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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琢玉匠     魔火传txt下载     魔火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一章 密令刺杀

    从房顶之上一连腾跃横穿过七八条街道,孙火方才缓下了脚步跳入一条小巷中,再从容不迫地走出拐到了大街上。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撤去匿形的法术,仍旧如同透明人一般混迹于外出的百姓之中徐步而行。所幸此刻雨水已经停歇,倒也没有显露出太过令人讶异不安的迹象。

    虽然先前的事端只是一场意外,但是从一进城就暴露了行踪被报信围剿开始,到萧白二人闻风赶来,再到四家族的凡俗人手齐聚现场,中间所耗费的时间也还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如此快速的反应,也让孙火得以窥见到了这四家族在仙来城严密管控的一二。尽管当下一干眼线是不敢直接监视自己,可往后在城中无论走到哪里,只要一现身却也怕是避不过他们的关注。

    这样的状况让孙火感觉很是不舒服,但对此又无可奈何。而且通过此事,他已经察觉到了萧白两家对自己的态度和在居住地时大有不同,似乎是在争抢着示好拉拢自己,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自己能有什么东西或能耐值得对方这么大费周章。

    完全不知自己已然成了宗门与修仙家族之间利益博弈的棋子之一的孙火,在苦苦思索了好一阵之后也理不出头绪,便决定将这个疑惑暂且搁到了一边。毕竟自己人在此处,很快就会再次与之打交道了,对方有什么打算总会开口或是有蛛丝马迹可寻的。现下,他转而动起了别的心思。

    这仙来城因为受到修仙家族的庇护,也就不像寻常凡俗城市那般会遭受天灾和战乱之祸,怎么说也算得上是有些历史和底蕴,其中必然会集中保留了不少经史诗书杂学等各类典籍书册,而这些东西恰恰也是寻常修仙者所轻视和不在乎的。

    虽然先前只是在筑基后品茶谈心时听到了木鑫那么随口一提,但不知怎么的,那话却留在了孙火的心里。他自己是不喜欢一言一行有太多的规矩拘束着,更愿怎么方便自=由怎么来,但也明白像当日那般见识短浅的失礼之举实在不能在人前发生第=二次。木鑫是结义兄弟可以大度不计较,但若换成了外人,任何上不得台面的举动,都只会给自己招来了无谓的轻视和鄙夷,在交际上平添无谓的阻碍落了下风。

    趁着这个机会,孙火打算不分种类都收集上一些,以后可以得空时研读一番,既是为了增长见识,也可以打发时间。

    拿定了主意,孙火便加=快步子转入了偏僻处解除匿形的法术,随后从容不迫,沿着街道一家一家书店地寻访了过去。

    就在孙火埋头于书海的同时,仙来城中一如往日的繁华景象下。一条地下的命令在城中的所有大小势力传播着,严令闭户蛰伏暂停一切买卖活动,有违反生事者,灭!妄议传有关萧风消息者,灭!而这一切对于城中不知情的百姓而言,不仅意外地感觉到风气骤然一变,甚至还有一种隐隐的肃杀感。

    个把时辰之后,城内赫赫有名的山海楼中一间最=高规格的奢华雅间里,木鑫与另外一名疤=面男子在一桌丰盛的酒席前相对而坐。此时此刻,旁边还有一名掌柜装扮的中年人,正毕恭毕敬地在汇报着什么。

    这一汇报就足足过去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木鑫方才挥手让其退下。只是在此期间,疤=面男子却仿若事不关己般一直在自斟自饮,从始至终都未看过来一眼。

    听着中年人离开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木鑫犹豫了一下,这才从身上取出了一个锦囊将其打开,很快就从里头找到一张纸条。

    轻轻一抖展开纸条,内容不多,寥寥数十个字,木鑫略略一扫眼就看完了,但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

    “怎么了,上面要求办的事扎手?”就在这时,疤=面男子蓦然开口了。

    闻声木鑫抬眼看了过去,随后强笑了两声,“没什么,就是一件小任务传个话而已,就是时间有点紧。”

    “是吗?”疤=面男子晃动着手中的酒杯放回了桌上,偏头瞟过来一眼,“如果需要我出手的话,尽管开口就是了。”

    木鑫沉默了下来,没有马上接口。目光又在纸条上来回过了两遍,他突然端起手边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随后便站起身朝着疤=面男子一拱手道:“属下先行一步去做准备,大人请随意。”说完这话,他不再停留地匆匆走出了雅间。

    没有阻拦木鑫的离开,只是过了好一会之后,疤=面男子这才随意抬手一招。只见留在桌上没有被带走的纸条凭空漂浮而起,飞移到了男子面前,很快他的脸上也浮现了一丝意外之色。

    没多久疤=面男子轻笑一声,随即屈指一弹,一点火星飞射而出,纸条瞬间灰飞烟灭,而他却继续再自斟自饮了起来。

    夜色深沉,在一间中等客栈的上房里,孙火手捧一册白天买来的,盘膝坐在床榻上来回翻看着。这书并非是他的兴趣所在,读起来很是枯燥无感,但孙火还是强耐着性子做这件事。不为别的,他是想用此作为自己修学文识的开端,同时在下次见到木鑫时给对方一个惊喜,此外也是存了一点找回面子的小心思。

    “咚咚咚”外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打断了孙火的思绪。其实在他入住之后,客栈里原先的客人便陆陆续续地全部走空了,可以说就是一间空店。这样的变化虽然不是用神念刻意感知到,却也逃不过他的耳朵。虽然不用费心去猜具体哪一家做出了此事,但在这个深夜时分还会前来叫门,实在是让他感觉十分意外,特别是在神念感应下似乎还是个伙计。

    “客官,夜深了,小店给您备了一份燕窝百合清汤作为宵夜,还请享用。”

    “不用了,拿回去吧。”

    孙火眯起了双眼,不禁有些无语。这样的奉承举动未免太过于刻意,而且时机也不对,真不知道主事之人是怎么想的。

    “客官,请您一定要收下啊,小的要是这么端回去的话,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听着小二害怕的求饶声,孙火不觉有些心软,只是修仙者之间的打交道,不应该让不相干的凡人也遭受无妄之灾。踌躇了一下,他便出声让伙计进门。

    眼看伙计端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并将里头的白瓷食盅摆放到了木桌上,孙火倒也没瞧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是等到过了好一会觉得有些口渴想喝水的时候,孙火突然惊觉自己犯了个大错,猛地站起身来朝前一掌击出。

    盅盖应声破碎,定睛一看孙火倒是怔住了。只见完全没有热度的食盅之中果真没有什么燕窝汤,相反而是放着一道带有黑云标识的寻踪符,还有一张写着“灭口”二字的纸片。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种时候乌云竟然会给自己指派任务,而且还是这种没有缘由的刺杀任务。懊恼着自己疏忽大意让外人轻易近身的过失,好一会之后孙火这才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且不甘地取出面具戴在脸上,从窗户悄然飞身而出。

    因为得不到关于此次任务的任何情报细节,所以孙火显得格外的谨慎小心,匿形敛息尽皆催使极=致,紧随着寻踪符指引而行。一顿饭功夫之久,他便惊诧地发现寻踪符飞入到一座规格颇为庞大的府宅之中。

    因为并非经过正门,孙火倒也无从判断此处具体属于四家族中的哪一家,但是更加提起了小心。且不论乌云出于什么理由要其刺杀当中某人,他也不希望在这里和修仙者当面撞上,否则即便能够当场走脱事后也免不了嫌疑。

    凭借夜色的掩护,再加上自身的武功和修仙者的神识感应,孙火一路很轻松地避开了数处岗哨和夜巡仆役,直扑向后院一处独=立小楼。

    在这里,他能感觉得到周边的岗哨虽然稀落,但是其中的人呼吸沉稳并非寻常侍卫,可见防护实松内紧楼中确有重要人物居住。打量一圈四周,孙火刚好发现不远处有棵高树,略一思忖便纵身其上。

    居高临下目光不受院墙阻隔,孙火可以直视小楼查看。只见正厅之门竟然大敞,而主位上还端坐着一位素衣长衫,须发斑白的中年人在闭目养神。在看清那人的容貌后,孙火不禁浑身一震,扶树的手掌瞬间深深地抓陷入枝干中。

第二百七十二章 襄义杀恩

    在来的路上,孙火不是没有设想过将要对付的目标会是什么的情况。

    若以修为实力来衡量,此时自然是以练气期修士为对象最=佳,这样任务失败的风险较小,其次才是比较有难度的同阶筑基期修士。只是寻踪符的使用,必然会被成为追踪目标的修仙者所察觉,如此愚蠢的自曝举动显然不可能出现在刺杀任务之中,也就排除了这样的可能。至于刺杀一名凡人,无疑是牛刀杀鸡,即便抛开正邪是非的立场,对于任何一名筑基修士来说也是没有任何成就感可言。

    可是,孙火做梦也想不到,乌云命令自己灭杀的目标竟然是萧风。他无法相信,也下不了手。

    震惊之余孙火倒也没有失去应有的冷静冒失地直接冲进去,依旧停留在原地继续侦察。仔细打量着那人的面孔,在他看来无疑十分地酷似萧风,只是显得苍老了不少和没有活=力,完全没有当年那般英气豪迈之感,这令孙火很是怀疑自己是否认错了人。而且这般深夜时分人还不安歇休息,就一直静=坐不动着,也让他不得不动起了可能为陷阱的疑心。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算现在乌云突然传令来要其撤出此次任务,孙火自己也不愿意了。在没有确切地弄清楚对方的身份前,他是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全力地扩展着神识进行感应,孙火甚至都没有意识地自己把五感也连带着一起发动起来,进入到一个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全=方=位侦察状态中。心念所至,被关注的某处角落的情景就会以一种怪异的黑白景象浮现在脑海中,仿佛这片百余丈大小的区域的一切动静都在他的面前无所遮掩。

    在来回反复地探查五六遍之多后,确认了周遭果真没有修仙者潜伏的迹象,还有保护目标最近的守卫就是小楼院门外的六名青衣人,孙火决定开始行动。

    借由匿形术的掩护,孙火很是轻易地就接近到几人的身旁将其逐一放倒。因为无法确认正邪之属,他倒也没有轻易地就下杀=手,但是为了防止过早地突然醒转,还是另外点了他们昏穴以保证万无一失。

    做完了这些,孙火这才显出身形推开大门穿院而过,凝重审慎地走到了小楼客厅之中。

    因为没有掩饰进来的举动,所以正坐那人虽然闭着双眼,却也敏锐地察觉了孙火的到来,一下就抬首睁开眼冷冷地看过来。

    下一刻,他却失去了原本的冷静,满脸愕然之后,随即激动站起身来惊呼道:

    “居然会是你,孙火兄弟?”

    面=具之下,孙火却没有半点重逢的笑意,脸色难看之极。虽然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是凭直觉他相信眼前之人就是正主不假,而非什么居心叵测的冒牌货。

    这样的结果,可以说就是在预料之中,但也是最不想看到的场面,同时他还有些郁闷。连同上回去见陆媚,自己已经两次遮住了容貌却还是被凡人识破了身份。这个问题若不弄清楚,以后作为暗卫有的是任务要执行还怎么隐秘行事,过后又怎么若无其事地在人前露脸行走。

    “许久未见,萧大哥还是一如从前那般眼力过人,竟然一眼就看出了小弟的身份。难道你的眼睛可以透=视吗?”

    就站在门口没有继续往里踏入,孙火伸手把面具移开半截,假装很是平静地开口道。说话间,他空出的的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握了握拳头又马上松开,这一幕没有被忽略地被萧风收入眼中。

    比起孙火外表平静实则内心起伏不定,经历人生风浪的萧风则镇定稳重了许多,旋即恢复从容的他微微一笑,毫不尴尬地走上前来,在桌子上拿起一个茶杯,象征性地倒上水往孙火的方向放了过去。

    他知道,今夜孙火应该是永远都不会喝上自己所倒的这杯茶,但是就这么一个动作,也能多少缓和了眼下深夜贸然闯入场面的尴尬气氛。

    “孙火兄弟说笑了,萧某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哪有什么透=视眼,就是仙家的法术也丝毫不会的。就是行走江=湖久了,总还是要有一些识人辨物的小本事啦。想要看穿一个人的身份,也并非只能靠当面查看面孔容貌来判定的,还有其他的比如背影、声音等等。”

    上下打量着对面的孙火,萧风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比如兄弟你,那是再好辨认不过了。宽肩阔背却彪腹猿腰,上下如此悬殊,就像,就像一条发怒的过山风。这样的体型莫说寻常人鲜有生就,尤其出现在习武之人身上更是有违常理。平时若穿着宽松的便衣倒也还有所遮蔽不甚明显招摇,但像现在为了行动利落无滞而换上贴身紧束的武服,那就是让人过目难忘了。”

    听了这话,孙火脸上的肌肉不觉一跳一跳的。萧风所说的情况,他自己并非完全不知道,只是不愿去深想而已。纵然这副肉身生得蹊跷已经远超人族之身应有的强度范畴,但是在外行走时,这强蛮体魄和习武所带来的阳刚气质有如鹤立鸡群般显眼,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很享受外人或明或暗投来的羡慕眼光。现在被一语道破,他是有些羞愧得无地自容了,因为与其说是特别的体型暴露了身份,倒不如说是不该有的虚荣心造成了这个明患。

    “看孙火兄弟现在比以前长得更壮硕孔武,人也收拾得干净利落了,是找到好的去处了吧?”没有让孙火一直难堪着,萧风马上温和地问起了他的近况。

    “是。托萧大哥指路的福,我被一个修仙大宗收录为弟=子了,现在也侥幸有所突破成了筑基期的修士。”不知为什么,孙火此刻一点都不想回避隐瞒什么,直接很坦诚地就把自己的情况说了出来。

    听到这话,萧风心里暗暗吃惊着,尽管他已经放下了一切什么都不在乎了,但还是难以相信刚刚听到的话语。他是不清楚修仙者实力的具体划分,但也模模糊糊地知道所谓的筑基期修士,已然不是从前那些偶在凡俗人前露面的那些个家族修士所能相比,甚至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他实在想象不出,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都经历了些什么才有了现在的成就。同时,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还有今晚孙火的突然到来,原本有些不明白的他霎时间想清楚了其中的关窍。

    话说到这里,本应该是喜事相庆的时刻,但场面却突然陷入了沉默,谁都没有再开口。孙火并没有忘记此行的命令,却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而且已经提到指路之恩,也就避不开当年所做的承诺。此刻甚至他都已经有些心虚,目光开始往周围无目的地游移着不敢和萧风直接对视,尽管对面的眼神一直是那么的平和。

    “此时孙火兄弟特意到来,不是为了和萧某说这些吧。有什么该了之事,那就赶紧决定了吧。”就这般冷场僵持了好一会,见孙火迟迟没有开口,萧风不得不主动出声提醒道。

    “萧大哥,我没有什么......”

    听到这么一问,心思纠乱的孙火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话未说完,他骤然反应过来,惊慌替代了脸上强装的从容,不敢相信地看向对方,有些结巴地发问:

    “你知道了?”

    “是的,我全都知道。你是奉命来送我上路的,对吧?说到底,都是我连累了你。”萧风看着孙火,叹息了一声,有些低沉地说道。

    听到萧风竟然说出了自己此行的任务,震惊之余,孙火的脸也飞快地憋涨得通红起来。

    “萧大哥,你对我有恩,又何来连累一说,我绝=对没想过要对你动手。我......”

    “傻=子,你已经入局了,怎么可能说退就退呢。”萧风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只是端起来后并没有入口,就那么拿在手中轻轻晃动着。

    “本家的仙师已经和我说了一些事,但你却似乎并不清楚其中的缘故。我刚刚是想明白了,当年我就不应该心存侥幸,拜托你去寻访我的兄弟,替我传话。”

    盯着孙火的眼睛看了好一会,萧风低下头望着茶杯,回想起了那段不堪的日子。

    “从前,我一直以为我的兄弟离家外出苦求仙道,是为了证明自己,出人头地。可我从未想过他会为此投靠魔道,谋划进攻家族山门。”

    听到这话,孙火实在震惊。虽然当时从萧月所受的非人酷刑不难推断出是做下了什么让人极=度仇恨的事情,但孙火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的过错竟会如此的错综复杂和不可饶恕。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能呆站着继续听下去。

    “发生了这个,原本论罪定罚我是会被株连处死,但由于过去为本家办了不少事,所以才勉强留下性命。只是免了死罪却逃不过活罪,我被解去了门派宗主之位,断掉手筋脚筋成为一个废人。”

    放下茶杯,萧风抬起双手打量了起来。

    “原以为我会就此潦倒残身地过完余生,没想到的是两天前本家突然秘密派人找上门来把我接走,同时族内的一位仙师大人还亲=自来和我面谈,说了你可能会在近期前来寻访,到时候务必借此由我来拉近萧家和你的关系。当然为了做成这件事,他还破例赐下了灵丹,让我能够接回断掉的经脉,并在此疗养恢复等待时机。”

    “就这般为人棋子地被驱使做事,我并不甘心。只是过了这几年现在的你已然今非昔比,却还能记得我这么一个凡夫俗子,把当初的托付放在心上这般尽力地去履行,萧某十分的意外,但更多的还是感念。所以我不想让你空走一趟失望而回,也打算在萧家安排的会面上另外设法警告你。”萧风平静无=比地叙说着,声调没有半点波动,但落在孙火的耳中却如雨打芭蕉般震击心绪。

    “只是早些傍晚时分,另有一位神秘的仙师潜入到了这里,向我宣告了今夜将会另有专人前来索命。明明这位大人顺手就可以做成的事,却要绕这么一圈,虽然先前是不明白这么做有何意图,纵然不甘心没能等到见上你,却也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命数已尽了。可我没想到的,是那仙师所说的专人竟然会是你,现在是真的没什么遗憾了。”

    “不!我不相信。你一定是在骗我的,对吧?”听完之后,孙火心中已是方寸大乱,压低着声音向萧风急问道,可对面所给的只是无声的沉默。

    无法接受这一切的孙火,此刻脑子里所能想到的唯=一事情,那就是立刻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下达命令的人问个究竟,更要去请求撤销这个命令。

    “站住!我不许你去做现在所想的事!”看着孙火已然将近失去应有的理智,萧风不得不压着声喝止。

    闻声孙火僵硬地转过了身子,一脸的悲愤和难以相信,“萧大哥,这样的结果对你太......”

