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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挖坑的读者     论自带外挂的好处txt下载     论自带外挂的好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四章 吵架

    翌日,童言照旧来看何湛,他的伤已然大好,只是要想恢复如初还需些时日才能养回来。

    她来时,顾予期正帮他缠着胳膊上的绷带,动作不能说粗鲁,只能说和温柔毫无干系。

    这事儿本来童言要做的,奈何顾予期非要揽过去,她说不过他,便随他去了,顾予期是见不得别人在她面前坦胸露乳,才勉为其难的接过来。

    人在旁边坐下后,也没说话,就看着顾予期手下的动作出神。

    顾予期偶然抬眼瞟过去,见她撑着头双眼无神,虚望着某处,万事也不上心的样子,也不知平时在想什么。

    最后打结的时候他突然用力,将将愈合的伤口险些被他勒裂,何湛更是因为这一下发出短暂的痛呼。

    惊呼声拉回了童言神思,赶忙看过去,询问:“怎么了。”

    何湛脸色白了三分,笑容勉强的摇头,“没事,刚刚顾前辈没收住力道,勒到伤口了而已。”

    说着他低头看了看手臂,没有血渗出的迹象,又抬起头跟童言轻笑的说,“这次都没有流血,看来没有大碍。”

    童言精准的抓住他话里的重点,怀疑的视线扫向了顾予期,“这次?都?”

    这些字眼说明顾予期不是第一次这么没轻没重的了。

    何湛自知失言的啊了一声,忙解释说:“是之前伤口还未完全愈合,用力勒就会裂开流血,虽然每次换药都会裂一遍,但我想顾前辈定然不是故意的。

    他百忙之中抽空来帮我换药已让我感激不尽,只是疼几下、流些血罢,忍忍便过去了。”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不对,可童言品着好像有点怪怪的?

    基于对何湛的信任,她没有深想,想着换药这事不是顾予期自己非要抢过去的,结果就干成这幅模样,绑个绷带都没轻没重,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在听完何湛的话,旁边的顾予期心中不屑的冷嗤,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只是因为一点疼痛就在那里诉苦。

    自己曾经受伤到差点痛晕过去,也从未像他这样没骨气的在女子面前哼哼唧唧过。

    若要何湛知道他的想法,他定会淡笑着回他一句:怪不得你没人关心。

    顾予期不觉自己有错,理直气壮的正着脸看着童言,等着她评判,期待她最好因为何湛动不动就叫苦的幼稚行为,从而厌烦他。

    可见这位顾前辈怕是没有领教过茶言茶语的威力,只知道何湛在童言面前装柔扮弱,令人不耻。

    却不晓得对合适的人适当的‘以退为进’,会有奇效。

    就在他心中对何湛嗤之以鼻之际,就看见童言不满的瞪来一眼,还未反应过来她哪来的气劲儿,又听到她跟何湛说:“明天我帮你上药。”

    “前几次我就在你屋里看见带血的绷带,还以为是换下来没带走的,现在想来,分明是勒到伤口,你自己偷偷解下来的。”

    要是早知道顾予期包扎的技术这么差,她肯定不会让他来折磨伤员,反复让伤口裂开,能好点快才怪。

    何湛羞愧似的低下头,态度极好的认错,“绑紧了也不利于伤口愈合,我下次不会这么做了,你别生我气。”

    童言见他这副受气包的模样,哪还会生他的气,再说这事也不是他造成的,他分明是受害者才对。

    “我一直跟你说,有事就告诉我,你就是不听,早跟我说了也不至于疼那么久。”童言念叨着起身走到何湛旁边,见顾予期还一副老神在在的坐着那里,不爽的踹了他凳子一脚,等人皱着眉,略带惊诧的目光看过来时又瞪回去。

    “起开,你挡路了!”

    先被她莫名其妙的一瞪,接着又踢了他凳子一脚,连番始料未及的操作,让顾予期脑袋里极短暂的出现了一丁点的茫然。

    他到底做了什么让她这般气愤。

    顾予期心里想着这个问题,身体自觉的让开了位置,还未想出个所以然,童言已经坐下帮何湛解开绑紧的绷带。

    顾予期不解的说:“你生什么气?”

    不就是何湛的伤口流了点血?伤口又深又长,流血不是正常的事?

    童言上手解开时才知道这绷带绑的有多紧,他当是在捆猪肉?用这么大的劲儿。

    耳边正好传来他的话,童言没好气的斜过去一眼,语气也算不上好的说“你会照顾伤员吗,当时我说我来,你非要抢,你看看勒的这么紧,下手没轻没重的,还勒出血了,早知道这样我才不会让你动手。”

    顾予期终于懂了她怎么就生气了,何湛利用她对他的关心,故意挑起她的情绪来针对自己。

    他倏然眼露寒光,扫向何湛而去,然当着童言的面又不敢将恶意表现的太明显,微沉着脸正言厉色的为自己叫屈,“区区一点小伤,他一个大男人还扛不住不成。”

    此时童言正在气头上,听到他这番话,只觉得他不但不知悔改,还理直气壮的狡辩,本来的不满情绪顿时加了几分怒火。

    “这是抗不抗的问题吗!”气性上来,童言怒气冲冲的扭过头骂他,气愤之际,噌的一下站起来,“你说你是来帮他治伤的还是来加重伤势的,做错了还不承认!干不了又没非让你干!”

    她骂完后继续怒瞪着对方,扬着头一副你要再敢狡辩,就要骂的你头破血流的样子。

    而头一次被人如此言骂的顾予期心中郁结不已,偏他还真有错在先无法反驳。

    此刻面子上过不去,又不想和童言吵,便只得紧闭着嘴,铁青着脸,眼神不善的视着她。

    童言怒气未消的横了他一眼,回过身帮何湛包扎,感觉到他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身上,她装作不知道,一门心思忙手上的事。

    没一会儿,只听耳边一声带着怒气的冷哼,顾予期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人影很快消失在眼角处,她手中的动作慢了一刻,而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

    何湛沉默的在一旁看完两人吵架,即使知道童言是因为自己才会和顾予期生气,心里依旧没有一点儿开心。

    他太了解童言了。

    她敢这样跟顾予期吵架,敢以咄咄逼人的语气数落他,正是因为知道顾予期对她足够的容忍纵容,也是她对他的信任和接受。

    她对外人,大多数时候总是笑着的,笑的温和无害,与世无争。

    她的潜意识已经明白、相信,在顾予期面前她可以使小性子。

    何湛轻垂眼眸,鸦羽似的长睫不安的轻颤,未来的某一天,童言是不是会被顾予期抢走?

    真是,让人很难容忍啊。

第三百七十五章 和解

    沈氏夫妻也来看望何湛,除了关心的意思,还想知道以他的情况,什么时候能够赶路。

    沈庄珩是在计划带童言离开了,而且越快越快,何湛善解人意的表示,“我已经好了,随时可以启程。”

    瞧见童言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沈庄珩对童言劝说道:“历练非急于一时,等安排好何湛,我陪你一起去。”

    童言闻言,语气揶揄的说:“你陪我,那阿乐师姐怎么办?”

    沈庄珩侧头看了看姜卿乐,她身份不如他自由,不能常年离开百音谷,犹豫片刻,他说:“我可以经常回去看她。”

    他话刚说完,何湛在旁边及时接道:“我不需要特别照顾,历练我也该去。”

    想法一说出来,就被童言否定,“你目前最要紧的是结丹,结丹后你想去哪儿都行。”

    修为不够跟着她确实只会是拖累,何湛沮丧的垂下头,无话可说。

    谈到最后,沈庄珩还是没有得到童言准确的答复,是否跟他们离开,但看得出她想让何湛跟他们走。

    两人走后,童言也离开了,来到院中的凉亭里坐下,背靠着柱子,目光投去不远处的风景,慢慢嗑着怀里的瓜子。

    她如今没归处,四海为家,是该考虑一下以后要怎么过了。

    比如在某个处买一个院子,不想历练时,便备上热茶书籍,躺在椅子上晒一整天的太阳。

    身上的灵石还是很多,足够她用很长一段时间,为了避免坐吃山空,历练来的东西可以倒卖出去,画符箓刻阵盘也是赚灵石的法子,有收入了总归饿不死自己。

    曾经的理想生活已经近在咫尺,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实现。

    时间不知不觉过了许久,等凉亭中又迎来一人时,她脚边的瓜子壳已经堆了一小堆。

    易时顷在旁边坐下,倒了一杯茶递过来,“你这样吃容易上火。”

    接过茶来,童言无所谓的笑笑,“偶尔一次,不碍事的。”

    易时顷没有再说什么,视线略过周围的环境,树影婆娑,流水潺潺,勉强算个清静的地方。

    “你在这里坐了很久。”易时顷说,“在烦恼什么?”

    “什么也没想,脑袋里空空的。”童言叹了口气,望着远处道。

    生活一下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脑袋里乱到一定程度,反而什么都没想。

    易时顷能理解童言的说的感受,他顿了顿,伸出手掌,一朵金色莲花浮现在掌心。

    在童言看过来时,他道:“还记得之前我的允诺吗?你随时可以兑现。”

    源源不断的财宝,安全的落脚点,甚至她可以把自己带她去渭城,当成一场钱货两讫的交易。

    这样,即使会得罪柴氏,惹上不该惹的麻烦,她也不必心存愧疚。

    “咳咳。”一个刻意的轻咳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童言转头看向来人,一身玄色长袍衬的他身材高大挺拔,在春意盎然的背景下十分显眼。

    易时顷客气的打了声招呼,面上没有被突然打搅的不悦,“顾道友。”

    顾予期敷衍的回应易时顷,目光一直望着童言,见她只开头看过来一眼,就完全移开了视线,不高兴的抿了嘴角。

    “小言,过来,我找你有事。”

    童言皱着眉转过头来,有什么事不能再这里说,“什么事。”

    顾予期也不说话,看了旁边的易时顷一眼,意思是有外人在。

    童言能想到他找自己的原因,只有早上两人因为何湛争吵的事,假如顾予期是来道歉的,当着别人的面确实不太说得出口。

    “我这里有事,今天就说到这里吧,天快黑了,你早点回去休息。”童言跟易时顷说。

    易时顷还未回话,那边顾予期就等的不耐烦的一步上前,抓着童言的手腕,拉着往外走。

    那么大的人哪还需要她操心,顾予期略带嘲讽的说,“天黑了他还能不知道自己回去?”

    气的童言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

    不会说话,就麻烦闭嘴。

    目送两人相伴出了凉亭,那若无旁人的亲昵举动映入眼中,易时顷嘴边的淡笑逐渐涩然,那双一度被童言认为带着普度众生的温和眸子,此刻也跟着有些失意黯淡。

    他好像错过了什么。

    走到一半的童言突然停下脚步,若有所感的回身望去易时顷的位置,不期而然的撞上对方的目光。

    顾予期不解的看来,扫了一眼凉亭里面,问“怎么了?”

    童言很快收回视线,若无其事的说“没事,走吧。”

    是错觉对不对?此刻心酸的是自己,难过的也是自己。

    尽管她找不到此刻产生这些情绪的理由。

    他们走了好一会儿,来到距离童言房间不远的另一个亭子,一进入凉亭,童言就找了个位置坐下,微抬着头仰视几步之外的人。

    背靠着栏杆,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开口,“说吧,什么事。”

    却不想顾予期没说找她什么事,反倒不悦的质问起来其他事,“你们在那里聊了多久。”

    这话听的童言表情顿时就变了,视线犹如实质的戳到他身上,探扫似的审视着。

    讽刺的道:“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我们爱聊多久就聊多久,这你要管?”

    顾予期抬眸扫了她一眼,语气莫名,“不管。”

    他哪有立场管,他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童言瞪他,“那你问个屁。”

    顾予期皱眉,微训:“谁教你这么说话的,粗鲁。”

    左言右顾其他,他到底找自己干嘛的!

    童言噌的一下站起来,冷着脸往外走,“爱说不说!”

    等人即将走过顾予期时,他突然伸手把人拽住,按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神色因心理斗争而纠结不已,片刻后,艰难的开口。

    “今日早上……是我不对,别生气了。”

    总要有人先低头,她不如自己在意她那般在意自己,一直跟她僵着,只会把人退远。

    刚被按下的童言还想发火来着,突然就听到他低声道歉,一时愣了愣,随后抿着的嘴角微不可查的翘了翘。

    死样子,把何湛的伤反复勒裂还不认错了,还甩脸色走人,惯的他。

    “真的知道错了?”童言看着他,语气还有点埋怨,“真没见过你这样照顾伤患的。”

    顾予期两手撑在后面,将人包围在面前的方寸之间,弯下腰,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

    有过第一次低头,再开口也不觉得那么难以启齿,“我没你的细心,没把人照顾好,你生气是应该的。”

    顾予期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想的却是过两天就把何湛那个烦人精送走,看他还如何在面前自己碍眼。

    说着话,顾予期趁童言不注意,在她额间轻碰了一下,带着温度的嘴唇一触即离,快的她反应不过来。

    这时又听他道:“你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理我。”

    就为了一个烦人精,因为他的一点小事就跟他生气,偏他还要装作大度,忍着恨不得宰了他的冲动暂时不计较此事,要想方法跟她和解。

    “你不想我,可我会想你。”

    一句一句的说着,委屈极了,好似童言亏待了他似的。

    “你想骂便骂吧,下次我站着给你骂,省的我一走你转头就把我忘在脑后。”

    他若有若无的气息扑在童言面上,还用着近乎撒娇的语气跟她说话,童言觉得是不是天太热,怎么周围的空气都带了几分燥热感。

    她侧过身推开他的手臂,想逃离他用肉身建立的牢笼。

    张口驱逐他,“说完了?起开起开,我要回房吃饭了。”

    被推开的顾予期坐在她刚刚她坐的石凳上,凝视着她离开的背影,忽然展露一瞬浅笑。

    她慌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陈年往事解惑

    一束微光带着拖尾自天边极速略过,恍若一道流星一闪而逝。

    耳边夜风呼啸而过,宽大的斗篷在空中猎猎作响。

    这时,一个人头突然从中冒了出来,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睁着泛着泪花的困乏眼睛,试图在乌漆麻黑的黑幕下分辨方向。

    “这是要去哪儿,还非要在大晚上出发。”童言不甘不愿的嘟起嘴抱怨。

    这可是凌晨,不躺在被窝里休息,反而要跑出来赶路,是打算去做梁上君子?

