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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如沉寂     失忆神探txt下载     失忆神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什么是责任?

    站在医院住院部的顶楼,刘芸看到的那个男人一点也不伟大,他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头上还带着开颅手术后的护具,绷带乱七八糟、衣衫不整,怎么瞧也和伟大沾不上边,但,那对生命的急切却恰到好处的展现着,想看不见都不行。

    “好,好,我不跟你较劲了还不行么?”

    陈达趁机往前挪了两步,就两步手探着,像是要阻止放弃生命的病友,眼眉皱着,恨不得马上想出办法来:“那咱们说说你死了以后的事。”

    “身前的的事我都不想管了,还在乎身后的事?”

    老陈立马接话:“你得在乎啊,你不在乎就没人在乎了。”他简单考虑了一下说道:“你死了以后不就是希望儿子有房、能娶媳妇么?咱就当这一切都发生了,可万一儿媳妇和你爱人不对付呢?”

    “我不是咒你,你也自己琢磨琢磨,人家小两口在一个屋子里叫一家人,多个老太太能不碍眼么?这时候你儿子偏袒谁都不行,只要有一点点偏向自己媳妇,你爱人得怎么想?哦,我爷们拿命换的房子,你们俩现在嫌弃我?还让她活不活?”

    “即便是为了孩子好,人家把房子让出来了,好么,一个女人孤苦伶仃自己生活,儿子老婆孩子热炕头,这要是到了晚上,能睡着么?”

    陈达还没说完,那位要结束自己性命的男人立即否定道:“不可能!”

    “就算儿子孝顺儿媳妇乖巧行么?这总行了吧?”

    “你想过没有,这小两口要是你浓我浓的时候让老太太看见了,都别说看见了,俩人说点儿腻乎话被听见了,还不得听得你爱人眼泪直掉啊?那日子怎么过,时间长了是不是得有矛盾。”说话间,陈达又往前凑了两步。

    此时,楼下已经有人报警了,消防率先感到在铺气垫,很多医生和护士都站到了刘芸的位置。那一秒,刘芸有点动容,她在意的不是陈达救人于水火,而是,警察这个职业的从业者始终都为每一个人全力以赴,未曾有过任何放弃。

    然而,这千千万万个不放弃凑在一起的时候,这一次一次的执着放在一块的时候,那看起来不怎么伟大的任何行为都会变得圣洁,变成让人信任无比的信仰。

    “你别说了!”

    陈达眼看着他蹲下,随后投降般举起双手:“行不说了,不说了行么?”说话间又上前两步,已经距离病友没有多远了。

    “你知道么?我活着他们娘俩一定会救我……”

    这句话说出了多少普通人的心酸,他们在碰上孩子未来和自己命运的抉择时,往往都会选择牺牲自己,因为自己最好选,谁又能忍心伤害自己的孩子呢?

    “废话,那不然呢?”

    “你拼了命的为那娘俩付出不就应该获得同等待遇么?你到底在拒绝什么?拒绝的是妻子和孩子的爱,还是留下那些辛苦赚下的钱、让那娘俩一辈子感恩的自私?”

    “自私?你说我自私?我连命都舍得,我还自私?”

    陈达终于走到了他面前,义正言辞的说道:“当然是你自私!”

    “打这楼上往下一跳,你成了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周遭的街坊四邻得怎么想那娘俩?他们到底是为了钱逼死了自家爷们还是希望保住房子气死了亲爹,你不在谁说的清??”

    “说清了,谁信?”

    “你以为自己跳下去就叫负责了?我告诉你,一个老爷们需要扛起的责任不光是生活,更多时候需要你背的是压力,现在可好,你把压力都扔下,一个人儿走了,你走的多轻松啊,别人只能扛着你扔下的压力挺着,不冤么?”

    刘芸原本是要靠近陈达的,在得知他已经失忆以后就制订了计划,她不能让害死自己弟弟的凶手过得如此舒服。但今天,本该站在圈外设计程序的程序员居然被程序里的剧情给触动了,正如他所说的一个男人所要背负的不仅仅是家庭,更重要的是背负压力……

    刘芸自小就和母亲生活在一起,看到的是妈妈的含辛茹苦和压力之下的暴躁,耳边听的是母亲对父亲的咒骂,因为那个男人不负责任。

    后来,她上了医学院,还爱上了一个男人,那个混蛋竟然为了去国内最好的医院和某科室泰山北斗实习,选择了劈腿,厚着脸皮给那位泰山北斗的女儿当舔狗。

    这是什么世道?

    为什么不负责任的男人都让自己碰上了?

    甚至可以说在刘芸的世界里,从没体验过一个男人负责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最开始,她以为负责应该是即将跳楼的那位病人,起码他能为自己的女人舍弃性命,但经过陈达这么一说,忽然觉着也许真正的负责是这个失忆症患者所说的那样。

    顺嘴胡勒的老陈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在意这些话,身为一个警察,他更关注自己和病友之间的距离,要确保在意外发生的时候,可以拉住对方,保证他活着。

    “那我等怎么办,你告诉我可以怎么办!”

    “下来啊!你是傻么?还问怎么办,这个时候当然要安心治病,等病好了,努力赚钱补偿家里那娘俩。咱退一万步说,哪怕治不好,人死了是不是你老婆孩子也有个怨恨的地方,和别人说起话来起码能说一句‘我们家那死鬼要是不得病,条件比你们家好’,瞧瞧,咱人没了还在扛责任,这才是老爷们该干的事。”

    那个男人心动了,直挺挺的身躯开始一点点弯曲,脚下慢慢移动像是要主动走回来似的说了一句:“这,行么?”

    陈达就现在他附近,没有表现的太激进,生怕哪不对付在给弄激动了功亏一篑:“肯定啊,不然我跟你说这些干啥,也不沾亲不带故。”

    就在此时,楼下有个声音传了上来:“孩他爹,可不敢跳啊,你要跳下来我们娘俩可咋活呢!”

    他真没想跳,闻声转身看向楼下那一刻,迈步挪动下身体,刚抬脚,正好踢在太阳能上。

    当!

    声响传来时,他向前扑去,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处于危险之中的人往往都会抓最后一根稻草,病友反手一把抓住了好不容易挪过来的陈达,老陈再想用力都没来得及,让这个货拽着就往楼下摔去!

    ‘啊!’刘芸尖叫了一声,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第六十一章 问

    刘芸是看着这两个人掉下去的,按理说这个时候陈达已经快恨死这个病友了,但,在坠落的瞬间,是老陈抓住了他的手死命往怀里拽,生怕他落不准,最终两人才坠落到刚刚充满气的气垫中心。

    回忆刚才的过程,刘芸清楚的知道陈达是可以不上前的,可以站在远处劝,这样不会有任何危险。可他没有,这个男人一步步向前摸,就是希望站在距离生命最近的地方,能尽微薄之力。

    那一瞬间,刘芸踩着楼顶最边缘位置的墙朵看着医护人员将两人拉出来,瞧着他们毫发无伤的站起……

    想着:这,会是个坏人吗?

    刘芸心中升起疑问。

    ……

    别墅内的陈达默默挂了电话,眉宇间带着电话里传来这段故事的陌生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改变。

    他觉着这就像是商人将业绩再创新高、足球运动员把球踢入球网、导演拍出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大片一样,都是最普通的本职工作。只是,老百姓似乎更喜欢拍成段子的四平警事、枪林弹雨的警匪大片和男欢女爱的娇柔妩媚,对这种平凡又无趣的普通工作不怎么在意。

    可这就是警察,整个职业身涯中也许几年也碰不到什么惊险,总是活在琐碎里。

    老陈顺着楼梯上了楼,他想熟悉熟悉环境,当推开父亲书房的房门,看见那满是书籍的屋子散发出笔墨气息,陈达在范海涛的书桌上看到了一份报告,上面写着这样一组数据:仅2019年,全国公安机关就有280名公安民警、147名辅警牺牲,6211名民警、5699名辅警受伤,是和平年代牺牲最多的队伍。

    也许他们不如消防那样频繁进出火场显得伟岸,也许他们没有和死神争夺人命的白衣天使的潇洒,也许他们不似手持钢枪的军人那么严肃,可真的如同陈达所经历过的那样,他们就是在最普通的环境里做着最费力不讨好的工作。

    嘀、嘀、嘀。

    书房的电话响了,陈达拿起话机放在耳边:“老陈,我,郝勇。”

    “身份的事,一会儿我在向你证明,先听我说,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张金虎会不会只是在梁城借个路,真正的制毒工场并没有放在这儿,而是放在了距离边境更近的地方,比如远离城市村庄?”

    郝老歪的声音像是一直在琢磨这个案子,用那不太灵光的脑袋好不容易想到点东西就赶紧给陈达打电话,结果:“啊?”陈达的回应是带着疑问的感叹音。

    “嗨,是这么回事……”郝老歪不想重头说,因为这些东西要一次一次对失忆患者重复会造成心理疲劳,问题是你不说的话陈达根本不知道整件事的始末,想让他参与进来就必须要复述。

    等陈达听完了整个过程,就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许苍生会用市局的全部资源对开发区的工厂进行地毯式搜查,也许一个人口普查的理由就能办到这一点,而在这么长时间的查找过程里,许苍生不光一无所获,还被上头催促着限期破案了么?”

    “对,就是这么回事。”

    要不说刑警队长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坐的位置呢,只要发生了大案,局领导就会大眼儿瞪小眼儿的盯着你,要是长时间没破案,舆论的压力、老百姓的咒骂、手下人的不信任会接踵而至,到时,所有压力都将压到你一个人身上。

    然而,老陈不知道的是,他竟然会因为失忆车内抛开警察的固有思维,以全新的形势进行思考。

    “老郝,你说那个张金虎制作哪种——毒——品——的可能性更大?”

    郝老歪还真正经的思考了一下:“老式——毒——品——在年轻人身上已经打不开市场了,新式的又日新月异,其中最坚挺的可能是……”

    陈达问的其实并不是这些:“那就好办了,既然是新式,就离不开水电的用度,咱们可以从……”

    “停,老陈,没听我说话是么?水电用度要能暴露,还轮的着咱俩?许苍生早把张金虎的窝子找出来了。现在整个梁城的工厂和私人作坊都被查了个遍,违法小作坊查出不少,张金虎的窝是一个也没找着。”

    陈达一直等着啰嗦的老郝说完才张嘴:“养殖业呢?”

    “啥?”郝老歪都没听说过哪个警察会把怀疑目光放在养殖业身上,这才表示惊讶。

    陈达解释道:“新式——毒——品——的制作大多离不开化学,其中最大的难点还并不是水电用度,是异味。如今梁城除了工厂所在区能容忍这种异味外,窝点藏在哪个小区都得门窗紧闭。”

    “养殖业不一样,牲畜粪便能很好遮掩这股味道,水电用度也说得通,你还能在梁城找到更适合的其他场所么?”

    “我说老陈啊,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

    郝老歪服了,别说是他了,就算是整个刑警队也没敢把怀疑方向放在养殖业上,可陈达就敢!

    “老陈呐,我还有点别的事,其他的等过两天去看你啊。”

    挂了电话,郝老歪回身看过去的那一秒,老周、范海涛都在他身后站着,这小子满脸羞愧的说了一句:“领导,咱是不是太过分了?”

    “哪过分了?警察局长的儿子,刑警队前队长,给梁城除害不应该么?”

    郝老歪就怕范海涛,一见他瞪眼睛就缩脖,这不,范局长开口以后,老郝只敢小声嘀咕:“那您咋不在家自己问,让我打什么电话……”

    周副局长插话道:“让你打个电话还委屈你了?你要有那两下子,范局用求爷爷告奶奶的把许苍生弄来么?”

    “你现在的工作,就是把刑警队整合好,刑警队不管什么时候都得是市局的利刃,必须是一个整体,听明白没有,郝副队长?”

    郝老歪还没听明白呢:“抓不着申斯不赖我,我是抓人的,不是破案的,这一点刚开始就和范局说好了……”话说了一半,他突然看向了范局长和周副局:“二位局长,您的意思是。”

    “我们的意思?是你自己查到了线索,听明白没有?”

    这一下,郝老歪明白了,原来给自己复职的机会全看在这条线索上,而市局在这大敌当前的情况下,市局领导更需要老郝帮着许苍生去压制陈达留下的刺头。正如当初把他拿下来是为了不让他当刺头一样。

    郝老歪那欣喜的面庞本在绚烂多彩下表情越来越丰富,可不知道为了什么,突然间苦了下来。

    周副局问了一句:“几个意思?复职了还撩脸子?”

    郝老歪赶紧摆手,说了一句:“我就是,就是,想问问陈达……”

    “问什么?”范海涛追了一嘴。

    “他该怎么办,”

    瞬间,两位局长的鼻子都让他问酸了,范海涛不想让郝老歪看见这一幕的说道:“滚蛋,赶紧把张金虎给我抓回来!”

第六十二章 一触即发

    有时候,才华这事挺着人烦的,谁不想繁花似锦的活着?但问题是你总得碰着难题吧?在人生道路上面对那些像是专门为了难为你的问题时,谁不是拿纸巾擦掉满脑门子官司继续装着人模狗样、却身心俱疲的装着繁花似锦啊。

    许苍生就是如此,他是被范海涛用八抬大轿给娶回来的,指望的就是传宗接代、让梁城警察局刑警队荣光依旧,可结果呢?申斯不是他抓着的,张金虎怎么也找不着,逮起来的全是臭鱼烂虾,还得养着一帮子心存反意的手下,这叫什么事啊。

    你要问他发不发愁,老许恨不得把腮帮子撩开,让所有人都瞅瞅嘴里的溃疡烂成什么样了。问题是那能怎么着啊?只要不烂透喽,该咬牙还得咬牙。

    “许队,郝勇报道。”

    办公室门外,郝老歪走了进来,这回他是证件也拿回来的,枪也配上了、腰间手铐子‘咣啷咣啷’直响。

    “老郝啊,你可来了。”

    郝老歪一出现许苍生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这是范局长送帮手来了,如今被削了锐气的郝勇简直就是一把开了刃的趁手兵器。

    “许队,我这有个情况得先说一下。”

    许苍生猜着说道:“范局是不是吓唬你说这是暂时复职?不用担心,在我这,没有暂时这一说,你回来了,副队长的位置就到不了别人身上。”他还以为这是范海涛送的顺水人情呢,这番话说出去,郝老歪不得感恩么,不得记自己的好么,对管理刑警队又是一大助力。

    结果:“许队,是关于案情的。”

    案情?

