几天我给你打过去。”

    说完,电话挂了。

    刘长青直愣愣的看着陈达,莫名说了一句:“他都没问我银行账号……”

    陈达摇摇头,没出声。

    “陈哥,咱们走吧。”刘长青不太想在这家小卖店多待了,像是看透了世事,当初的兄弟情义、同富贵共荣辱的誓言在眼前烟消云散,那种被人捅破了窗户纸的感觉,很难以接受。

    “等一下。”

    陈达多等了一会儿,时间不长,也就十五分钟,十五分钟之后,商店的电话响了起来——嘀。

    商店老板起身接起电话,放在耳边问了一句:“喂?利民商店,哪位?”

    啪。

    电话被再次挂断了,陈达正在话机旁边等待着,商店老板却来了这么一句:“对方什么都没说。”

    陈达赶紧拿起电话查看两次完全不同的来电号码,根据国家区号来看,两通电话都是来自俄罗斯。

    他嘱咐道:“他要是再打电话过来,千万别说我来过,就说是刘长青自己来打的电话。”

    商店老板坏笑了一下:“放心吧陈队。”

    陈达带着刘长青离开了商店,开车亲自把他送回家,自此之后,俩人除了信息外,连一通电话都没打过。

    当然,从那一天开始,陈达为刘长青签署了正式的线人手续,在为警方提供线索获取奖励的同时,还能按月拿到工资。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刘长青不断出现在梁城内各大牌局上,叼着烟推着牌九和三教九流聊着梁城的八卦。

    那段时间,陈达就像长了千里眼和顺风耳,比如,刘长青在牌局上和一个输了差不多三百多万的拆迁户打牌时觉着有点不太对,这小子就算家里拆迁了,也不可能拆出这么多钱,怎么还有心思在场子扔钱不当刀?结果一查才发现,他竟然经营着赌球代理,陈达顺着这条线一举拿下一整个赌球网络,涉案金额过亿,还让梁城公安局刑警队上了今日说法。再比如,打完牌去唱歌,一个长的特别帅的小伙喝多了非要买单,周围的混子都说这小子有钱,可没什么学历又没有正经工作还不是网红的他到底是哪来的钱?陈达上手查完以后,破获了一起将近二十人的网络诈骗团伙,也就是最近才越来越被人熟知杀猪盘。

    那一年,陈达一个人扛下了梁城所有重大案件,没人看见刘长青。

    时间又过了一年,张金虎许诺的钱始终没有到账,但梁城的治安越来越好,刘长青依然悠悠逛逛,偶尔因为赌博被抓、偶尔因为放账让人拿下,事都是陈达处理的,直到七年前的年末,大年三十现在的刘长青当初的赵云突然给老陈发来一条消息,称‘张金虎又出现了’。

    陈达看见了一条信息,上面写着:“不好意思兄弟,当初答应你的钱晚了两年,给老爷子带一句过年好。”

    老陈看见信息后,刘长青打家里拿了一个黑色包裹,借着灯光拉开拉链以后,里边是不多不少的十万块钱整。

    陈达问:“哪来的?”

    刘长青摇头:“不知道,大半夜的从墙头扔进来的,我出去没看见人。”

    第二天,本该带着老婆孩子去丈母娘家拜年的陈达把刑警队所有人都召集了回来,他没敢进行全城大搜捕,怕张金虎在梁城还要眼线,就这么忍着,等着,只要张金虎敢再联系刘长青,老陈一定让他回梁城来伏法。

    没想到的是,这张金虎就跟闻着味儿了一样,再无音讯。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三年,随着科技发展越来越快,陈达已经很少用刘长青了,他不希望这小子传递消息的时候出什么岔子,再说,用他本来就是为了对付张金虎。

    三年又三年,陈达和刘长青的交流永远是简单的寥寥几句,可对于刘长青的需求他却是有求必应,慢慢的,刘长青除了继续蹲牌局,还在梁城开了个五金店,生意不算多红火吧,对付吃喝绰绰有余。

    原本,按照这样的模式发展下去刘长青没准能轻轻松松的过完这一生,和媳妇一起把孩子养大后,安安稳稳过老百姓该有的幸福日子,奈何老天爷就跟瞎了狗眼似得,在刘长青儿子上了小学、陈达还封了一个大红包的时候,刘长青不见了。

    这回陈达懵了,好端端的人怎么还没了?

    老刘带着刘长青的老婆和孩子找到了市局,范海涛责令陈达必须给出个交代的时刻,一条信息发到了老陈手机里。

    “陈哥,我进了蒙山,张金虎回来了。”

    老刘这顿骂啊:“这傻孩子,有点心眼儿没有?还张什么金虎啊,好好的在家过日子不行么?”

    的确,刘长青要对张金虎避而不见没人知道他们俩有过联系,把这消息隐瞒下去,安心当个平头小老百姓张金虎也绝对不敢回梁城报复,问题是,这么多年来范海涛和陈达用言出必行、行必果的行为方式以身作则,早就在刘长青心里打下了深刻烙印,假如他在有机会抓捕张金虎的时候选择退缩,那这么多年的恩惠,本该去蹲的八到十年大狱都将会成为心魔,这心魔,刘长青扛不住。

    坏人不是那么好当的,光是心理压力这一关就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的。

    老刘看着陈达和范海涛,急的直转圈,问了一句:“到底该怎么办啊,你们俩倒是说句话啊。”

    范海涛没开口,陈达替他说了一句:“等吧,也只能等了。”

    ……

    安静的房间里,陈达和刘芸四目相对,只见她朱唇轻轻蠕动,俩个字倾吐出来:“我弟。”

    刘芸在沙发上起身,慢慢走到陈达身边,一字一句的讲事情讲出道:“刘长青,是我弟。”

    长青,是田野间的幽绿绿草,云,是天空,陈达恍然大悟!

    “你是老刘的女儿。”

    刘芸点点头:“没错,你不是查过刘长青么?不是查到了他父母离异么?他跟着父亲,我跟着母亲。”

    陈达闭上了眼睛用力吸气,他终于明白了,刘芸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就是为了让自己……

    “你想让我去查刘长青的死?”

    刘芸讥讽的笑道:“你一个梁城的刑警队长,有什么资格去境外查刘长青的死?”

    陈达闹心吧啦的问道:“那你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啊?”

    “干什么?”

    “我要让你这个把我弟弟害死在境外的凶手生不如死!”

    “凭什么我弟弟死了你在梁城过着有妻子有孩子的舒服日子?”

    “凭什么我弟弟死了,你被人一枪打中脑子就变成了失忆?”

    “凭什么一个活生生的人死了,你连一点心里愧疚都没有?”

    “陈达,这合适吗!”

    她很激动,激动的难以控制。

    疾步之下,将自己仍在沙发上的坤包拿了起来,掏出里边的电话,点开微信说道:“来,你看看这个,看看!”

    “看看你会不会像我一样寝食难安!!”

第五十三章 无法预知的危险

    刘长青,不管你在哪,马上给老爷子打个电话,他找你快找疯了!

