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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火传全文阅读

作者:琢玉匠     魔火传txt下载     魔火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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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一 盛极而衰

    一间装饰甚为华美的大厅中,数百名身穿劲装的大汉,正围坐在几十张巨型长桌旁,十分热闹的吃喝大笑着。

    桌上摆满了各种美味佳肴,一旁还有不少下人仆从,不停将一坛坛美酒开封,为大汉们手中的海碗随时满上。一干众人兴高采烈,吃喝得熏熏欲醉的模样。

    大厅的深处,摆放着一张精致的八仙桌。另有两人各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正相互敬酒。

    其中一人,长得斜眉歪目,一副烂梨坏枣的痞子模样,配着一身精美的锦缎长褂,反倒衬得金玉败絮的小人模样。正是当年韩立扶持上位的孙大帮主,孙二狗。

    另一人则是满脸横肉,面目凶恶的中年大汉,一身黑色劲装,腰间挎着一口朴刀,亦是副帮主=席铁牛。

    当初在韩立扶持上位之后,未曾想到二人合作之下,也将一个小小的四平帮经营得有模有样。铁腕怀柔双=管齐下,打拼到了嘉元城中帮派势力前十的显赫地位。

    此时已到年下,因此四平帮内特意摆下酒席,犒赏一年来帮众们的辛苦打拼。

    酒过三巡之后,孙二狗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一拱手道:“席兄弟,大哥不胜酒力,先走一步了。你替我好好招呼各位弟兄,辛苦一年都不容易。”

    “帮主尽管放心,小弟一定好好招呼,慰劳大家伙。”

    席铁牛连忙起身,搀扶着孙二狗恭敬的回道。

    一挥手,身后几名侍从连忙上来扶着孙二狗往外头走去。

    下面一帮众人见此情形,也都停下各自的吃喝,站起身来齐声唱道,“恭送孙大帮主。”

    孙二狗登上早已候在门口的马车,车夫一挥鞭子,随即疾驰而去。

    大厅之中众人回到位子上,继续畅饮豪享。

    阴影之中,一双眼睛骤然睁开,一分杀意闪逝而过。

    ……

    谯楼打过三更鼓,嘉元城中人家早已歇下,一片寂静。天上几片乌云遮着残月若隐若现。

    几条人影在街巷中飞快穿行而过,轻车熟路的摸进了一处豪门大宅。在门口灯笼照耀下,赫然映出牌匾上的大字“孙府”。

    灵巧地避过了几处宅中的守卫和暗哨,人影很快摸到了一栋独=立小楼之前。楼前正站着四名精壮的大汉,警惕地注视着周遭的动静。

    楼中灯火已熄,想来其中的主人已然宽衣休息了。

    潜伏的黑影,各自利索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对准了守卫的大汉。

    “咻、咻。”几声轻微的破空声,守卫应声而倒,几个抽搐之后便断了气息,连呼救之声都未曾发出。

    黑影见此情形,才从潜伏之处走了出来,一个个身穿夜行衣,脚步矫健落地无声。

    又观察了一晌,其中一人略微低头有了决断,伸出右手一挥,身后一干黑衣人当即冲入其中。

    几个呼吸后,冲进去的杀=手又飞快退了出来。领头人眼中闪过诧异之色,迎了上来。

    一人上前轻声回禀道,“帮主,里面无人,床上只是用被褥伪装着。”

    “滑头的老东西,竟然被他摆了一道,撤!”一干人又麻利的消失在黑暗之中。

    自从曲魂失控之后,再加上韩立长久未曾现身,孙二狗作为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凡人,已经无力收服下属的异心。

    其中尤以副帮主=席铁牛为甚,对正帮主之位虎视眈眈。

    他心中计算的也很清楚,韩立虽是神仙之流,但也只会用可用之人。怎么看自己的能力都比孙二狗强得多,只要取而代之,并继续向韩立效忠,相信韩立也不会为了一个死人和他计较。

    另外孙二狗已发重金,请了武林好手来教导独子习武,来日若是有所成就,必然一直会被孙二狗压低一头,这让席铁牛无论如何也忍耐不了。

    早先虽已筹谋了暗毒之事,以求表面撇清关系。却不知哪里行差步错,不仅没除掉孙二狗,反而折损了好几名暗桩来替自己洗脱嫌疑。

    一想起此事,席铁牛的嫉恨之心就更深一分。却不知正是韩立因故突然转回嘉元城,横插一杠破坏了计划。

    不死心的席铁牛,在收敛一段时日之后,最终还是定下了直接刺杀的计划,然后再嫁祸到另外一个敌对帮派头上,来个一石二鸟。

    可如今孙二狗凭空消失,明天天亮的时候,留下的这个烂摊子要怎么收尾,反成了席铁牛需要马上解决的一件棘手之事。

    同一时间,嘉元城十几里地之外,两辆马车正飞奔着赶路,车上拥坐着一家老小,其中一人,正是早先离席的孙二狗。

    在经历了这十来年的帮派争斗,孙二狗也早就磨练得八面玲珑,不再只是当初一名混混小头目的见识。借由曲魂这具炼尸在凡人中的无=敌武=力,很快一举压服内外。

    但是曲魂终究是外来之力,并非孙二狗切实在身的武功实力。前后不知有多少人暗中试图去拉拢收买,却都无功而返。甚至还有一些胆大之徒,筹谋进行刺杀,无一不落得凄惨结局。但曲魂大异常人的行为举止,还是落在许多有心人的眼中记挂着。

    六年前,曲魂的意外出走,虽然孙二狗极力封=锁这个消息的外传,终究还是走漏了风声。自此之后,正帮主之位就被日渐架空,岌岌可危。

    虽然机缘巧合之下,被偶然回归的韩立捡回一条命。心中却也明白,这位主人既然没有打算出面帮助自己肃清根源,那么即使能够躲过这一次的暗=杀,但却无法防范下一次,下下次。这种一人之上,执掌四平帮的好日子也是到了尽头。

    说到底,还是自身没有强大的实力作为依仗,若是当初自己也会一些拳脚功夫,再得主人赏下一些培元固本的丹药,那么执掌四平帮也就是稳如泰山。

    每每念及此处,孙二狗不禁扼腕叹息,埋怨当初爹娘没给自己一个好皮囊,更不曾习得一两手绝技。

    自从几年前喜得麟儿,更是寄予极大的希望。在其身上倾注了大量心血,一心指盼来日能够顺利接掌帮主之位,光大延续起孙家的香火荣耀。

    终究还是天不遂人愿,曲魂的失控,让未来的一切愿景都成了泡影。若是能多个四五年,儿子长大成=人,那时四平帮也会整合成自己的麾下,即使没了曲魂,也不会影响到权力的交接。

    看了看身边的家人,孙二狗心中既有几分劫后余生的侥幸,又有那么几分不甘。

    若不是早先得到了暗探的密报,提前从楼中密道逃出生天,今夜也就成了孙家的灭门之日。

    如今虽然逃得了性命,但嘉元城却是再也回不去了,以后的日子要怎么筹划,他是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望了一眼车窗外黑漆漆的夜景,孙二狗不禁又叹了一口气,陷入了沉思之中。

    时光飞逝,一下就过去了一百多年。

    溪国,天南地区最北部的国=家,背靠着无边海。整个国=家被划分为七个州府,其中闵州与阙州紧邻着无边海。

    与一般的沿海州府不同,无边海虽然广阔无垠,却是一片死绝海域。不仅海岛罕有存在,而且也不出产鱼虾鲜货,长久以来都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气象。

    阙州虽空有临海之名,却还是与一般内陆州府无甚差别。

    作为溪国之中排名倒数的州府,虽然在物产资源上远远不如其他几州,但是州内各地却盛传着各种鬼怪传说。

    没有人会去考证这种传说的真实与否和最初的来源,但有些传说却是一直经久不衰,没有消失在时间长河之中。

    六炎坑,阙州境内的一处诡秘之地。相传远古时期,荧惑守心之象乍现,天降黑炎祸星,在空中一化为六,坠入莽荒大地。落地之处有黑色火焰燃起,尽灭周遭一切生灵。

    黑炎燃起不衰,历经数月方才逐渐熄去。此后原地就留下了六个漆黑如墨的大坑,再无草木长于其中。

    后世有人制墨,见此处黑土性质甚奇,便取之少许配制尝试。意外发现掺入黑土制作出来的墨锭,研磨写出来的字迹乌黑鲜亮,而且经久不会褪色。

    六炎坑因此又名为天墨盆,在周边诞生出了无数的制墨工坊,产出了各种名墨制品享誉临近各处州国,持续至今。

    绿石城,因为城址距离天墨盆较远,也就没法沾光发展出制墨的特色产业。

    同时城池面积也远小于同级别的县府,仅仅只有三分之二左右的大小。

    城中的西南区域,被划分为绿石城中的商贸处所之一。其中以参差不齐的平房居多,也有富丽堂皇的高楼大院自成一方挥金销魂窟。

    其中街道纵横交错分布,两侧各种商铺比比皆是,人来人往。

    叮、叮、叮......

    一间高大却有些粗糙的房屋,从其中不断传出了有节奏的敲击声。再看伸展在外飘摇的店招上画着一个锤子标志,此处正是一个铁匠铺。

    街上的众人经过店铺门口,都能感到一股股热风扑面而来。

    从门外就可以望见,两名伙计在其中来回走动伺候,招呼着进店选购的客人,

    店铺里面不大,四面都是一个个长桌。桌上摆放,墙上悬挂着大部分是各种打造好的农具、日常用品。只有少量是刀戟剑戈,却也是寒光闪闪异常锋利的样子。

    铺内的一侧,开着一扇直通向后堂的侧门,悬挂着半片布帘遮掩着。敲击声与热风正从这里阵阵传出。

外传二 火兆血月

    “元哥,这是青柳庄送来的十张铁犁,让你给修一修,过阵子要开田用得上。”门帘一掀,一个伙计抱着一堆铁犁跨进来嚷嚷道。

    “放下吧,去回他们,三天后来取货。”一个洪亮的声音回应道。

    店铺的后堂,是一个作坊似的的地方。四边的墙根角落,凌乱地堆放了各种生铁原料,还有各式各样铁器具的成品和半成品。

    后堂正中央,搭好了一个齐腰高的铁匠炉,黑乎乎的看不出来原先的模样和材料。一波波的热浪,正从炉膛之中澎湃涌出,使得整个后堂热气腾腾。

    伙计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赤裸上身的精壮汉子,古铜的肤色下隆起一块块的结实肌肉。线条分明的粗壮手臂上,抡着一柄大号铸锤,正一下一下的锤砸在砧子上的铁胚,飞溅起星星点点的火花。如同刚从河中上岸的身躯,汗水从头流淌而下,在炽白的炉火映照下,宛如一尊天神般的塑像。

    火炉一旁,一个年轻的后生在打下手,正以悠扬的节奏拉着风箱,呼哒呼哒地把风送进炉膛之中,带动着炉火越烧越旺。

    伙计应了一声,又瞅瞅了四周,往旁边走了两小步,用脚在地上拨拉出一小片空地,随后蹲下身来放下手中的铁犁,又快步返回了前头去招呼客人。

    这位被称为“元哥”的精壮汉子,正是孙二狗的第六代玄孙,孙元。自从当年逃出嘉元城,远离越国之后,便一直辗转流离,直到了他这一代搬入溪国之中定居于此。

    年少时对铸炼之事颇有兴趣,也不嫌行业低下,特意拜师投入铁匠一行,倒也学得一手不错的技艺。为了此事,当初没少与家人争执,差点因此断了亲子之情。

    凭借一手铸造手艺,孙家虽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却也是温饱有余,日子过得松泛不缺。

    如今孙元已近而立之年,正是年富力强的大好时间,却也凭空落下了一块心病。成家如此多年,竟迟迟未得一子半女。

    就连最初入门的娘子为此深感自责,甚至多次亲劝其纳上一两房妾室,以求开枝散叶香火有继,每一次却都被孙元执意推绝。

    直到年初开春,娘子常有食不下咽,请了大夫一瞧,才得知已然有了身子,这才一扫孙元多年的心结。

    算算时间,娘子临盆的日子已在眼前几日。孙元更是难掩心头之喜,每日在铺中忙碌,恨不得多赚些银两,日后也能让母子俩过得更舒坦些。

    不多时,伙计又匆匆撞了进来,一不小心还绊了一跤。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伙计开口嚷嚷道:“元哥,快!嫂子要生了。”

    一听这话,正高高抡至半空中的铸锤猛地停住了,孙元转过头来,脸上沾满了灰,黑乎乎也看不清什么表情,映着火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正在这当口,炉膛中竟然传出了“啪、啪”几声爆裂声响,炉火竟然一时大盛起来,倒把后堂中的三人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的孙元,赶忙放下高举着的铸锤。大声的说道:“快,收拾收拾。去跟前头的客人赔罪一声,今天不接活了。”