    你郝老歪分析案情?

    许苍生不信,哪有大老粗绣花的,真当自己是猛张飞了啊?

    郝老歪这一张嘴,许苍生懵了,他把张金虎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开发区的工厂会误导警方视线,养殖户中怎么可能藏着秘密——制——毒——窝点的事都说完,老许如梦初醒!

    对啊!

    现在是冬天了,养殖户为了确保牲畜不被冻着,招多了去了,耗电量增大很正常:再说刷洗牛棚猪圈的都得用水,加上牲畜饮水,量大当然没人在意,这张金虎要是把窝点藏在那,不是得天独厚么?

    “这是你琢磨出来的?”许苍生问了一嘴。

    “啊,我媳妇家不是农村的么………”

    他话还没说完,许苍生就不信了,郝老歪对动物的喜爱最多能算顿顿少不了,指望他分析点什么出来,怎么可能,真有那两下子,能让范局给停职么?

    许苍生拿出了电话,拨通范局长办公室的号码:“范局,这是什么意思,让郝老歪把线索带过来,您觉着我信么?”

    回话的不是范海涛,是周副局:“你小子尾巴敲上天了吧?和老校长、局领导就这么说话?”

    “周副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觉着吃别人的剩儿,心里不舒服。”

    “你不舒服?你还不舒服了?那你没问问范局心里舒服不?他儿子的破案思绪无偿拿出来,你以为是给你的?要不是为了梁城乃至省内的老百姓,能么?要不是小达子记性不好,能么?你还不舒服,让张金虎把脸打肿就舒服了?记住喽,他已经从梁城跑一回了,身上背着人命,再让他跑了,整个市局算上你捆一起都在粪坑里呛死算了。”

    啪。

    电话挂了。

    许苍生望着手机愣了很久,这陈达怎么像个魔咒似的躲不开了呢?

    不过,他没时间思考了:“小六子!”

    “马上联合防疫、卫生部门来一次大检查,以防控传染病为由,对所有养殖户严查、详查。”

    小六子听着声冲到了队长办公室门口:“张金虎有消息了?”

    许苍生一点没隐瞒的说道:“还不清楚,不过这是你师傅主意。”

    小六子:“那错不了。”

    “你小子回来。”许苍生见小六子领了命就要跑,立马喊一嗓子,等他回来了,才说道:“穿好防弹衣,全员带枪,借卫生防疫部门的车执法就行,他们可没实战过,一定别让这些人靠近,以防万一。”

    “也是我师傅说的吧?”陆贤招那叫一个嘚瑟,陈达在他心里简直就是神。

    许苍生都懒得搭理他:“混蛋。”

    骂了一句后冲郝老歪说道:“张金虎是个反侦察能力极强的惯犯,咱们只要找着窝点,他一定有办法得着消息,到时候,会第一时间逃离,而逃离路线,必定是蒙山。”

    “你就去蒙山附近守着,多带吃喝、棉衣,这边行动不结束不准给我回来,要是张金虎打蒙山跑了……”

    郝老歪许诺道:“他要是从我手里再跑了,我就不算和爷们,明天开始穿裙子上班!”

    “宗航!”

    “全市民警、协警、特警、武警全员待命,咱们能调的就调,调不了的和我说,打报告让上级沟通着调,我就不信这张金虎长了翅膀能从梁城飞出去!”

    梁城全局都动了起来,这场覆盖率高达六个县、四十一个村的大搜捕在卫生防疫部门的掩护下浩浩荡荡展开。范海涛命令,凡直接参与行动的,穿便服、坐私家车或兄弟单位车,警车一辆也不许出现;凡是确定没有问题的养殖户立即转交给兄弟单位,继续卫生防疫检查,不许浪费时间。

    那一天整个梁城的警力忽然变少了,街道旁、商场周围、火车站附近大多是一名警员带着多名辅警,学校、幼儿园等等平日里都有警察巡逻的地方这一天只停了一辆闪着警灯的警车当稻草人。

    而在梁城不远处的工地里,一个早就扣了顶、按上窗户的却没有拉电线的待建楼内,一个躺在便携式钢丝床上的男人突然间惊醒了。

    刷。

    他醒来时满脸冷汗,第一件做的事就是掏出手机拨通一个需要手动输入的号码,但这个电话才打出去,又被立即挂掉。

    张金虎单眼乱转的眉头紧皱,他起身疾步走向窗口看着东边,那儿有一户养鸽户的楼顶上竖着红旗,旗帜在随风飘动。

    呼。

    张金虎长长出了一口气。

    “大哥,怎么了?”

    一个黑脸汉子穿了身貂儿靠近问道。

    张金虎摇摇头:“不知道,就是闹心。”

    “自打我接了杀人的活,就没舒服过。”说完,又补了一句:“生子联系上了么?”

    “没呢。”

    就在这一瞬间,眼中一直盯着的红旗‘啪’一下倒了!

    张金虎嘴角快去抽动了两下,若无其事回头说道:“我出去买点东西,你们有什么要带的么?”

    “大哥,带条烟吧,不够抽的了。”

    “好。”

    “大哥,别买中华了,来芙蓉王,那玩意儿顺嘴儿。”

    张金虎哪有心思听,脚下紧倒腾,迅速钻入了工地外的车内,留下一脸懵逼的手下。

第六十三章 枪呢?

    只相处了一会儿,郝老歪就看出了许苍生为什么受范海涛的重视,如此多人参加的这么一个搜捕计划在人家手里一点都不显得杂乱,井然有序的如同天安门广场前阅兵式中的仪仗队,每个部分甚至每个人的职责都无比清晰。另外再说他的搜捕计划,思路清晰不说、视野也宽广,比起陈达来丝毫不差。

    许苍生说了,养殖,不是什么人都能玩的,就拿养鸡来说吧,没事的时候鸡蛋是一天一捡,各大超市上门收货,销路根本不用愁,等鸡下不了蛋了呢,还能卖肉,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生意,但,一场鸡瘟能毁了整个养殖场,要不怎么有句话叫家有万贯带毛的不算呢?还有这猪,猪瘟一上了身也是一死一片,死的你都心疼,就更别提羊了,羊身上那布病,对了,就是布鲁菌病,这玩意儿不光羊得了要命,人招上也是生不如死,所以,养殖,是谁都能干,可要想干好,真想挣钱,除了本事以外还得看命。

    有了这些了解,老许迅速调整侦查方向,这次的‘卫生防疫’大检查不针对老养殖户、更不针对挣了大钱的养殖场,专针对那些新养殖户和刚刚建成且投资有有定规模的养殖场。为什么要这么做?很简单,老养殖户用一辈子玩熟了一种家畜那可真是金不换的经验,光卖技术一年就能赚不少钱,跟你扯这个干啥?

    “所有民警在侦查过程中发现任何端倪不得出声,在进行‘卫生防疫’检查时,养殖户敬的烟得抽、给的礼得收,完事以后出门把地址、养殖户名单登记号上报,收的东西上交。”这是许苍生的第一条命令,属于广撒网,一般的养殖户见了卫生防疫的都会递烟,可张金虎的人见了肯定会这么干,如此一来,就能缩小一些范围。

    “所有刑警和民警分组行动,刑警不干别的,只盯着家畜,要是看见家畜精神抖擞毛色鲜亮,根本不用去管,凡是看见家畜带死不拉活、蔫头耷拉脑的,一定记在心里;还有,养殖量非常小占地面积却很大的;场舍特别多却有几间空着的、有异味的,尤其是养殖户上杆子拦着不让进的,都得记录下来。”这是第二条命令,--毒--贩--可没心思干养殖,他们养那玩意儿好不了,加上成天被化学用剂熏着,就更不可能看着舒服,这样,范围又会缩小很多。

    “真正卫生防疫站的在职人员同样和民警分组行动,他们只看养殖户是否符合规格,把非常不符合规格和非常符合规格却养殖规模不大的,都记录下来。”--毒--贩--是很有意思的一伙人,要么精的像鬼、要么傻的不像人,抓住了两头就等于拢住了希望,加上之前的几条,要是全都符合,就是大规模详细搜查的对象,到时候就该特警和武警联合行动了。

    郝老歪听完许苍生的安排,直唑牙花子,这大老许不白给啊,不光不白给,简直是塑料袋上脚面,有一套。他开始替陈达担心了,好家伙这一顿操作下来,张金虎的窝子就算藏在耗子洞里也能给挖出来,关键是这俩人还打着赌呢,更关键的是,也许这场赌约会因为自己这个被范海涛逼着当叛徒的人给改变了结局,毕竟最具指向性的思路是人家陈达给的。

    “唉,老许,你怎么对养殖户这么清楚?”

    老许嗞牙笑了一声:“练呗。”他回忆似的说道:“别说这些,给马接生、给猪打针、给鸡喂药,咱啥没干过?你以为我跟陈达似的,出生就是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尽管我也是特招的,但那也得从底层干起来,当初在县公安局的时候,村里那些老百姓有点什么事都报警,就连自己家的老母牛揣了邻居家公牛的犊子都得去打官司,更何况是这些。”

    “对不起啊,我不是说陈达没本事,我啊,就是说自己没人家那么好的条件。”

    看见郝老歪脸色有点不好看,许苍生解释了一句,的确,在整个梁城乃至省内都找不出陈达这家世,人家是警察世家,打小在案件和卷宗里长大的,一般人能比么?那要是还想出头怎么办?只能由低做起,逐层研究透了以后,靠业务能力一点点超越身边所有同伴。当警察的谁不想立功受奖?谁不想威风凛凛的在大案要案专案组里立军令状?谁不想在年尾庆功宴上带大红花拿奖章?你以为这些都是怎么来的,都是日以继夜的研究出来的。

    郝老歪没出声的笑了一下,这就是想化解尴尬,只是,更尴尬了。

    “出发!”

    许苍生大喊一声后,防疫站、刑警队、派出所组成的联合执法队坐着卫生防疫部门的车出发了,这支队伍将会在梁城所有周边县城、村落的养殖户中展开特别调查,直到张金虎的黑巢浮出水面为止。

    现在,天时、地利、人合几乎都站在了许苍生的身后,他就不信自己打不赢这一仗。

    ……

    “大孙儿,快进屋。”

    老太太回来了,拎着在超市里大包小包抢回来的战利品,小推车上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把老人累的直吭哧却依然满脸堆笑。

    那一刻,陈达正在屋里百无聊赖的坐着,几分钟以前他还在楼上养父范海涛的书房,可不知为什么,在看那些卷宗的时候,只要看到一个卷宗就能隐约间猜到案件结尾,有些案子更是直接在脑子里浮现出了凶手的样子,等看到结果的时候,还真就和自己想的一模一样。他正纳闷,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头开始疼了,这才放弃了继续查看的回到了楼下。

    失忆后的陈达怎么还会知道范海涛书房里放的都是梁城这么多年来最典型的案例,然而这些案例在他来到这栋房子的第二年就已经成了每天握在手里的课外读物,都不知道翻了多少遍,能不知道案情和凶手么?其中很多破案手法已经成为了陈达的技能之一,又如何会忘?

    “爸爸!”

    小男孩一看见陈达那叫兴奋,连蹦带跳的冲了过去,一把就抱住了陈达的大腿,仰着头往上看着说道:“你想我不?”

    陈达懵了。

    他知道有个叫刘芸的女人说肚子里怀着自己的孩子,可根本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

    此刻,一个长相非常可爱的女人走了过来,岁月似乎并没有在这个女人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稍微带点不好意思的说道:“孩子说,想爸爸了。”

    “哦。”

    陈达也只能回应这个字了吧?

    老太太赶紧过来解释说道:“七七啊,小达子的病你也知道,咱们就不说以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子昂过来是看爸爸的、是看爷爷奶奶的,我做主了,今儿晚上谁也别走了,吃了饭再回。小子昂,告诉奶奶你想吃什么?”

    陈子昂特别开心的说了一句:“西红柿炒鸡蛋。”

    陈达微笑着说了一句:“好像小孩子都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

    “呵呵。”

    礼貌性的笑了一下,七七将脸扭到了另外一侧,笑容一闪即逝,像是在证明自己不是来复合的,出现在这只是为了孩子。

    陈达没说话,抱起子昂,源自血缘的亲情涌现,小子昂伸出手碰着老陈的脸揉搓着说道:“爸爸没刮胡子。”

    下一句是:“小心妈妈训你。”

    陈达愣了一下,昨天刘芸和自己说的话他可都做成了录音放在新手机里,刚才没事的时候还听了一耳朵,似乎她这个当护士的、本该有洁癖的人从没因为个人卫生问题说过什么,怎么这个女人如此在意这些东西?

    老太太补充了一句:“你前妻。”伸手一指地上的孩子:“你儿子。”

    这两句算是介绍的话说完,扔下句:“你们唠,我做饭去。”

    没有撮合,有的只是最基本的待客之道和对孙子的宠爱,剩下的,都是顺其自然。

    俩人在客厅沙发里坐下,小陈子昂探手就往陈达腰里摸,摸了一圈才问道:“爸爸,枪呢?”

