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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琢玉匠     魔火传txt下载     魔火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六章 惧断坎行

    百花楼,仙境城中数一数二的销魂风月地,并非什么香料铺或花木店,这是自认在执行任务的孙火做梦也想不到的地方。尽管已经来到跟前亲眼看到了那引人注目的牌匾,但他仍旧无法相信乌云竟然会把自己派遣到这种地方来,更不敢相信孙老会借着任务之名让自己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来寻=欢作乐,尽管从字面上理解这条命令可以说完全没有歧义。

    来到这里,逼迫着孙火不得不回想起那些他最不愿面对的记忆,一直强迫着遗忘而回避。在劫后余生的无畏无悔下,交织着操守有亏的羞愧和自尊受损的愤怒。一个堂堂九尺男儿,却被女人强要了身体,而且先后还是两次。他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洗刷去这份屈辱,或许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

    眼下,孙火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和恨意,这才没有直接冲进去将整个地方拆成废墟。因为先前从酒楼掌柜的口中,他听到了一条不同寻常的信息。

    数月前,百花楼中多了一位相貌出众的风尘女子,其姿色惊艳可谓令其他美人都黯然无光。按理说这样的尤=物应该会被当成摇钱树力捧为头牌,用于招待那些非富即贵的客人,寻常人轻易无法得以一睹真容。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此女在百花楼的才艺是禁忌之舞。表演之时其着装暴露,身披若隐若现的蝉翼纱,只带一条抹胸,极尽春=光之色。这种舞蹈不仅是世俗中士大夫认为有伤风化而严厉批判禁绝,同时也是寻常青=楼官人所极为抗拒的,即便打从心里明知自身早已非清白之躯。

    这样的艳=舞在白天和晚上各有一场,虽然限=制了每次观看的人数只有百人,但其费用之低令人咋舌,仅需区区百文而已。不仅如此,在晚上观看的客人当中,还会有一位被随机选出能够与其共度春宵。可想而知,这样的机会让仙境城中甚至周边临近的好=色之徒是怎样的奔走相告和趋之若鹜。

    正因此,中年掌柜把孙火当成了某个慕名而来且又不得不改头换面隐藏身份的富家子弟,这才有了先前的表情和自以为理解来客的一番絮叨和介绍。只不过他也为孙火大感可惜,因为来的不是时候。就在两天前,百花楼无故取消了这名舞姬留客过夜的惯例安排,而这意味着所有人短时间内都无缘得到那最=为诱人的机会。

    每从中年掌柜的口中多听到一句,孙火就觉得心中的怒意高涨一分,越来越多的迹象都在表明这名舞姬似乎就是为了他自己的到来而准备的。因为能够让世俗的官府默许了此事的发生,而且从一开始至今都能摆平由此引发的各种明里暗里的麻烦,除了落云宗之外,孙火不觉得在这里还有什么势力能够做到此事。

    反复地告诉着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最终的结果如何,都还是要孙火来亲自确认,愤怒之中夹杂着他将要被迫解开真=相的恐惧。

    “铁口神算,不灵不要钱啊。”就在这进退维谷的两难时刻,一个低沉的中年男声闯进了孙火无从决断的思绪中。

    若在平时,孙火对此是不屑一顾的只会认为是信口雌黄的把戏,特别是在修习了法术后更觉得世事无常难以揣测把握,但现在,他却鬼使神差地循声来到了这位算=命先生的跟前。

    出乎孙火预料的是,这位算=命先生看起来并没有生得一副奸滑相,反而是方脸三缕长髯很是稳重的样子,似乎完全不为自己凶煞的气势所影响,更没有被吓得转身拔腿落荒而逃。

    “你不怕我,是来找麻烦的?”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位不卑不亢的游方算=命先生,孙火有些诧异地问了出来。

    “方才观阁下虽然凶煞骇人,但眼神却飘忽游移,贫道便有几分把握并非冲在下寻衅而来。现在阁下开口有此一问,更可证贫道所想不差。公子心有困扰,可要问卦卜算?”

    惊讶于眼前之人目光是如此毒辣细微,竟一眼看破了自己当下的处境,这让孙火高涨的怒意瞬间熄灭了许多,同时也激起了他年轻的好胜心,想要小小的捉弄一下这个凡人“骗子”作为回敬。

    外放的气势骤然一收,双臂抱胸的孙火换上一副无害的笑脸,很是客气地说道:“道长既然自称‘铁口神算’,那就有劳卜算一下,在下洗耳恭听。”

    “公子有心,自无不可。”算=命先生手抚颌下长须,微微颔首,随后他从身上的包裹中取出一块刻画着莫名纹路的黑色方形木板平托于掌中,又伸手递给了孙火两枚锈迹斑驳的铜钱。“请公子将这铜钱掷于板上。”

    目光在铜钱和木板上一扫而过,孙火马上就发现两者皆是凡物未含半点灵气,当下更是大生鄙夷之心。只是他脸上神色分毫未变,右手接过两枚铜钱依言将其轻抛至木板上,左手顺势背在身后,轻轻地晃动着手指。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两枚铜钱同时在木板上转动着,其中一枚自然地慢了下来最=后平躺在木板上某处,另一枚却直直地立在木板上。

    看着铜线呈现的卦象结果,算=命先生瞪大了眼睛很是难以置信。这卜卦的铜钱边缘扁薄,且木板表面平整并无裂痕,因此不管怎么抛投都绝=不会出现铜钱直立不倒的情况。现在出现这样的事,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向孙火解说卦象了。

    抬头正要说些什么,算=命先生却看到了孙火正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眼神之中不遮掩地流露出了看热闹的戏谑之意,一下子恍然大悟了。略略沉吟之后,他轻笑着开口道:“公子已是心有所决,又何须踟蹰不前徒添烦扰。此行必有波折,但也不会尽如人意。”

    “骗子!”听到算=命先生面对自己的小动作还这般“信口开河”,孙火的脸面再次阴沉下来,冷冷地丢下两个字便转身大步离开了。对方只是个凡俗夫子,根本没能耐承受自己的迁怒,也就无心继续在此纠缠耽误下去。

    看着孙火变脸离开,算=命先生没有生气,也没有追上去讨要钱资,只是再看向那枚失去法力干扰而倒下的铜钱,摇摇头轻叹了一句,“从命逆命,都在命数之中。”

    ......

    在经过算=命这么一个小插曲之后,孙火也不愿意继续呆在原地什么也不做地干耗下去。他随意地找了家客栈,把自己埋进了睡觉之中以断杂思,一直到当晚的三更时分。

    短暂的迷糊过后,孙火的目光变得清明犀利了起来,低着头略微想了想,他反手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个从前空闲时随手打造的半截青铜面=具戴在了脸上,随后敏捷地打开窗户窜了出去。虽然先前是那样的极力否认算=命先生的话语,但最终孙火还是做出了行动,为此他一再告诉自己这是长痛不如短痛。

    此刻已是宵禁时分,可以说是名副其实地行走在无人之境,即便如此孙火在途中还是用上了匿形术完全藏起了自身的踪影。因为不管是痛恨这种风月之地还是保护自身名声,他都不愿意让再多一个人知道自己来过。只是在潜入百花楼的时候,这种痛恨的感觉却怎么也无法被压制地蔓延上来。他作为修仙者而被强化过的听力,在短暂的路上是如此清晰且又无法避免地接收到那些细微靡声。

    直到来到那名传闻中舞姬的住处前,孙火这才略微觉得松泛些,同时他也注意到了这里距离百花楼最近一处有人的地方都在数十步开外,似乎有种被孤立的感觉,但也说不好是为了某些服侍客人的需要,这让他又多了一重不舒服。

    站在门前,孙火放出了神念感应屋内其中的动静。庆幸的是里头只有那位舞姬正一人独坐在妆台前还未休息,并未有其他不想面对的情况。只是此刻,一门之隔,孙火却再次犹豫了,抬起手却僵在半空中迟迟没有扣下或直接推开。

    “既然来了,就请进吧。”

    屋中的舞姬突然开口了,一下惊到了迟疑中的孙火,整个人进入了高度紧张的状态。在这瞬间,他只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仿佛在哪里听到过,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谁。同时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暴露了,明明还没有解除匿形术且刚刚探查过对方只是个凡人女子。但孙火没法再细想更多了,形势上他已经失了先手被=逼到下风,不管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都是十分不利,只能马上做些什么挽回局面了。

    隐=形的身体显现而出,孙火毫不客气地推开了没有上拴的木门大步跨进,与这位已经起身迎候的舞姬相互对视起来。下一刻,低低的惊呼从两人口中不约而同传出。

    “怎么是你?”

    “竟然是你!”

第二百五十七章 叛罪毒身

    眼前的女子身着雪=白素衫,一头长发未做梳挽地披肩而下,在孙火看来这根本不像是一名沦落烟花之地的风尘舞姬,反而更有几分清丽脱俗的味道。实际上真=正让他大吃一惊的是此女并非他人,而是曾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和交易承诺的陆媚。

    自从离宗执行第=一次乌云的隐秘任务后就连续发生了那么多变故,逼迫着孙火没空也不愿意去忆想这些日子的经历,以至于把当初委托木鑫调查一事也给忘得一干二净。

    不敢相信地放出神念再次仔细地探视眼前之人和周边之后,孙火的心头顿时涌现出了更多的疑惑,但一时之间却不知该从何开口问起,场面变得那样安静且尴尬。

    看见孙火嘴角微微咧动,右手拇指不自觉地在食指和中指间来回搓动着,陆媚笑意微绽,走上前来在桌上拿起一个茶杯,给孙火倒了一杯茶。

    “来者是客,孙公子请用茶。”

    虽然孙火在此时绝=对不会去喝这杯茶水,而且此话在这个地方让孙火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名飘客般十分不自在,但陆媚此举明显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打破气氛,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拿掉了自己的青铜面=具,掐诀释放出了一个隔音罩裹住整个房间,随后才来到圆桌前坐下。

    “当日一别,公子看起来变得稳重了不少,真是可喜可贺。”看着孙火硬朗的面孔,陆媚的眼神忽地变得有些迷惘,但很快又恢复了清明。她没有就这般在孙火的对面坐下,而是束手站立在了旁边。

    这样的话落在孙火的耳中,他听不出陆媚到底是在称赞还是暗讽自己,只好当做未曾听见。手握茶杯,他定了定心神,飞快地整理着所有已知的情况想要理个头绪出来。

    “这个时候陆道友确定自己在等的人就是在下吗?”沉默了一会,孙火决定还是问出刚才相见时最开始的疑惑。只要对方否认了,自己也就可以立马扭头离开,一刻都不用再多停留。

    “奴家不敢与公子互称道友,在这里和其他人一样叫我‘雀姬’就好了。现在我很肯定,公子就是奴家在等的人,今晚和以后也不会有其他人再来了。”

    “为什么?”

    孙火脱口而出地追问了一句。显然这回答与期望完全相反,同时他更震惊陆媚的改变,不理解一个高傲的修仙者怎么会堕=落到这种地步,亲口承认自己是一个舞姬,还用了个像是玩物的名号。

    “公子这是在明知故问了。”陆媚收起了脸上那些许的笑意,闭上双眼连续深呼吸了好几次。随后她一脸决然,不带感情地开口道:“直说吧孙公子,你准备要怎么处决奴家?可以的话就干脆利落点给个痛快吧。”

    如雷轰顶,孙火做梦都想不到会在这里听到“处决”这样的字眼,而且还是“犯人”请求自己来执行。挺直的身板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他歪着头死死地盯着眼前骤然变得如此陌生的女子,想从她的脸上找到恶意玩笑的痕迹。很快,孙火就失望了。从神态到衣着,无一处不在表明着陆媚是真的在决然就死。一股莫名的危机感和不安悄然而生。

    “为什么?你怎么能够那么肯定我就是来处决你的人,难道就不可能是那些......”再一次追问,孙火两指并拢地在空中虚画了几圈,表达着自己不想说出的词语。

    “连那个话都说不出口,公子觉得别人会相信你是那种人吗?”陆媚眨了眨眼,有些无语地回应道。“撇开这个暂且不说,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如果来的是其他人的话,那倒有可能会发生你说的情况,但只有你是不会的。因为你本来就该是个死人了。”

    “咔嚓”一声脆响,孙火手中握着的茶杯瞬间化成了碎片,茶水从掌中淌下到桌面上,缓缓地流动着。此时此刻,孙火不再怀疑自己是否来错了地方,有些真=相需要被揭开。

    房间中的空气变得凝滞了起来,压=迫着呆在其中的人都有些呼吸不畅。陆媚能感觉到面前这个刚刚还很平静的男子,已然变成了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随时就要燃尽一切。但是她不在乎了,顿了一顿继续开口说道。

    “如果你死了,那个疯子就不会回到宗门内掘地三尺地四处追查,逼迫得我无法继续隐藏下去而暴露了身份,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废黜修为和刑讯,更不会被下了控心咒送到这里天天任人围观亵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着说着,陆媚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行苦涩的眼泪无声而下。

    听到这里,孙火满腔的怒火却在不知何时消弭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悲伤和挫败感。第=一次差点搭上性命的失败任务,他和木鑫都相信着是在宗内泄露了情报才导致的。可是到头来,根源却是出在自己的身上。自以为聪明得能够引蛇出洞,实际上却是成了他人的猎物而不自知,最=后在自己人事不省的时间里还要靠木鑫来收拾烂摊子。怎么会蠢得这般的天真,这么的幼稚不可靠。

    陆媚很快收起了悲伤静等着孙火的爆发,可是过了好一会儿,她只看到这个仇家有些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桌子,一动也不动,就连原先那种压抑的气氛也消失不见了。这样意想不到的转变,让她不由得有些慌了。要是孙火就此一走了之未行处决,那往后的日子她完全不敢去想。

    “公子在等什么呢?还是在想要怎样慢慢折磨奴家好为自己报=仇吗?”又过了一会还是未见孙火有所动作,陆媚实在忍不住地只能出声问道。

    “不。虽然你觉得我应该是来执行处决,但实际上我收到的命令只是来这里找到你而已。如今任务已经完成,我想我是时候离开了。虽然这么说不合适,但还是感谢你的坦然相告,省了彼此许多无谓的工夫。”孙火站起身,甩掉了手上的碎瓷片,缓缓地说道。

    一听到这话,陆媚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一片,没有血色。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如此荒唐却不可能发生的结果竟然还是发生了。失去眼前这个机会,那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此刻她看向孙火的目光不再平静,而是充满了愤恨。就在这时,一个邪=恶的主意出现在了脑海中。

    “百花楼的规矩,向来是要让客人尽兴而归的。公子既然来了,雀姬自当要伺候你满意了。”说完此话,陆媚快步冲上前来,一把从背后抱住了孙火,两只手在其身上无所忌惮地乱摸和撕扯起衣衫。

    临了了,孙火却是怎么也没有料到陆媚还会给自己来上这么一手。冥冥中就像有一根紧绷到极=限的细线,终于不堪最=后一丝负重,断掉了。

    正在极尽挑逗动作的陆媚,忽地感觉到跟前这个男人的身体变得火热无=比,随之一股骇人的气势猛然爆发而出,竟将她震开逼迫得向后倒=退了几步。

    “你...怎么敢...对我...做这种事!”