    “这样的结果,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选择了。”绕过桌子,萧风向孙火缓缓靠近走来。“能在此被你了结,我没有什么可遗憾的。我解脱了,不用成为被挟控的棋子,而你有着我兄弟一生苦求不得的大好前程,更不该因此受到掣肘分心。所以孙火,看在你如此重视你我之间承诺的份上,我请求你,完成你今夜的任务,好吗?”扶按着孙火的肩膀,萧风仰看着这张焦心无从决断的年轻面孔,目光清明地请求道。

    “不!不行,我做不到。”孙火晃动肩膀一下甩开了萧风的手,连连后退几步。

    “为什么做不到呢?如果是你,会给我一个痛快,不是吗?还是你觉得让我落入他人之手惨死会更好呢?”眼见孙火依旧无法拿定主意,萧风淡淡地开口问道。

    “萧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在这时不等孙火说完话,异变突生。只见萧风两指分张,猛然探手直插向对面孙火的双眼!

    这样的偷袭举动来得突然且事先没有半点征兆,按常理来讲是绝=无幸免的可能。可是,孙火的五感已然敏锐得远超寻常人族的范畴,在这危急时刻萧风的动作落在他凝缩的瞳孔中竟然毫无迅捷可言,眼中的景象仿佛被放慢了数倍。只是一偏转头,孙火就简单地避开了。

    眼见偷袭一击落空,萧风嘴角微微抽动似乎有些意外,但手上却也毫不迟疑地立刻变招,直指曲弯成爪紧追扣上了孙火的喉咙,然后就是大力一捏。

    令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没有鲜血喷溅,也没有呼吸困难的粗喘气。只见萧风手上青筋暴起,显然是使尽了全力,但就是不能捏按住孙火的喉咙凹进去半分,更不用说将其抓碎。

    “萧大哥,你......”

    话还未说,孙火双眉骤然一拧,顿时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来,只见到萧风的左手里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了一把短匕,正捅插=进了自己的小腹上。不仅如此,萧风还没有收手后撤回防自保的打算,反而是在企图拧转已经被肌肉绷紧咬死的短匕,好给孙火造成更大的伤害和痛苦。

    短匕上散发出了极=其微弱的灵力波动,以孙火炼器的经验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一件几乎不能入品论阶的劣质法器。但正因如此,他未能及时察觉,仅仅催动横练硬功可以抵挡寻常刀剑的肉身才被轻易地破开伤害到了。

    一连面对萧风偷袭的三招,招招阴毒且是毫不留情的下了死手,还最终被伤害到了。感觉受到了欺骗的孙火,终于怒不可遏地无法再去多想其中的原因,在厉喝声中全力一掌向前拍出。

    萧风整个人如同破口袋般向后飞射而出,连续撞翻了数把桌椅砸到墙上方才停下滑落瘫坐在地,口鼻处鲜血喷涌而出,淌落在肉眼可见凹陷下去了一大块的胸口。

    看着生机将断濒死的萧风,恼怒至=极的孙火捂按着自己的腹部正准备上前去彻=底终结对方的性命,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声刺耳的爆鸣,更有火光闪闪而过。显然刚刚的动静太大了,已经惊动到萧家人,放出了警信烟花在召集援手。

    眼见情况发展至此,不即刻撤走则有被包抄暴露身份的危险,孙火恨恨地咬了咬牙,一跺脚飞身往外急冲出去。可他没有看到的是,在转身出门的那一刻,身后的萧风脸上露出了一丝惨淡的笑意,随后便彻=底地没了气息。

第二百七十三章 逆杀火沦

    一道刺目的电光划破漆黑无际的幕,紧接着炸响传来了震耳的暴雷轰鸣。与白时候截然不同的倾盆大雨,在此刻毫无征兆的瓢泼而下,倾浇在仙来这座古城上。

    在城内其中一条昏暗空荡无人行走的街道,雨帘突然间由远而近被诡异地一分而开,但下一刻又马上合拢到了一起,就仿佛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在急速穿行而过,把雨水顶撞出了一条瞬间的空白通道,甚是诡异。

    这样的异象,一直突进延续到了某个十字街口处,方才戛然而止。借着上闪逝的雷光,雨水淋击出了一个仿若透明般存在的高大人形身影。

    诡异的身影就这般毫无遮挡地静静站立着,被大雨浇淋上了好一阵。突然间,透明身影毫无征兆地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在暴雷轰鸣中混夹着一声凄厉如兽的嘶吼。

    做出这一切的不是别的什么人或怪物,正是完成刺杀任务后撤离逃出萧府的孙火。只是此时此刻,他满腔的怒火已被这大雨所浇灭,心中只有幡然醒悟过来无从挽回的悔恨。明明是想要救下萧风免受这段修仙者的恩怨是非所牵连,可到头来却还是被其先好言相求后痛下杀=手的连环套举动所欺骗,轻易地中计暴怒而不自知,亲手灭口了这位有恩之人。

    “啪,啪,啪!”坚硬的青石块应声而碎顿时下陷凹出了个坑,泥水顺势汇聚其中,溅起了一片又一片的水花。孙火猛然双手合握挥起了拳头往地上一下一下地猛砸,徒劳无功地倾泻着心中的恨与怨。

    好一会之后,孙火这才停下了手,站起身来晃悠悠地如同行尸走肉般向前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但是雨一直没有停,孙火浑浑噩噩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的路回到投宿的客栈,但是当他循着本能习惯飞身从窗户进到房间里的时候,人马上就大吃一惊地醒神过来,冷峻的脸孔上瞬间就显露出了扭曲狰狞的神情。

    就在房间正中的方桌旁,坐着那位曾在掩日阁前见过一面的红衣人,因为那“玄”字金属面=具和外放的死亡气息,孙火怎么也不会认错人。

    “这,就是传达灭口萧风命令的人!”极怒的血液直涌上头,此刻孙火只能想到这么多了。

    如兽般一声低沉的咆哮,孙火低伏下身子,下一刻整个人骤然暴起宛若猛虎出山般扑了上去,势头之猛以至于都带起了一股恶风,就要将红衣人撕成碎片。

    面对孙火的暴起突袭,红衣人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微微一偏转过头朝向孙火,他脸上的金属面=具骤然间爆发出了亮若午日的白光,将整个房间都淹没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完全无法视物。

    如此诡异的反击法门,自是令孙火大吃一惊,本能地闭上双眼偏转过头,同时收回只手挡在了面前以作遮避强光。但即便第=一时间做出了以上的应对,孙火还是感到双目一阵刺痛忍不住要流泪。也正因如此,他原本凶猛的进攻势头和力道也瞬间弱了三分。

    但是,即便出现了这样的变故,孙火仍然没有生出收手的念头,还是照旧不改方向地直扑上去。同一时间,他也清楚地感觉到了从红衣人身上骤然涌现出了一股强大的灵力挡在跟前。

    “砰”的一声闷响,孙火只知道自己砸在某种东西的拳头上传来一股十分坚韧的反=弹之力,仅仅只是向前突进了一块,随后整个人便倒飞而退回。吃惊之余,人在空中还未落地他便马上双臂交叉挡在了身前,做好了硬抗对方反击的准备

    但出乎孙火意料的是,红衣人并没有趁此机会紧跟而上出手进行偷袭,只是当中出现一下轻微的迸裂响动。这样托大的举动,对于孙火来却是有如火上添油,不等双眼恢复就准备再次强攻而上。

    就在这时,孙火凭借灵识却敏锐地察觉到,另有一个人从红衣饶后边快步冲了上来,而且还是张开双手就站在前面做出掩护的姿势。如此诡异的情况转变,让孙火一下忌惮了起来,迫切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幸好他的双眼终于在此时恢复了正常,连忙定睛望去。

    只见挡在红衣人身前的,竟然是先前给孙火送来灭杀令的那名二,可现下两眼无神迷=离泛着妖异的红光,显然是被迷神之术所控制了心智,成为了红衣饶挡箭牌。

    孙火脑门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却对破=解眼前的困境束手无策,根本没法做到再对红衣人动手的同时还能保住二性命,因为萧风的死,他内心越发抗拒着,因为修仙者的纠葛而将无辜的凡人牵扯进来。

    “你很心软嘛。所以,想要保住的人反而死了。现在,连你自己也要保不住了。”

    红衣人在二的身后露出了半截面=具,在上面竟然龟裂出了一道口子。冷冷的男声从对面传来,孙火闻之骤然一惊。可还未做出任何举动反应,他就感觉喉咙上瞬间一紧。

    一根丝线泛着微光显现而出,延伸到它的另一端就握在红衣饶手郑在此之前,孙火自己竟然都完全没发现这丝线法器的存在,此刻也毫不怀疑红衣人会用它勒切断自己的脖子。

    “可惜,你的命还不到时候取走,但这一很快就会到的。”

    完这话,红衣人猛然一拍二的后背将人推了出去。同时他手上一抖,那隐秘的丝线法器竟如灵蛇般盘旋起来解开收回,但是舞动之间却在孙火的脸上划过,霎时留下了一道血痕。随后红衣人飞快掐诀,身体滴溜溜一转,竟是化成一股浓密的黑烟,呼啸着从孙火的眼前越窗而去。

    一抬手接下了被推过来还处在昏迷不醒的二,转头看向空阔窗户之外的雨帘,孙火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仿佛都也随着这红衣饶离开而被抽走了一般,虚脱的感觉从头到脚地侵蚀了整个身体。

    就这般脑袋一片空白无法思考的不知站了多久,孙火这才终于回过神来。加入乌云的可怕,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了。

    任务就是任务,不管自己是否愿意,是否知情,都会被计划所推动着去执行,至死方休。乌云的水有多深,身处于其中,他竟是毫无反抗的能力,而这一点就连萧风这个不知底细的外人都看得那么清楚,才会有了今夜先前所发生的的那一牵

    一想到这里,孙火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握揪住般生疼起来,气息也絮乱起来,微张着口有些发喘。

    抬手抓按住胸口,就在这时,眼睛的余光竟然瞟到了先前红衣人所待的桌子上,似乎留下了些东西。转头定眼细看,却是一本册子,还有一截布片,似乎有些字迹。

    连忙将二放到一旁的凳子上倚坐着,孙火快步来到跟前,只是看了一眼,双眼瞳孔骤然一缩,随即顿时泪目朦胧起来。

    “不嫌凡鄙,千里践诺。无以为报,唯舍残身,以断子忧。家传武学,但凭阅习。仙道不易,盼君长校”

    临了了,萧风还给自己留下这样的血=书绝笔和遗赠。孙火身子猛然一俯,双手重重地按撑在桌上。他不敢去想,萧风用什么样的代价向乌云换来这个托付。这一刻,只觉得后背仿佛压上了一座大山,是那般的沉重,孙火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继续走下去。

    一阵劲风骤然凭空穿屋而过,瞬间刮灭了屋中的灯火。屋外惊雷连续炸响,盖住了仙来城的一切的喧嚣和静宁。

第二百七十四章 本深末茂

    翌日大早,天空依然阴沉但却不再有雨,萧府的大门已然大开。十来个衣着整齐的奴仆家丁,正忙不迭地四处擦洗打扫,战战兢兢。

    突然之间,正在打扫的奴仆们停下了手中的活儿,一个个后退站到了墙根,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地躬身低头。

    一名锦衣华服的青年人大=步从里头走了出来,诡异的是周遭若有路=人碰巧向其观望,却会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清其面目,仿若有着一股天生的威势压=迫着。

    这青年人并没有在大门口处停留,而是径直走进了一顶极=其华贵精美的沉香大轿之中,随后轿夫便麻利地将其抬起健步如飞。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轿子便一路毫不停留地直接来到了孙火所投宿的客栈前。轿帘一掀,青年人从中走了出来,抬头看着紧闭还未打开迎客的大门,仿佛踌躇了好一会,这才下了决定抬脚向前走出。

    只是走了两三步,前头的大门突然诡异地自行打开,里头的景象顿时一目了然,更让青年人有些出乎意料。

    只见空荡荡的大堂之中,孙火正一人独坐在其中一张方桌前,面前摆着三五小菜,一碗白粥,竟是如同凡人般在用早饭的样子。

    “萧兄来得真早啊,要不要一起来用些早点呢?我觉得这里的酱菜尝起来还挺清爽可口的。”孙火站起身来,很是随意地招呼道,如同这里的主人一般毫不见外。

    被称为“萧兄”的年轻人,自然就是萧庄了。先前在凡人面前遮蔽真容的小法术,自然影响不到孙火这样的修仙者,而他的脸上同时不自觉地显露出了一丝意外和吃惊。

    仅仅只是隔了一=夜,直觉告诉萧庄,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变了,但具体哪里变了却说不上来,而眼下也并非细想这个问题的时刻。

    额角跳了一下,萧庄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才开口道:“孙道友,你可是仙来城的贵客。这里的人胆子也忒大了,竟然敢不先通报就私下拿这些粗鄙之物来招待。在下实在是惭愧,回头一定命人好好惩戒他们的无礼之举。现在道友若不嫌弃的话,可否随我到萧府之中享用真=正的早点,也当是一番赔罪吧。”

    听了这番话,孙火下意识地微微皱了皱眉,只觉得萧庄对自己在这里用早点的反应似乎过大了。

    “言重了,萧兄。是我一时起兴,吩咐他们准备了这些。你不知道这些,也是我特别交代过不许外传消息的。毕竟只是一顿早点罢了,不值得萧兄这般兴师动众来关注的啦。从前在宗门里,我也是经常这般去取用饭食,那里也有这般简单随意的料理啦。”

    “看来孙道友从前是十分勤于个人修=炼,有些事没有十分留意到。”萧庄耸了耸肩走上前来,看着桌上的食物显得有些无奈。

    “道友在宗内修=炼时日不短,或多或少应该也听说过,我们修仙者应该讲究清心寡欲,不能为区区口腹之欲而坏了向道的心性。可为什么宗门里还会另外设置食肆和酒楼,每天向众多练气修士分发日常食物和可以用银钱换取更精致可口的菜肴,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他们修为不足未能辟谷?”

    这的确是落云宗内一众修仙者日常生活的小细节,孙火马上意识到了自己在宗内生活了数年,却也一直未曾想过其中的反常。若是按照暗卫的思维,这是个不应有的疏忽。

    “在这里,凡俗民间有句话是这么说来着,‘食不厌精’,孙道友可曾听说过?”看着孙火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萧庄连忙又补充了一句。

    “愿闻其详。还请萧兄不吝指教。”孙火回过神来,一副很是诚恳发问请教的样子。

    “客气了孙道友,这并非什么需要特别保密的事情,只是许多人即便意识到了这些也无=暇顾及。食物上乘精致,再以庖厨大=师的手艺进行料理,方能将其中养分释出进补,让肉身强健不衰,而这当中尤为出名自然就是药膳了。虽说这仅仅只是凡人的养=生长寿之道,无法与修仙者的丹药之道相提并论,但灵根终究存于肉身之中,日常以饮食进行滋养,也算是有聊胜于无的一种做法。”飞快地打量了两眼跟前彬彬有礼的汉子,萧庄眼中闪过一丝疑色,但马上就简明扼要解释了一下。

    “所以呢?”孙火好奇地追问了一句,感觉好像萧庄的话只说了一半。

    “所以,过去道友在宗门内所得到的日常衣食所用,其实都是由宗门和各大家族所控制的凡俗势力定期供奉而来的。即便是一个馒头,一碗清汤,其所用的食材也不是眼前这些区区粗物可以相比。若是长期食用这些没有庖厨大=师的手艺和精妙火候加以料理的饭菜,那不仅是没有得到进补,反而是有所危害。平时固然看不出什么,但长年累月下来终究也会有些小弊端。”

    “另外在一些传闻之中,上古时期有些修士甚至模仿凡俗庖厨般基于使用灵材异宝,创出了一些仙肴珍味,让人在享受口舌美味同时还能增进修为,而不仅仅只是吞咽只有药味的丹丸。不过嘛,这样的好事怎么会有呢,只是有些修仙者白日做梦罢了。”说到最=后一句,萧庄两手耸了耸肩,有些自嘲且不当回事。

    “原来是这样啊,孙某受教了。”孙火向着萧庄点了点头,表示着谢意。实际上他的内心是被刚才这一番解释给震撼到了。从未想到过,世家之中即便是一饮一食也会这样大的讲究,从凡俗延伸至修仙者甚至进行,这样的见识理解,不是自己一个刚刚进阶的筑基修士短时间内所能达到的层次。而两者联系是这样的紧密,并不仅仅只是仙凡上下阶=层庇护那么简单,看起来昨天威胁要让李家付出一个承诺的代价,似乎也是过于冲动了。

    不知道自己的解释引得孙火联想到这么多,却误以为这一番话让其觉得无知而感到难堪沉默,萧庄不由得有些紧张了起来。这样的开端,实在是不利于接下去他谈起如此早就登门拜访的真=正来意。

    “孙道友若是不嫌弃,我现在就可以命人去传来几样早点,评一下我萧府中庖厨的手艺,如何?也当是在下为刚刚唐突坏了你的兴致而赔罪吧。”踌躇了一下,萧庄试探地问了出来。

    “萧道友说是要赔罪,可这种方式也实在太失礼了吧。”就在孙火开口正要回应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凭空响起。萧庄脸上的笑意一滞,马上有些僵硬地回转过身。只见一辆外饰华贵的马车正在客栈门外停了下来,同时白子风正从上面走了下来。

    眼中凶光一闪而逝,但萧庄并没有开口反驳什么,他知道自己刚刚的话肯定出了纰漏,但在孙火面前争吵起来也必然会使其印象更差了。

    “这里距离萧府可不算近呢,要是从那边传唤早点过来,且不说路上会打翻或者弄洒什么的,就是这赶路的时间也会失了新鲜的美味,怎能让孙道友享用得尽兴呢。”在毫不客气地揭了萧庄话中的短之后,白子风转头朝向孙火笑着邀请道。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呢。难得来这凡城走一趟,我只是在猜能不能顺道邀请孙道友用次早茶,没想到孙道友也有同样的兴致。我在白玉楼定好了位置,还请道友赏个脸,如何?”

    为这挖苦且当面抢人的举动而正要发作的萧庄,在听到“白玉楼”的名字后,脸上突然显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即收敛忍了下来。

    “白道友说的极是,是在下考虑不周了。我听说白玉楼顶层视野开阔,可以尽览这仙来城的风景。在这个时候去用早茶,想来别有一番雅致。不介意我也来做这个东,一起同去吧?”

