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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诺诺宝贝     农门贵女有点冷txt下载     农门贵女有点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5章 无所求

    齐老爷子的问题来得出人意料,景玥不由得面上微热,但却并没有否认,只将云萝引见给两位老人家,云萝也借此得知了他们的身份,乃是曾经的理国公和夫人,如今的靖安侯之父母。

    云萝当即就把他们和记忆里那份庞杂名册中的人对上了号。

    据说,理国公乃是先皇的伴读,凭着与先皇的交情和信任,曾经也是在朝中呼风唤雨般的人物,先帝朝的混乱荒唐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那时候,像泰康帝这样不被先帝宠爱,忽视到了犄角旮旯里的小皇子,哪怕他是正宫嫡出也不能被他放进眼里。

    这样的人物,照理来说,随着泰康帝的逐渐掌权,应该得不到一个好下场,他也确实在十几年前,还身强力壮的时候就上表将爵位传承给了儿子。

    但也仅此而已,齐侯爷承爵时只是按照规矩降了一等,并没有被过于为难,这些年甚至还逐渐得势,并非那些空有爵位的闲散勋贵。

    这固然有泰康帝当时势单力薄不敢对他们这些先帝遗臣下手的原因,但最大的功劳还是要归于齐老爷子在先帝驾崩后的紧要关头,推了泰康帝和长公主一把,之后又十分有眼力见的退出了朝堂中心,把手里的那部分势力全交给了长公主。

    这不仅仅是有眼力见,也是十分具有魄力的,还惊掉了一大群人的下巴,毕竟当时朝局混乱,皇帝年幼,正是最好掌控的时候,他却那样轻易的抽身离开,实在是匪夷所思。

    然而如今看来,他却因此保住了自家的富贵,当时意图掌控幼帝,满足自己私欲野心的朝臣勋贵,此时还在朝中出没的,可没有几个了。

    齐老公爷卸下职位后就带着夫人开始到处游山玩水,一走十几年,期间几乎没怎么回过京城,便是回来也悄悄的,从不与勋贵世家和朝臣多接触,唯一一次大张旗鼓进京还是在他们的女儿,前广平王妃病逝之后。

    没错,前广平王妃是他们唯一的女儿,顾安庭正是他们的亲外孙。

    顾安庭兄妹三人这些年来一直得广平太妃的偏爱,刨去祖孙情,未尝也没有这两位老人家的原因,虽然他们出门远游极少回来,但这不是还有靖安侯在京城呢吗?

    安平侯杜家和靖安侯相比,势均力敌,但若是再加一个看似会被皇上忌惮猜疑的齐老公爷,那份量就立刻不一样了。

    猜忌了这么多年,齐家不也一点点的重新获得了皇上的信任?

    而此时,得知云萝的身份,这两位久别京城的老人家看她时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打量,齐老夫人笑言道:“一直有所耳闻,甚是好奇能种出土豆玉米那等天赐珍宝,又开设报馆,开阔天下百姓视野的该是何等风采的人物,今日一见,才恍然回过神来,这还只是个不足二八芳龄的小娘子。”

    齐老公爷也摸着胡子说:“竟是比你爹还要更出色几分。”

    老夫人看向了景玥,说道:“你们这一辈人,都比父辈更出色。十三岁初入战场,十六岁便攻占了西夷王庭,掌一方大军,镇一方安宁,比你父亲和两位兄长都厉害。听说卫小侯爷十四岁就金榜题名、入朝为官了,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景玥是先瑞王的幼子,前面除了当今皇后这个长姐之外,还有两个兄长,都年长他许多,比当今皇后还要更年长,却和父亲一起全死在了十五年前的北疆沙场。母亲受不住刺激,也随后而去,偌大的景家就只剩下了一个老太妃和一对孙儿,等皇后嫁入宫中,更是只剩下年幼的景玥陪着老太妃,说一句相依为命也不为过。

    此时听见齐老夫人的这番话,他淡然浅笑,却深知他只是占了重生的便利,并没有比谁更出色。

    前世经历了那么多事,总得留下些什么,不然岂不白活一场?