    正为自己计谋得逞而心头一松的陆媚,看着再次转过身来的孙火,脸上的表情顿时凝滞住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怖和绝望,如同突坠冰窟般地笼罩住了她整个人,刺耳的尖叫无法自=制地从喉咙间喷涌而出。

    此刻,在妆台的铜镜中,映照出了一张非人的侧脸。

第二百五十八章 恶相命卦

    众所周知,修仙这一条路是有多么的艰难,而长生不死更是那遥不可及的极巅,甚至这个终点是否真的存在也根本没有人能够证实。如果成为修仙者,日子却还过得如同凡人般庸庸碌碌,为了生计辛苦奔波,更还要为了所谓的“戒律”而清心寡欲不得自在,那么修仙又有什么意义呢。陆媚是不甘心的,也觉得自己这样想并没有错。

    犹豫挣扎了许久,她最终还是做下了决定。因为作为潜伏他宗的卧=底,一旦暴露却又无法及时脱身的后果,那是不言自明的。可是她真的没有料到,自己的下场会是这般残酷。

    作为女子,美色和主动就是最有利的武=器,以此来主动勾=引诱=惑他人泄露情报是事半功倍。即便是不得已用了这种手段,她还是给自己留了底线,未曾将身子真=正给哪个人占有过。可是,袭击抓捕自己的疯子根本不管这些,甚至可以说是故意而为之,控心咒变成了噩梦的开始。

    无法萌生伤害自我的念头,也就断了自尽的结果,只能每日无法抗拒地被一干登徒浪子观看和亵玩。如果有悔不当初,陆媚不知道自己该悔的是不该因为跟=踪发现孙火的秘密而下手探究,还是决定让自己成为卧=底,亦或是最开始的时候放弃凡人的生活和身份成为一名修仙者。

    两天前,当那名疯子突然出现并且冷酷地带来会有处刑者即将到来的消息时,在感到对生命终结的惧怕外,陆媚更多的是有了解脱之感。临了了,她发现其实自己只是想有一个干净体面的结束。

    可是现在,陆媚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因为此刻面对的不是预想中孙火怒极失控的致死出手,而是一张从未见过、也绝=不想看到的脸孔。

    只见这张原本方正却还带着一分少年稚气的脸庞,沿着鼻梁中线一分为二,左半边是尽显暴怒戾气的人脸,右半边却是有了翻天覆地的截然改变。

    一层隐约流动的薄薄黑气笼罩于其上,有如活物般伸缩不定地幻化出了无数细小的触手,不断地舞动着。黑气之下的脸孔同时变得乌黑发亮起来,交错凸起了数条粗长的暗红色筋管。应该表面光滑的皮肤,不知何时也变得粗糙龟裂,好似久旱未雨的地皮,裂隙之中透露出微微颤动的血肉,令人触目惊心。更让陆媚魂飞天外的是,孙火那原本一对正常黑白相间的眼珠已然隐没,取而代之的是两团血色的妖异光芒,如同火焰般在眼眶中闪动着直直对视,仿佛下一刻随时就要吸出自己的神魂炼化燃尽。

    如此景象,猝不及防地打碎了所有的心防,勾出她生而为人天性中最深的恐惧,即便是已经有了就死的觉悟也无法消去和从未曾意识到的部分。

    “我错了,不要杀我。饶过我吧,我不想死......”

    为恐惧所击溃意志而不能自持,陆媚语无伦次地说出求饶的话语,本能地浑身颤抖着向后跌跌撞撞退去,想要远离眼前的凶煞。几乎不听使唤的身子碰撞上圆桌,手臂将上面的茶具扫落砸碎乒乓砸碎在了地板上。

    即便如此,此刻的孙火就如同未曾听见般,依旧死死地盯着眼前之人一步步逼近上来。

    再也无法承受这股随之孙火逼近而如山攀升直上的恐惧感,陆媚绝望地发出了最=后的尖叫,扭头便冲向身后最近的窗户飞身而出。

    冷不丁地浑身一颤,孙火从脑袋一片空白中骤然回过神来,只看到窗口外一闪而逝的白影。他急冲上前探身往外查看,却是地上白衣渐染红。

    周遭开始有人声响起,显然是察觉到了陆媚坠楼的动静。心慌之下,孙火也没法考虑更多,本能地也冲出了房间落荒而逃,纵身几个起落后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就在孙火前脚刚刚离开,附近某个阴暗的角落中快步走出位死气沉沉脸戴金属面=具的红衣人,带着一股水波般的无形波动笼罩着周身半丈之内的半球形空间,径直来到了陆媚的尸身前半蹲下来。

    红衣人取出了一个黑色的长颈细瓶单手托着,随后开始念念有词地掐诀起来。没过多久,红衣人一声低喝,左手按在了陆媚的额上猛然往后一拔,竟凭空抓出了一个红色的光球。

    那光球在不停地颤动挣扎着,却怎么也无法远离红衣人的手掌,紧接着黑色细瓶就射出一道红色霞光,将其吸入其中。

    做完了这一切,红衣人也不再理会其他的,就这般收起了玉瓶原路返回出来时的角落。在那里,却是还有一个手托法盘正停止施法的修士。

    孙火未曾察觉到暗中在旁窥视的这两人不是其他,红衣人是曾见过一次的暗卫“玄”,而另一人却是据说更早有事离宗的木鑫。

    “多谢玄前辈出手相助,木鑫谢过了”木鑫双手呈递上法盘,恭敬地说道。

    “能够收取一名修士的精魂,这种事好说。倒是你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呢?”红衣人抬手收回了用于制造小型幻象以遮掩自己收魂动作的法盘,冷冷地开口道。

    “怎么会呢,仇人被解决了,一口气自然是舒畅了不少。”木鑫微微一笑,很是轻松地开了口。

    “随便吧,这里没我什么事了,先行一步。”冷哼一声,红衣人也不再多说什么,随即身形闪动地离开了。

    目送着玄的远去,木鑫默然地轻叹了一口气。虽然孙火露面只是那短短的弹指功夫,但是玄和他都看见了,那表情根本不是什么仇怨得报的快意满足,而是不应该有的惊慌失措。

    处决罪人,本应是暗卫应有之义,更何况还是私下有杀身之仇的对象。事情做起来应该顺理成章十分简单,甚至还会使用一些什么不见光的私刑折磨也能理解。可是现在怎么看结果都不但并没有做出这些事,而且还是像是某种原因失手弄出了坠楼的大动静。

    木鑫多少有些后悔了,或许不该由孙火独自来处理这件事,也不知道两人相遇后都说了些什么才会变成这样。必要的时候没有足够的狠绝,终究要误事害己的。

    ......

    “这位客官,酒来啦!”跑堂的小二殷勤地吆喝着把两坛子老酒抱上桌来。偷眼打量了下满桌的饭菜都没怎么动过,且对方一脸阴沉地看着窗外,对自己的到来瞧都不瞧一眼,便又乖觉地噤声退到了一旁。

    心情不好而出手阔绰,且又无心饮食的客人虽然少见,但也不会太令人=大惊小怪。但今天店里迎来的这位客人,却真真的是让人匪夷所思了。抛开一大早还没开张就砸门叫人起来营业不说,单单这酒量就闻所未闻。

    看地上东倒西歪的空坛子,小二知道这已经是自己送上来的第十二坛,而且都是店里最烈的酿酒。可眼前这位客人的脸都不见半点发红,眼珠明亮得瞧不出有丝毫醉意。这样的景象让他都有些怀疑自己拿上来的是些兑水的假货,但是空气中浓郁得熏人的酒味却又做不得假。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十数坛全是清水喝不醉人,普通人还没灌下这么多水就得撑死了。可这个年轻人却一直在那个位置坐了一上午,都没有离开去解过手,就这么一碗一碗地喝着,真的是个闻所未闻的怪胎。

    这位让小二嘀咕不已的客人不是别的,正是孙火。在经历昨晚的事情之后,他只觉得现在的心情实在很是低落和糟糕,不知道该如何去排解和面对往后的日子。他不是个喜欢喝酒的人,只是单纯地觉得烈酒的味道足够刺=激,这样自己的头脑也就不用去思考这些没有答案的麻烦,才会呆在这里喝个不停。

    目光在街上来往的人群毫无目的地梭巡着,孙火突然间无意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仿佛溺水之人见到了救命稻草,也顾不得当众惊世骇俗,他马上从窗口扑了出去,就这么直接地落在来人跟前。

    “先生,我们又见面了,真是好巧啊。”

    被突然从天而降的拦路而吓了一跳的,正是昨日相遇的算=命先生。只是方一见面,就不可避免被孙火浑身的酒气熏得皱了皱眉头。再一次被冲着自己而来,他也只能是试探性开口发问。

    “公子有礼了。你这是......”

    “昨日是在下有眼无珠,冲撞了先生。今日有缘相遇,就让我好好宴请先生作为赔罪吧。”孙火不由分说地拉起算=命先生一只手,就往酒楼里走去。

    作为一介凡人根本不可能挣脱孙火的拉扯,算=命先生就这般强带进了里头和其相对入座。只是看看一桌的酒菜和地上的酒坛,他也能猜到几分眼前的年轻人并非完全是单纯要酬谢自己,而是更大可能要有求于己。

    孙火再次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推向了算=命先生。

    “在下是个粗人,也不怎么会说话,连同昨日之事还请多多包涵。这些银子请您收下,就当做补上欠付的卜卦钱。另外想劳烦先生位在下再做卜算,以指前路。”

    “果然如此。”算=命先生心中暗叹一声,却没有就此收下银子。“公子客气了。昨日=你并没有诚心求卦,贫道也没有在真=正卜算过,因此你我之间并不相欠什么。另外,公子恐怕对卜算之道也有什么误会吧。卜算揭示的是必然的命数,所以卦辞多是模棱深奥的,并不能以一时的解读作为决断的依据。贫道能够看出公子心有所惑,但那只能靠你自己去找出答案,卜算是不会让事情变得明了起来的。”

    听到算命先生这般直=白相告,孙火不免很是失望,只是转念想到昨日的断言,总感觉眼前此人说话很有深意,就此请对方卜上一卦应该也能有所帮助,更能同时弥补自己的失礼。因此他又再次请求道。

    眼见拗不过孙火的执意,算=命先生只好再次拿出器具,让其再次抛掷铜钱以显卦象。

    看着掌中的铜钱,孙火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没有昨日那般嗤之以鼻的轻蔑。既然卜算无法指明往后的行动,那么他诚心地祈求着自己未来至少能有一个平安的善终。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往木盘的上方抛出了两枚铜钱。

    再一次,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两枚铜线落在木盘上打转地移动着,到最=后慢下来竟然两两碰在一起相互依靠着,成“人”字形地立在了木盘之上,没有压住任何一道符文或线条。

    “先生,这......!我是真心求卦,没有搞小动作,真的没有!”孙火有些惊慌,急忙为自己分辨道。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天道遁一

    只是简单地抛投两枚铜钱,都能扔出这样匪夷所思的结果,这是孙火自己都没有料到、也不希望会发生的意外。特别是在昨日已经有了暗中动用法力制造不可能发生的伪卦象以此来刁难拆台的前例下,他马上就想到了算=命先生十有八=九要误会自己是再次恶意戏弄对方,那可真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且有嘴也辩白不清了。

    “我相信公子,刚刚并没有捣鬼,只是单纯抛出了铜钱想求个卦。”

    “啊!?”

    此话一出,孙火惊诧地张开了嘴,都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了。他也不太明白,算=命先生怎么能如此笃定接受这么荒唐的结果,比当事人的自己都不加怀疑和否定。只是他瞧着算=命先生看向铜钱卦象的目光充满了不可思议,但更多还是透漏出一份凝重。

    “人皆有命,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公子相信这句话吗?”小半晌过后,算=命先生这才闭上双眼,幽幽地问了孙火一个问题。

    “这......”孙火张口结舌,却是被问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扪心自问他更多是不信的,因为如果命中一切皆有定数,过去那些拼尽全力甚至不惜性命的努力和付出则变得毫无意义可言,他无法允许有人这样否定自己的人生。但是,此刻正在做的问卦卜算之事,孙火突然意识到这又恰恰是在背道而驰。

    感觉到了眼前年轻人的迟疑和语塞,但算=命先生没有要就此逼迫他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而是睁开了眼自顾自地往下说道:

    “贫道所问,并不是想要公子现在就去承认或否定某些事。相反贫道十分惭愧,公子做出的卦象完全不在所习知的卜算术数之中,所以......”

    就在孙火失望地以为对方并没有真=正相信自己不曾捣乱作梗,而且迫于自保免灾的压力准备找台阶结束这场“闹剧”的时候,算=命先生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茫然起来,不带感情地一字一顿地念道:

    “仙非仙,魔非魔,一念掌造灭。

    缘至情,欲至性,独断决大千。”

    方一念完,算=命先生立刻脸露惊诧之色地低下头来。明明自己对于这个卜卦结果的理解是一无所知,怎么刚刚还会不由自主似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哈?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孙火差点没把口中的酒水喷对方一脸。“还有,其他的且不说,难道我看起来是那么霸道蛮横的一个人吗?”