    看到这个情形,孙火不禁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自己不瞎也不聋,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眼前的这两位彼此之间明显比昨日的敌意更重了,以至于言语间都这般不避讳自己。可神=奇的是在最=后的结果上,两人竟然达成一致。这实在是让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在客套地推辞了几句之后,孙火终究还是没有拒绝眼前两位的“热情”,随之三人登上了白子风的马车疾驰而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当孙火坐在贵客的位子上,面对着一大桌为修仙者而准备的早茶,不禁有些后悔了。

    除了十数碟样式精致的点心果子,还有银耳粥、燕窝粥、酥蜜调粥等养=生粥点。此外就是一盅一盅拳头大小的汤饮,如山参乳鸽汤、五味牛肉汤、红枣沙骨汤等等。虽然并没有人特意对其向孙火做了详细介绍,但是每一样被端进门的时候,孙火都能嗅闻到十数种熟悉的、或是陌生的味道混合出现。由此他也能猜到仅仅只是这一小盅,也是补元提神、滋养脏腑的上品汤饮,寻常凡人难以享用得起。

    更有那些以玉盘盛装的糕点、麦面馒头的主食,甚至还用上清洗干净的花瓣装点,即便还未取用看起来也是赏心悦目令人倍添食欲。只是孙火想不明白的是在昨夜那样的大雨之后,怎么还能找来如此多的鲜花。

    这样一大桌样式繁多的早茶,再有两个来意不明的修仙者一左一右作陪着,都让孙火感觉无=比的拘束,没法如同平时那般放开来食用这些难得一见的美味。但在这里什么都不用的话,也是说不过去的。环视了一大圈,孙火终于看到了其中一样似乎不太起眼的东西,伸手向其指了指。

    随后,在旁候命伺候的一名侍女马上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端起一个素玉金丝碗分盛了小半碗,恭恭敬敬地端到了孙火跟前。

    “大人,请慢用。”

    看着侍女略显紧张且娇怯怯的面容,孙火按捺下了将要脱口而出的“有劳”,改成毫不在意地扬了扬手示意退下。这一瞬间,眼角的余光他瞟见了这侍女好像松了一口气,却又似乎有些失落。

    迟疑了一下,孙火还是拿起早已备好的银筷,挑起了一筷自己刚刚所选的白色面条。

    刚刚入口,他只觉得这面条十足劲道爽滑,入肚之后肠胃之中暖洋洋,仿若升腾起了一股热气,远胜从前在宗内所吃过的其他面条。

    “好面!”孙火不觉赞出口了。

    “萧兄真是好眼光啊,这可是白玉楼的独门招牌‘玉筋面’。平时要预定到可不容易呢。此面条不仅表皮看起来温润洁白似玉,口感极=佳,更重要的是制作此面用了数十种药材糅合其中精捶细打,一根面条之价不啻于等重的一条金线。”

    正端着一碗八骨珍汤在小口细品的白子风,在听孙火的赞叹声之后,再扫了一眼其碗中之物,马上就将口中的汤水吞咽了下去,笑着给孙火解释了起来。

    萧庄微微皱了下眉,随即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神色平常地继续喝了一口银莲燕窝粥。如同前面被挑衅,他觉得此刻白子风的话有点多了,就想等着看难堪出现。

    实际上,萧庄猜得并没错,白子风的话如冰水淋头般浇灭了孙火才刚刚升起的食欲。他还从未吃过如此奢靡的食物,也实在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来享用,特别是已经意识到了这顿早茶的价值其实可以说不逊于练气修士所用的丹药,也并非一名寻常修士能够天天享用得起。

    只是没过多久,孙火自己就想通了放下这番顾虑。他相信萧、白两家不会平白无故地来迎合自己,与其这般一直不明不白地拒人千里之外,不如顺势领受一次“好意”弄明白其真=正的意图,反正吃下去的东西也没法吐出来退回去。

    带着这样的想法,孙火没有客气地又品尝了好几样感兴趣的早点,也同样对其连连称赞,这一幕看得萧庄郁闷不已,却也只能陪着笑脸闲话其他。一时间桌上三人看起来是那么友好和善,仿若世家公子小聚一般。

    小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到了早茶结束的时刻。几名侍女麻利地将桌上种种美味收拾撤了下去。随后一名温文尔雅的中年人,带着一名手捧放着四盏茶杯的紫檀木托盘的侍从快步上前,亲=自给孙火等人端上了三杯香茗。

    “几位大人,本楼的早茶可还合口味?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指出来,我马上命人重做。”

    虽然这话是冲着桌边的三位贵客发问,但孙火却注意到了中年人有些热切但更多紧张的目光是落在自己的身上,同时眼角的余光还瞄到了身旁的两位先后各自伸手端起了茶盏开始品饮起来,一副无视中年人存在的架势。这不正常,但也传递出了需要自己来应付的信号。

第二百七十五章 茗香心异

    微微颔首飞快思量着要如何应答才稳妥之时,孙火无意中看到了中年人身后的侍从平端的托盘中,还剩有孤零零一盏茶杯,而且此杯外表样式与自己等三人所用大不相同,明显并非同套茶具。

    因为注意到了这一点,孙火马上想到了其中的关键。随后他站起身来,脸上微微一笑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阁下应该是当下仙来城李家的主事人李继业吧。这顿早茶十分美味,为了准备好它一定花了不少心思,辛苦了。”

    听到这话,中年人心头咯噔一下,脸上不禁露出了有些错愕的表情,就连萧庄和白子风都下意识地转头看了过来。

    倒也难怪几人感到意外,因为孙火此刻的言行,实在不符仙凡尊卑有别的相处之道,更别提两者昨日的冲突未曾了结。尤其是李继业,暗中更是叫苦。作为一大家族的主事人,阅历丰富的他马上可以想到,怨怒不形于色的人,在占据优势时索要的代价往往只会更高。

    “孙仙师言重了,这只不过是些寻常吃食,能得您的喜欢,也是这白玉楼的荣幸。再说大人难得光临造访小城,李家理应尽一分地主之谊为您接风洗尘才是。”

    回过神来,李继业连忙小心奉承了两句。现在会面的情形和设想的不太一样,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就在昨日,他暗中联系了白子风和萧庄,想让这两位仙来城目前仅有的修仙者出面为其牵线,好能够跟孙火直接沟通。不料萧庄对此根本不予理会,倒是白子风答应了下来,但也为此花了莫大的代价。为了争得保住他这一脉能够继续执掌世俗家族的大权的一丝希望,他不得不这么做,必须争取赶在本家的修仙者出现之前稳妥地了结此事。

    孙火微微一笑,半眯起眼睛。他不知道李继业的这番心事,即便知道了也不在意。只见他随后双臂一摊搭上了扶手,摊开身子靠上椅背坐了下来,竟是显露出一副高高在上却又很是舒服的姿态。

    “是吗?贵府的待客之道的确别具一格,让在下的确长了一番见识了。”

    这下子李继业再也没法保持镇静了,慌忙间下意识地双膝一软,就要跪了下去。但在此刻,却见孙火猛然伸手虚空一托,阻止了他的动作。

    “李大人,有话好好说就行了,不要行这样的大礼。要知道按年岁来看,我这个晚辈可是受不起,会折寿折福的。”再一次,孙火把话用着调侃的语气说了出来,让其他人顿感匪夷所思。场面一时冷住了。

    “这,这”李继业一时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虽然他这辈子可谓阅人无数,可这般不按寻常套路说话且还身为修仙者的,却真是第一次遇到。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竟然响起了孙火的声音。

    “听着,来做个交易吧,我现在没想追究昨天的事,就当你欠我一个人情,不反对的话,你就向我荐茶。”

    一听这话,李继业不禁惊得微张开了嘴,脑海里突然有些空白。他完全没有料到,孙火竟会在此时主动降格提出了交换条件。不仅如此,他眼角的余光还发现,在场的李、白二人似乎都没有听到这些话语,只有自己接收到信息。但这般当他人面搞小动作,不可不谓胆大。

    只是话说回来,虽然降格退步,但在如此交际的场合上提条件,根本就不给人思量时间和商讨的余地,李继业大感无奈之余,更觉得孙火这人城府颇深一时半会之内难以琢磨。因此他猛然心一横,决定先应承下来度过此关,毕竟再横生枝节带来的未知风险,已经不是他这个当家人所能再承受的了。

    “想不到孙仙师竟是如此随俗平和,实在是在下太失礼了。这是敝楼的雪点翠,还请仙师大人赏脸品一口,权当是鄙人向您赔罪。”

    哈哈一笑打破了僵局的沉默,李继业连忙踏上一步,双手端起了孙火面前的银丝白玉盏,半躬着身奉了上去。

    眼看这李家的当家人如此上道,孙火心中也是略松了口气。因为萧风的死,当下他实在无心在此地逗留,同时也是心虚万一萧家看出了什么端倪,当面对质起来可就不好收场了。稍稍停一下装出考虑的样子,随后他便坐直身子伸手将茶盏接了过来。

    在这种场合也就不能随性那般如牛饮水,于是孙火学着之前木鑫的样子,轻抿了一口而不急于下咽,舌尖微抬。马上他脸上就显出了诧异之色。

    且不提此茶气息清冽扑鼻,大异于孙火所闻知的几种茶香。更奇特的是汤水沸热,却有丝丝寒凉之意盘桓口中,冷热交织竟是别有一番滋味。此外,细品下可感水质甘冷,非泉非井,一时间孙火倒也想不出这烹茶的水取自何处。

    “好茶!这是?”此刻孙火倒也没有端着身份吝惜自己的赞叹,微微一偏头便向其投去疑问的目光。

    “这雪点翠并非本地土长的茶种,而是产自北境雪峰之中,因此独有一番清新冷冽之味。而这烹茶的水,也是取自茶株根土周遭的落雪溶解而来,平时以青茅滤去土屑,封坛存于地窖之中。这样煮出的茶水才能最大的保留原色原味。”

    虽然意外于这位年轻的仙师竟然会对这茶水的由来感兴趣,但李继业还是不敢怠慢地马上简单解释了一番。回完话后想了一下,他又试探地问道:

    “孙仙师若不嫌弃微薄的话,鄙人愿代白玉楼愿意赠送您一斤聊表心意,还望笑纳。”

    “好!”

    听到这话,孙火不禁有些犹豫,但却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应了下来。按理说此时身处是非之地,自己不该收受他人之礼以免节外生枝,只是雪点翠此茶也确实稀罕,若是将其转赠给木鑫,想必能得喜欢,也不枉从前一起经历那么多兄弟相称。

    另外一边,萧庄和白子风都对此结果暗吃一惊。尽管接触不多,但两人都对孙火有个共识,那就是这人言语少口风紧不好相与,想投其所好拉近些关系都没头绪,安排宴饮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赌的就是个地主之面不好拒绝,却没想到竟被李家抢先误打误撞捡到漏了。

    “行了行了,孙道友是什么人,难道会为这点小事和你斤斤计较不成?既然要送礼,还不赶紧去准备准备!”

    心里带着事而来的萧庄,率先忍不住脸色阴了下来,开口打发李继业离开。

    “是是是。鄙人这就先下去准备,您几位大人慢慢聊。”李继业这会倒是很清楚地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快,连忙打了个哈哈,朝周围使了眼色便带着人都退了下去。

    没有了凡俗人在场,萧、李两人也似乎少了些拘束,竟是拉着孙火聊起了一些修炼上的心得问题。这对于才刚刚进阶的孙火倒是颇有吸引力,便渐渐放松了些许心防加入讨论中求教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已经过去个把时辰,天色也明亮了不少。即便觉得受益匪浅意犹未尽,孙火也意识到了这并非寻常的交流小会,是该离开的时候。于是在客套了两句之后,便起身说出了告辞之语。这让萧、白二人十分的意外,连忙起身出声挽留。

    “承蒙两位热情款待,孙某不胜感激。只是在下才刚进阶不久,此趟出来也是听人谏言,打算埋名入世走走,历练一番心境,实在不便在此久留。所以很抱歉,在下要先行一步了。”

    听着孙火这番解释,两人打从心里觉得这理由颇为牵强,却也不好直接反驳什么,毕竟宗门修士外出游历这事也是时有发生,这个过程通常是会前往陌生之地,避开熟人干预影响行事,才能达到历练的目的。这个时候提出来,实在无法据此判断孙火是在找借口婉拒回避他们,还是真有其事。

    “想不到孙道友年纪轻轻,竟能这般虚己受人目光长远,将来必定是前途无量大有作为啊。”即便心下有所不满,白子风也没有显露出来,反而笑着称许了一声。

    而对于萧庄而言,却是心头略略松了口气,相比于孙火有些失礼的告辞,他更担心其人当下在此地长时间逗留难以封锁消息。现在离开,反而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筹谋该怎么善后了。

    “历练增长见识是修行中的大事,再说这是孙道友破境进阶后的首次出行,理当慎重对待,又何来抱歉一说呢。即使这般,在下等也不便多留道友了。只是先前道友所托寻访故人之事,到时该”

    孙火一听倒也明白萧庄的意思,连忙回应道:“萧道友有心了。这仙来城人口众多,一时半会也不好找到人吧。所以少则七八天多则半月,在下应该也就会返回宗门继续潜修,到时自然会再次登门拜访看是否有着落。劳驾萧道友费心代为安排了”

    “这是哪的话,孙道友太客气了。刚好萧某在此地还有些琐事需要处理,暂不会离开。那就一言为定了,等着给道友历练归来接风,到时再把酒言欢了。”

    若不是已经知道此事没有好结果,孙火还真信了萧庄是如此的热情好客,此刻心下也只能暗中佩服对方相当隐忍一点形色都不漏,更是提了一分小心。

    “来人!”

    眼见孙火和萧庄言语间似乎有了亲近之意,白子风蓦然开口朝外头喊了一声。马上,李继业便带着一名小厮匆匆走了进来。

    “孙道友要离开了,你的礼物还不赶紧奉上。”

    “是是是!”李继业应了声,连忙伸手示意小厮双手捧着托盘奉送到孙火跟前。只见盘中放着一大一小两个陶罐,匀称罐身表面晶莹透亮,一看就知道特意烧制而来,非寻常所用器皿。

    “请孙仙师笑纳。这小罐之中盛装着便是雪点翠茶叶,大的罐子封存着烹煮的雪水。”李继业很是恭敬地朝着孙火说道。

    “李大人客气了,孙某也就却之不恭了。”孙火目光闪动了两下,便手按腰间上的储物袋,一道白霞一卷而过,托盘顿时空无一物。

    接下来他再冲着在场的三人略一拱手,也就准备真的告辞离开了。

    “道友且慢”这时萧庄突然想到了什么,蓦然开口道。

    “道友接下去要到何处游历,在下不便多问。只是仙来城周遭的地域中,东南方的绿石城似乎已经大旱年许,不是什么太平良地,可以绕过此处以免空走一遭。”

    “多谢忠告!”孙火心中一震,却还是微笑着朝萧庄道了个谢。

    没有多久,一个数尺大小的圆盘便从白玉楼中疾飞而出,渐渐地消失在了远方。这样怪异的景象,倒是引来周围一些凡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与此同时,刚刚招待孙火的雅厅却是门窗紧闭,偌大的房间中只剩萧庄和白子风不见其他凡俗人,正相对而立怒视彼此,仿佛随时都会动手。

第二百七十六章 焚日亡城

    在孙火离开后萧、白两人之所以会这般剑拔弩张,只因为萧家在昨夜不仅失去了萧风这个筹码,还遭受了另一重损失。

    为了防止其他三家可能染指萧风这个筹码,萧家事先已然布下了疑阵,伪装其仍旧寄身于自家旧宅之中。果然,在白天的酒馆碰面后,白家很快追查到了那个地方,也打起了漏夜劫人的主意。于是当晚两大世俗家族的人手,在萧风旧宅罕见地火拼了一场,双方都多有死伤。萧、白二人虽都没有现身直接斗法,却也留在暗处督战,牵制彼此。

    可萧庄怎么也没有想到先前做的种种布置,到头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恨的是萧风失踪了,生死未明。从屋内毁损的情形和地上遗留的血迹来看,似乎凶多吉少。不仅如此,监守的那几名侍卫全部毙命,更是无从得知当夜具体情形,而且几人死法不一,有掌碎心脉、利剑断喉、剧毒断魂等,竟像是数名武林高手同时出动。此般种种,让眼下查找萧风的下落变得迷雾重重难以着手。

    而这些,都是匆匆赶路中的孙火所完全不知情的。此趟离开宗门因为身上带着任务,途中又是多番波折,他并没有动过重归故里的念头。此刻乍然从萧庄口中听到大旱的消息,才痛失兄友的心境更添一重纷乱。从前世俗生活的情景,如潮水般在脑海中闪现,让孙火不由得揪心故乡的现状,恨不得即刻身处绿石城中能够做些什么。在飞出仙来城足够远的地方后,他便也不再遮掩身形,风驰电掣地急行而去。

    三日之后,绿石城远郊。

    焰日高悬,万里无云。目之所及,十室九空,房屋尽皆破落不堪,鲜闻人声,唯有风语。朽木疏立,枯皮斑驳,干土龟裂,无有青叶,好似炼狱降世。

    村落的小道上,一个头戴青竹斗笠的高大男子正缓步行走着,孤零零得有些诡异。忽然听得远处似有童声细语,人微微一怔,便毫不迟疑地循迹飞奔起来。连转过几个拐角岔口,很快就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只见在一间破败的茅屋门口,竟然蜷缩蹲立着一男一女两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女孩较大,看着不过七八岁,小的男童也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瘦骨嶙峋,口唇上都干裂着一道道血口子。

    “吃吧,快吃吧!”