    ……

    这是刘芸给刘长青发的第一条信息,接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刘长青的脖颈间的围脖已经伴随着哈气的喷吐冻出了冰碴,而他们则徒步行走在大雪之后的山林里,就这么一步步靠双腿在准备跨越国境线。

    刘长青离开梁城得从那天半夜说起,他刚从牌局上打算回家时,有个陌生人拉住了他,在牌局门口只说了一句:“虎哥让你跟我走,他想见你。”

    那个瞬间,刘长青像是全身通了电,这么多年过去了,欠下的恩情终于可以偿还,他甚至想到了只要把张金虎交给公安局,立马辞去线人的差事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过安生日子,伺候亲爹终老。

    “我凭什么信你?”

    此刻,这个男人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中传出了张金虎的声音:“兄弟,跟他进蒙山,咱们哥们的好日子来了!”

    刘长青二话没说上了车,这台车直接开出市区,一头扎进了大山之中,直到实在开不了了,这才弃车改为步行。

    他们俩是生生走了一宿,刘长青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时候,还是中国移动告诉了他,因为手机上有一条短信是这么写的:“黑河移动欢迎你。”

    黑河?

    刘长青听人说过,蒙山边上有一座距离俄罗斯最近的城市叫黑河,走到这儿,几乎就踩到了国境线上……

    嘀。

    手机再响,刘芸的短信到了。

    刘长青拿着手机回复了一句:“没事姐,我很快就回去。”一边发着信息,一边踩着大山里的积雪,迈步间,脑袋好像顶在了什么东西上,等他抬起头,正看见带自己往前走的男人已经停下了脚步,还握着一把黑色手枪正冲着自己脑袋。

    “你有病吧?”

    刘长青根本没搭理枪口,安稳的伸出手在手机上摁下了发送键。

    那男人问了一句:“给谁发信息呢?”

    刘长青按照自己混社会时的本性,话都是打嘴里横着出来的说道:“你妈,你妈我问我晚上几点回家。”说完,咬着牙,抬起头将脑袋撞向了枪口。

    那个男人后退了一步。

    刘长青再撞。

    他继续后退。

    刘长青讥讽道:“下回啊,看清楚点对手是谁,弄把枪就想吓唬我,闹呢?”

    “哈哈哈哈。”

    忽然间,空无一人的山林里,一个穿的像头熊一样的男人打树后绕了出来,他身边还跟着几个俄罗斯人和中国人。刘长青在这片白茫茫的世界里仔细看着,一眼就看出了为首的那个男人就是已经近十年没有回过梁城的张金虎!

    “虎哥!”

    他很激动,一脚深一脚浅的踩了过去,过去就抱住了浑身皮草的张金虎:“大哥,我可算见着你了,你都不知道这些年在梁城我是怎么过的!”

    张金虎拍拍他的后背说道:“苦了你了。”

    兄弟俩分开,张金虎若无其事的问道:“刚才我看见你一直在鼓捣手机,干什么呢?”

    刘长青根本不用隐瞒,将手机放在张金虎面前:“我姐。这不出来见你没跟家里打招呼么,老爷子和我媳妇找不着人了,把电话打我姐那儿去了,我告诉他们一声。”

    张金虎点点头,仔仔细细把信息由头到尾都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一句不妥,这才将手机还给了刘长青。

    “再跟他们说一声,你得一段时间才能回梁城。”

    刘长青按照张金虎说的,又给刘芸发了一个,没给媳妇和父亲发信息的原因是生怕他们说露了。

    张金虎对着拿枪的汉子喊了一声:“行了,别比划了,赵云和他姐打小关系就好,哪怕是爹妈离婚了这姐俩也没断了联系,再说,你那枪保险扣开了么?”赵云在一边冷笑一声,补充了一句:“生瓜蛋子。”

    “兄弟。”张金虎转过身:“俄罗斯这头儿和咱中国不太一样,出去以后哥带你看看外边的世界,骑骑大洋马,也体验体验什么叫一马双胯。”

    这儿说着话,那边已经有人把车开了过来,三辆黑色SUV看着特别气派,张金虎和刘长青在天亮前钻进了同一辆车里,随后,这台车行驶于颠簸的山路中,片刻之后,刘长青亲眼看着这几台车越过了界碑,一路往北。

    越过了国界,这台车穿梭于无人行驶的公路上,又得过去了几个小时,天色彻底大亮刘长青才第一次看见人的影子。那不是中国人,是金发碧眼的格罗斯人,他们聚集在一个类似村落的地方干着各自的事情,步伐缓慢,跟永远没什么急事似得。张金虎也像是在终于见到了知心人,在车里打开了话匣子,和刘长青说出国后的见闻,讲这个国家的是如何生猛,真碰上事了,掏枪就干,与在国内约架完全不一样,这儿没人和你约,要么你躺下,要么他们躺下,谈判总是在开打之前,确定开打全是偷袭。

    刘长青没搭茬,用眼神引了一下张金虎,那意思是车里还有别人,敞开了聊会不会不太好。

    张金虎赶紧安抚他:“没事,开车的是我小舅子,叫生子,没外人。”

    刘长青这才问:“虎哥,看这意思你像是发财了,到底是做啥?兄弟我这几年都快拉胯了,混到了只能去牌局上放账的地步。”

    张金虎放声大笑:“兄弟,听哥哥的,好日子快来了。”

    那天,张金虎很豪放,带着刘长青穿过边境村落进入了俄罗斯境内的一座城市,在那座城市里,这几台车呼啸而过时,刘长青看见的是街头百姓的侧目,而他们停在某娱乐场所门口的瞬间,已经关门的夜总会大门专门为这些人打开了。

    踏入金碧辉煌的夜总会,刘长青看见的欧式风格的装修和穿着十分清凉的高挑俄罗斯少女,张金虎走向吧台,跟到了自己家一样拿起一瓶伏特加给他倒了一杯后说道:“别瞧着了,先过来喝酒,喝完了就你随便挑。”

    接过酒杯,刘长青和张金虎一饮而尽,这俄罗斯烈酒绝对够劲儿,一口下去和喝了一团火差不多,感觉整个食道和胃都在燃烧,与中国白酒的绵远悠长完全两个风格。

    酒喝完,刘长青刚想问点有用的东西,张金虎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在吧台拿出个铁盒,打里边拽出个针管,十分熟练且迅速的将针管扎入血管内。

    常年在社会上厮混的刘长青当然认得这东西,立即说道:“虎哥,你怎么染上这个了?”