    顾予期拢了拢斗篷,将灌风的斗篷缝隙收紧,顺势占有性的把人往怀里抱的更贴近一点。

    下巴抵在她头顶蹭了下,语气正经的不能在正经的说,“私奔。”

    童言仿佛感受到了垂下的满头黑线,他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

    “能不能说人话!”

    她这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语气,顾予期几乎可以想象她来回磨着的牙齿,咯吱咯吱的恨不得咬他一口。

    他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斗篷下搭在童言手背上的手捏了捏,“不逗你,马上就到了。”

    “不要乱动,夜里风大。”

    顾予期说的马上当真是马上,不超过半刻钟,他们便停在一处青石砌成的台阶上。

    三百来个台阶的石梯窄而悠长,宽度勉强够两个人并排而行。

    台面上落叶成堆,露着两个脚掌宽的干净路面,两侧荒草丛生,细长的枝条张牙舞爪的伸到石板面上,投出一片深浅不一的阴影。

    一种荒凉凄清之感扑面而来。

    童言还在观察环境的时间,旁边的顾予期已经率先踏上台阶,声音随之落下。

    “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石梯上,顾予期本就高大的身形在此时夸张的像一壁高墙,堵在童言面前遮住了大部分视野,他在前面做了什么,她一点也看不见,只知道他们前进的速度有些慢,是有阵法或结界一类挡在了前面。

    高大的背影遮挡的前面,偶尔有光影闪现,不知何时,童言发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变化。

    荒郊野外的窄石梯,逐渐演变成了宽敞的青石板小路,两边种着成片的紫竹,不知名的发光小虫子在竹林间窜来窜去。

    恰好月光倾洒而下,朦朦胧胧的梦幻场景,差点让她误以为这里是什么约会胜地。

    还在胡思乱想时,就见前头带路的人停下来,说:“到了。”

    童言伸出头向面前看去,所见到的画面,让她为自己刚刚的自作多情感到可耻。

    没有谁会带女孩子去一座坟前约会,任何人!

    没错,在两人面前的,是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孤坟。

    孤坟四周野草疯长,只有墓碑前的一块地方干干净净的,没有被草丛占据。

    墓碑前摆着一壶酒,插着几只刚燃尽的香,凉风扫过面庞时,似乎还带着一股香烛的独特气味。

    童言走上前去,蹲下身看清了墓碑上的字。

    温则霖之墓。

    “这已故之人,是你朋友?”童言没听说过哪宗哪派有温则霖此名。

    “他是几百年前剑宗首席师兄。”顾予期摇头告诉她。

    “然后呢?”

    “因为一个人,被杀。”顾予期视线从童言身上移至碑面刻的字上,沉默的看了片刻,想起查出来的这桩往事,目光有些悠远。

    他缓缓启唇,“他本是当年最耀眼的人物,天资机遇无人能及。”

    “直到后来,师长让他带一个新入门的弟子。”

    新入门的弟子性子张狂,处事随性,四处惹是生非,半分不肯安分,给那时的温则霖带来了很多麻烦。

    若是换作旁人,早就去师长那里告状请辞。温则霖并没有如此,他跟在新师弟身边,默默收拾了所有烂摊子,不厌其烦的教他修炼,传授他道理,试图引他步入正途。

    经年累月的坚持,温则霖确实影响到了那个新弟子,两人的关系也因此更加深厚,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高阳臣虽然还算听温则霖的话,但并非事事顺从他意,他有自己的一套行事章法,尤其是在执着外出历练,和其他有名望的剑修死斗一事上。

    温则霖认为他功利心和杀心太重,常因为此事同他争执,可最后又不了了之。

    温则霖不知道,高阳臣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从未停止过四处结仇。

    这也为之后他的身死,埋下了一个隐雷。

    一次,高阳臣又杀了一个人,却惊动了对方身后的大能,生死攸关之际,是温则霖出现救了他。

    面对暴怒的大能,两人修为尚低不足以抵挡,温则霖以一命换一命的方式把高阳臣送出战场,而自己,以极为惨烈的方式被虐杀致死。

    高阳臣亲眼目睹了自己所敬爱的师兄,因为自己而惨死的全过程,甚至最后的尸首,他也没能替他收集起来。

    自那以后,高阳臣性格大变,变得温和有礼,谦逊而谨慎,俨然成了另一个温则霖。

    他似乎也不怎么再练剑,转而埋头研究起了炼器,这也才有了后来的洛玄九剑。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高阳臣,是童言刚拜师的时候。

    她对他的映象,还停留在是个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前辈上。

    乍一听顾予期讲的故事,几乎无法想象现在受万人追崇敬仰的高阶炼器师,曾经居然是这样一副面孔。

    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师兄温则霖用命换来的。

    “很难想象他以前是这样的人。”童言深叹,有些为温则霖鸣不平。

    他本该灿烂而又耀眼的人生,就这样被自己看中的师弟毁了。

    “我要告诉你的不是这个故事。”顾予期的声音没有多少情绪起伏,他没有童言的多愁善感和同情心,故事里的悲欢苦痛,统统与他无关,更勾不起他的情绪浮动。

    “你不觉得秦殊的行为,和高阳臣之前的行事作风太相像吗?”他提点童言两人之间的关键点。

    秦殊和高阳臣?

    “什么意思?!”童言心头一瞬闪过什么念头,却因为闪的太快,没能立马将信息连起来。

    “秦殊,是高阳臣的弟子。”顾予期也不再故作玄疑的卖关子,毕竟要考虑听话人的智商。

    “他在听从高阳臣的命令行事,高阳臣之前的杀人行径有其他目的,几百年来也从未停止过,只是因为温则霖的死,由明面转到了暗中。”

第三百七十七章 棋子或妻子

    他说的一切,让童言觉得难以置信,她依稀记得前宗主商回赫和高阳臣还是好友,他要是这样一个心机深沉,可以为某种私欲筹划隐忍几百年的人。

    那实在太可怕了。

    “他的目的是什么?这种行为已经是可以成为心魔的执念了。”

    顾予期回答不了她这个问题,除了高阳臣自己,谁也不知道他背后的目的。

    即便是暗中为他做事的秦殊,也不见得知道其中真正的内幕。

    “他来了。”顾予期视线往余光里撇去一眼,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闻言,童言心中一紧,忙转头看向来时的青石板小径,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正一步步朝这里走来。

    ——秦殊

    “能这么快就查到了这里,顾予期,我有些佩服你。”秦殊抬起眼,目光扫过童言,直视着顾予期道。

    几百年的时间,高阳臣为了更方便行事,暗地里发展了许多势力,秦殊能在杀了众多天之骄子之后,还能到现在平安无事,其中就有这些暗中势力在周旋。

    这些势力不大不小,且全都潜藏在暗中,据点更是伪装到极致,几百年来,几乎没有人会将秦殊和他们联系起来。

    直到出现了一个叫顾予期的人。

    他以弑神堂扩展版图为幌子,暗中查出了好些个隐秘据点,随后又将其一网打尽。

    近半捣毁的据点都是秦殊曾多次到过的地方,得知这些地方被端,他一度怀疑顾予期是不是在自己身上做了手脚。

    顾予期与秦殊对视几眼,转头看着童言说:“囚龙塔那次因为私心阻止了你,这次我不会了。”

    他现在要杀秦殊易如反掌,但他想童言肯定更愿意自己动手报仇。

    童言迎上顾予期的目光,不再犹豫的拿着剑走上前,与秦殊面对面而立,缓缓拔出灵剑,光洁的剑身折射出淡淡月华,映着她坚定的眼神。

    没错。

    仇,始终要自己报回来的才痛快。

    此刻的局势显而易见,秦殊已经无路可退,或者说,从他感应到山峰上的动静赶来之后,就已经明白这是一个自己必死的局。

    不急不缓的放下背在身后的双剑,剑鞘先后落地,左长右短持于手中,清隽的面容异常冷静,目光中是直面一切的坦然和无畏。

    他同对面早已准备好的童言扬声道了一句。

    “出招吧。”

    剑者,当不畏不惧,即使面临的是生死。

    随着夜风侵袭,童言的身形突然动了,灵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极浅的光弧。

    她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秦殊的场景,印象最深刻的当属他和顾予期的那次交战。

    强大,随性不羁,像从武侠小说里走出来的潇洒剑客,侠客滤镜让她之后好多年,心里都对他保留一种浅显的崇拜,钦佩。

    是囚龙塔发生的事让她完全改观,这个世界,或许就不存在什么侠义之士,有的只有谋利者。

    她也亦然。

    当秦殊的血溅在童言脸上的时候,她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看着面前挺拔的身躯支撑不住轰然倒地,她脸上是对生命逝去的漠然。

    从何时起,曾经连杀鸡都不敢看的人,变成如今这副杀人都觉得风轻云淡的模样。

    就算她极力忽视,也无法否认此时望着倒在血泊中的秦殊,望着这血腥的场面,心底深处藏着隐隐的兴奋。

    童言不得不承认一点。

    她早已被这个世界同化。

    她体内的嗜血因子,会因为鲜血和屠戮而沸腾!

    背对着顾予期的童言骤然转身,垂下的长剑举起,直指顾予期所在的方向,她泛着血丝的眼睛微微睁大,在黑夜中透着几分诡谲。

    修长的剑身闪过一道银光,反射的亮光照出上面未干的血迹。

    她挑起唇角,牵动了染着血的脸颊,似笑非笑轻问,“费尽心思跟告诉我这些,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以前,顾予期曾故意往她剑尖上撞,不是不怕死,而是喜欢以这样的方式证明她在意自己。

    现在真的被她用带血的剑刃指着喉咙,充满怀疑的质问时,才明白其中涩然旁人无法体会。

    顾予期紧抿嘴角,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童言,他现在必须要找一个合理说理由,说服现在在暴走边缘的人。

    “你和我都是高阳臣的目标之一,既然敌人相同,那我们应该合作。”

    “我现在只是一名散修,无深厚的背景无高强的能力,你说跟我合作,可分明合作对你来说百害而无一利。”她眼中倏然闪过一道红光,耳发张扬飞舞,孤独而立的身形,仿如身处绝境的反抗者。

    既然他都能不动声色的查出背后的事,以这种能力,有必要特地跟她合作?

    除非……“你知道什么?”

    她一直牢记自己剑灵的身份不能被人发现,高阳臣秦殊过于针对剑修的行为,不得不让她多想。

    顾予期查了那么久,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怀疑?

    那一刹那的红光顾予期没有错过,眉心皱起之时,又听到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我该知道什么?”

    他说完,不做防备的一步步走向童言。

    “小言,是你太小看自己了。不足五十岁的金丹剑修,整个修真界也屈指可数,你的潜力足够各方势力看重拉拢,不过是明面上不好开罪魔刹宗,不然,他们早就排队朝你抛出橄榄枝。”

    他在离剑尖一掌宽的地方停下,不做多余的举动,直视着她继续说道:“我不怕魔刹宗,我更拥有招揽你的先机。”

    童言举着剑的手晃了一晃,偏了眸开始思索。

    知道她已经被自己说动,顾予期又开口教她,“你刚刚的话,有一点我要反驳,再渺小的棋子,都会有起作用的时候,不要小看任何人。”

    他伸出手缓缓按下灵剑,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湿润的手帕,一点点擦着她脸上的血迹。“你往后要记清楚了,波涛汹涌的江海,也是一滴滴水滴聚成的。”

    童言抬起头看他,眼中血色尽蹆,眼中有着几分茫然,许久,眼睫颤动了一下,没有征兆的滚落一滴清泪。

    水迹蔓延至顾予期的指尖,他动作瞬间顿住,抬眼望着那双有些湿润的眼睛没有说话。

    童言艰涩的眨了眨眼睛,甚至没有意识到到自己刚刚流了一滴泪。

    “我是棋子……”她带着气音的话。

    还未说完就被顾予期截了去,“你说错了,不是棋子是妻子,你是我内定的妻子。”

    “下次不准用剑指着我。”他俯身紧紧拥着她郑重的道,“我们之间,永远不要刀剑相向。”

第三百七十八章 他算计了什么

    “你真的决定了?言姐姐。”走廊上,何湛站在童言一步开外,望着她的眼中,带着已经隐藏不了的不甘心。

    “沈师兄他们明明更值得信任,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跟他走。”何湛不知道为什么一夜过去,还在犹豫的人,突然就决定要跟顾予期一路,是什么让她下定决心的。

    “我自有我的考虑。”童言目光投向远处,眉间轻轻拢起,有些不想和他继续说下去。“你好好跟着苏木,伤好后可以重新进个宗门……”

    她还未说完,就被何湛打断,“我不去!我要跟着你。”

    “不行。”童言一口否决,看着他,语重心长的同时又带着不容置否的道:“跟着我没有任何好处,阿湛,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四处奔波,等过几年平静下来,我会去找你的。”

    几年之后?不适合跟着她四处奔波?