    亭外响起了郑嘟嘟的呼喊声,小嫣儿百忙之中转过头,看到出现在下方视野的一行人,歪着脑袋不知想了些什么,忽然站起来转身就摇摇晃晃的跑到了云萝面前,手臂一张,先抱住大姐姐的大腿再说!

    季千羽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胸口发堵,指着她说道:“真是白疼你了,看到好看的大姐姐,就连娘亲都不要了?”

    小嫣儿歪着圆圆的脑袋冲她“嘻嘻”的笑,伸出一只手摊开,将躺在手心里的一朵不知从哪儿捡的梅花递给了她,另一只带着肉窝窝的小爪子却把云萝的裙摆抓得紧紧的。

    “娘,漂酿,给你!”

    季千羽总算有点安慰,捡过她手心那朵已经蔫了,还掉了一片花瓣的梅花,并顺手摸了下她的小肉爪子,皱眉问道:“小猴儿,你把手套扔哪里去了?”

    傅大姑娘无辜的眨眨眼,一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儿。

    最后还是傅彰在路边捡到了他闺女的两只棉实手套,并在傅大姑娘不情不愿的表情下强行给她戴上了。

    寒冬腊月,大人露着手尚且受不住,更何况是她一个皮娇柔嫩的奶娃娃?

    那边,景老太妃和卫老夫人也与齐家老两口碰上面了,一阵寒暄之后还是寒暄,亭小容不下许多人,两位老太太就只留了几个丫鬟婆子在身边,其余人则被她们打发到外面,先行一步上山到寺庙中去。

    其实说来话长,但直到他们站在兰若寺的寺门前,时间也不过辰正而已,日光刺破云层,投射下万丈金光,把兰若寺的大门院墙都映照得金碧辉煌。

    郑嘟嘟仰着脑袋“哇”了一声,转头跟身旁的栓子说:“姐夫,别忘了求符,保你金榜题名,还要保我二姐母子安康。”

    出门前,二姐可是特意跟他嘱托了的,这样重要的事情当然不能忘记。

    刘氏摸了下他的头,笑道:“急啥?先去拜菩萨。”

    他们在府中通晓此事的婆子带领下依次拜佛,云萝在后面跟了一会儿,却趁着空隙转身就溜出了大殿。

    空气中到处都缭绕着浓郁的香烛烟气,今日寺中的香客也格外多,没有哪里是清静庄肃的。

    她转身往寺庙的后面走去,好歹也来过两回了,对于踩过的地盘,并没有那么容易忘记路径。

    往后出了寺庙,就是后山,山上景色优美,秋日枫叶红如花,冬日雪景赏心悦目,还有在枝头冒出来的零星花苞随风摇曳,拂动一段清冽幽香。

    等再过些时日,枝头的花苞竞相开放,将会有诸多文人墨客不顾严寒的上山来雪中赏梅。

    云萝不是这样浪漫的人,赏不出这景致有多骚动人心,就算只是一点花苞,都有人对着它们吟诗作赋。

    这行为落在她眼里,只觉得这人有点傻,撇开头就看见了另一边,站在一方大山石上的景玥和傅彰。

    两人凑在一起似乎在说什么要紧事,脸色严肃,傅彰还一边听着景玥说话,一边频频点头。

    很快,景玥也发现了云萝,便跃下山石朝她走了过来,“这么快就拜好佛了吗?”

    “没有,还在拜呢,我先出来走走。”

    她不信佛,今天纯粹是陪长辈过来,但是跟在他们后面求神拜佛,机械的做一些重复又固定的动作,她想不出这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出来四处走走,就当是补上今天被耽搁了的晨练。

    傅彰也走了过来,闻言笑道:“你这丫头,连求神拜佛都这么不尽心。”

    “我并无所求。”就算有所求,也不会来找所谓的佛祖菩萨。

    傅彰“哈哈”一笑,伸手就用力的揉了揉她的头,一如她小时候。

    云萝拿眼角睨他,并无情的后退离他三步远。

    她现在虽然不太矮了,但还是不想被摸头。

    傅彰看着她“啧”了一声,又转头跟景玥说:“徒儿长大了,倒是跟师父也没那么亲近了,以前老子还把她架在脖子上掂量呢。”

    景玥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话题,让他羡慕得很。

    于是对云萝说:“我们刚才正在讨论齐老公爷为何突然回京,阿萝怎么看?”