    “没这个你虎哥我根本活不到今天。”

    迷迷糊糊中,张金虎从吧台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仰着头自言自语说道:“我是通缉犯,在这边受了伤根本不敢去医院,半年前,让老毛子崩了一枪差点没死喽,那时候我疼的死去活来,没这东西,连睡觉都睡不着。”

    那天,刘长青和张金虎聊了很多,也喝了很多酒,几乎酩酊大醉,但他一直绷着脑子里的弦儿,回到张金虎为他安排好的房间和个俄罗斯妞折腾了一阵儿,待人家离开,立即拿出手机发了这么一条信息:“陈哥,张金虎在搞--毒--。”

第五十四章 狡猾的张金虎

    伏特加喝多了以后那种口干舌燥刘长青还是第一次体验,明显能感觉到嗓子眼里一丝水分都没有,肉都贴着肉的感觉愣是把他给干醒了。醒来以后,刘长青拿起床头柜摆放的矿泉水狠狠灌了半瓶,这才稍有缓解,等他彻底清醒过来,脑子里没有了迷迷糊糊的状态,伸手去摸枕头底下的手机时……

    嗯?

    刘长青愣了一下。

    他的习惯是每次睡醒都要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所以会把手机放在沉头下面,媳妇总是骂:“把手机扔枕头底下干啥?怕我看啊?”

    但这一回,刘长青的习惯没有被满足后,整个人都不寒而栗!

    他怕,怕手机里的秘密被发现,但转念一想,昨天晚上睡觉之前已经把给陈达发送的信息完全删除了,还将他的微信号放在了黑名单里,也就是说,即便有人查自己的手机,也不可能在手机中发现任何秘密的时候,才放心了一些。

    穿好衣服的刘长青皱着眉走出了房间,打二楼绕出来顺着楼梯走到一楼夜总会的大厅那一刻,大厅正中间舞池边上的卡座上,张金虎在那儿坐着。

    “虎哥,你给我找的是啥女人?昨儿晚上把我手机给顺走了。”

    刘长青故作轻松走了过去,待到了近前才发现张金虎身后的另一张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带眼镜的俄罗斯小伙,小伙子身前茶几上摆着一台电脑,电脑旁边用数据线连着一台手机。

    咯噔。

    刘长青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那是自己的手机!

    他想立即将手机拿回来,为了不显得那么突兀,几步赶到张金虎面前的沙发上,一把操起烟灰缸就要冲过去,嘴里还骂着:“行啊,偷到你祖宗头上了,手不想要了吧?”

    “兄弟。”

    刚刚跨过张金虎所在的沙发,刘长青而后就传来了一个声音,张金虎连动都没动继续说道:“来,你先过来。”

    “虎哥,这小子偷我电话。”

    “过来!”

    硬把刘长青喊过去以后,张金虎示意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兄弟,我呢,是让你过来享福的,对吧?”

    “既然你来了,那有些事就可以告诉你了。”

    张金虎总算是露出了笑容,轻声道:“我把这儿到中国的运输线拿下来了,为了拿下这条线,没少死人。”

    “可我回不了国啊,总得有人在国内操持局面,于是……兄弟?”张金虎将手搭在了刘长青的肩膀上:“你得帮忙。”

    “但话得往回说,这条线不是我一个人打下来的,这里边有俄罗斯人的利益,他们总觉得我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十年没见着面的朋友不太合适,我说了,你是我生死弟兄,绝对不会出问题,可他们不信,非要弄个什么专家来,说查查你的手机,证实一下。”张金虎将自己的脑袋靠近了一些问道:“你心里没鬼吧?”

    刘长青这一秒连表情都不敢有,张金虎又说道:“反正我是100%的信你。”

    “虎哥,你是说我的手机并不是被他们偷的,是……”

    “是我。”张金虎把手收回来指着自己:“是我去你枕头底下摸出来的,不算偷,你要是没睡着我就直接要了,看你睡着了才自己拿,主要是打算让你歇歇。”

    刘长青耍光棍一般坐在沙发上:“我心里没鬼。”又找补了一句:“查呗。”

    “唉,这就对了,我张金虎的兄弟就得这么坦荡。”

    说完,张金虎在沙发上的是手包里拿出一沓卢布:“这么着,这点钱你先拿着,等查完了,我还有点事,你给自己换身行头,另外瞧着什么好买点什么,等我忙完,就带着你发财……”

    他俩这话音儿还没落下,身后的俄罗斯人说了一句刘长青根本听不懂的俄语,张金虎起身说道:“完事了,走,咱俩去瞅瞅。”

    他是走过去了,刘长青才站起来就让两个俄罗斯大汉一左一右给看上了,这俩人一直在最角落里的沙发上坐着,才睡醒还有点发懵的刘长青真没看见。

    张金虎走到电脑前说了句俄语,随后开始用鼠标不停在电脑屏幕上划拉,半天后才说了一嘴:“你小子把珠珠给娶啦?”

    刘长青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女人这玩意儿有一个就得,都一样。”

    “那也不能找个小姐啊。”张金虎竟然还在替他抱不平:“这么着,过两天的,过两天在这边再给安个家,我兄弟,好歹也弄个正经女人不是?”

    张金虎说完,又用俄语问了一句:“就这些么?”

    戴着眼镜的俄罗斯人回应道:“就这些。”

    啪。

    他把鼠标一扔:“行了,我兄弟没毛病。”

    说完,起身就离开了座位。

    刘长青冷汗都下来了,如果不是这几年只要出新款手机他就换,手机里指不定得保留着多少和陈达的通风报信记录,就连最近使用的这台都是新换的,只要那个什么俄罗斯专家没把黑名单里陈达的微信号拽出来,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

    “这么的,一会啊,我让俩老毛子带你转悠转悠,今天吃的、喝的、玩的,都算我的,到晚上了,我告诉你回国怎么弄,到时候,你等着日进斗金吧。”

    张金虎笑眯眯的走了过来,一把搂住刘长青的肩膀就往外走。

    “虎哥。”

    “啊。”

    “我手机没拿。”

    “哦,拿去吧。”

    刘长青走向不远处的沙发,就在此刻,俄罗斯专家突然张嘴说了一句:“张先生,我看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你这位朋友是卧底。”

    砰。

    一声枪响。

    刘长青的脚刚刚落地,地面上就崩起了一团火花,那时,张金虎手里握着的正是市面上最先进的格洛克手枪。

    他的脸掉了下来,持枪指着刘长青一步步走回到电脑旁边,在俄罗斯人伸手往电脑屏幕上的指引下看了一眼,耳旁,则是那位专家的提示:“他很聪明,将联络人的号码藏在了黑名单里,这种方式俄罗斯警方的人用过,我们损失了难以估计的货才搞明白那个卧底的联络方法。假如,我没有往黑名单里多看一眼,或许,张先生付出的代价更为惨重。”

    张金虎就看见了一句话,一句上边是中文,底下是俄文翻译的:“陈哥,张金虎在搞毒!”

    那时,张金虎的脸开始扭曲了,将手机拔出后,用枪指着微信头像问刘长青:“谁是你陈哥?”

    “说话!”

第五十五章 你还我儿子命来!

    梁城,刑警队,陈达在队长办公室里安抚着老刘。

    “刘叔,您别急,目前我们已经确定了刘长青的位置,昨天他给我发了个信息,人,是张金虎接走的,就在俄罗斯。”

    听到陈达的话,老刘心急如焚,带着急切的颤音儿说了一句:“跑那老远干啥去啊?”