    陈达没回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但在市公安局,陈达和许苍生的交替就像是太阳落下以后,月亮自会升起,亘古不变。

第六十四章 上就完了!

    “又白干了?”

    许苍生掐腰站在梁城城乡结合部一户养殖户门前时,眼中满是气愤,不久之前,宗航带人查到这儿的那一刻,该养殖户是又敬烟又敬茶,等查到后院竟然掏出了2000块钱说什么也不让进去。宗航多贼啊?表面上嘻嘻哈哈,背着其他执法人员把钱揣进了兜,扭头就给老许打了电话,结果不到20分钟的时间内,武警和特警同时赶到,连翻墙带破门的一群人端着枪冲了进去,那时,正偷着给不合格猪肉偷着盖蓝戳的养殖户都快吓尿了,他这辈子也想不到做这事会招来如此多的的警察,还荷枪实弹。

    其实这不是许苍生第一次扑空,在此之前他们就扑了周村的养殖户,到了那这养殖户支支吾吾问非所答,大杨没多声张,装傻充愣就出来了,待许苍生杀过去,一间正在给牛注水的屋子被强行打开,塞进牛嘴里的水管子不断逼着老牛喝水,牛喝的满眼是泪……

    把这两个养殖户交给了卫生防疫站处理后,宗航和大杨嘀咕道:“现在人都疯了么?自己给猪肉盖蓝戳、往牛肚子里灌水把胃灌炸,为了钱怎么什么都敢干?”

    大杨回了一句:“这还叫事?你要真能给他们和网上炫富那伙人一样的生活,要个肾他们都敢揦给你。”

    许苍生扑空了两家本来心情就不太好,加上这俩人站在他身后不停的叨逼叨、叨逼叨,一下就火了:“要不我把你俩调卫生防疫站算了?”

    得,一句话,俩人谁也不敢出声了,在老许转身的功夫,大杨在他背后直接立了个中指,摆出一张凶狠的面孔算是报复。

    嘀、嘀、嘀。

    就在这时,许苍生的电话响了,他拿起电话来一看来电显示,小六子的名字出现在手机上那一刻老许久一皱眉:“喂?”他不喜欢陆贤招,这小子是个刺头,可在这个节骨眼又不能不接电话,这才表情不太顺畅。

    “许队,可能找着了。”

    瞧这话说的,什么叫可能啊?

    “理由?”

    许苍生没多说。

    “我们刚从大王庄出来,庄里三家养殖户都查了,都没问题,可其中一家养殖场有点意思,是俄资的。”

    俄资?

    许苍生瞬间慎重了起来,俄罗斯人跑梁城开养殖场,还开在了大王庄?他回头喊了一句:“宗航,手机。”

    宗航把自己手机递了过去,许苍生直接找出地图,果然如他所料,这大王庄所在位置非常便利,旁边的高速直通蒙山,还是蒙山最不受人关注的入口。以前那是个林场,路也是林场老板修的,后来国家管控,为了自然环境不允许砍伐,这林场才关门。从大王庄到林场,再由林场进入蒙山的车程用不了半个小时,最重要的是,大王庄距离了梁城非常近,还有消息说梁城正在向省里申请,要把大王庄改成梁城的一个区,很多商人已经开始在大王庄周围买地皮了,有些下手快的都建起了楼……

    “还有别的证据么?”

    小六子就等他这句话般回答:“那间养殖场环境非常干净,人手充足,猪圈都是现代化设施,能自动控温、有自动饮水器,但,有异味。”

    养猪这玩意儿许苍生懂,能把猪养的安装上现代化设施,这肯定是奔着赚大钱去,先不论是不是俄资,就算是当地老百姓养到这份上也不允许猪圈里异味太大,因为猪是短期出栏的家畜,几个月就能把小猪崽用饲料喂成大肥猪,这种情况下不会洗澡还随地大小便的牲畜最大的问题就是卫生,很多养殖户都死在了这上面,哪有一家有规模的养殖场允许异味横行的?

    “是猪粪味儿么?”

    许苍生一定要把所有证据都砸实了,他不想再扑空了。

    小六子哪养过猪啊,问了一嘴:“猪粪呛鼻子么?”

    就这几个字,许苍生心里有了底,说道:“把卫生防疫站的人都送走,你们密切观察。”

    回过神,冲着所有武警和特警大喊:“所有人听着,全部上车,准备实施抓捕。”

    宗航和大杨都愣了一下,但,他们可没有不听命令的,许苍生的话音落下,这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都钻进了车内,宗航甚至开始拔出枪来检查枪械。

    “你们俩听好了,小六子可能发现了张金虎的窝,一会到了……”

    ……

    大王庄的街面上安静无比,养殖场的位置在庄里最末尾的地方,当刚才来过一次的那一溜车队二次出现在这条街上,车里的人变了,第一台车里,许苍生、小六子、宗航、大杨四人严阵以待,第二台车内是把枪纷纷放在腿上的特警,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呲。

    头车停在养殖场门口那一刻,以许苍生为首的四个人纷纷下车,小六子打头阵站在了门前,当他敲响养殖场的铁门,门内传来十多条烈犬的叫声时,铁门上的小窗打开了一下。

    “那什么,我们是卫生防疫站的,刚才来过,我同事的包忘拿了,开下门……要不你给我们送出来也行。”

    铁门窗口处露出的是一张中国人的脸,满脸谄媚,唯唯诺诺:“行,行,我给你们找找。”可他拉开身位准备关上小窗时,小六子顺着缝隙看见了一个和熟悉的面孔完全不同的人种,三个字脱口而出:“老毛子!”

    许苍生顿时瞪大了眼睛,正看见一张外国面孔发愣的往门口小窗望来的一瞬间,他率先把枪从后腰拽出来大喊:“梁城刑警队,开门!”

    砰!

    许苍生胆儿是真大,就一眼,这个货举枪直接鸣枪示警。枪声下,大巴里的特警纷纷持枪下车,顺着院墙排列,随时等待信号打算强攻。

    “警察!!!!”

    开门那小子玩了命的喊,刚才还在里边发愣的俄罗斯人在腰间一摸,一把在国内最容易找到的仿56式手枪就掏了出来,对着铁门‘砰、砰、砰’就是三枪。

    许苍生拽住小六子就往一旁扑去,也亏着这俄罗斯人枪法差了点,三枪打的铁门直冒火星子,就是没伤着人,好么,门都给打鼓包了。

    扑倒了小六子避过危险,许苍生冲着特警大喊:“强攻!”

    在没有人质且有人率先开枪的情况下,大老许一点都不惯着这帮人,一声令下,一个个特警半跪着搭起了人梯,另外的特警踩着他们膝盖翻墙而上,院内枪声四起,乱成一团。

    小六子在许苍生刚要爬起来的时候抓了他脖领子又给拽了回来:“许队,你疯了吧?这特么是外国人,出了任何差错就是国际纠纷!”

    啪。

    许苍生一把拍开小六子的手:“外国人多个脑袋么?别说是外国人,就算上帝来了,护照过期我他妈也照样抓。”

    许苍生心里太有谱了,俄资、养殖场里有外国人、见到亮明身份的中国警察鸣枪示警他竟然敢持枪还击,这官司打到北京也是自己有理,这时候,他还管里边是不是外国人?上就完了!

第六十五章 即将水落石出

    “那什么,你爸打电话回来了,说今儿局里有行动,早上刘芸走的时候也说晚上回不来吃完饭,就咱们仨……”

    别墅里,陈达原本坐在客厅沙发上哄孩子,七七也在看着坐在父亲怀里的孩子‘咯咯咯’被老陈胡子扎的直乐时,露出了源自母亲内心中最真心的微笑,可就在这个时刻,小子昂打老陈怀里钻出来喊了一句:“奶奶,四个,还有我呢。”

    “哈哈哈。”

    屋里都笑了起来,陈达母亲走过去用手掐了一把大孙子鼻头,宠溺的说了一句:“你个小屁孩还算个人儿啊。”说完回厨房做饭去了。

    这个时候,七七很习惯性把包从肩头摘下来,挽起袖子起身:“你们爷俩先玩……”

    话刚出口,七七有种去帮忙也不是,不去帮忙也不是的感觉。

    她原来已经习惯了以儿媳妇身份出现在这间别墅里的环境,适应了范海涛、陈达、陈子昂祖孙三代在客厅,自己和婆婆在厨房的相处方式,当场景重现,那最自然的动作变成了习惯,清醒时,最难受的不是物是人非,而是早已熟知的全都不必存在了。

    “坐下歇会吧。”

    陈达似乎看出什么似的没开口多说,七七也顺坡下驴,‘哦’了一声,坐回了原位。

    “工作忙吗?”

    陈达只是在帮着她化解尴尬,不然两人四目相对时七七还能坐得住么?

    “挺忙的。”七七随着话题往下走:“每天准备考核,忙这个臭小子的洗洗涮涮,24小时除了睡觉没有任何闲下来的时间。”

    看似极为正常的聊天,在陈达下一句话瞬间打破:“忙点好,忙起来不显得空。”说完这句话,在七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突然愣了一下,这一下时间不长,大概只有一秒,可和陈达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七七看懂了!

    “你?”

    七七震惊的望着他。

    陈达摇摇头:“没好。”

    他俩的默契程度已经到了不用把话说明白就能解释一切的程度,七七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想起来了?要不怎么会说出忙起来不显得空这句话,这不是明摆着说孔祥春的死么?’,这些没有说明的话语,陈达只用两个字就给否了,那么干脆。

    “那你……”

    陈达抬起头,不再只关注自己的儿子,看着七七露出个微笑:“我是个警察。”

    警察,尤其是刑警必须有个生性多疑的性格,偏偏陈达是其中之最,他怎么可能不留后手?

    细想一下,当一个失忆的人每天睡醒后面对的是一本被人数次故意撕毁的日记,另外一本隐藏日记中记录着和自己同居的女人是多么不可信,他就不害怕第二本日记落得和第一本日记相同的下场吗?一旦这个担心出现,会怎么做?非常简单,找一种刘芸根本没办法介入的方式留下第三方记录。

    “我还有个手机。”

    陈达微笑着,用两只手托着陈子昂的小脚将其举起,小子昂踩在老陈手上高举双手大喊:“飞喽!”

    陈达此时一边稳住儿子的身体一边说道:“手机里有个东西叫云盘,可以上传很多东西,还有个东西叫邮箱,可以设置定时邮递文件。”

    “刘芸工作很忙,我会把邮件设置为24小时定时邮寄,邮寄地址,是郝老歪的手机。”

    “他每天早上会在刘芸上班以后把文件转交过来,转交方式为询问‘刘芸在家吗?我是他的同事,打他电话打不通’,如果刘芸在家,郝老歪会立即挂断,这就是非常普通的诈骗电话,要是没在家,他就把东西发过来,这样,既省了证实身份的麻烦,又能不被刘芸发现。”

    “然而,可惜的是我和刘芸同居的出租屋着火那天的记忆没记下来,幸运的是,当天我和郝勇在一起,他能描述在我从老刘那儿回家之前的全部事情,至于回家见着刘芸以后的事情……都在火灾现场的事故报告中写着,这份报告,由消防送到了公安局,消防给出的意见是——建议立案侦查。”

    陈达收敛起了笑容,一把抱住在空中的儿子,将目光由七七身上移开:“刚才我去了父亲的书房,不巧,那份文件正在办公桌上摆着。”

    七七惊讶的嘴巴张了老大,如此多的信息轰的脑瓜子‘嗡嗡’直响:“你是说出租屋的火灾……”

    “哪有什么火灾,是刘芸故意放火。”

    陈达在陈子昂脸上亲了一下:“我只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既然她能放火,自然也能杀了我,要是认定了她弟弟是我害死的,干嘛不直接要了我的命?”

    “我更想不通的是,爸明明知道一切,以他在公安局这么多年的经验,怎么会看不出刘芸要干什么,为什么任由这个女人在我身边肆意妄为?”

    七七错愕间,说了一句:“陈达,以后你见儿子的时间由一周一见改为一个月吧。”

    陈达还没稀罕够小家伙呢,抬起眼来问道:“为什么?”

    “我不想让这个女人看见我儿子。”

    老陈点了点头,他当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参与到中间来,更不想这可爱的小家伙受到一点点伤害。

    “唉,对了,女人我不太了解,可你也是女人,能不能帮我分析分析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才会干出这么出格又不危及我安全的事,又是什么样的老公公能看着儿媳妇作妖,不加以阻拦?”

    七七皱着眉沉思,想了许久:“假如以你害死了‘赵云’为前提,那刘芸出现在你身边肯定是来蓄意报复的……”

    陈达否定道:“她下不了手,我问过郝勇和小六子了,那些日子,这帮人几乎轮班的看我,病房内天天都有人。”

    “他们怕你想不开?”

    “他们只是单纯的觉着和以前人多聊聊,说说发生过的事没准能唤醒记忆。”陈达幸福的回忆着,被兄弟情包裹时说道:“典型的电视剧看多了。”

    “那后来呢?”七七问。

    陈达把碎片式的记忆穿插,说道:“后来,刘芸开始阻拦这些人出现在我的病房里,确定关系以后,又不允许他们出现在家中。”

    “假如她要报复的话,这应该是最好的机会吧?”七七琢磨着说道。

    老陈点点头:“的确。”

    “那你怎么还活着?”

    “你倒像是比刘芸还盼着我死。”

    “不是,你以前当警察时,什么都不肯说,现在说起这件事,我觉着破案还挺有意思。”七七赶紧把话题衔接上:“按理说,阻拦住你的兄弟们出现在身边,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什么这个女人没有下手,是不是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

    陈达想起了之前打去医院里的那通电话,那是郝老歪没有把电子邮件转发之时,他也没看见邮件附件里自己记录的视频和音频内容:“刘芸看见过我救人。”

    “一个要自杀的人在楼顶已经让我劝回来了,但是失足坠楼,坠楼的过程中把我也带了下去,我们俩一起落在气垫上,幸好没什么事。”

    七七抓住重点:“就是这儿!”