    女孩干瘦的手中,紧紧地抓着一块不知从哪里刨挖出来的植物块茎,干瘪瘪的,上头还沾着不少泥块,就这般颤颤地递给身旁的男童,轻声劝说着。男童伸手接过,使了大劲才咬啃了两口,还未吸吮到什么汁液,便忽觉眼前一黑,一个高大的陌生男子如同鬼魅般来到身前,双目直勾勾地俯视着。

    “姐姐!”男童惊呼一声,哑声细若猫叫。两孩童身形摇晃不稳地站起身,女孩一手抢过块茎死死捂在胸口,一手拉着男童掩挡在身后,惊惶之色尽在脸上。

    看着陌生男子一言不发地抬起手向前伸出,两孩童越发惊恐地连连后退想要躲闪,但是身后的土墙却阻断了他们的脚步。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两孩童惊惶的双目先是变得迷茫,很快就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只见陌生男子的掌心中突然多出一粒水滴,翻滚着不停变大,一直到有拳头大小。水球掉落而下,却被男子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一只瓷碗稳稳地接住,俯下身来将其递到了跟前。碗白似雪,水光粼粼,清凉之意四溢而出。

    “水!有水!”男童猛地从女孩身后抢了出来,两手紧抓着碗沿,埋着头咕噜咕噜地喝起来。

    “慢点,别呛到了。”男子终于开口说了一声。听到这话,没有妄动的女孩手里抓着的块茎“啪”的掉落地上,眼角隐现泪光。

    片刻过后,一道黑影冲天而起,很快化为一个小黑点,渐渐远去。在其下方,那两孩童存身的破屋门前却是多出了一个简陋的长条石槽,里头满盛一汪清水,正轻轻地摇曳着。女孩一手牵着男童,一手紧紧握着个小白瓶子,两人的脸上比起先前多了两分生气,正呆呆地望着男子离去的天边。

    与此同时,在绿石城城门处,一队人马正徐徐从中走出。队伍里的人穿红戴绿敲锣打鼓,喜气洋洋好不热闹的样子,看情形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在今日出阁。

    只是官道两旁光秃秃的寸草不生,不见半点碧色,却围观站满了众多平民百姓。人虽多,却少有交头接耳,个个看着这嫁娶的行队翘首以盼着什么,安静得好不诡异。

    小半天过后,绿石城上方。孙火脚踏圆盘法器,观望着城中的境况。萧条,冷清,死气沉沉,与记忆中热闹的街市截然不同,没有往日的人来人往,反而一些街角僻落里隐约有人影趴卧,生死未知。就连那些在自家门户上倚坐着的人,个个枯形似骨,双目空洞无神地仰望着天空。

    有生以来从未见过这般惨烈的大旱景象,这让他实在心惊不已。故土遭此天灾大难,自己却茫然不知,未能尽早出一份力来解救更多的人。若故土就此不存,来日又有何勇气在他人面前自称出身,午夜梦回之际,自己亦如游魂孤鬼,更无归宿可去。

    失神了好一会,孙火终于清醒了过来,认准了一个方向猛然向城中直冲而下。

    只是片刻功夫,孙火便御器来到了李府之上。院宅虽在,但也因这大旱显露出了几分落败之相。尽管没有以神念仔细扫视全貌,但粗粗感应下还是能察觉其内有不少生人气息的存在,这让他略感欣慰。尽管免了先前担心九元会为了避祸远迁他地以致自己寻不到熟悉人手作为助力办事,可孙火心下也有一丝疑惑,为何李炎会做出如此不合情理与不智的决定。

    没有似平常一般从前门等候下人通报再进入,就这般纵身从半空中一跃而下。在“轰隆”爆鸣声中,庭院中青石地面骤然凹陷出了个半尺来深的大浅坑,风尘滚动,拥着孙火显现出了身形。

    如此大的动静,一下就惊动到了屋里头的人,纷纷起身出来查看究竟。

    孙火冷眼看去,为首之人赫然是李炎不假,只是人已不复当初的少年英气勃发,显得老练稳重许多,瘦削的脸孔上更带着几分憔悴。随其身后出来的还有四五人,估摸着应是九运会中护法长老之类,就是瞧着眼生没什么印象,也不知道是从前未曾见过的老人还是后进的新手下。

    第一眼看到孙火这不速之客如此大的阵仗,一干人等私下尽皆心生畏惧,霎时间鸦雀无声。久旱之地尚能果腹已是万幸,哪能指望还保有从前的武功身手,眼下这情形来者不善,即便在场之人全部出手,只怕要被一锅端了也大有可能。

    在看清这不速之客的身份后,李炎明显地呆滞了一下,满脸的难以置信。足沉似石地往前迈出了两步,就在下台阶时竟然还踏空了一脚,身形顿时不稳起来,但李炎也全然不在乎自己的失态,死死地盯着孙火有些跌跌撞撞地飞奔而来,一下就跪在跟前,倒头叩拜。

    “求仙师大发慈悲,救救舍妹,救救绿石城吧!”

    “求仙师大发慈悲,救救二小姐,救救绿石的百姓吧!”李炎身后的那几人大吃一惊,相互间看了一眼,马上不敢怠慢地赶过来,齐齐跪倒叩首拜求道。

    乍然见到李炎和九元会诸人这样一番跪求,孙火不禁有些傻眼。因为对九元会如今的处境心存疑虑,所以刚刚才这般声势浩大地现身,就是想要先声夺人震慑宵小,以便后边行事。可眼前这情形,实在不在孙火的意料之中,而且跪求的言语中还提到了思烨,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说李帮主,你我好歹也算是旧识了,何必这般屈尊叩拜,有什么话起来说吧。”脑海之中不禁浮现出当年李思烨英气洒脱的样子,勾起了孙火心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此时此刻在人前并不好表露出来,只能是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发话道。

    可是当李炎抬起头来的时候,孙火只瞧见他已是潸然落泪,心中暗暗吃了一惊,突然意识到若非危局紧急无解,堂堂一帮之主何至于这般失态卑微来求人。

    仅仅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一道惊鸿顿时从李府中激射而出,风驰电掣直奔远方。不多会,李府门户骤然大开,李炎也带着数人骑着仅有的快马匆匆赶了出来。

    同一时间,绿石城中的数处街头巷尾,隐隐约约地有歌谣之声传了出来:

    “百里日,朽木乌,竭泽死灵怨。

    起紫焰,烨女献,雷鸣霖泉见。”

第二百七十七章 雨祭天变

    万冢丘,一如既往地人迹罕至,僻冷寂寂。从前郁郁葱葱的草木,此刻也因这大旱尽皆枯死,唯剩下一根根支离兀立的树干。这些树干的表面全都变得漆黑发亮,看上去好不诡异,令人心里发毛。

    荒道之上,缓缓地走来那“送亲”的队伍,里头的人吹打得越发用力和响亮,以致器乐之声在这空落的枯林中隐隐回响。

    没过多久,队伍便来到一片空地之中停了下来,鼓乐仍在进行,但随行的人中却跑出了数十汉子,七手八脚地将一路带来预先备好的材料抬到了前面。同一时间,另有十数人身穿着奇异的服饰,脸上涂着彩绘面具,分散着四周伴着鼓乐环绕着跳起了古怪的舞蹈。只是片刻的功夫,一座三层高的木质方形祭台便被搭建完成。祭台描金措彩,边角上更是插着数面五色彩旗,上头绘有青龙朱雀等神兽之相。

    眼看着一切已然就绪,鼓乐声骤然停了下来,连那些怪异的舞者也都停下束手而立。这时,一名年纪较大的长者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看了看日头,高声喊道:“吉时已到,请烨女上台。”

    两名侍女闻声,俯身伸手拉开了抬轿的红布帘。一名身穿彩凤霞帔,头罩红帕的亭亭女子从中走了出来。就在两名侍女的搀扶引领下,一步一步地踏上了方台顶上。从抬轿到方台之间的百余步,红衣女子走在赤红缎子上的脚步是那样踏实,没有半点迟滞,也没有哭啼之声。

    “小姐。”方台上,侍女面容忧伤,忍不住还是轻唤了一声。

    “快下去吧,这和你们无关。”红帕下低低地回应了一句,便再无声响。

    眼见临了了主子心思决绝仍不为所动,侍女只好无奈地放开了手,眼中含泪跪下身,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随后掩面飞快地下了祭台。

    此时此刻,烈日之下祭台之上,唯剩那红衣女子孤零零地站立着,红帕下依稀可见微微翘首,似在祈求似在静候最后的时刻。一切已然就绪,全场鸦雀无声的寂然。那长者朝四周打量了一圈,见再无什么遗漏不妥,便回身再次高声喊道:

    “请紫焰!”

    围聚的人群骤然从某处分开,只见一名身穿暗红道袍的中年道士傲然迈步走出,随其身后跟着一名十二三岁的童子,手捧檀木方盘,当中放着一个香炉般青铜器皿。

    就这般径直地来到祭台前,道士一甩拂尘,伸手揭开了皿盖,里头赫然躺着块黑黢黢的土块物件。随后他单手捏诀,口中念念有词,不多会便抬手往炉皿中一扬。

    “嘭”的一声轻响,一蓬紫色的艳丽火苗顿时应声从炉皿中窜升而起,跳动不已,引来了众人底下一片惊叹。

    “风火登渊庭,龙电破阴冥。

    紫焰祭烨人,魂息雨速临!疾!疾!疾!”

    中年道士傲然向全场环视了一圈,随后伸手从木盘中托端起了炉皿。周遭的百姓纷纷跪俯在地,不停地跪拜齐声呼喊。

    “求天公赐雨!求天公赐雨!”

    就在道士作势要去引燃眼前的祭台时,异变突起!

    “谁敢!”

    劲风伴着一声凌厉的破空尖鸣,一个巨大的长条黑色物件从天而降,沉重无比地砸在祭台之前,直震得地面颤动不已,惊得那道士霎时面如土色,站立不稳跌坐在地,手中的炉皿滚落在旁。

    待众人回过心神定眼看去,只见竟是一把漆黑似墨的巨剑斜插在地上,剑身入土似已过半,好不凶煞迫人。

    巨剑飞射的劲风,吹落了那红衣女子头上的红帕,露出里头一张英秀的面孔,赫然正是李思烨。而刚刚这一声天外厉喝,直穿她的心底,仿若身在梦中,实在难以置信。

    抬头正要循声望去,因红帕掉落乍然而至的日光照射得李思烨难以睁眼,让她下意识地举手搭额。缓缓下降的高大人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一张额头微微沁汗、满眼急切的男子面孔映入李思烨的眼帘。

    怎么忘得了这张脸。当年一别,几度梦回,都是这个男子将自己紧紧搂抱在怀护着,低头笑了笑,说着那一句,“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连累你。”

    此刻再见君,容未改,少了当年几分青稚气,格外的黝黑显得内敛冷毅;人在前,身似塔,遮去日头的毒光换一片凉荫,越发的壮硕却一如昔日那般予人心安。即便命数无改今日终要去了,李思烨也觉得无甚遗憾了。

    只是这样的心思,却不是孙火现在所能知道的。他眼中看到的,却是红装娘子婷婷立,柳眉明眸惹人怜,数年未见变化之大,惊艳得不禁有些失了神。

    “草民拜见仙师大人!”

    一声问候猛地惊醒了孙火,暗咬舌尖定住心神,他连忙悄然往后小退了半步,别过脸不敢再多细瞧跟前的李思烨。

    “放心吧,有我在,一定保你平安回家。你大哥李炎正在路上赶来。”嘴唇微动地传音了这么一句,孙火转身走到祭台边俯视下边众人,准备面对接下来的诘难和挑战。只是他没注意到,身后已有一双泪眼迷离。

    另外一边,原以为天降仙人,是绝境中更多了一线希望,但是看到来人飞落祭台后,一双眼睛落在烨女身上竟未移开半分,那主事老者和一干众人的心顿时如坠冰窟般直往下沉。不得已之下,那老者只能硬着头皮起身发话道。

    “阁下贵为仙师之尊,为何不在世外福地清修,反而来此旱荒灾地插手干预世俗事务,阻止祈雨之祭?”

    “我为什么来这里,是你该管的吗?但大旱降世,九元会的李家不仅没有远迁他地以保基业,反而坚守故土联络士绅,尽一切所能地筹金放粮,施粥赈饥。你们受其恩惠得以活命到现在,如今却要将李家小姐火祭祈雨。天灾无情,难道人也要跟着无良无义吗?”

    此言一出,底下众人心底皆是一惊,完全没料到来人竟似乎十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而且言语中更是处处维护李家。

    “仙师大人请息怒。可绿石城受旱经年不见滴雨,临近诸城也都弃绝此地无有援手。若非已经山穷水尽再无它法可想,唯有这谶语暗含解困之策,我等又尝愿做这忘恩负义之徒。”

    “荒唐!”孙火闻言勃然大怒道。“讹传之言,无凭无据也能当真?如果今天我不来这里,由着你们举行火祭却未见落雨,你们是能够让思烨起死回生呢,还是统统自裁抵命?!”

    面对孙火的怒斥,老者战战兢兢,却还是不得不强作镇定地分辨道。

    “仙师大人,此番祈雨一定不会失败的。烨,火盛、明亮,更有光辉灿烂之义。李小姐命格贵重,乃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三阳之女,是谶语中烨女的不二人选。她的自愿牺牲,一定可以感召上天降下雨露,拯救绿石城的万千生者。绿石城也不会忘记李小姐的付出,事后必将开堂立庙,永享香火岁岁供奉。”

    孙火怔住了。赶来之前他只从李炎口中,听到是因为灾民围聚李府跪请相逼,思烨为保九元会上下平安不得已而献身,却不知道当中还有这样的缘由。

    “强词夺理,一派胡言。都是天灾大劫下的幸存人,谁又比谁命格贵重?若真要论起尊卑有别,难道不该是你们自认低贱者率先奉出己身,以保尊上者性命无忧?这般颠倒是非恩将仇报,真是枉费了李家先前施济活命的善心,你们也还有什么脸面继续苟活下去?”回过神来,孙火顿时脱口而出大骂。

    “今日有我在,谁都别想动她一根寒毛!听清楚了没有,给我滚!”

    孙火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怒极之言,却让场面骤然逆变。只见原本跪伏在地上、畏畏缩缩一干人等,并没有顺从起身离去,反而眼神渐显阴冷,脸上再无恭敬之态。

    突然之间,孙火猛地抬起手挡在面前,只见一颗石子凭空被定在掌心之前缓缓地转动着。这样偷袭不成的泄愤举动,却如同火星一般引爆了灾民的情绪。未等孙火循迹出声发难,所有人便都聚拢过来,各种污言秽语宣口而出,指责咒骂不绝于耳,更有石块杂物飞掷而来,尽管好似有道无形的墙壁将其全数挡住完全无法近身。或许是畏惧那把黑剑的凶煞,或许是忌惮着修仙者的身份,并没有人胆敢真的冲上祭台把孙火给轰赶下来。

    明明是满怀热忱星夜兼程而来,欲救一城平民于存亡之际,却怎么也没料想自己会落得眼下这般无端被仇视围攻的境地,此刻孙火心中恼怒交加,却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

    “公子,你已贵为仙师之尊,还请顾念大好前程先行离开吧,没必要在此为小女子涉险受辱。”纵有千言想要诉说,但是到了思烨嘴边,却只能狠心地剩下这一句劝别。

    蓦然听到这么一句,孙火更觉得烦躁无比,只当是思烨轻看了自己,便头也不回地应声道:“说什么浑话呢!我若是那般冷情寡义之人,又何必还赶来这里一趟。”

    不知为什么,自从来到这里孙火心里便隐隐有种危险的感觉,而这种危机感因为刚刚的滞留片刻,竟然突飞猛涨逼近顶点就要爆发出来。可是环顾四周,入目所见只有被怨愤蒙蔽的灾民,急切之间他也根本无从察觉这危机感的来源。

    情势逼迫之下,孙火没法再做他想,便往后一伸手拉过思烨。正当他准备带着人跃上半空飞遁撤离时,异变骤生!

    在咒骂责难的灾民中,几声凄厉的呼救尖叫不约而同地响起。马上,所有人都惊恐地看到,数根诡异的黑色藤蔓分别缠束住了那几人的一只手或脚,硬生生地将其拖倒在地飞快带向远方,即便人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不知何时周遭土地的颜色竟变成灰暗一片,隐隐地散发出腐朽的气息。

    就在所有人四处观望到底发生什么情况的数个呼吸间,又更有数人先后如出一辙地被那诡异的藤蔓暴起抓住,情况凶险万分。

    一道金光人影飞掠而过,辗转起落,那数道藤蔓顿时齐齐断裂而开,被拖行的几人顿时得救停了下来。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原先缠束住受害者的藤条残枝,竟恍如活物一般舞动了几下,这才停止。而那断口处喷溅出了点点暗红色的汁液,洒落在布衣上,竟然凭空出现了类似腐蚀的斑点。

    人影停住了身形,赫然正是见势不妙出手相救的孙火。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双掌上延伸而出的金光刃瞬间溃散消失,紧接着抬手抓住胸口处衣襟猛然一扯,竟是连同右半边袖子给整块撕了下来,扔在地上。马上,这半片衣衫的几块地方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皱缩,成了残烬。

    这样的一幕,看得孙火双瞳微微一缩。无法否认,刚刚救人的举动过于冒失了。为了尽快斩断藤条,用作突刺的手臂并没有刻意避让开,从而让衣袖擦拭过藤条断口沾染了不少汁液,却未曾想腐蚀性如此强烈。

    未等孙火多做细想,便突觉周遭原本明亮得过于刺目的天色骤然阴暗了下来。抬头望去,他有些吃惊地看到,当空的炎日仿佛竟然在中间裂开一道黑暗的纺锤形口子,贯穿了整个日面,乍看上去有如一枚蛇目阴冷地俯瞰人间。更为可怕的是,在视线受阻看不到的远处,更有一道漆黑的纤细烟气,笔直地冲天而起,正正地没入到日面中的裂缝。

    “快看,那是什么啊?!”