    陈达叹了口气,说了句:“他不该走,我们商量好的是把张金虎骗回来,没说让长青出境。”

    就在此时……

    嘀、嘀、嘀。

    手机声响传来,陈达把自己的电话拿出来放在手中,竟然看到了一条视频通话的申请。

    “是长青吧?”

    陈达看的清清楚楚,微信号码正是刘长青的,可,他从来没给自己发过任何视频,即便是确定嫌疑人的时候,也仅仅是用语言描述,怎么会在俄罗斯那么危险的环境下发来视频呢?

    “接啊。”

    老刘急的一个劲儿催促,陈达看着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将手机对准了窗口,确定画面中绝不会出现任何与刑警队相关的图案和字样时,这才按下了接通键。心里,还留着万分之一的希望。

    “陈达!”

    视频中,一个男人站在荒郊野外被寒风吹的发丝乱飘,他身后,是两名俄罗斯壮汉架着一个被打到不成人形的男人。

    “张金虎。”

    这两个在梁城就已经结仇、这辈子都化解不开的人确定了对方身份,那一刻,张金虎表现出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凶狠,狞笑着说道:“我都跑到俄罗斯来了,陈队长还惦记着我呢?”

    “还专门往我身边扎了根儿针……”

    “怎么着啊,我不死你是不是睡不着觉?”

    陈达拿着手机强压着心中怒火,当张金虎将镜头对准了刘长青血葫芦一样的脸,问出那句‘我不死你是不是睡不着觉’时,他嘴唇颤抖着说了一句:“对!”

    “那好。”

    张金虎又将手机镜头调整到自己身上,从边角处能看见那两个俄罗斯人把刘长青扔在地上以后,开始用工具在地上挖坑。

    “既然如此,咱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陈警官,这台手机的电量还剩32%,挖完这个坑,大概还剩30%,那时候,我会把刘长青放进皮卡车的棺材里,还有手机,最后,连手机带棺材都埋上。”

    “不要!”

    老刘要疯了,真的要疯了,一把夺过手机,对着屏幕大喊:“放了长青吧,我求你了,他不是你兄弟吗?难道你就要这样把你兄弟活埋了?”

    张金虎冷哼一声:“兄弟?哪个兄弟会在见大哥的时候给警察发消息?”

    他几步走过去,一把拽起刘长青的头发,怒喝道:“我把你从国内带出来是带你发财的,你他妈的却要我去死!”

    老刘举着手机,看着自己儿子满脸鲜血的样子流出了泪水,咧开嘴的那一刻,在哭腔中口水都喷了出来,正迸溅到屏幕上说道:“那你要怎么样才会放了长青啊?”

    “张金虎,我给你跪下了,行不行!”

    陈达眼睁睁看着老人举起手机跪倒在地,他绕过视频镜头的可视位置走到门口挥手将正好出现在走廊的小六子叫过来,吩咐几句后,小六子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陈达,你不用费心了,现在就算是花多大力气也救不了刘长青的命,除非,你也给我跪下。”

    唰。

    站在门口的老陈回过头了,眼神中全身怒火。

    他当了十年警察,这辈子就没和犯罪分子低过头,让陈达跪下等同于屈服在黑恶势力的---淫---威之下。

    “你跪不跪?”

    张金虎用拽着刘长青头发那只手死命的将其脑袋往地上磕,‘碰’的一声传出时,老刘都在哆嗦。

    陈达的身躯同时颤抖了一下那一刻,老刘转过脸来大喊:“跪啊!”

    “不跪下,我儿子的命就没了!”

    陈达速度极慢的转过身,老刘却一秒钟都等不了,直接起身到其背后一脚踹在陈达的腿上,噗嗵,陈达跪倒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金虎仰天长笑:“姓陈的,你也有今天!”

    “还记不记着是谁毁了我在梁城的生意?还记不记着是谁把我赶出了梁城?还记不记着是谁在我都快跑出来了,依然带着人穷追不舍,你那牛---逼---劲儿呢!”

    陈达死死瞪着屏幕:“放了刘长青。”

    “放你大爷!”

    张金虎指着自己带着太阳花疤痕的眼睛:“你给我看仔细了!”

    “要不是你,我用跑到俄罗斯来和老毛子玩命么?要不是你,我用差一点死在老毛子手上吗?你试过被人用刀扎进眼睛里转一圈以后在把眼珠子拔出来吗?”

    “该遭的罪,我受了,不该遭的罪我也受了,现在,该你了!”

    张金虎用俄语说道:“你们几个,把他给我放进棺材里。”

    几个俄罗斯大汉将刘长青扔进了棺材,张金虎也把视频通话中的手机放了进去:“姓陈的,警察不是牛么?我没杀他,如果你能在这小子憋死前把他从土里挖出来,或许能留刘长青一条命。”

    “啊!!!!”

    老刘坐在地上撒泼一样哭嚎,嚎过了又爬起来冲着视频磕头,大喊着:“别埋啊,千万别埋啊,要埋你们埋我,埋我!!!”

    陈达见棺材盖被盖上,屏幕中出现了一片漆黑,立即跑了出去,大办公室内,小六子看老陈进来马上汇报道:“头儿,我们已经给范局长打过电话,他正在和省厅沟通,沟通完,会由省厅向公安部提交申请,最终向俄罗斯发函请求俄罗斯警方协助调查……”

    听到这,陈达忽悠一下,这套程序下来刘长青死定了,棺材里的空气根本不足以让他支撑那么久。

    办公室里,老刘捏着手机一个劲儿呼唤:“长青啊,长青?”

    “你跟爸说句话,陈达找人救你去了,你挺挺啊,挺住,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人把你挖出来了,长青……别睡啊,长青?”

    也许这就是天意,老刘的声音竟然唤醒了几近昏迷的刘长青,他用微弱的声音回一声:“爸。”

    老刘赶紧答应:“唉、唉唉,我在这呢。”

    “我错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干啥。”

    “我应该听你的话,不应该出去瞎混……咳、咳……不该认识张金虎……”

    “孩子,别说了,爸一定想招救你出来。”老刘说完回头喊道:“陈达,我日你祖宗,死哪去了啊!”

    听见呼喊,陈达是从大办公室跑回来的,可他看见漆黑的屏幕时,听见的却是:“别怪陈哥,他是警察,这么多年来没有他,我也许还在监狱里。”陈达身后,郝老歪和小六子等人也站在了门口。

    “爸,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听你的,孝顺你。”

    “爸,您岁数大了,晚年了得有人照顾……”

    嘟、嘟、嘟。

    不知道怎么回事,刘长青的视频竟然断了,谁也没弄清他是什么意思。

    “别挂,长青,你别挂,长青啊,长青!!!”

    老刘回过了头,不知道跟谁发火的看向了陈达,捏手机的手越来越用力,骨节发白的甚至颤抖了起来。‘唰’他最终控制不住的将手机扔出,‘啪’一声在陈达身后的墙壁上摔碎以后,大喊:“我跟你拼了,你还我长青的命!”