    陈达一下明白了!

    刘芸不是十恶不赦的罪犯或者悍匪,对于普通人来说杀人本就是负担极重的事,她得确定自己能正义到跨越法律基线的程度才可以下手。本来刘芸是可以的,偏偏做好了一切准备时亲眼看见了自己救人。学医的都心善,那一刻这个女人产生了动摇是自然而然的事,在这之后要是还想动手,她得一遍一遍的催眠自己,起码,证明陈达是个法律无法审判的坏蛋。

    那,她证明的方式是什么?

    总不该是让自己去调查‘赵云’之死吧?这明显是报复,怎么可能是证明方式?

    “不对,肯定不对。”七七否定全盘说道:“她弟弟的死是将报复你的行为一以贯之到行动中的牵引线,一次感动绝不可能令其罢手,顶多延缓。那这中间会不会还发生过什么你不知道的?”

第六十六章 全员准备强攻

    一个是鸣枪示警、一个是开枪袭警,怎么看都是那俄罗斯的老毛子活到头了,可许苍生伴随着零星的枪声冲进去的那一刻,除了看见地上躺着两名手持枪械已经死透的罪犯外,还看见一名抱着大腿正在地上打滚的特警。许苍生率先过去矮下身子看了一眼,特警用最真实的呼喊声证明了自己也只是个普通人:“那个王八蛋开枪打我腿!”

    许苍生气的啊,眼睁睁望着特警的手指缝里不断有鲜血冒出、头盔掉落的脸上青筋直蹦,他偏偏无能为力!

    在小六子进院以后,他将特警交了出去:“送医院。”随即冲入养殖场内。

    养殖场院里,是一间联排房屋,房屋很长,向院内拓展,宛如墙壁般拦截住了一切,可这排房屋却不是养殖场舍,没挂任何牌子的杵在那儿。许苍生迈步走入的,是门口滴落了数滴鲜血的房门,他甚至能想象出特警翻墙而入后和这些罪犯产生激战,混乱中某罪犯藏身于门口的墙壁内,当特警击毙了还击的匪徒,一只脚迈入门里打算追击时,黑枪打墙后探了出来,冲着最先迈进来的这条腿直接扣动扳机。这就是特警倒下的原因,而墙壁上大约高度在170CM位置的弹孔则是另外一名特警为了救同事危机中开枪所造成的,没有这一枪,也许院里的特警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他妈干什么!”

    许苍生才进屋,背后的院里就传来了呼喊声,05式自动步枪和07式手枪在院内同时响起,老许握着自己的枪退回了院内,小六子和躺在地上的特警一站一躺双人同时持枪指向房顶,陆贤招大喊:“许队,刚才有个孙子上了房,将房顶的红旗给放倒了。”大老许这才朝着房顶看去,房顶是很大一片鸽舍,鸽舍院里竖着一根养鸽人放鸽时才会用到的红旗,用于提醒飞远的鸽子回家。而在这个时候,匪徒竟然还有心思冲上房放倒红旗,估计是在给什么人暗号,坏了,张金虎!

    “速战速决!!!”

    想到这,许苍生冲着偌大养殖场内放声狂吼,随后跑动起来冲了进去。

    砰砰、砰。

    穿过这排房屋,老许看到的是养殖场里偌大的圈舍,一排排养鸡舍在前面,几乎每个鸡舍门口都摆着收鸡蛋的框和鸡笼子,往后是猪圈,每个猪圈门口都放着收粪的小推车与倒猪饲料的圆桶,然而特警和罪犯就在这鸡舍和猪圈之间的羊肠小道前,以圈舍为掩体展开枪战,双方驳火近百发后,谁也不在露头。

    许苍生冲到鸡舍房屋后向特警问道:“对方是什么装备?”

    特警回应:“非常杂乱,有老式猎枪、沙枪,还有早期的仿六四和仿七七。”

    话音落下,特警立即在鸡舍后站直了敬礼道:“许队,请您允许,我们希望对这些匪徒第二次展开强攻。”许苍生能看出来,这小子眼睛里全是仇恨,很可能刚才在院里倒在地上的特警就是他救的。老许劝了一句:“我都安排好了,一个也跑不了,强攻稍微等等,在短距离狭窄的圈舍之间,沙枪和老式猎枪能发挥出难以想象的威力,你不想去医院的时候让大夫拿着镊子在烂乎乎的肉里一个粒一个粒挑沙粒吧?告诉你,我试过,贼酸爽。”

    这边还没说完,远处大杨低着头弯着腰跑了过来,满脸堆笑,到了许苍生身边大喊:“许队,找着了!”

    许苍生问了一嘴:“怎么样?”

    “全套的制---冰---设备,最干净的---制---毒---场所,仓库里还放着高纯度的--冰--毒--,我粗略估计了一下,光是眼巴前儿瞅见的,就将近半吨。”大杨兴冲冲的骂道:“娘的,和陈队想的完全一样,这东西我在梁城见都没见过,肯定是都销往境外了。”

    半吨?

    许苍生听见这个数已经没时间和陈达争风吃醋了,全中国也没几个刑警队长能在地方刑警队缴获近半吨---毒---品---,光是这一个案子,就能再次让梁城成为省内所有公安局里的蝎子粑粑——独一份。

    “狙击手!”

    村内不远处的移动三层楼民房楼顶,穿着一身黑衣,端着88式狙击步枪的特警正将枪口对准了从高空向下可以瞄准到的墙壁后匪徒,此时,耳机里传来对讲机的声音时,他迅速架枪进行精确瞄准,凝神注目,调整呼吸的一瞬间,将准星对准了匪徒手里的一把老式猎枪枪把,扣动扳机!

    砰!

    88式步枪子弹在枪口吞吐火舌的跳动中脱膛而出,子弹旋转着奔向不远处的老式步枪,当子弹撞击在步枪枪把上,木质枪把瞬间炸裂,这把自制的老式步枪根本没有任何坚韧性可言,炸碎的木穴扎进了匪徒手臂皮肤,一根小拇指粗细的木刺直接贯穿手臂,给匪徒扎的‘嗷’一嗓子,松手甩脱枪械后,鲜血涌出。

    “劝降!”

    枪声和惨叫声同时落下,许苍生才和小六子喊了一句。

    陆贤招那个烦啊,他真不喜欢处处不守规矩的许苍生,提点了一句:“许队,反了。”

    许苍生一愣:“什么玩意儿反了?”

    小六子说道:“应该先劝降,劝降无果再让狙击手开枪。”

    “放屁。”许苍生骂道:“哦,这群王八蛋都开枪袭警了,不许老子还手啊?院里那个让你送医院的特警腿上打出来肉丸子大小的血窟窿你个龟孙看不见?我告诉你,这就是在国内,要是在国外,我恨不得让狙击手先放倒他三五个。还反了!有劝降就不错了,照办!”

    小六子跟着陈达的时候,他师傅可没敢干这么出格的事,最出格的就是给手底下人顶雷,怎么也没想到师傅伤了以后,范局长竟然花大力气挖来这么个生冷不忌的主儿,如此看来,日后梁城的罪犯真得自求多福了,这新来的许队长牙口太好,什么硬茬子都敢咬。

    “对面的匪徒听着,我们是梁城公安局刑警队,现通知你们放下枪械走出掩体投降,若继续反抗,罪加一等!”

    拎着扩音器站在墙壁后劝降的小六子将这句话连喊了好几遍,对面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小六子问了一句:“许队,不是跑了吧?”许苍生坏笑着说道:“我倒希望他们跑。”说完,看向特警:“刚才你不是想强攻么?现在我同意了!”

    下一秒,许苍生握着对讲机大喊一声:“全员准备强攻!”

第六十七章 126

    对于七七的到来,老太太没怎么重视,她爱吃的菜一个没做,但,这个女人心里却充满了无限感激,因为,曾经的婆婆做了满满一桌子陈子昂最喜欢的食物。

    西红柿炒鸡蛋、番茄大虾、可乐鸡翅,反正是备受小孩子欢迎的菜品几乎都能在桌面上看到,当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摆上了桌,陈子昂几乎是从陈达的怀里蹦下来的,几步小跑后,直接窜到了椅子上,还没等大人坐齐,小家伙已经用手抓起一个鸡翅膀开吃了。

    “蒜头,没礼貌!”

    七七用大人呵斥孩子时独有的目光看着陈子昂,小家伙委屈的撅起小嘴,回头喊了一声:“奶~”

    老太太那个心疼啊:“没事,吃你的。”说完还以家长的威严说了一句:“今儿在这儿谁也不许训孩子啊,好不容易来一趟,想干嘛就干嘛。”

    七七在笑,她感激老太太的体恤,这段时间也的确是自己太忙了,这才疏忽了孩子的口味,虽然说能这孩子吃饱且营养均衡不是问题,但是这些陈子昂爱吃的却很少在餐桌上找到,今天,小家伙算是彻底过瘾了。

    陈子昂连虾壳都不剥的将整个虾身子放在嘴里嚼,嘴边上都是番茄酱,用另一只小手随手在餐桌上拿起一张纸擦了一把嘴,顺手就把这张纸扔在了地上。

    老太太哪顾得上说他啊,捡起纸来跟没事似得刚要往垃圾桶里扔,目光扫过时,恰好看见这张纸上有字,打开仔细观瞧后,疑惑的盯着陈达问了一句:“和刘芸摊牌了?”

    咳、咳咳……

    陈达差点让一口冬瓜丸子汤给呛着,连咳嗽几声这才扭头看向了刚刚坐在餐桌旁的母亲。老太太都没看他:“你不是我生的,可你是我养的。”一句话,将陈达苦心经营的局面全给说透了。

    面对陈达的目光,老太太继续说道:“这给人家找孩子的事,是你和七七离婚的导火索,要不是和刘芸摊牌了,她怎么知道?”

    七七和陈达说离婚的原因,可那是总体因素,一定需要一个导火索来引爆。

    陈达忽然挑起了眉毛,冥冥之中,老太太的话像是最后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往真相的大门,从这句话里,老陈能听出很多事,第一,当时自己肯定没有失忆;第二,没离婚时根本不可能认识刘芸;第三,失忆后的自己绝不会把这种故事告诉刘芸,尤其是她怀孕以后。

    “妈,您说的和我想的不一样。”

    听见陈达的解释,老太太撇撇嘴:“我才不信呢。”

    陈达没有争辩,现在急需要知道的是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刚想问,却看见一边的七七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在喂陈子昂吃饭,蒜头本来自己吃的挺欢实,亲妈一插手感觉干什么都别扭的说了一句:“妈,我会吃饭。”七七怼了一嘴:“把整个虾不剥壳放嘴里嚼叫会吃?也不怕扎着。”

    和她有关系?

    陈达没抬敢深想,问道:“这个事?”

    “赖你。”

    老太太给陈子昂夹了一大块鸡蛋:“你带孩子去公园,过蒜头盼了得有几个月的六一儿童节,可到好,看见有个女人急疯了一样向公园保安询问什么你就冲了过去,听见人家说孩子丢了,好家伙,把自己儿子往保安的门卫一塞,一阵风一样冲了出去帮人家找孩子,对自己儿子不管不顾。”

    “然后,孩子找着了么?”

    七七本来不想说话,听见这几个字,‘啪’的一声撂下了筷子:“你就不先问问自己儿子?”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说道:“那天没把我和你爸给气死,全家人谁也不知道孩子去哪了,打你电话一直都在占线,最后逼的没招了,我、七七、你爸到公园找孩子,哪有带孩子出去玩一直玩到晚上十点还不回家的?”

    陈达伸手在小子昂的后脑勺安抚的抚摸了几下,七七一把拍掉他的手:“你知道我们找到他的时候是在哪么?”

    老太太接话道:“那天你爸查了整个公园的监控,看见你把孩子送到门卫那儿以后,这才放下心,找到蒜头的时候,他已经在保安的宿舍睡着了,那宿舍臭的,一屋子臭脚丫子味儿,你说你长心了么?”

    这件事,陈达已经没有印象了,可他知道孔祥春死在幼儿园厕所时,自己第一个反应就是把小子昂交给了保安……

    “我必须和你离婚,陈达,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妈妈希望在下班以后不知道自己儿子在哪。”

    听七七说完这些话,陈达低头回应了一声:“对不起。”

    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妈妈在下班以后希望找不到孩子,同样的是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任何一个妈妈愿意在六一儿童节杂乱的公园里和孩子分开。

    孩子走失或被拐后的第一个24小时是最佳寻找时机,而当时的陈达碰见那位心急如焚的妈妈时,他们家的孩子刚刚不见了两个小时,如果说孩子是自己走失的,这两个小时绝对走不远,孩子走丢了自己也会着急、害怕,所以陈达要安排人查监控,从孩子母亲与孩子分开的地点开始找寻,一直找到能发现孩子踪迹位置;至于那位孩子妈妈,必须在原地等待,万一走失的孩子回来了,起码不会错过;还有,假如说孩子是被拐的,人--贩--子--只有两种选择,一是迅速逃离,马上离开梁城,可如今的环境里任何人带个孩子想要离开梁城都无法使用公共交通工具,因为--人--贩--子--没有孩子的相关证件,他无法带孩子上火车、长途汽车或者飞机。那,只能从私家车和出租车入手,陈达这才又派了人去梁城周围的高速公路,毕竟出城的司机都会登记,车里要是有个吵闹的孩子,只要走的不是ETC,肯定有人会有印象;最后,陈达调动了周围派出所近百名民警和辅警的警力,沿着公园周遭公路进行查找,凡是经过公交站,一定会问询;二是就地隐藏,陈达也让人去各个宾馆找了,以公园为半径周围5公里呢48家旅馆一家不落的找,光是这些手下的回报电话就能给他手机电池干报废,怎么可能接到家人的电话?