    人群中的数声惊叫,再一次改转了孙火的注意力。当他循声望去,另外一幕更加不可思议的景象赫然引入目中。

    绿石城方向,目测应该就在其城池的正上方,毫无征兆地高悬着一轮蓝色的圆月。幽魅,冰冷,光远远地看着就能感到如同面对亘古不化的寒冰般,传来丝丝缕缕的寒意。蓝月之下,无数的烟云雾气在不停地翻腾涌动。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云气上显现出了万冢丘此时此刻的景象,竟是凡世间传说的海市蜃楼。以孙火远超凡人的目力,他清楚地在蜃境上看到了自己周遭所发生的一切,分毫不差地同步进行着。

    只是这神奇的景象并没有留给孙火感叹和欣赏的功夫,反而他的脸色隐隐发白起来。就在蜃景的其中一片,他看见了异日乌烟下所连接的,竟然是一株从未听闻过的硕大植物。

    那植物无枝无叶,唯一根碧色主干孤兀直立,顶上还长着个紧紧闭合的花苞,瓣叶鲜红似血。更恐怖的是,根干下方裸露的土壤焦黑一片,就像那片大地已经死去。无数的黑色藤条,如蛇群出洞般扭动着穿行蔓延向四周,似乎已经遍布了大半个万冢丘。

第二百七十八章 殉义逆天

    如此大的动静和诡异的存在,作为修仙者的他不应该完全毫无察觉,更何况刚才人还是御器从空中飞驰而来,更没理由在远方看不到这样一株怪花。

    未等孙火反应过来想清楚这异象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的,耳畔再次响起了人们的惊叫声。举目急转环顾四周,只见更多的藤蔓骤然破土而出,如先前一般无二地开始掳掠活人。事态紧急,孙火无从多思,本能地双腿略微一屈,人便再次飞射而出。

    当闪动的人影再次停下,在惊魂未定的众人眼中,却是看到了一具通体淡淡银灰光泽的壮硕身躯,势如撑天宝塔般笔直地跨立着,替他们挡在了前头。

    “跑!快点跑!”孙火猛然往后偏头,震声怒吼道。

    刹那间的一片鸦雀无声,但马上哭叫声、呼喊声嘈杂一片,聚拢的人群如梦初醒般开始四散地奔逃起来,当中更有人被推翻踩踏在地,生死不知。如此混乱的场面,却见孙火在怒吼之后便回过头一动不动,竟完全没有继续出手引导人群逃命的意思。

    就在这时,一道红色倩影矫捷利落地来到孙火的身前。纵然当前岌岌可危,她也无法就此抽身离去独留孙火在此面对。只是在看清孙火正面的下一刻,思烨骇得抬手掩口低低惊呼,点点莹光涌出双眸。

    她无法相信,眼前这具凡人眼中宛如铜浇铁铸般坚不可摧的金刚身躯上,体表赫然出现了七八处或大或小的溅射状破口。这些伤口全都漆黑一片,不仅往外诡异地飘散出丝丝黑烟,正肉眼可见地缓缓侵蚀着周边的银灰皮肤。那张原本棱角分明的英气脸孔,此刻扭曲得有些狰狞,已然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豆大汗珠。

    看着这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思烨心疼地不自觉伸出手要去触碰,只是还未到近前,便被一只大手闪电般握住了手腕。

    “还不走?!碍手碍脚的!”

    思烨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劈头这么一声冷冰冰的呵斥,随后整个人身体骤然一轻便腾空而起。待到双足落地时,竟是已经被孙火甩飞出了十余丈开外。

    纵然被这般粗暴赶开,思烨下意识地还是往前踏出一步想要回去。

    “孙”

    “滚!”

    一道细长火焰带着尖鸣破空而来,不偏不倚地扎落在跟前,外放的灼热气浪把将要继续上前的思烨反而倒逼退了两步。待她站定看去,却见火焰骤然一熄,现出了一把红色的火纹长剑。

    思烨双瞳猛然一缩,这瞬间她只觉得自己的世界似乎也被此剑扎裂成了无数碎片。数年思忆,情丝绕心细细缠,何曾想,重逢即是永别。

    情势摧心碎,但终究是江湖儿女多烈性。仅仅弹指间,思烨便回过神来,眼神顿时毅然凌厉起来。一举足,一抬手,她便将跟前的长剑拔起。刷刷几下剑花,红色布片纷飞,嫁衣的长袖和下摆等冗长的边幅已然消失。转身回头,一眼深望,随后她便展开身法如一朵红云般飘飘地追赶人群而去。

    感应着思烨不再逗留渐行渐远,孙火只觉心有所愧但又如释重负。若非不得已,他又何尝愿意这般冷面绝情地戮心驱人,可眼下自己或许已经没有往后了。

    因为就在刚刚再次出手斩藤救人之间,心头上毫无征兆地骤涌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似乎冥冥之中有个不知名的存在,已然发现并盯上了自己。只是刹那间,周遭仿佛充斥着无数窥视的目光,无处不在无路可逃。

    不仅如此,孙火还注意到了,先前被自己斩断落地的藤蔓和破土而出的孔洞,居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都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若不是地上还残留有一些汁液腐蚀的痕迹,任谁能猜想到上一刻发生过那般凶险诡异的事情。

    腐蚀的剧痛,把孙火因为赶走思烨而有些恍惚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一拍储物袋双手飞快地连连挥舞几下,数张颜色各异的灵符瞬间便都贴到了几处伤口之上。可是还未等他施法将其激发,符纸上的灵光竟然忽明忽暗急闪起来,随后几张灵符像被伤口传染一般瞬间发黑起来,一个眨眼便都成了灰烬,悠悠地从身上飘下。

    亲眼看着这诡异一幕的发生,孙火的眼皮不自觉地急跳了数下,意外却也不觉得能再怎么吃惊。疗伤的灵符竟然都能失效被毁,他也没打算做别的无谓尝试了。

    仰头望了一眼那不祥的蛇目天日,又转脸看向绿石城上空亦幻亦真的蜃景,孙火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大胆猜想。稍稍踌躇后心头一横,他断然做出了抉择。

    猛然抬手虚空一抓,灵光闪烁间一条两指粗细的黢黑铁链飞射而出,准确无误地勾缠上了玄阙的柄环。

    “喝哈!”抓链的整条臂膀上瞬间爆起了无数虬结的筋脉,似龙踞附身视之触目惊心,孙火转身跨步顺势一拉,深扎入地的玄阙应声而起,稳稳地倒飞进他的手上一把握住。站直起身,最后的畏惧心仿佛也在厉喝声中一吐而尽,孙火的双目仅存寒光莹莹,幽深无底。

    再仔细地打量了两眼蜃景,孙火终于认定了一个方向。微风起,人踪无,原地只剩下了两个寸许深的脚印。

    绿石城内,某间小院之中,有一名络腮汉子和一位银发老者并排而立,正与一名神色略显焦虑的妙龄少女相互对峙着,但反常的是这三人的服饰却和城中的百姓风格迥异,竟然是塞外草原民族的袍服。

    “小姐,我想以司祭的身份提醒你,你瞒着我和黎叔,私下用迷魂术将祈雨仪法外传出去,已经是犯了族中大忌。回去之后要受什么族规处置,你应该很清楚。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你更不该去趟这浑水。”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络腮汉子还是率先开了口。

    “为什么不能去?正因为是我将秘法传了出去,所以才更应该对此负责。这祈雨秘法族里已经多年未曾用过,现在不调查清楚出了什么差错,他日族中若需要启用时又如何确保万无一失呢。”抬头又望了望顶上可怖的天象,少女有些急切的分辩道。

    “胡闹!现在还停留在这里就已经凶险万分了,哪里还有自己上赶着去找死的。准备撤离!”老者阴沉着脸,两眼死死地盯着头上的幻变的天象,完全无视少女频频望来哀求的目光。

    眼见自己此刻根本没法说动两人,少女心下决然,两手暗中猛然一翻,顿时从袖中窜出两条黑索闪电般地直扑二人身上,眨眼间已经盘旋数圈猛地捆得结结实实。

    “你疯了吗?竟然使禁仙索来对付我和黎叔,还不快点解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汉子一边徒劳无功地奋力试图挣脱黑索,一边朝着少女怒吼道。旁边的老者倒是什么动作都没有,但看向少女的目光冷冽如刀,完全不带丁点感情。

    眼见自己的突袭真的制住了眼前两人,少女暗松了一口气,但满心的歉疚也随之而来。“对不住了,蒙大哥,黎叔。族中的教导我不敢忘,未来要接任圣女的人不能没有担当。所以此祸由我而起,我必须负责。”

    说完这话,少女往跟前一挥手,又一条五色荧光的洁白丝带飞射而出,灵性十足地舞动穿行,披搭上肩头。随后整个人腾空而起,有如飞天的仙女般,直奔万冢丘而去。

    “丫头,你咋能这么死心眼呢。”注视着少女的身影远去渐无,老者的眼神突然间柔和下来,喃喃轻叹一声,就连旁边的汉子亦是默然。

    与此同时,少女毫不掩饰行迹的这一幕,似投石入湖般瞬间引起了涟漪。留存的百姓们相互扶持着,缓缓地上了街头,翘首远望着。几乎没有人说话,但不少人已然俯身跪地,叩拜着,祈求着。终劫般的天象之下,整座绿石城最后的生命光亮,有如风中残烛,黯焰将熄。

    数十里外,一个丈许大小的黑色骷髅头正风驰电掣地疾飞着,顶上并肩站着两人,其中之一赫然就是木鑫,另一位却是那戴着玄字面具的红衣人。此刻木鑫双眉紧锁,死死地盯着掌上平托的一块圆形玉盘,上头忽明忽暗地闪着一点红光。

    “该死!该死!他果然还是去了那里。”

    这忍不住的斥骂声,引来了身旁红衣人的微微侧目。转睛望向前方这妖异至极的天象,他迟疑了,但仅仅过了两息,握诀的双手骤然一变,脚下骷髅头行进的速度又快了一分。

第二百七十九章 黄泉永夜

    根据蜃象呈现出的方位信息,从祈雨祭台处到当下所在的位置直线距离也不过仅仅四五里而已,但就是这短短的路程,孙火已经不知道斩断了几条试图缠绕自己的藤蔓,腾跃过了多少挡路的枯木和冢堆。

    但是让孙火真正震惊的是,才出发没多久经过某处时,他竟然突地浑身一激灵有了穿过法阵似的冰凉感,而在这瞬间之后,眼前竟然真的变成和蜃象一模一样的景象,高耸顶天的怪花和遍地游动的藤蔓,历历在目。

    更诡异和惊悚的是,当孙火急停扭头往后看去时,身后竟然是一片往两边延展没有尽头的灰蒙蒙烟雾,完全没有来时的路。他带着疑心尝试向后大大的退了一步,不仅再没有触发那种冰凉感,而且人也回不去了。不管跃身后退出几步,落脚处一直都是灰雾之前,就像人根本没移动过。

    退路已断,并没有扰乱孙火的心志令其停滞不前,相反现在的他,只知道向着怪花的所在死命冲去,摧毁它,不惜一切代价。

    没过多久,此时此刻,阔大的玄阙横挡在身前,孙火宛如一尊护法的神像般笔直地站立,乌黑的双眸冷冷地审视着周遭的一切。无数的藤蔓围簇着怪花的根干游动着,好似一条条毒蛇正朝向孙火离地挺立而起,微微地摇曳着,每一瞬都可能是暴起撕碎猎物的时机。

    在这死斗一触即发的危急关头,不知道为什么,孙火的脑子里竟然突地冒出了有关怪花的记忆。

    烈焰化为红莲,绽放在幽冥之渊,燃噬一切罪孽的灵魂。这,是一种复仇之花。所有的藤蔓,最终都会把捕到的猎物送到花心处,焚烧殆尽。只有这花和它的根须才是要害所在,毁掉它,就不会再有藤蔓活动伤人夺命。诡异的是,这记忆既不是在阅读资料得知,也不是当场面对,更像是孙火自己就是这样一朵红莲。

    轰!轰!轰!连续数下爆炸的轰鸣声,一下把失神沉浸在幻象中的孙火惊醒过来,却见一个黑影已经直扑到了面门前。猝不及防下,他本能地就势转手竖起了玄阙,死命往前一挡。

    一大一小两声同时的金属撞击闷响,孙火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像弹丸般倒飞而出,就连玄阙也脱手被甩到了一边。人重重地摔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方才停下,孙火霎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发黑,双臂本能地才勉力撑起身体,便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无法自制地朝下咳了出来。

    略略喘息几下,孙火的意识才真正清醒恢复了过来,立刻他就惊觉到身前疾风阵阵,熟耳的娇叱声连连,有人在前头拼命地保护着自己。仰头看去,竟然真的是去而复返悄悄尾随的思烨,正双手紧握自己临别托付防身的凌焰剑,奋力砍杀着蜂拥而来的藤蔓。

    见此情景,孙火有些慌了,他很清楚纵然有法器的锋利加持,这也不是一介凡人武女可以应对的。急忙想要起身上前,不料虚乏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淹没了整个身体,已经没了先前的身手和力道。

    还未开始,就因为失神被偷袭重伤至此,更让要保护的人反过来保护自己,如果可以,此刻孙火恨不得能把自己即刻杀之而后快。

    低低一声咆哮,只见孙火直起身两指一并,便往自己身上闪电般连点数下,又一口鲜血猛然喷出。随后他从腰间抓拿出一个药瓶,看也不看地仰头全数倒进嘴里,大口大口的咀嚼几下便吞下了腹。只不过数息之后,孙火的脸上变得殷红一片。下一刻,人就真的行动了。

    只见孙火高高跃起冲到了思烨的前头,举手之间,一柄锤子便浮现在了掌上猛力握住,顺势往地面上狠劲一砸。

    “噗嗤”一声轻响,一抹紫色的火焰凭空从锤头上燃起,猛地向前暴涨喷射而出,化为一片数丈宽的火浪席卷而去,眨眼间就将众多藤蔓烧成了飞灰。

    喘息着看向前头落地的高大背影,思烨是那么的喜出望外,她不愿看到也更不相信这个男子就此孤身倒下,再也站不起来。不假思索,她猛一跺脚向前飞奔而去。

    可是还没跑出多远,她看见了,孙火偏头扫了一眼,便左手往后一扬,甩出了张淡黄色的符箓在空中无风自燃起来,紧接着化成一道黄光瞬间飞射到自己面前。

    “啊!”事发突然,思烨本能地举起双臂挡在跟前,但人却止不住去势地一头撞了上去。出乎她意料的是,没有预想中最基本的撞击伤害,前方反而是传来一股及其柔韧的力道,不仅稳稳托住了自己还反弹得倒退出好几步。

    站稳了身体思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一个黄色光罩困在里面,无法再前行半步。“叮铛铛”凌焰剑悄然脱手落地。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这忘恩负义的”思烨疯了似的扑到光罩前,徒劳无功地拼命捶打着。

    在这藤蔓被击退的短暂空档,强迫着自己忽略掉身后的呼喊,孙火站起身,眼珠急转地扫视起周遭。他没料到只是仅仅过去一小会,情况就已经和先前大不一样了。

    半空中,那异族少女正轻盈地穿行飞舞。怀中抱着一柄马头琴,琴弓拉动之间,一圈圈肉眼可见的音波扩散而开,将所有接近的藤蔓震切得寸寸断裂。只是不知为何,孙火瞧着这少女的眉目,却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而先前被制住的络腮汉子和银发老者,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紧跟在少女的身后,一左一右地从两翼护卫着她。老者手持一杆绘有雪凰图样的三角旗帜,挥舞之间便有数道白色寒气窜出,一接触到藤蔓表面便冻结蔓延出一层冰霜,紧接着碎成了无数晶光消散在空气中。另一边的汉子动手起来则是十分的火爆,一条通体带着倒刺的黑色长鞭大开大合地被挥甩着,化成了黑蒙蒙的鞭影,击打得藤蔓无法接近。

    除了这三人,孙火更意外的是也看到木鑫和那“玄前辈”的出现。那发出嘎嘎怪笑声的黑色骷髅头,此刻正往外喷出大股大股的绿濛濛的雾气,藤蔓一触及到就化为乌黑之色,随后枯萎凋零。反倒是木鑫,仅仅指挥着两口飞剑从旁协助着,更多只是在自保而已,根本没法对红莲产生更多的威胁。

    尽管如此,也正因为有了他们的出现,这才牵制住红莲的大部分藤蔓,给了思烨能够援护的孙火的机会。感激的同时,孙火的心里不免冒出了一丝希望,狂澜既倒可力挽,大厦将倾犹竭扶。

    才看到这些,孙火就听得身旁突袭的风声逼近,连忙向相反的方向腾跃而起。人在半空,自然而然地回头察望,不想一副更不可思议的景象映入了他的眼中。

    绿石城上的蜃象,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了改变,从原本能映照出大半个万冢丘的景象,居然缩成了以红莲为中心的百余丈范围。在场的每一个人,所有争斗的凶险,都分毫不差地显现在里头。这对孙火等人来说,感觉上是真的说不出的诡异和毛骨悚然,但对下方的百姓而言,悬而未决的希望和绝望,每一息都是无尽的煎熬。

    仿佛如此多修仙者的出现和介入激怒了上天一般,凭空一声惊雷炸响,天地再次剧变起来。

    眨眼之间,原本昏暗的天空就像打翻了墨汁,由蛇目天日处渲染而开,彻底成了漆黑一片的夜幕。与此同时,伴随着由远及近的湍急水声,一截犹如黄浆滚动混沌不清的河流,竟然渐渐浮现清晰,悬挂在夜幕当中。

    不仅如此,当河流现世的瞬间,红莲的枝干附近,数不尽的幽蓝火焰星星点点亮起,紧接着化成了一个个虚幻的鬼影。未等几人理出头绪,就见所有鬼影一一张开了大口,传出了难听至极的怪叫声。

    这叫声由小变大,连绵不绝,越来越响,直震得附近带起了气旋连连,阴风阵阵。

第二百八十章 绝杀绝局

    那鬼叫声方一入耳,孙火立刻就觉得心神动荡,四肢手足竟有失控胡乱舞动的趋势。

    孙火心头一惊,却什么都做不了。虽然他并非第一次遇到鬼音乱心的攻击方式,但在身受重伤还强行激发透支潜能来进行战斗的情况下,已然无力兼具紧守心神。

    与此同时,红莲的主干上还像长刺般往外冒出了三个凸起。凸起越伸越长,不一会儿就涨到丈许大小,随后骤然破裂而开,从里头冲出了三只马头鳄口、四肢细长通体漆黑的人形鬼怪。它们的一对前肢往前一扬,每边竟然都亮出三根数尺长镰刀状的利爪,虚空一抓便划出无数爪影,直扑向空中诸人。

    仅仅片刻功夫形势就急转直下,不单单孙火有了失守的迹象,其他几人原本挺拔的身姿也肉眼可见地有些摇摇晃晃飞行迟钝起来,明显都是心神受到干扰开始无法自制的征兆,可见鬼音威力之大超乎众人的预料之外。

    在此危急关头,孙火的耳边突然传来了悠扬的琴曲之声。虽然他不谙乐理,却也能从内心处感觉到此琴声古朴悠远,仿佛穿越遥远的时空而来,弥漫着无法言说的浩瀚和安宁。身心因为鬼叫声所带来的躁动和失控,顿时如冰消雪融般消退而去恢复了正常。