    伙计连忙应了个喏,手慌脚乱的站起身来,小跑着向前厅去,一一跟客人招呼赔罪,收拾打烊了。

    “二柱,你把后堂收拾收拾,今天就当放假了。明天元哥给你们都发喜钱。”孙元一边解开身上的挡布,一边吩咐道。

    拉风箱的后生也忙起身,兴奋地说道:“贺喜元哥!你快回去看嫂子吧,这里我会收拾好的。大哥放心。”

    孙元几个大步穿过后门,就着边上的大水缸,双手捧起几把清水,胡乱地抹去脸上的灰尘和汗水,露出一张浓眉大眼、黝黑刚毅的脸庞。

    顺手抄起搭在水缸上的毛巾轻巧一甩,毛巾一头直直探入了水中,手腕一转往上一带,一大蓬水花从缸中爆发而起,不偏不倚地冲着孙元迎头浇下。

    拧了拧毛巾,擦去身上的水渍,孙元披上一件半旧不新的麻布短卦,随后便匆匆往家赶去。

    避让着街上热闹的人群,连续穿过十来条街道,孙元来到城西区域后,又转入一条窄窄的巷道,很快地来到一间小小的院落。

    只见大门虚掩,抬手一推,院中一番热闹的景象。

    几个老妈子正忙碌着从厨房中端出一盆盆的热水,送入里屋之内。房中传出了妇人剧痛难忍的叫喊,还有坐婆鼓劲催促的说话声。 

    几个邻居家的男人,此时正站在檐下,或半蹲着抽着旱烟,嘀咕地谈论着什么,不时地抬头望向里屋,眼光中也有几分焦灼。 

    “元哥,恭喜啦!”“元哥,你赶回来太好啦。”“元哥,别担心,嫂子会顺利生产的。” 

    一见孙元风风火火地赶了进来,几人连忙起身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嚷嚷道。 

    此时的孙元亦是红光满面,掩不住的喜色。一面回应着街坊的恭喜,一面也关切的看向内屋。

    略一询问下才知道,早前娘子原本是在院中,和平常一样走着步,谁知突然就腹中剧痛不止即将临盆,这才惊动了一众邻居街坊过来帮手。

    影斜虫鸣,日落月升......

    孙元脸上原先的喜色,早已经荡然无存,充满了焦虑和担忧,却又只能在屋外苦等。

    “哇”,一声婴啼终于响起,打破了院中郁结的气氛。

    门帘一掀,一个穿着绿衫红袍的妇人,怀抱着婴儿走了出来。孙元忙迎了上去。

    “恭喜官人,贺喜官人!是个带把的大胖小子。”

    一干众人也围上前来,纷纷贺喜道。

    孙元小心地从坐婆怀中接过了孩子,仔细的看着。

    只见孩子脸庞红润,一双眼睛大而有神,口中的啼哭之声甚是响亮。

    孙元越瞧越喜,禁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猛的一下把孩子高高举起,仰头啸道:“我孙元有儿子了,孙家有后了!”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倒把周遭的众人吓了一大跳。

    一吐胸中的长年郁结之气,孙元顿觉全身舒畅无比。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的失态,忙不迭的向众人连声赔罪道。

    这众人也知他素日来的心事,倒也没计较,更多的还是一阵打趣和贺喜。

    好生招呼送走了各位街坊,孙元这才抱着孩子,进到了里屋之中。

    屋中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为了防止妇人刚生产完吹风受凉,窗户也都没有打开。两个随侍的丫头正在紧张地收拾着东西。

    轻轻地走到床前,只见一位清秀的妇人正双目半阖着歇息,气息还有些散乱不匀。鬓边几缕头发散乱地搭着,衬得脸色更是苍白。

    察觉到了床前有了人影,妇人睁开了眼睛,见到了那张熟悉又喜气的脸庞。

    “依兰,辛苦你了,为我们孙家添了个好男丁。你看看我们的孩子,生得多健康。”孙元柔声地说道,一边把孩子抱到娘子跟前。

    妇人吃力地侧了侧身子,爱怜地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这孩子还真是肉嘟嘟的,长大了肯定像你一样健壮英武。”

    听见这话,这个高大汉子的脸上,竟也露出了一分羞涩之色。

    顿了顿,妇人仿佛想到了什么,又说道:“阿元,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孙元怔住了,低头苦思起来。好半晌之后,脑海中一亮,想到了一个事。

    “就叫他孙火吧,今天来人报信说你要生产的时候,铸炉的火光突然爆裂凶猛起来,现在看来是应在这小子身上的大吉之兆吧。”

    “孙火,孙火。”妇人念叨了几声,“是个好名字,希望这孩子以后也能像这火焰一般热烈豪迈。你说是不是啊,火儿。”

    屋内传来了几声男人爽朗的笑声,随后又是哇哇的儿啼声。

    夜深了,整个绿石城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夜空中原本清晰的弦月,突然变得朦胧模糊,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一层血色凭空出现,从一头蔓延而上。

    刹那之间,仿佛整个天地都被冻结住了。一轮妖异的血月,静静地悬挂着。

    这般诡异的景象持续了几个呼吸之后,血色闪了几闪就消失不见了。之前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同一时间,天墨盆。

    地面毫无征兆地剧烈晃动起来,一时之间滚石坍陷不断。周遭的凡人也在睡梦中惊醒,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喊叫声,哭啼声交错纷扰。

    一个孔洞在六个黑坑的正中处突然出现,一股黑气从洞中冲天而起,随后却又飞快消散。

    半晌之后,黑气似乎喷射耗尽,安静了下来。突然之间,孔洞周围的泥土崩裂飞散开来,一个小小的土堆从中升起。

    土堆的中心,似乎嵌托着一小块黑幽幽的东西。一个古怪的符文从中轻飘飘的飞出,静静地悬浮在离地十丈高的位置。

    猛然间符文一亮,一道绿光笼罩住下方方圆十丈的黑土地。一颗颗绿芽破土而出,飞快地伸展长高,一片绿草地在几个呼吸间凭空出现。

    符文随后一颤,嘭的碎裂开来,消失在空中。

第一回 两小无猜

    日上三竿。

    暖洋洋的阳光,投射入一方小小的院落中,让人顿生慵懒惬意之心。

    一大一小两个人,正在院中热火朝天演练着拳脚。

    那个较小的身影,是个七八岁大的孩子。一张显得稚气的俏脸,略带一点婴儿肥。两道淡淡的眉毛,笔直的微微上挑。额头上满是汗水,不时顺着流下。

    高大的男子,却是赤裸上身,浑身热气腾腾,臂膀之上一条条青筋虬结暴起,有如怒目金刚。

    小孩正双腿扎着马步站在小院正中,在男子的指点之下,一招一式的比划着拳脚,动摇四肢。一有错乱的地方,就会立刻被敲打指正,格外严苛。

    这练武中的两人,正是孙元父子俩。

    “正阳大力功一共四式,每一式有三十二种变化,共一百二十八手。掌握对了方法,由浅到深地循序渐进,从练皮、练肉、练筋、练膜一步步上升。”

    “整套彻底大成之后,全身就能有九石之力,起落敏捷。运功发劲之时,身刚如石,棍棒加身不落半点淤痕,足以跻身一流高手之列。”

    孙元一边纠正孙火的纰漏,一边慢慢地解释道。

    “这是一门重打根基的功夫,特别看重修习之人的根骨,除此之外,就是要靠长年的累积。如果要是追求武功速成,却是非常的鸡肋。为父修炼了二十来年,却也只有五六分的火候而已。”

    孙火似懂非懂的听着,按着父亲的要求,也在心中默默记着。

    呼,呼,呼......

    过了估摸半个时辰,孙火终于把四式演练了一遍,一屁股就跌坐在地上。那么多繁复的招式,对于他这个小孩子来说,体力消耗是巨大的,一路严苛的比划下来,自是非常吃力。

    “起来,不许在这里躺尸。这样地气侵体,会着凉的。”孙元大声的呵斥道,一边伸手把孙火从地上拉了起来。

    “自己去把那锅药水烧起来,烧好了进去泡着,别偷懒!”

    “是...”孙火有气无力地答道。

    “走了,我去铺里开工,不许给你娘捣乱。”孙元一边系着长衫的扣子,一边不放心地回头嘱咐道。

    只见孙火正一脸老实相,乖乖的站在原地看着他。

    看了看日头,孙元还是匆匆出了家门。

    城西某处。

    一个破败的院落中,目中所见的大半墙垣皆已倒塌,墙面上脱落的斑驳参差。更有深幽的青苔生长其上,更显得颓败不堪。

    此时正是春日里,人处其中倒还不觉得阴森。杂草随处盘生,,兼有点点小花开放点缀,倒也显得几分生机。

    一截歪倒的枯树上,一个六七岁的女童正坐在上面,无聊的晃着自己的小脚丫。

    女童绾着可爱的双髻,齐整的刘海下有着一双灵动的眼睛,眼底之下闪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狡黠。若不是身上穿着的衣服发白有些破旧,倒也有几分富家小女的清秀。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快速的向小女孩靠近中。

    一声“哎呦”突然地响起。

    “小火子,就你这笨手笨脚的,还能吓得着我吗?”清脆的声音从女童口中传出。

    “哼,阿精,说得就像只有你一个人很聪明似的。”一个不服气的声音随即从草丛里应答道。

    十几步远之外,孙火钻了出来,身上是脏兮兮的,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腮帮子鼓鼓地瞪着树干上的女童。

    阿精咯咯地笑着,从树干上跳了下来,从身上掏出一块手帕,迎了上来。“别动,我帮你擦擦,看你脸上脏的。”

    这个叫做阿精的女童,原本是一个弃婴,机缘巧合之下才被一个跑江湖的卖艺人收养了。当时的襁褓之中,还夹着半块一分为二的蝶形玉佩。

    三个月前,阿精跟着干爹来到城西的天桥下耍杂艺,不料一时失手,却将场子给砸了。见此情景,干爹顿时大为恼火。

    不顾在场的众人围观,用鞭条追着阿精狠狠地抽打,惹得周围一片嘘声。

    当时孙元父子俩办事经过,原本也是打算看个热闹,也让小孩子高兴高兴,便让孙火骑在肩上围观,不料却碰上这尴尬的场面。

    孙火见女童被鞭打得厉害,心中更多的同情,便央求父亲出手解围,好让女童少些痛苦。

    拗不过儿子的一再请求,孙元只得答应了下来。

    只见他仗着身材高大,往人群前头又挤进了两步再站定。低头瞅了瞅地面,脚尖轻轻一挑,一颗小石子应势弹了起来,脚掌略略前伸,将其踢了出去。

    石子从人群间隙穿过,不偏不倚地打在卖艺人的脚踝上。

    “哎呦”一声,追赶中的中年人吃不住痛,一下摔倒在地上。

    因为石子较小又射出隐蔽,围观人群的注意力大都在看热闹,倒也没注意到什么蹊跷,还以为是他自己崴了脚摔倒了。

    见到干爹骤然摔倒,女童也就不需要再逃窜躲闪,反而忍着疼痛,怯生生的返回来要搀扶。

    看着女童走近,中年人一扬手就又要抽过去,猛地想起刚刚诡异的一击,惊悟过来这是一个警告,有人不满刚才自己的行为举止。

    只好悻悻然地借势下坡,搭着女童的肩膀站立起来,口中依旧呵斥不止。

    孙火见此依旧气愤不过,但是孙元却已经带着他,转身挤出了人群。

    待到走远了,孙元这才淡淡地教训道:“那人已经吃了教训,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是不可能平白收场,否则他以后就没面子再卖艺赚口饭吃。招子放亮着点,不要遇事就毛毛躁躁的。”

    孙火心不在焉的听着训诫,不时回望着后面渐渐散开的人群。

    几天之后,孙火寻了个空挡,偷偷溜出了家门,再次来到了天桥下。

    只见原来的地方已经换上了小贩支起摊子在叫卖,不见当日的卖艺场子。

    正当失望之时,忽然肩上被人从背后一拍。

    一惊之下,孙火前冲了两步,方才转过身来查看来人。却见是那当日卖艺的女童,手中拎着一个包裹,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原来是你!”