    他从下午一直忙到晚上十点,期间水米没打牙,就怕晚一分钟让这个孩子从自己的眼前给溜走了。一个孩子能毁掉三个家庭、四个老人、一对儿夫妇和令这一家所有亲属对警察寒心。

    孩子,最终还是被找回来了,寻回的地点是当地的一家小旅馆,一个四十几岁的妇女在公园趁着孩子母亲转身买旋转木马票的功夫,抢一样捂住了这孩子的嘴,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在人群里把孩子带走。孩子都没来得及喊便让---人---贩---子---手里的药给迷晕了,要不是小六子在公园监控室都不敢眨眼的盯着监控,真会被这一幕从眼前滑过去,谁让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呢?

    那天,陈达带着人冲进旅馆房间时,被拐的孩子依然躺在床上,被捕后的---人---贩---子---说,为了不让这孩子在宾馆里过于吵闹,从下午到晚上这段时间这个不是人的混蛋迷晕孩子三次,根本不管那迷药会不会对大脑造成损伤!

    是,陈达没照顾好自己家的蒜头,让七七伤心了,可老陈抱着孩子回到公园,那个听了他的话,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的孩子妈妈当场就给陈达跪下,情绪无法表达的不停磕头。

    陈达和同伴是把这个女人搀扶起来的,架起来时发现这个女人已经站不住了,她腿软的全身除了脑袋还能转动外,浑身直‘突突’。

    “谢谢……谢谢……”

    那个女人只会说这两个字了,小六子恐怕至今都记得,当时陈达跟他说了个数字,这个数字是‘126’,陆贤招不明白的问‘师傅,什么126?’老陈回应‘她说了126个谢谢。’说完,笑着转头看向了小六子,满脸都是满足。

    “我就是那天晚上把家里的东西都给砸了。”七七如是说道:“当天你回来的时候,我指着你的鼻子骂出了这辈子最难听的话,你,知道为什么吗?”

    七七这么说是断定陈达想不起来当初的事。

    陈达摇摇头,七七继续道:“当时你回家没有看见被安放在姥姥家的孩子,张嘴说了句‘我艹,我儿子还在公园呢’!”

    七七抬起头看向陈达,目光锐利,恨意今犹在。

第六十八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刘芸一定不知道这些事,陈达更清楚自己不会将这些事情说给她听,可当这个女人把本不应该泄露出来的事儿写在纸条上,老陈能想到的是,当时所发生的这一幕也许正好被她所看到了。假如按照这个时间顺序来算,那应该是刘芸刚刚回到梁城的日子,她正在通过跟踪等手段在了解自己的对手,随后才能及时掌握陈达的受伤时间以及‘恰巧’出现在医院内。

    也就是说,那时候的陈达一直都处于刘芸的监视之中,不,也许更早。

    等她成为医院的护士,第二件事也就是陈达病友跳楼的事情发生以后,第一件事就被掩盖了,这说的是心里层面,紧接着,他们俩开始同居,或者,之间还有谈恋爱的过程,但这个过程老陈怎么也想不起来。待到时间流逝,俩人之间的共同记忆越来越多,最早发生的、需要隐藏的都变得不太重要了,谁让陈达的一切都掌握在人家手里,刘芸心理上一放松,整个精神的警戒程度就会随之下滑,慢慢的,需要被谨记的东西在范海涛催婚被陈达拒绝以后,遭受打击她感觉到了大环境正在失控,此时,本来应该是类似情感交流的字条才会出现漏洞。

    要是按照这个过程去思考,刘芸从刚到自己身边那一刻开始,报仇的心思已经动摇,时间越久越下不去手……

    思考中的陈达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人拉了一下,抬起头看过去时,刚好看见小陈子昂在拽自己,他坐在沙发上,望着自己的儿子,慈爱的笑着问道:“怎么啦?”

    小陈子昂不舍的说道:“我该走了,爸爸,现在你不用上班,能不能记得有时间去看看我?”

    这句话宛如小刀子似得扎进了陈达内心,他之前工作忙,几乎把孩子完全交给妈妈带,总算是不忙了,每天早上又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如此之下,怎么还会关心小家伙的感受?

    “从今天开始,爸爸一定多去看你,好吗?”陈达许诺后暗自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补偿亏欠了太多的儿子。

    “你说的啊,要算话哦。”

    小陈子昂和妈妈离开了这栋别墅,老太太望着俩人的背影‘唉’的叹了口气说了一句:“造孽啊。”

    陈达没敢接话,情绪不大好的回到沙发上打开电视,电视里正播放着广告,此刻,小陈子昂的样子在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哪有心思看电视。

    突然间,陈达灵感爆发般被孩子的身影给触动了,他想通了一个重要的关键点!

    孩子!!!

    范海涛怀疑过刘芸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失忆后的多疑和多年来当刑警养成的好奇让他时时刻刻都把刘芸当成怀疑对象,可在这段日子里,刘芸的生命里根本没有第二个男人出现;加上当初有过一次在情绪激动下想要和刘芸发生点什么关上灯才能说的故事,会不会是在同居的某一刻这一幕早就发生过而刘芸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是自己的?

    如此一来,整条线彻底被陈达捋清,像是站在雾气腾腾的人间仙境突然被Photoshop里橡皮擦擦掉了所有迷雾。

    孩子要是自己的,刘芸经过同居也并不抗拒这段关系,乃至于他们俩之间发生了一些想不太起来的粉红色故事时,最难过的人是谁?

    100%是刘芸!

    她知道自己没可能为弟弟报仇了,更无法对这个职业生涯中哪怕有瑕疵却绝对值得称赞的刑警下手时,对弟弟的愧疚和内心的不妥协能让刘芸干出最出格的事,就是以惩罚性的姿态诱使陈达一步步看见曾经发生过的所有,令他将所有痛楚再感受一次也算是对刘长青有个交代。

    那范海涛呢?

    会不会之前和自己一样怀疑过刘芸,也是最近才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隘,尤其是带着刘芸回家后那顿家宴中,自己对这个女人的态度让他感觉到冥冥之间俩人有些不清不楚才对其百般忍让?否则他这么个刚正不阿的人,会主动给房东赔偿以求息事宁人嘛?

    两个结果映照下,陈达的双眼终于再次闪光,哪怕他想不起来刘芸是自己怎么爱上自己的、有没有爱上自己,一旦确定她肚子里的孩子由50%的几率是自己的骨血,身为一个男人也控制不住。

    “各位观众,现在是晚间新闻,这才导致了破案难度的增加。”

    陈达被这条新闻吸引了,他看见了一家养殖场内的警匪对峙画面,以许苍生为首的梁城刑警队、梁城特警队把匪徒逼入到养殖场后院的圈舍墙壁处正打算强攻,他一眼就看出了不对之处,既然是公安局、特警、武警的联合行动,这么大的阵仗里镜头中为什么没有出现武警的身影?还有,这些匪徒明知道犯到警方手里一定没有好结果,为什么没有拼命翻墙准备逃跑的?

    老陈笑了,他在笑许苍生的坏,铁定是这小子把武警放到了围墙之外,第一批准备逃跑的人被摁住后,第二批人只能做困兽之斗。

    看样子,今天这个大功,他许苍生算是捡着了。

    等等,张金虎呢?

    航拍镜头出现了,空中的航拍镜头把每一个匪徒的藏身地都展示了出来,但这其中并没有发现张金虎的身影……

    嘀、嘀、嘀。

    陈达的电话响了,范海涛专门为他买的新电话正蹦出悦耳铃声:“喂?”老陈拿起电话看见郝老歪的电话号码后,问道:“你不跟着许苍生一起抓人,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郝老歪万分懊恼的说道:“老陈,我对不起你……”

    “张金虎在逃跑过程中挟持了人质,是刘芸。”

    “什么!!!”

    陈达才刚捋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这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六十九章 等着

    “强攻!”

    许苍生没有呼喊,拿着对讲机说出这句话之后,不算大的声音已经由空气传播了过去,那一瞬间,本平平无奇的圈舍墙头处露出好几个小脑袋。他们也好奇,为什么警察敢不要命的往过冲。

    “联系上虎哥没有?”

    圈舍后的---毒---贩---抱着一把老式猎枪大口大口喘息着,那一句‘强攻’尽管只有短短两个字,却如同一座大山般压在了他的心头,急的直喊。

    就在他身旁,另一个人拿着手机正在频繁切换界面,不停从拨打电话号码显示对方已关机和微信语音、视频无法接通的界面中来回调转,可无论哪一种沟通方式都无法连接到对方:“找个屁,没准虎哥已经被抓了,不然警察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毒----贩----们开始争吵了起来,十几个人的团伙在左顾右盼时,许苍生听见声音打墙壁内探出一只眼睛往这边瞧了一眼,那时,在这群人中的俄罗斯人刚好也在探着脑袋往外看,瞧见老许的同一秒,抄起手枪对着许苍生所在的方向直接扣动了扳机——砰。

    许苍生顿时瞳孔放大,死命的往回缩,子弹正打在墙皮上,搓出一团尘雾后,留下一道斜刺里插入墙根的弹孔,由浅至深。

    同时,养殖场后院高高的墙头上多了个人影,他根本不管这群---毒---贩---手里拿着什么武器的顺墙头翻下,落地的一瞬间单膝跪地握起95式自动步枪立即举枪瞄准,以跪姿持枪的姿态大喊:“不许动!放下武器!”

    这一嗓子吸引了所有---毒---贩---的目光,那一个个回头看过来的混蛋有的在条件反射下还想举枪射击时,而此刻,墙头跳下来的第二个人影刚刚落地站稳,抬起枪来对着打算举枪的---毒---贩---‘嘡’就是一枪,那人眉心出现了个血窟窿、后脑炸开血雾窜出子弹后应声而倒。紧接着,墙头开始不断有人落下……

    “别动,把枪放下!”

    “把枪放下!”

    再看后院,源源不断的武警正在翻跳进来,十几把枪开始和毒贩对峙,这就是第一个跳进来的那名中队长所希望的情况,只有他进来了,大喊一嗓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其他同伴才能安全落地,但,这么做很可能是惊了---毒---贩---后引来对方一梭子子弹,如果同伴来的不及时,似得将会是自己。可,身为一名军人,一名中队长,他必须这么做。

    “冲!”

    许苍生终于下达了最后指令,身后穿着黑衣的特警顺着圈舍间羊肠小道鱼贯而入,他们可不是来对峙的,这些人冲过来直接两人一组进入场中,其中一人拿枪近距离顶着---毒---贩---的脑袋、另一个夺下枪械将其撂倒。

    大老许还是老谋深算的,在这场战斗还没打响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也许会碰上困兽之斗的局面,这才将武警安排在墙外,除狙击手、其他人暂时不用参加战斗。而攻坚战打响时,的确有---毒---贩---往后院跑想要翻墙,问题是前边有特警的大兵压境,空中有随时盯着他们的狙击手,这个节骨眼谁上墙谁是活靶子,他们敢嘛?

    而许苍生希望的就是这些人不敢,如此情况下武警就成为了奇兵,他们的出现能迅速化解对峙情况,毕竟在警与匪的对立里,没有妥协、没有和谈,只能以警察的胜利为告终。

    特警越来越多,几乎都是冲上来就放倒---毒---贩---,然后以膝盖顶住腰眼别过对方双手直接带上手铐,这种情况在警方的行话里叫‘摁’,摁上就不撒手的意思。

    “放下枪!”

    两名特警逼近了敢冲大老许开枪的俄罗斯人,没人知道他是否听得懂中文,可此时,你听不懂也得服从。

    俄罗斯人慢慢举起了双手,枪口冲上的卡在手里,他以投降姿态示人的那一刻,小六子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听不懂人话啊,我让你放下枪!”

    宗航马虎了,走上前去直接探手要从人家手里抢枪,如此关键时刻,身高得有一米九的俄罗斯壮汉一把抓住宗航的胳膊往怀里一带,粗壮的手肘立即绕其脖颈卡住,持枪手迅速回收,眼看着就要用枪口顶住他太阳穴的时候,许苍生和其他所有警察都把枪口举了起来对准了这个俄罗斯人!

    许苍生气的啊,他想不明白宗航到底急什么,眼下这么多人这么多把枪,多威慑性的喊两嗓子这俄罗斯人不就把枪放下了?他还能长翅膀打院子里飞出去么?你干嘛非得过去?

    他算是明白陈达为什么老给这群人背黑锅了,都是惯得!

    “放下武器!”

    “你给我放人,听见没有!”

    “说你呢!”

    整个场面一下就乱套了,大杨在喊、许苍生也在喊,周围的武警、特警全都在喊,俄罗斯人像是懵了似得眼球不断移动根本不知道看哪。

    此时,人群开始前压,慢慢如海潮般没过了许苍生,他趁机拿着对讲机问了一句:“狙击手,有几分把握?”

    “100%。”

    这是狙击手的回答,听着就那么有底气。

    许苍生抬头看了一眼狙击位置,在村里的三层小楼上,三楼楼顶和三楼阳台上分别武警与特警两组狙击手在待命,这两组人把枪对准了俄罗斯人的脑袋,就等一声命令。

    老许打人群里挤出,嗷一嗓子:“都闭嘴!”

    他一个人走向了那俄罗斯人,在距离对方又三步之遥的位置停下:“能听懂中国话不?”