    听到孙火这样不满地反问自己,算=命先生脸上不由得显出无奈的苦笑。莫说真=正的卦辞是不会有这样明显带有偏倚褒贬的词句,就是平时与人打交道也没有谁会傻到当面直说对方行事独断。现在话从自己口中而出,就算想要解释也是无从说起啊。

    看着算=命先生久久不语没有回应,孙火突然间感觉很是泄气。因为想到了先后两次主动地找上对方,所带来的只有捣乱和麻烦并非是正常的糊口生意,导致人家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从这点上来说,指责自己独断专横还倒真的是无可厚非的。

    “罢了罢了,原本就是在下的过错,一再地搅扰先生还强求卜卦断命......”孙火摆了摆手,想要将方才的风波带过就此结束,可是还未等他说完话,意想不到的变故再次发生。

    在“噼噼啪啪”几声细微的木头断裂声后,两人吃惊地看到了放在桌上那块作为卦盘的黑色方形木板,竟然就这么自行迸裂碎成了数块,就连上面那相互依靠树立的两枚铜钱也都无声无息地齐齐裂成了两半跌落下来。

    “这......”孙火猛然抬头看向对面,指着损坏的卦具惊得说不出话来。这种时候即使再怎么愚钝和对断命有所疑虑,他也能明白这结果看起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自己刚刚心中所求是最终的归宿,而且也因为知道对方不至于为那点“梁子”更不可能提前准备这一出把戏来特意恫吓自己。

    在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发生,算=命先生是脑海中灵光一闪而过想到了什么,只是当他迎上孙火有些焦虑和担心的目光时,有些话就在舌尖上却又怎么也无法直白相告。

    “贺喜公子大器勇武,命格贵重,实是人世少见,他日必为人杰成就一番伟业。贫道的俗具浅陋无量,这才承载不起您的卦数之重,还请勿见怪。能为公子卜算此卦,乃贫道之幸,不枉此生修习卜算一道。贫道先满饮三杯为敬,以贺公子。”

    大笑而起身,算=命先生拱手向孙火朗声而贺。不仅如此,他同时还大大方方地收起了先前推辞的银子,并且还真的就自己端起酒杯连饮三杯。

    如此猝不及防的道贺,听得孙火是一愣一愣的,也实在是没搞懂这是唱的哪一出。虽然没有修=炼过任何一种探测心思真假的秘术,但是凭着直觉他觉得这些贺语又并非完全是应付的假话,只不过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况且自己刚刚才开口说是自己有错在先,现在马上又变脸拒绝=对方的祝贺再次逼迫追问可能的真话,不仅很是失礼,而且也是在好奇命运定数的欲念上越陷越深了。

    在意识到这份好奇可能会成为日后的心障,孙火马上强行打消了逼问下去的念头,有些不自然地挤出几分笑意,端起还未喝尽的酒碗回应着这份莫名的道贺。

    接下来,算=命先生毫不避讳地当孙火的面落座开始动筷,品味着这一桌对他而言难得一见的美食佳肴。两人一时之间也都默契地不再提起刚刚发生的异常。

    这场尴尬的饭局并没有持续上太久,终于也到了酒足饭饱的结束时刻。

    “先生,借今日之席在下为先前的种种不是赔礼了,请多多包涵。在下还另有要事,先行一步了。”经过了这短暂的缓冲,孙火也冷静了不少,起身抱拳不温不火地告辞道。

    “公子诚意,贫道心受了。今日一别,大概再无相遇之期,在此特送公子一言,博学明事理,砺强破困滞。”算=命先生随即同样起身,开口相送。

    虽然不解一位算=命先生似乎对自己有所隐瞒却又还说出如此直白的告诫,但孙火为此感到些许宽慰。踌躇了一下,他开口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敢问先生怎么称呼?”

    “贫道道号天宸,不足挂齿。”有些意外听到这个问题,但算=命先生还是含笑答道

    孙火目光闪动了几下,却也没再说什么,再次拱了拱手便大步离开。

    倚立在窗边目送着孙火高大的身影在街道上渐行渐远,天宸道人的脸色也变得肃穆起来,最终幽幽地轻叹了一口气。

    “天道遁一,极卦空成。公子,往后千万保重了,一切才刚刚开始。”

    PS:天宸书友,这是我答应过为你而创的角色,虽然出场戏份不多就此结束,但卦辞将贯穿至全书结局,希望你喜欢。

第二百六十章 前倨后恭

    虽然严格上来讲从抵达到离开仙景城只过了还不到一天的时间,但是在赶往执行下一个任务的路上,孙火的心里总是不太踏实。

    并非为了偶遇天宸道人和卜算了那无法明说的那一卦,事实上他还是有些感谢天宸道人的有所隐瞒。因为从卦具毁损的结果来看,孙火自己还是倾向于这是一个归宿大凶的预示,所以他宁可一无所知地闯到结束坦然面对,也不要终日活在知晓明确细节的提心吊胆之中。

    赶路的过程总是那么枯燥和无趣,特别是只有一个人独行的时候,所以在回想起和当晚陆媚见面的经历,孙火发现有些事情怎么也解释不通。如同自己当时的神念扫视和此女的自述,他已经确认了陆媚是失去了法力修为不假,但在这种情况下她又怎么还能够发现隐匿身形的自己,还一眼就看穿了真实身份。

    这些细节在当时孙火因为太过震惊和意外都未曾注意到,现在却成了未解的棘手问题。如果连接近区区一个凡人都无法做到不被察觉,那么他真的要为武者和修士的暗卫这双重身份而羞愧至死了。更让孙火为之后怕的是,陆媚的情报调查到底是细致到了什么程度,以致于可以无视面=具的遮掩就做出了准确的判断,这也让他开始关注起自身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暴露了底细,不想未来再次重蹈覆辙。

    孙火有些懊恼,如果当时能够更冷静些,处事上可以更老到周密些,那么未必不可以利用她的愿望作为筹码,来获得更多自己这些需要了解的答案。如今,他所想到能够回答这些问题的人,也就只有进行过抓捕和拷问的木鑫了,只是孙火不太想当下次相遇时还要和自己的大哥重提这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更不知道该怎么说。

    最=后的疑惑,则是陆媚身死之前的“古怪”反应。现在,孙火能够明白她是为了求得一死而在故意地激怒自己,但无法理解她怎么会为暴怒的自己而胆怯求饶,甚至还绕过了控心咒的约束以坠楼的方式作为结束。没有原谅对方的出=卖,但也没有动过虐=杀的念头,孙火只是对这种结局有些心有不忍。如果能够重来,他倒是想用前面那些疑惑作为交换,给对方一个痛快的了结。

    疑问仿佛晨雾般在孙火的心头萦绕不去,直到他抵达了柳月湖地界才被暂时放下。

    这里是他对修仙者憧憬破灭的地方,也是进入修仙界的转折点。孙火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会再次光顾。他有些怀念起那段护送的经历了,虽然小有惊险,但却感觉自=由自在,不像现在有那么多的顾虑和约束。

    对于当时的带头人萧风,孙火现在回想起也还是心存感激,没有因为自己的外族修士身份而畏惧排斥或者阿谀奉迎,而是视为可结交的江=湖中人一般豪爽地分酒坦言,甚至还有那么几分大哥提携晚辈的味道,指了条寻求进一步修仙机缘的路,尽管这条路在更早偶遇萧雨沐时给得更清楚。如今都来到了这里,孙火也突然想到了该怎么去利用接下去的时间,就是终于有=机会可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尝试完成那个寻人的承诺,也让原本那种被“放逐”的感觉好受了许多。

    拿定主意之后,孙火也不再耽搁地取出了一枚黑色珠子,稍稍发力就将其抓握得粉碎。这是要求的任务之一,也是在测试他先前所炼制的感应珠有几分效应。因为是自己第=一次独力炼制而成的法器作品,孙火对此倒是充满了期待,只可惜现在是没法得知具体结果,只有等到回宗后才能再做探询。

    做完了这个再简单不过的任务之后,孙火便没有耽搁地御器飞往了记忆之中的迎宾大殿,这是四大修仙家族的聚居地,有一个明确的入口总比自己乱闯少些麻烦。

    奇怪的是,当孙火毫不掩饰行踪落地踏上那片草地时,幻境并没有为之消失显现出实景,但同样的却也没有人出声喝问,甚至连从前那些令人反感的探查神念都没有出现。

    这样无视来人的迎接方式,换做平时任何人都会觉得恼怒,但此时的孙火并没有想为此而计较的心思,因为第三个任务的要求很简单明确,就是把一件信物转交到萧家家主手上。这看起来不像会另外再起什么波折,所以他只想赶快完成好去做自己的事。

    拿出身份令牌平举着亮在身前,孙火面朝前方沉声喊道。

    “落云宗孙火前来拜见萧家家主,还请通传放行。”

    喊声悠悠散去,依旧还是无人回应。但孙火心里很清楚,幻阵既然未被撤除那就必然有人在此值守,就是不明白为何要这般装聋作哑。难道是为了从前和萧雨沐的过节,亦或是为了更早之前的擅闯一事而自己也早就认出来了才不受欢迎,他不禁联想到这两样往事。

    迫于完成任务的要求,孙火不死心地又连喊了几声,但回应他的依旧是一片沉默。就在他寻思着是否要搞出些大动静好把人逼迫出来对话的时候,终于有一个男子的声音不耐烦地传出。

    “喊什么喊,不知道这里已经封族了吗?一律外客,恕不接待。”

    封族?孙火暗暗吃了一惊,却是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个原因。对于任何一个家族或者宗门而言,这可以说是个极为不利的大动作,也不太符合当初他对修仙家族的印象,同时他也有些奇怪怎么当初闲聊介绍大事时木鑫竟然没有提及此事。

    虽然有些好奇促成此事发生的原因,但眼下孙火还是更在意任务,同时也被守卫懒怠的态度有些激怒了。因为这不仅关乎着自己的个人脸面,而且来日若为此传出了闲话,却是少不了还要受到额外斥责。原本并不想节外生枝,现在也不得不动手立威了,而且为了最近诸多不顺也似乎要有个发泄的途径。

    略一踌躇后拿定主意,孙火顿时冷笑着出声道:“恕不接待外客,所以就能不问缘由地把宗门的信使也拒之门外,不闻不问是吗?你们还真是胆儿挺壮的。”

    话一说完,孙火反手便将令牌塞回储物袋里,随后一把从中抽出了凌焰剑,毫不迟疑地往前一刺。

    伴随着法力从掌上传入,凌焰剑发出了“嗡”的一声清鸣,整个剑身上亮起了一层红光,紧接着一股炽热的火焰由剑尖处喷射而出,笔直地席卷向前方。空气在烈焰中扭曲了起来,使得原先的景象发生了改变,幻象和实景在不停交替着无法固定下来。

    凭借着过往所阅读典籍的理解和缴纳供奉的经历,孙火判断眼前的幻境只是一个扰人耳目的迷阵而已,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用于对付凡人和普通野兽倒是绰绰有余的。但是幻境之中却改变不了隐藏着一座大殿的事实,距离自己目前所处的位置也并不远,也就数十丈而已,因此只要一直朝前走下去总会有攻击到的时候,运气好的话或许不用走太远也就能够惊动到有足够身份的人出现。至于自己的攻击举动是否会引来启动防御法阵进行反击,他在赌对方不敢,不仅是为了刚刚信使身份的表明,还有手上这把凌焰剑。这就是他当下的盘算。

    在见到来人竟然这般肆无忌惮地开始用火焰扰乱幻境直闯的举动后,先前开口的男子在发出一声惊呼之后也就没了动静,似乎已经离开的样子,空荡荡的只剩下孙火一个人。他也没有在意,就这般一步一步举着凌焰剑开路徐徐地向前。

    “道友,请停手。”果然还没走出多远,孙火眼前的景象一变,显现出了青石铺砌的广场和那座大殿。出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声音,甜甜的女声,这让孙火有点意外。

    感觉像是个能做主的人,因此孙火就依言收起了凌焰剑。他相信这件法器应该起到了期望的作用。

    “信使到访,有失远迎,不知宗门是有何命令要传达呢?还请道友指教。”女声再次响起,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谦和了许多,让人听起来颇为舒服。只是现在才开始重视起自己的存在,孙火反而不急着回应,双手抱胸一言不发了起来。

    看到孙火突然的沉默,女子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怠慢信使,自己掌嘴吧。”淡淡的命令,就好像刚刚对孙火冷眼漠视的事情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而那个倒霉的家伙居然也没有任何迟疑,在听到命令后,就传出了噼里啪啦打耳光的响声。

    “请道友移步殿内说话,妾身已命人备下茶水解乏提神,还请不要嫌弃。”女子再次出声邀请道,同时大殿正中的石门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可供三四人行走的缝隙。

    这算什么?发现了自己的身份特殊,所以特别卖好吗?孙火有些恶意地猜想着,但也没有出声反对,在身上上下拂扫了两把便大步朝殿门走去。

第二百六十一章 断剑

    在穿过那扇微开的门户之后,殿门便悄无声息地又自行合上。抬眼环顾打量殿中景象,却是和孙火预想中不太一样。整座大殿内空落落的,唯有十来根支撑的粗大圆柱赫然树立着,除此之外也就是在大殿靠里的地方有一座石台,和左右两道不知通往何处的门户。和外观如此迥异的内部布置,让孙火对这座大殿能发挥的作用犯起了嘀咕。

    此外,石台上站着位身材绰约、脸上蒙着一层薄纱的女子。因为看不清容貌,落在男修的眼中别有一番朦胧美。蒙面女子的身旁还放着一张低矮的平桌,上头已经摆好了几碟样式精致的点心。只是此女如此装束,却让孙火双目的瞳孔不自觉猛一缩,脑海中某个身影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蒙面女子也在打量着今天的这位不速之客。通过法阵看到呈现出的影像,来人身着粗衫布衣有如杂役苦力般让人轻视,倒也难怪看守会怠于招呼。但是当真人一步步靠近前来时,她能感觉到从对方魁硕的身体散发出的那一股子彪悍气息,竟然在无形中隐隐约约地压=迫着自己的心灵。尽管出于礼节不好用神念来探查准确修为,只能感应到对方外放的灵气强度仅有练气期水准,却也无法让她真的将其当成练气小辈来看待,特别是在已经认出了先前亮出的那件法器的情况下。这个时间宗门突然派来了这么一位非比寻常的信使,而且又好死不死将其怠慢得罪了一番,实在是由不得她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交涉。

    “道友一路奔波辛苦了,还请在此小歇片刻,喝口茶提提神。”看着孙火来到跟前,蒙面女子主动敛衽一礼,柔声邀请道。

    面对短短时间内就准备妥当的招待,孙火暗地里有些吃惊对方的应变速度,搞得就像已经预先知道了自己的到来似的。虽然明白对方的用意,但先前强势硬闯的举动,可不是为了给人向自己套近乎的机会,更何况他原本就对这里的修仙家族没有好感。转念想清楚了其中的关键,孙火不失礼貌地微笑着拱了拱手回应道:

    “多谢道友的美意。在下火云峰的孙火,此行是来拜见萧家族长,公务在身不便久留,还请安排人引路吧。”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蒙面女子属于哪一家是什么身份,但凭着能够随意处罚手下和正面接待宗门信使这两点,孙火都能猜想到对方地位应该不低,因此他觉得还是再次表明来意拒绝其邀请,省得把自己陷入到一场虚假无趣的客套应酬当中。

    蒙面女子听了微微一怔,随后马上就反应过来。“孙道友勿急,你的来意我已经派人递消息出去了。作为一族之长,想来萧家主也是有许多事务要处理的,仓促之间会见信使实在是有失体面。所以不如在此稍候片刻,等萧家准备好了再做会见商谈,岂不是更加妥帖?”