    “果然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道。

    女童又打量了孙火两眼,一口清脆的童声传出:“跟我来吧。”随后便自顾自地走开了。

    孙火踌躇了一下,还是紧跑了两步追上了女童。

    跟着女童七拐八拐走了好几条街道,一路上走得孙火心底不停的嘀咕,甚至猜测是不是个圈套。

    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注意到并没有人在特意观察他们,孙火才又稍放心些。

    直到从一处围墙缺角钻进到了这处废弃的宅院,女童这才止住了脚步。

    一番自我介绍下,两人才知道了各自的来历。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的啊?”孙火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笨蛋。”阿精伸手就拍了一下孙火的脑袋。

    “那天围观的人虽然很多,但你骑在你爹的肩上那么高,我怎么会看不到你这个人呢?另外虽然人人都以为我干爹是意外摔倒了,但我却瞧得真真的,是有什么东西打中了他才叫摔倒的。我的眼睛可是尖着呢。”阿精洋洋得意地说道。

    “得得,你个机灵鬼,一定是耗子精投胎的。”孙火随即损了一句。

    阿精一听脸色一沉,挥手就向孙火身上招呼。只见孙火早在留心,往后一跳躲了过去,然后冲着她扮起了鬼脸。两人就在院里追逐了起来。

    此后每隔三五天,就会约在这里碰面。一来二往的,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看你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定又是刚练完功就偷溜出来了吧。真是的。这个给你,先吃着。”阿精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烧饼,递给了孙火。

    “你哪来的烧饼啊?”孙火倒也没想太多,一把接了过来大口吃起来。他是真饿了。

    “没什么啦,是我平时偷偷藏下的一点零钱,想着你每次来都是练完功后,所以刚才顺道给你带了一个。”阿精眨巴着眼睛,看着孙火狼吞虎咽说道。

    “练功是真的挺无聊的,而且经常容易饿。你对我真好,阿精。”咽着烧饼,孙火说得含糊不清。

    “对了,我空的时候编了个手绳,送给你好了。明天干爹要带我离开,去新的地方讨日子。以后应该见不到面了。”

    一听这话,孙火呆滞了,心里是说不出的难过。难得遇到一个看对眼的朋友,这么快就要分离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阿精拉起孙火的左手,给他戴上了手绳。手绳编得很粗糙,用的还是青色的丝线,中段特别地打了一个小小的蝶形结。

    “我走了,跟着你爹好好练功夫,以后要是出来闯江湖的话,说不定我们还会见面的哦。”

    “好,我以后一定去找你,拉勾勾,说话不算数是小狗。”

    ……

    看着阿精远去的身影,摸了摸腕上的手绳,孙火暗暗下决心,早日练好那套什么大力功,这样就能出去找阿精了。

    想起父亲出门前必须泡药水的交待,孙火再看了一眼阿精离开的方向,便匆匆赶回去。

    ……

    孙火瞅了瞅院中没有人,推开门扉想悄悄溜回到偏屋去烧火。掀起门帘,就看到娘亲正在烧着药水。

    很快,小院中传出了噼啪声和哭喊声……

第二回 健体铁心

    “叮,叮……”

    从铁匠铺中传出了清脆的打击声。

    在早上的例行练功之后,孙火除了按照要求泡药水。待到临近中午时分,再把孙元和几位伙计的午饭送过去。

    之后下午的时间,孙火就留在铺子中打下手。偶尔在前厅跑跑腿、递东西,更多的时候是在后堂打下手,学一些锻造。

    孙元原本并不想带着孙火接触这一行,只是后来想想修习的大力功也是以力见长,让他打下手也算是一种不错的辅助方式。

    铁匠铺子里,最不缺的就是生铁。既有客人自己送过来订做剩余的,也有已经破损得看不出原来形状残块,还有孙元自己采买的一些生铁。凌乱地一起堆放在后堂中的角落中,不分优劣。

    每次打造,要么就是选料太过费时,要么就是找不到合适的,打造得更费功夫。见此情景,孙元盘算着先让孙火做起了分拣的杂活。

    “看,这一块铁料的断口,手摸上去是一粒粒的粗糙感觉,边缘上也是不规则的。再看这个地方,上面有一些气孔。另外敲一敲,能够听它们发出来声音比较沉闷。这些都是生铁的一些特征。”

    “经过锻造后的熟铁,呈现出来的特征大体是相反的。以后你经手得多,说不定还能判断这是几分生熟。”

    教了一些辨识的窍门,孙火就被打发做起了搬运工。

    生铁块的重量,小的几斤,大的却是几十上百斤,即使一个正常人一天搬运下来,只怕也是要直不起腰来。

    面对这有些不近人情的吩咐,孙火也不多做推托,默默地从小块开始拣起。孙元还特意要求其他伙计不许去帮他,全部铁块只要他一个人去分拣开来。

    从第一天的沾床即睡,一点点地潜移默化适应中,孙火的力气在不知不觉地增长。从一开始的几十块,到后来一百多块。

    原本大堆的铁块,也在慢慢低矮下去,分成不同的十来个类别,省了不少孙元铸造上的时间。

    这一日,孙火搬开了最后一个铁块,此后再有什么新的添进,他也能及时归位。

    来到了父亲身边,询问接下去要他做什么。

    按照孙元原先的估计,那一堆铁疙瘩怎么也够折腾上大半年,如今只是半年略多一点就已经完成,这样看来孙火的资质似乎比预料的还要更好。

    这样的话,倒是更要好好计划一下,不要埋没了儿子的才华。孙元一边思量着,一边给了孙火一天的空闲,好好的休息放松自己。

    出了铁匠铺的门口,孙火的眼中有了几分迷茫,随后仿佛又想到了什么,撒腿跑开了。

    一炷香之后,站在一座气派的宅院之前,孙火看着崭新的朱漆大门发愣,一丝丝的漆味钻入鼻孔之中。

    显然,原本废弃的宅院不知何时已经易主,而且还翻盖装潢一新。就这飘散的漆味来看,也就是这几日中才完工的。

    孙火的眼里有些发涩。抬起左手,摸了摸腕上那一根青色手链,转身一步步地走远了。

    第二天,当孙火和往常一般来到铺子中,孙元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领着他来到后门处,指了指棚子里的柴堆,便又回去继续打铁了。

    看了看眼前比自己还高的木堆,父亲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以后铺里的柴火,都是要自己来负责。

    铁匠铺中的炉膛,每天从一开工就不曾熄灭过,直到一天的活结束。况且打铁需要的是恒定高温,不比寻常的烧饭煮水,每日消耗的木头更是可想而知。

    把木头劈成大小适中的木块,这样才能稳定的燃烧,充分的释放出其中热量。

    不比分拣铁料,这是一项长期的活。只要铺子还在开张一日,每天就得供应上。

    孙火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双手抓住了木桩上的斧柄,一使劲拔了出来,还把自己带得倒退了两三步。

    定了定神,拾起一块较小些的木段,开始了他的砍柴日子。

    往后的时间,孙元只出来看过几趟,见没什么问题,便要求了砍出来木块的大小,以后也不再过问了。

    只不过当中有一次,当着孙火面前,拿起了一块刚劈出口的木段,深深地瞅了孙火一眼。

    随后两手抓着这人腿粗的木段,手指探进劈口之中,深吸口气,猛的一撕。

    略为刺耳的“滋啦”一声,整块木段被孙元硬生生撕成了两半。整个人脸不红气不喘的,随手地将这两片木段抛在了孙火脚下。

    眼见这一情景,孙火的小心脏不争气的扑通狂跳起来,一副不敢置信的目瞪口呆样子。

    此时此刻,孙火才知道,自己跟父亲的差距是如此之大。其他的方面先不说,单单这种巨力,按照父亲所说这也才是五六分火候,若是完全大成,那又会是怎样的景象呢?

    匆匆过去了两年。

    孙火也有了不小的变化。不仅身板壮实了不少,连个头也比同龄的孩子高出了一截。

    连孙元也都大为诧异,孙火这突如其来的转了性子。每天早上的例行练功,一改往日的散漫和走神,甚至还自己额外多加练了半个时辰。

    每隔一段时日,还会请求孙元与之对练切磋,拳脚之间竟也显露出几分果决。只是终究年岁尚小,每次都要被孙元彻底打趴在地,方才收手作罢。

    孙火的刻苦,看得作为娘亲的依兰也多有心疼。这渐渐提升的摸爬滚打中,孙火身上难免会有皮外伤,却一声不吭地只顾着练功。

    每日的换洗衣裳常见破损之处,倒也不打紧,缝缝补补也是女人家日常的针线活。只是血迹隐现,可见孩子是有多忍耐。

    平日里倒也不再舍得多加责骂,反而更多的劝导注意休息保护身体,不要太过于求成。私下里也多有怪罪孙元,不知道疼惜孩子,这样严格地练着孙火。

    孙元看在眼中,心中却是大为欣喜。儿子如此勤勉于武功之上,来日未必不能大展拳脚,重新光大孙家。只是但愿他来日不要像自己一般,有了其他的偏门喜好,从而自封了大好的前程。

    在武艺上的指点,更加的上心。更将自己所知的各种门道,一点点的手把手教给了孙火。

    这一天,正到了重阳之际,倒也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家家户户都有在置办货物,以便祭神祭祖。大户人家中更是大举操办,饮宴求寿。

    孙家人少,倒也从俗从简了。估摸着差不多的时辰,孙火还是和平时一般提着食盒出了家门。

    刚走到巷口时,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佝偻着手拄一截竹竿,正颤巍巍地从眼前走过。乱糟糟的头发披散开来,把半边的脸给遮得严实。另外半张脸却是肮脏不堪,细看还能瞧见嘴唇干裂得一道道的。

    身上披着的破衣,散发着一股莫名的恶臭,惹得附近的众人都躲得远远的,偶尔还会有顽皮的孩童,捡拾起地上的石子隔着大老远向其投掷。

    此时的孙火,见着去路被挡,一时难忍这股味道,连忙向巷子中倒退了几步,手上连连在眼前扑扇。

    这个时候,一股疾风猛地吹过。一股清甜的香味,尾随着恶臭迎面袭来。不及防之下,钻入了孙火的鼻孔中。

    霎时间孙火觉得手脚一阵发麻,头脑中天旋地转。最后清醒的那一刻,只看见乞丐不知何时正面向他,脸上露出一个古怪阴森的笑容,随后就瘫软在地上不省人事。

    乞丐飞快扫了一眼周围,见此时正无人注意此处。腰板陡的一直,闪入了巷子中。随手抄起了地上的孙火,几个跃起,消失在了巷子深处。

    同一时间,铁匠铺大门前。

    一名身材高大的美妇,正抬头看着那残破的店招。

    只见美妇身着一袭粉色的缕金碎花百合裙,露出一双修长的藕色玉臂。一只手上轻托着一杆雕花的乌木紫铜烟枪,水润的樱口正轻吐着一缕缕的烟气。

    领口半敞,胸前一抹雪白的春色若隐若现,耀得路过的一干男人猛咽口水。有的赶紧掩面匆匆而过,有的偷偷摸摸的边走边瞅,更有甚者看得走了魂,一头撞上了路旁的柱子。

    一双眼珠,媚意流转,仿佛正向人诉说着绵绵情意。

    美妇就这般旁若无人的站在门前大半晌,倒也没有人敢随意上去搭讪。

    直到一锅烟丝似乎抽得差不多,这才轻扭着腰肢,一步一步走进了铺子当中。

    “伙计,掌柜的在吗?”

    一口悦耳的女声,软绵绵地传进了前厅中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霎时间,屋内所有的人声都静了下来。

    不管是客人还是伙计,一时都怔住了。见到此景。美妇轻笑了一声。走到了一个伙计面前,对着痴脸喷出了一口青烟,又娇声说了一句,“伙计,掌柜的在吗?”

    手中的烟杆,随意的往长桌上一敲。

    “哐”一声脆响,烟杆敲落的地方,正好放着一个锄头。等烟杆抬起,锄头面上赫然凹出一个坑。

    周围的客人一见这个样子,纷纷放下手头的器具,从铺子大门赶紧跑出。前厅只剩下了两个惊惧的伙计。

第三回 媚蝎金刚

    “在...在...,掌柜的就在后堂中打造呢。”一名伙计战战兢兢的回道。

    美妇转头看了过来,睫毛轻轻扇了扇,抛出了一个酥柔的秋波,笑吟吟地说道。

    “哎呀呀,这位小哥真是好生的俊俏,奴家竟然今日才遇到,实在是遗憾得紧。劳烦小哥,帮我唤一下掌柜的出来,好吗?今晚奴家一定好好报答小哥,畅谈春宵。”

    瞄了瞄锄头面上的小坑,伙计作为男人的那一点小心思早就不翼而飞,低着头完全不敢直视那娇美的脸庞,喏喏地转身要向后堂走去。

    “慢着,小哥。”美妇伸手探入怀中,摸出了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片,两指轻夹着递了出去。

    “把这个也交给你家掌柜的,就说是这次出活的图纸,他看了就会明白的。”一口青烟徐徐地向伙计脸上喷去。

    大虎拼命忍着要咳嗽的冲动,战栗地接过了纸片,转身撒腿就往后堂跑。

    耳边又传来了美妇的娇笑声,“那边的小兄弟,怎么傻呆呆地站着不动呢,怪像根木头,过来陪姐姐我说说话......”