    小六子和郝老歪赶紧涌入房间,将老刘拉开劝着:“刘叔,叔,别激动,千万别激动……”

第五十六章 火警

    .

    “不可能!”

    陈达在自己家客厅里看着刘芸,对于她所说的内容根本就不信,因为,他有自己的依据。

    “不久之前,就在我受伤以后刘长青还给我发过微信,甚至报告了张金虎的行踪,要是真按你说的,刘长青早就应该死了。”

    刘芸望着他,下一秒,她用问题来回答了问题:“你说的是范海涛把手机还回来以后看见的微信吧?”

    “那你还记不记得,手机里的东西你给许苍生看过。”

    陈达点点头,为了这件事,早晨出门前还和这位新任刑警队长吵过一架,他如何不记得?

    “那你把这条消息给他多少天了?”

    “一个刑警队的队长,哪怕是刚上任,得到如此重要的消息之后,是不是要马上展开调查,毕竟这条线索背后连着的人是张金虎。可他做了什么,有没有任何与之相关的反应?”

    陈达听到这,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那些信息都是……”

    “我发的。”她说这件事假如在俄罗斯正为儿子收拾的老刘配合绝对可以做到,老刘只需要拿到自己儿子的手机,刘芸就可以登录刘长青的微信……

    刘芸没有半点欺骗陈达之后的愧疚感,反而实话实说道:“我得让你想起来自己是谁,背负着谁的命,难不成要看着你天天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么?”

    什么东西都怕印证,尤其是记忆,陈达还想起了自己向刘芸询问是不是也有一部手机那一刻,她给出的反应是将自己的电话递了过来。如果说这个女人发送了这么多条信息是为了帮助他想起什么,又或者是希望他对什么有了好奇以后去调查,那么,她将手机给陈达,让他去和刑警队的兄弟们吃饭的时候结账则很可能是因为发送那些信息的手机正是这一部。

    要是按照这个印证方式去推论,刘芸恐怕早就知道自己的怀疑,只要她的手机到了陈达的手中,凭借着他的人脉关系和在市局的地位,只需要一声令下,这台手机的所有内幕都会浮出水面。那么,刘长青之死,将会迅速进入陈达的视野,一个以死线人的姐姐成了同居对象,哪怕老陈失忆了也一定会一查到底。

    只是,陈达一颗雷都没踩,硬是等到张金虎到了梁城才展开调查,不知道这是天意还是……但,他还有一点想不明白。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能说实话?”

    他看着刘芸的双眼,期待在那双眼睛里看出东西时,她开口了。

    “为什么?”

    “哈哈哈哈哈,你竟然问为什么?”

    “陈达,你知道长青手机通讯录里最后一个联系人是谁么?”

    陈达很肯定的说道:“是我。”

    “是我!”

    刘芸抢白一样说道:“是我在他失踪了以后发了最后一条视频,是我亲眼看着一片漆黑的环境和听着长青气若游丝的声音。”

    “我听到他说‘姐,爸老了,需要人照顾,您能不能不要计较他年轻时犯下的过错,替我尽孝?’,我听着他说‘姐,我有点喘不过气来’,我听着他说‘姐,救我,救我!’。”刘芸的声音越来越凄厉,将当时的换面用几句话彻底描述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人在缺少空气的时候会在棺材里干什么?”

    “他在棺材里手蹬脚刨,皮肉磨破了都不在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于明知必死的环境里被身体机能所需的氧气驱使着想要掀开棺材盖。”

    “我听见了指甲挠棺材盖的恐怖声音,这声音成为了接下来每一天的噩梦;我还听见了脚蹬棺材的声音,回梁城前的每一天都要被这声音吓醒!”

    “刘长青的爸爸在年轻时、当包工头那几年是有了新欢才抛弃我和妈妈的,可在这种情况下长青竟然还想着让我照顾他……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不断拍打着棺材板大喊‘姐,你听见了吗?’,生怕我不同意。”

    “陈达,你知道那时候我是什么心情么?”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的手机里只有刘长青简短的几句话,原来的那部手机早就被老刘摔了;怪不得刘芸在生活中显得那么奇怪,她这分明是将所有疑惑点都在往身上引,期望失忆的老陈能够通过调查把这些东西找出来,然后……

    “我要让你和我一样,痛不欲生。”

    “这就是我出现在梁城,以堂堂医学院高材生的身份进入医院成为了一名护士的原因。”

    “谁让我准备找你的时候,新闻上说梁城神探陈达竟然在参与抓捕行动中受伤住院还很有可能导致失忆呢?”

    “你凭什么那么幸运的想忘记什么就能忘记什么?”

    “我还想忘呢!”

    “所以,我必须要让你想起来,让你自己想起来自己是谁,让你自己想起来做过什么。”

    “这回,听懂了吗?”

    陈达凝望着刘芸,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一个女人竟然可以有如此深沉的心机。

    “这就是你误导老爷子调查的原因?”

    刘芸讥讽的笑道:“我误导范海涛什么了?”

    “是他在调查我的时候和你调查刘长青的时候一样,发现是来自单亲家庭后,就没有对破碎的另一半家庭成员进行完整的调查,于是,我的信息显得特别完美,在这种情况下,范海涛始终觉着是被人误导了才会查不出任何东西。”刘芸继续道:“这就是警察,过于相信眼前所看到的资源所导致的局限性。”

    陈达总算找到了插嘴的机会:“那你的目的呢?”

    “我想起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会知道的。”

    刘芸没说。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出来了,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她竟然……

    “刘芸。”

    陈达感叹着呼唤了一声。

    刘芸不愿意看他一样绕到了其背后:“嗯?”

    “那你肚子里的孩子?”

    刘芸充满母爱的伸手去抚摸自己的肚子,那轻柔、温暖的笑容挂在了脸上,怕俩人之间的争吵惊吓到未出生的宝宝一般在安抚着。

    “老陈。”

    陈达同样:“嗯。”了一声,这一回刘芸竟然用陈达一直没问过的问题答案回应了完全无法划等号的问题:“知道为什么你的记录方式一直是用笔写在纸上,而不是更方便简洁的录音笔、视频自述记录又或者干脆用手机录音么?”

    “为什么?”

    陈达问着。

    “因为不好藏。”

    在陈达背后的刘芸突然拿起了那根棒球棍,转身间用力一棍砸了出去——砰!