    让孙火没想到的是,蒙面女子竟然在这个时候用家族的礼节颜面作为理由阻拦自己,这不禁让他有些犹豫起来。作为任务的执行者,孙火到现在还是掂不出其中的分量,只能确定这并非一个紧急任务,若为此要冒着触犯一个家族脸面的风险,却也是十分的不上算。

    就在孙火迟疑的当口,蒙面女子自己也颇有些意外,但夹杂着些许窃喜。意外的是自己随口一说的理由竟然起作用拖住了对方,而这个变化也让她对来人的身份和使命有了更多的猜想。作为修仙家族中的一员,她很清楚每个家族都必然会在宗门之内指定专人负责传递消息和处理相关事务,像这样另派他人来传递消息是十分不寻常的,而且是在封族的非常时期。不好准确估量的修为实力,疑似靠山的不俗法器,再加上这有失周全的交际应变,蒙面女子觉得自己隐隐抓到一种可能性。

    在短暂的权衡和踌躇之后,孙火决定还是听从对方的提议稍微等上一等,而这也合了蒙面女子的心意。于是两人分了主客,便在平桌边坐了下来。虽然有着前车之鉴,但出于礼貌孙火只稍微碰了碰端上来的茶水,却没有去拿碟中的果子点心,尽管看起来是那么精致可口且香味诱人,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面对接下来蒙面女子在交谈中旁敲侧击地打探着自己的身份来历和此行的任务时,孙火格外谨慎地不愿多说话了,只是简短地回应了一些不太重要或众所周知的旁枝末节。所幸的是这场别有用心且局促的招待并没有持续上太久,就随着来接引孙火的萧家人到达而结束。

    来人是一名中年男子,看起来很是儒雅,自称是萧家三当家萧庄。只是孙火清楚地看到,当这位三当家发现和自己作陪之人是蒙面女子后,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意外,甚至孙火感觉到其中还有一分忌惮。不仅如此,他在打招呼的时候还突然改口称其为白夫人。

    至此孙火才知道蒙面女子是属于白家的人,但刚刚古怪的表现,两人却都没有向孙火解释什么。在略略寒暄之后,萧庄便带着孙火告辞离开。目送着两人的背影从眼帘中消失,这位白夫人的眼神慢慢变得清冷了起来,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在思量着什么。片刻之后她突然冷笑了一声,随手放出一把长梭飞身其上离开了大殿。

    相比于白夫人有心的热情健谈,萧庄则显得寡言了许多,一路上都没有和孙火说上几句话只是埋头带着他飞过了数片亭台楼阁的建筑群,最=后来到了一处山头的三层阁楼前方才落下。因为先前已经听到了封族的消息,所以他对途中几乎没有看不到什么修仙者走动的景象也不会太觉得意外。

    “孙道友,萧族长已在里面等候了,请随我一同进入相见吧。”此时萧庄转身面向孙火,含笑抬手做出了请的姿势。

    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孙火感觉很是不习惯,不过他还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当先迈步走了进去。

    跨过大门之后,里面是一间十数丈广的宽敞大厅。大厅的四周放置了不少的木架,上头摆放着许多形状各异的古玩般器物,落在孙火的眼中感觉既新鲜又颇为怪异。

    其中一个木架前,背对站立着一名身量魁梧的黑衣男子,在听到入门的动静后便转过身来。这时孙火惊讶地发现,对方左臂处袖管空荡荡的竟然是位残疾之人,实在有些不合印象一族之长的样子。不仅如此,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凶厉异常,尽管只有那么一瞬,孙火却觉得似有一把刀子自己脸上划过般隐隐生疼。虽然疑惑为何对自己会有如此不善的态度,但他还是先暗暗提起了几分小心。

    还未开口,此刻萧庄却从后面快步上前来到黑衣男子的身旁,附在其耳边悄声低语了几句。虽然当着自己的面做出这样的举动有些失礼,但孙火也只能当做没有发生,因为他看到黑衣男子在这过程中瞧向自己的眼神随之转变,由不以为然到惊疑,到最=后甚至是有些慎重起来。

    “孙道友远道而来辛苦了,请上座说话吧。”黑衣男子脸上勉强挤出了几分笑意,冲着孙火声音沙哑地说道。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孙火也不想更多地在客套上花费时间,于是婉言回应道:

    “分内之事不敢说辛苦,还是先谈正事要紧吧。此番前来,在下是受宗门之命送来一件信物,请萧族长接收。”

    虽然手头没有任何关于萧家族长的资料介绍,但孙火笃定凭借自己的信使身份和对方身上久掌权力的上位者气势,应该不会是一个用来应付的冒牌货。因此说明来意之后,他干脆利落地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柄断剑,横递了出去。

    断剑是剑柄连着三寸不足的剑身,来此之前孙火已经检查过,并没有在上面找到任何有关断剑主人的标记信息,而从断剑所用的组成材料和残缺法阵来看,原先应该是一件上品法器,倒也并非什么大路货色。另外他还有一个发现,从剑身断口的新旧程度来看,此物应该是最近时间才被毁,而且极可能是被另外一件更加高阶的利器一击斩切断掉。以他的阅历,实在是很难理解,这样的东西怎么能用来作为信物。

    但是让孙火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对面两人看清自己手中的断剑模样时,黑衣男子竟然毫无征兆地目露凶光,一股凌厉的杀意从其身上爆发而出,如狂风般袭面而来。

    “糟了。”孙火心下暗叫一声,左手瞬间握紧成拳不再刻意收敛气息地外放抗衡起来。同时他双腿微屈身子稍沉,已然准备随时夺门而出。

第二百六十二章 凶徒之约

    “大哥,冷静些!他不是那些人。”

    就在这时,萧庄见情况不妙急忙出声低喝,同时伸手一把抓按住了黑衣男子的肩膀。

    眼看一触即发的冲突戛然而止,大厅内顿时间充斥起了尴尬的安静。

    虽然还不清楚其中的具体缘由,但是从这一句阻拦的话语中,孙火已经能够得出判断,自己手中的断剑并非寻常意义上约定的信物那么简单,十有八=九是牵涉到一场仇怨当中,更大可能还是家族层面的冲突。

    瞬间想到其中的关键,孙火暗地里不禁暗暗叫苦,感觉这个任务似乎没法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把东西送到就能结束,现下是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了。他也很怀疑,孙老是不是搞错了执行人,自己怎么可能会有那种能耐来解决如此大的麻烦。

    就在孙火私下腹诽乌云下派任务却又不告知明确细节和注意事项的同时,作为族长的黑衣男子和萧庄也对刚刚孙火作出的反应暗暗感到吃惊。

    从不再收敛而外放的灵力气息来看,来人实际上有着筑基初期的修为。这个情况倒没什么特别的,如果没有足够突出的实力,那么至少也得是这样的修为,才够资格作为信使出=访而不失体面,这同时也是体现了宗门对一个修仙家族的重视程度有几分。真=正让他俩意外的是,面对修为高出一层的族长失控爆发的杀意,孙火竟然能够面不改色地与之相抗衡,甚至都没有做出多余的过激举动。没有实际交过手固然无从判断一名修仙者真=正的实力深浅,但如此强大的气场却足以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了。对于宗门内还隐藏着这样的高手,而自己却没有什么相关的情报和印象,一下引起了两人的忌惮。

    “在下失态了,请道友宽宏大量,多多包涵。”既然眼下于礼于实力上都不得上风,黑衣男子当机有了决断,立刻俯身向孙火赔礼请罪道。

    萧庄再次吃了一惊,但马上也反应过来跟着一同拱手施礼,尽管眼前之人不管从年纪还是修为上都只是个晚辈。

    如此突然地转变,让孙火颇有些措手不及。即便如此他仍然清醒地认识到对面两位可是一族的当家人,自己作为后辈还不够资格能大大咧咧地受对方的大礼,下意识地侧过身子作为避让。

    略略踌躇之后,孙火这才露出两分笑意,小心地酌词开口道:“萧族长言重了,您的赔礼在下实不敢当。睹物思故,人之常情。这只是一个小误会而已也没有伤损到什么,您不必太在意。”

    如此自降身段且没有得理咄咄逼人的态度,再次刷新了两人对孙火的印象。虽然无从判断这些话是否真心实意,但听起来令人十分受用,明显是给了萧家极=大的脸面和台阶。

    在彼此心照不宣的客气了两句后,孙火摊开了手掌轻轻一托,断剑顿时稳稳地飞向对面。“请萧族长查鉴信物,没有问题的话在下就算完成此行的任务了。”

    这个时候,却是萧庄上前两小步代为接下了断剑。当着孙火的面他并没有做什么更进一步的检查,而是回头和黑衣男子无声地交谈了两句,然后有些客气地问道“敢问孙道友,除了这件信物之外,宗门还有让你转达什么消息吗?”

    “没有呢,我得到的命令就是把东西送到,有什么不妥?”感觉有点奇怪,但孙火还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只不过在从自己口中确认了预料中的信息后,孙火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他不明白,自己从未见过这柄断剑,难道还能扯上什么关系不成。

    “孙道友莫怪,此物关系着我们萧家和宗门的一个约定。约定在传信如果时另有改动,自是另当别论。而如果没有其他交待的话,那就需要配合信使,也就是你完成一件事。”

    似乎察觉到了孙火的一无所知和有些不悦,黑衣男子竟然主动开口解释了几句。不过这话也让孙火听得犯起了糊涂,就算是接下来真有什么麻烦要处理不也应该是自己来协助,怎么几句话的工夫就主客颠倒了起来把自己变成主=导,过程若是出了什么纰漏却是首当其冲地要倒大霉了。

    “今日时候已不早,孙道友远道而来传讯很是辛苦,就留下来小住一晚,明日再履行约定也不迟,也好让我们萧家略尽地主之谊。在下还另有要事处理,先失陪了。三弟,代我好好招待贵客!”

    不等孙火开口发问要让自己具体完成什么事情,黑衣男子却又蓦然开口做出了安排。他作为一族之长已有不短的时日,言谈之间自有一种久掌权势的威严,此刻虽然说的是客套话,但语气的平淡却是不容孙火有反对的余地。而且话音刚落,人就快步走出了屋子,放出一把短戈飞身其上离开了此地。

    转眼间,屋内就只剩下了孙火和萧庄二人了。

    被萧家族长如此冷待,孙火表面上始终神情未变,一副既来之则安之听凭安排的样子,让萧庄暗地里再次高看了两分。实际上他感觉很是郁闷,但为了能够得到对方的配合了解约定的具体内容尽早完成可以离开,却也不得不隐忍下来。

    随后在萧庄的招呼下,两人来到了另外一处清雅的迎宾楼之中。在这里,仿佛是为了弥补先前冲突的不快,萧庄立刻命人摆下了一桌酒席,陪同一起用宴频频劝酒。身处对方之地,孙火也不好太过于拒绝,只能硬着头皮与之对饮。

    酒过三巡之后,孙火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和焦虑,向萧庄打听起了这份约定的详情。

    随着这个问题的提出,原本热情异常的萧庄眉头微皱默然了起来,最终轻轻叹了口气。半晌之后,他转脸凝视着孙火,眼皮不眨一下地问道:“孙道友,你真的不认识那件信物吗?”

    “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孙火心中一凛,知道似乎就要接触到此次任务的关键所在,当即放下手中长筷,正襟危坐一脸肃然地回应道。

    “那柄断剑属于萧家的一名叛贼,也正是它,在不久前的争斗中断了族长的手臂。”萧庄低下头,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道。

    一听这话,孙火顿时大感骇然。黑衣男子在先前能够爆发出那么强的杀气,可见也并非泛泛之辈,而且作为族长想来寻常人也无法轻易近身,在这样的条件下还能被伤,真不知那名凶犯是怎样做到此事。

    可是未等孙火多想其他,萧庄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大吃一惊。

    按理说这样的十恶不赦之徒最=后是被当场拿下,在审问掏尽情报之后,应该被立刻处以极刑受炼魂之罚。可是宗门某位长老却干预阻止了这一结果,并为此做了一个约定,暂留其性命不死,有人要与之见上一面。这个约定从原来的数天拖延甚至改到了一年之久,直到今日孙火出现前来履约。

    听完这番简单的解释之后,孙火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很是局促尴尬。但出乎意料的是,萧庄并没有就此事来追问孙火在其中的关系,反而很快就转换了情绪将其抛之脑后,继续向孙火劝酒起来,并和他谈论交流起了一些奇闻趣事和修=炼心得,仿佛是多年相交的好友相聚般热情无间。

    就这般,在陪着孙火酒足饭饱两人都显得有几分醉意后,萧庄这才起身告辞离去。孙火则在目送对方离去之后,有些晃悠地径直上了阁楼二层,仰面倒在了床榻之上,仿佛整个人已经不胜酒力彻=底昏睡了过去。

第二百六十三章 离心忍谋

    还不到一刻钟的工夫,以一个旁人看起来不怎么雅观的姿势横躺在床上假寐的孙火,突然彻=底清醒了过来,先前脑中的那几分醉意此刻已然荡然无存。

    他不知道对酒没有很大兴趣且极少品饮的自己,是怎么会有了如此轻易解醉的海量,却也不拒绝能有这样的便利能力。特别是在当下,身处于一个似乎怀有敌意的陌生家族聚居地中,周边也不知道有多少监视窥探的眼睛,装醉也不失为一个示弱自保的方法。

    翻身换了个相对比较舒服的姿势,孙火默默地开始地回想起先前经历的一切,搜索梳理着有关此次任务的情报线索。

    又是一次和死囚的会面,结合前不久的经历,孙火可以预想到对方依旧极有可能是和自己有所关系的人。只是除了一直不对头的萧雨沐之外,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曾经还和萧家的哪些个人打过交道,甚至可能还有了恩怨纠葛。而萧庄拦阻动手时所说的“那些人”,也让孙火尤为在意,怀疑此趟任务的目的是否要让自己作为说客去让对方交待更多的情报。若真是如此,维护一段未知的“交情”,宗门的利益和自己的存身立足,就不得不在这两者中做出选择了,这让他心中很是没底。

    现在,孙火几乎可以肯定此番离宗所要完成的任务都是针对自己而定下的,但最=大的困惑却是为什么孙老会特意选中自己来执行,却又在事前留下了拒绝的余地,他实在是猜不透其中的意图。就这般躺在床上不知反复思量了多久,直到后来生了一分倦意,孙火才合上眼打起了盹。

    与此同时,萧庄在走出了孙火留宿的阁楼之后,远远地停驻观察了好一会,这才御器离开来到了相隔甚远的另一栋阁楼。

    楼中灯火通明,一进门内,入目之处却是一排排灵位分列在四周的木桌上,此处竟然是萧家的祠堂所在。萧庄深色肃然地穿过其中的通道来到了最里头,只见作为族长的黑衣男子正孤身一人长跪在先祖塑像之前。

    “你来了。情况如何?”感觉到萧庄的到来,黑衣男子也没有起身,头也不回地沉声问道。

    看着黑衣男子孤零零的背影,萧庄的眼中闪过一丝疼惜。在冲着先祖像深施了一礼后,他这才开口说道:“那小子都不知道推拒,似乎已经喝醉在迎宾楼内歇下了。可惜的是这人口风太紧都不怎么说话,没能打探出别的什么。另外据我观察,他对于那名叛逆和这里发生的事,也像是一无所知的样子。”

    “身负使命,初次到访就能在这陌生之地喝醉,你相信吗?年纪轻轻,真看不出也是有够奸诈虚伪的。”黑衣男子冷笑一声,语气不善地反驳了一句。

    听到这话,萧庄顿时语塞。他对此不是没有疑心,只是不好这般直白地说出来,但他也更明白自己的这位大哥为什么会如此的忿怨和不满。

    那场叛乱,至今想起还犹如在发生昨日一般。宗门是事先传递来了消息进行警告,但却没有表态说要进行援手,以致于四族只能仓促间召集人手应战,一直等到了争斗最激烈的时候宗门隐藏在旁的伏兵才突然现身,镇=压了叛乱。也正因为这样,四族都折损了不少的子弟,才导致了今日封族的无奈之举。尤其是黑衣男子,也是在此战中断了手臂成为身残之人。