    孙火心头一松,仰头望向了琴声的来源,不出所料的正是那异族少女所奏出,但他却没注意到另一边恢复正常的木鑫和“玄前辈”相互对视了一眼后,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而身为少女护卫的大汉和老者,在听清琴声的曲调后,不仅没有临危脱困的放松感,反而同时脸色大变。

    原因无他,只因为少女所奏之曲竟然是镇族至宝之一——《太宇镇魂曲》。传闻中此曲一经奏出,万物宁安太平,亡魂渡超脱行,是族中大祭典最重要的仪式。而在历代祭典中,这首曲子也仅仅只能被当时的圣女奏响其中的一小部分,甚至每位圣女能奏响的节段都不尽相同,但还从未有一人可以完整地拉响整首曲子。虽然以少女的身份有资格观阅修习曲谱,但是以其当下的修为却远远不足以施展。眼下强行拉奏,莫说自伤损体有碍来日仙道进阶,就是现在当场暴毙也极有可能发生的。

    甚至顾不得此刻还有外人在场,老者飞快连摇几下雪凰旗,放出数股丈余长的冰雪旋风将一只恶鬼逼退,扭头就冲着少女喊道。

    “小主人,快停手!你的修为,奏不得”

    老者的声音急切而肃然,却满含关爱之意,一改先前冷酷绝情的面孔。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恶鬼所打断,不得不返身继续缠斗起来。

    清楚地听见黎叔的呼喊,少女的眼皮急闪了一下,可心头的愧疚驱使着手上的动作,仍旧倔强而又坚定地往下拉奏着。她能感觉到丹田处似有一团火正在燃起,越来越烈,由内向外地将要焚噬自己的整个身心,以致于额头眉心处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红晕,正在渐渐往外扩散。但局势是如此凶险,只有自己和这首曲子方能抵御鬼音的影响,为其他人争到击杀怪花的一线机会,否则都要葬身此地无一幸免了。

    尽管只听到这么半句喊话,但孙火也瞬间明了,所谓的战况优势只不过是昙花一现,这天灾之威终究不是在场连同自己在内几人所能随意扭转。紧握了握手中的乌锤,孙火身形一晃避开了数条直扎刺过来的藤蔓,人便疾冲了出去。

    一直分神在留意着孙火安危的木鑫,目睹到这般暴起的大动作,心头猛然咯噔了一下。以他对这位义弟性情的了解,只怕是要做出孤注一掷的举动。

    之所以会和“玄前辈”一路尾随而来,就是受命暗中监视并保护孙火的安全,同时相机进行调教。虽然另一位对乌云指派下的这个任务满心不愿,但对木鑫来说却是求之不得。尽管根本无从探知乌云这般看重是要在孙火身上图谋什么,也已经失去斩断两者关系的时机,但能够有这样的机会护着他周全和看着成长,可以在修仙这条荆棘路上走得更远一些,也不枉兄弟一场。

    此时此刻,事态竟然意想不到的失控发展到这个地步,于公于私,这是他绝不愿看到也不允许发生的结果。

    心中大急的木鑫,立马指挥着两口飞剑想要前去阻拦。可是红莲却好似预知了他的想法一般,突然间从地面窜射出更多藤蔓发起了疯狂攻击。

    不知什么缘故,明明同为木属,木鑫的功法所施展出来的飞叶,从一开始跟这些藤蔓短兵相接就有种生死相克的诡异感,完全发挥不出原本切金断玉的威力。两口飞剑已经是他目前所能驱使最大威能的法器,几次试图强行突破都被生生逼退回来,急怒攻心得两眼发红却毫无办法。

    现在,这些事情都不是孙火所能知道的了,他的整个身心正沉侵在一个前所未有的状态之中。

    或许是绝境的压力,让孙火的五感和身手不可思议的合而为一。每一条攻过来的藤蔓,还未来到跟前就已经预先在脑海中反映出突击的轨迹路线,而人也手脚并用地迎了上去,如同猿猴一般轻灵矫健地腾跃翻飞,动作干净利落地穿行于当中的间隙,常人像他这个大块头体型行动起来的笨重迟滞竟是一点都没有。不仅全部避开了正面而来的突袭,甚至有时候还会顺势或掌击或踢蹬着藤蔓垫步借力前进,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般,竟然都没再动用过乌锤的紫焰开路。

    仰身滑跪而行,避开一条拦腰横扫过来的藤蔓,孙火终于来到了被打飞的玄阙跟前,但周遭已然被密密麻麻的藤蔓所包围,再无出路。

    脚下猛一发力停住身体,再一蹬人就纵上了半空。孙火一手将乌锤往顶上一抛,一手拍过腰上储物袋口白光闪动,那条铁链再次飞射而出缠上了乌锤的锤柄。孙火大喝一声,双手一把抓住铁链的末端,竟将其当做流星锤甩动了起来。

    伴着呼呼的风啸声,一道十数丈高的紫色火龙卷拔地而起,如利剑刺破幽深的夜幕,霎时间震动了所有人的心弦。

    还未等人回过神来,这声势浩大的火龙卷竟然又瞬间自行溃散,却见从中激射而出一颗丈许大小的紫色火流星,挡在前方的藤蔓瞬间灰飞烟灭,摧枯拉朽地在重重屏障中生生撕出一道口子,直指中心处的红莲!

    劲风起,烟尘扬,人影掠。却见孙火双手握柄倒拖着玄阙,势不可挡地疾奔直冲在这条稍纵即逝的通道上,无所畏惜。

    “杀……!”

    红莲之下根干之前,孙火手腕一转,横起了玄阙剑刃对向前方,整个人体表已然暴起了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筋脉,倾尽一身巨力连人带剑撞劈了上去。

    “哐当”一声,是玄阙剑尖砸地的撞击闷声,随后便是“滴答滴答”,那是血与汗在滴落大地。有声的安静,绝望席卷而来。

    孙火失败了。没有硬碰硬劈斩的巨响,他和玄阙就这般从中穿掠而过,就像这红莲只是个虚影而非实物的存在,完全不受半点伤害。

    一条藤蔓准确无误地缠绕上已经彻底脱力无法动弹的孙火腰上,随后竟然像在摔鱼般卷着人往地上狠狠地连拍几下,猛然往上方抛射而出。

    在嗖嗖的破空声中,四条粗大倍许的血色藤蔓在红莲花苞上方拦接下孙火,缠绕上他的四肢手足,就像要五马分尸般将人悬架起来。仿佛是在嫌弃着孙火抓死放不开手的玄阙沉重碍事,血色藤蔓在缠绕上右手前,还猛力一拍硬生生将其拍落打飞。

    黑色的巨剑打着旋,却好巧不巧地正砸落在困住思烨的光罩上。因为已经失去了孙火的法力控制,玄阙沉重的分量瞬间就将罩子击溃于无形,甚至还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就连思烨也受此冲击波及被震翻倒地,当她挺深要撑地而起的时候,却意外地在地上看到了原本应在孙火胸口所悬挂的那块黑色玉佩。

    不假思索地伸手将其捡回,思烨连忙站起身向前望去,却只见到了如同五雷轰顶的一幕。

    红莲的花瓣一片片绽放而开,艳红如血,可在花心处却跳动着一蓬幽深至暗的黑火,光看一眼就仿佛灵魂会被吸入其中,无比的诡异。黑火一个晃动模糊,竟然幻化成一柄黑色长枪,便朝着上方孙火的后心猛扎上去。

    “不要!”

    “孙火!”

    撕心裂肺的尖叫,不约而同地从木鑫和思烨的口中发出,却无法阻止黑枪枪尖已然从孙火胸口穿透而出。顶上天日的黑影骤然拉长外扩,就像蛇目为此无比亢奋地在怒睁瞪圆。

    木鑫身形一顿,便有如死物般急坠而下,却被见势不妙的“玄前辈”驱使着骷髅头及时接下。此刻平躺在上面的他两眼紧闭,身体不断抽搐着,更为诡异的是从裸露在外的左脸颊和左手指尖开始呈现出木质纹理,不断地扩散,就像正在变成一个木人似的。

    与此同时,乍然听到孙火这个名字的出现,少女猛地瞪大了双眼,心头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不可能,这不可能。”可是这一走神,手上的马头琴立刻拉错了一个音。

    一口鲜血猛然喷出,少女只觉两眼一黑,便也同样人事不知地从空中直坠而落。老者和汉子顿时大惊,但两人也并没有因此就乱了手脚,反而很有默契地由老者前去搭救,汉子不退反进地一人独力断后。

    而红莲周围鸣叫的鬼影也停了下来,一个个开始渐渐变得凝实起来。不仅如此,它们不再发出怪叫声,反而向外无差别地乱喷出紫色的火球,焚燃起所碰到的一切事物。浩劫象现,乏术回天。

第二百八十一章 至情祭剑

    呆呆地看着孙火被处刑似的悬吊于半空中,如死物一般再无动弹的迹象,思烨只觉得,心头上一直以来亮着的那束温暖的光消失了,伸手想要去抓,却是什么都没有的空荡荡。

    紫色的火球从头上身边呼啸而过,扬起了青丝缕缕,燃起了火浪连连,却惊不动她迈开一小步。渐渐泪眼朦胧中,思烨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

    那个所谓叫做爹的人,竟然能够冷血到舍了父女之情,把自己作为替死的挡箭牌推向死敌抵挡致命一击以图独活。而这个仇家,却反而更讲江湖道义祸不及家人,即便自己就是江湖人而非寻常人。忘不了怀中那低头一笑,四目相对,“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连累到你的。”

    眸之深,念至纯,守诺萦耳暖寒魂。君喜我欣,君安我宁,余生忆一人,夜夜祈鬼神。

    如今,人去诺已亡,存世无所恋。恍惚之间,思烨似乎又听到了曾经的童声一片,吟唱着那谶语的歌谣“起紫焰,烨女献,雷鸣霖泉见。”

    “火,你不在的这几年,绿石是这样的薄福多难。从你离开的那天起,我只想为求仙在外的你守住这一方故土,这样哪天想起来的时候,这里还有个家乡可以回来看看。现在,既然保不住绿石,更护不了你的命,就让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

    合掌紧握手中的玉佩,思烨闭上双目,往后纵身一跃。

    青丝红衣惊鸿影,眨眼间消失于那燃着熊熊紫火的大坑当中。

    寂寂炎火燃噬,遥遥三界惊变!

    黑暗中,一双厉眼骤然睁开,惊疑不定,紧接着虚空中便泛起了涟漪般的波动。下一刻,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年纪,满头白发的紫袍男子,便出现在一个巨大白玉广场中央处的青黑祭坛上。在那里,耸立着的两尊巨大雕像。

    其中一座通体漆黑、长有十二个脑袋,二十四条手臂的雕像,此刻正发出阵阵嗡鸣之声,灵光大放聚成一条光柱直冲九霄。在其下方已盘坐着数十名祭司手持法器,脸上掩不住惊惶之色地念念有词。

    “大人,圣像”在见到紫袍男子的出现后,其中一名头领模样的祭司连忙要起身说些什么,却被其抢先摆手制止下边的话语,只能坐下继续起原本的职责。

    仰望着黑色雕像,紫袍男子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惊喜,可双眸深处却翻滚着深深的忧虑。

    “吾皇,是您要回归了吗?”

    同一时间,广场以外所在的万里白色山脉滔滔长河,竟然前所未见地处于地动山摇之中,一片人声鼎沸,惊乱遍起。

    而在另一处灰蒙蒙的诡异空间内,一座暗红色的石拱桥横跨其中,拱桥的一面水流分支成六条长河蜿蜒不知流向何方,另一面的水源却居然是跟虚悬夜幕上水色一般无二的浊黄河流,一眼望不到发端。

    令人视之心惊的是,此刻拱桥两侧的七道水流全都在掀起惊涛骇浪,轰鸣阵阵。尤其那条单一的浊黄长河,水势流向正对着拱桥,重重激浪拍击间,仿佛随时都会将其击垮冲毁。

    就在这岌岌可危的桥梁上,竟然一动不动地坐着个头戴斗笠,身形有些佝偻的蓑衣客,此人手握一柄与桥体相同暗红色的鱼竿垂钓于浊河之中,好似浑然不觉自己正身处险地。

    另外,某处飘荡着无数金色云团的神秘空间之内。耸立在其中一团金云上的一座万丈高的巨大的金色石碑顶上,悬浮着一个丈许大小,由无数符文闪烁流转紧紧包裹着的金色圆球。圆球表面正不停地四处隆起凸出,仿佛其中禁锢着某种凶神恶兽在激烈挣扎着就要脱困而出。圆球的前方,一双金色巨目正如临大敌般死死地盯视着。

    异界,一座遍布翠绿青竹的山谷。就在山谷的中心处,一道丈许大小的金色光柱破穿了其内修筑的隐秘洞府,同样拔地而起直连天穹。光柱之中,除了悬浮着一根长不过寸的小小透明晶柱在缓缓地无规律转动着,就再无他物。距离光柱数十丈远,一名身材苗条,鬓发略有些凌乱的妙龄女子凌空而立,什么都没做地冷冷注视着眼前异象的发生。细看之下可发现女子银牙暗咬恨恨不已,但掩不住眼角流露出一丝惊诧渴求之色。

    就在这三界四地发生异变的同一时刻,万冢丘上一股肉眼依稀可辨的龙形狂风凭空咆哮而生,贴地席卷而行,所过之处紫火尽数熄灭,最后腾空而起,一头扎进了思烨跳下的大坑之中。

    在轰隆隆的巨响之中,一道手指粗细的银色光柱喷射而出,眨眼间外扩到六丈大小。光柱直入夜幕,黑暗竟如日出雪融般飞快退散,再现白昼苍天。

    紧随其后,乌刚不可思议地在光柱中徐徐升出大坑。

    这把孙火随身背负的巨剑,外表已和刚才截然不同。不仅全剑大小再次坍缩,只有九尺整长;而且从前耗费了孙火莫大气力方才锻打锤炼而成的平整剑身,此刻表面竟迸裂出无数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裂痕,交错纵横密如蛛网,残破得令人触目惊心。

    除此之外,乌刚的剑格中央,那块神秘的黑玉佩竟然深深地嵌入其中仿若与巨剑联结为一体,同时其向外一面的中心处,正幽幽地亮起了暗红色的六环光轮。

    就在此剑方一出现的瞬间,天日蛇目的阴影似有感应般地立刻地移动了一下,就像蛇目转动着盯视了过来。同一时间,红莲也骤然间如临大敌,不单单放弃了追击围杀木鑫和少女两行人马,而且所有藤蔓全都条条离地蛇立而起,疯狂地向此处扑涌而来。

    离地丈许剑锋指地的乌刚突然震动了起来,一缕缕黑气从剑身上散逸而出,如烟如雾,似丝若带,游龙鱼行于四周,隐隐地形如黑色球罩隔绝了外界,卫护着当中的巨剑。

    事实果不其然,当急攻过来的无数藤蔓一头撞上这看似弱不禁风的黑气中时,无声无息间就被化为齑粉,消散于无形,一点都近不了巨剑的边。

    紧接着巨剑蓦然一个倒转,剑锋直指顶上的蛇目天日。剑身上无数的裂痕灵光一亮,似河道流水般从剑格处延续到了剑尖,竟一闪地从中喷出一根几乎细不可察的晶丝,疾射而去瞬间没入天日的阴影之中。

    空中骤然传出了一声雷鸣般痛苦至极的兽吼,日面的阴影随之瞬间消失。

    在此击之后,巨剑缓缓一降,猛地朝向前方凌空一划。

    所有的藤蔓连同红莲本体宛若被瞬间冻结一般,顿时一动也不动了。但下一刻,这一切便轰然化为烟尘,像被狂风卷过般消散于无形。

    没有藤蔓的捆束支撑,生死不明的孙火立马从半空中笔直堕落。眼看就要摔在地上变成模糊血肉之际,从巨剑之中突然激射而出一团光球直奔身下将其稳稳地托住,轻轻放于地面。

    做完这一切后,光球一番延展变形,竟然幻化成了思烨的模样,白衣飘飘跪坐在一旁,端详着这个让自己遥遥守望的男子。不知什么缘故,孙火明明已被黑枪洞穿应该留有偌大血窟窿的胸膛,此刻竟然是完好无损,仿若先前根本没受到那样的致命一击。

    看着孙火双目紧闭一副好似正在熟睡的模样,思烨眼含怜惜,伸手摸向他的脸颊。

    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当光手看似触到脸颊的瞬间,孙火双目紧合的眼皮竟然抖动了一下,随后缓缓睁开了!

    一丝亮光入目,从刺眼到适应,由模糊到清晰,时间仿佛无比的漫长。在看清楚眼前思烨非同寻常的模样,孙火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艰难地张口问道。

    “值得吗?”

    听到这一问,思烨微微蹙眉,随后抿嘴微微一笑,口唇翕合间好像做出了回答,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孙火双目的瞳孔骤然一缩,霎时间只觉得,心很痛,有些无法呼吸,像被人狠狠地一把拿捏住。

    “情出自愿,过命不悔。”

    看着思烨的口型,他读到了这八个字。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居然传来了哗哗的湍急流水声。在众人惊恐的目光注视下,那条悬挂天际的浊黄大河竟然正在缓缓地下沉!