    “他们不是顾安庭的外公外婆吗?顾安庭和蒋四姑娘定亲,婚期将近,他们说不定就是回来喝喜酒的。”

    景玥一愣,完全没往这方面想呢。

    傅彰摸了摸额头,纳闷道:“难道是我们想多了?”

    实在是这一对老夫妻离京多年,突然悄咪咪的出现在了兰若寺外,让人想不多想都难。

    皇上如今虽对靖安侯还算信重,但对于那些先帝时期的老臣,尤其是深得先帝信重的权臣,仍有忌惮,谁知道齐老公爷突然回京,会闹出点什么。

    有些事情、有些人,就算你想要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也会有人主动上门来给你找事儿。况且,谁也不敢肯定,齐老公爷当年是否真的心甘情愿,又是否仍心有不甘。

    云萝想的却更简单,“你们在这里凭空猜测,又能猜出什么?他若有别的心思,总有显露的一天。”

    多留意几分便是了。

第346章 都不是好东西

    兰若寺还是那个兰若寺,与前年腊月并无太大的改变,最大的差别或许就是今年要稍微冷一些,梅花才冒出几个花苞,开得不如前年旺盛。

    傅彰转身回去找他的媳妇和闺女了,云萝和景玥站在后山的入口,正要往山上走,就看到温大公子温墨探头探脑的从后门走了出来,那么巧的,正好跟云萝的目光对上了。

    气氛突然安静,他保持着半边身体露在外面的姿势朝云萝眨了眨眼,然后“嘿嘿”的笑了起来。

    温墨在上个月回京赶考,却刚一回来就差点被他亲娘打死。

    原来,得知卫老夫人十月便会进京,温夫人特意遣人送信,让温墨随卫老夫人同行回京,路上也能有个相互照应。

    这个时代出远门并不便利,还有可能遇上山贼土匪、黑店疾病,与人结伴同行,相互有个照应是最被人们接受和欢迎的出行方式。

    然而,温墨并没有与卫老夫人同行,还延迟了一个多月才和同窗一起上京,天寒地冻的,把温夫人担心得吃不好睡不好,一见到他就动手揍了一顿。

    此时在兰若寺,还是自他回京后的第一次碰面。

    他很快从门后跳了出来,十分熟稔的意图勾上景玥的肩膀,并朝云萝说道:“刚才还在寺门口遇见了老太妃和卫老夫人,此时应当正忙着烧香拜佛,你们却站在此处,莫非是偷溜出来幽会的?”

    景玥本想避开他的手,听到这话就勉为其难的让他在肩上搭了一下,侧目问道:“你又为何在此处?”

    他挥挥手,唉声叹气,一脸忧伤地说:“求神拜佛若是有用,还要我十几年寒窗苦读做什么?我是最不信这个的。”

    无奈娘亲很想来此求个安心,他只能认命陪同,天寒地冻的,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该有多好呀!

    三人说话的时候,卫漓也从兰若寺的后门走了出来,先是看了眼又意图拐走他妹妹的某人,然后问温大公子,“明年的春闱你可有把握?”

    温墨转了下眼珠,说:“大概是要比上一次多几分把握的,不然,这三年苦读就要白费了。”

    “不行就再读三年。”温墨如今刚过弱冠,对大部分考取进士的举人而言,其实还很年轻,虽然上一届的头甲三人都十分年轻,但那其实才是少见的例外。

    所以卫漓觉得这话没毛病,温大公子却觉得他真是魔鬼,对于明年必须要考中进士的心情也突然间迫切了起来。

    他可不想再苦读三年了!

    所以,回去后就继续读书吧,再辛苦三个月,一朝金榜题名,他就能入朝为官,还要娶媳妇了!