    正当萧庄有些恍惚走神时,却见黑衣男子偏转过身子递过来一个玉简。“你先看看里面的东西吧。这位信使,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这是?”萧庄接过手并没有急着马上查看,而是投过来了询问的眼光。

    “出于好奇和谨慎起见,在你招待他的时间我去查看了过往收集的宗门资料,没想到其中竟然真的有和此人相关的卷宗记录。”黑衣男子淡淡地回应道。

    闻言萧庄心中一凛,连忙拿起玉简贴上额头阅读起其中的内容。好一阵过后,他才一脸凝重地将其放了下来。

    “在天工殿大打出手,事后却没有受到任何处罚,甚至前不久还有传言流出说其要出任副殿主,果然是很不寻常。现在居然还能以宗门信使的身份来到我们这里......”萧庄不自觉地喃喃低声道。

    “不仅如此,我更在意的是他当下在宗内的身份。”这时黑衣男子开口了。“按照宗内对职务的任命惯例,一堂之主不可能是个清闲挂名的虚职,但他这个名位我却查不到任何有关职责说明的记录。”

    这时萧庄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还有一件蹊跷的事,我一直没来得及说。那就是先前去迎接的时候,在入口处我见到了白夫人已经在那里亲=自招待这位信使,看起来很是热情的样子。”

    “什么?!”黑衣男子的声音陡然一寒,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一时之间,周围变得死一般的静寂。

    片刻之后,一声长叹才从黑衣男子口中传出,充满了无奈之意。“明天就还是由你继续陪同着去见那名叛逆吧。他若有提出什么要求,你尽可以看情况答应下来,不用顾虑到我。”

    “大哥,这不合适吧......”萧庄急了,正想要说些什么劝阻的话语,但见黑衣男子却扬起了右手摆了摆。

    “虽然不清楚她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但白家已经抢在我们前头如此讨好信使,可见是多么隐忍和有野心。你我都明白的,经此一劫后四个家族是已经没法回到过去那般平起平坐相处了。封族只能是一时的,若不能寻得强=力的靠山援手恢复实力,萧家没落再无立足之地只会是时间早晚的事。所以招待信使这件事就由你来全权代表处理吧,我这边会继续调查,若真是个机会那就绝=不能让白家或其他人抢走。”

    就在萧家两人对孙火到访一事商量着对策的同一时间,白家之内某处地下密室中,被称为白夫人的蒙面女子同样召集了数人在一起商讨着什么,一个个深色凝重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二百六十四章 月黯惊心

    翌日清晨,孙火便早早地清醒了过来,并稍微把自己身上收拾整理了一番。昨晚一宿是那般的平静,心头上竟连一丝被窥探的感觉都未曾生出,也未曾察觉到有人在附近出没的动静,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就在孙火再次把整件事从头到尾思量了一番,却依旧毫无头绪的时候,外头响起了“砰砰”的敲门声。

    “竟然这么早就登门了?”孙火微微皱了下眉,感觉有点难以理解。虽然绝大部分修仙者会因为专注于修=炼而在作息上日夜不分,但在迎宾访友一事却是不会搞错时辰的。事出反常,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带着这样的疑惑,孙火生怕误事地连忙下了楼。打开屋门,只见外面站着一位脸生的二十来岁青年。

    似乎是没有料想到楼中人会悄无声息地出来得那么快,而且还是个身材魁硕的大个子,这青年怔在了原地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场面感觉有些尴尬,孙火下意识地轻轻咳嗽了一下,顿时把人惊回过神来。

    “晚辈,晚辈萧岳,见过孙前辈。奉......”

    “等等,你叫萧岳?哪个‘岳’字?”孙火脑中猛地一个激灵,连忙出声打断了眼前青年紧张得有些结巴的话语,心中有些难以相信地泛起了几分期望。

    “回前辈的话,晚辈的名字是山岳峰岭的岳字,是有什么不妥吗?”似乎没有想到眼前之人竟然会有此一问,青年下意识往后小退了半步,这才诺诺地回应道。

    虽然感觉上不会真的那么巧合,但在确切听到否认的答案后,孙火还是难免有了一分失望,只是当着青年的面却也不好表露出来。于是,他只好一脸无所谓地转头看向旁边的花草,淡淡地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的名字不常见,随口问问罢了。对了,你刚刚想说什么事来着?”

    “嗯,嗯,是这样,三当家命晚辈到此为前辈引路,请您过去幽牢相见商谈。”因为所邀请要去的地方说出来实在是会让人有不好的联想,所以这位名叫萧岳的青年低着头,都不敢拿正眼看孙火。

    “哦,那前面带路吧。”孙火对此倒是没有多想,只是摆了摆手一口应了下来,随即跟在了萧岳的后边缓步而行。

    不知是事先有所吩咐还是族内有禁飞的规定,青年带着孙火并没有御器直接取道自空中,而是一路步行穿过了不少的庭院长廊,最终来到一处门户形如怒张虎口般的所在。此刻日头已经升起,但周遭却是反常的阴森且令人发怵。

    在途中孙火倒是有随口向萧岳问了一下幽牢是什么地方,据其介绍这里就是萧家自设的牢狱所在,有关押了一些十恶不赦之徒,但里头具体关了些什么人、有多少,他却是不知道。不仅如此,若有族中子弟犯了族规家法,一般也是会被送到这里受罚的。因此寻常人是不会愿意随便就踏足此处。

    此时此刻,萧庄已经微露笑容地从台阶上迎了下来。只是看着孙火双目清明没有一丝迷糊,更没有从其身上闻到半点酒味,心中暗暗压下了更多的一分忌惮。

    在非常热情地招呼了两句,随后转过头就对着青年呵斥道:“混账东西!让你去候着孙道友起身之后再为其带路请过来,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竟然直接打搅贵客的休息。”听到这话,萧岳顿时惊慌不已,俯身口中连连告罪求饶。

    一见青年被训斥得如此可怜,孙火不禁有些不忍地开口道:“萧三当家言重了,他过来的时候在下已经起身了,实在是不算打扰到,所以还请不要怪罪这位弟=子。”

    “既然孙道友都这么说了,那这事就先算了。你,还不赶紧拜谢前辈。”听到孙火竟然开口求情,萧庄顿了一顿,便顺势接下了话头。

    在看着青年如遇大赦般地道谢并将其打发离开之后,萧庄这才十分客气地对孙火道:“现在时候尚早,要不道友随我到饮绿轩用一番茶点,然后再谈正事可好?”

    都已经到了地方却还要推滞着另生无关的枝节,孙火的心里暗暗皱起了眉,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一拱手客气回应道:“萧三当家客气了。昨晚承蒙款待,在下不胜荣幸,也实在不便更多叨扰。宗门之命为重,还是优先完成为佳,有劳阁下了。”

    萧庄微微一怔,似乎没有预料到孙火竟会做出了拒绝,如此开门见山地直入重=点。随即他就马上反应过来,哈哈大笑道:“道友心系宗门还是个爽快人,倒是在下冒昧矫情了,还望见谅。请随我来吧。”

    说完这话,萧庄便一马当先地走上了台阶,同时拿出一块黑色的圆盘托于手中念念有词。不大会功夫,他便反手将圆盘按在石门上的一处凹槽处。

    只见圆盘红光一亮,竟然自行或顺或逆地转动了几周,随后嶙峋的石门便悄无声息地向内打开,一股阴风冷飕飕地扑面而来,显露出一条不甚明亮且倾斜向下的通道。

    孙火不禁微眯起了双眼走上前,有些好奇地打量起来。虽然眼下没有看到什么守卫出没,但他还是从周遭感觉到了法阵的灵气波动,显然这里的防护力量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薄弱。

    “道友,请吧。”萧庄侧身含笑说了一声,便当先走在了前头进入其中。见此情景,孙火有些自嘲般地轻笑了一下,耸耸肩紧跟而上。

    通道看起来是以大方石块垒砌而成,很是宽敞,就是并排五个人行走也绰绰有余。每隔数丈远就有一座石墩,上头放着火盆作为照明。只是当中不知是用了何种物材,孙火瞧着外冒的火焰竟是魅碧之色,而且更没有感觉到一丝热度散发而出,诡异得让人莫名心生寒意。

    在通道的两侧,孙火并没有看到所谓的牢房房间,相反每隔或长或短的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条分岔的甬道,只是延伸出十来步远就会有转折,也就根本无从得知尽头是什么。

    就这般一直走上了数百步之远,孙火这才见到萧庄在一条甬道前面停下来,回身看向了自己。

    “孙道友,约定的人就在此处,直接进去就可以见到了。不过,昨日听闻阁下与此人素不相识,见或不见想来也没什么影响,不如就此返回,如何?”

    感觉很是意外,孙火没想到对方在这个时候还想着劝说自己放弃。只是于公于私而言,都没有能够就此打住的理由。转念想清其中的关键,孙火微笑着说道:“多谢萧三当家的好意,只是宗门有命,在下还是见上一面比较好,事后问起也不能有话可回。”

    只见萧庄闻言双眉微微一蹙,随即又马上舒张开来,“道友既然心有所决,那在下也不再多说什么,就在这里等你好了。”说完这话他人便稍稍退后了两步让出了甬道,束手而立地看着。

    虽然对萧庄此刻的古怪言行心有疑惑,孙火还是不失礼貌地朝其拱了拱手,便举步走入了其中。

    转过拐角,孙火一眼就看见了前方出现了一道蓝蒙蒙的光幕挡住了后方的景象,同时神念也无法穿透而过进行感应。踌躇了一下,他随手摸出了一把短匕,轻轻地伸上前碰了碰。没想到短匕毫不费力就刺穿了光幕然后又收回来,什么异状也没有发生。

    此刻想倒回去问清楚是什么情况,孙火却又觉得拉不下面子,且又感觉应该没有危险的存在,随后他便硬着头皮抬脚撞了上去。

    一股冰水浇身的冻感转瞬而过,孙火的人已然穿过了光幕。可是第=一眼看清面前的景象,他立刻捂住了嘴差点失声惊喊了出来。

    一个披头散发看不清面目,浑身血污瞧不到一处完好皮肉的赤=裸男子,被一副表面满是尖锐倒刺已有部分扎入皮肉的套圈锁在了腰间,另有四根铁链从套圈延伸出钉在四周的墙壁上,将其悬挂在了半空中。不仅如此,男子的手足都被齐齐断去,依稀可见断口处的白骨。若不是胸口处还有所起伏,他都会以为眼前已然是个死人了。

    虽然为了自保也曾取过他人性命,但是把一个大活人折虐成这个样子,孙火自问却是做不出来的。如此的恐怖让他怔在了原地脑中一片空白,一时间都忘了来此的目的。

    “wangbagaozi,也到这里来现怂了。”就在这时,一个虚弱至极的声音响了起来。

    闻听此话,孙火顿时回过神,也激起了他的几分傲气和怒意。于是,他立刻放下了手背在身后暗中掐住皮肉,重重地冷哼一声,壮起胆子问道:

    “你是谁?”

    对面一片沉默,竟是没有了要答话的意思。

第二百六十五章 仙恨凡憾

    面对这种情况,孙火暗中默运心法定了定神,飞快地思考起了对策。

    他自忖并不曾做过拷问之事,更未修习过什么折磨人的秘术,此时此刻即便真要狠心用强那也只会是在肉身上动手。可是看这眼前之人的残损状况,又如何还能够经得起自己无法把握轻重的手段,感觉仿佛只要轻轻一碰都会要了对方最=后一口气。

    片刻过后,最终孙火还是拿定了主意,主动开口道:

    “在下不喜欢拐弯抹角,所以有几句话还是在这里直说了吧。在下孙火,并非萧家之人。此次前来,就是奉宗门之命与你见上一面。但个中缘由,在下对此却是一无所知,所以才想要问个结果。”

    囚室空落,孙火不大的话语声显得格外清楚响亮,不仅如此,他还掺进了几分法力,让其能够更加直接地传入对面男子的头颅之中。因为什么都做不了,他就想着直接把话挑明了说,若这样都无法打动取信对方开口,那么也就只好就此作罢,想来返回宗门后据此照实回报,孙老也不至于为难自己。

    就这般静静地等待了片刻,见对方似乎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孙火暗中叹了口气,便转身打算就此离开。不料在他正要起脚之际,却忽听得先前那个虚弱的男声再次响起。“你,挺不简单的。我都成这样了,竟然还能让宗门帮着找到这里来。”

    此话一出,孙火顿时心中一惊,猛转回来大声喝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他心里隐隐约约地猜想到了一个答案,却怎么也无法相信。

    “几年前落云宗内有人拜托了外头的几位散修,在留意打听寻找一个名叫萧月的人,难道不是你吗?”停了好一会,男子的声音才又再次断断续续地响起。

    听到对方真的亲口承认了下来,孙火感觉仿若如雷轰顶一般。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一直记挂在心对萧风承诺过要寻找的人,竟然会在这种境况下相见。这样的结果不论是对萧风还是对自己,都实在是难以接受。

    惊骇得不自觉往后倒=退了一步,孙火下意识地抬手怒指对方,厉声喝道:“你胡说,我要找的人一定不会是你。”

    不知是实在没有气力说话,还是不屑于回应,对于孙火的否认之语,男子再次默然没有做任何反驳。

    此时此刻,孙火双手握拳地颤抖着,很想冲上去做些什么惩罚对方,但最终还是强忍下这股难以平息的冲动。他明白的,生不如死已然断绝了出路的对方,没有必要戏耍自己;而孙老以任务之名把自己派到这里来,更说明了这不会是一个无中生有的玩笑骗=局,所以孙火真的没了主意,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

    就这般相对不语好一会过后,孙火终于松开了双手,很是难过地低声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知道现在的你是否还会在乎,但还是得说个明白。数年前还未进落云宗的时候,我在仙来城受了一个名叫萧风的人的关照,所以承诺日后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帮助寻找他的散修兄弟带个话,告诉他......”

    “别说了,你...你...不该...来这里!”激动的声音夹杂着凌乱的呼吸,连带着还有铁链骤然颤动不已的微响,打断了孙火的话。

    能见到这般情理之中的反应,可见手足之情未泯,孙火心头略感释然。只是瞧着两兄弟将再无相见的后日,却又更添几分伤感。纵然眼前之人会落得如此下场不值得怜悯,但对于记挂兄弟才托付自己的萧风而言无疑是最残酷的结果。

    低头闭上眼,孙火不自觉地轻叹了一声。木已成舟,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可以改变这样的状况,且孙老更是让自己对宗门欠下了一份难以偿还的大人情。

    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等到萧月激动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孙火这才开口:“事情已经清楚,我也该走了。你还有什么话,想要说吗?”