    照这情形,且不说是否还另有什么未知的诡异门道,单凭这水量一旦确实地降落到大地上,这一城,这一整片区域顷刻间即是灭顶之灾,无人可以幸免于难。

    啼哭声、喊叫声,慌乱与嘈杂打破了绿石城的死寂。

    玄前辈慢慢地放下了掐诀的双手,连同飞行的骷髅头也停了下来。瞟了一眼脚下依旧人事不省的木鑫,他仰头望向天空,一动不动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另外一头,络腮汉子背负着异族少女不时回望,正被老者带着合力驱使着一只木鸟狂奔疾飞,即便两人已经脸色发白气喘吁吁,却仍旧不肯放弃逃命的希望就此坐以待毙。

    但出人意料却又仿佛天从人愿的是,浊黄大河沉降了一半距离便停了下来。下方的众人仰头甚至都能清楚地看见水浊如浆,汹涌激流,同时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形力量山压在身心之上。

    突然间,长河竟然分流出了一道细细的分支,蜿蜒而下,直到孙火和思烨的上方却又诡异地拐向,再次汇入长河之中。

    虚空略一模糊下,一叶扁舟出现在分支水流上,顺势而下徐徐行来。舟长三丈有余,通体青碧,无桨无舵,仿若只由一根原木整体凿刻而成。

    扁舟前端,一根类似龙骨的曲柱从船底下延伸而出高高翘起,末端形如蛇首,口中衔吊着一个无火的纸灯笼,临于水面上轻轻地晃动着。

    随着这扁舟越行越近,思烨缓缓地站起身,艰难地扭头看了一眼,又回首深望地上这个男人,再次幻化变成一个白色的光团。

    光团幽幽而飞,却没有进入到扁舟之内,反而投进了灯笼中,阴暗的纸罩瞬间映出了昏黄的火光。

    动弹不得地躺在原地,无力阻拦地目睹这一切的发生,莫名的情绪骤然由心爆发,孙火怒目圆瞪地向天张开大口,喉咙间却只发出了嘶嘶的哑声。

    “滴答。”

    一滴水珠从那尊黑色雕像最上方头颅的眼中滑落而下,落在祭坛之上。

第二百八十二章 渡魂泽旱

    明明是由看似坚固石质材料所筑成的祭坛表面,但水珠着地之后仅仅停留了一息,便诡异地全部融入其内再也看不到半点痕迹。下一刻,整个祭坛仿若活物般有所感应,铭刻其上的法阵纹路瞬间紫光大放,灵光流转不定间仿若正在激发的样子。

    同一时间,一股磅礴无比的雄浑气息沿着光柱从天而降,落在黑色雕像上骤然爆发出无形巨力,顿时将脸上方显露出惊诧之色的紫袍男子,连同那数十名盘坐在地念诵的祭司全部掀飞出了祭坛之外。

    事发突然,但紫袍男子还是率先反应过来,不仅及时稳住了自己的身形悬停在半空中,还同时伸出右手虚空轻轻一抓,拦下了一众失控无法止停的祭司。

    随后一干人都徐徐落地站立着,或忧或疑地仰视着前方祭坛上的异象,没有谁再大大咧咧地停在半空中。

    那为首的祭司一脸惶急走到紫袍男子身前,压声禀告道:“圣主,实在是大事不妙!我们跟圣像的联系都断了,感觉就像皇主动对我们封闭了沟通的途径。这样的情况可从来没有发生过,现在该怎么办?”

    “天道无常,福祸旦夕。皇的存在,又岂是我等圣族子民能够料知和掌控的?”紫袍男子一脸肃穆地凝望着祭坛,有些答非所问地回应着。

    顿了一顿,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再次开口吩咐道:

    “影子,传我的命令下去,即刻起封禁圣山,任何人不得入内!另外,开启玄武大稷阵,先把夜阳城护下来不能出事。”

    话音刚落,一道灰影便从紫袍男子身上飞出,几个闪动间便离开了白玉广场不知去往何处传令。

    此时,随着虚空中毫无征兆地炸起了一声惊雷,原本充斥天地间的激流水浪声瞬间悄寂,紧接着取而代之的却是琴笛合奏的乐声。

    奔逃求生的银发老者和络腮汉子顿时惊住了,就连那玄前辈面具下的双目也闪动起不可思议的精光。

    原因无他,纵然这凭空而鸣的音律陌生从未听闻,但所传来的曲意感触实在太熟悉了,竟与少女所奏的《太宇镇魂曲》一般无二,可以说这两者根本就是同一首乐曲,甚至现在就是其最初的开端。

    若要论起两者的区别,此刻琴笛交鸣的曲音就是传说再现化真,一音一律间涤心荡魂,超脱忘尘,无念宁永存。

    圣曲回响天地间,整片区域都陷入了静谧之中,连同那奔逃的木鸟也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

    片刻之后,却见一个个白色光团从地面浮现而出,虚浮于空中各处,大小不一密密麻麻,遍布之地竟有方圆百里。尤为特别的是,就连那玄前辈的身上和储物袋,竟也飞出了为数众多的光团。

    如此世所罕见的奇观,就这般静静持续到这一曲终了,此时空中缓缓而行的扁舟也已行进到了分支的末端,即将驶入浊黄大河之中。

    所有白色光团开始急速盘旋飞舞了起来,猛然间同时一震,好似号角吹响冲锋的千军万马,齐齐径直朝着乌刚的所在蜂拥而来。

    在这里,每个光团无一例外地穿透乌刚剑的剑身后,个头都变小了一圈,随后方向一变急追赶上空中的木舟,落入其中。

    霎时间,一道流动的白虹连天接地,好不壮观。

    整个过程仅仅不过数十息的工夫,当最后一颗光团落入舟中,木舟也一闪地彻底驶入大河之内,凭空不见了踪影。

    紧接着,天空如同泛起了涟漪的水面,在一阵急剧的晃动中,浊黄大河连同绿石城上的蓝月和战场蜃象尽数消失,完全的恢复如常,仿佛刚刚先前惊心动魄的景象只是南柯一梦。

    就在所有异象消失的这一刻,七河通连之上的暗红石桥上,端坐着的蓑衣客身体猛然一震,手中那柄鱼竿突然间无声地断裂而开,倏忽掉入已恢复平静的浊黄大河中不见了踪影。

    不知过了多久,那蓑衣客方才缓缓抬起头来。一张平平无奇的青年脸,两眼莹莹将溢的苦楚泪,仰首黯然一长叹。

    “难道真的天命不可违吗?时空穿梭,逃得了身家性命,逃不过永坠一世轮回”

    正当从镇魂曲中回神醒转过来的绿石百姓只觉恍若隔世,更为自己能从近在咫尺的一场可怖的天灾浩劫中有惊无险地存活下来而心有余悸的时候,又一个惊变意想不到的紧随而生!

    随着银色光柱消失化为无形,乌刚仿若耗尽了威能一般无法再悬停于半空中而急剧坠落,轰”地一声闷响再次扎入大地之中,只剩剑柄连同剑格裸露在外。

    下一刻,地面再次震动了起来,从下方由远及近地传来轰鸣之声,仿佛是有什么异兽凶怪正要破土而出。

    感觉着地下这股异动,孙火的心头一紧,却再无起身挽救之力。念及至此,他反而松懈了下来,什么都不再想地静等,隐隐有着愿求解脱的决然。

    异动来得极快,只不过数息之间甚至都等不到那玄前辈靠近带走孙火,便已冲出地面了。

    却见乌刚落地的所在,瞬间放射状龟裂出了数条丈余长的缝隙,一股浓郁似墨的黑气笔直地冲天而起。

    这股黑气在天空飞快地扩散而开,不一会儿原本烈日无云的晴空,竟变得乌云层层,密实得挡住了日头,阴暗得令人窒息。

    因为有了先前的变故,城中的百姓仿佛被定住了似的,竟再无一人走动,尽都双目空洞地仰望着天空,全无半点生气。

    一息宛若一年,寂寂不知流时。

    轰隆隆霹雳一声炸!乌云中银蛇一窜而过!

    紧随其后,雷鸣阵阵,银蛇狂舞,瓢泼的雨,淋落人间。雨过绿石,湿了墙头,帘了门前,流活了河沟,泽润了旱壤!

    “下雨了!”“下雨了!”

    人们奔走相告着,相拥而泣。或手捧接,或罐瓦盛,大口大口渴饮着这久违的甘霖。雨中乱舞,无忌礼俗,尽舒兴意。勃勃生意,绿石碧光,霎时间散逸出这座凡人城市。

    唯有万冢丘下,瘦马其旁,一男子跪地仰天,五六随从低首默立。

    “四妹!”悲啸淹没在了雷鸣中。

    两日后,绿石城,李府内。

    就在一处偏僻的独立小院之外,臂缠黑纱的李炎,孤身一人伫立在大门之外,踟蹰不前。他明白,这个时候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该来的,但除了这里还有些许希望之外,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能解燃眉之急了。

    正当他好不容易下了决心,方才起脚迈出一步,就听得“吱呀”一声门轴转动的摩擦低响,院门竟然自行向内徐徐而开。随后,耳畔就传来孙火的声音:

    “进来吧。如果不是有要紧事相求,想来你应该也不会这么急着上门的。”

    耳听目睹这般诡异的动作,李炎心中一凛,顿觉今非昔比,自己所要面对的已不再是当年的后生力士。

    那会人青涩又初涉江湖,虽有修仙之名,但仰仗更多的还是武功拼杀,而且行事上真论起来也算不得周全,难免令自己落了小视之心。可现在却大不一样了,尤其是随同而来的两人中那位可以自由行动的疤面男子,更是莫名的让靠近的人觉得心惧畏而远之。

    消失数年不知踪迹,如今竟然成了名副其实的修仙者回归故里现身人前,李炎突然觉得自己跟这个青年有了天堑之隔的距离感,陌生得就像两个世界的人。

    定了定神,而后又上下看了看理了一下衣着,李炎方才再次迈步走了进去。

    穿过庭院,走过主厅一直来到后方的内室房间,他终于再次看到这些仙客。纵然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可是眼前的一幕仍然令李炎大吃一惊。

    只见孙火五心朝天地闭目打坐于床榻之上,但人却是近乎光着全身,胸前、小腹,双臂,两腿上等赫然开裂着十数处伤口,尽皆鲜肉红泽却又不见流血,诡异地完全没有半点愈合结疤的迹象。

    而那疤面男子却另坐窗边,自顾自地看着手中一册书卷,桌上的茶具水渍参差,明显有在自斟自饮。此人不但一副毫不在意同伴安危的模样,就连李炎进门也看都不看一眼。除此之外,同来的第三人却不见踪影。

    看清了室内的情形,自知身为一介凡人毫无助益,李炎暗暗强压下惊诧的情绪,随即双腿一曲,就要跪地先向孙火行上大礼。不为别的,单为这身诡谲的伤势,他愿意诚心下跪叩拜这名后生晚辈。

    就在这时,孙火猛然睁开双眼。李炎骤觉身体一顿,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顶着自己整个人跪不下去。而且因为只做了一半下跪的动作,人的样子看起来反倒有些滑稽。

    “我说过,李兄岁长,受你跪拜我是会折寿的。”

    听到这话,疤面男子都不禁瞟过来一眼。

    而李炎微微一愣,感觉先前那道天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讪讪地笑了笑站直身体,抱拳深施了一礼。随后又朝另一位恭谨地跪拜过,见对方毫不理会这才起身转面向孙火。

第二百八十三章 济世无愧

    “直接说正事吧,其他的我想以后有的是时间再慢慢谈。”没有多余的寒暄,孙火开门见山地发问来意。

    听到这话,李炎的脸上不禁显得有些苦涩,但还是不敢怠慢地回应道:“承蒙诸位仙师大人仁心垂怜,拼死相救本城。现在旱情虽然缓解,可是绿石城中已经没有什么还能让人吃的东西了,就这两天还是有人”

    “我知道了,你别说了。”孙火突然开口打断了话。他能想到李炎接下去要说什么,只是实在不忍再听进耳。因为先前刚来时从空中入城,一路就已经大略看过那些惨象。

    说起来眼下之所以会在李府借住,也全是在孙火一力坚持下,疤面男子方才勉强同意的。且不说这里是凡人聚集的城市,灵气匮乏得近乎没有,完全不适合修仙者清修。更别提还是秽气极深的大灾死地,寻常人尚且避之不及,也只有邪修鬼道才会感兴趣。尤其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疗伤恢复,若能有充足的灵气供给比如返回宗门,怎么也能更快复原节省不少时间。

    但在安顿好居所后,疤面男子竟毫不避忌地一直待在这里守着孙火寸步不离。顾忌其在乌云中的未知身份和先前木鑫恭敬的态度,孙火倒也不便开口逐客,只不过两人之间就再也没说过话,仿佛彼此互相把对方当成了空气,各做各的事。

    两天来,孙火一直埋头于尝试用自己所知道的方法来疗愈自己身上的伤势,完全的足不出户,更对外边的状况变化不闻不问。

    归根到底,不单单是因为此战之后红莲留下的创伤诡异莫名,虽不致命却稍一动弹便剧痛无比,已经连续尝试了五六种疗愈之法竟丝毫不见起色,完全没有半点愈合的迹象,更是因为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突然间连续经历了这么多大变故,孙火实在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迷茫之中由此开始了逃避面对现实。若非李炎此刻前来求助打破了这种自我隔绝的状态,他都不知道自己还会封闭上多久。

    一想起思烨牲祭了自己化为光团,最后望向自己情深不舍的那一瞬,孙火的心就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再次粗暴撕裂而开的痛。被爱而后知,上天甚至都没有给自己一个接受或者拒绝的回应机会。错失的遗憾,做什么都弥补不了,但有些事却一定要去做,就像真正地保下绿石这座城,而不是留下一座空荡的死城。

    虽然为此暂时摆脱了沉沦的状态,但是面对这样的求助,孙火还是犯起了难。纵有千般仙术万种法门,他也从未听过修仙界中有一种法术能够凭空变出食物来。可是既然连李炎都不顾忌讳地上门求助,那么绿石城也必定是到了山穷水尽再也撑不下的地步了,若是不能解决,前面的种种牺牲和付出皆付诸东流,又如何去向思烨有个交代。

    表面不动声色但内心已然慌乱的孙火,神念在随身的储物袋中急切地翻查着。明知这样只是徒劳无功,但他还是心存侥幸地希冀着能够地找出个什么奇迹来。

    片刻功夫后,孙火猛然一拍储物袋,在灵光涌动中从里头飞出了一把银伞。李炎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却差点被其出乎意料的重量带了个趔趄。幸亏他多年习武反应敏捷,手上及时发力猛然抓提住,这才免了当场出丑。

    没有心思感叹修仙者取物的神奇,李炎看着手中分量颇沉的银伞,一脸疑惑。绿石城现在的处境是有钱也换不到粮食,所以即便拿出这样看似不俗的宝物又能做什么呢。不过他没有当面问出来,只是抬眼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汉子,相信会有一个合理的说法。

    “你安排可信的人把它送到仙来城的李府上,就说是我的意思,以此伞作抵向他们换取千担粮食。不用担心,他们会答应的。”孙火偏过头,低声解释道。

    听到这话,看着手中的银伞李炎脸上掩不住地惊骇。他完全没有想到,孙火竟然真能拿出达成交易的重宝,而且对象居然还是本帮会曾经供奉的上家。

    可是惊喜来得快去得也快,马上李炎就察觉了其中的不对劲,千担粮食固然能养活绿石城余下之人不短的时日,但这送信运粮一来一回的时间,最快也要七八天,根本就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抬头看去,却见眼前的青年偏着头一脸哀沉,李炎也瞬间明白过来,他真的尽力了,但还是拗不过天意。

    房间内,一时间无言沉默,弥漫起无望的哀伤。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疤面男子冷冷地突兀开口了。

    “我知道。”两人疑惑地看了过去,只不过孙火同时很是干脆地回应着。

    “你知道擅涉凡俗,扰乱秩序,轻则刑罚,重则出宗?”

    “我知道!”

    “你知道恩不可过,过施不继,不继怨生,反目遗祸?”

    “我知道!”

    “你知道尘世劫难,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妄为改命,将遭天谴?”

    “我知道!”

    一问一答间,疤面男子的目光越发冰冷,孙火的语气愈加坚定,掷地有声。

    “你都知道,那你还要执迷不悟,直到万劫不复?”

    “人说天道无情,所以没责任要以我为重以我为先,也不是我能强求的。凡是人总有取舍,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愿意,但求问心无愧。生灵死绝,未来不存,还谈什么苦难恩仇和前路。”

    “好!好!好!”

    “砰!”的一声,疤面男子往桌上一摔手中的书册,腾地站起身来,怒极反笑道。

    “那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捏死这只蝼蚁,再把这城里的活人一个不剩地全杀了?”

    说话间只见疤面男子狰狞地猛一抬左手,大惊失色的李炎瞬间就像被人扼住喉咙般悬空提离了地面,双手丢下银伞抓着脖颈虚空处,两脚乱蹬地拼命挣扎着,脸上憋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见一言不合就要再次当着自己的面取人性命,孙火心中大急,可是也不敢轻举妄动。上次怒极交手却还被反制住的经历仿若就在昨天,现在行动不利索的自己,更没有在动手的同时还能保下李炎性命的能力了。

    死死地怒瞪着疤面男子好一会,孙火突然发现了什么,绷紧的心弦不禁稍稍放松下来。

    “我信。若是从前,前辈此刻怕已经在屠城收魂了,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对晚辈威逼问话。前辈身上那股死亡的气息都消失了,难道是被那天外之音度化了吗?”看着对方的眼睛,孙火轻声反问道。

    听得孙火竟然说破了自己的秘密,男子冷哼了一声,片刻后最终还是松手放开了李炎。

    只是考问自己的决心而非真的要故意为难作对,这个结果让孙火颇感意外却又不解其缘由,毕竟两人间不熟甚至为了萧风之死还结下嫌隙。无暇细思其中的蹊跷,孙火反而从中突然明白了另一件事。

    “前辈若有救急之法,还请明言相告,晚辈愿替绿石百姓重谢前辈。”孙火猛地起身下地,冲着疤面男子俯身叩首求告道。

    才缓过气来的李炎目睹此景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不敢怠慢地陪着一起跪求。

    “哼!重谢就不必了,又不是什么特别的办法。但凡灾年,必有土匪强人占山分立,劫财夺粮。剿了他们不就有粮可用?”疤面男子坐了下来正起手分倒茶水,不冷不热地说出了他的办法。

    听到此法,李炎脸上不禁微露苦色。

    这时间绿石城哪里还能找出有战斗力的人手去厮杀剿除土匪,而且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真能灭了这些人,离绿石城最近的山寨一来一回的距离也绝不是当天就能运回粮草的。除非

    李炎双目一亮,突然明白过来疤面男子的意图所指。

    “李兄,你可知最近的土匪在哪里扎寨?”就在这时,孙火也突然发问了。

    “我知道。绿石西南方一百五十里外有座黒鹞山寨,那里有两百”

    “行了,李兄你去安排吧。午时之前,绿石必有粮草接续。”

    话被打断,李炎心头一沉,满心不忍地看向这个遍身裂伤的汉子,已经伤成这样都不得将息,还要为他们这些凡人再去以身犯险,真的徒叹奈何。

    “仙师千万保重!李某去了。”

    但知其意已决不可拗,李炎只能狠下心来,再叩首谢了一礼,便拿回银伞起身,头也不回地退出内屋离开小院。

    待到李炎走远,孙火方又再次开口道:“前辈,我想请你”

    “我不会出手的。”疤面男子抢先回答了。

    “前辈误会了,我只是想请你送我过去来回一趟就好。只要前辈答应了,晚辈身上还有些灵石灵材,愿意任凭挑选。或者来日替前辈量身炼制一件法器,作为此番出行的报酬答谢。你看这样可好。”仿佛早有预料,孙火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他不去,我去!”此时,门外郎朗传来木鑫的声音。

第二百八十四章 渡人不渡己

    话音刚落,便见其人大步流星地走进内屋来。孙火回头看去,颇感意外。因为印象中此战过后木鑫也是和自己一般倒地不起的被疤面男子带回来,怎么会复原得如此之快。

    只见木鑫此时竟然身披黑色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而且脸上居然还带起了半截鬼面罩挡住了左半脸,整个人看起来尤为扎眼和诡异。在过去相识的时日里,孙火从未见过他这般衣着装扮,对此心中有种古怪的感觉,却又说不上具体是什么。

    也不与那疤面男子见礼问好,木鑫直接就来到孙火身边一把将其扶起,上下仔细地打量着,见其身上裂伤条条如新无法愈合,满眼的痛惜和焦心。反倒是孙火,却注意到了木鑫伸出相扶的双手竟然有些反常地都带起了皮套。

    “都伤成这样了还要再出去拼杀,你不要命了?你不在乎自己的命,想过我没有,想过还有我这个义兄没有?!”