    何湛沉默的看了童言许久,喉间里突然发出一声自嘲的轻嗤,“你哪一次不是这样说的。”

    一次次把他丢在宗门,每次再见又是几年之后,长大的这么多年,他们相处的时间有多久?

    一年两年,不足他生命的十分之一二。

    他声音艰涩,盯着她的目光中带了说不尽的难过,“言姐姐,我对你而言,是不是真的只是累赘。”

    所以才会让你抛弃,忽视,也害你担忧和受伤。

    何湛口中的累赘二字让童言错愕不已,她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你怎么会这样想?!”

    何湛动了动嘴唇,垂头丧气的扯唇,“事实就是我没用,每次都帮不了你,还会连累你受伤,不是废物是什么。如果我能有用一点,也不会像现在又被你丢下。”

    这些话听的童言心里很是生气,受伤这事不是他的错,更不能怪在他身上,而且丢下他又从何说起,何湛这分明是钻牛角尖了。

    “没有丢下你,我只是从安全考虑,你跟着苏木他们更好,受伤的事也怪不得你,你不要乱想些有的没的。”

    不知何时,走廊的另一头出现了顾予期的身影,他也不走进,无声的靠着身后的栏杆,望着这个方向。

    童言发现他后,瞥了一眼便收回来,继续开导何湛,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忽略了何湛的心理健康,以致一些事他总往消极的方面想。

    何湛跟着童言的视线一同看了过去,不同于她的匆匆一觑,他看着好一会儿,甚至与其对视上。

    看到他在童言移开目光后,对着自己轻轻勾了唇角,姿态充满炫耀和挑衅。

    何湛紧了紧袖中的拳头,隐忍的收回视线落到童言肩上。

    片刻后,在童言分析利弊的劝导中插了话,“我也不是非要跟着拖累你,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从上次客栈遇袭的事来看,顾予期也不能绝对保证你的安全,再者他入魔的传闻已有多年,仇人遍地,你和他有了牵扯,只会更危险。”

    他看了童言的神色,继续说:“没错,来这里之后,我们没有受到任何不该有的侵扰,只要我们不主动暴露,没有任何人能发现我们。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在上家客栈,那些人能轻易找到我们,还集结了数十人悄无声息的包围起来。”

    他有能力封锁消息,为何上一次做不到,是实力不足,还是他故意的。

    “言姐姐,你能确保他真的完全可信?更对你没有任何算计利用?”

    在童言的失语中,何湛余光瞥见对面的人已经大步走来。

    “你不妨问问他,上次客栈是怎么回事。”

    说完,他抬头碰上顾予期投来的视线,锐利中带来毫不掩饰的杀意。

    这回何湛笑了,将他刚刚收到挑衅一模一样的还了回去,讽刺他和自己并无不同。

    一个身处黑暗,满是阴谋的人,怎么可能做事光明磊落,哪怕是对在意的人,他也习惯了先去算计。

    顾予期到来之前,何湛离开了。他没有留下的必要,亲眼看到顾予期的狼狈如何,又不能让童言改变决定,看下去没有意义。

    童言双臂搭在栏杆上,两手一会儿交叠,一会儿又变换动作,这表明她思绪的不平静。

    上次住的客栈离这里并没有特别远,也在魔刹宗的腹地之内。

    顾予期观察着她蹙眉沉着脸色的样子,试探的开口,“你们,谈好了。”

    “你不是听到了。”

    他会突然靠过来,不就是听到了何湛的最后几句话。

    童言一句话堵的他无法再继续装模作样,前后两家客栈,一个是破筛子,一个像密封的陶罐,前一个什么也藏不住,后一个则什么也透不出去,这么大的差异,本身就是矛盾点。

    一套不说天衣无缝,至少可性度很高的说辞顾予期不是没有,可是,他不想骗她。

    她已经猜到了端倪,再试图骗下去,只会把人惹急了。

    解释等同于主动告诉她自己隐藏的肮脏,不出声就是默认之前做过一些不利她的举动。

    此刻,顾予期选择了沉默。

    天边黑云渐近,庭院里树枝摇晃,凉风席卷而来,铺地的落叶刮蹭着地面唰唰轻响。

    一场大雨就要来了。

    明白了顾予期的沉默后,童言许久没有出声,努力抚平心里的被欺骗的愤怒后,心口徒留一片压抑的沉闷。

    她叹了一口气。

    “有时候,你真让我觉得可怕。”

    之前他像个有病的偏执狂,极端的她只想躲的远一些,现在发现悄无声息的被他算计过,又感受到他其实是一个冷酷的阴谋家。

    能对身边的所有人利用手段,这样城府极深的人,她根本驾驭不了。

    从前她觉得他难懂,现在又看明白一点,两人的三观和认知也存在很大的差异。

    或者这不该怪其中的谁,他们各自的成长背景、环境和经历完全不一样,自然形成的三观也不同。

    顾予期绷直了后背,垂着眼眸,目光落在地面,一言不发。

    “不打算跟我说说上次客栈的事?”童言不清楚被他算计或者利用了什么,是在听了何湛的话,才发现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她没有那么聪明可以猜出原貌,只能直接了当的问顾予期。

    闻言,他抬起眼看她,很快又错开她目光些许,“我怕你会生气。”

    童言差点被气笑了,“都敢做还不敢说?”

    顾予期沉着嘴角,忽而朝她伸出手,“抓着我,你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他看向自己的目光热切而专注,童言有些看不懂里面的藏着的情绪,充满诚恳中又好像藏了几分别样的祈求。

    将信将疑的看了他片刻,顾予期仍然固执的保持伸出手的动作。

    用好奇心说服自己,童言终于慢慢的支出手臂,指尖刚刚碰上他的手指,就被他快速反手抓在手中,她惊的下意识往后一抽,半分也未能挪动,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劲儿。

    挤在他手心的手指还隐隐约约有点挤压的痛。

    握住自己想要的东西,顾予期浅浅的勾动嘴角,笑了笑,童言现在的状态令他无法安心,即使抓着她也不能。

    可这样,至少能保证她不能第一时间气愤的转身而去。

    他们是在对峙好不好,握着手说话,就很奇怪。

    “为什么一定要抓着说。”

    “我想你能听完我的话,而不是听到一半跑了。”

    知道这个理由后,童言一时无语凝噎,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催促道:“在可以说了吧。”

    顾予期看着她,微微点了下头,“上次客栈,我什么也没做。”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童言困惑的拧眉思索,“几个意思,说清楚点。”

    没做什么,什么没做。

    顾予期面上看不出什么,抓着童言的手却又紧了几分,他现在在紧张。

    “没有隐瞒过你们踪迹,没有留下任何保护方式,而且客栈被围那日,我也并未走远。”

    也就是说从始至终,他把一切危险看在眼中,却偏偏故意放任发展,最后甚至眼睁睁的何湛伤上加伤,看着自己为何湛挡了一刀。

第三百七十九章 谈谈

    冷眼旁观他们在危险中苦苦挣扎,别有居心的在最后关头宛若天神降临拯救。

    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童言心中已然怒火燃烧,目光随之变得锐利,眼中充满了对顾予期的审视和深深的怀疑。

    剧烈的情绪让她觉得自己现在一张口,发出的声音肯定会是异常的尖锐刺耳,就像一个情绪失控疯子。

    意识到自身情况不对的童言立刻开始深呼吸,胸口沉重缓慢起伏着,竭力调节了几息才勉强压制住即将爆发的情绪。

    她盯着门板上的浮雕许久,眼神冷中带怒,重重吐出一口气,转动侧脸看着顾予期,渐渐逼近。

    目光仔细的在他没有表情的脸上扫荡,最后对上他深潭似的眼眸,那双瞳孔颜色很深,如同一团化不开的浓墨,什么都藏在墨色之下,什么也叫人看不清。

    与他对视着,好似只是单纯的发问,语气不带任何的怒气,却是一种把糟糕面压抑极致后的平静。

    “看着我们在那里苦苦挣扎,好看吗?”

    她看到墨色的瞳孔骤然一颤,顾予期气息明显猛的一窒。

    此刻看似没有生气的童言,远比跟他大吵大闹的时候更令人心慌。

    恍惚见,顾予期仿佛看见童言将刚刚给他开的门慢慢关上,甚至还伸手往外推了自己一把。

    “我……”他急急吐出一个字,声音又立刻戛然而止,要怎么解释,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可是不,他就是故意的。

    在决定袖手旁观之前,他早已预想了很多种可能。

    比如何湛会伤上加伤,又或者意外死在了围剿中,包括童言极大的可能会因此受伤,以及被她知道事情真相后的愤怒,他都一一预测到了。

    可是这些所有可能加起来,依然无法抵挡他心中升腾的、日益剧烈的独占一个人的欲望,尤其是那人已经近在咫尺,只需要先除掉一个碍眼的小人物……

    这样的机会突然出现,于他而言太有诱惑力,几乎没有过多的犹豫自己便屈从了。

    他没有底气为自己开脱,只是在童言逼视冷怒的目光中,再次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

    有过囚龙塔一行和之后的谈话,顾予期便明白,被放大了占有欲和极端的自己,恰恰是童言最害怕和最反感的。

    这十多年来他已经成长了许多,学会了如何更好的控制自己,当在见面时,能以更温和的方式靠近。

    一切也如预想的那般顺利,怎么就因为一个何湛,又把所有打回原形?

    顾予期放低了姿态,因为他心中隐隐明白,此刻没有比稳住童言更重要的事了。

    一旦错过了现在安抚她的机会,此后,她大概会将自己永远拒之门外。

    童言抬起两人交握的手,冷声道:“松开!”

    她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大有他不放手,就要动用武力挣开的态度。

    不松手无疑会激怒她,所以顾予期不敢不松开。

    在完全放开她的最后一刻,顾予期低声说了一句,“别走。”

    至少听他把话说完,而不是不管不顾的直接判他死刑。

    感觉到手上的束缚减弱,童言下一秒就快速抽回手,那好像嫌弃,避之不及的模样深深刺痛了顾予期的眼睛。

    童言低着头揉着自己刚抽回来的手,脑海中闪过他那句近乎低声下气的‘别走’。

    翻开陈旧的记忆,曾几何时,他冷艳高贵的对着旁人,嘴唇一启,吐出一个漠然的‘滚’字。

    又抬起眼来望向顾予期,现在的他,脸上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脆弱和受伤。

    不知何时起,他在自己面前收敛了所有锋芒。

    童言怀着复杂的心思移开看着他的视线,再次开口时,语气中突然没了针锋相对的尖锐。

    像一个学者思考研究学术问题一样,用着严肃的不能再严肃,正经又认真讨论的语气和他说。

    “我有点不明白,应该是说很不明白,你到底喜欢我什么?一见钟情不是,日久生情有可能,可是我们之间也没有发生多少能让你对我特别喜欢的事吧。而且在我感觉你对我有意思之前,我们自己也没有太多交际,所以你到底看上我哪点了?”

    她说这话时没有带半点私人情愫,态度坦荡的好像是在谈论别人,字里行间透露的只有单纯的,浓浓的困惑。

    童言这突发奇想的问话让顾予期也经不住的错愕,有时候她直白的发言真令人招架不住。

    短暂的愕然之后,顾予期没有立即回答她,只是在她迫切得到答案的注视中,突兀的扭开头看了看蓝天和绿地。

    片刻后,转过脸看着她问了一个问题,“先有天还是先有地,天又为何是天,地又为何为地?”

    莫名其妙的反问听的童言一脸懵逼,为什么要跳频到天和地的哲学问题,她的问题和他的问题,两者之间有什么逻辑关系?

    “这…我怎么知道,根本没法回答。”童言都觉得顾予期是在故意为难自己了,而且还有刻意转移话题的嫌疑,当下又追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顾予期静静看了她一眼,“已经回答了。”

    她提的问题和自己提的问题一样,本质上都是突然的无理取闹。

    童言思维转了一圈,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是说自己的问题无法回答。

    老实说她很不满意这个答案,却也无可奈何。感情的事能说清楚,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既然顾予期有话要说,那她倒要听听他如何狡辩。

    ……

    童言走下楼梯的时候,碰上了不知是正要上楼,还是特地在这里等着的沈庄珩。

    “你站在这儿做什么。”她随口问了一句。

    “我想跟你谈谈。”

    她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一个熟悉的衣角,那是何湛今日穿的衣服颜色,随之看去,果然看见人在拐角处靠着,看着这里。

    沈庄珩发现她的注意力偏移,顺着视线看去一眼,随后回过头继续望着她。

    童言下意识的抿了抿嘴角,她大概猜到沈庄珩要跟自己谈什么了。

    可是这件事她已经做下决定,也不打算更改。即使现在看来跟着顾予期离开并不是一个最佳选项。

第三百八十章 借我两天

    童言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许久,顾予期也未收回目光,眼神淡淡的望着某处,像是在想着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一只乌鸦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飞扑了两下落在他肩上,绿豆大的眼睛望了两眼楼梯口,习惯性的扇了扇翅膀。

    “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乌鸦说道。

    顾予期:“我在想她什么时候才会在离开时回头一次。”

    短毛黑猫甩着三条细长的尾巴窜出来,蹲在栏杆上舔毛,闻言抬起头,“你们人类的感情真复杂。”

    细长的尾巴晃动间快要扫到乌鸦身上,引的它气愤的扑腾着大叫,“死猫,把你的尾巴拿远一点!臭死了!!”