    话音方落,孙火便又听得萧月的呼吸再次沉重了起来,但这次没晾着他干等上太久。

    “我不后悔自己做了什么而落得这般结局,但是,可以的话求道友略微照看他,远离牵连之祸。他只是区区凡夫俗子,什么都不知情,不应受这无妄灾劫。若是侥幸一切安好,那就不要告诉他今日之事,只当你从未见过我。感激不尽。”

    为萧月把自己的亲大哥称为凡夫俗子而心中不悦,孙火却也知道当下无法改变什么,只能淡淡地回应道:“我会的。不为你,就为他。”

    说完这话,孙火转身准备离开,抬脚正要穿过光幕时,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蹊跷的地方,便又停了下来。

    他半转过头,冷冷地问道:“一开始你都把我误认为萧家人那般仇视,为什么突然就这么相信我了?”

    “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呢,没想到竟也问出这样的话来。”

    孙火嘴角抽动了一下,完全没有料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就被对方给这般直接看轻了,不过只是顿了一下,他就听到了解释。

    “我双目被剜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可心眼却没有完全瞎掉。刚刚告诉你我是谁的时候,你的惊怒,却又无关仇怨,我能感觉得很清楚,这是装不出来的。”

    这时,一股恶心感和惊悚莫名涌了上来,孙火再也停留不下去,急急穿过了光幕。

    “早知道是这样,当年有和你见上一面就好了。”片刻之后,囚室中突然多出了这么一声微弱的叹息,便彻=底地沉寂了下去。

    光幕之外,孙火原地站立了好一会,这才压下了难受的感觉。萧月的遭遇,实在是超出他的想象,在里头呆了这般长时间说话已然是到了极限。可是一想到甬道之外萧庄还在等着,他不敢继续耽搁地匆匆往外走出。

    一见孙火出来,萧庄顿时一脸关切迎了上来,出声问道:

    “怎么孙道友进去这般久,一切都还顺利吧?”

    “有劳三当家的挂心,在下的任务已经了了。”孙火强笑了笑,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应道。

    “那就好。那就好。”萧庄闻言,似乎也松了口气,随后便说道:“此处太过阴郁凶煞,实在不是待客之地,孙道友我们还是到外面说话吧。”

    “好。”孙火点了点头。他也实在是不想在此多停留片刻,便随着萧庄一起出了幽牢。当外头投射下来的阳光再次映入眼帘,孙火都感觉自己仿佛新=生了一般。随后他极力推掉了萧庄的热情挽留,御器从其临时打开的禁法通道中离开。

    孙火不知道的是,就在这时幽牢大门之外的某棵枝叶繁茂的大树树干忽地泛起了一阵水纹样的波动,那个给他带路的青年萧岳竟然从中现身而出。

    只见萧岳抬手从下而上地往自己身上轻轻一拂,却是变成了一个身材佝偻,满脸麻子的老者。他看着孙火离去的方向,轻哼了一声,有些不满地开口道:“这小子就这么走掉了?还真是够轻狂无礼的。”

    “吴伯,你这话倒是有些冤了他。能在里头单独呆了这般长时间,出来仅仅只是脸色有些发青,虽然是漏了怯,但这份心性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现在急急离开,到了没人的地方大概也是有够好受的了。”萧庄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把折扇轻摇着。“不说这个了,你幻化成那人的样子去接引他,没漏出破绽吧?一路上可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他根本没看出我的相貌是假的,倒是对名字有些在意,问了是哪个月字。”老者歪头细想了一下,不在乎地说道。

    啪的一声脆响,萧庄把折扇往手上一拍合了起来。“这么说的话,他知道那人的姓名却不认识其容貌,真是奇怪了。”

    “其实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既然人没有被求情带走,现在花些时间拷问下也能知道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不妥的。宗门已经干涉延滞对那人的最终处刑那么长时间都未明言过原因,自然也不希望看到我们萧家去探知其中的缘由。我这么做,也只是想确认下这位孙道友在整件事中,是否仅仅起到传话作用而已。现在看来却是没有那么简单了。”把玩着手中的折扇,萧庄若有所思地说道。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旁边飞掠而出,稳稳地落在了两人跟前,却是只花色大猫。此刻若孙火在场,便会惊讶地发现,它与当日送饭菜的的那只灵猫几乎一模一样,除了眼前的这只个头更大了那么一圈。

    两人有些惊讶地对视了一眼,随后萧庄便上前取下了灵猫脖颈处系扣着青竹筒的项圈,从里头倒出一截卷曲着的指许长纸条。展开飞快地扫视了几眼,萧庄的脸色不禁变了几下。

    “怎么了?在族内竟要使用灵猫传信,而不是用传音符。”眼瞅着这位三当家神色不对,老者连忙追问了一声。

    “我们还是低估这位孙道友的来历了,没想到他的身后竟然有这样的大人物作为靠山,难怪连她都会亲=自出面。”萧庄有些懊恼地说着,一边把纸条递给了老者,一边摸了摸灵猫的脑袋让其离开。

    “会不会弄错了?毕竟修仙者法器繁多数不胜数,就算样式相似看错了也不稀奇。”老者快速看完上头的内容,有些不敢相信地发问着。

    “肯定错不了的。原以为后续还会另外约谈什么条件,这下倒弄巧成拙了,刚刚不该就这么让他进去见到那样的场面。回头他向那位前辈一诉苦,我们萧家就更难有翻身复兴的机会了。”萧庄伸手将纸条从老者手中取回,随即火光一闪便将其化为了灰烬。

    折扇一下一下地轻敲打着手心,萧庄来回走上了好几圈。他突然停了下来,对着老者附耳低语交待了几句,便放出一柄飞叉带着人不知飞向了何处。

    目送萧庄离去之后,老者回身看向幽牢的大门,右手一翻,顿时多了一个黑气缭绕阴森森的钵盂,目中闪动起了怨毒的凶光。

第二百六十六章 暮云危影

    火云峰景阳居洞府的西南角,圈隔出了一片繁茂的翠竹林,段炎庆与孙老正在其内的一座古朴小亭内相对席地而坐。两人的中间处,摆放着一张有些残破的红木棋盘,其上纵横之线交错,数十枚黑白两色棋子稀稀落落地布置其中,似乎才刚开局不久的样子。

    “记得距离上次赏赐下筑基丹还不满两个月,这么快就已经进阶突破了?”段炎庆手执黑子,没有迟疑地落于棋盘中的一处星位。

    看着眼前的棋局,孙老平静地应了一子,开口道:

    “是的。为了张匠师的故去,此子不眠不休地跪悼了七天。原先还以为会因此堕了心志萎靡一段时日,却没料到竟能定悲而后勇破了阻障,倒也没有辜负了师伯您的期许和张匠师对他的苦心栽培。”

    听到这话,段炎庆抬眼瞧向了孙老,却见对方只是埋首于棋盘,一点都没有抬头回看过来的意思。

    “难得听到你会为一个晚辈说好话呢。”眼皮微合收回目光,段炎庆伸手又夹起了一枚黑子,却没有马上放入棋盘中。“只是既然已经进阶了,怎么还把人给派出去外头奔走,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留在门内巩固修为才比较合适。”

    “若是寻常修士,此刻巩固修为倒也理所应当,但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是暗卫的一员,唯命是从是应尽之责,由不得他随心所欲。况且此子根基扎实牢固,一点也不像寻常人那般刚进阶修为不稳的样子,眼下倒不需要费这番功夫。”

    顿了一顿,孙老直起身子,正襟危坐地继续说道:“此外这一回的任务,除了由他来执行之外,也没有别的更加合适的人选。既是施恩助其完成寻人的愿望,赢得多一分忠心,也是借萧家的刑牢敲打弹压,免得因为眼下骤然进阶而日后得意忘形。对于那四个家族而言,师侄认为眼前一昧避世不出并非良策,所以需要有一个足够令人动心的利益引动他们拼搏起来,至少是让他们那些人不能对宗门生了离心。除此之外,这也是为了师伯上次所说的计划做准备。”

    段炎庆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料到孙老竟会在此时提起这件事,随即将手中的黑子丢回了棋盅。

    “怎么,你准备用他作为替身?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刚出任务的新人暗卫,担当得起这份重任吗?”

    “当下宗门势弱,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大小势力在窥伺着。即便是同在这云梦山脉中和我宗交好互为犄角的古剑门、百巧院两派,也已生了轻慢之心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先前天煞宗那厮挑动修仙家族的无籍外系弟=子和散修叛变,现在事后看来更像是声东击西之计,为了掩护他自己能顺利潜入荒古沙漠得到进阶的关键,但实际上这何尝不是在天煞宗高层默许下对我宗实力的一次试探和打击。如今,不仅那人成功进阶后期,而且还伤损到了我宗附属四个修仙家族的根基,更让其他小门派和家族动摇了依附的信心。此消彼长之下,面临的就是最坏的结果,因此此计划已不容继续耽搁下去了。”孙老的神色有些肃然起来,微微摇了摇头。

    “启用他作为此计划的核心影子,师侄也是再三斟酌考虑过的了。此子当年入门时测验灵根有异,后出于谨慎曾秘密将其放倒,以引魂术拷查其出身经历,倒也底子干净和实在,所以才有了让其自=由掌管点=金堂的权限。只是师伯也知道引魂术此法十分凶险,所以他的这段记忆至今是被封印着。”

    “再说此子的争斗实力,师伯先前已当面测试过,想必您心下自有结论。至于其资历尚浅行事不够老练,师侄觉得这不是个坏处。因为此番所要假替的正主本身也是个年轻人,若是为人太过老成,倒也容易弄巧成拙令有心人瞧出了破绽。反之,足够的出挑,又有几分率性而为打破成规,才能让旁人多疑捉摸不透,无法轻易得到结论。”

    说到这里,孙老从袖子之中取出了一枚万言玉简,低下头双手捧着呈递了过来。“前后的计划安排,师侄已经详细地记录于其中,还请师伯过目。”

    闻言段炎庆看了过来,紧盯着玉简好一会之后,这才伸手接了过来握于掌心闭上了双眼。很快,他的脸色阴晴不定着,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

    良久之后,段炎庆这才睁开双眼,但却对玉简中的计划好坏与否未置一词,反而他再次低头细细地查看了一遍棋盘上的局势,轻吐一口气道:“大局已定,你先回去吧。”

    “是。”孙老站起身拱手深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开。才走出两步远,就听得段炎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师侄的棋艺,古剑门的白前辈见了一定会喜欢的,可惜你从不跟生人手谈的。”

    孙老的脚步停滞了一下,随后却没有回头走得更快地出了竹林。等到人影远去,段炎庆再次看向了手中的玉简,低不可闻地喃喃说道:“在这诸般计划种种安排之中,你是存了几分私心呢?”

    与此同时,在距离萧家驻地数里之外一片林子中,孙火正一手扶搭着树干干呕酸水不止,脸色十分的难看。在亲眼目睹萧月近似人彘般的惨状后的惊惧攻心,强忍到了此刻终于无法抑=制地爆发了出来。

    到了现在,孙火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窥见到了修仙界血腥残酷的冰山一角。

    相比之下,不管因何种缘由而算计争斗导致丧命都不算什么了,反而最=后要落得这生不如死的结局,才是无尽的梦魇。更何况诡谲的仙法秘术数不胜数,其阴狠毒辣之处不用想也知道只比世俗界的酷刑有过之而不及。至于孙老把自己派到这里来却又事先未透露半点口风能有些许心理准备,他大概也能猜测到一点原因。那就是萧月因叛族得此结局,如若自己来日也有什么不轨之举,这就是下场。

    将这猜测的警告暗暗谨记在心,孙火强迫着自己定神调息了大半天,等着心绪安稳了大半之后,便再次御器匆匆赶向仙来城。既已知了来龙去脉,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保得萧风平安远离这场灾劫,不止为报恩,也是为了那日首=次把酒开饮就能幸得的江=湖义气。

第二百六十七章 白器招祟

    三天之后,天空阴沉沉的,间或几声闷雷在云上滚过,伴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下个不停。

    仙来城外,泥水四溅的官道上行人寥寥无几,偶有数人经过亦是行色匆匆,未有多余的滞留心思。突然之间,从官道旁的某棵枝叶繁茂的大树背后,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单手持着一把罕见的银白色大伞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此男子步伐沉稳从容,不见丝毫匆忙迹象。手中的银伞前倾了小半,将整个容貌完全地遮挡住,让人无法从正面得以窥视。只是那持伞的手掌肤色黝黑,五指粗长糙砺,显得与银伞的华丽精细格格不入。不仅如此,若有人留神细察,可以看见此男子脚上所穿一双灰靴,竟是洁净如新没有半点泥垢沾附。即使行走之间有泥水飞溅其上,也是极快地滑落地面,或在下一步抬脚时即被甩飞出去。

    小半刻之后,此男子便不紧不慢地来到了仙来城城门处。在这里,两边各站着数十名身披蓑衣的守卫。而现在,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男子的到来所吸引,更确切的来说是被其手中的银伞所吸引,惊诧、傻眼,更有几分隐秘的贪婪。

    不等头领开口吩咐,一名守卫便主动迎了上去把人拦下来,在简单盘问了几句后才将其放行。

    “怎么样,问清楚了吗?”

    “回禀大人,那人自称是从绿石城过来寻亲访友的匠人,但从其身量和手掌外形来看,属下认为应该是个有些功夫在身的练家子。所以......”那守卫毕恭毕敬地答道。

    “哦,这样啊。绿石城那地方,现在哪里还会有人过来。倒是我听说最近李家的五公子府上进了贼人,失了一件宝物呢。”守卫头领两眼一眯,随后慢条斯理地说道。

    那手下听了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大人说得是,属下这就去办。”说完他便风风火火地跑开了。在他身后,头领的嘴边翘起了得意的弧角。

    另外一边,手持银伞的黑衣男子只是走过了两个街口,便方向一变地拐进了旁边一家小酒楼里。在门口,银伞轻轻一合,露出其后一张脸色古铜、冷眉微拧的面孔,正是前来寻访的孙火。

    只见他单手持伞轻甩了两下,颗颗水珠飞落地面,随后整把伞顿时干洁如新不见半点雨水滴下。低头打量了两眼,孙火这才起步往里头走进。这一幕倒把门口迎候的小厮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大呼小叫地跟了上来。

    片刻之后,孙火独坐一桌,心不在焉地对着三四小菜许久才动一下筷,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样。

    原本御器从空中直线取道全速赶路,也就是大半天的工夫而已,但他怎么也没有料到,探看萧月时所带来的惊惧是那样的深入心底,以致于眼前总会不时浮现出那个场面。为此他不得不停了下来,另寻个隐秘处做了下小闭关。可即便如此做了,现在也还是未能彻=底地消=除。

    眼下他烦心的,不仅仅是当初约定时未曾料到会有今日的状况,所以没有留下萧风的住址而需要再次打听寻找,另外更加为难的是自己不知该怎么去面对本人来开口。

    只是这样烦恼的独处时间并没有持续上太久,突然之间,街道上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混合着急促马蹄声和嘈杂脚步声的动静。马上,一群如狼似虎的仆役和官兵便将此地团团包围住。

    小酒楼中,不多的客人哪曾见过这般阵仗,顿时纷纷往外抱头逃窜,就连掌柜和伙计也都躲到一边,根本顾不上留人结账。此时此刻,也唯有孙火一人,对周围这一切视若无睹,反倒是低下头来打量起了盘中小菜开始动筷。

    很快,有数名似乎颇有身手的护卫家丁持着兵器闯入,分占周边四角,个个煞目凶光地盯在孙火身上。紧随其后,一名身穿锦衣绫罗,贵家公子打扮的年轻人神气十足地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孙火随后摆在桌上的光洁亮=白的银伞所吸引,仔细地打量了片刻之后,这才有些不舍地挪开落在正主身上。同时,孙火也终于有所感觉地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对。

    “咦?”