    约莫过了小半会,从后堂中传出的打铁声骤然停了下来,整间铺子变得一片安静。

    一炷香之后。门帘一掀,孙元阴沉着脸,缓缓地走了出来,左手紧握成拳头,双眼炯炯发亮。

    “哟,这不是声名赫赫的力金刚元子系,元大哥嘛。十多年不见,小妹真是想念得紧啊。”美妇对孙元刺目的眼光视若无睹,咯咯地轻笑着。

    美妇的脚下,另一名伙计正仰面躺倒在地上,口角处有白沫流出,四肢不时的抽搐,已然是气息奄奄。

    孙元只是扫了一眼便不再理会,面无表情的开口道:“粉媚蝎,当年我和你们已经分道扬镳,互不相欠了。现在都已经金盆洗手,还找上门来做什么?”

    “听着元大哥说话这么洪亮,真是中气十足啊,看来大哥的功力是一点都没退步。俗话说‘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怎么大哥一点都不高兴呢。”

    眼瞧着孙元没有搭话,这位被称为“粉媚蝎”的美妇,抬起手中的烟枪又吸了一口,自顾自的说道。

    “元大哥的身体真是少有的好啊,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般矫健威猛,与当年别无两样,让人一见念念不忘。不似小妹我,日渐人老珠黄。”美妇一双眼珠滴溜溜地转着,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孙元裸露的上半身。

    “当初混这一行的人里,也就只有元大哥这么一号。可惜当初小妹我一直无缘得以亲近。听说有一次下地回来之后,元大哥兴致大好,竟然一夜戏五雀。第二天还跟十来号人火拼了一场,此后也有人称......”

    “住嘴!”一声怒喝爆发而出。

    此时孙元虎目圆睁,额头上暴起的血管一跳一跳的。

    刚刚美妇的几句话,似乎揭开了孙元的某些陈年旧事,触及到了他的逆鳞。

    美妇半靠着长桌,抬起手来揉了揉耳朵好一会,柔弱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呵护。

    “元大哥的脾气也是一样没有改变,还是那么的火爆啊。那小妹我还是先告辞了。”美妇站起身来,轻步走到了铺子门口。

    “对了,大哥手里的图纸,上面的东西五天之内必须打造完成。到时候还要大哥一起出份力气,才好成事。如果元大哥做不到的话,黄泉鼠对落叶巷的小孩是非常有兴趣的。”

    一听到“落叶巷”三个字,原本还无动于衷的孙元瞬间暴起,扑向了门口。

    却见美妇早有防备,轻盈地转过身来。手上的烟枪正灵巧地打着转,樱口一喷,一股浓烟扑面而来。

    孙元不退反进,随手抓起桌上一把镰刀,挡在身前舞出一片雪亮的刀光。

    “叮叮铛铛”,夹杂在烟雾中飞射而来的一大蓬长针,在刀光中纷纷被磕飞,掉落了一地。就这么一下的耽搁,等孙元冲出了门口来到街上,已然不见美妇的踪影。之前铺子里的异响,再加上孙元冲出来的怪异样子,反倒引得街上一干路人指指点点。

    来回扫视了周围确定看不到美妇的一点踪迹,孙元这才猛地一跺脚,快步返回了铺子中。只见美妇原先所靠的桌子上,静静的放着一颗黑色的蚕豆大小药丸。

    孙元瞳孔一缩,不加思虑地捡起药丸,塞入伙计的口中,轻轻一点喉部让其咽了下去。

    又等了约莫半刻钟,这名伙计方才悠悠地醒了过来。刚一睁眼,就瞧见正来回走动的掌柜也看了过来。孙元止住了水生开口,又探查了脉息见其没有大碍,便交代了几句话,随后匆匆离开了铺子。

    孙元心里很清楚,水生能够捡回一条命,并不是粉媚蝎转了性子变得心慈手软,完全是看在自己的价值上。伙计要是这样死在了自己的铺子中,虽然自己也有能力来处理后事,但肯定是没法在五天内做成他们想要的东西。

    一想到粉媚蝎说出了落叶巷,孙元不禁心中一沉,脚步又加快了三分。这个时间原本孙火应该是已经送饭过来了,如今却还不见人,只怕是大事不妙。

    “依兰、孙火!”还未进门,孙元便大声呼喊。“啪”的一声,两扇门扉向内打开,轰然撞在墙上。高大的人影冲了进来,朝着院里四处张望。

    只见院中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细听之下,还能听见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此时此刻,孙元脸沉似水,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住了。足足过了一顿饭,孙元才迈开腿,一步一步地向角落里一口半人来高的大水缸走去。

    和普通人家里的水缸不同,这口水缸并非是一般的瓷土烧制而成,而是一口少见的黑铁大缸。细看之下,可以瞧见这口水缸打铸的非常粗糙,表面坑坑洼洼的也没有什么花纹装饰。只是缸壁其厚无比,竟有两指来宽。

    此时缸中并无他物,只有半缸清水,黑幽幽的仿佛有一股冷意迎面而来。

    孙元一动不动地站在水缸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两只大手死死地攥成拳头,一条条青筋开始暴起蔓延而上。

第四回 通宝四凶

    “粉媚蝎、黄泉鼠,金算子。”三个名号从孙元口中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了出来,语气冷得仿若冰渣落地。

    三个身影从脑海的深处,渐渐的浮现而出,勾起了一段深埋的往事

    四妹粉媚蝎,人如其名,正是前来大闹铁匠铺的美艳少妇。娇美的面容,更兼一副柔若无骨的媚身,足以撩拨一干男子为之神魂颠倒,恨不得品之而后快。

    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此女从出道至今,细算起来年岁已近四十,却仍依旧容颜不衰,更多出了风情妩媚

    然而美貌之下,却是冷血无情的心肠。一手用毒的本领,让人防不胜防。美人剧毒,前后不知多少所谓的豪杰男儿,都成了裙下风流鬼。江湖之上也有一个不知真假的传言,和粉媚蝎共度一夜的男子,没有人是活着走出房门的。

    粉媚蝎口中所说的黄泉鼠,排行老三,却是另外一名身材矮小消瘦的男子。一双老鼠般的小眼睛,加上两撇细长的八字胡,乍一看有如化成人形的老鼠精。

    光是人相似鼠倒也罢了,更奇的是不知从何处学来一身机关要术,尤其擅长打洞开凿,在地下世界来去自如。

    偶然的一次下地,让其尝到了甜头,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连连出手。不知从何时开始,对钱财之物痴迷不已,每次开工得手,必尽扫穴中值钱之物。

    最后一个,就是当初的带头大哥。平日里人前的时候,却是一位看似三十来岁的中年商贾模样。一身上好的冰蓝缎衣,雪白的滚边上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显得格外的儒雅。面上不变的是和善的笑容,仿佛从不会跟人红脸一般。

    很少有人知道,在这位儒雅商贾的手上,有一个小巧的金算盘,从不离身。除此之外,更是精通天象风水之术,推算起地宅宝穴所在,甚少失手。

    让他声名在外的,却是嗜赌的恶习,往往是十赌九输,却总是常常出入赌场之中,手头上仿佛有使不尽的银两。曾经有不少人意图谋取他钱财的来路,却都被他以一套纯熟的断云掌法,干脆利落地打发到了地府。

    初涉江湖的孙元,也是年轻气盛,凭着一身惊人巨力而小有名声。在一次群斗之中,被偶然经过的金算子一眼相中。

    此后金算子多方打听找到了孙元,在其存心的结交之下,涉世未深的孙元也就稀里糊涂地入了伙。

    可叹孙元本可以凭着一身硬功本领,在江湖之上大展拳脚,倒也未必不能打出一片天下。但却偏偏年少热血,又被这轻易得来的白花花银两迷了心窍,进错了门道,白白污了自身良途。

    往后的时间里,正是这个带头大哥金算子,将另外两人一一收入麾下。相互合作之下,此后四人在这一行中,倒也闯出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号,“通宝四凶”。

    然而,以利相交,利尽而散。

    三年之后的一次下地,四人开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大穴,所得的财富竟可让四人挥霍十年而无忧,自然是大喜过望。

    孙元却是一时得意忘形,归来之后便一头扎入了青楼之中,迷醉于莺歌燕语的温柔乡。也就是这一回,一夜五雀相戏的第二天,意外地被仇家召来的十来号人直接围堵。

    若是平时,孙元自能轻易打发。此刻却是身体亏空,脚步虚浮的,又如何能挡得住十来号人以逸待劳的伏击。

    在一番拼死的厮杀之后,身受重伤的孙元强撑着一口气,浑身浴血地逃回了汇合点,郊外的一座破庙之中。

    不料另外三人见此情景,不仅没有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施以援手,反而打起了孙元的份额。在一番冷嘲热讽之后,抛下了孙元自生自灭扬长而去。

    绝望之中的孙元,这才认清这些年来身边三人的面目。所谓的“通宝四凶”,自己只不过是个被利用的人形工具。

    对于其他三人而言,需要的只是自己这一身的巨力,以便用于开启墓穴中巨力机关。更兼有自身不错的打造手艺,能够一直源源不断的打造各种特定的精良器具,应对墓穴之中的种种机关陷阱。

    濒死之际,孙元忆起了当初离家之前,父亲的再三嘱咐,“来日若有性命之危,记得拿着脖子上的平安符,就能化险为夷。”只是那会的他心高气傲,对这话不置可否。

    一念至此,孙元颤巍巍地摸出了那枚平安符,细看起来,心中对过去的种种懊悔不已。

    猛然之间脑海中一亮,孙元拼尽了最后的力气,将手上拿着的平安符狠狠一捏。“啪”的一声脆响,一颗白色的药丸掉了出来,散发出浓郁的药香。

    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的孙元,却是鼻头发酸,一颗泪珠从眼角滑落而下。

    “爹!”

    轻唤了一声,孙元艰难地将白色的药丸塞入口中,就着唾沫干咽了下去。

    很快,孙元彻底没了知觉,昏死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孙元的意识突然之间回转了过来。

    “这是在哪?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眼皮上似有铅块压坠,沉重得一点都睁不开来。

    心想着要坐起身来,才刚一动弹,一股剧痛猛然从全身各处传来,五脏内腑之间犹如火烧般的煎熬,切肤的痛楚狠狠地扎进孙元的脑海之中,一声呻吟从口中不自觉发出,整个人差点再次晕厥过去。

    迷糊之中,似乎有人靠近了过来。头上有什么东西被拿走了,很快却又是一凉。接着又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贴了贴自己的脸颊。只是感觉到了这些之后,孙元便再次昏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孙元心中一惊,猛的张开了眼睛。因为太久未曾见过天日,只见眼前一片白茫茫,瞬间眼睛被刺激得不住地流水,不得不即刻又合上眼皮。

    耳朵一动,方才注意到旁边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一股股暖意往身上扑来。深深地吸了口气,孙元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第五回 彼岸依兰

    这是一股发霉的颓败气味,似乎就是自己最后倒下的汇合点,那间破落小庙里所散发出来的。

    “难道自己一直都没离开过?”孙元心中有些疑惑。

    又过了好一阵,这才慢慢试着睁开了眼睛。

    此刻已是白天,映入眼帘的,果然还是那片残破的屋顶,自己确实还是在原地。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小小的火堆,正缓缓地燃烧着。

    望了望自己的身上,孙元发现,居然有一条薄薄的被子盖着,身子之下似乎还铺有一层厚厚的稻草,倒也不会觉得过于寒冷。

    又是一阵头疼欲裂之后,孙元清醒了不少,心中也稍稍放下了些。

    自己的命终究是保住了,父亲预料到了自己总会有这么一天,竟然给自己留下了一颗续命灵药。

    若是没有及时发现,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不会再有睁眼的时候了。

    一股愧疚之意涌上了心头,霎时之间,孙元只觉得百感交集。

    正当孙元沉浸在感慨之中,突然之间,远远传来的犬吠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全身发僵,一时之间还动弹不得,看来应该是这里躺了不少时间,血气有些不畅导致。

    只要稍稍花些时间,很快就能恢复行动能力,只是如今的情形却是大为不利。门外来人未知,只能任由摆布了。

    无奈之下,孙元只好假寐起来,暗中窥伺动静,准备随机应变。

    一小会之后,就听到了一阵“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音。这个声音一听却不是人所发出来,倒像是先前听到的狗,已经跑入了破庙之中。正在不远处打着转,竟然没有靠近自己。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随后也跟着响了起来。

    “大黄,安静点。这里有病人在睡觉,出去。去,去。”