    三乾挑衅的冲乌鸦龇了龇牙,不但不拿开尾巴,反而变本加厉的把尾巴甩过去。

    乌鸦气急败坏的一下子飞起来,和尾巴缠斗几下,却被克制的死死的。

    顾予期见两只又吵闹起来,颇为头疼的拧了下眉,猫和鸟大概是永远的天敌,两只只要碰上,就没有安静的时候。

    一个是他的契约兽,一个算他的前辈,他不好袖手旁观不管,也不好去偏帮另一方。

    眼见三乾占上风后愈加过分,顾予期开口制止,“三乾。”

    黑猫悻悻收了蠢蠢欲动的三条尾巴。

    乌鸦狠瞪了眼三乾,重新飞回来,身姿优雅的落到顾予期肩上。

    乌鸦用喙理了理凌乱的毛发,继续之前的话题“还是我们鸟类简单,看对眼了就在一起,不行就换一个,你们人也太死脑筋了。”

    顾予期不做声,转身往走廊的另一边走去,乌鸦还在他肩上喋喋不休。

    “丫头那么好你会上心我很能理解,不过这些年我看你也过的挺不容易的,既然丫头对你没意思,你要不要换一个追求,我可以勉为其难帮你介绍几个。”

    童言在乌鸦眼中自然是千好万好,不过毕竟跟在顾予期那么多年,怎么也有几分交情了。

    两人能在一起它乐意见得,要是丫头无意,它还是劝这小子莫要越陷越深。

    顾予期轻瞥了肩上一眼,“介绍你的同类?”

    淡淡的没多少感情起伏的语气,乌鸦硬是听出了几分嘲讽。

    “我的同类怎么了,我肯给你介绍,那是看得起你!”乌鸦梗着脖子不满的叫道。

    “你自己留着吧。”怎么听都有股嫌弃的意味。

    好心介绍不成反被嘲讽了一波,乌鸦气鼓鼓的用爪子狂抓顾予期肩头的衣服,抓着抓着忽然停了下来。

    “我早年听说过有种秘法可以封住人的情感,是某位无情道的狂人为儿子能接替自己的剑道所创,它对一切强烈的情感都有压制作用,施展后除了情感会变淡薄,对身体和记忆没有一点影响,你要是暂时放不下丫头,倒不如试试用这个法子脱离苦海。”

    乌鸦说的摇头晃脑,颇有些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连这种方法都想得到。

    顾予期目视前方,脚下的步伐稳健,像是没听到乌鸦说了什么。

    唯有一只手抬起来,屈起食指,在乌鸦还沉浸在自己崇拜之际,一下将它弹飞出去。

    乌鸦被弹的猝不及防,差点撞到远处的柱子,连忙展开翅膀稳住身形,刚要张嘴质问时,就听顾予期的声音响起。

    “我不需要逃避的方式。”

    现在的感情是他放任的结果,自己早已沉浸其中,苦也好怨也罢,都是自己选的,他甘之如饴。

    ……

    和沈庄珩的谈话注定不欢而散。

    无法说服她跟着自己离开,沈庄珩便打算明早就走,这里面多少是有因为生气的原因。

    知道他们要出发的时间,童言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他们路上小心,她心底还是希望他们赶紧离开的,因为跟她走的越近就代表他们越危险。

    高阳臣现在虽然在闭关,但难保什么时候就出了,她一个人行动目标小,不容易被盯上,可一直抓不到自己,他肯定会把目光投在与自己亲近的人身上。

    她不能因此连累沈庄珩他们。

    沈庄珩二人带着何湛走了,临走时何湛略带些许谴责的目光,让童言避开了视线。

    她自己过的尚且有几分苟且偷生的意思,怎敢带着何湛在身边受苦。

    再往自私的方向想一点,何湛跟着她能帮上什么忙,又有什么好处,大抵也是拖累。

    易时顷是在沈庄珩走后不久启程的,道别时未再说什么,只是告诉童言,有需要随时可以找他。

    知道童言不跟他们走,他身后有个侍从面上带了些不忿,他们少主带着伤从千里之外日夜兼程赶来,就得到这样一个结果,一句谢谢就被打发了。

    他真心替少主不值。

    童言心里盘算着之后的行程,没注意那么多,和易时顷道完别后,也回房收拾东西了。

    不出意外,他们下午也会离开客栈。

    五日之后,童言跟着顾予期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进了一处庄严大气的宅院。

    这是顾予期在这座城的落脚点,也是他这十多年住的时间最久的地方。

    甫一进大门,就从里面小跑出来一个微胖的男子,他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谄媚,不仅不令人反感,配上圆润的脸还有种微妙的喜庆。

    人来到顾予期面前立刻恭恭敬敬的弯下腰行礼,“老大你终于回来了。”

    顾予期见了他,问:“什么事。”

    方怀面露难色,“蔡少明又来找您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他来了不下三次,我告诉他你出远门了,他不信不说,还非要留在府里吃了午饭才肯走,现在午时未到,人还在大厅里坐着呢。”

    顾予期抬眼看了大厅的方向,没说什么,侧过身看向落后一步站立的童言。

    她此时换了一身白衣,面上戴着同款面纱,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微微睁着,几分好奇的光芒观察环境。

    整个人看起来无辜又纯洁,像那误入歧途的羔羊。

    “你先去休息,我有点事要处理。”顾予期动了动手指,有些想把面纱往上提一提,最好把那对诱惑人的眼睛也遮住。

    童言收回打量的视线,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看起来漫不经心,对外物不在意,又似乎是对他全副信任。

    其实方怀早就注意到跟在顾予期身边的女子了,一身白衣恍若发光,与老大的玄色衣衫形成鲜明的对比。

    刚才忙着禀告公务,又在顾予期面前,他自然不敢多看,如今跟着老大的视线,才敢稍微仔细的看过去。

    看见童言点头后,顾予期才又回正身体,方怀极有眼色的跟着快速收回视线。

    老大的女人,再好看也不是他们能看的,只要记住这人长什么样,下次遇到了不要记错,得罪了就行。

    方怀的一举一动顾予期也看在了眼里,他是唯二知道自己真实身份,还能活下来的人,这点聪明劲儿还是有的。

    “带她去西晴院住下。”顾予期吩咐着。

    此时突然插进来一道高亢的声音,险些完全盖过了顾予期的话,方怀差点没听漏了词,一时对这个突然冒出声的主人更加怨念。

    “陆长老可是大忙人啊,蔡某几次上门拜访都无功而返。”

    原来是大厅里喝茶的蔡少明察觉府里的异常,出来了。

    蔡少明看着二十七八左右,身着紫衫,头戴金玉冠,还算清隽的脸上挂着暧昧的调笑,有种花花公子的即视感。

    他看到了顾予期身后的女子,“还道长老又在忙什么大事,原来是去见美人儿了。”

    末了,眼珠子还在童言身上肆无忌惮的打量了好几眼,直到被顾予期挡住视线才意犹未尽的收回来。

    闪烁的眼中逐渐带上了两分邪气,“长老眼光不错,和小弟我的品味一模一样,不若先借兄弟我几天。”

    蔡少明显然是把童言当成一般的炉鼎或床伴了,他们这些人养几个炉鼎,互相交换床伴是常事,反正都是些可有可无的玩意儿而已。

    带着面纱的童言低眉顺眼,看似任人摆布,实则暗自磨了磨牙,要不是为了彻底隐藏自己的行踪,经历几番改头换面才成功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她此刻铁定要暴起拧开他的头盖骨,打爆他的狗头!

    听到这番话,顾予期不喜不怒,面上微微勾唇,手臂勾过童言的腰肢,露出一个和蔡少明相似的笑,同样的笑,后者表现的是浪荡,另一个则诠释出来风流倜傥的味道。

    那是童言从来没见过的顾予期。

    从一个性冷淡的孤家寡人,变成一个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多情公子,原来只需要一个笑,一个眼神。

    “恕陆某无法割爱。”他揽着她的腰肢,低头与她对视两眼,起伏的声音中似乎还含了一分笑意。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两个女人

    顾予期给了方怀一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领着童言往后院去。

    蔡少明毫不掩饰的垂涎再次落在离开的背影上,下一秒就被高大的身形隔了开。

    顾予期淡淡的客套:“请。”

    当着别人的面光明正大的觊觎他的女人,还被主人知道了,放在其他人身上多少会有些心虚,蔡少明不同,他不但不掩饰,反而变本加厉的表露心思。

    “陆长老可以再考虑考虑蔡某刚刚的提议,毕竟我们马上就是合作伙伴了,这点小事,我相信陆兄会同意的吧。”

    弑神堂第一人为主位大堂主,座下分八堂七大长老,共十五职位分管内外诸事。

    八堂负责各地琐事,行商贸易探听消息皆是他们的职责,堂主常年居于负责的领地上,偶尔回宗门汇报工作。

    而长老多长期居于门内,主负责与其他势力的外交、视察及处理一些特殊任务。

    初期各堂主实力普遍偏低,多数被寻仇横死,发展到后来,有实力的长老通常会扩展势力兼任二职。

    蔡少明乃是另一长老的亲信,此次能死等顾予期十数天也不愿离开,可见他背后之人对合作之事的看重。

    “当然,小弟我为表示诚意,愿意献上数位美人与陆兄作伴。”蔡少明颇为自得的理了理额发,看似轻松调笑的话中,暗藏了几分紧张。

    他来时就得了命令,一定要让顾予期同意跟他们合作,刚开始没见到人,他以为是顾予期给自己的下马威,想在此次谈判中占据上风,谋取更多的利益,但这也说明他最终属意跟他们合作。

    可等了十数天,蔡少明却悟了一点,恐怕顾予期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样在意这次合作。

    不然也不会一句话也未留,直直凉着了他这么久。

    眼看长老给他的期限就要到了,蔡少明急的一肚子火,终于见到正主之后,便没忍住脾气故意出言挑衅。

    事后他多少有些后悔,但话已说出口,也收不回来,知道这位也是个爱好美色的,便想赠送几个美人消了他心头的怒火。

    顾予期听此面色还是寻常,看不出喜怒的模样,叫蔡少明心里越发没底。

    少顷,他忽然淡笑的开口,似乎没把他之前几次三番调戏他女人的事放在心上,“蔡兄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先谈正事。”

    “自然自然,正事要紧。”摸不清顾予期的意思,蔡少明只得赔笑的应和。

    ……

    方怀一路领着童言往西晴院走去,那院子不远,最多走一刻钟就能到。

    一路上他态度热情的跟童言介绍府里的情况,哪处有花园,哪里的亭子最凉快,阁楼最适合看书,挑着一些生活琐事说,叫她了解了府里的一些情况。

    童言觉得方怀这个人说话挺有意思的,话不多不少,既不叫人觉得废话聒噪,也不会冷清了令场面尴尬。

    自己只是随意应两声,他也能很快找到话题说起来,这口才情商不禁让人另眼相看。

    她在心中夸赞方怀之际,前方直角拐角处忽然出现了一对主仆,走在前头的女子显然是特地打扮过才出来的,精致妩媚的妆容配上一身艳红色纱裙,像一团娇艳欲滴的花朵,很是吸引人的眼球。

    她脚步略快,像是赶着去赴会或者见什么人,面上还带了几分紧张和期待。

    两方人在走廊上迎面对上,那女子匆匆扫过童言,露出笑容率先和方怀打招呼。

    “方管事。”

    方怀脸上的笑意不变,熟练的和对方交谈,“许小姐可是去前厅看老大,可不太巧,他此刻正在见客,许小姐还是晚些再去吧。”

    方怀的话说完,这位许姑娘脸上的笑明显顿了顿,明显有些失望之色。

    很快她收敛了脸上的失望,表情带了几分不见到人不罢休的执着张扬,“那我在外面等着,今日我非要见到他不可。”

    闻言,方怀只是习以为常的笑笑,未说什么,后院的女人只要不影响正事,顾予期向来不会多在意她们。

    正要带着童言继续去西晴院,这时许凝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的童言身上。

    投过来的视线不客气的打量,一开口便带着难以分辨的敌意。“她是谁,方管事这是要带她去哪里。”

    方怀回头看了眼童言,老大只交代他把人安排住下,并没有明确表示她是何种身份,他也不敢瞎猜,折中挑了一个不出错的词,“这位是府上的客人,我现要带着人去休息。”

    许凝望着童言,语气不明的重复了一遍,“客人?”

    突然冒出来的女子让许凝生出了危机感,她住在这里的身份不也是客人。

    说话耽误了些时间,步伐不紧不慢穿过花园走进走廊的人,恰好碰上了几人对峙的一幕。

    “发生了何事,怎的都堵在了路上。”声音温温柔柔的,吐出的字词落到耳朵里很是舒服,叫人想起江南的烟雨,轻柔而缠绵。

    闻声方怀几人皆朝她看去,许凝看见她不待见的撇了撇嘴,倒是方怀态度如常的问候了一声,“范小姐也是去前厅?”