    陈达应声倒地。

    “还因为,方便重启。”

    她竟然如同形容电脑一样,说出了这么一句。

    等她说完,陈达的后脑处有一丝鲜血流到了脖颈间,刘芸扔下棒球棍很关心的蹲下检查他的伤势,自言自语说道:“怎么又下手重了些?”从熟练度上来看,这绝不是第一次。

    下一秒,刘芸将陈达费尽力气拖拽到门口,紧接着回到厨房把锅点燃倒入白糖,翻炒出糖色后,任由铁锅在热火上继续加热。随后,她将家里用的麦穗扫把搭在了厨房门口的脚垫上,扫把另一端打斜伸到了沙发下。做完这些,走到窗口将窗户翘了个缝儿,又把窗帘搭在沙发上。

    呼。

    热锅里的糖燃烧了起来,长年累月做饭导致墙壁上挂着的油脂随即燃烧,当火焰折腾向上,抽油烟机上的储油盒被烧漏,那些油在滴落的瞬间变成火油。火油滴下后,顺着灶台流淌到了地上,带着一溜火线点燃了厨房的脚垫。

    浓烟开始在房间里出现,脚垫上的火焰烧了扫把,紧接着沙发被点燃的那一刻,火焰开始分两个方向发展,一处,烧向了厕所,另一处,烧向了客厅。

    厕所里,一本早就被掏出来的日记摆在地面脚垫上,客厅处两个窗帘同时被点燃,随后是电视柜,大火以不可遏制的势头扑向了卧室。

    看到这,刘芸叹了口气,大喊:“救命啊!着火啦!”快速脱下衣服,穿着很居家的服饰费劲巴力的往屋外开始拽陈达。

    拽到一半,她好像发现了什么漏洞似得,在陈达后脑顶端的伤口处抹了一把鲜血冲入火场,在熊熊燃烧的厨房根本不怕烫的将血抹在了吸油烟机的边角上。

    呲。

    刹车声响打楼下传来,紧接着楼道里脚步声频繁响起,郝老歪快步赶到,一看陈达家正冒着滚滚浓烟、老陈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刘芸费力拽着,根本没时间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双臂一伸,一把夹起刘芸,另一只手抓着陈达的裤腰带将其拎起,快速奔向楼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楼下,郝老歪边拨打火警电话边问了刘芸一嘴。刘芸在旁边大口大口喘气,跟呛着了一样说道:“我怎么知道!”

    “回家了以后我就去休息,老陈说要做饭,我就听见‘砰’一声,等起床去看,厨房已经烧起来了。”

    郝老歪很有深意的望着她,直到火警电话接通才缓过神来说道:“喂,我要报火警!”

第五十七章 做的越少漏洞越少

    许苍生感到的时候,郝老歪正仰头看着陈达的家发呆,他觉着很奇怪,到缺少刑警思维、很少第一时间把问题考虑到点子上的老郝并没有把整件事扛下来,而是出人意料的联系了老许。

    “老郝啊,打电话着急忙慌的提溜我过来,有事么?”

    实话实说,老许不太愿意来,这可不是针对郝老歪,眼巴前儿许苍生心里只有张金虎,就在刚刚,家人的视频没说几句话都给挂了,你郝老歪多啥?

    “有事。”

    “有事说啊,渗着干嘛呢?”

    郝老歪一直看着楼上:“陈达家发生火宅了。”

    许苍生那个气啊,甩手回了句:“这事找消防。”

    老郝突然转过头:“那要是人为纵火呢?是不是也找消防?”

    “纵火我管。”他许苍生必须管,纵火属于刑事犯罪,你不管试试!

    许苍生问道:“老陈家起火原因是什么?”

    “当时只有刘芸和陈达在家,刘芸说她在休息,老陈做饭,但我认识陈达十年了,他除了煮方便面煮不熟,其他什么也不会做。”

    许苍生一开始还低头听着,听到这突然抬起了头,身为刑警,在单位吃食堂,出任务就赶哪算哪随便吃一口,不会做饭的比比皆是,问题是刘芸不是陈达媳妇么?为什么说这句话?

    “能不能是老陈心疼媳妇怀孕想表现一下?”

    郝老歪继续道:“你接着听我说。”

    “刘芸说,当时听见了一声巨响,等她赶到的时候陈达已经躺在了地上,费了挺大力气才把老陈拽出厨房时,锅里着火了。消防人员说是炒糖色的时候锅里起火,烧了吸油烟机的油盒导致火势扩大。”

    许苍生皱眉说道:“这事不对,陈达就是想表现一下,最多也就做个西红柿炒鸡蛋,再难点,炒个什么菜不行啊,哪有上来就炒糖色的?”

    “咱们市局技术室的人进行了现场勘察,在吸油烟机的边角位置发现了血迹。”

    “老郝,你把我说懵了。”

    郝老歪解释道:“你懵是因为你是刑警,你把你自己当成普通人琢磨琢磨。”

    “草!”许苍生骂了一句

    试想一下,吸油烟机的边角带有血迹能说明什么?尤其是在陈达家火灾现场这么个地方,是不是得想成陈达家吸油烟机安装位置过低,导致炒菜时过于投入,抬头的瞬间撞到脑袋昏厥?

    但事实呢?

    只要是有在厨房被吸油烟机磕头经历的人都知道,抬头那一瞬间的撞击力度根本不会让人陷入昏迷。

    还有,即便是陈达倒霉,在抬头那一下撞击到了吸油烟机的边角导致昏迷,那得多大的力量才会让血液喷出来?假如这力量真的这么大,现在陈达的脑袋应该是漏的。如果说陈达的脑袋并没有在吸油烟机上撞击出血迹,那么,血迹又是怎么来的呢?

    这就是普通人和刑警的区别,普通人总以为多想点,多做点就会少点漏洞,实际上恰恰相反,做的越少漏洞越少,做的越多漏洞越大。

    “伤口看了么?”许苍生问到了关键处。

    “看了,从肿胀成度上来看,属于钝器击打后的挫伤,脑袋上肿起了金包……”

    “你是不是警察,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

    郝老歪看着许苍生说道:“我仔细看过被烧焦的吸油烟机,陈达头上并没有碰撞之后与之相符的伤痕。”

    伤痕这东西很有意思,是个从来都不会说谎的诚实孩子,比如说鞭子的抽打和棍子的击打伤痕就完全不同,撞击在三角铁上与有人在背后抡一棒子更不一样。

    “按照你这个说的法,这还真是个疑点重重的火宅现场。”许苍生也不着急了,就站在楼下仰头看着,跟郝老歪刚才一模一样。

    “这件事你和范局长说了么?”

    “我敢说么?范局多大岁数了,儿子刚失忆,儿媳妇又是这么个玩意儿,这要是我说完出点什么事怎么办?谁是刑警队长谁说,你也不能好处都一个人占了,锅都甩出来啊。”

    “嘿!”

    许苍生这回全是见识到了,这梁城的警察一个个没多大本事不说脾气还一点都不小……

    “老陈人呢?”

    “送医院了。”

    “你没事吧?老陈陷入昏迷,去了医院,你就让刘芸一个人跟着?”

    郝老歪瞪了他一眼回道:“刘芸不会把陈达怎么样的,否则为什么不把人直接扔火场里??”

    他补充说道:“我就是想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要干嘛,为什么好端端的非得弄这么一出。”

    “确定是她弄的?”

    “不然还能是我么?消防说了,火势燃烧的很有规矩,不远处的天然气管道没着,火却顺着吸油烟机油盒里的油往外烧,烧了客厅、卧室和厕所,都说水火无情,这场火别说无情了,小三也没这么贴心了吧?”