    一个陌生又清脆的女声传入孙元的耳中,当下即刻明白了,自己是被一个陌生女子给搭救了。

    好奇之下,孙元略微睁开了眼皮,偷偷打量了起来。

    只见来人此刻正背对着自己,个儿不高。一条粗大的马尾辫,紧贴着身上的花格布衫,搭配着一条灰色长裤。

    似乎是个村姑,孙元心中思量道,却也没有开口出声。而是彻底合上了眼皮,继续等候着女子后续的举动。

    经历了这一次背叛和遗弃之后,孙元已经不再轻易去相信外人了。

    又等了一会,似乎有什么东西放到地上的碰撞声,又是一阵翻腾摆弄的杂声。随后在感觉中,这名女子向自己走近了过来。孙元的心提了起来。

    呼的一下,身上的薄被掀了开来。

    孙元乍然一惊,本能地坐起身来。按照感觉中的方位,一只大手猛地探出,掐上了一个纤细的脖子。

    一声尖叫刚到半截,就戛然而止。

    还未来得及发力,仿佛万千把刀子瞬间扎进了自己的身体。伤口崩裂的剧痛之下,孙元的喉咙中传出了不似人声的低吼,全身一软,又瘫倒了下去。

    睁眼一看,只见女子已经往后退开了好几步。正双手捂着自己的喉咙连连地咳嗽。

    原本清秀的脸上,显得一片煞白。双目之中,流露出的是无法掩饰的惊恐。

    孙元已经看出了,这个女子并没有丝毫功夫在身。再费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只见尽是布条缠身,隐隐地透出一股药味。当下这才明白,当日自己拼死冲出了仇家的伏击包围,身上挨了不知多少的刀剑伤。

    刚才女子掀开被子,应该是准备给自己替换绷带,重新上伤药吧。

    想到是更换伤药,孙元心中咯噔一下,脸上不禁发热起来。此时若有外人看去,会发现此时孙元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精彩万分。

    听得女子咳嗽声停了下来,孙元抬眼望去,正准备要说些什么。不巧正对上女子的目光,两人骤然四目相对,空气中顿时传出了一种说不清楚的安静。

    一阵绯红从女子的脖子根升起,很快脸上也变得通红一片。

    猛地一跺脚,女子转身冲出了破庙。

    孙元的脸上,变成了无奈的苦笑。虽然还未来得及问什么,心中却也明白。让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给一个全身刀剑伤的陌生男子换药,意味着什么。

    这和自己以前频频出入青楼所认识的风尘女子,完全不同。在失去意识这段不短的时日里,如果都是她一直在照顾的话,是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一念至此,仿佛触动了孙元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顿饭的功夫之后,却见是刚刚的女子去而复返,身后多出了一条虎视眈眈、龇牙凶狠的狼犬。

    女子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呼吸还有些粗重。只见她拢了拢额前散乱的头发,有些胆怯地走近前来。身后的狼犬,亦是一步不离的紧跟着。

    孙元尴尬地冲着女子挤出了个笑脸,随后闭上了双目。两只拳头也彻底放开来,以表示自己没有防备。

    一双灵巧的手,开始熟练地在孙元身上摸索起来,一一除去原有的旧绷带。

    “砰”的一声,一股刺鼻的味道直钻入鼻孔之中,惹得孙元不禁皱了皱眉头。

    “忍着点,会有些痛的。”一个清脆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嗯。”孙元轻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种冰凉的液体开始涂抹在孙元身上。几个呼吸之后,凉意瞬间消失不见,涂抹过的地方,似乎有无数的小针在狠狠扎下。

    不用人说,孙元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肯定是从未有过的难看。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死死地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额头上的汗水不住的往外冒出。孙元有些后悔自己托大了,甚至怀疑女子是故意在惩治先前暴起的举动了。可是此刻他已经是刀俎上的鱼肉,只能仍由其宰割了。

    一炷香之后,这种遍布全身的痛感才渐渐的退去,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畅。

    “敢问姑娘怎么称呼?”孙元有气无力的吐出了一句话。

    “依兰。”女声很干脆的答道。

第六回 萍水兰石

    “你还真够硬气的,竟然能清醒地一声不吭。”女声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过也难怪了,鬼门关回来的人,又怎么还会畏惧这种痛楚了。”

    “受那么重的伤,却还能够不死活了下来,应该是跟你这么强壮的体格有关吧。不过之前探查你的脉息时,除了失血过多之外,却能发现内在虚亏得厉害。看来你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听了这话,孙元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为自己分辨,却发现无从说起。只能是又闭上了嘴,沉默了下来。

    女子也不再开口,自顾自地忙活着,麻利地给孙元换上了新的布条,之后又把薄被给孙元再次盖上。

    收拾起换下的布条,依兰又从带来的盒子中,端出了一碗才煮好不久的白粥,小心地喂着孙元喝下。

    两个人各怀着自己的心事,都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往火堆里又添加了几把干柴后,临出门时,依兰回过头来,看着孙元说了一句,“从我发现你开始,你已经昏睡了三天。”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破庙,那只看似凶狠的狼犬也屁颠屁颠的跟着离开了。

    “原来已经过了三天。”孙元口中喃喃地说道。一阵失神之后,便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孙元早早地醒了过来。

    这一觉,他睡得无比踏实,比过去几年里睡得都舒服。就连依兰之后来过也不知觉。但他知道依兰有来过,因为那一堆火的温暖,一直没有断过。

    孙元吃力地坐起身来,开始打量起周围。

    还是在原来的破庙里,但是却是在一个避风的角落里。显然一直以来只有依兰一个人,也没有去喊其他人来帮手。所以只能勉强把自己挪到角落里安置,并没有搬运到其他地方去。

    虽然只是几步远,想了想依兰娇小的身子,也真是为难她了。

    自己原先身上所带的东西,整整齐齐地放在脚边。随意地扫视了两眼,也就不再多注意。

    摸了摸身上的布条,孙元的脸上,不禁又是一阵发烧。这是一个让他不知所措的问题,即使他品过那么多的风尘女子,如今的情形却是完全不一样。

    摇了摇头,想甩掉这个没头绪的念头,地上一道宽大的殷红血迹,赫然映入了眼帘之中。

    此时有人从旁看去,孙元原本有些柔情的眼神,顿时间,变得无比的冰冷。

    这道血迹,明显就是依兰挪动重伤的孙元所留下的。

    若不是那些伏击的人,自己也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虽然也是自己忘形纵性而疏于防范。而抛弃自己的三凶,尽管没有落井下石,却也是见死不救。只恨自己当初眼瞎迷了心,竟然会和这样的人为伍。

    “你醒啦。”熟悉的声音,将孙元的思绪拉了回来。

    暗骂了一声糊涂,竟让人欺身到这么近的地方。孙元还是赶紧换上笑脸,看了过去。

    只见今天的依兰,换上了一件蓝色的粗布衫,袖口之上还綉有一丛小小的兰花。额头上还有一层细细的水珠,不知是赶路过来的汗水,还是清早路上的露水。昨天乍然相见,也没有多加察看。今天细看之下,孙元觉得眼前的女子,竟也有另一番的秀美。

    “你恢复得真快,竟然已经能够自己坐起来。”依兰的话中,带着不可思议的惊讶。

    “我的体格有多好,你不是都看见了,自然也就恢复得快啦。”孙元恢复了痞子本色,油嘴滑舌的回应道。

    “哦,是嘛。”依兰脸上是笑吟吟的,快步走了上来。看着依兰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展露的笑脸,孙元心头上没来由的发紧,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了上来。

    依兰来到旁边蹲下身来,正要把带来的篮子盖打开。孙元探了探身子,想看看里面有什么。

    依兰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猛地抓住孙元一只胳膊,往上一提。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从破庙中传出,随后就是不住的求饶声和认错。

    ......

    依兰正侧坐一旁,和昨日一般,一勺一勺的喂着孙元。手中端着的白瓷碗,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此刻的孙元,也如小狗般低眉顺眼,正乖乖地喝着,原先脸上的嬉笑之色一扫而空。

    待到孙元喝完,依兰带着东西,干脆利落地直接离开了,一句话也没有再多说。看着依兰离去的身影,孙元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之后,依兰每天都会准时三次送来药粥,看着孙元喝下,然后又独自离开。只是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过,仿佛都成了哑巴。

    第七天的早上,当依兰带着东西,如常来到破庙附近时,远远地看到了庙门前站有一个人影。心中顿时有些发慌,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三分。

    匆匆赶到破庙跟前,只见正是孙元,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此时的孙元,已经换上了之前的劲装,正眼也不眨地望着远方。尽管因为受伤的这些日子里,整个人显得消瘦了不少,使得衣服有些宽大,但依旧透露出一股彪悍的味道。

    除此之外,本应平整的衣服面上,却是打满了补丁,显得有些破旧不堪。这一切,正是依兰当初费尽力气,才从孙元身上脱了下来,带回去浆洗晾干之后,又加以缝补,才送回到破庙里放在孙元身边。

    “你来啦。”

    孙元收回远望的目光,低下头来看着依兰,轻声地说道,声音是异样的柔和。此时依兰因为赶路赶得急了,正有些气喘吁吁。

    听着孙元说话,一股火气就要冲口而出。方一抬头,却是看见了孙元双目中的柔情,嘴唇翕动了几下,什么都没说出来。

    不自觉之下,孙元伸出右手,想拢一拢依兰散乱的发鬓。刚伸出到一半,猛然惊觉,转而拿过了依兰手中的竹盒。揭开盖子,从里面端出了那一碗味道熟悉的药粥,一饮而尽。

    看着孙元自己揭过竹盒拿出瓷碗,一仰头大口吞咽着。依兰微咬着嘴唇,眼角依稀有些湿润。

    咽下了最后一点粥水,孙元一把将竹盒塞回依兰怀中,轻声说道“半年后,在这里等我回来。”头也不回地迈开步子。

第七回 树静风动

    离开破庙之后,孙元独自返回了一处早先秘密购置的宅子,躲藏于其中疗伤,苦心磨炼起自己的武功。

    蛰伏了整整四个月之后,这才一举破关而出。此后一直乔装打探,先后将当日伏击之人一一折断四肢,击杀当场。一时之间,力金刚元子系的凶名大盛,道上的人闻之噤若寒蝉。

    等到最=后想找其他三人复仇之时,却发现三人已经销声匿迹,不知所踪。在四处遍寻无果之后,心中也日益惦念着与依兰的承诺,渐渐地息了这最=后的念头。

    不久之后,道上的人意外地发现,原本凶名赫赫的力金刚竟突然没有音信传出,再也没有在江=湖上现身了。

    这种情景的出现,有的人说是力金刚杀人过多,被寻仇的人暗中做掉了。更多的人则是怀疑,力金刚并未身死,而是出于某种原因隐退江=湖,金盆洗手了。一时之间各种说法纷纷,倒也成了酒肆茶馆中的一番传奇谈资。

    这一天,已是到了晚秋时节。早起的晨间,都会有丝丝的凉意加身。

    林间的破庙,依兰正倚靠着门框,正向外远望着。

    她特意换上了一身素白的长衫,衣身上还綉有最喜欢的兰花。外面套着一件粉色小袄,边角之上也有缝补的痕迹。

    她自己也不甚明白,今天为什么要天还未亮,就特意起身赶了过来。而且还是梳洗了一番,穿上了自己最好看的衣服。

    那个男人自从离去了之后,真的就是仿佛人间消失一般,再无音信。如果他真的这样从此不再出现,那么自己往后也是大可清清白白的嫁人,不会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

    只是如今,这个高大的男子的身影,随着半年的时间逐渐接近,总是不时出现在脑海中,已经成了一个心结,只等着今日来解开。

    今天不知怎么地,好端端地反倒起了雾,白茫茫的根本看不了多远。

    依兰踮了踮脚,期望能看的远一些,虽然明明知道这是徒劳无功的。感觉很是心焦,每一刻都是那么漫长,睫毛上都凝结上了水珠,也顾不得擦去。

    此时她开始有些后悔,后悔那时没有多说几句话,后悔没有问一下他叫什么。后悔那一天出来采药带着阿黄,走过了这一片地界,从而让阿黄闻到到了血迹。更后悔的是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循着血迹来到这间破庙,还出手救了这个几乎没命的男子。

    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依兰正想着回到庙中先歇歇,再来等等看。正要转身,却发现了雾中似乎有一个影子,在缓缓变大靠近中。

    原先苦等的焦虑,此刻已然不翼而飞,依兰睁大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紧盯着,生怕只是一个错觉。

    影子慢慢地靠近中,显出了一个头戴斗篷的高大人形。

    依兰见到此景,两只手不自觉地背在了身后,十指紧紧地绞在了一起,嘴巴也是抿了起来。

    终于人影完全走近,却见身穿了一领半旧的青绸袄,头戴一顶竹编的笠儿,挡住了脸庞,肩上还背着个包袱。

    不待依兰开口,来人自己就将斗笠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满脸大汗的笑脸。

    “我来了。”

    ......