    范云思微微点头,带着温婉的浅笑,“可是他一回来又在忙?无妨,我不会去打扰到他。”

    看见一身白衣沉默不语的童言,她善解人意的开口,“既然方管事有事要忙,我们就不耽搁你了。”

    而后转头对许凝温柔的询问,“许小姐也是去前厅,不如我们同路。”

    路只有这么一条,许凝如果不答应,除非让她先走了自己再走,可许凝才不想落她之后,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一起就一起。”

    走之前,许凝又望了一眼童言,刚刚她还没问出她的来路就被范云思打断了,不过这事不急,还是见那人要紧。

    没了她们的耽搁后,方怀很快把人带到了西晴院,把该交代的交代清楚后,才匆匆离开。

    来时童言简单的看了眼院子的格局,挺宽敞的,还自带小花园,除了负责打扫和看院子的两个侍女,便没有其他人了。

    西晴院第一次有人住进来,两个侍女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好奇,凑上去询问客人有没有什么吩咐,她却只是把人打发走,把自己关在了屋里一下午。

    两人识趣儿的没去打扰客人休息,一直等到傍晚,晚膳时候到了,才硬着头皮去敲了门。

第三百八十二章 危机感

    窗外皓月当空,撒了银霜的石板清晰的倒影着庭院的影子,以及一个高大的人影。

    他站在灯火昏暗的一角,目光久久看着某处,那里房门自然开着,照射出来的灯光镀着让人心安的暖色。

    叫人产生了一种这世间终于有一盏灯专门为他而亮的错觉。

    她曾问,他喜欢她什么。

    其实并非完全没有答案,生情从来有迹可循,可能是一次次数不清的偷偷注视,也许只是一次偶尔的对视。

    有些情愫就如春风细雨,润物无声。

    屋中,童言揉了揉低久了发酸的脖子,视线从手中的书页上移开,看向门外,不经意间对上了一股视线。

    她愣了愣,不明白那人来了怎么在外面站着,揉了两下脖子起身到门口,对站了不知多久的人道:“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顾予期缓缓迈动步子走到她面前,目光停在她脸上,“看你太专心,不想打扰你。”

    童言无语以对,转身往回走。

    那还怪她咯?

    顾予期跟在她身后进来,每日询问一句,“今日身体感觉如何?”

    “没什么问题。”童言坐回原位,低头整理铺在桌面的草稿。

    顾予期会这么问,是因为前几天童言身体里的魔气突然失控,使她险些当场暴走,大开杀戒。

    其特征与他当初入魔的样子极其相似,强行压制住她后,用金莲子压住魔气,才使得她恢复清醒。

    之前就有魔气在经脉中蔓延的迹象,直到爆发她才明白自己之前的异样全是这个原因。

    使用神剑碎片中的魔气确实可以短暂提高她的战斗力,付出的代价却是要被魔气一点点侵蚀。

    顾予期误以为这些魔气是因她功法练岔了产生的,童言当时也顺势默认他的猜测,没有坦白这魔气乃是神剑碎片自带。

    魔气无法一下子根除,只是由金莲子暂时压制,因此顾予期才会每日问上一句。

    知道她身体没有问题,顾予期也就放心了,立在旁边,闲闲扫了两眼放在桌上的书籍,“你在画新符箓。”

    童言倒了一杯水给他,也给自己空了的杯子续上,“多学几种,总有用得到的时候。”

    她现在不比以前有固定的灵石来路,修炼资源也基本不缺,从不需要自己操心,如今离开了宗门,自然什么都要开始精打细算。

    一些基本的符箓阵盘自己能做,将会省下一大把灵石。

    顾予期明白她这话后面的意思,直接跟她说她要的自己都愿意给,她定然会拒绝,便说:“明日我找一套好用的工具给你。”

    不是把东西无偿捧到面前,给她增加心里负担,而是在适当的地方施以援手,不轻不重的帮她。

    童言不禁抬眸看了他一眼,曾经他最爱干把自己的东西硬塞给她的事,这次却细心的转用委婉的方式,既照顾她心思,又让她无法拒绝。

    “好,谢了。”

    顾予期没坐多久,察觉到主人有赶人的端倪,便识趣的先开口离开了。

    第二日一大早,童言就收到了顾予期命人送来的符纸朱砂以及其他工具,手头东西齐全后,一连好几天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疲倦的画符,刻阵盘。

    只有每日顾予期来的时候,才会多休息一会儿。

    黄昏时分,夕阳橘黄的光把天边渲染的绚丽多彩,童言站在窗口伸了伸懒腰,随后倾斜了身子,神色放松的眺望这短暂景色。

    纤细的身体静静靠在窗框上,占据在光与暗的分割线处,笼罩而下的晚霞像是要把人融化吸走,可屋内的暗却在倔强的吸附。

    强烈的明暗对比,为这画面刻画上了清晰的厚重感。

    顾予期手肘撑在桌上,望着童言的侧影入神,门外散漫的余晖映进来,冷硬的面部轮廓也不知不觉柔和许多。

    “小言。”她出神的太久,他忍不住唤了她一声。

    “嗯?”窗边的人扭头看来。

    “来时我便同你说话,我现在用的身份比较特殊,这次回来外面难免又传了些闲言碎语,你若听到了不要当真。”

    “哦。”她听后片刻,懒懒的应了个单音节,没什么反应的又转正头。

    看到她这样的反应,顾予期眸光黯淡下来,唇边溢出一丝苦笑,也是,他怎么会以为她会在意自己有其他女人。

    此刻,他觉得自己坐在这里都是一种耻笑。

    带着满心涩然准备起身离开,少女的声音在安静了好一会儿的屋中突兀的响起。

    “什么样的闲言碎语。”半晌,她忽然转过身来,面上带着好奇的看着他问道。

    顾予期被她突然的问话弄的微怔,不是不关心自己的事?她此时问这个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

    对上她询问的眼神,奇怪的是自己心中竟升起了一些不切实际的的期待和忐忑,竟也对即将说出口的话感受到了一丝微妙的难以启齿。

    他不着痕迹的避开她的目光,刻意保持嗓音的平静,缓缓说:“言我金屋藏娇罢了,无聊者的无聊之言,不必理会。”

    有人影穿过黑暗,走过来在旁边坐下,两臂交叠撑在桌上,望着因为自己过来,逐渐坐得笔直的人,十分认真的说,“他们没说错啊。”

    顾予期猛的抬眸瞧了她一眼,还未体会出心中是何种情绪,又听她用漫不经心的语调继续道,“我之前碰到的两个姑娘不就是你藏的娇吗。”

    心里高高荡起的情绪猛的跌进谷底。

    说不出心中此刻具体所感,他下意识的张口欲解释,却又再吐出两字后没了声。

    “她们……”

    上赶着解释什么,她又不在意,这样做除了自取其辱还能有什么。

    童言手指头不自觉的扣着手臂,凝神等着他后面的话,半天没听到后面的内容后,沉不住气的催他,“怎么不说了,说话说一半很吊人胃口。”

    这时却见顾予期骤然起身,神色无端冷淡,不愿再说的态度一目了然,“突然记起还有些事未处理,我该走了。”

    说完,人未犹豫的大步离开,童言在后面连叫他几声也没阻止他的离开的步伐。

    望着空无一人的院落,童言胸口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差点没原地气死。

    果然男人只有挂在墙上了才会老实,左拥右抱,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这么朝三暮四还说什么要跟她成亲,可去TM的吧!

    ……

    “比前几日提前了半个时辰离开……”院子的休憩石上坐着个艳红色衣衫女子,此刻正沉着眉心,听侍女刚打听来的消息。

    “有没有打听出来,是因为什么人才提前走的。”许凝继续问侍女,侍女摇头只道不知,其后便自己低语琢磨起来。

    “以前范云思来的时候,大人也如现在这般隔三差五的去找她,从不留夜,现在对这个女人也是如此态度,看来她和我们并无区别。”

    当真不同吗,许凝也无法完全确定,他去西晴院远比以前来她们这里更勤,待的更久,最重要的是西晴院,是距离他住处最近的院子,

    曾经她以为会对自己产生巨大威胁的范云思,也不过是不远不近的随便安排了个地方。

    出于女人的直觉,许凝有强烈预感,这个女人会是自己成为陆夫人的路上最大的障碍。

    不远处的另一个院中,也进行着相同的对话。

    范云思坐在梳妆台前认真挑选着珠花,温温柔柔的声音问着一旁的侍女,“你说,他待我们是不是一样的?”

    侍女自然回答是,可这并不是范云思心中早已有的答案,以往陆府只有她和许凝两个女人,吃穿用度明明一样,她们却偏偏喜欢在暗地里比较,比他去谁那里的次数多,炫耀他送给自己的东西更贵重。

    她们沉迷于你来我往的交锋中,那样会给她们一种,有被他宠爱着看重过的错觉。

    只是想证明自己在那人心中有着一席之地。

    然而看着孤零零的院门,她们又心知肚明,自己和对方不过都是他为掩人耳目,逢场作戏的道具罢了。

    除非必要,他从不踏足她们的院子,即便来了也甚少会和她们交流,独自在屋里坐上一阵子,又很快趁夜离开。

    这个新来的女人,会成为一个特殊的存在吗?

第三百八十三章 冷战后的理论

    白日里顾予期有事出门了一趟,直至半夜时分才回来,来到西晴院外面,见灯早已熄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日他照往常一样过来,还没说上几句话,童言就忙着画符箓,埋着头全程无视他。

    顾予期也不好硬赖在这里打扰人,惹她厌烦,说了一声就准备走,而知道他要走,童言只是掀了下眼皮看来一眼,冷淡的应了个嗯。

    他以为自己真打扰了她练习,也没在意,匆匆的来,匆匆的走。

    直到第二日,第三日都受到这种冷遇,他这才反应过来,童言这是在跟自己单方面的冷战,头疼的是,他还不知道她在气自己什么。

    他想不通缘由,这几日却也受够了这种冷场面。

    此刻见她有一触画错了,顾予期起身走过去按住她的笔,借着这个理由跟她说话。

    “这张画废了。”

    童言用眼角瞥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语气不耐,“我知道。”

    随后换了一张新符纸,继续自顾自的画起来,只是被他一打岔,失了下笔的手感,两去又费了一张。

    来来回回画不好,童言也烦躁的很,把笔重重往桌上一放,起身欲走。

    不料她刚站起来,措不及防被一双手又按了回去。

    “你做什么!”她愕然的抬头质问,却正对上了顾予期充满忍耐和暗怒的眼神。

    “这几天为什么故意不理人,你就算气闷,也该告诉我你气闷的原因,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把人逼疯。”

    他说这话时带着一些怒气,手下的力道也逐渐加重,童言的肩膀被捏的泛痛,忍了一会儿忍不下去,伸出手狠狠推开他。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

    被推开的顾予期冷目俯视,“是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与他对视片刻,童言最终忍不住的别开了眼。

    “又是这样。”顾予期见她又不出声后,心里积攒的怒意又上一个度,一字一句的道:“童言,你能不能换个招式,动不动就冷战,很好玩吗?”

    他极少会直呼她的名字,可见这次是气急了,童言觉得再放任下去,他可能会直接炸掉,深吸了一口气,不情不愿的说:“现在我们双方情绪不稳定,不合适谈话,你先回去,等我们彼此冷静下来再说。”

    听到她这极其敷衍的话,顾予期差点发出一声嗤笑,他现在要是不够冷静,岂会有她好端端的在这里坐着。

    不过这话也提醒了顾予期,童言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偶尔更是软硬不吃,你若耍强她往往比你更犟。

    他要是不克制着些脾气,今日又是要不欢而散,两人的关系也将跌入谷底。

    “好。”

    好字一落,顾予期跟变脸一般,转眼间将脸上的郁色收敛的干干净净,连周身的低气压也随之消失的一丁点也无。

    表情平静淡然,甚至还能扯出一抹不冷不热的淡笑,像是之前他不曾露出过恨不得杀人的脸色一般。

    这快速变脸的绝活看的童言无语,默了默,道了一句,“你是跟川剧学了变脸吧。”

    顾予期还饶有兴致的追问一句,“什么是川剧。”

    轻松的语气,好似之前两人针锋相对的气氛是假的一样,童言更郁闷了,奇怪的是前几日莫名的恼也消散了大半。

    一直观察她的顾予期,毫无遗漏的抓到了她的面部表情变化,目光闪了一瞬,继续用闲谈的语气说。

    “刚刚你说我们不够冷静不适合谈话,现在可够冷静了,那来谈谈你为什么生气。”他换了个姿势,重新追上她的视线,语气不急不缓,却有着得不到答应不罢休的意味。

    他的追问让童言有种难辨的心慌,眼珠子动来动去,就是不肯跟他对视上。

    “谁跟你生气了,我跟自己生闷气不行吗?”

    “气自己什么。”顾予期锲而不舍的追问。

    童言不想说,甚至连她自己也不敢深究在气自己什么。

    她企图用耍脾气糊弄过去,起身要离开椅子,“你好烦,问那么多做什么。”

    这时,顾予期两手强势的一撑,直接把人困在小小的椅子上,不容反驳的说,“说不清楚不准走。”

    别看他这么随意一撑,童言想走掉还真没那么容易,你动他也动,根本没空间让她出去。

    童言又被他这操作气的上头,心一横跟他杠上了,把两条腿往凳子上一收,手臂抱着膝盖,往后面一靠,不打算走了,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在告诉他,她不走了,你爱拦,拦你的。

    耍赖的时候,她小小的脸上挂着些许娇嗔劲儿,看的顾予期有些想笑。

    明明是自己走不了,她这副表情倒像在说拦着是他吃亏了似的。

    两人各自保持自己的姿势不说话,顾予期也趁着这个空挡,细细回想了这几天发生的事。

    最后将可疑目标定在上次他们说话不欢而散上。

    想到某种不可能的可能,他不由眯了一瞬眼睛,看着童言的侧脸,目光逐渐灼热。

    乍然倾身靠近,在她耳朵一拳之外的位置吐露热气,“你,是不是吃醋了。”

    因为他养着两个女人,还不跟她解释原因她们存在的理由。

    吃醋两个字一出,童言眼睛蓦然瞪圆,极其吃惊的表情,像是表达他在说什么天方夜谭,却又像是被戳中心思的惊慌。

    人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过程中没注意,脸侧不知道撞上了顾予期里,被生生撞红了一块。

    童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呵呵几声,“吃什么醋,什么吃醋?”