    四人上山踏入梅林,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姻缘。

    顾安庭虽凭空戴了顶绿帽,与蒋华裳退婚,颜面大失,但如今又与蒋四姑娘定亲,婚期将近。

    温墨是早有婚约的,因为未婚妻不在京城,又年纪尚小,他才等到现在,不过明年科考之后,也要成婚了。

    景玥早有目标,就差宣告天下,卫家的安宁郡主是他的意中人,搞得如今京城里许多有那心思的人家,都不大敢到长公主那里给自家儿郎提亲。

    就只有卫小侯爷,至今没有一点动静,还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之前还有人打着向云萝提亲的旗号上门,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卫小侯爷的婚事上面,热情的向长公主和卫老夫人推荐自家或亲戚家的姑娘。

    姑娘家矜持,双方若有意,总是要男方正经的请媒人上门提亲才好。

    他们这般年纪,似乎总是绕不开姻缘这个话题,云萝对此却没很大的兴致,脚步逐渐落在了后面,只听温大公子跟友人吹嘘,他的未婚妻是怎样的娇俏可爱。

    卫漓总觉得他好像在跟他显摆,不由问了句:“白大人不是已经外放近十年了吗?这些年他一家都远在蜀地,祖籍又并非京城,你何时与白家小姐见过面?”

    温墨一噎,不服气的说道:“那小时候不是见过吗?我那时还常带着她玩耍,粉团团的不知有多可爱!”

    “女大十八变,她如今还能是十来年前的模样吗?此时便是站在你面前,你恐怕也认不出她。”就莫要在此吹嘘了。

    温大公子被他一堵再堵,气得想跟他割袍断义,这个朋友不要了!

    景玥侧头看向身旁的云萝,他也有幸见过阿萝小时候的模样,胖乎乎小模小样的,却总是一本正经,不知有多可爱。

    云萝莫名的看了他一眼,不知他为何突然用这样的眼神看她,总觉得他像是在想一些不那么正经的事。

    继续往前走,他们碰见了在梅林把臂同游的顾安庭和蒋四姑娘,见那两人姿态亲密,似乎并没有被蒋华裳闹出阴影,他们便也没有上前打扰,而是拐进另一条小路绕开了。

    温墨说起了前年腊月,在梅林中烤肉被抓之事,云萝却想起了三月青梅熟,她却一直都没有来摘上几颗。

    不由转头看了眼景玥,恰好他也正转头看她,两人对视,就从彼此的眼里看出了某些一样的东西。

    趁着前面的卫漓没有留意,景玥悄悄伸手勾住了云萝的手,见她没有挣脱,眼里的笑意就一下子绽放了开来,俯身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阿萝,我们往另一边走,不与他们一道。”

    热气喷洒在耳朵上,云萝不由得微侧脸,离他稍远了些。

    景玥见此,却眼中突然泛起一丝涟漪,浮动着奇异的光,甚至有一种想要伸手摸摸她耳朵的冲动。

    他好像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真是让他心慌意乱,口干舌燥。

    连忙把旖旎心思全部压下,压得他心里一片烧灼,连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云萝感觉到他的手心发烫,不由动了两下手指,却被他一下子握得更紧,然后拉着她飞快的拐进了另一条小道。

    卫漓察觉身后过分安静,转头去看的时候,就发现一直安静跟在后面的妹妹和景玥都消失不见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冷冷的“呵”了一声。

    温墨还在旁边火上浇油,“阿玥把云萝妹妹拐去幽会了吗?都没有跟我们打个招呼,真是太失礼了!”

    卫漓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看得温大公子甚是委屈,然后用力的瞪了回去。

    真是无理取闹,明明是自己没有看好妹妹,被景玥拐走了却迁怒到他的身上,这样的朋友要来何用?

    温大公子再次怀疑朋友存在的意义,总觉得他遇到的每一个朋友都略坑,不是啥好东西。

    坑了一个又一个朋友的景小王爷此时正和心上人漫步梅林,对于被他坑的朋友连点微末心思都挤不出空隙来。

    心上人就在身边,还要兄弟做什么?做拦路虎、绊脚石、电灯泡吗?牵着心上人的小手幽会过二人世界,难道不香吗?