    俄罗斯人眨了眨眼,这个动作证明他们根本无法沟通,这时,空中无人机出现了,正在用镜头拍摄着当下所发生的一切情况。

    许苍生和特警、武警身上都带着执法记录仪,身后还跟着专门为抓捕行动录像保留证据的同事,当然知道脑袋顶上的无人机不是市局的,那在行动尾声敢把无人机飞到自己脑袋顶上的人,恐怕只剩下媒体了。

    “范局,我们的人被一名俄罗斯---毒---贩---挟持了,他听不懂中文,无法交流。”老许冲着对讲机又喊了一句。

    “别急,我马上就派人找翻译。”

    许苍生多说了一句:“我头顶上有媒体的无人机。”

    范海涛那头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与---毒---贩---谈判解救人质的把握有多大?”

    “没把握,这小子已经冲着警方开了两枪,反抗意识明显。可你要让我击毙他,狙击手说有100%的把我!”

    “在罪犯没有明确的伤害人质动作前……等着!”

第七十章 棺材里的滋味

    这儿,是梁城内的另一处战场,不过这里没有枪声、也没有武警和特警,有的只是郝老歪这个人间兵器和数名派出所民警,他们将一间饭馆围的水泄不通,各个荷枪实弹。

    陈达赶到时,是从警戒线外走进来的,他看见郝老歪单手握枪、肩靠墙壁的侧头望着屋内,神情肃穆。

    “怎么回事?”

    老陈凑到跟前问了一句。

    郝老歪都不用回头,光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的说道:“许苍生让我在蒙山入口处守着高速,说张金虎肯定会到,结果这孙子倒是真来了,我们还没等接触,他看见高速上有路障,命都不要调头逆行就跑。”

    许苍生安排的没毛病,大队人马排查毒窝,万一张金虎不在那,交上火了以后或者有人报信这小子肯定得跑,他这个通缉犯仅剩的生路就是蒙山,把郝老歪这人间兵器当成拦路虎扔外边正好断其归路。但,错就错在少算了一点,张金虎已经被安排过一回了,还是陈达亲手安排的,上次那可是玩了命才冲出去,这回又看见警察拦路他怎么想?上回警察都失误过一回了,这次能不重兵把守么?调头就跑已经是最佳选择了,还指望张金虎二次闯关?那他是真虎。

    “然后呢?”

    “我得追啊。”郝老歪把头扭过来说道:“这不,追到这儿,”他解释道:“我发誓,从这小子弃车钻入街道,我就没让他从视线里消失过,谁知道一转弯的功夫再看见他,手里竟然多了个人质,还,还是刘芸。”

    张金虎的选择也没错,汽车混入人群就算是路面监控也跟不上他的脚步,否则只能在公路上被警察追着打,早晚有进入口袋的那一刻。

    陈达看了看周围,问了句:“这是哪?”

    “后面是夜市,怎么了?”

    陈达:“夜市在哪?”他是真不知道夜市在哪了,这才有此一问。

    郝老歪一拍脑门,懊恼道:“医院后边……”

    梁城和别的地方有点不太一样,这儿的夜市没有政府专门规划出来的区域,都是哪人多往哪摆,最早的时候,医院周围开了很多小饭馆,专门为了病人和病人家属准备的,到了夏天呢,有人就搭起了棚子,什么烧烤啊、铁板烧啊、麻辣烫和各种拌饭啊都出来了。这么一整,人越来越多,后来医院不干了,开始向市委投诉,说影响病人休息,市政府也为难,你把摊位赶走容易,总不能连商户也赶走吧?商户只要在,就有人流量,有人流量就有人做生意不是?干脆,给规定了个营业时间,十点以后,这条街不管是干什么的都得关门,这才有了今天的夜市。

    陈达看了看手机,又想起了刘芸说晚上要加班不回家吃饭的话,这个时间他和老太太是吃晚饭了,刘芸也不能饿着啊,她要是出来买点什么吃,不很正常么?

    “没事,就是碰巧了而已。”

    陈达没太慌张,他清楚,眼下的张金虎得拿刘芸当底牌用,否则分分钟会成为公敌,他不敢动她:“人在饭馆里?”

    “可不。”

    “拎着枪进去的,在后厨呢。”

    陈达把郝老歪扒拉开,侧头看了一眼,这就是一间十几平米的小饭馆,屋里加一块才四张桌子,再往后,有道门,门上是挂着花布的蓝色门帘,里边应该就是厨房:“有后门么?”

    “没有,我问过了。”

    陈达回头看了郝老歪一眼,郝勇拔起脖子说道:“不光问过了,我还去看过了,除了排风扇的通气孔,连个窗户都没有。”

    老陈笑了,也只留下了这一抹微笑的说了句:“我进去了啊。”

    “唉!”

    郝老歪一把扣住了陈达的肩膀:“你进去干嘛去?里边可是张金虎!”

    “还有我媳妇。”陈达头都没回的说道:“更何况,张金虎还欠我两条人命呢,这叫冤有头债有主。”

    郝勇知道自己拦不住陈达,可他能怎么办呢?总得有个人去和张金虎沟通吧,整个梁城公安局最有谈判经验的就是他陈达,除了他,谁去都不合适。

    小饭馆里的厨房中,张金虎坐在一张圆凳上看着眼前的女人,圆凳是在饭馆里顺手拿的,拿了两张,他和人质一人一张。张金虎坐在从排风扇出能照进光的位置,光影在他脸上随着排风扇的转动不停闪烁,这个时候,他打西装内衬里掏出一盒烟,点燃后,漫无目的的抽着。

    “大夫?”

    刘芸坐在张金虎对面,没太慌张,神情镇定自若,很平静的望着对方:“护士。”今天,她穿了一件白大褂,是出来买饭才套上的,里边还是护士服,没带帽子而已,所以张金虎才误会。

    张金虎点点头,抬手把刘芸右手边菜板子上的菜刀收了回来:“那应该不会使刀。”

    嘡啷。

    刀被扔到洗完用的水池子里,他转过头不呼不喊的又问了一句:“你有病吧?”

    这两句话都不挨着,接下来的话,却把整个内容串联在了一起:“别人看见我拎着枪冲进来都往外跑,怎么就你一个人奔着我来了呢?想主动给我当人质?”

    张金虎突然抬起头,瞪着那只真眼:“你认识我?”

    刘芸没回应,只是点头说道:“情况紧急,当时你距离小饭馆旁边的胡同只有二十米,几秒钟就能冲过去,从奔跑的样子上来看,应该是在逃。我不过来,你会从这条胡同穿进医院,进入医院内等待看诊的人群,然后混入其中随便找个没人看着的门跑掉……”刘芸直接迎上了张金虎的目光:“我撞进你怀里,你只能拿我当人质,因为郝勇在你身后的距离不足五米,不拿我当人质,你就得和他交手。你打不过他。”

    “放屁。”张金虎骂了一句。

    “即便能打过,也无法立刻解决。在闹市,你怕引来更多的警察不敢开枪,郝勇怕伤及无辜也不敢,你们俩动上手,后边的警察就会陆续赶到,我是你唯一的机会……如果不从那条小胡同里逃掉的话。”

    张金虎被顶的差点说不出来话,半天才来了一句:“你坑我!”

    “设计。”刘芸纠正道:“行为设计学的中心思想就是只把最优且能按照自己想法那条路留给对手,他就会不知不觉的按照你给的路标行进。”

    “你有病啊?”他又重复了一次刚才自己说过的话。

    刘芸此刻才说道:“没病,想报仇而已,刘长青是我弟弟。”

    这一回,张金虎恍然大悟,倒吸了一口凉气举起枪:“我还是杀了你得了。”

    他俩就像是平常的聊天一样不吵不嚷,可每句话都在刀尖上打转。

    “你不会的。”刘芸整理了一下衣服:“我不光是‘赵云’的姐姐,还是陈达的未婚妻,范海涛的准儿媳,他们一家子老小都指望着我这肚子能在明年生出个儿子来传宗接代呢。我是你离开梁城的唯一保证。”

    张金虎听懵了,问题是这些人名他全知道,也能对上号,就是不理解:“那你还往枪口上撞?”

    “我也是你在这个世界上的死亡通知书。”

    一时间,张金虎让一个女人给唠不会了,直眉瞪眼的看着她。

    “你来梁城干什么自己清楚,老陈跟我说,养殖场可能是你搭上肉联厂的线,有了这两条线,你的东西就能通过肉联厂的车进入蒙山,在转出国境,因为肉联厂是咱梁城的龙头企业,免检。可这件事一旦被掀出来,加上你通缉犯的身份,判你俩死刑一点都不多。也就是说,打这家苍蝇馆里出去,国家就会毙了你;而我,是陈达的女人,一会一定要有人进来为了救我谈判。凡是控制了人质和警方对峙的匪徒都会坚持到最后一秒,在放弃和反抗中挣扎,可是,为了救我,一旦警方判定你没有谈判的想法,就会找机会让狙击手干掉你,也死定了。”

    “你到底要干嘛?”张金虎闹心巴啦的问着。

    刘芸笑了,笑着笑着泪水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声音一点都不哽咽,十分清晰的说道:“让你尝尝我弟弟在棺材里是什么滋味。”

第七十一章 打折季和女朋友的手

    “张金虎,我没带枪,咱俩的账是不是该算算了?”

    陈达推门走了进来,此时,后厨门帘处略微掀起一点,张金虎唯一能看见东西的眼睛和枪口一起在那条缝隙中探了出来,当他看见进来的人只有老陈一个时,说了句:“进来!”

    陈达走了进去,撩开门帘才看见这装了两个人以后略显拥挤的厨房,当然,他还看见了刘芸。

    张金虎在陈达身上摸了一阵,确定了没带枪,才说了一句:“你想找我算什么账?”

    枪口就顶在陈达的太阳穴上,他却侧着头看着刘芸。

    “你先等会。”

    陈达把张金虎撂那儿了,丝毫没有恐惧的坐在了张金虎刚才坐过的凳子上,伸手去抓起了刘芸的手,他想感受一下,但抓起这只手的时候,那种陌生感,依然像是……触碰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人。

    “我……都想明白了。”

    老陈没松开那只手,轻轻握着:“你在笔记本电脑上胡乱打的那些字,就是想让我怀疑你……咱们那已经烧毁的家里,出现的所有不正常,也都是想让我怀疑你……有了这种怀疑,被忘记的刘长青才会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通过调查他,才有人能合理合法的为你弟弟报仇。”

    刘芸没说话,但她也没把手拿回来,安静的听着。

    老陈继续道:“当我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时,向你提及说‘我有没有家人’,你撂下的脸子是真的,因为和我在一起以后,郝老歪查你、老爹查你,几乎所有人都查你,而早在此之前,你已经确定了不会对我下手。”他笑了:“那像是一个小女人的执拗,像是……”陈达在找形容词:“一个总是闯祸的古灵精怪好不容易又一次干点正事却没人相信了,往后就开始变着法儿的导弹。这才是你动用行为设计学让范海涛的调查失效、把我一步步推向整个案情,甚至不惜用‘不当警察了这个家该怎么生存’这种理由为胁迫的初衷。”

    看起来很正常的刘芸在陈达的话语中长长出了一口气,那之后,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顿时软了下去,挺直的腰板弯了,没有表情的面容也松了,此刻,张金虎才看见这个女人真正放松的模样,因为,她的男人来了。

    “你让我陪你看破案剧,动不动就说自己是文艺女青年,喜欢刑侦推理,我傻的啊,还真以为留在抽屉里那本‘刑侦’小说是自己留给自己的暗号,你不可能看懂……到了今天才明白,一个真正的警察,怎么会看得上那些所谓‘作家’写出来的东西,他们有几个是生活的,就算是有生活,最多也就是听人口述。”而刘芸呢?恰巧是这个领域的专家,起码对比陈达来说,她更喜欢那些东西,所以,那本书根本就是刘芸的,只是失忆的陈达把最简单的线索完全忽略了。

    陈达嘲笑自己般说道:“书根本就是你的,厕所里那本日记才是你查看我内心活动的作弊器,而时间,就是每天早起时,趁我还在睡觉的工夫。”

    噗。

    刘芸笑出声了,和调理了自己男人被发现一样,那不怀好意却满是爱意的笑,第一次被陈达装进了眼里,并十分确定这源自内心。

    “现在还差最后一点。”

    陈达继续说道:“我知道了你为什么在靠近我的时候打消了报仇的心思,也知道生活在一起以后状态,就差最后一点不清楚了,刘芸,咱们俩到底是怎么……”他没说下去,目光却移向了刘芸的肚子,这时已经不用在多说什么了,想问什么,清清楚楚,陈达不能糊里糊涂的当爹啊。

    刘芸佯装怒意的把手抽回,盖在肚子上:“还记着我第一次留郝老歪在家吃饭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你觉着我能记得住么?”

    刘芸回应道:“我说,我去做饭,你们俩在家喝点。”

    陈达很确定自己家里没有酒,他几乎将屋里能记下来的东西都写了出来,更何况一个失忆的人,在郝老歪不提醒的情况下都想不太起来抽烟,又怎么记得自己会喝酒这件事呢?失忆后的第一回喝酒还是在刑警队里郝老歪给买的,当天,七七正好说出了他们离婚的事。

    “你喝酒?”

    刘芸点点头:“你睡着以后。”

    “刚在一起的时候,我有一段时间失眠,你由于刚刚做过手术需要大量休息,几乎每天都睡的很早。”

    “那时我就趁着你睡着了,常常一个人去楼下商店里买酒,可我一点都不喜欢酒的味道,每次喝完以后都要去厕所洗澡刷牙。”也就是说,她最早看厕所里的日记,是陈达睡着了以后,后来才改成了清晨。

    她抬头看了一眼陈达:“我没想到的是,大概一个星期左右吧,咱们刚住到那个出租屋里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有天晚上你才睡着不久,就让头疼给疼醒了。”

    “我看见你喝酒了?”