    顾予期微仰着头静静的看着她几息,眉梢显露的一点欣喜早已无声无息的消失。

    直到气氛逐渐变得尴尬凝滞时,他才缓缓说了一句,“下来,别站那么高。”

    她不知道他问说那句话的心跳如雷,也不知道他在听到她回答时的心凉如水。

    童言望了眼地面,这么点距离也叫高,不以为然的说,“这算什么高。”

    她话一说完,顾予期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突然抱住她的双腿,一举带人离开了椅子。

    童言被他毫无征兆的举动吓了一跳,失了重心后双手本能的挥舞,试图抓住什么保持平衡,最后两只手一同抱住了顾予期的头。

    “你放我下来!”童言觉得尴尬极了,把她抱下椅子已经够让人难以理解的了,他居然还用手臂托小孩一样托着她,一直不放下来。

    “快点!”

    “手拿开一点,挡着我眼睛了。”顾予期不照做,反而说了其他。

    童言只想他快点放自己下来,半点没耽误的将手移动了个位置。

    “放我下来,等会摔到我了!”

    顾予期不理会她的话,视野恢复后,抱着人径直往床边走去。

    发现离床越来越近,惊的童言心口又是一跳,上次在囚龙塔里,床已经给她留下了足够的阴影。

    她挣扎的要下来,也不管会不会掉下来摔着,突然的动作让顾予期差点没抱稳,恼她的不老实,当下出声威胁。

    “再闹,我立刻办了你。”

    怀里的身体立马僵住,一秒变成木偶人似的没了动静。

    “你不要脸!”童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骂了一句,脸色尴尬又羞愤至极。

    几步就到了床边,顾予期把人放下,按这僵硬的身子在床上坐下,“你安静点,这几日我没休息好,现在要睡一会儿。”

    童言很想吐槽,你睡你的抱她过来干嘛!

    顾予期很快告诉她答案,他不止要睡她的床,还想得寸进尺的让她陪睡!

    当然是字面意思的陪着躺下睡一会儿!

    童言当然不会同意他这种无理要求,抗争的最后结果,是她坐在床边看着,他在床上睡着。

    靠在床架上望着眼睛紧闭的人许久,童言始终觉得有点不对味。

    他们刚刚不是在理论,气氛紧绷,剑拔弩张?

    为什么突然要睡觉,自己为什么又要把舒服的床让给他,而自己只能坐得屁股痛!

第三百八十四章 愿为您效劳

    西晴院距离主院很近,出门百来步便能走到,范云思以前从未到过这里,因为不顺路,因为知道这大概不是她们这种人有资格踏入的地方。

    许是大人的授意,也可能只是方怀的自作主张,第一个跟着他的许凝,以及后来来的自己,方怀从未想过要把她们安排进到这里。

    即使刚开始她看起来很受宠。

    范云思起过一瞬的念头,有朝一日自己会不会有机会踏入这个象征着女主人的院子。

    如今看来是有的,只是是以客人的身份。

    身后陪着她站了许久的侍女轻声提醒她,“小姐,旁边有个凉亭可以歇歇脚。”

    范云思站的也有些脚酸,心头估摸了下时间,摇了摇头,“大人马上出来了,不用坐了。”

    可这一等,竟多等了小半刻钟,才望见一个颀长的身影走出西晴院,他外露的情绪依旧不多,只是那明显柔和下来的眉眼,和微微上挑的嘴角,表明他此时心情不错。

    见到人出现,范云思立刻提步上前,于几步之外落落大方的屈身行礼,“大人。”

    见到她,顾予期的细微的表情敛了起来,不知原何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西晴院,才道,“不是让你们不要随意靠近这里。”

    范云思紧了紧手心,低着头语句缓缓的说,“还请大人恕罪,云思并非有意要来打扰姑娘清净,只是云思每想到杀我夫君,害我沦为无家可归的仇人还逍遥于世,心中便不得安宁,所以才想来见您一面。”

    顾予期默了片刻,回来后一直在忙,倒是忘了告诉她一声,这是他的疏忽,便道:“秦殊于半月前身死道消,你的仇已得报,若想离开,随时可以走。”

    范云思已逝的夫君是个有名的剑修,因洛玄剑引来杀身之祸,为秦殊所杀。

    几年前顾予期调查秦殊的往事时,偶然知道了这个人。

    未出嫁前,范云思也是个千娇万宠的世家小姐,成年后嫁给了富有声名的天才剑修,夫妻和睦,相敬如宾。

    本来顺风顺水受人羡慕的人生,被突然出现的秦殊打破。

    剑修身死,她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剑修的母亲悲痛儿子横死,迁怒了她。

    一封休书将她赶出门,打压她母族,逼的她父母不得不把她送走。

    娇生惯养的世家女沦为苟且偷生的寡妇,如此之巨大落差,何人不怨何人不恨。

    范云思外表看着柔弱,实则是个性情坚毅的女子,早在顾予期找到她之前,便独自一人追寻杀夫的凶手,他之前捣毁的秘密据点,便有她提供的帮助在里边。

    严格来说,顾予期和范云思算是合作关系,后者提供信息,前者帮她报仇,而且范云思不止是提供过独家信息,关键时刻,也曾只身犯险过。

    她是个聪明且还行的合作伙伴,对于这样的合作者,他从不吝啬。

    “需要什么去找方怀,算这些年你为我做事的酬劳。”

    顾予期话落便走,抬头的范云思只看见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她在原地定了片刻,忽而提步跟上。

    提高了音量的声音充满坚定,“云思早已无处可去,愿为大人献犬马之劳,还望大人收留!”

    顾予期停住步伐,回过身来不言不语的望着她。

    范云思心中极为忐忑,却也保持镇定的继续道,“外面的眼光对女子从来诸多挑剔,我遇到大人之前无依无靠,每天咬牙活着便是为了报仇,如今没了执念,却也不知该何去何从,与其回归以前那种生活,倒不如跟在大人身边,继续为您效力。”

    顿了顿,她咬了咬牙,单薄的身子在他的目光下微微发颤,“只要能留在大人身边为您效力,云思愿意付出一切!”

    顾予期微眯了眯眼,不可否认,范云思的能力和胆识远超其他女子,以前他只知道这人心中深怀怨恨,倒是第一次清晰的看到类似野心这种东西。

    “付出一切?不后悔?”

    她该知道,无论是弑神堂还是他顾予期,从来不是善类,自己虽不像前者那样发烂发臭的只会令人恶心,却也被众人冠上阴险狡诈之类。

    充满审视和考量的目光扫下,似乎是在衡量她的用处和用心,久久没有发言。

    无声的压力让范云思的脸色逐渐发白,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太冲动了,怎么能因为他要赶自己走,就毫无准备的说要留下为他效力的话。

    许久,顾予期收回视线,冷淡的留了一句便转身离开,“既然你已经考虑清楚,明日方怀会去找你,在此之前,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等他走远后,侍女才敢走上前来,在衣裳上偷偷擦了擦手心后扶着人。

    “小姐,你没事吧。”呼吸有些急,像是刚刚憋过气似的,不过范云思也没心思留意,因为她跟她一样。

    她摊开手心看了看,手里的丝绢早已攥湿了一片。

    转头最后望了一眼西晴院,声音带着乏累的道“我们回去。”

    ……

    顾予期从没见过童言这么努力过,以前是死也不学,现在是往死里学。

    她拼命让自己忙起来,恐怕不只是因为知道自己知识浅薄,需要好好用功,更多的可能是有其他原因。

    她心里藏着事,却不愿意跟自己说,哪怕一次。

    顾予期不是不气闷,然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童言是个犟脾气,你越逼问她越是不说。

    这次顾予期来的比往日早了许多,童言诧异的问还没说出口,就听他说“收拾一下,我带你出去走走。”

    童言愣愣的举着笔,“外面有什么好逛的。”

    顾予期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用看似训问实则必需要她去的语气。

    “去不去。”

    她来了半个月愣神没踏出院门一步,一开始顾予期还有种金屋藏娇的窃喜,可见人真的一副隔绝人世,不喜不怒(半死不活)的样子,他也看不下去了。

    “好吧。”童言慢吞吞的放下笔,兴致不高的收拾笔墨纸砚。

    就在她收拾的时间,顾予期扫了一眼她的装扮,眉头微动,神色寻常的拿出一件深蓝色长裙放在她面前。

    “一会儿穿这件。”

    童言手上动作一顿,望了眼裙子,视线又朝他身上扫去。

    深蓝色圆领窄袖云纹长袍,比女装颜色深一点。

    好家伙,无师自通情侣装。

    很少看顾予期穿玄黑色之外的衣服,深蓝色穿着他身上,倒有种与黑色完全不同的味道,冷傲化为沉稳,也消弱了身上强烈醒目的攻击性。

    收拾完东西,童言直接换上了顾予期给的衣服,这一件与她柜子里的衣服没什么区别,都是他送的,有什么好挑挑选选的。

    换好衣服出来时,顾予期正低头在梳妆台上找什么,听她见说可以走了,才抬起头望来。

    目光在她身上微一顿,喊了一声,“你过来。”

    童言看到了他手上拿着的步摇,知道他想干什么,也没说什么,走了过去。

    正要拿过步摇插上,顾予期却躲过她的手,嘀咕似的低语,“你看不见,还是我来吧。”

    他动作很不熟练,小心翼翼的情况下还是扯到了她的头发,童言忍住没吐槽他,低着头伸手正了正步摇。

    “走吧……”她扶完步摇抬头,说着走吧两个字时,嘴唇上乍然被抹了一下什么,因为角度不对,少部分给喂进了嘴里。

    童言尝到了一点香香甜甜混合着其他东西的奇异味道。

    欣赏了一会儿充满生气的唇瓣,顾予期举着手上还残留的颜色,眉眼带笑的跟她说,“是口脂。”

    童言额头青筋跳了跳,控制不住吐槽的欲望,说“你涂歪了!”

    都喂她嘴里了!

    很明显的没涂好,偏顾予期还要低头仔细看了看,才承认的点了下头,“是有些。”

    本就是趁她不设防突然抹上去的,加之是第一次给女子上口脂,能不歪才奇怪。

    顾予期的手指又凑过来,蠢蠢欲动的要在她嘴唇上比划比划,童言一把截住,嗔怒的瞪了一眼他玩闹的举动,“我自己来。”

第三百八十五章 人头

    “……自那位带回来一个神秘美人,便是夜夜笙箫,好不快活,就是可怜另外两个美人,只能独守空房,暗自垂泪。”

    “这么久了,还没人见过新来这位的真面目,当真貌美如花能抢走那两个的宠爱?一个人间尤物,一个端庄娴静,要换我得到其中一个,才舍不得冷落了去。”

    “那是你没本事!你要是有那么座大宅院,养得起百来号仆妇,多的是各色美人给你挑!”

    “这话在理,再好看的女人天天看总有看腻的时候,自然要时常换个新面孔。”

    酒楼的大堂里格外热闹,来喝酒的、歇脚的、吃饭的人三三两两的聚堆,热火朝天的谈论着西面最气派的府邸——陆府的最新八卦。

    陆府的消息很难打听,每个人都说自己掌握着新美人的最新消息,然而每个说的无不是众人翻来覆去听了好几遍的几句。

    这陆府的事每天说来说去早就没劲了,大堂里的人陆陆续续说起来前几天发生的一个新鲜事。

    某天早晨,城中护卫队在城东大湖里捞出了一个人头,那人头面部遭鱼群啃食的坑坑洼洼,颌骨血淋淋的暴露在外,眼眶里一边缺了个眼球,一边那个眼球被东西扎穿了,被水泡胀完全看不清原本的模样,凸出来的部分裹着肮脏的淤泥,看起来十分恶心。

    当时去看热闹的人极多,可因孤零零的人头面部损伤的太严重,在场没一个人辨认的出死者是谁。

    之后,护卫队派人在湖里打捞了一下午,除了碰上一只低阶鱼妖,始终没有捞到死者的尸身。

    由此,他们初步断定,该是死者不甚落入水中,被鱼妖咬断脖子后吞吃了躯干。

    在这喧闹的背景下,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停在了酒楼门口。

    车帘掀开,先下来了一位身量极高的男子,面具遮住他下半张脸,只露出深邃的眉眼。

    锐利的目光淡淡扫过周围,随后回身朝马车里伸出手,深蓝色的长袍跟随动作晃动,紧接着视野中出现一个颜色稍浅的裙角。

    随着蓝色裙摆完全显露出来,一个带着面纱的年轻女子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眼中。

    女子纤细的手指轻扶着身边人的手,自马车上款款而下,柔软的裙摆摇曳生姿。

    坐窗口最先看到这一幕的食客赶紧推了推身边的人。

    “这马车好眼熟,你们认识不?”老远看到下车的男子,他立刻激动起来,“快看快看!那位!是那位——陆府的!”