    香不香的,反正卫小侯爷是丝毫感觉不到,妹妹被景玥拐走,他也就懒得继续跟温大公子在一块儿,两个男人把臂同游,以前从不觉得如何,现在却突然觉得怪恶心的。

    于是温大公子被无情的抛弃在梅林里。

    往前看,是一对少年小情侣,哪怕彼此相隔三臂远,弥漫在两人之间的酸臭味却依然飘散千里;往后看,是一对年轻的夫妇,别以为袖子宽大,遮挡了袖中的风景,他就不知道两人正手牵手,对视一眼都让人觉得腻得慌。

    温大公子忽觉得心口发堵,甚是想念多年不见的未婚妻,也不知当年粉雕玉琢的小可爱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是娇俏可爱,还是千娇百媚?

    捂着受伤的心,孑然一人,温大公子也没了游玩的心思,枝头新冒出的花苞都突然碍眼了起来。

    百无聊赖的往回走,突然想回去寺里烧几根香,求个小小的愿望。

    沿着小路弯弯绕绕的往下走,他突然听见前面似有吵闹声,不由得脚步一顿,眼睛一亮,然后将衣摆一撩,飞快的朝那边跑了过去。

    然后,他看到了刚才无声无息的从身后消失的景玥和云萝两人。

    “咦?”了一声,他下意识往两人靠近,目光却看着争吵的中心,发现都是熟人,便越发的兴致盎然,轻声问道:“怎么当众吵成这样?”

    景玥看了他一眼,脚步一转就跟云萝换了个位置,面无表情的说:“自己看。”

    看见身边的人瞬间从软绵绵的小姑娘变成了冷冰冰的汉子,温墨轻哼一声,自己看就自己看!

    其实就算不听,他也大概能猜出为何争吵,因为吵架的双方一个是兵部王尚书家的二姑娘,一个是安平侯府杜家的六小姐。

    两个出身、教养都不缺的大家小姐,此时却像两个市井泼妇一般的争吵。温墨转头看了眼周围跟他一样看热闹的人,不由摇头“啧啧”了两声,“真不知那顾安城究竟有多大的魅力,又不是没见识的小户人家,竟也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什么教养、脸面都不要了。”

    这也是云萝所好奇的,为什么会有人为了个原本与她们并无关系的男人把其他的东西全都抛弃了?

    不由转头看了眼身旁某人,无法想象。

第347章 你比我差远了

    云萝原本是听到动静后过来当个围观群众,看热闹的,却不曾想热闹到最后竟会牵扯到她的身上。

    事情的起因源自于同样被她们的争吵声吸引过来的王二公子王熠。

    抛开教养、不顾仪态,当着满山香客的面为着一个坏她们名声,毁她们清誉,还拖拉至今仍不想对他们负责的男人争风吃醋、吵闹不休,都不觉得丢脸,却在看到异母兄弟的时候,王二小姐突然觉得丢脸了。

    人在觉得脸的时候,除了极个别脸皮比较厚的人之外,大部分人无不或掩面而逃,或恼羞成怒,而显然,王二小姐属于第二种类型。

    她虽自幼丧母,却得父亲偏爱,连继母在她面前都要退让一射之地,更何况是继母生的弟弟?

    那天在沐国公府发生的事情是她平生最大的耻辱,谁看笑话都容不得家里那个抢了她母亲位置的女人和那女人生的儿子来看她的笑话!

    一着不慎,她从天之骄女变成了无人问津的老姑娘,能把自己嫁进广平王府当个二少奶奶,已经是她如今能为自己谋求的最好的亲事。

    不巧,与她有着相同经历的杜六小姐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针锋相对至今,许多时候都顾不得他人和场合,今日并不是她们第一次当众争吵,也不在乎被这么多人看热闹。

    有人看着,她们更得把对方吵赢了才不丢脸!