    孙元的身上传出了低沉的噼啪声响,原本黝黑刚毅的脸孔也变得狰狞无比。小半会之后,孙元的身体比原来暴涨了几分,胸膛臂膀上的肌肉更是涨起了一大圈,有如黑石一般的坚实。

    低吼了一声,两只大手一把搭上面前的黑铁大缸,五指一合如同钳子一般死死抓住了缸口。口中银牙狠狠一咬,魁梧的腰背猛地发力一挺,这口原本需要四个汉子勉强才能抬动的大缸,一下就被高高举在了半空之中。

    缸中的清水哗地倾头倒下,将孙元淋了个通透。狠狠地往下一放,“哐”的一声,地面瞬间向下凹陷了几分。

    原先大缸所在的位置,露出的也只是普通的地面。此时和周围的地面一般,正被缸中倒出的清水所浸湿。

    孙元蹲下身来,双手高举,五指并拢成手刀状,狠狠地往下一插,瞬间整只手掌没入了土中。随后猛地向上一拔,一大捧泥土飞溅了出来。

    就这样以手做刀,飞快地刨了开来。几十下之后,泥土中露出了一个密封的大瓮。孙元眼睛一亮,手上的动作更快了几分。

    很快,整个大瓮就被挖了出来,搬到了远处干燥的地面上。

    黑色大瓮普普通通,和寻常人家中的物品毫无差别。孙元盯着看了好一会,双手从两边往中间狠狠一拍。

    “砰!”大瓮应声碎裂开来,露出了一个青布包裹,还有两个白色的小瓷瓶。

    ……

    同一时间,城南某一处偏僻无人的破旧宅院中。

    “回来啦,事情办得怎样了呢?”一个浑厚的声音缓缓地说道。

    “那还用说,自然是成了。他的独子和娘子都在我们的手中,怎么可能会不答应呢?老三呢”人影一闪,粉媚蝎轻吐着烟雾,盈盈细步地走了进来。

    “还没回来,应该是看上了什么东西,走不动路了。”

    粉媚蝎眉头微蹙,“别是出了什么岔子,给他堵到了吧?”

    “说什么晦气话呢,你这老=母蝎。”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累死我了,这个小子看着不大,身体真是死沉。”

    话声刚落,两个人飞进屋里,“啪、啪”地摔在了地上。

    粉媚蝎听得“老=母蝎”三字,正要发怒,也被转开了注意力,先往地上的人瞧去。

    “轻一点,黄泉鼠。事情没做成之前,不要惹火了力金刚,到时跟我们来个鱼死网破就不好了。”浑厚的声音又说话了。

    “真是个精壮的小伙子,看来跟他爹学了几分功夫啊,想来再过几年,肯定也是跟他一样彪悍勇猛,好令人期待啊。”女子的手探入了孙火的怀中,抚摸了起来。

    “适可而止吧,粉媚蝎。给他喂下你的腐心丸。黄泉鼠,把他们送到后面捆起来。”一个儒雅的男子从阴影里踱着方步走了出来。

第八回 威逼利诱

    男子单手托着一个算盘,正全神看着上面的珠子,眉头微微皱着。额头和眉眼处亦有几道深深的皱纹,看起来年岁已不轻。

    “别愣着了,快点按我说的去做。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还是不要跟子系彻底交恶,若是可能的话,还是把他拉回来的好。他手上的功夫,对我们以后还是挺有用的。”

    男子的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从前就没发生过什么事一般。

    门外又走进来一个消瘦的矮子,和粉媚蝎对视了一眼,两人默不作声的抓起各自脚边的人质,向后头走去。

    一阵沉默之后,男子的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依稀能够听见“金武侯……汐象潭……天墨盆”。

    接下去的日子里,原先常上门的熟客惊奇地发现,往日还算热闹的的铁匠铺,却是大门紧闭。可是那熟悉的打铁声,依旧从里头不停地传出,惹得一干众人心中嘀咕不已,掉头另找其他匠人。

    日落月升,约定的时间转瞬即至。

    此刻已是子夜时分,白天还熙熙攘攘的街道,此刻却是不见一个人影。偶尔夜风吹过,遥遥传来几声犬吠,反倒显得几分阴森。

    一个人影,提着一盏青白色的纸灯笼,从街道远处不紧不慢走了过来。

    等到近前时,可以看见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头上的发髻,插着一根白色发簪。细细辨认之下,可以发现是由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即使是富贵人家也是甚少得见。

    一身蓝纹富贵花的锦缎长袍,衬得整个人颇为不俗,只是夜色昏暗之下,倒也未显得身上的光彩。

    老者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铁匠铺之前停住,举起手中的灯笼四下照了照,打量了一番,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

    此时的铁匠铺,却是开着半边门,从外头看去黑漆漆的,一点亮光也没有。

    老者干笑了一声,从容不迫的抬腿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只听得“嚓”的一声,一道火光突然亮起。却见孙元正手持着一根火折子,缓缓地向身前的蜡烛点去。

    摇曳的烛光,映照出整个店铺的前厅空落落的。原先摆放的各种农具铁器,全都一件不剩,不知被收放到了何处,只剩下一张张空空如也的长桌。

    此刻孙元隔着一张长桌正对着门口,肃然危坐。平时所穿的粗布短卦已然换下,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劲装,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

    更引人注目的是,两只手臂上各套着一只硕大的精钢护臂。护臂上刻画着一道道奇怪的纹路,汇聚到了臂套前方勾画成了一个怒目露舌的凶煞鬼头。两只臂套在烛光忽明忽暗的的照射下,仿佛笼着一层幽幽的寒光。

    左手旁边,还放着一个青布包裹,鼓囊囊的不知装些什么。

    老者盯着孙元的臂套细看了好一阵,双目之中是掩不住的欣赏之意,脸上绽开了笑容,走到了长桌跟前与孙元相对。

    孙元敏锐地捕捉到了老者眼中的惊喜,却是心中疑惑大起,摸不清是何居心。只是脸上表情纹丝不动,静静地看着老者,也不开口。

    “十数年不见,别来无恙啊,子系兄弟。大哥难得来一趟,连个座也不给吗?”

    孙元冷笑了一声,并不接话。

    “当年大哥几人,也是一时鬼迷心窍,这才丢下兄弟跑路了。事后我等三人后悔不已,再次寻来时,兄弟已不见了踪迹。直到最近才打听到了兄弟的消息,这不大哥我就马上赶过来,给你谢罪赔不是。”老者毫不在意的开口说道。

    “金算子,别假惺惺了。有什么道道,划出来吧。多余的废话就免说了。”孙元终于开口,冷冷的应声。

    “元兄弟,还是那样的爽快人,大哥就是喜欢你这点。那我直说吧,前阵子我们找到了一个特别的墓穴,还是完好无损,手艺甚是精巧。更重要的却是土地痕迹还非常的新,想必其中有大收获。这样吧,得手之后你独拿四成,也是大哥我们三人的一点赔罪,你看可好?”老者依旧笑眯眯的,不急不慢的说。

    “够了。我不和你兜圈子了。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把我的妻儿还回来!”孙元一拍长桌站了起来,抓起手边包裹的一角,猛地向前一抖。

    包裹平摊着展开,显出了十来把样式不同,叫不出名的怪异器具。

    老者低下头端详了一番桌上的器件,随后伸出右手,“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

    粉媚蝎和黄泉鼠,分别挟着依兰和孙火,走了进来。此时的依兰手被反绑,口中也塞有布片不能出声,睁大的双目中掩不住惊慌之色。而孙火却是双手下垂,仿佛人事不省的样子。

    老者的头颅微微一偏,身后两人便会意的对视一眼,将挟持的母子往前一推。

    见此情景,孙元瞳孔一缩,右脚跨了一步,身子前探捞住了往地上摔去的孙火,随后腰板一挺带了回来。同时左手一伸,抓住了踉跄的依兰,往后一跃,拉开了跟“三凶”的距离。

    原以为三人会趁此机会加以偷袭,却见老者不再看向桌面,正和粉媚蝎一般笑吟吟看过来,倒是黄泉鼠开始一一检查器具,收入背上的百宝箱中。

    孙元扯断了依兰手上的绳子,让她抱着孙火,自己挡在前面掩护着。见到“三凶”没有出手,孙元越发的不安,心中的弦绷紧到了极点。

    “放心吧,我们没有动他们一根寒毛。”美妇突然开口,眼睛向孙元眨了眨,“你儿子还小了点,再等上两三年,我会更喜欢的。”

    “你敢!”孙元忍不住怒喝一声。

    “好了,东西既然没问题,那就跟我们走吧。”老者脸色一正,用上了命令的口气。

    “我夫君哪都不去,你们不能带走他。”依兰似乎听出了什么,从孙元身后走出来,平静的开口说道。

    “是吗?你们的儿子已经服用了腐心丸,如果想要留下他的命,子系还是跟我们走比较好,这样一个月内或许还能赶回来,救回小命呢。”老者说完,转身带着两人自顾自地走出了铺子。

    “子系?”依兰望向了孙元,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和惊慌。

    孙元也正低下头来看向依兰,双目之中一片平静,没有什么波澜。伸出右手,摸了摸依兰的脸颊,孙元柔声说道:“我的衣服破了,记得帮我补一下,回来还要穿呢。等我,我会回来的。”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依兰放下了孙火,急忙赶了出来。只看见孙元高大的背影,不一会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九回 惊变遗信

    依兰呆呆地望着孙元远去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夜风吹起,身子不禁打了个冷战,这才清醒了过来。

    回过神来,依兰默然地回到了店铺中。

    星移月落,更鼓声响起,一夜的时间悄然而过。

    原来孙火自从那日被掳走之后,为防他人小鬼大,又兼略有武艺在身,不好拘禁。金算子还命粉媚蝎每日给他喂食了失魂散,使得整个人终日昏昏沉沉不知外事,这才将他与依兰母子一起锁禁,只等约定时日到来。

    当孙火清醒过来时,方知这五日来家中已然大变。自己的父亲被人胁迫外出同行,生死未知。

    惊怒之下,孙火竟头脑发热,不顾一切地想要外出寻父。却见依兰也不多出言制止,抄起鞭条就是一顿猛抽,打得孙火哭天喊地,这才冷静消停下来。

    依兰亦是心疼不已,又牵挂着孙元的安危。母子俩相拥而泣。

    ......

    小院之中,每日早上,依旧是有一个练功的身影出现,显得异常的孤零零。再无往日督导和斥责声,只有“嗤嗤”的呼气声。那一日之后,孙火整个人仿佛长大了不少。

    尽管汗水淋漓而下,脸上却是无比认真的神情,不见半点懈怠。依兰见孙火不再闹腾,而是拼命于武艺之上,也不再好加以劝止,只能听其苦练不休。

    此时此刻,依兰正坐于里屋之中,既牵挂着孙元的安危,也为孙火身上的隐毒忧心不已。

    那天晚上,她是听得明明白白的。当初遇见孙元之前,自己仅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采药女,虽然略懂些药理,却也不是什么杏林圣手,更对这腐心丸未曾听说,也就无从谈起解毒。

    如今孙元一听说此物,便不得不随其离去,以保孙火平安,可见其厉害无比。这件事她隐瞒了下来,并没有说与了儿子知道,只怕会更不可收拾。

    听着窗外孙火的威喝声,依兰心中略略安定,知道短时间内孙火是性命无忧的。但是一个月的时间到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她不知道孙元能否平安归来,也不敢去想那个万一。

    她只知道当年的孙元能够起死回生,也只能相信和祈求,这一次他还是会平安无事地归来。只是想起那一双鬼头臂套,她就觉得心惊肉跳,很是不安。

    胡思乱想之间,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孙元临走之前,还特意说了让她补一下衣服,回来还要继续穿。正是这句话,让她安心不少。这些日子来神思恍惚都未曾动手,此时正好先拿出来做着,不要负了他的嘱托。

    一念及此,依兰站起身来,走向了屋子另一端的柜子。轻轻拉开了柜门,正要翻找起孙元的衣服来。不经意间一瞥,竟看见一叠整整齐齐的衣服中,露出了一截信封。依兰心中猛地一跳,不祥的感觉笼罩上来,连忙伸手揭起压在信封上的衣服。只见信封之上,还有一个小巧的白瓷瓶。

    依兰的脸上,瞬间变得血色全无,煞白一片。双手颤抖着,迟迟不敢去拿起衣服上的信封。

    许久之后,只听得“吱呀”一声,里屋的房门打开,依兰走了出来,手中正端着一碗碧绿颜色的液体。此刻脸上一如往常,只是显得憔悴了许多。之前的煞白脸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火儿,先歇歇吧,喝口水,再练也不迟。”依兰伸手招了招,轻声唤道。

    孙火听得母亲的声音,随后收了架势,快步跑了过来。

    “娘,我没事。爹现在不在家,我更要练好,以后才不会着了坏人的道。等爹回来了,以后我也能和他一起护着娘。”孙火一脸坚定地说道。

    “好孩子,娘知道你的心思。来,先喝口水吧”。依兰一边从身上掏出了帕巾给孙火擦去满脸的汗水,一边将手上的瓷碗递了过去。

    孙火也没有多想,一把接过之后,“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显然也是口渴得很。

    “娘,今天这水的味道真怪,跟平时不大一样。”孙火端着空碗,疑惑地问道。

    依兰笑了笑,接过了空碗。“没什么,娘在里面加了一些强筋健骨的药草,所以味道怪了些。你喝了也能更好地练功,去练吧。娘先去忙了。”