    看着孙火坐回床榻上之后,竟然取出了衣衫在慢慢穿戴,一副准备出行的架势,木鑫顿时怒不可遏地大吼起来。

    “如果你还认我这个义兄,就听我一句,留下来养伤,什么都别管了。筹粮的事,我来办!相信我,这件事我一定替你办好,绝不会耽误了。”

    越说越激动的木鑫,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按住了孙火的一边肩膀,想要阻止他鲁莽的举动,不料下一刻却被其反手瞬间抓按住了自己的手腕,顿时吃了一惊。

    “不行,这件事由我而起,无论如何你都不该阻止我。大哥,如果你真想为我好,就让我亲手去做这些事,有个了结。我心里有数的,过后一定会好好疗伤不留后患。”低沉的声音从孙火口中轻轻传出,下一刻,他的语调却骤然一变。

    “你看我还这么年轻,怎么舍得就此止步求仙路呢?以后还要进阶结丹、元婴,威震四方”

    “发梦呢你,还结丹元婴!我看你不单单是身体伤得不轻,脑袋也该找人来瞧一瞧!”木鑫急急抽回了手,只是听到那话还是忍不住反手轻扇了一下孙火的脑袋。

    眼看着孙火瞬间转变,竟有些嬉皮笑脸地卖乖起来,木鑫满腔的怒气不觉泄了大半,即便明知道他这么做是就为了让自己宽心。

    “真拿你没辙。我去外边等,你准备好了就出来。若实在不行就说一声,别太勉强自己了!”摇头轻叹一声,木鑫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木鑫的身影消失于门外,孙火的嘻笑脸渐渐敛去,阴沉了下来。刚刚这一抓手,他没有感觉到衣袖皮套隔挡之下应有的手臂皮肉柔软触感,反而质地有些僵硬而且外形很不规则,仿佛不像是只人的手臂。

    “不是人手?”孙火为自己突如其来的猜测吓了一跳。不过他又马上想起自己曾经有过一对臂套,若木鑫手臂上也正好戴着类似的东西,那先前抓到的感觉也不算奇怪了。何况刚才人都活生生地站在自己身边这么近,怎么可能会不是人手。

    想到这里,孙火不禁暗骂自己反应过度虚惊一场,也把那个可怕的猜想抛诸脑后。强忍伤口牵动的剧痛哆嗦着把衣服穿好,临出门前又还再向那小啜茶水的疤面男子深作了一揖,他这才放下心来随着木鑫御器而去。

    听着风声渐远,疤面男子放下手中的茶杯,痴痴地盯着其中摇曳的水光,眼角隐现泪花。“芊芊,要是当年我像他一样傻,该多好”

    一个时辰后。

    面对前方松松散散站立有上百号人,一个个目光不善地扫来扫去,即便相隔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也仿佛能闻到身上散发着血腥味,更有搭建在分隔内外木栅栏边上的哨塔正在瞄准的弩手,木鑫不禁有些担心地看着站在前头的孙火。

    因为临到地方前,他看着孙火竟然使用了隐身符掩盖住两人的行迹,所以眼前这些土匪并不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两名修仙者从天而降,而是不知道怎么潜行到近前才突然出现的怪人。

    “血焰,你已经叫过阵投降免死,但看来是没什么作用的,不如还是由我出手吧。”趁着交战前的空隙,木鑫还是忍不住出声劝阻道。以先前所见到的身体状态,他是真的担心孙火会陷入人群围攻中有所闪失,到时根本来不及援手施救。

    “没事的,大哥替我掠阵就好。今天,他们都是我的。”低沉地说完这话,孙火开始迈步徐徐向前走去。

    喊杀声大起,紧接着却是不时的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直到一顿饭的工夫之后方才归于安静。

    “叮当”一声脆响,开山刀从高举的手中无力地滑落掉地。最后的土匪首领,一个膀大腰粗、个头几乎不逊于孙火的光头壮汉,惊恐而又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浑身浴血、双眼通红仿若来自地府的恶鬼。随着直掌成刀的手臂从其胸膛缓缓抽出,硕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抽搐着流失了性命。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偌大的黒鹞山寨,上上下下两百余人,连同自己会在今日一朝被全数尽灭。尽管主要面对的仅仅只是一个人,但手段却诡异且残暴得无可抵挡。

    虽然来者动作慢,面对刀剑加身几乎都没有躲闪,但是他的反击只要闪避不及挨上一拳半脚,便都即刻倒地不起,看衣着凹陷可知尽皆骨碎,哀嚎而亡。到了后面竟然有些人被诡异地凭空化为一截焦炭,有的更是眨眼间裂身两半,鲜血肝肠流淌一地,骇人魂飞魄散。

    见此情形即便再有求饶告降者,也都被一一斩杀;而那畏战意欲脱逃者,才跑开没几步却被地上突然飞起的叶片割颈断喉,同样无法幸免。

    在这般求生无门的绝境下,一干土匪只能飞蛾扑火地冲向孙火的所在,宣泄灭亡的疯狂。

    看着首领没了气息,孙火的身躯晃了几晃,竟也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这一战他的身体早已为剧痛所麻木无从知觉,不管是横练硬功还是仙术道法都无法自如随心施展,时灵时不灵。只是困苦的心念无从释怀,恨、怨、憎、悔、憾、悲、怒、哀等诸多负面的情绪交织在了一起,化为了毁灭的意志。而人数上的悬殊,更是暗合了他修炼《千钧诀》以来潜移默化对其心性的改变,正是悍不畏战攻无所惧,从而毫不留情地大开杀戒。

    就在这时,木鑫突然出现在身后一把接托住他,慢慢扶到地上躺平。

    “这一切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的责任,何苦要这样惩罚自己?”

    急急将早已经取出的丹药塞入孙火的口中,痛心至极的木鑫一把撕开湿淋淋的血衣,果然见到比先前更多的伤口赫然出现在其身上,有些甚至深入至骨。

    “别管这些了,大哥。把我的储物袋倒空出来,赶紧能装多少是多少带回去吧。”孙火喘息着,吃力地低声道。

    “都伤成这样,还要不要命了,不先处理一下怎么行!”

    木鑫双手掐诀,将孙火隔空抬高了数寸,正唤出一股清水冲去他身上的污血脏秽,可即便是流水过身这样轻微的动作,也能清楚地看见孙火紧咬牙关,浑身颤动不已。只因为事了身心松懈下来,麻木渐渐退去的同时,剧痛也一样开始反噬他的身体。

    片刻过后,清理完伤口的木鑫手印一变,准备替孙火止血疗愈的时候,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孙火身上这些由凡兵俗器所造成的新伤口,在木鑫的法术灵光笼罩下止住了流血,但是也仅限于此,就和前面的伤口一般地无法愈合了。

    “这,这”看着绽裂无法收拢的皮肉,木鑫双手颤抖着,话都说不出来。这样的情况意味着什么,他真的不敢往下想,也没法相信和接受。

    “大哥,求你了。”不知哪来的力气,孙火竟然猛地抬臂抓握住木鑫的手打断了施法,再次哀求道。

    略一用力就轻易地挣脱,木鑫下意识地想给孙火一记耳光,可是对上的目光竟然是那样的清澈无杂,让他怎么也扇不下去。

    就这般无声僵持了好一会儿,木鑫最终轻叹一口气,另外取出干净衣衫帮孙火换上,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木鑫终于暂时不再关注自己而去寻觅粮草,孙火心上的石头也算是彻底放了下来。随后,一股无可抵挡的困意席卷而来,竟压过浑身的剧痛,头一歪人便瞬间昏睡过去了。

    “孙火孙火孙火”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孙火发现自己竟然站在李府的大门处,而思烨竟然身着那天的红色嫁衣,一脸欣喜地呼喊着,朝着自己飞奔而来。

    傻傻地站在原地,除了高兴什么想法都没有。等到人终于来到跟前,孙火下意识地伸出双手要去接扶住对方的瞬间,一团烈火竟然凭空冒出将思烨吞噬,瞬间化为了一蓬飞灰,随风飘散。

    突发如此变故,惊恐之余还未等孙火做出更多的动作,四周突然一暗,脚下的大门瞬间崩塌,人在惨叫声中跌坠进无尽的黑暗里。

第二百八十五章 新象心患

    呼哧呼哧的急促喘气声,孙火心脏狂跳地猛然睁开双眼,却发现刚刚的一幕只是梦境,自己已经回到李府当中正躺在床榻上。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眼珠转动着,孙火随后看到了侧坐一旁半边面容有些憔悴的木鑫,伸手拿着毛巾正替自己擦去满头汗水。

    “我没事了,谢”脸上带着笑意,孙火习惯性正要发力坐起身,一股再熟悉不过的剧痛感瞬间传遍了全身,硬生生把他的话堵在了喉咙间。

    对于孙火的失态木鑫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擦干净脸面之后,他才又帮扶着孙火慢慢地坐起身,又拿上两个枕头垫在身后好能够依靠得舒服些。

    “刚刚是做噩梦了吧。”仔细看着孙火的气色尚好,木鑫温和地问道。

    “我说梦话了?”孙火有些惊诧,但是并没有正面回应道。

    “你喊了一个名字。”

    屋里的气氛顿时压抑了,两人之间竟一时无话可说。于是木鑫便起身来到一旁的木桌前,端起茶壶开始倒水。

    趁着这个空档,孙火也强逼着自己暂时不去想刚刚的梦魇和对话,转而开始感受自己的身体状态,同时随意地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还是原来的房间,唯独缺少的就是原来在窗边喝茶的疤面男子,也不知人去哪里。

    身体静止的时候,便不会牵动到伤口引发剧痛感,只是孙火感觉此次醒来却有种虚弱乏力感,就像久卧在床没有动弹过似的。

    “我睡过去多久了?”缓慢地活动着手脚舒展筋骨,孙火随口问了一句。

    “七天。”

    “什么?!”孙火猛地抬起头,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听岔了。

    “你没听错。你已经睡了整整七天七夜,直到现在。”木鑫端着一茶杯转过身来,平淡地回应着。

    再次听到肯定的答案,孙火惊住了。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木鑫会看起来显得憔悴了,连同自己身上的虚弱感也是由此而来。

    “那外面呢?城里怎么样了?”思绪正有些混乱之中,孙火猛一激灵想起自己昏睡前所办之事,连忙急急问道。

    木鑫转身走回来,将手中的茶杯递给了孙火。

    “已经过去了。我按你的心愿带回了少量接续的粮草,之后就让他们自行安排人手去那里运来剩下的部分。另外仙来城的李家倒也守诺,就连其他三家在听闻消息后,居然还一起额外资助了千担粮食,目前正在陆续运入城中。除此之外,他们还调拨了一批人手过来,帮助恢复这城中的秩序和运作。”

    “其实萧庄和白子风都还悄悄来过,想要私下拜会你,只不过被我挡了回去,说是你突然有所顿悟正在闭关。此番你欠下的人情可不小,往后自己得要再另想办法摆平了。他们都是还有一定势力的修仙家族,能不得罪的还是不要轻易招惹的好。”

    看着孙火接过杯子仰头一口闷完后似还意犹未尽,木鑫便又走去续倒了一杯再拿给他。

    对这私底下发生的隐秘事,孙火倒是颇感意外,却也心知肚明。此番向仙来城筹粮实属无奈之举,萧家白家肯定不会放过这个主动送上门来能够交好自己拉近距离的机会。而木鑫拒客的借口虽然是为了掩护自己,但也无疑更增强了他们加大投入达成目的的决心。对于以后来说实在是祸福难料,尤其是现在自己重伤难愈根本不知来日是否还有回报的可能,一旦被发现受骗后果不堪想象。

    想到这个,孙火也没了喝水的欲望,拿着茶杯在手中转来转去的。

    看着孙火心事重重的样子,木鑫何尝不明白他的顾虑。原本此事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就说出来,可刚刚不知怎么地还是顺嘴就提到了,或许是因为心底里始终不愿意承认眼前的现实。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状况,不知道该如何着手救治,也不敢强行唤醒另生什么无法挽回的变故,更怕返回宗门求援走漏了消息。这七天来守着孙火,时时关注着气息和脉搏,木鑫是多么害怕哪一眼看过去的时候,人就真的这么永眠不醒了。他不在乎自己可能会因此丢了性命,但是如果为此负了孙火的心愿而要拉上满城的凡人陪葬,那还有什么面目在地下相见。

    压抑的安静中,突然响起的咕咕声显得格外清楚,迎上木鑫看过来的诧异目光,孙火顿时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这屋里太闷,既然你都醒过来了,那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吧,也看看你拼死要保下的城现在什么样了,顺便给你弄点吃的。”没有让孙火尴尬太久,木鑫及时地提议道。

    犹豫了一会,孙火还是点头同意了,毕竟问题的根源都在在自己身上,急切间也想不出办法来解决只能从长计议,眼下稍稍放开一会应该也不影响什么。

    片刻之后,绿石城上百余丈高的低空中,隐匿了身形的孙火正一条手臂搭靠着木鑫肩膀,稳稳地站立在那芭蕉叶状的法器上徐徐飞行着。

    只见下方虽然还不复当初人来人往的烟火气,但是在能够基本填饱肚子的前提下,家家户户都能见到有人出没走动着可以忙碌起日常杂活,不再是之前那般无助坐以待毙的死气沉沉。

    虽然大部分人看起来仍旧十分消瘦,却不是之前那般面黄肌瘦的见不到血色,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的饱食和调养,也是能够恢复如常。

    看着这座曾经生机将绝的城市正在慢慢恢复元气,孙火的心头渐渐感觉舒畅许多,一股欣喜之意似泉涌般弥漫。

    就这般一路察看,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其中一座城门的上方。在这里,孙火看到了百姓们排起了数条颇为整齐的长龙队伍,正有序地一个个领取当天的口粮。虽有不少人交头聊天谈话,但丝毫不见抱怨与混乱的迹象,更不曾见到有维护秩序的人来回走动地呵斥着。

    “这座城能有这般井然无犯的风气,全拜你和玄前辈所赐。”仿佛感受到了孙火心中的疑惑,未等发问木鑫便及时地开口解释道。

    “城市是你保下的,粮草也是你的情面筹来的,人们自然应该感恩戴德。但是,那日我紧急带回少量粮食来分发的时候,仍然避免不了有些饿极失智和心怀叵测的人哄抢生事,李炎的人手有限也压制不住。是玄前辈突然现身灵压震慑,更以雷霆手段当场斩杀了数人,这才控住了场面。自那之后,城中的人也渐渐都知道是你给予了他们新生,暗中更有不可对抗的修仙者管束着秩序,所以再无人敢闹事生非,也有了现在你看到的景象。”

    听到木鑫把功绩的大头都算在自己身上,孙火的脸皮微微一热有些挂不住,嘴唇嗫嚅地就要推脱,但转念想到此处就自己和他两人,解释了也是白费口舌,只得无奈地呵呵干笑两声望向别处以掩尴尬。

    “对了,我怎么没感觉到玄前辈待在附近什么地方呢?或者他刚好在巡视其他城门呢?”张望了一圈,孙火随意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呢。其实他除了那天有现身,之后人就不见踪影了,也没有再回李府的宅院,到现在我都没收到过他的联络信息。”回想着这几天的经历,木鑫自己也有些奇怪。虽说此次监视孙火的任务很宽松,但这种凭空失联的情况也不是乌云中人乃至修士个人应有的行事方式。

    突然间,木鑫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另一个颇为敏感的问题。

    “血焰,我看你并不自诩世外仙师清高远俗,反倒很是亲近凡人,会怪玄前辈下狠手杀了那些人吗?”

    孙火脸上的笑意凝滞住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方才轻叹了口气。“事从权宜,我能怪他什么呢。何况那天我自己不也夺去许多人的性命,论起来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造成这一切的罪孽,若有什么报应我自己认下就是了。”

    听到这话,木鑫的眼角急跳了两下。略一偏头,他就能看见孙火脖颈处一道无法收口的裂伤从领口探出,这般近的距离尤为触目惊心。

    “难道这就是报应吗?”木鑫在心底无声地大喊。

    天地间的公平,就是这般的残忍无情?他真的不甘心。按世俗佛家之说,救下这一城明明就是胜造百万级浮屠的大功德,为什么却要孙火这般受苦遭罪。

    “大哥,带我去那里看看吧。”

    “你说哪里?”木鑫猛然反应过来,有些诧异地反问道。

    “万冢丘。”

    木鑫心中一颤,却是没料到这么快孙火就想要回去那个梦魇开始的地方。

    眼看木鑫踌躇着迟迟没有动作,但孙火也不再出声催促。好一会之后,木鑫这才猛一跺脚,法器载着两人方向一变飞往远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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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火传介绍:
韩立将两片符纸对到了一起,裂开处完全吻合,一丝缝隙都没有。
孙火心中的最后一丝担心,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毫不犹豫冲韩立再次倒头就拜。
“孙火拜见主人。”
且看一个平凡的练武小伙,偶然之下踏上了修仙的道路,拜入灵山大宗。从懵懂无知,到执着的追求,寻找逆天的机缘,成为传奇的至圣狂魔。
魔焱殿:943832499,Q_Q群魔火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魔火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魔火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