    “是你!”

    比起孙火的略感意外,这年轻人则是大吃了一惊,眼神中更是显出了几分怨毒。

    当年在西林丘偶遇结下了梁子,孙火倒是没想到今日又会再次见到这位李宇兴,而且还是不偏不倚地直冲自己而来。这让他不禁生了一分造化弄人的无奈感。既然知道了来路,但今非昔比,孙火更加懒得去搭理对方,继续又低下头来夹起一筷菜肴细细咀嚼了起来。

    当年的“横祸”,人是活了下来不假,但也沦为了家族上层中的笑柄至今,地位远远大不如前。而且事后未等李宇兴组织人手去追捕凶犯,却又从族内得到了其人实为一名隐藏身份意图投靠的散修。虽说为听到最=后的结果是被上家拒之门外而大感快意,但不能亲手拿下将其抽皮扒筋以泄心头之恨,终究是怨愤难平。

    此时此刻,李宇兴正骑虎难下,心中激烈地天人交战着。眼下骤然对峙上,他是有心立刻下令将孙火乱刀砍杀当场,却又投鼠忌器。即便是多知道一些有关修仙者的内=幕,譬如会在世俗行走的散修此类人是无依无靠,修为低微,并非世俗以讹传讹那般无人能敌,但也吃不准此番依仗人多势众能否得手。可若要什么都不做的话就此自行退去,那他这辈子算是彻=底完了,再无颜面能在仙来城中有立足之地。

    在这火烧眉毛之际,李宇兴的眼睛不自觉还是瞟到了孙火的银伞,灵光一闪间,他觉得似乎抓到了其中的关键。于是,他试探着开口道:

    “朋友这是带着好东西来求门路的吧?要不把它交给我,我来替你引荐,如何?”

    此话一出,周边候令随时准备出手的众人顿时心中犯起了嘀咕,因为这话和出发前说要擒拿江洋大盗的理由截然不同。而孙火听了偏头扫一眼自己的银伞,不禁撇了撇嘴。

    “就凭你也配说这话?给我滚!”说话的同时,孙火拿着筷子的手还在空中虚摇了两下,仿佛是在打发乞丐一般。

    话音刚落,一名粗莽急于邀功的汉子顿时大喝一声,急冲上来挥着朴刀直冲孙火的脑袋劈砍而下。因为有这汉子开了头,其他有心思的人想不出手静观其变也没法了,不得不暂且抛下疑心齐齐攻了上来。

    见一干人未得命令就不知好歹地向自己出手,而且招式凌厉不为擒拿只取性命,孙火眼皮微微一垂,也拿定了主意。

    他头也没回,右手迅捷往外探出,两根筷子顿时准确无误地夹住了右后方首攻汉子持刀的手腕,随即同时顺势发力一带,整个人便打横飞了出去,成为挡在前方的肉盾。

    同一时间,孙火另一手抓起了桌上的银伞往肩上一扛,伞面瞬间撑开,遮蔽护住了整个人。不仅如此,银伞还突然往后一伸两尺有余,冲上来的数人直接被伞面猝不及防地给顶撞得倒飞出去。

    很快,小酒楼中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惨叫声。

    随着“嘭”的最=后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街面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或是艰难地辗转身体,或是痛苦地呻=吟不止,皆是从酒楼中被掷掼了出来。而这一个过程,持续了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这让远远围观的民众看得瞠目结舌,暗呼不可思议。

    “快看啊,是仙师!竟然是仙师大人出动了!”突然间,人群中某个眼尖的人喊了这么一嗓子。众人闻言往周边举目眺望而去,只见从西和南方向,竟然清晰可见地分别出现了两个御器飞行的人影,正奇快无=比往此地赶来。

    远观的人群顿时“哗”地一下如鸟兽般慌张散去,连带周边开张的店铺,更是如同灾祸临头般关门闭户起来,不一会的工夫。整条街道便悄静如夜,只剩下雨声滴答,混着那止不住的哀鸣。

第二百六十八章 表和内杠

    不大会儿工夫,两道飞行的人影一前一后几乎同时到达了酒楼的上方。其中一人蓝衣飘逸,玉扇轻摇,仿若外出游乐的富家公子般。另外一人则是前不久陪同接待过孙火的萧庄,只是在见到对方的出现后,不免感到了一分意外,心思转动之后更是三分厌恶。

    不等萧庄开口,蓝衣男子却是抢先合起折扇,拱手一礼道:“见过萧三当家,白子风有礼了。”

    “客气了,早听说白道友资质在白家子弟之中出类拔萃,修=炼上也是不逞多让的勤勉,怎地这个时候没在自己洞府中用功,却在这凡人城市中闲逛。莫不是因近来回暖入春,起了凡心贪恋起这浮华春=色?”萧庄一边偷眼打量着下方的情况,一边没有好气地回应道。

    白子风闻言微微一笑,仿佛没有听出这番话中的绵里藏针,依旧不愠不火。

    “萧三当家说笑了。在下只是资质尚可,那算得上什么出类拔萃,都是那些个不成器的后辈在乱嚼舌根的闲话罢了,当不得真的。这不最近才领了族内执事的位子,就被打发到这里来做些跑腿的杂活了。反倒是萧兄您,怎地对世俗界有了兴致,竟然难得一见地大驾光临此地,实在是在令人意外啊。刚刚飞行得如此匆忙,可是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眼瞧着对方眼神并不完全都在自己身上,白子风暗中也在留意着下方。

    街面上被放倒的人为数不少,但肉眼可见每一个身上都没有外创伤口,而是更令人望而生怵的折手断脚,难以行动。更为诡异的是,周遭竟感觉不到一丝驱使法器后应有的灵力痕迹。唯=一有的只是还留在酒楼内修仙者本身的灵力,不算强大却又带着几分古怪的压抑感。

    这样的状况对于低阶修仙者来说,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毕竟凡人的肉身脆弱,面对再低阶的法器发起威来少不得是要血淋淋的,哪能让这么多人个个都留着全身。换成他俩自己,也想不出要用怎样的办法才能在这般短时间内做出相同的结果。

    两人心中都各自暗暗吃惊着,只是相比于白子风对楼内修士身份不得其解,萧庄却对这股灵力的感觉再为熟悉不过了。在见识到如此诡异的斗法能力之后,他对这个人和所代表的宗门管治是更添了一分忌惮。

    “白子风,这是萧家的家事,不需要外人来掺和过问。恕不奉陪了。”萧庄骤然板起了脸扔下话,便急速往小酒楼门口降落下去。

    突然听到如此不客气的话语,白子风微微一怔,随即马上回过神来。目光在扫过下方某个倒霉鬼衣服边角的纹样之后,顿时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悄不可闻地自语道:“不见得吧。”紧随其后他也从空中徐徐降到地上。

    方一落地,他就看到了前头萧庄正站立在入门处没有前行,心下不免有些奇怪。在紧走几步后让自己的视线不被遮挡,令人生尬且意想不到的一幕映入了白子风的眼中。

    入眼所见的大堂,自然是打斗之后应有的一片狼藉,几乎所有的桌椅都砸成了碎块,酒菜碗碟散落遍地。孙火抬脚半踏着长凳,右手平端大碗茶水倚靠在膝盖上,不紧不慢地吞饮着,脸上还残留着一分未完全褪尽的狰狞之色。身旁仅剩的一张完好方桌上,平放着那柄亮=白的银伞,在其主人的映衬下亦显得黯然失色。就在孙火对面不远的柜台处,却是依靠瘫坐着一名贵=族公子装束的年轻人,虽然看起来完好无损没受什么伤害,却眼神涣散,甚至裤裆处连着地面湿了一大=片。

    “两位道友来得好快啊。在下不是有心在贵地寻衅生事的,但已经动了手总是不对的,正打算过后即刻登门赔罪。”孙火放下了大碗,脸上含笑地拱手施礼道。

    从刚刚两人在酒楼上方短暂停留的时候,孙火同样也是发现了萧庄的身份。如此出现在城中且能够这般迅速赶到这里,就算他再怎么不善心计,也马上反应过来必然是对萧月下手得到了线索。

    尽管暗中很是恼怒,但眼瞧着萧庄和另外一名眼生的修士走了进来却迟迟没有开口,孙火也只能当是对方在观察自己的态度,不得不隐忍下来先行开口赔礼,看看对方的反应后然后再做打算。

    “孙道友言重了。区区凡人,怎能和我们修仙者相提并论。这赔罪的话应该是由愚兄来说才对。”尽管一再告诉自己不能轻视眼前这个年轻修士,但是在见到李宇兴被惊吓成这般怂包样后,才发现依旧看不准其能耐到底有多少。回过神来,萧庄小心地避让着杂什走近了一些,连忙一脸歉意地回应道。

    就在这时,白子风也开口道:“萧兄所言不假。道友远来是客,理应尽兴而归才是正道理。现在犯怒动手,可见是我们没有尽到地主之谊。这待客不周的过失,应该是请道友多多包涵才是。”

    听到身后传来白子风的声音,萧庄不禁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一眼,但对方却视若无睹依旧笑容可掬地看向了孙火。

    未曾料到对方不仅没有向自己发难的意思,而且竟然也道起歉来,诧异之余孙火不禁生出了一分不真实的感觉。虽然没时间琢磨明白过来这当中的缘由,但他也不会故意将这样的好事推拒,给自己徒添麻烦。

    “两位道友这般客气,这叫孙某如何敢当。对了,还未请教这位道友大名该如何称呼?”稍稍客套了一句之后,孙火便将目光转向了白子风这位眼生的修士。

    萧庄微微一怔,没有料到孙火这么快就将话题转到这里。还不等他开口,白子风却趁机上前一步,拱手一礼地自我介绍:“在下白子风,暂领白家执事一职,请孙道友多多指教。”谈吐间斯文有礼仿若读书的仕子,话语温和,令人生不起恶感。

    “白道友客气了。在下修=炼时日尚短,尚有许多不足的地方,还请阁下不吝提点才是。”孙火心中暗暗吃惊,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回应道。他原以为只是萧家一族对自己有所意图才在这城中守株待兔,现在居然连白家也参与了进来,实在是十分的头大。

    “好了好了,孙道友远来是客,此地如此腌臜可不适合久待,还是另换别处再做长谈吧。此城中有座山海楼,清净典雅不会招待什么闲杂外人,更有不少佳肴珍酿,孙道友随在下一同前去品尝如何?”

    眼见白子风开始和孙火攀谈起来,萧庄心念急转,连忙开口打算将孙火邀走。不仅如此,话语间他还有意把外人二字咬了重音。

    闻听此话,白子风心中冷笑不止,但脸上却神色丝毫不变。即便没有那意有所指的重音,同为管治此城的家族之一,他怎能不知道山海楼就是萧家名下的产业。明着邀请孙火,暗里就是在对自己下逐客令。

    目光闪动之间,白子风瞟到了那依旧瘫坐着的李宇兴,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萧兄这个建议不错,在下也许久未曾开荤了,今日倒是难得可以沾孙道友的光一饱口福了。”白子风笑着开口道,完全不去看萧庄的脸色有些阴沉起来。“不过在此之前请稍候片刻,容在下先把事情做个了结以解道友心头之气,否则食不知味的话,可就辜负了萧兄的美意了。”

    说话间白子风把手中折扇往前一指,哗哗的水声凭空响起,一股水浪竟从扇子末端喷涌而出,连绵不断。随后这股奔腾的水流迅捷地飞舞盘旋几圈,竟将地上的一切残骸杂碎统统席卷其中。

    只见白子风握扇的手猛然一挥,整股水浪便猛然掉了个头往门窗处直扑出去,同时一股劲风穿堂而过。眨眼功夫,酒楼一层就被清理得空荡荡一干二净,连同楼中浑浊的空气也都清新许多。紧接着,一团水球凝聚而出,忽地一下就打在了李宇兴呆滞的脸上。

    目睹白子风这一气呵成的举动,萧庄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尽管已经存了预想白家派出来的人不简单,却没料到竟然这般难缠。只是一个心急疏忽,对方不仅毫不避忌地顺势加塞进来,而且还见缝插针地抢起风头盖过了自己,实在是相当的可恶。若不是早留了其他的先招,说不得就真的吃大亏了。

    看着在自己面前明话暗战的两人,孙火倒也乐意见到这样的情况。因为行踪暴露,想要再低调寻访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借助修仙家族的世俗力量是势在必行,也是最=方便省时的办法了。既然两家不是同一条心,相互制约之下自己也就不用单方面完全被萧家牵着鼻子走。同时他的心中也有着些许疑惑需要被解答,就是李宇兴并不属于萧白两家,那又是怎么做到如此快地找上了自己。于是孙火笑了笑没有出声,双手抱肩看起了热闹。

第二百六十九章 和解条件

    冷水骤然扑面,李宇兴终于从呆滞之中惊回过神来。片刻前发生的事情,也瞬间涌入了他的脑海里。

    一言不合实是在预料之中的事情,但手下却因此沉不住气而擅自出手,这样的突发状况实在是让李宇兴措手不及。那一刻惊慌之余他正要开口喝止,目光却不偏不倚地和抬起头来的那人看过来的双眼对在了一起。就是这么一眼,他只觉得整个身体瞬间如坠无底的极寒冰窟,在被数不尽的风刃穿透切割中一直坠=落,再无其他的感觉和念头。

    突然清醒回到了现实,李宇兴下意识的唯=一反应,就是不顾一切地从那个煞星身边逃开,越远越好。但是刚一有所动作,他便觉得身体骤然一紧,随后凌空漂浮而起平移了一小段距离,狠狠地摔在湿淋淋的地面上。

    “仙师饶命,是小人错了。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仙师,以后再也不敢了,请高抬贵手饶过小人一命吧,饶过小人吧......”爬起身来一眼都不敢瞧,李宇兴便在原地磕头如捣。

    这一幕看得萧庄和白子风感觉十分鄙夷和没面子。身为贵=族子弟却这般的没眼色,竟然撞上门来得罪修仙者。且不论孙火是当下需要特别交好的人物,就是个散修也不能轻易冒犯。因为这事关修仙者与凡人之间的上下尊卑之别,绝=不允许被逾越打破,即便大部分修仙家族是打从心里蔑视散修的。现在当着孙火这个外人的面不好说破,至于事后要怎么修理,两人已各自动起了心思。