    “哦。”孙火摸了摸脑袋,转身往院子中间走去。

    返回屋里的依兰掩上了房门,两行眼泪顿时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身前的桌案上,一个拔出了塞子的白色小瓷瓶,正静静地平躺着。

    往后的日子里,孙火沉浸于武功的修习之中。而依兰,却是一改忧伤之色,开始每日如常的操持其家务来。还将铺子中先前余下的账目,一一与原先的主顾和供货商结清。同时也唤来铺中伙计,发足了应得的工钱。

    虽然众人皆不明所以,只是见到孙家娘子没有多做解释,也只得领了银钱自行散去。倒是原先伙计,却是感念孙元的为人豪爽照顾,放下话说,来日铁匠铺子若是有需要,他们愿意随时回来跟从。

    见到几个伙计是如此打包票,依兰也是心中一暖,好生送走了。此后的铁匠铺,也就锁紧了大门。

    很快,孙火也发现了自家店铺的变化。为了不让娘亲独自担负起了家中的生计开销,自己提出了也要出外找个活计。依兰拗不过儿子的决意,也只得拜托了孙元往日的交好,给孙火另找了个铁匠学徒的差事,也算是轻车熟路。

    随着约定的日子一天天的接近,母子俩虽然各自嘴上都不提,心中却是日益牵挂。依兰更是夜夜难眠,白天里也总会不时走到门口边上张望,期望能够一眼就看到孙元那熟悉的高大身影,脸上带笑地说“我回来了”。

    这一天,母子俩在院中说着话。此时孙火已经练功完毕,正准备要出门。突然之间,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声嘶鸣,正正在家门前停了下来。随后扑通一声闷响,似乎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母子俩对视了一眼,连忙冲向了门口。

第十回 归元不悔

    大门打开,只见门前正停着一匹大马,此时口中正满是白沫,高大的身躯不停地颤抖。

    低头往地下一看,却见有一个男子朝下趴伏着,原本应该挽起的发髻已然不见,凌乱的头发挡住了面孔。身上的黑色劲装,不仅上下各处破破烂烂,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而且显得格外宽大,好似披着宽大的破布。

    见到来人的样子怪异,孙火警觉抢在母亲前头,不让依兰继续向前走近。依兰自知身无功夫,也不强行上前,只得在后头担心地看着儿子的举动,叮嘱了声:“小心。”

    孙火近前,抬脚轻轻地踢了踢来人的肩膀,却见毫无反应。犹豫了一下,孙火暗中运功戒备着,猛地蹲下身来,抓住来人肩膀一扳翻了过来,随之向后一跃。

    正要看清来人面目时,只听得一声哀鸣,旁边的大马四腿一软,轰然倒了下来,顿时地上扬起了一片尘土。

    母子俩连连后退,一边遮住口鼻,一边挥舞着衣袖扇着飞起的尘土不要近身。

    好一阵之后尘土才渐渐散去重见清明,只见男子露出的脸孔,赫然正是出走多时的孙元。此刻却是双目紧闭,一副生死未知的模样。

    一声惊叫,从依兰口中不禁发出。

    孙火不再迟疑,马上蹲下身来,抓起孙元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一发力扛起孙元连忙进了里屋。

    床上的孙元,脸上呈现着诡异的青紫之色,鼻中的气息已是仿若游丝,眼见是命悬一线。原本魁梧的身躯,竟变得骨瘦如柴,好似饥荒长久无食的饿殍。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孙元的右臂不知是什么缘故,竟然齐臂断去。断口之处,依稀可看见森森白骨,甚是骇人。

    正当母子俩守在床前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时,却见孙元突然之间,自行醒转了过来。

    “我回来了。”强挤出一丝笑意,孙元吃力地断断续续说着。

    “什么都别说了,回来就行。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依兰已是泪眼盈盈,握着孙元的左手,嘴唇颤抖不止地说道。

    “爹,是谁把你伤成这样。快告诉孩儿,孩儿一定要为你报仇!”见到父亲醒来,孙火焦急地大声说道。

    孙元闻声望去,并没有回答。一月不见,感觉孙火似乎是成熟了不少,却还是那么毛躁。

    再看看身边的依兰,艰难地问道,“我走之前留下的东西,你找到了是吧?”

    “是的,阿元。我找到了。孙火好好的,他没事。你别再操心这些了,大夫马上就到了。你一定要撑住,家里不能没有你。”依兰连忙开口。

    孙火听着这番话,心中有很多的问题,却是知道现在不适合再问。有什么事,父母亲一直在瞒着自己。

    “那就好。”

    “火儿,我知道你有很多的疑惑。你的性子太急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告诉你。帮我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好好收着,不要让其他人看见。记着,如果你没有机缘,不能学会里面的东西,就不要想着为我报仇的事,一定记着。”

    说完了这些,孙元的眼神,黯淡了不少。

    依兰听着,小心地伸手探进孙元怀里,很快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黑布包裹,分量很轻,看似其中包着一本书的样子。包裹之上,还有着大片的血迹,只是已经凝结发暗。

    依兰转手将包裹递给了孙火,此时孙火已是泪流不止。一般接过,看也不看地往地下摔去。“不,我不要,我别的什么都不要。我只要爹好起来,再像以前一样一家人在一起。”

    孙元听着,却是没再说什么。不再看向大哭的孙火,转而细细地看起依兰。此时此刻,孙元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那一天,她在破庙之中,倚着门框翘首相望。那一身素白的长衫,还绣着几朵兰花,衬得她自己也好像山中的秀兰,真的好美。

    “我回来了,依兰。遇到你,这辈子无悔了。”喃喃地说了这一句,孙元笑着闭上了双眼。

    “阿元,阿元......”

    “爹,爹.....”

    悲恸之声从屋子里头传出。

    一阵秋风吹过,院里孙元种下的石榴树,最后一片叶子也悄然落下。

    ......

    这一日。

    孙火正一身素缟跪在灵位前,依兰也肃穆地站立一旁。此时屋内只有母子两人,却无第三人在场。

    依兰拿出那一个黑布包裹,递给了孙火,只是孙火看都不看一眼。

    “今天是你爹丧事的最后一天了。他拼了命,要给你留下的东西,你这样一直不肯拿,对得起他吗?”

    孙火的耳朵微微动了下,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娘亲,木然地伸手接下了。

    摸着包裹上的血迹,孙火不禁又是悲从中来。

    在依兰的注视下,孙火小心地一层层打开了包裹。映入眼帘的赫然只有两样东西,一块黑色玉佩和一本书册。

    孙火先拿起书册细看起来,只见书册上小半因为侵染了鲜血,干燥之后变得暗红。封面之上,写了三个漆黑的大字,《金阳诀》。墨迹很是鲜亮,一点都没有受到鲜血影响。

    翻过封面,飞快地翻阅起来,只见很多字眼都是孙火所不认识的,更加谈不上理解,看起来似乎是一部武功秘籍。倒是其中的字迹,也和封面的大字一般都是鲜亮无比,完全没有因为鲜血而出现晕染模糊的样子。

    依兰从旁看着,暗中也是一番称奇,却又不甚明白孙元为什么拼死护着它。毕竟据她所知,孙元对于武功并不是十分醉心,根本没有理由要拼死争夺一本武功秘籍。

    想到之前孙元留下的遗信内容,依兰心中一动,难道是跟那方面相关的东西?

    见到书中没有其他夹带什么留言的字条或书信,孙火心中很是失望。只能是先暂时放下,拿起那一块黑色玉佩看了起来。

    黑色的玉佩,倒是非常的罕见,应该算得上是一件宝物吧。孙火一念及此,想到了父亲为此丧命,不禁怒从心生,猛地站起身来,一举手就将玉佩狠狠往地上摔去。

第十一回 灵佩异形

    事发突然之际,依兰也未曾料到孙火会有如此举动。竟然宁可违背了孙元的遗愿,也要摔碎玉佩以泄心头之恨。一时之间愣住了,都没得来得及阻拦。

    “砰叮”几声清脆的撞击声,玉佩在地上弹跳了几下,稳稳地停了下来。只见玉佩竟是分毫无损,并没有料想中那样被摔得四分五裂。孙火不禁张大了嘴巴,眼珠瞪得似乎都要掉下来。

    虽然他还未成年,但这些年在孙元的刻意磨练下,不仅日日修习大力功,更兼担负了铁匠铺中的不少粗重杂活,已经打下了不差的根基。身上的力气,更不是一般的同龄孩子可以相比较。

    加之刚刚是一怒之下掷出玉佩,使出的力气更是远胜平时所使。若是换做平时劈柴,如同刚才一般握柄发力,只怕是要一斧子到底,直接将木头劈成两半。如今却奈何不了一块小小的玉佩,怎能不意外吃惊。

    正发愣着,脑袋上却是突然一疼,清醒了过来。却是依兰从身后赶上前来,抬手就给了孙火一巴掌。这才蹲下身去,捡起玉佩来细细察看。

    却见玉佩上,只是沾染了些地上的灰尘。依兰拿出帕巾,小心地擦拭干净,竟见得玉佩上一丝痕迹皆无。此时此刻,依兰心中已然明了,为何孙元宁愿这般舍命,也要贴身带着这两样东西。只是他从哪里得到这样的秘宝,又是遇到什么样的情况,变得那样凄惨。

    正在沉吟之时,却听得耳边传来弱弱的一声“娘”。猛然惊觉此时,孙火还在一旁看着。

    依兰脸色一沉,转过身来,只见孙火低着头,不敢正眼看着自己。抬起手,又是给了孙火一巴掌,大声呵斥,“跪下!”

    孙火自知闯下大祸,不敢再发一言,转身又在孙元灵前跪了下去。

    “你爹舍了性命也要护着的东西,都是为了留给你。期盼你以后能发扬光大。你却这般轻易的就想毁掉,对得起他的心血吗?再者,你口口声声说要为父报仇,那你以后准备从哪里查起?眼下的这两样东西,就是唯一的线索。如果这样就被毁掉了,你还想怎么查,怎么报仇?”

    听着娘亲的这一番斥责发问,孙火无言以对,方知自己的鲁莽冲动,差点就毁了一切指望。懊悔之下,冲着灵位磕头不止,口中连连哭喊“孩儿糊涂,辜负阿爹。”直磕得头破流血。

    依兰站立一旁,亦是满心悲伤,默默落泪。

    好一阵后,依兰这才走上前去,拦下了孙火继续磕头。

    “记着,孙火。以后遇事,务必再三思量,谨慎小心,切勿再犯今天同样的大错。否则,别说以后追查你爹的事情,就是连你自己的性命也会不保。”依兰看着孙火的眼睛,再次叮嘱道。

    “是,孩儿记下了。”孙火认真地回应道。

    见到孙火额上的伤口,依兰心疼地帮孙火擦了擦。随后又从身上撕下了一截布条,小心地给包扎了起来。

    留下孙火一个人继续守在灵前,依兰起身来到了内屋中。小半晌之后,再次出来的依兰,手里拿着的玉佩,已多出了一条黑色丝绳穿在了上面。

    这一次,当母亲将玉佩递了过来时,孙火郑重其事地双手接过来,这才仔细打量起这块神秘的玉佩。

    先不说其他,单是之前被自己奋力一掷,却仍是丝毫不损,就连半点擦痕都没有,可见其特别之处。只怕这也是独一无二的吧。孙火这般想道。

    只见玉佩约有半个巴掌大小,形如满月。通体漆黑无比,连带玉佩附近也显得有些黯淡,仿若周遭的光线都会被吸进去一般。其中一面之上,刻有四个古怪的符文。每个符文的最后一划,都直直地指向玉佩的中心。

    此外还有四个通透的小孔,各自分处于符文两两之间。其中一个小孔,正被依兰用着黑丝线穿过,以便孙火佩戴。小孔跟符文一起,仿佛是把将玉佩均匀地八等分。

    玉佩的中心处,却是一个颇为特别的漩涡凹陷。在手指细摸之下,能够感觉到这个漩涡由表及里,也有着六个均匀分层。因为玉佩漆黑,光靠肉眼,不仔细查看倒也很难分辨出来。

    此外,不管是中间的凹陷,还是周边的四个符文,边缘之处均是圆润无比,未有半点粗粝尖锐之感。也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后来有人用某种未知的巧技雕刻上去。

    相比于玉佩的一面如此精巧繁复,另一面却是平平整整,没有任何图案雕饰。

    捧在手中看久了,孙火却还意外发现。玉佩上每隔一小段时间,就会传出一股温暖之意,之后的下一次却是清凉气息。温暖和清凉两种气息就这样交替地间隔传出,从孙火的手上不断的涌入,让其感觉很是舒服。

    除此之外,孙火也再无别的发现了。再一次默默地翻看了好一阵,孙火提起玉佩上的丝绳,就这般穿过脖子戴在了身上。随后,深深地冲着孙元的灵位再次磕下了头。

    ......