    刘芸再次点了点头。

    “你还说,那玩意儿对失眠帮助不大,很多人觉着喝完酒可以睡的很香不过是血液循环加快以后恢复平稳时的落差感会让人感觉到疲惫,一旦从不胜酒力变成了千杯不醉,会突然间发现喝酒不光不治失眠,还会把自己变成酒鬼。”

    陈达假装纳闷的问道:“我平时都这么说话么?”

    刘芸没搭理他,张金虎可有点这俩谈情说爱的了:“你们俩到底有完没完,外边要不是有警察守着,我都想出去躲躲了。”

    当然没人理他,刘芸:“你不问然后么?”

    “你会告诉我的。”

    这俩人从相互算计,到甜腻的粘牙,转变之大让人措手不及。

    “那天晚上咱俩说了挺多,我……可能是太累了,也喝了太多酒,就用后背靠在了你的肩上,就这么……”

    张金虎的眼睛才出现瞳孔放大,表示他被一件事情吸引时,刘芸:“……”又难以启齿的在张开嘴后,将所有话语都变成了空气。

    那天,老陈伸出手从刘芸的腰间穿过,绕过小腹搂向另一侧,那个女人身体的软糯程度并不是这次体验的重点,重点是,搂着一个女人能让精神疲惫的男人有所安慰。

    他就这样轻轻的抱着,似乎这种感觉很久之前出现过,像是以前自己经常生活在如此环境之中,体验那唾手可及的温柔。

    “七七。”

    冥冥之中,已经闭上双眼的陈达在半梦半醒间忽略了记忆力似碎片般蹦出来的名字,他不知道自己喊出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只感觉着话到了嘴边不得不说出来的平常,偏偏怀里的女人已经熟睡,扛着仇恨生活在无法报复的仇人身边时,有多累只有她自己清楚。

    老陈侧过身将刘芸整个搂在怀里,做出了脑海中根本不存在却十分习惯的动作,那就是两人相互搂着慢慢侧躺在沙发上以后,宛如夫妻般的亲昵亲吻。陈达吻的,是刘芸的脸颊,刘芸在这一下醒了,可睁开眼在半梦半醒之间,看到老陈那张脸,想起的却是在公园里为妈妈找孩子的满头是汗的警察和陪着病人一起坠楼的身影。

    她爱上了这个男人,不光是工作中的一丝不苟,还有平日在家里假装严肃下的小幽默。

    刘芸记得自己在网上看好了一个笔记本电脑却因为荷包的问题需要等到打折季才能买的时候,问过陈达这么一句话,她说:“老陈,如果现在全网所有商品都半价,你最想买什么?”

    女人嘛,都有点小心思,陈达要能在这时候说出‘买你想买的’,刘芸肯定会面带绯红的露出羞涩的笑,献上一记香吻。但陈达拿过手机,输入了几个字还了回去,刘芸看见搜索框内的字样是——女朋友的手。

    打折……打折……打折女朋友的手?

    当时刘芸就笑出了声,伸出拳头在陈达肩膀上狠锤了两下,却一点都不生气。

    那一秒,躺在沙发上的刘芸在记忆里微笑,任由陈达施为。

    那一秒,已经成为人质的刘芸坐在厨房里微笑,眉宇间风情万种。

    那一秒,陈达握着刘芸的手有了温度,像是才学会谈恋爱的十七八岁小伙,心跳加速,如握着羊脂般的汉白玉,怎么也不肯撒手。

第七十二章 为了活着

    哐。

    凳子被砸在地面上的声音传了过来,张金虎将凳子摆在这俩人身后坐下,一脸不高兴的说了一句:“差不多了吧?”

    陈达竖起一根手指:“最后一句。”

    他看着刘芸:“是不是我跟你在那啥的时候也叫过七七的名字,所以才含恨在心的总是急头白脸?”

    老陈是想和刘芸开个玩笑,逗逗闷子,哪知道这句话宛如彻底引燃了她的炸药库,让这个女人突然抬起手在陈达肩膀上猛锤,捶打过程里还带着哭腔的发狠‘嗯!嗯!’。陈达吓了一跳,刘芸在这几下捶打后整个表情彻底垮掉,比之前软下来的时候更令人瞠目结舌,哭音几乎伴随那几声呼喊崩塌式的炸出,眼泪根本就不用劝,如决堤般涌现。

    这么长时间以来,压在刘芸身上的一切压力总算爆发了,不过老陈能看明白的是这不是崩溃,而是卸下包袱那一瞬间的轻松,像是个欠了几百万外债的小伙经过几年卧薪尝胆还完钱以后,一定会找个地方喝一顿,喝到烂醉如泥一般,这是好事。

    刘芸是真的哭了,彻底违背了之前的人设,打完陈达那几下以后趴在他怀里‘呜嗷呜嗷’的嚎啕,这看似好像是陈达用‘七七’引发了她的愤怒而造成的局面,实际上藏着对刘长青的哀伤、这么长久以来的所有压力。一个女人,能做到这份上,还是为了亲弟弟,真不容易。

    搂着刘芸,陈达说了句:“好了,好了,想哭回家哭去。”说话间转回头,看向了张金虎,但依然在对刘芸说道:“现在正主儿就跟眼前儿呢,报仇的时候到了,是你亲自来,还是我来?”

    张金虎都没想明白这俩人说的是个啥,他奇怪的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枪,从对方的镇定态度上来看,不知道还以为他们俩才是劫持人质的人。

    “你来。”

    这一刻,当刘芸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才算是将自己完全托付了出去,连那势必要亲手复仇的信念都交给了陈达。

    老陈转过身,把自己的女人挡在身后:“该你了。”

    张金虎看着他:“你跟我开玩笑呢吧?”

    “你不配。”

    陈达一点恨意都没有的微笑着,不吵吵也不喊的像是在家里和郝老歪一伙兄弟聊天喝茶。

    噗。

    张金虎也乐出了声:“枪在我手里握着,勾勾二手指头就能要了你的命,结果你说我不配?”

    “你笑什么?”

    张金虎突然看见刘芸已经哭到梨花带雨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笑容,这俩人宛如经过无形间的交流之后说出了自己根本听不见的内容一样,怎么那么渗人?

    “唉,唉。”

    陈达伸手出在他眼前晃了晃,张金虎随即移回视线:“我在这呢,你和一个女人叫什么劲?”

    老陈眼睁睁看着张金虎挪回了目光,问道:“现在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以眼下的局面来说,枪在你手里,起码拥有1%的主动权,加上我们两个人质,主动权能增加到11%。”陈达仔细向张金虎解释道:“知道这11%的主动权是什么意思么?就是你有开口说话的权力,但,没有拒绝的资格,尤其是在中国的地面上,警方接受任何劫持人质的匪徒提出的要求都得以……你投降为前提。”

    张金虎不屑的撇过头:“甭跟我说这个,听不懂。”

    “瞧这意思,不太高兴?一般来说,张嘴直接拒绝别人提供信息的人,要么处于极度慌乱之中,要么打小就不听人劝,是个根本不愿意被别人教的主儿,你属于哪种?”

    “都说你是智商166的神探,要不,你猜猜?”

    陈达思考了一下说道:“我了解你的过去,被领养时,你的养父养母为了化开心结,肯定没少说会如何如何照顾你的话吧?估计也少保证,这辈子都会全心全意的去爱你,把你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养活,是吧?在这种情况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他们没有怀孕之前,肯定能用言行去验证一切,否则,你也不可能敞开心扉的融入那个家。”

    “可是后来的情况变了,变成了养母怀孕,你被退回孤儿院。这还不是不幸的部分,最不幸的是,养父养母许下过的那些承诺会成为你在孤儿院被欺负时、被管理人员训斥时最痛恨的话,这些话,成为了你的心锚,扎进心海里始终拔不出来。由此开始,你痛恨任何人和你讲道理、不服任何人对你的管教,离开孤儿院以后,当然没办法好好工作,成为江湖中人已经是必选之路。”

    张金虎愣了一下,他这辈子也不可能会想到自己的人生道路在陈达嘴里就像是一个公式,也许,脾气不好这件事他已经接受了,也许,对养父母的恨在人生的跌宕中会成为转嫁愤怒的点,可谁又能把这一切都联系起来?还说的如此清晰。

    这就是心理学上所说的‘少年时期的魔咒’,比如说一个人在小时候对某一件东西喜欢到了极限却没能得到,那么长大后拥有赚钱的能力时,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那东西给买回来;再比如,年少时缺钱,长大后钱就会成为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年少时被父母大声呵斥,长大后就会变得胆子特别小还总爱咋呼,对待亲属脾气暴躁、出了家门就一无是处。张金虎就败在了这上面,如果他的养父母真的终身不孕,那少年时期的他一定会得到更多关爱,霸天虎就不存在。

    看见张金虎在发愣,陈达又问了一句:“眼睛是怎么回事?”

    他抬起头,眼眶上的太阳花疤痕变得凄厉起来,现阶段来说张金虎已经不需要隐瞒任何事情了:“为了活着。”

    活着,看起来似乎对普通的平民老百姓来说是挺简单的一件事,不管干点什么,都能赚生活费,有了钱,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张金虎不太一样,作为逃出去的江湖人物,他过了蒙山已经饿的不像人样了,衣衫褴褛的像是个乞丐,这个时候的他,为了活着,愿意付出一切!

第七十三章 等着挨坑

    有些话张金虎不太爱提,就像差点饿死在蒙山的深山老林那一段,提起来是步步血泪。

    他出逃的时候是冬天,蒙山里遍山积雪,走过雪路的人都知道,不管你穿什么鞋,在雪地中用不了一个小时,鞋就得湿,大冬天的把鞋走湿了,还是在山里,得多难受?

    张金虎就在这种情况下走了足足一天一宿,不管不顾更不敢回头的拼命向前。可是冬天冷啊,冬天山里的晚上就更冷,小风嗖嗖刮过,没多大会张金虎就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吹透了,再过一会儿,更是冻得直哆嗦,这还是在他不停行走的情况下。

    积雪封山的蒙山里没有食物,树上更没有果子,张金虎好不容易熬过了第一个24小时、迎来第二天阳光时,最害怕的其实还不是饥寒碌碌,他怕自己生病。

    唉,世界就是这么奇妙,你怕什么来什么,才找了个树洞钻进去、借着中午的阳光想要睡一觉的张金虎在傍晚醒来时就觉着浑身发烫嗓子发干,从头发丝到脚后跟就没有一块地方不疼的,睁开眼,头晕目眩的感觉像是踩在了棉花里,出了树洞还没走几步,便一头栽了下去。

    那时,张金虎以为自己死定了。

    张金虎问陈达:“知道当时的我想什么嘛?”

    陈达摇摇头,他又没死过,怎么知道最后的愿望。

    “就想要张床。”

    那一瞬间,这个朴素的愿望刺激到了老陈,原来临死之前的人考虑的不像影视剧里所描述的那样,又什么亲情啊、爱情啊、大义啊之类的,那时候的人只会依靠本能的让自己舒服些,哪怕只能舒服一点点。

    可,张金虎没死,他让人给救了。

    再次醒来,张金虎依然在深山老林里,但这一次并不是躺在雪地中,而是躺在了木屋里,木屋旁还竖着一个火堆,火堆篝火抖动的上方烤着一块正‘嗞嗞’冒油的猪肉。

    张金虎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在地上直接窜了起来,打用木棍支撑住的烧烤架上取下半生不熟的猪肉张嘴就啃,手都烫起泡了也没感觉到。他是啃食过程中才看见火堆旁边坐着两个男人的,这俩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年纪,一个,才二十出头。

    抱着那块肉,张金虎野兽般后退到墙角,缩着身体紧盯着眼前的二人,生怕有人跟他抢似得。

    第一口带有温度的肉被他咽下时,他才感觉到自己活了过来,接下来的吞咽过程已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这块猪肉哪肥哪瘦张金虎都没吃出来时,已经啃了大半,有趣是的,那两个坐在火堆旁的人,却动也没动过。

    “兄弟,打国内刚过来吧?”

    那两个同样是中国人的家伙中,年长的在张金虎将猪肉啃食了大半后,才问出这么一句。

    “嗯。”

    张金虎哪有功夫答话,他只想赶紧吃饱。

    “犯事了?”

    三个字说出,张金虎顿时警惕性的抬起了头,年长那个中国人看见他的状态后,立即露出笑容,没有任何而已的说道:“别误会,我们不是警察。”

    “这蒙山啊,年年都有人死在里边,有些是被野兽袭击的驴友,这种人你从他身上的装备能看出来,肯定穿着羽绒服、冲锋衣、背着登山包之类的。你身上什么都没有,把一双脚都走烂了还闯过了边境线,我们爷俩也是猜,没别的意思,毕竟这大雪刨天的,除了你我们爷俩也没个说话的人,别介意啊。”

    把脚走烂了?

    张金虎听完他们的话,低头看了一眼,他脚上的鞋已经不见了,两只脚通红发肿,踩在屋里木板上的厚重感宛如多长出了一圈肉,还有没彻底烂开的冻疮。

    疼。

    冻伤的刺痛感出现了,张金虎只感觉到脚底下出现了神经性跳跃一样、针扎的疼,疼的直钻心,蹲都蹲不住。噗嗵,他一屁股坐在那硬咬着牙,忍耐的过程中,那双脚在刺痛之下开始发痒,张金虎没忍住,挠了一把,还没等爽劲上来,就像是挠的过程里触碰到了伤口似得,带起了无边无际的疼。好么,这双脚是痒连着疼、疼带着痒,根本不是人能承受的滋味。

    “别挠。”

    年长的中年孩子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在背包里拿出一管药膏,没靠近的扔了过去:“抹这个。”

    张金虎不太敢信他的望着,他解释道:“我们常年在俄罗斯的冰天雪地里干活,难免碰上冻伤,这是特效药,有效。”

    张金虎拿起药膏往脚上抹了过去,这不是代表着他相信了那中年男子,而是常年在梁城当江湖大哥的他,已经把这双脚给养娇了,哪还受到了这种感觉。药膏抹上以后,脚面上出现了一股清凉,清凉压下了痒,疼痛也捎带手的有了那么一丝丝缓解。

    “舒服点了吧?”