    郝老歪伸手指窗户:“那儿就是厨房,咱俩在外边都看不出来着过火,加上刚才和你说的那些……”

    “我就是想不明白,许苍生,要不你把人带回去审了得了,没准能问出点实话来。”

    许苍生斜着眼睛看郝老歪回应道:“你可拉倒吧。把人带回去我问啥?人家今天说陈达脑子转筋了非得炒糖色,能咋?刑警队多啥?”

    “这事啊,咱管不合适。”

    郝老歪不高兴了:“那谁管合适?”

    “呵。”许苍生笑一下:“你想啊,这房子烧这德性不能住了吧?那他俩住哪?”

    “谁问这个了,我问你的是……”郝老歪明白了,许苍生的意思是,这两口子总不能在梁城住旅馆吧?毕竟这是自己家。那能住的地方只有范海涛那儿了,和公安局长住一个窝里,你就算是什么妖精也得现了原形。

    许苍生继续道:“这事也不是我不管,你说作为主要人证的老陈什么都记不住,我怎么管?还不是刘芸说什么就是什么?倒不如别弄的太急了,让她自己慢慢松下来,撒了欢就好办了。”

    嘀、嘀、嘀。

    许苍生的电话响了,他拿起电话说了句:“范局?”

    “在哪呢?”

    “啊,陈达家着火了,我在现场。”

    听到这电话里的范海涛当时就不高兴了:“谁让你出火警了?我求爷爷告奶奶把你调过来是当消防的啊?怎么着,张金虎抓着了?你还有没有点正事?”

    得,许苍生听完这几句话立即回道:“范局,我马上回去办案。”

第五十八章 反转

    安静别墅里阳光充足,像是一个年深日久却沐浴在日光中的老宅,带着那么点陈旧,丝毫感觉不出腐朽。

    咔。

    别墅的房门开了,几人在安静中拎着行李步入房间,陈达什么都没拿,最后进入。

    “你妈把你们俩的屋都收拾出来了,小达子,你帮你妈把行李拎进去。”范海涛习惯性安排完,又回过头来冲刘芸说了一句:“姑娘,你跟我来楼上,叔和你说两句话。”

    刘芸看了陈达一眼,在他眼中只看到了陌生后,慢慢跟着范海涛上了楼。

    还是那栋别墅,还是那间书房,不过这一次刘芸不再是看客,坐在了范海涛旁边的沙发上。

    范海涛沉闷的点了根儿烟,连衣服都没换:“丫头,闹够没有?”

    刘芸将原本看向老人的目光移开,回了一句:“叔,我没听懂。”

    “没事,没听懂我和你慢慢说。”范海涛把烟掐灭在烟灰缸,根本没抽几口:“你那屋的火灾,能禁得住查么?万一真查完了,变成了蓄意纵火,知不知道是什么后果?”

    刘芸刚要张嘴,范海涛伸手拦了一下:“你啊,在我眼里是孩子,怎么狡辩都行,可真到了刑警队,谁还把你当孩子?”

    “那火灾在烧什么谁看不出来?为什么火灾现场烧了陈达的两个日记本还有你们俩的手机?陈达又为什么头一次做饭上去就炒糖色?”

    “姑娘,这事要是到此为止,也没人调查,就是天灾人祸,真要是查起来,那就是刑事案件,能听懂么?”

    刘芸凝望着范海涛:“叔,那您是什么意思?”

    “好好过日子,踏实生孩子,人家房子被烧了以后该赔多少钱我们老两口拿,你和陈达赶紧领证在别整这些幺蛾子,咱们还是一家人,不好么?”

    “我要是不同意呢?”

    范海涛一瞪眼:“那你还想干什么?”

    “我弟已经死了,叔,就这么白死?”

    “我的亲姑娘,这不是查着么?如今罪魁祸首就困在梁城,整个公安局的警力全在抓张金虎,许苍生跟上了弹簧劲儿似的到现在48小时没离开过刑警队,你还想怎么样?”

    范海涛叹了口气:“再说了,你真当陈达那么好控制?我跟你保证,这次的事情之后,你连想跟他撒谎都难,信么?”

    “叔,您觉着我想害陈达么?”

    “你要想害他,我也不能让你们在一块。”范海涛稳了稳心思:“我琢磨明白了,就在刚才医院,你不就是想凭借在医学院学的那点东西让小达子按照你的意思做么?可事情按照你预设的发展了么?并没有啊。”

    刘芸的确是这么想的,让陈达按照自己预设好的一切接触到赵云、张金虎这些人的信息,通过她往手机上发的短信一步步诱使老陈揭开谜团,在抓住张金虎以后才知晓谜底,于无尽的悔恨里,把欠老刘家的一条人命还了。

    结果呢?

    她发现想要控制这一切太难了,先是陈达想要放弃的把线索给了许苍生,而后是这个货舍近求远不从张金虎下手非得打自己弟弟身上找个所以然,不然她也不用去布置灵堂,可走到这一步已经代表着陈达要知晓所有了。

    能怎么办呢?

    归根结底,自己也只是个女人而已啊。

    可以控制的,只有一个失去了记忆的陈达……

    “刘芸啊,你来看看行不。”

    陈达母亲的声音打楼下传了进来,这声音像救命一样把她由范海涛身边带走,等她脚步急切的出现在一楼卧室,已经铺好被褥的床、打扫干净的房间就在眼前。

    “看看,还缺什么不,缺什么我让老范给你买。”

    “阿姨,什么也不缺了。”

    陈达母亲往门口退去:“那行,你们俩歇会吧,晚饭好了我叫你们。”

    话音落下时,天将暮色。

    陈达坐在床边上看着刘芸:“你……”

    停了很久也没把下文说出来,刘芸有点等不得接了句:“想说什么就说吧。”

    “你到底是谁?”

    刘芸满脑子都是范海涛说的话,应付性的说了一句:“我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你说我是谁?”

    “你是我的爱人?”

    “那为什么怀孕了还没有结婚?”陈达指了指刘芸的手,意思是她没带戒指。

    刘芸突然想起了范海涛说的那句想和他撒谎都不太可能的话,以前,想要控制陈达起码还有本日记,现在好了,连日记都没了,一觉睡醒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你在思考什么?”陈达连珠炮一样问道:“我们是在哪认识的?相处了多长时间?有没有共同的朋友?”

    这些话问的刘芸发懵,像是自己即便回答了也得找证据证明一样,哪有日记里写着陈达自己相信的字迹方便?

    “你不信的话,自己去查吧。”

    刘芸躺在了床上,忽然不知道往下该怎么进行了。

    “吃饭了。”陈达母亲的声音又一次传了过来,当刘芸和陈达走出去,范海涛刚好打楼上下来,他手里拿着户口本往桌子上一放:“这是咱家户口本,明天开始就在桌子上放着,你什么时候想不起来了,什么时候看一眼。”说完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刘芸,因为,户口本上没她。

    “老范,你明天出去买个好点的手机回来,我听说现在的手机可先进了,早晨闹铃提醒后,就能显示出日程表,咱把陈达记不住的事都写日程表里,闹钟一响,孩子就什么都看见了。还能录音录像什么的,听见没?”