    他造成的动静太大,旁桌的人耳尖的听到了陆府二字,赶紧凑过头往窗外瞧去。

    正好瞧见那人扶着一位带着面纱的女子下马车。

    顿时惊的眼睛都瞪圆了。

    “最新消息,陆府的最新消息,陆爷带着美人来酒楼吃饭了!!”

    然这话说的有些晚了,看到两人下马车的不只他们一两个,且这个时候,门口的那对男女已一同走进了酒楼大门,正往楼梯口走去。

    嘈杂的人声早不知在何时静了下来,堂里的食客,目光或明目张胆,或有意无意的跟随两个蓝色身影移动。

    直到他们的背影快要消失在二楼拐角,一楼才窃窃声渐起。

    有一句没一句的听到大堂里的热闹的闲谈,童言表情略怪异的瞥了顾予期一眼。

    什么‘陆爷为新美人伤了范美人的心’,什么‘许美人深夜邀约却惨遭拒绝’,尽是些毫无依据的信口胡诌。

    还有的则说‘男才女貌好生养眼’等等夸赞的话。

    比较偏向成人话题的句子就不提了,总之自己沦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话题,还是桃色新闻那种,这感觉实在一言难尽。

    感受到她的目光,顾予期侧脸看来,冲她挑眉,似再说‘之前告诉过你’。

    童言:“……”

    沉默间,两人来到一间厢房外,候在门口的方怀一看见他们,立马上前来。

    顾予期使了一个眼色过去,方怀领悟的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走了。

    他领着童言进了房间。

    “我就在左手边的第二个厢房中,最多半个时辰就结束,你先在这里休息,顺便吃些垫着肚子。”

    在来的路上,童言便听他说今日有个比较重要的饭局需要他过去,等处理完琐事之后便带自己去游船。

    顾予期交代清楚后,起了身,“我把方怀留下,有事你便找他。”

    等童言再三点头表示听到了,他才放心的出门。

    没一会儿,方怀领着一串小二……啊不,一长串端着菜式的小二进了厢房。

    方怀弓着腰,看着童言所在的方向,笑眯眯的说:“菜都上好了,请小姐慢用,要是有哪样不合口味,你尽管说,我马上给你换下去。”

    一张大圆桌上摆了十来道菜,冷菜热菜炖汤一样不少,光闻着飘到面前的食物香气,就已经勾起了人的食欲。

    “不用了,这些就够了。”她一般情况不挑食,而且这些菜大半符合她的口味,没什么好换的。

    方怀笑着应了声,告知一声后便有眼色的退去了门外候着。

    厢房里有一扇窗扉半开,童言嗅到几丝清爽的气息飘进来,令人心旷神怡。

    她起身走过去,把窗户完全打开,让凉风吹进来,视线越过窗户,首先入眼的便是一条河岸。

    凉风正是从河面上吹来的。

    河面宽约三尺有余,流水清澈平缓,还有窄长的船只在上面行驶。

    许是听到了动静,以为屋里的人有什么需要,候在外边的方怀又进了来。

    “小姐可有何吩咐?”

    童言望去外边的视线转了过来,看着立在门口态度有些殷勤讨好的方怀,摇了下头,“无事,我开个窗。”

    等方怀正要退下时,她突然叫住他问了一句。

    “这城中的湖里藏着妖兽?”大堂里的人说护卫队捞出一个人头的事,她刚好听到了几句。

    这城池怎么说也是修真城,妖兽们躲都来不及,怎么会挑这么个地修炼养老。是命大所以能一直潜伏在水底不被发现,还是有何种独特的隐藏天赋。

    方怀想了想,“以前不清楚,前几天倒是在水里捞出了一只鱼妖。”

第三百八十六章 重新收徒

    隔壁第二间厢房中,此时气氛有些安静的怪异。

    只见下方众人正襟危坐,莫说端酒杯动筷子,便是呼吸也不敢太重,生怕惹了谁的注意,直接来个血溅当场。

    当然,也有不怕死的敢一而再再而三挑战那人的底线。

    “陆大人,在下也是为大人和大家利益考虑。只要与五长老合作成功,事成之后西南平地至少有一半将归我们所有,还能顺手将盘踞在我们腹地的威胁一举铲除,实乃百利而无一害。

    虽说蔡执事前几日在我们地盘出了事,但五长老深知此事定是对手所为,还妄图栽赃大人,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互相猜忌、敌对,致使合作失败,我们如果不继续和五长老那方商谈,岂不是如了那些人的意。”

    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声情并茂的分析着与五长老合作之事的利弊,言辞中极力有意促成与五长老的合作。

    “这等拙劣的计策也好意思使出来!”他冷哼一声怒斥对手的手段如何低劣浅显,紧接着话头一转。

    “幸而近几日五长老连番来信与我,表明愿意继续跟我们合作下去。大人,难得五长老不计较蔡执事之死,不若我们趁热打铁,尽快把事情谈妥。若您信的过在下,在下愿代表大人前往与五长老洽谈。”

    听了半晌的人慢慢放下酒杯,落下的声音不轻不重,在此时近乎寂静的厢房中却格外清晰。

    除了刚刚说话的中年男子,其余人脸上的表情不同程度的僵硬。

    西南方共有五城,原本是归他们所在的曲城管,然上任堂主实力不足,又只贪图享乐,轻易就给这块富饶之地送了出去。

    接手了西南的势力,很快驻扎此处并开始蚕食附近的领土,积年累月的扩张下来,除了原本送出去的五城,左右两侧共八个城池都在逐渐脱离他们的统治。

    五长老之所以想他们合作,也是看中了西南地的富饶,提出的条件之一,便是要西南六城一百年的管理权。

    说是一百年的管理权,一百年之后还肯不肯把地方还给你就难说了。

    派来商谈的手下死了,五长老会压下此事不计较,无非就是更看重西南几城带来的利益,而且因为人是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理亏在先,谈判时难免占据了下风,五长老必然会借机提条件。

    明显不利于他们的事,中年男子还在这里硬吹,积极的促成此事,不是私底下收了好处吃里扒外,便是他原本就是五长老的人。

    在坐的人心中各有思量,甚至不屑中年男子的说法,但在这充满压迫的气氛中,通通低着头盯着面前的餐具,无人敢率先发言。

    “呵。”一声听不出喜怒的轻笑,顾予期缓缓抬手在鼻梁上捏了捏,那个位置带面具时会压到,久了会有些酸胀。

    “你倒是忠心耿耿。”他眼角余光轻斜过去,嘴边勾着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随后拿出半截面具不紧不慢的套上,隐藏了他逐渐扯平泛冷的唇线。

    真是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

    他起身离席,淡淡留下一句,“既然如此,你尽早上路吧。”

    中年男子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只当是自己成功说服了人,听了他所言之后,顿时喜不自胜,连忙起身恭送,“是是是,在下定然不会辜负大人厚望。”

    唯有跟了顾予期几年的人,听到最后几个字时后背齐齐一凉,纷纷暗中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底看到了清晰的胆寒。

    这个上路,只怕是真的上路。

    顾予期这边出了门,片刻时间便转身进了另一间厢房。

    一进门,就望见某人偏着脑袋,垂着眼睛神情专注的看着什么。

    他眉峰上的冷厉不自觉的消融,慢步走了过去,“叫你久等了。”

    凑近后也看到了她拿在手上的东西。

    原来童言看的是本介绍符箓的书,粗略扫了眼文字,作者以自传的方式介绍符箓的画法和用途,描写浅显易懂,倒也不会太枯燥。

    身前投下一片阴影,挡住了外面照进来的光,书页上一下子黑了一个度。童言意犹未尽的停止阅读,把书一合,仰头看他,皱着秀气的眉说,“你身上酒味有点重。”

    “…那我换一身衣服。”

    可厢房中哪有可以换衣服的地方。

    “算了,不是要游船,可以走了吧?”

    “当然。”

    ……

    游船的地方,正是前几日捞出过一颗面目全非的人头的湖,今夜舞坊的舞姬要在湖中心进行歌舞表演,很多人租船前来观看,因此湖面停留的船只极为多。

    童言他们的船靠舞坊的大船极近,明明不是来的最早的,却能后来居上的停在视野最佳的位置。

    她还看见坊船上有人来了他们船上,一听才知是坊方邀请顾予期上去做客,不过他被拒绝了。

    外围的船只越来越多,尤其是中间部分,一艘紧挨着一艘,船头碰到船尾,一点多余的位置也没有。

    远处朦胧的夜景中,还有大大小小的船趁夜赶来,而此时湖中心已经传出来琵琶声。

    表演开始了。

    一个穿着舞裙的女子跟随琴师的节奏,迈着灵动的舞步出现在观众视野中。

    接着舞者凭着熟练高超的舞技,成功的吸引住了观众的目光,让舞坊的演出有个完美开场。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还是因为我堂兄是魔刹宗的执事弟子我才知道的,他们宗主重新收了弟子不说,收的还是之前的徒孙,你说这多有意思。”

    旁听的人语气惊讶,“商宗主逐徒才多久,这么快又收了新人?只怕是对原来的徒弟极为厌弃。”

    “收弟子的弟子为徒,这么做确实有些不念及旧情,但总不能为了一个犯错的人不收弟子。

    而且重新收徒一事十分低调,半月过去知道的人还寥寥无几,说不定也是商宗主有意为之。”

    “……”

    后面的话童言已经听不进去了,她满脑子回响的都是那句‘商宗主已经重新收徒’。

    才不要她这个弟子,转头就收了霍岐之当徒弟。

    在她艰难躲避追杀的时候,他想的是如何收新人。

    那个人好巧不巧的还是她名义上的弟子——霍歧之。

    童言神情木然的睁大眼睛,盯着湖面倒影的灯笼一语不发,眼前不知不觉泛起了水雾,她没敢眨眼睛,匆忙转身离开,丢下顾予期一人在原地,独自快步走回了船舱。

    被突然丢下的顾予期缓缓抬眸,瞧了一眼不远处站在船板上说话的两人,撤回视线时,如湖水冷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戾气。

    他面无表情看着童言进去之后紧闭的门,片刻后冷然吐出两字。

    “回去。”

第三百八十七章 喝酒

    曲折的长廊每隔一段距离便放置着一盏灯,微弱的光线照出周边大概轮廓,让行人不至于在夜里行走时磕磕碰碰。

    满月投下来的月光极亮,小太阳一样把地面的事物照的清清楚楚,本就阑珊的灯火此时显得更渺小无力。

    离西晴院还隔着一个小花园,穿过去就是院门,而这只要三五分钟的路程,童言却不走了,停下步伐,驻足在走廊和花园相接的台阶上。

    亦步亦趋跟在旁边的顾予期随之停下,侧头看她。

    一个仰头看月,一个垂目看人。

    她眼睛有些肿,偏内双的眼皮撑成了明显的双眼皮,应当是哭了,又仔细收拾过,黑夜的掩饰下不仔细看轻易看不出来。

    这时,她扭头过来,眼神落寞,却扬着笑脸邀请,“要不要一起看月亮。”

    顾予期迎着她的目光,轻轻点头。

    下一刻,他拉上她的手,闪身出现在府中最高的阁楼上。

    阁楼不大,四面迎风,随便坐在哪面都可以俯瞰脚下灯火通明的城池。

    童言靠在半人高的栏杆边上站了一会儿,由不满意的往外探出身子,顾予期刚要出声提醒,却见人乍然飞出去,跳上了房顶。

    屋顶的瓦片被踩的直响,好一会儿后便见一双腿垂在屋檐边上,一晃一晃的,好像随时会掉下来,却又稳稳的挂在那里。

    顾予期微沉了脸色,随即出现在房顶,落在童言身后的位置,紧抿嘴角,不悦的看着人随意的坐在瓦片上,把腿垂在半空中。

    坐在屋顶,双腿垂在瓦片外边,这无疑是个危险的举动。

    不过对金丹修士来说,这和坐在几米高的树杈上没什么区别,他们不会轻易掉下去,就算不甚掉落,反应快的可以借助法器飞起来,反应实在慢的,最多摔在地上,得个鼻青脸肿。

    即使知道如此,顾予期还是不高兴,因为这有风险的举动,是童言做的。

    换作旁人,摔死了也与他不相干。

    要在平时,他早出言提醒了,这回他只皱了皱眉,片刻后,做了和童言一样的举动。

    见他在自己旁边坐下,童言还诧异了一番,顾予期还是个蛮讲究的人,他不在乎环境是否简陋,却一定要求干净。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感受了片刻半空中拂面而过的凉风,忽然有了喝酒的兴致。

    “有没有酒?”她偏头看来,满含期待的问。

    顾予期搭在腿上的手指微动,不紧不慢的拿出一小坛酒递过去,想的是下午她嫌弃自己身上酒味重的样子。

    认识她这么久,他当然知道她不爱喝酒,偶尔一次感兴趣了,也只是浅尝一下,随后不喜的推到一边放着。

    他以为这次也和往常一样,却不想童言接过酒坛,打开后想也不想的猛灌了口。

    她喝的急,这酒也辣,毫不意外的被呛的直咳,不知是酒劲儿还是咳嗽的原因,莹白的脸庞很快泛起粉色。

    顾予期及时扶住她,免得她咳嗽的时候不甚掉下去,等咳嗽声渐消,他才道,“少喝点。”