    中年汉子说完这一句话后,慢慢起身说道:“别想太多,救你啊,单纯是因为你是中国人,没别的意思。我们爷俩还有别的事,得进山,这些日子你要是没地方去,就在这木屋里养着。我们在这存放了点吃的,反正冰天雪地的也坏不了,饿了你就自己弄着吃。”

    说完话,中年男子拎起包走了,那个二十出头的男人也跟了出去,张金虎借着打开的房门看见了外面的夜色和鹅毛大雪,更感受到了门打开那一瞬间灌进屋的北风呼啸。

    他有点想不通这俩人是干什么的,在国内,也没见过大晚上往深山老林里钻的工种,稍稍回想了一下这爷俩的衣着,身上的兽皮大衣将他们俩打扮的活像是狗熊,这明显是为了抗寒,也就是说,这俩人很可能要在深山里待上一段时间,难道是护林队?说不通啊,中国人不在国内护着自己家的林子,跑外边来护人家的林子干嘛?

    管他呢,反正这爷俩已经说过了,自己已经越过了边境线……

    张金虎累了,连病带冻的让他根本睁不开眼,在贪婪的又啃了两口半生不熟的猪肉后,倒头便睡,根本不清楚这一觉下去,自己会在什么时候睁开眼睛。

    陈达听到这,并没问‘你就这么简单信他们了?’之类的话,他明白张金虎在出了国境线之后的每一个举措都是迫于无奈,别说碰上的这爷俩,哪怕救他的是不认不识的俄罗斯人,那间木屋该睡也得睡,这是生理需求。陈达问的是:“他们俩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老陈问的不是‘后来呢’也不是‘你什么时候离开的木屋’,对于当时的张金虎来说,别说那时人家让住的木屋,即便是鸠占鹊巢,他也不会走。

    “三天。”张金虎补充了一句:“脚还没好利索呢,这爷俩就回来了。”

    “当时我是真想不明白这俩人为什么对我好,口口声声说‘都是中国人’,说‘你这脚伤还没好能去哪啊?要是俄罗斯有亲人,我借你电话,你让他们接你吧?’,打电话?都知道我是从国内逃出来的了,我能给谁打电话?”

    张金虎在笑,笑声都变了音儿‘嘎嘎’笑着。

    “你跟他们走了?”刘芸问道。

    陈达替张金虎回答:“他是真没地方去。”

    他们去了中俄边境最近的一座城市,这爷俩在这座城市里开着一家中餐馆,不过张金虎却不觉着这家餐馆生意会好,到了这儿的头一天这爷俩就轮番上阵展示了一下厨艺,嗯,不好吃。

    一天之后,餐馆内多了个女人,张金虎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打哪来的,刚回来就和中年人吵起来了,俩人见有外人在场互飚俄语,尽管听不懂,可他还是看明白了一些,那个女人应该在骂街,中年人在频繁解释。张金虎还发现这个女人的一根手指头不见了,手上包着的纱布上还能看见血,像是新伤。

    更有趣的事情发生在张金虎到了这座城市后的第二天,这个三口之家对张金虎特别热情,管吃管住不说,还让二十出头的孩子带他出去溜达了一圈,慢慢的,他也和这家人熟了起来。

    四十出头的男人叫武承德,河北人,好喝酒,喝完酒就没完没了的吹牛,说他在国内创业的事,还说曾经和如今在商业上正处于巅峰期的某位大佬坐在一个桌上喝酒,要不是被时代变迁的洪流给冲垮了生意,死也不能来人生地不熟的俄罗斯;二十出头的男孩叫武艺,在俄罗斯上学,学摄影,那玩意儿太烧钱了,像点样的设备就得百万卢布级别,可这样的设备,武艺有一屋子,如同平头老百姓屋里的手办或者AJ鞋;女的叫秦艳,她们仨是一家子,武承德的媳妇,好玩,估计在老家也是那么个玩意儿,到了俄罗斯也天天找人玩牌,还专门玩人家俄罗斯扑克DURAK,输赢挺大。

    一家没人光顾的饭馆养了个没事想着创业、动不动就失败的老爹,摄影发烧友的儿子和耍钱老妈,这入不敷出的日子张金虎是越看越有意思。

    “有意思?”刘芸是真的一点都理解不了,问道:“你就不怕这一家子,是在坑你?”

    陈达回应道:“他就是等着被坑。”

    “什么意思?”

    陈达继续道:“张金虎打算用自己的命,来换在俄罗斯的基业。”

第七十四章 疯狂之前

    张金虎拿出了这辈子都不多见的耐心,在根本没人光顾的中餐馆里硬是把伤给养好了,并且在整个过程里没窥探过这一家子的任何私隐。他不是不想知道这一家子是怎么填补家里边的财政无底洞的,但张金虎怕稍微一不留神碰上了……万一……哪怕只有一百万分之一的概率碰上的这家人是好人……

    小饭馆的后厨里,张金虎坐在圆凳上抓心挠肝的说不出能表达自己的形容时,吐出一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陈达看见了,看见他脸上拥有比别人更多的‘希望被理解’字样:“能明白,不就是见惯了坏人之后,生怕破坏了那一点点念想么。”

    刘芸加问道:“你也希望这一家子是好人?”

    “如果他们是好人,恐怕张金虎更希望这一家子和自己没什么瓜葛,对吧?”

    张金虎可能会默默离开,如果这一家子是好人的话。

    不过老天爷就是如此操蛋,非得给坏人施暴后找到一个‘你瞧,我说什么来着?’的理由。

    那是张金虎抵达俄罗斯一个月以后,脚上的伤已经养的差不多了,左脚稍微差点,走起路还有点疼,显得踮脚,不过已经没什么大碍,干什么都行了的时候,武承德找到了他。

    “最近俄罗斯警察可能要查非法移民,金虎啊,你看看在俄罗斯有没有别的什么亲戚,不行就过去躲两天。我这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店,挨查是肯定的。”

    张金虎把自己的姓给隐瞒了,用名字当了全名。可他发现武承德和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显得吱吱呜呜,已经看出端倪的张金虎面带微笑回了一句:“我在俄罗斯不认识什么人。”

    “是么?”

    武承德故意犯难的说道:“这可怎么好……”他想了很久才说出一句:“要不,你去我朋友那躲躲吧,就说是我表弟。”

    “可以。”

    张金虎的痛快令武承德愣了一下,宛如他已经准备了百转千回,像是等着张金虎慌张的询问‘保险吗?’、‘抓着会不会遣返啊?’、‘你朋友那安全不安全啊?’之类的问题,没想到的是,人家什么都没说。

    武承德有点不太敢相信的说道:“那行,你收拾收拾。”

    张金虎:“我不用收拾。”

    武承德这才想起来,连他身上穿的衣服都是自己给拿的,说了一句:“那我收拾收拾,给你拿两身换洗衣服。”

    下午,武承德开车把张金虎给送了出来,车开出很远,已经离开了城市,在偏远地区的农场处停下以后,带着张金虎进了农场。

    那时,张金虎再也没看见过任何一张中国人的面孔,满眼都是俄罗斯脸的农场内,几乎所有人都在自己经过时投来凝视目光。他还看见了枪,这些人丝毫没想过隐瞒的把枪别在小腹处最明显位置的裤腰带上,武承德还在安慰着说道:“别害怕啊,俄罗斯也不太平。”

    张金虎回应:“不至于。”

    那一天,张金虎看着武承德和一个俄罗斯交谈了几句后就离开了,离开之前,在远处挥手告别的说道:“我很快就来接你。”,他离开之后,张金虎被人送进了农场内的一个小房间,房间内有一台不停播放俄文节目的电视,一张床,一个卫生间,每天到了饭口,还有人专门送去食物,说的都是听不懂的话,吃的,最合口的是酸黄瓜。

    三天,张金虎在农场内一等就是足足三天,在这三天的时间里,他望着窗户外的公路其实并不太清楚自己想的是什么,可这时间,就跟抓起的一把沙子一样,顺指缝溜走的无声无息。

    “出来!”

    碰。

    张金虎的房门在第三天头儿上让人一脚踹开,几个拎着枪械的俄罗斯壮汉持枪闯入。

    那一刻,张金虎依然坐在窗户前的椅子上,没有半点惊慌的在心里对自己说:“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慢慢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不具备威胁后,被这四五个俄罗斯壮汉裹夹在中间走了出去。

    这是张金虎第一次登上农场的二楼,二楼有一个大到可以开交际舞会派对的客厅,客厅内有一张在灯光发红的熊皮地毯铺与茶几前,茶几后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穿黑西装、叼着雪茄、梳背头的俄罗斯男人。

    那个男人正在视频,视频里传来了武承德的声音,他在说俄文,张金虎一句都没听懂。

    “19!”

    俄罗斯男人正用俄语进行倒数,他旁边摆放着沙漏计时器,沙漏里的细沙不断滑落时,张金虎被推了过来,就站在这张熊皮上。

    “18!”

    又一次倒数后,站在张金虎身后的俄罗斯人‘嘡’一脚踹在他的腿上,张金虎被一脚踹跪在那,由于惯性问题,他还往前扑了一下,幸亏双手够快支撑住了地面。但,也正是这一下,让张金虎闻到了一股难以察觉的血腥味,低头望去,自己身下的那张熊皮竟然是暗红色,每一根毛都像是打了发蜡一样直挺挺的,一点柔软度都没有。

    俄罗斯人看了一眼旁边戴着眼镜的斯文男子,说了一句:“告诉他为什么要接受惩罚。”

    戴眼镜的斯文男子点头后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和张金虎说道:“我们老板让我告诉你,如果你的哥哥再次因为个人原因延误送货时间,你将受到非常严重的惩罚。”

    张金虎都没问什么事,说道:“什么惩罚?”但他依然觉着多了个便宜哥哥不是什么好事。

    “你的哥哥是一个信誉度非常不好的人,上一次,因为他,我们被客户埋怨了很久,还差点取消交易,为此,他妻子失去了手指;这一次,如果依然不能准时,你会失去一只眼睛。”

    张金虎笑了,没有发出声音的跪在地上笑的人都在颤抖,最后竟然笑到低下了头的程度。

    戴眼镜的斯文男子和他的老板相互对视了一眼,谁也没出声。

    “哎呀……”张金虎用感叹词给笑容收尾后,尽量收敛脸上的笑意,指着桌面上摆放着那部正在进行视频通话的手机:“我能和他说话么?”当他的意思被转达,那位俄罗斯老板将手屏幕调转了过来,那时,张金虎看见了武承德在车里的脸,开车的,是他儿子。

    张金虎没事人一样问道:“老武,你有把握准时么?”

    武承德不知道是心理压力过大还是什么原因,听见张金虎这句话冲着自己儿子大喊:“你他妈给我快点开!”接着,视频中传来了汽车咆哮的声音,武承德满脸歉意的说道:“油门到底了。”

    “10!”

    那名俄罗斯老板喊出了最后10个数的倒数,沙漏上方的沙粒已经见底,细沙的流动也开始变细……

    “还得大概多久?”张金虎又问了一句。

    武承德看了看眼前的路,说了一嘴:“三个小时。”

    “嗯。”

    张金虎点了点头:“你救了我一命,算是恩人,今天又害我一次,算是扯平,咱俩就是陌生人了,没问题吧?”

    武承德有点慌,他赶紧说道:“金虎啊,金虎?”

    嘟。

    张金虎挂断了视频,一时间屋里的俄罗斯人都举起枪对准了他,令人想不到的是,他竟然伸出手抓住了沙漏‘啪’一声将沙漏倒转:“告诉你老板,武承德得三个小时以后才能到,刚才你说要怎么惩罚来着?”

    那翻译没见过这么平静的人,他见过转身就跑的、见过哭天抢地不停打滚的、还有跪在地上就磕头的,就是没见过自己眼睛都要没了却不声不响的。

    “翻译啊,不然我们怎么沟通?”

    张金虎不跪了,他站起来打旁边拽过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翻译迫于无奈,将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转达后,那名俄罗斯老板想要将雪茄掐灭在烟灰缸里时,张金虎伸手阻止了他,顺手在其手里接过雪茄:“别浪费。”自己抽了起来。

    叼上雪茄,张金虎的气质变了,这让俄罗斯老板都觉着自己好像是在和其他帮派的老板在谈判,而不是惩罚送货不及时的人。

    “我要你一只眼睛。”俄罗斯老板说出了这句话,然后看着张金虎。

    张金虎继续问:“是等武承德他们把货送到了以后,还是现在?”

    “现在。”

    张金虎又问:“完事了,会有人送我去医院么?从这儿到最近的医院途中,会不会造成流血过多而死的局面?”

    俄罗斯老板回头喊道:“准备车,一会送他去咱们熟悉的医院,不惜一切代价保证他活着。”

    “还有问题么?”

    张金虎撇了撇嘴,这个功夫,那名斯文的翻译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嘡啷’一声扔在了桌面上,随即,农场内传来一声惨叫,杀猪般的惨叫紧接着此起彼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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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神探介绍:
当智商高达166的刑警队长在一次抓捕行动中被子弹击中了记忆海马体后,由于记忆系统被损坏,他的记忆力只能维持在24小时,那么,他还能继续破案屡创辉煌么?失忆神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失忆神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失忆神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