    范海涛回应道:“知道了。”接着,又看了一眼刘芸,当着陈达的面问了一句:“你们俩找个时间把证领了吧?”

    陈达母亲赶紧接话:“可不,要不然过俩月身子就不方便了。”

    此刻,陈达突然说了句:“先等等吧。”

    刘芸瞬间转过头去,那时她彻底感觉到了原本在自己手里控制着的一切,都要脱手而飞了。

    范海涛仿佛拿话点她一样说道:“刘芸啊,你放心,张金虎跑不了,任何犯了法的人都跑不了,明白么!”

第五十九章 何必跟我较劲呢?

    再醒来,陈达在别墅的餐桌上看见了一封深情款款的信,信旁边摆放着一个户口本,户口本内是自己与父亲范海涛、母亲姚春枝的亲属关系,看着十分冷淡,内里却比任何证明都更有力量。而那封信,则卑微很多。

    她说:“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也许你对我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没关系,这和刚出院的时候一样,那时候我每一天都要解释一次自己是谁,你是谁……”

    她还说:“我是你未来的妻子,我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后要管你叫爸爸,至今没有结婚的原因是你一直都在养伤,我又怀了孕。”

    “至于你,是梁城刑警队的队长,是这座城市当之无愧的英雄。你曾为了救自杀者和他一起坠楼;也曾帮丢失孩子的母亲翻遍了整个梁城找回孩子,你在这座城市所接受赞誉无与伦比……”

    陈达心中有了个疑问,警察都是跟家人报喜不报忧的,自己真要是曾经为了救自杀者坠楼,这事儿怎么会让怀着孕的媳妇担惊受怕?除非是她和自己经历过……

    老陈放下了那封信,在信纸旁边还有一张照片,这两样东西远没有那户口本有说服力,尽管她在照片中穿着护士装,胸口还带着工牌。

    “喂。”

    陈达拿起了家里的电话,通过114找到了医院的电话号码后,想都没想就播了过去。

    “您好,请问您是?”

    “哦,我是陈达,我想找……”

    “陈队长,找刘芸吧?您还认识我不?当初你住院的时候我你们那个楼层的护士长,最近才调过来……”

    陈达听着,随口说了一句:“是么?”

    “对了,陈队长,您的病情怎么样了?”

    “刘芸在么?”他似乎不太想多说。

    “找刘芸得打手术室外的办公室的电话,陈队,我这儿是总机,您等着,我这就给您转过去。”

    陈达赶紧拦道:“等一下,我问个事儿。”

    老陈拿起了那封信:“前两天儿,聊天的时候刘芸说过这么个事,她说看见过我救了个想要自杀的人还和那人一起坠楼了,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这不,她还生气了,你说,就我这个记性,是不是不该挑这上边的毛病?弄得我现在逢人就打听,问问有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生怕这刘芸没完没了……”

    电话里的女人回了一句:“刘芸怎么能挑这事儿呢?记性好的老爷们有几个能记住节日、生日的?更何况是您?陈队,您别担心,这事我知道……”

    刚失忆的时候,陈达远没有现在这么坦然,他从刑警队发号施令的灵魂人物一瞬间变成了闷葫芦,还是那种见谁都扭头,既不认识也不想知道曾经是不是认识的类型。

    慢慢的,他抑郁了。那每天醒来活的像个傻子,见着范海涛都得让人介绍,还好得了?

    当时唯一能和他聊两句的,也旁边病床一个患者,人家没啥事,就是个良性肿瘤,手术都做完了,医生和家里亲属都告诉那个患者说没什么事,过两天就能出院,但这个两天一直过了一个月,医院也没放人。

    病人慌了,四下打听,愁的没招了就开始胡乱猜疑,想到点什么就和陈达唠唠,最后就开始作妖,和家人没完没了的发脾气,家人实在扛不住了才说,说他脑子里根本不是良性肿瘤,是癌。

    对于一个失忆的人,陈达当然没什么心思管别人的事,问题是他们俩唠嗑的时候这个货把陈达也带了进去,说了一句:“你还不如我呢,每天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这句话让陈达明白了他竟然比人家在医院待的时间还长,长期的抑郁让他一下就接受不了了,心里冒出了‘与其每天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的想法,趁着没人在身边爬上了顶楼。

    陈达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的,就是感觉压抑、喘不过气,想着从楼上跳下去就算是解脱了。

    先发现陈达的是刘芸,她打楼下经过,看了一眼发现楼顶站着的是老陈时,直接冲上了顶楼。只是,上来以后她傻了,陈达根本没有任何自杀的举动,反而在楼边上劝着别人。

    那个人正是老陈同病房的人,他听说家里为了准备下一轮的手术费连房子都卖了的时候,接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走到了楼顶。

    陈达一开始也不知道楼顶还有其他人,上来就听见有人在打电话:“你听好了,要还是我媳妇,马上把房子买回来,你还有个儿子,现在这个时代没有房子哪有姑娘愿意和你儿子结婚呐?”

    他当然听不见电话里说了什么,可从对话中却能听出一二:“什么叫不用我管了?你一个月才四千多块钱的工资,真把房子卖了、钱扔到我这个必死的人身上,你们娘俩睡桥洞去么?你怎么让我死都死的不踏实呢!”

    说完话,他愤怒的将手机扔到了楼下,叹着气愁眉不展。

    “陈达!”

    此刻,刘芸冲上来的呼唤声惊扰了那个病人,他立即在楼顶站起身来喊道:“别过来!”

    陈达那个气啊,要是刘芸不上来,他悄无声息的过去在对方背后把人抱住,事儿不就解决了么?哪至于事态僵化?

    他可忘了,自己上来根本不是为了同病房的病人,是来结束自己的,但当其他人出现生命危险的时候,惯性思维让他将任何事情都抛诸脑后,必须以民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为主。

    “伙计,多大的事啊,不至于走这一步。”

    陈达没搭理刘芸,先跟当事人聊了起来。

    “你知道啥啊?我不是有钱人,知道不?一辈子辛辛苦苦就攒了一套房子,这生活刚好起来,儿子也要高中毕业了,等他上了大学,娶了媳妇,我们俩就打算去市郊租个院,把房子留给小两口。现在好了,房子卖了,谁还和我儿子结婚?要是能卖了房子救下我这条烂命也行,可我这是癌啊,不治之症,总不能两头都落空吧?好歹也得留一头儿吧?”

    他低下了头,像是不在挣扎似的:“我认命了,真的,服了,这辈子就这么地吧,我这一死,他们娘俩用卖房子的钱再把房子买回来,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比什么不强?何必跟我较劲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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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智商高达166的刑警队长在一次抓捕行动中被子弹击中了记忆海马体后,由于记忆系统被损坏,他的记忆力只能维持在24小时,那么,他还能继续破案屡创辉煌么?失忆神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失忆神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失忆神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