    夜色暗沉。

    小屋之内,正燃着一盏油灯。孙火趴在木桌前,就着昏暗的灯光,不停地来回翻看身前的书本。旁边之上,还放着一大摞或翻开,或合起的书本。此时的依兰,也正坐在孙火的对面处,缝补着手中的衣服。偶尔停下手中的活计,看一看孙火的情形,眼神中带有几分期盼之色。

    此时的孙火,谨记着孙元的临终嘱咐,已经开始研习起那本《金阳诀》。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说自己得要有机缘能修成,但不管如何自己总要拼尽全力,这样才能有机会知道到底父亲发生了什么。

    因此,全心研习口诀的孙火,倒也未曾留意到母亲的眼神。

    “噗”的一声,枯黄的灯焰晃动了一下,爆出了一个小小的灯花。提醒着屋内的主人,时间已经不早,可以歇息了。

    依兰站起身来,伸手将孙火眼前的书籍合了起来,赶回到了床上看着睡下。

    小院中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一阵阵的虫鸣。

第十二回 摸石过河

    孙火盘坐于木床之上,双目紧闭,正缓缓地吐息着,脸上神色一片平静。

    自从随同娘亲一起处理完了孙元的后事,孙火便开始投入到研读那本《金阳诀》之中。父亲当日临终之言,他一直牢记在心中,不敢忘怀。只是牢记的同时,心中却也有着困惑。

    有些事情,父亲显然是已经事先托付给了母亲,他们认为时机未到,还不肯明言告诉自己倒也罢了。自己追问也是无济于事,迟早总有一天是会说的。

    目前更为要紧的是,孙元特别地交待了,如果自己没有天分能学会书中的功法,就不能想着去为他报仇。

    先不提报仇的事,单单听着前面半句话,孙火心里也是很不服气,底下里卯足了一股子劲。怎么说自己也是在孙元手把手的指导下,武功之上也是修炼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了。

    虽然父亲平日里,并未当面夸赞过自己。但孙火知道,其实父亲很是看好自己的表现和未来,否则也不会那么尽心地教导着自己。

    特别是在丧事的这些时日里,陆陆续续地,也听到了母亲说起了,父亲私下里是怎样的看待孙火,为他自得。正因为这样,孙火更迫切想要学成其中的绝学。不为别的,至少可以不负父亲所望。

    可是真到了要修炼起来,孙火却是发现并没有那么简单。孙元所教的正阳功法,更多是以外门为主,对于内力的修行,涉及并不是很多。

    这本《金阳诀》粗略看了下来,却似乎是一门内家功法,与平日所学相去甚远。不知什么原因,其中的文字很是生僻少见,阅读起来晦涩难懂。刚开始的时候,只看了开头的前几页下来,头脑中就是晕乎乎的一团浆糊,更不用说理解其中所写的意思。

    无奈之下,孙火也只得按下性子,一点点地从头开始学起。白天里,依旧是修武打铁。到了夜晚才能空下来,翻阅起从各处借来的种种古文书籍,比对揣摩其中的含义。

    就这般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孙火这才终于整理出了其中第一层的意思,着手修炼了起来。

    此时此刻,才刚过五更天时分。不仅屋子里头,就连外面都是一片黑漆漆的,正是寻常百姓家熟睡的时候,万籁寂静。

    修习内功之时,需要安静的环境,以防被意想不到的外来因素,干扰到了心神,从而走火入魔。这一点在刚开始初学正阳大力功的时候,孙元有再三的强调过,所以孙火记得很是清楚。

    从前入门的时候,却是孙元特地带着他来到了荒山之中,寻到了一个早已备好的洞穴。趁着孙火不备之时,将其打趴在地。之后放下勉强足够半个月的干粮清水之后,以石块砌垒,将孙火封禁于其内。

    突陷绝境之中的孙火,不得不死中求生。只得拼命修炼起孙元所传授的内功口诀,竟也奇迹般领悟掌握了其中的门道,在堪堪粮断水尽的时候,奋力一搏,推开了最顶上的石块,爬出了洞穴。

    逃出生天的孙火,方才发现父亲一直都未离开过,而是就在外头为他护法。

    一想起洞中十来天的孤寂与凶险,孙火怎么也无法理解父亲的苦心,就连刚出来时短暂一瞥,孙元脸上的焦虑和目中的惊喜,都瞬间抛诸脑后。

    为了此事,父子间疏远了好长一段时间。就连依兰得知此事后,也是大吃一惊,埋怨孙元瞒着自己,竟用这般狠心的方法来训练儿子,将其冷落了许久。

    如今回想起来,虽然还是心有余悸,但孙火才终于明了父亲当初那一番苦心。现下,母子相依度日,自然也不可能独自去寻一僻静所在来供自己修炼。

    思来想去,孙火也只能想到这一个法子。趁着黎明时分,正是夜深人静之时,利用这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加以修炼。

    结合着当初练功时的心得,孙火按照着金阳诀所述,缓缓运行起了周天大循环,将一副心神全然沉浸于其中。

    ......

    孙火将经脉中的能量流缓缓收归于丹田之内,睁开了眼睛。窗外的天边,已经开始蒙蒙发白。这是他今天运行的第二个大周天循环而已。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达到了能够承受的极限。在这多日来的尝试之中,慢慢地摸索到了一些门道,逐渐有些顺畅起来。

    修炼中的感觉很是奇怪。明明经脉中除了原先修炼的功法真气,并没有发现更多的真气生成。只是运行金阳诀的时候,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道,在一点点撑胀着自己的经脉。

    按照书中的记载描述,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是可以一连运行七个大周天循环才算结束。

    但是,终于第一次能够完全运行一个大周天循环之后,孙火正想依此运行七次后,看看是否会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也好以后看看,能怎么安排更多的合适时间来修炼。

    却意外地发现,只是运行两次之后,经脉已经是相当地饱胀,不好再继续进行下去。这种情况让他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对功法的理解出了什么岔子。

    前前后后又重新研究了不少时间,发现结果还是一样没有改变。这让孙火很是沮丧。明明自己的身体有了武功的底子,应该是比普通人更强才对,怎么反而结果却是那么差劲。

    孙火不由得猜想起来,难道父亲所说的不能学成,是指修炼金阳诀的人,对身体资质的要求是非常之高。

    不肯认输的孙元,决定仿效当初的法子,拼死逼迫自己,来做尝试一番。不料第三次周天循环才运行了一小段,孙火便觉得体内一热,随后仿若有人在体内向外重击一般,一下晕了过去。

    “孙火、孙火......”孙火似乎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声音很是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随后又昏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孙火才悠悠地醒了过来。一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母亲守在一旁,趴伏着睡着了。

第十四回 事倍功微

    孙火原先以为,金阳诀是一门高深的内力功法,所以要求修习的人得拥有比较出色的根骨。对于自己的修行缓慢,也只当是自己资质不足。只能是每日在仅有两次的大周天修炼中,无比上心,力求可以做些突破,以便更快取得进展。

    当他耐着性子,勤勤恳恳地修炼上大半年后,才发现在自己的经脉中,多出了一股特别的“真气”。

    这股“真气”跟身体中原有的正阳真气相比起来,简直就是微弱无比。真要打个比方的话,自己原有的真气流可以说是一棵正在成长的小树,而这新多出的“真气”,充其量就是一片刚露头的新芽。稍不留意,都会轻易遗漏过去。

    但实际上,他却无法将它忽略。当他运功进行内视时,可以很清楚感觉到,流动于自己经脉暖洋洋的真气中,新出现的这股“真气”是那样的截然不同。流动的速度略微更快一些,仿佛是水中多出了一条小鱼在其中游窜,轻易地从正阳真气中穿过。好奇之下,他曾尝试运转正阳真气,将它当做外物进行封锁或者驱除,却发现毫无作用。

    无论他怎么催动原先的功法,这股“真气”都能轻易破开穿过,仿佛正阳真气就是不存在一般,根本没法进行封锁或驱逐。但是除此之外,他却没再发现其他的神奇之处。

    无奈之下,孙火只能是认为自己的功力火候太浅了,硬着头皮继续修炼下去,期望突破第一层之后,能够有更多的改变。

    对于自己的修炼情况,孙火并没有打算隐瞒母亲,而是如实告知了依兰。令他意外的是,母亲听到自己对修炼金阳诀有所进展时,竟然是无比的激动。

    他清楚地记得,母亲刚听到时,是惊讶得手中的针线都掉了。随后直接把东西往旁边一丢,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冲到自己面前来。双手抓着自己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起来,好像自己已经不是她熟悉的儿子,而是突然变成了一件什么稀罕物。

    就这般看了良久,依兰才缓缓地放开了他。但是孙火清楚的看见了,母亲是那样难以自制的激动,眼里不知何时已经噙着泪水。

    又过了一阵,母亲这才稍稍平静下来,掏出帕巾擦了擦自己的眼睛。随后再一次无比严肃地说道。

    “火儿,娘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能够修炼这《金阳诀》。你爹泉下有知,也可以安心了。听着,后面不管有多困难,你都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能有半分懈怠,明白吗?只有这样,你爹的付出才没有白费。娘不懂武功,是不能帮你参悟。但是以后你有别的什么需要,一定要告诉娘,娘想尽办法也会给你弄到,记住了没?”

    “可是,娘......”孙火还没说完话,就被依兰一下打断了。

    “没有什么可是,你记住,一定要尽心修炼这部功法就行了。出去吧,我想和你爹单独待一会。”

    说完,依兰便抛下了孙火,直接往里面走去。

    孙火只得悻悻然退了出来。他没想到,自己只是能够修炼这部功法而已,但是母亲却有这般异样的表现。武功这东西不就是随便一个人从小都能练的嘛,然后看资质有人练得好有人练得差而已。自己仅仅只是能练而已,又不是进步神速,更何况还是进展缓慢,母亲怎么会激动成那样。

    孙火知道,母亲不愿意告诉他的东西,他自己再怎么求也无济于事。母亲现在一定又是在父亲灵位前,一个人陪着说话了。

    既然能够修炼是那么重要的话,那就坚持下去吧。孙火轻叹了口气,准备回屋换身衣服好出门去。

    前后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孙火这才堪堪达到了第一层的顶峰。

    准备突破之前,孙火找了个理由特意跟铁铺里请了几天假,也告诉了母亲一声。依兰听说后只是一愣,随后就是点了点头,柔声地说道:“去准备吧,娘相信你。娘先去给你抓些药备着。”

    看着母亲远去,孙火定了定心神,回到屋中休息着,静等午夜的到来。

    突破时的那种经脉暴涨的感觉,让他很是吃了一番苦头。但是因为有了之前强练的经验教训,在过去的时间里对于外门功夫也没有拉下,一直在苦练着,这才凭着自己的身体险而又险地挺了过来,没有受到大的损伤

    突破之后的孙火,却对结果很是失望。体内修炼出来的“真气”仅仅只是壮大一些。但是自身的各方面,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他试着运转着功法去抓取重物,也没发现增加了什么力气,还不如自己原先修炼的正阳功更实用。

    见到此情景,孙火心中诽谤不已。费那么长时间的精力,到头来根本没发现一点实用的地方,修炼这功法有什么意义呢,和做一个普通人也没啥区别。先不说杀敌,连自保也做不到。

    那父亲的意外,根本就是毫无意义了。孙火心里直打退堂鼓,想要放弃继续修炼金阳诀,改回专心修炼原来的正阳功。

    但这件事早晚是瞒不过母亲,孙火想了想,还是决定告知一下母亲,以免日后不好交代。

    听得儿子说自己已经安全突破了第一层,依兰很是欣慰,一扫脸上的担忧之色。但是孙火随后说突破之后一点用处都没有,也看不到增强了什么,于是打算放弃继续修炼时,依兰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脸色顿时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是否要告诉孙火一些真相,依兰此刻很是犹豫。好一番思量之后,还是下了决定。

    “火儿,还记得吗,当初你爹是怎么说的?如果你不能学会这套功法,就不能想着去为他报仇的事。说明他是知道这功法能做什么的,只是你现在功力实在太浅了,所以看不出来罢了。没要求你练家传功夫,只是必须练这个,以后你找到仇家时一定是会有特殊的大用的。如果现在放弃不练,到时候用不出来怎么办呢?”

    看着孙火的眼睛,依兰说出了一个勉强有些道理的理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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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火传介绍:
韩立将两片符纸对到了一起,裂开处完全吻合,一丝缝隙都没有。
孙火心中的最后一丝担心,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毫不犹豫冲韩立再次倒头就拜。
“孙火拜见主人。”
且看一个平凡的练武小伙,偶然之下踏上了修仙的道路,拜入灵山大宗。从懵懂无知,到执着的追求,寻找逆天的机缘,成为传奇的至圣狂魔。
魔焱殿:943832499,Q_Q群魔火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魔火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魔火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