    适应了喉咙里火辣辣的感觉后,童言敷衍的应了两声,紧接着又灌了一口。

    酒水一入喉咙,她就想,好难喝,她果然还是不喜欢酒的味道。

    这么想着,她麻木的又抬起手灌了一口。

    酒再难喝,也没有听到商寻重新收徒时的难受。

    她一连串的异常举动,顾予期猜的到是因为什么。

    只因为知道商寻又收徒了,所以难过的想喝酒麻痹自己,顾予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

    是嫉妒,但或者比嫉妒更甚。

    在童言刚喝完一口之后,他在她的诧异中,突然抓过她手里的酒坛,印着她刚刚含过的位置,仰头喝了一口。

    此时童言喝的意识有些沉了,清醒又不完全清醒。

    “这是我喝过的。”她不满他把酒抢了过去。

    顾予期不急不缓地又喝了一口才塞回她手里,按着她手没立马放开,很冷静的提醒她,“这是我的酒。”

    所以他喝怎么了。

    他不嫌上面有她的口水吗。

    童言无语之际,又听他道,“亲都亲过,怕什么。”

    这下童言不止无语了,还有些尴尬,她转开脸,想着怎么扯开话题,不经意间留意到某处一株发着光的植株,立马生硬的把话题转过去。

    “那花是什么花,颜色和月光差不多。”

    顾予期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一株快和月色融为一体的月华草映入眼帘。

    他隐约记得,这月华草好像是范云思种的。

    “月华草。”

    “是嘛。”童言瞧了好一会儿发光的植株,“像仙女棒。”

    顾予期不知道她口中的仙女棒是什么,没开口问,童言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欲望。

    两人都安静了下来,一时房顶上只闻风掠过的呼呼声。

    重新拿回酒坛后,童言没有再喝了,抓在手里,瞧着月亮出神。

    耳边是风吹衣摆的轻响,不言不语时,有种萧瑟寂静的意思。

    蓦然间,风里飘来童言的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商寻收徒的事。

    顾予期微怔,反应过来她问的什么,道:“知道。”

    “故意带我出门,让我听到?”不怪童言有如此想法,之前他放任追杀的人查到他们行踪、围剿客栈一事,她可是历历在目。

    “不是,我不至于破坏这难得的约会。”他说的直白坦荡,因为这确实是意外。

    商寻重新收徒的事,童言早晚会知道,他不必刻意隐瞒或去告诉她。

    这是一个让她对商寻失望的契机,早来晚来,他都有办法进一步攻略她的心,没想到的是,偏偏是在今夜,好好的两人之行,硬是被这事破坏了。

    顾予期真真是厌极了这个叫商寻的人。

    就这么简单一句话,童言信了。

    她心里莫名一松,渐渐打开了话匣子,说起来以前初到宗门的事,不怎么提商寻,说的都是些啰啰嗦嗦的小事。

    初到陌生地方的忐忑,和同门发生的冲突,担心没有消息的沈庄珩……

    酒精的作用下她的倾诉欲突然而至,一桩桩一件件,她想到哪里便说道哪里,没有重点,有时候甚至同一句话会重复两遍。

    她的话一箩筐一箩筐的砸下来,顾予期最初愣了下,没想到她会突然跟自己说起她的过去。

    愣过之后,他开始注视着她专心的听,她的曾经,自己没能参与的过去,会是什么样的。

    顾予期是一个合格的听众,时不时会回应两声,表示自己在听。

    其实童言不一定要他的回应,他不回应也没什么,只想突然有一堆话堵在心口,气氛合适,便自然而然的开口了。

    而他认真倾听的态度,恰到好处的接话,也让她的倾诉欲更加浓烈。

    ……

    遥远的剑宗境内,一座普通的居民宅此刻正燃烧着熊熊烈火,鲜艳的火舌张牙舞爪舔舐着夜幕,以极快的速度吞噬周围的建筑物,和躺在里面的一具死状惨烈的尸体。

    年轻女子站在火海一丈之外,望着照亮黑夜的火光,眼中闪烁着疯狂。

    “霍岐之终于成为商寻的徒弟,哈哈哈,拨乱反正,拨乱反正了!”俏丽的脸迎着火光大笑,时明时暗的五官在此时看起来竟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她就说,自己重来一次怎么可能比上辈子还惨,童言这个变数,终究还不是守不住魔刹宗首徒的位置。

    得知童言被逐出师门后,她立刻结合对前世的记忆,跟父亲要来两个人当护卫,错开前世的死亡时间,直奔陶莹的家中。

    前世,她知道陶莹和顾予期有别人不知道的联系方式,便想从她口中逼问出顾予期的下落,等知道后再杀了她。

    她当时托大,便独自一人出发,结果在半路上就被无名人士杀死在了荒郊野外。

    既然重来一遍,她绝不会那么掉以轻心,只身前来。

    可是,她还如前世一样没有得到顾予期的下落。

    沈欣婉蓦然收了大笑,阴沉着脸转身而走,背后的火光冲天,她极速离开的身影犹如夜行的鬼魅,眨眼间消失在了夜里。

    发现人走后,与她同来的两个金丹修士才从她刚刚突然的大笑中回神,回想起沈欣婉骤然病态的笑,心底俱是一阵发寒。

    从前只是听闻沈欣婉嚣张跋扈,今夜才知,她还有如此心狠手辣的一面。

    他们不知道刚刚死的中年男修与她有何恩怨,只看到沈欣婉一进门,二话不说就斩断了男人的手筋脚筋,虐杀的一剑又一剑的刺进男人的身体。

    她好歹也是出自名门正派的剑宗,行的怎是这等魔修手段。

    心中虽惊疑,两人却也心照不宣的缄口莫言,他们是沈真君手下的弟子,今日的事传出去,最先倒霉的必定是他们俩人。

第三百八十八章 月华草

    屋外已经日头高照,童言这才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昏昏沉沉的头,一边庆幸没有宿醉的后遗症,一边回想着昨夜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没印象,还不是特别清醒的脑袋迷糊记得,昨晚顾予期突然凑近,紧接着后颈一酸,她便没了意识。

    自己肯定是被他抱回来的,问题是他捏晕自己干嘛?

    童言没想明白,慢吞吞的起身让侍女帮忙准备热水,她身上的衣服是换了,但还沾有淡淡的酒气,得亏她是直接睡过去的,不然还真难忍受带着一身酒气睡了一夜。

    侍女的动作很快,不到一刻钟就把热水准备好了。

    让人下去之前,童言顺口问了她们一句,“昨晚是你们谁帮我换的衣服。”

    两名侍女面面相觑一瞬,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其中一个侍女小心瞧了一眼她,忐忑的回答道:“是奴帮你换的,可是奴哪里做错了。”

    听了侍女的回答后,童言心中暗松了一口气,不是顾予期就好,旋即挥了挥手,“无事,我随便一问,你们出去吧。”

    侍女晓得她沐浴不喜有人在旁,不多话的转身出门,之后留一人守在门口,以备里面的人临时需要服侍,另一人则去准备早点。

    屋里,童言简单的洗去一身气味,换上干净的衣裙,顶着一头半干的头发开了门。

    门口的侍女一见她,便留意到她披散在身后的湿发,及时出声说,“奴帮小姐把头发擦干吧。”

    童言拒绝了,找了一条丝巾把头发拢到一起便不再管。

    等她用完饭,身后长发已然自然晾干,由着侍女绾出一个简单的造型。

    几乎是掐着点的,在她收拾妥当,便有不速之客造访。

    不是顾予期,这人来这儿从来不通报,顶多到了房门口后会敲门提醒她。

    见到来人,童言很是诧异了一番,自己在这儿住的日子不长不短,因为不常出门,除了第一天来时碰到过后院的两个女子,倒是再也没见过她们。

    今日居然又见到其中一个。

    来者是范云思。

    踏入院门的范云思,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花藤下的女子。

    她穿着浅粉色襦裙,姿势懒散随性的坐着,偏撑着头沉思时,眼睛半天不眨一下,粉粉嫩嫩的模样比藤蔓上开出的花蕊还要娇嫩可爱。

    听到这边的动静,花藤下的女子不紧不慢的转过脸看来,待看见自己时脸上扬起温和而礼貌的笑。

    范云思下意识的回以一笑,心中莫名觉得她应该很好相处的人。

    童言看到范云思后,不着痕迹的浅浅打量了这个人,气质温婉,是想象之中标准的大家闺秀。

    抱着花盆的样子更接地气了些。

    她请人坐下,范云思落落大方的入坐,将花盆放在一边,说明了来意。

    原来她抱着的花盆,种的便是月华草,此次来的目的,便是受人之托来送此物。

    童言想到昨晚因为觉得尬尴,指着月华草转移话题的事,又知这是范云思自己精心种的花草,顿时有些夺人所好的赧然。

    月华草确实好看,然她并不懂花,更不想夺人所爱,便出言拒绝,让范云思带回去。

    范云思似乎看出了童言心中所想,便说自己种的东西能被他人喜爱,她心中也高兴,也愿意送给能欣赏之人。

    而不是童言所想的被谁强逼着她把喜爱之物送人。

    别看范云思长的温温柔柔的,说起话来自有一套,叫人轻易拒绝不了。

    最后不出意外的,月华草留了下来,范云思简洁明了的告诉童言月华草的习性后,便告辞了。

    顾予期透过窗户就望见屋内正忙碌的人。

    童言认真的在给一株草浇水,他没有立即出声打扰她,将身子微微一斜,抱臂靠着窗框,目光投在里面的人身上,神情难得的带着几分从容闲适。

    阳光照着小半个窗户,恰好把顾予期的影子投了进来,童言一早就发现了,但因为手里还剩一点收尾,便没有理会。

    只是不想,他居然也不说话,影子停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她不免好奇的扭头看去一眼,不期而然对上他看来的视线。

    不似以往看她的灼热,却有一种道不尽的缱倦

    童言这时只想得到温柔二字。

    将最后一点水浇完,她放下水杯,走到窗户边上,在摆放着的水盆里洗了手。

    此时两人之间只有三四步的距离。

    顾予期冲她招了下手,“过来点。”

    她拎着湿漉漉的手走过去,站在窗户里边看他,“干嘛。”

    把她招来的人见她手还在滴水,站直了身体,摸出一张纯色帕子帮她擦起了手,动作温柔又仔细,一寸地方也不放过。

    要不是抽不回手,童言都要信了他这副温和好说话的样子。

    “可喜欢。”他低头擦着水渍,一边问童言。

    童言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哪个,直到他又明说了月华草。

    童言立刻追问他是不是硬让范云思送来的,顾予期把湿帕子放回怀里,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

    那一眼,仿佛在说他是那种人吗?

    “用东西换的。”

    这个话题就此翻篇,童言开始追责他昨晚捏晕自己的举动。

    她虽喝的有点多,但没完全醉,也不可能直接睡过去,所以明显是他捏了自己一下才导致她睡过去的。

    顾予期瞧了一眼童言后颈的位置,没有否认是自己把人弄睡着的。

    听到童言吐槽他举动古怪,他才道了一句,“你当时喝醉了。”

    所以提了之前不肯提的人,说了他不想听的话,既然说的都不是他爱听的,那不如不说。

    “不可能!我当时很清醒的。”童斩钉截铁的说。

    顾予期语速不紧不慢,吐出的句子却令人无语凝噎,“每个喝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童言:……

    顾予期垂着眸,目光不着痕迹在涂着胭脂的唇上流连片刻,他忽然凑近了一点,呼出的气息尾巴扫到童言的耳根。

    “不问我昨夜趁你睡着做了什么。”

    童言往后撤了一点,目光古怪的扫了他两下,“你可以不把话说的这么奇怪又暧昧。”

    她衣服是侍女换的,既没洗澡身上又没有不适,他能干了什么。

    这回轮到顾予期有点语塞了,她总能在关键时刻破坏气氛。

    不过他也没有就此放弃,昨晚的浅尝即止远无法满足心中的渴望,反而因为一时的触碰,点燃了身体内灼烧的火焰。

    他按下心中的躁动,凝视着被自己不动声色扣在原地的人,突出的喉咙上下滚动,低哑的嗓音诉求的道:“我想亲你。”

    童言被他的话惊的倏然瞪大了眼睛,偏又跑不了,还不到她做反应,顾予期又说了一句让人面色燥红的话,“昨晚也亲了一下,没亲够。”

    看不到她反应的亲吻,又怎么算是一个令人满足的吻。

    此刻童言心里被‘不要脸’三个字刷屏了。

    下一刻,有阴影投射下,她眼前一暗,便感觉到嘴唇上贴了一抹温热。

    顾予期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覆上柔软后不久,便熟稔的开始攻略城池。

    狼就是狼,哪怕一时披上羊皮伪装的温和,也总有褪下表象,展露自我的时候。

    这个吻一点也没有刚刚他替她擦手时的温柔,攻势如他特地隐藏起来的强势一面,猛烈中充满了霸道和侵占性,啃食吮吸的她嘴发麻。

    整体体验和之前几次的吻没有太多区别。

    最大的区别大概是更熟练,比第一次的磕磕碰碰,只凭本能的啃食要多了几分技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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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自带外挂的好处介绍:
穿越什么的,童言早已经见怪不怪,就是附带的外挂好像有点不一样。
童言:其实我的理想是过上平(hun)平(chi)淡(deng)淡(si)的生活。
觊觎神剑的众人:不,你不想。论自带外挂的好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论自带外挂的好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论自带外挂的好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