    “说,你带这么多人手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不等白子风开口,萧庄抢先叱问道。

    李宇兴浑身一颤,这才注意到地面上有三对不同的人足站立着,且听得口音陌生与先前的孙火截然不同,不禁下意识地仰起头来察看。只见对面不远处赫然多出了两名衣饰华贵的青年人,一个面无表情,另一个却脸带微笑地都正看着自己。而凭着感觉偏过头看向了另一边,则是意外地见到了那个煞星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般竟然冲着自己轻笑了一下,他顿时如同见到了毒蛇一般缩了缩身体。

    李宇兴虽然还不知道萧庄和白子风的身份,但从能在孙火面前从容站立的情形来看,十有八=九是同为修仙者。更要命的是,刚刚的那句问话也揭示了这两人并非是来救援自己的。如今的仙来城,可是没有族内的修仙者驻守。此刻他已绝望并后悔着,今天怎么会鬼迷心窍地听信了那个密报,出来招惹上这祸事,甚至还牵连到本家族人可能有灭门之灾。

    旁观着李宇兴在被责问之后不但没有回话,而且连告罪求饶也都停了,白子风心下也有些焦恼了。虽说是抢先发话的萧庄碰了个软钉子,但这样的状况也让动手的自己同样显得没什能耐,竟然管制不了区区一个凡人。于是手中的折扇轻轻一摇,一团水球再次凭空凝聚而出,猛地扑了上去。

    这回水球并没有像上次一般只是淋在脸上,反而是聚而不散地罩住了李宇兴的脑袋,旋即他的脸上就出现了溺水般的痛苦表情,两只手拼命往头上徒劳无功地扑抓着。

    十来息之后,李宇兴头上的水球这才骤然散开,人瘫软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喘息着。

    “再问一次,你带这些人到这里是准备做什么?”白子风没有再拿出客气的脸色,声调一冷地问道。

    “我说,我说!”李宇兴挣扎着爬起身喊道。没有半点征兆地就毫不留情对自己下手施刑,熄掉了他最=后一丝是否要抬出背后家族作为挡箭牌的侥幸心。略略再喘了两口气,他继续说道:“是,是小人鬼迷心窍,接到密报说有外来生人带着一件稀世宝物白银伞入城,所以动了贪念,想以捉拿江洋大盗为名把人拿下......”

    听到这里,孙火的脸骤然阴沉了下来。李宇兴的目的从一开始他就有所察觉,所以此刻得到验证倒也不是那么意外,可是这个江洋大盗的借口却冷不丁地刺痛了他的神经,勾起那段被萧雨沐诬陷的记忆。

    放下抱肩的双手朝前走了两步,孙火冷不丁地反手抓起了身后的银伞,猛地朝李宇兴脑袋砸下。

    “道友三思!”

    “道友且慢!”

    萧庄和白子风不约而同地惊呼道。事发突然,两人都没预料到孙火竟会突下杀=手,根本来不及拦阻。

    伞头在离头寸许处猛地停了下来,并没有真的砸上去。

    这样一幕,看得萧庄二人竟也生了心惊肉跳之感。凡人贱命,李宇兴的死活他们并不在乎,更多还是顾忌着之后李家的态度及可能的反应。万一为此闹将起来,不仅孙火会因死无对证而落了滥杀凡人之口实,就连他们两家也会因在场缘故而连累声名受损。如此种种,得不偿失。

    “我问你。如果是你李家的人被诬良为盗,强夺财物的话,会怎么处置对方呢?”孙火闭上眼深吸了口气,随后才一字一字地问道。

    “这,这......”李宇兴冷不丁地打了个颤,支吾不出个整话。就连萧庄和白子风下意识地相互对视了一眼后也沉默了,没法开口相劝。

    事情到了这一步,李宇兴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再次拼命磕头。“仙师,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这一切都是小人的主意,所有责罚都由小人来承担,要打要杀任凭处置。还请仙师高抬贵手,放过李家其他人吧。”

    “为了不牵连李家他人,你倒是愿意舍出性命连死都不怕了?”孙火有些意外,但李宇兴却不敢也不能再多说别的什么,只是一再地磕头求饶。

    “孙道友,既然这小子已经认罪知错了。不如这样吧,看在我俩的薄面上放他回去,将来龙去脉告知主事之人,之后让李家的修士亲=自来给道友赔礼致歉。当然告罪之礼也是不会少的,想来一定会让你绝=对满意,如何?”见着时机差不多了,萧庄连忙站出来微微一笑地调停道。

    “道友言重了。这只是我与他之间的一点凡俗纠葛而已,怎能劳动到李家另派修士来赔礼。在下消受不起,所以还是以凡俗的方式了结为好。”孙火手腕一抖,前伸的银伞顿时调转了方向,像持剑一般倒背在身后,随后别过脸转向萧庄客气地说道。

    再看向李宇兴,孙火冷冷地说道。“你我之间前后总共也不过才见过两次,但巧的是每次都仗势相欺。看来是上次的惩戒太轻了,所以记不住教训。回去告诉你的家主,这次我要李家承诺为我办一件事作为赔礼,即便是倾全族的财力也在所不惜。至于你的性命我是不会取的,非奴非婢,要来也是无用。”

    此言一出,三人脸色皆是一变,特别是李宇兴,面上煞白几近毫无血色。

    若说此番孙火出门学到了什么,那就是从所见的囚徒境况中,他悟到了取人性命并非是报复的最=好方式,因为有时候死亡更是一种解脱,唯有诛心才是予人真=正的责罚。既然听得对方宁以死谢罪也不愿连累家族,他就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至于这承诺他根本不在意日后是否真要兑现。

    只是这样的心思并不为萧庄二人所知。在他们看来,孙火此举与其是在打=压要挟李家,倒不如说是在给他俩下套。费财力是小事,但是要搭上一族的名头则会让李家失了脸面。今=日他俩在此见证调解,无论过后是否去李家劝和促成此事,都势必会让自身家族与其生了嫌隙,实在是阴险的很。此刻,萧庄也终于在心底认定了孙火不是一个年少无知之人,反而很会扮猪吃虎。

    “孙道友提这样的条件,实在太委屈自己了吧。毕竟世俗之物再好,那也对我们修行毫无助益,还是另换别的什么吧,比如交来一些有年份的灵药也是好的。”踌躇了片刻,白子风这才开口提了一个看似折中的建议道。

第二百七十章 浑水

    “白兄有心了,但在下觉得这样就足够了。他既仗着家世敢见宝起歹意,那为此破财和解,也是一报还一报了。”转头微微颔首,孙火毫不在意地解释了一句。

    白子风苦笑了一下,却也没再说什么。话都说到这般明白,他怎能不晓得孙火是故意和李家杠上了。现下当务之急,是必=须以最快速度和本家通气,在孙火和李家之间定下其中的取舍,万一两者的矛盾继续激化下去,该怎么做他也能有个底。

    心思急转间他看了一眼萧庄,却见到对方虽然同样一脸沉吟,却无半分焦虑和为难。

    感觉到了白子风偷瞄的眼光,萧庄连忙把脸一板,冲着李宇兴低喝道:“听清楚了还不快滚,是要等着我送你一程吗?”

    “是,是。”李宇兴连声答应着,发颤地转过身正要离开。

    “等等。”就在这时,孙火突然出声打断道。“你是本城中人,对这里的情况应该也很熟悉吧。知不知道一个叫萧风的武师,几年前曾为这里的升仙会做过护卫。”

    “知道的知道的,小的听人说起过。”见所问之人无关己身,李宇兴心头微微一松,忙不迭地回答着。

    孙火心头暗喜,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下问道。“那你知道这人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吗?”

    “这个...”只是略一回想,李宇兴便已有了答案。正要回答之际,他却忽地感觉到了一道尖利似刀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瞬间划过,同时自己的喉咙处也似乎被某种无形的东西轻轻捏了一下。

    这是有人不想自己说真话呢。李宇兴瞬间反应了过来。只是他有点想不通是谁那么大胆敢在这里搞小动作,而这么做又能图什么。毕竟孙火所问之人的境况并非什么隐秘事,在这仙来城中稍微有些势力的人都是知道大概半年前那场大变故的,只是无人敢再谈论而已。不少原本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夜之间或是凭空消失,或是家破人亡,能留得性命的是寥寥无几,但也活得潦倒凄苦。

    “怎么了?”见到李宇兴对打听萧风下落的问题竟然迟疑了起来,孙火不禁心头一紧,脱口又追问了一句。

    “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话一出口,李宇兴顿时就后悔了,关键时刻竟然神使鬼差地扯了谎,再要改口也已经晚了,只会让自己招更多的罪,此刻他唯有趴伏在地,把头死死地抵在了地上完全不敢起身,祈求着不要被瞧出端倪。

    未曾察觉到当中的猫腻,只当是虚惊一场的孙火心里有些不快,没再废话地一声“滚”便将人打发了出去。

    瞧着孙火脸色不好看,白子风缓步靠近了过来。“道友打听的这人,难道也曾经不长眼地得罪了阁下?白家在这城中还是有些人手的,在下可以做主吩咐下去,把他找出来送到道友的面前发落。”

    “白子风,你什么意思?”此时萧庄也没好气地凑了过来。“没听到孙道友说此人姓萧,若真有什么过错那也得是我们萧家来处置,轮不到你来越俎代庖。”

    无视萧庄隐忍待发的怒气,白子风手持纸扇往另一只手上一下一下地打着拍子,微微一笑道:“萧兄误会了。你看孙道友都这么不痛快了,我就只是想帮他个小忙把人找到罢了,可没说要对那人怎么样哦。再说萧姓之人=大有人在,不见得就一定会是你的凡俗族人啦。”

    “你...”萧庄猛地踏上前一步。明知对方不怀好意,却又被堵得一时找不到话回应。

    “两位道友别这样,若为孙某的一点小事而生误会伤了和气,那可就是在下的不是了。”见两人当面说话带着火=药味,孙火不得不连忙出声打圆场。他是想摆脱萧家的掌控,却也不愿让自己成为明面上的导=火索授人以柄。“都怪孙某刚刚问话时简短,没有说清缘由。那人是在下几年前初到贵地时偶然所识,聊得还算投缘。今日再次经过,这才突然起念想寻其叙叙旧罢了,并没有什么过节也不是要紧事啦。”

    听到孙火的这番解释,原以为可以借机敲打的白子风不免有些失望,但心思转动间他仍旧面不改色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倒是在下唐突猜测错孙道友的好意了。不过这位名叫萧风的武师也真是好福气,能让道友如此另眼相看,想来以后有的是扬名立万的时候。你说是不是呢,萧兄?”

    萧庄的脸色并没有好转,反而更阴沉了一分。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冷哼了一声作为对白子风的回应。

    在萧庄看来,孙火的这个解释表面上是帮着自己维护了萧家的脸面,但实际上未尝不是一种暗示。继探看萧月一事之后又亲身光临仙来城,可见这个萧风在其心中的分量实在不轻。此事若不能处理妥当,那么往后想要通过孙火来获得火云峰峰主支持,重振家族的指望也就彻=底泡汤了。

    回头看向孙火,萧庄旋即笑面相对。“孙道友这般念旧重义,愚兄实在佩服。但像寻人这种微末小事,怎好让道友一名修仙者屈尊降贵亲=自奔波打听呢。另外此人萧姓,说不得还真是我族之人,那么更理应让其登门来拜访道友才是正理,否则传出去了岂不是让外人看笑话,说我萧家尊卑颠倒,不识礼数。”

    孙火感觉有些窘迫,他没有想到萧庄竟会拿话来挤迫自己,而且还是拿刚刚李李宇兴一事有所暗指。

    “既然道友如此盛情,在下也只能却之不恭了。山海楼的宴席太过奢贵,先前已经得了萧兄的招待,实不敢再多贪图这口腹之欲。”朝着萧庄抱拳一礼,孙火客气地回应着,稍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倒是难得出来一趟,想四处看看这久违的凡俗风土人情,还望两位能够成全在下的这点小心思。”

    两人闻言微微一怔,却是没想到孙火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稍稍迟疑,随后白子风更快地反应过来,便从身上取出了一枚精致小巧的白玉鉴章,递了过来。

    “想不到孙道友竟有如此雅兴,实在是仙来城之幸。在下出来得匆忙也没有预备什么礼物,唯有这枚印=章还望道友笑纳。凭借此章,道友可以在城中任一家店铺留印挂账开销,事后自会有人与其结算。这,就权当是给道友接风洗尘了。”

    听到这话,萧庄微微抿了抿嘴,而孙火也不禁在心里暗中感慨对方是个人精,只不过才借机敲了李家一下竹竿作为报复,这人就马上迎合地送上白家信物以供自己花销。

    飞快地权衡了一下,随后孙火一脸很是不好意思的伸手挠了挠头,并没有多做婉拒地将玉章接了过来,并连声称谢。而这样的反应,让萧庄两人感觉有些错愕,彼此的目光下意识地互相对碰了一下,却又马上各自转向他处。再稍稍客套了两句后,孙火便开口告辞先行离开。

    在两人各怀心思目送的眼光中,走到门口的孙火突然停了下来,从怀里摸出了数枚银币,向后连连甩出。在轻微的破空声中,几枚银币都深深嵌入了墙壁之中,都只留出半截露在外面。不仅如此,从正面看上去呈现出了一个“兴”字。

    “掌柜的,砸了你的店吓跑你的客人,实在是抱歉了。这些银子放在这里,就当是赔偿你的损失了。收拾好了,我或许还会再来呢。”回过头来冲着看不见人的角落吆喝了一嗓子,也不再瞧萧庄等两人的脸色,孙火这才掐诀隐没了身形大步离开。

    就在酒楼之外的街道上,孙火看到了一地那些被他打伤的人,仍旧在痛苦地呻=吟翻滚着,并没有人来抬走他们或者医救。但是两端的街口处却分明拥堵着四拨人马,在其为首带领的人中他还看到了几张有些熟悉的面孔,此刻正围在一起压着声争吵个不停。而那引发事端的李宇兴,状况更是没好到哪里去,正被两名膀大腰粗的家仆扭按跪在一旁的地上,同时还另有一人在不停对其掌嘴,即便脸上已经血印刺目也未停手,可见是被下了死令没有留情地施罚。

    只是看了几眼,孙火并没有兴趣现身再去训教什么,一个纵身上了屋顶,几个腾挪跳跃便彻=底地远离此处是非之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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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火传介绍:
韩立将两片符纸对到了一起,裂开处完全吻合,一丝缝隙都没有。
孙火心中的最后一丝担心,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毫不犹豫冲韩立再次倒头就拜。
“孙火拜见主人。”
且看一个平凡的练武小伙,偶然之下踏上了修仙的道路,拜入灵山大宗。从懵懂无知,到执着的追求,寻找逆天的机缘,成为传奇的至圣狂魔。
魔焱殿:943832499,Q_Q群魔火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魔火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魔火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