    但是这个时候,王熠突然也出现来看她的热闹,王二小姐一下子就炸开了,比和杜六小姐争吵时更加的声嘶力竭。

    “滚开!”她冲刚从梅林中走出来的王熠喊道。

    王熠一挑眉,反而走得更近了,“二姐这是何意?我好歹也是你亲弟弟,这样面目狰狞的大声呵斥,当心让人看了笑话,说你不悌不贤淑,岂不是更给你的名声雪上加霜?”

    他如今连亲爹都敢斗,自觉整个人都已经升华了,哪里还会怕这个整日里只会嚷嚷的纸老虎?

    王二小姐自也知道这个弟弟近来做的好事,把爹气得几乎每天都在家里发脾气,简直忤逆不孝!

    但听到他的话时,她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毕竟他以前再是顽劣,见了家里的几个兄长姐姐却是如老鼠见了猫,唯唯诺诺、忍气吞声,从不敢顶嘴反抗,猛的一下听到他说出这种话来,王二小姐都惊呆了。

    惊呆过后便是愤怒,指着他怒道:“你竟敢这般跟我说话?就不怕爹知道了……”

    “知道又能如何?打我一顿还是罚我跪祠堂?从小到大,他也就这么点对付我的手段了,你也是。”

    “你你你……”曾经只能在她掌心里无力挣扎的蝼蚁突然跳起来咬她了,王二小姐看着已经长得比她还要高的弟弟,有一种失控的慌乱和愤怒,突然看到站在离王熠不远的云萝,顿时冷笑一声,说,“我都忘了你如今已找到新靠山,每日跟只狗腿子似的在长公主身前奉承,说不定什么时候惹她高兴了,还能招你当个上门女婿。”

    云萝不禁目光轻抬,王熠则突然变了脸色,飞快的看一眼云萝,然后朝王二小姐怒道:“真是不知所谓,安宁郡主是何等样的神仙女子,岂是寻常人能觊觎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见着个男人就迈不动腿,还跟在大庭广众之下争风吃醋?真是脸都被你丢尽了!”

    “神仙女子?”她被王熠气疯了,说话便也口不择言,“什么神仙女子整天跟个外男同进同出的?也不知道暗地里两人有没有……”

    “王素兰,你放肆!”

    她被王熠喝止,愣了下,然后看着云萝脸色一变。

    云萝倒是并没有生气的模样,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反倒是景玥,鞭子都已经拿在手上,若非王熠刚才及时阻止她说话,现在那鞭子恐怕已经落到她身上了。

    王熠看到景玥手里的长鞭,却不禁扼腕,后悔出口太快,竟帮王素兰挡了鞭子,也不知小气的景王爷会不会迁怒到他身上。

    他现在把话收回还来得及吗?

    云萝转头看了眼景玥,然后伸手把他的鞭子按了回去。

    回头看向王素兰,面无表情的说:“你是乱咬人的疯狗不成?从杜六小姐吵到自家亲弟,如今还骂到我的头上来了?”

    王素兰嘴唇轻嚅,不敢回嘴。

    云萝并不因此就放过了她,又说:“还请王二小姐嘴下留德,别把仪态教养都当成了那什么拿去喂狗,徒惹人笑话。至于本郡主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就算我真跟景玥有什么……”

    “那真是求之不得,定三书六聘,十里红妆将你迎娶过门。”

    景玥忽然插了一嘴,侧头看着云萝的眼神里充斥着满满的向往。

    云萝嘴角一抽,之后的话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王熠也突然觉得嗓子眼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噎住了,不禁嘀咕道:“从来只听说十里红妆出嫁的。”

    景玥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小孩子懂什么?别胡乱插嘴。”

    王熠:“……”

    谁是小孩子了?他好像还比安宁郡主大一岁呢。

    眼看着话题就要歪了,云萝及时开口,还是对着王二小姐说:“你已经把自己的名声折腾的差不多了,就莫要再雪上加霜胡乱得罪人。也不知那顾安城是什么品种的扫把星,跟他扯上关系的姑娘都没了好名声,却还被你们这样不顾脸面的争抢,十几年的教养都抛到了脑后,挺稀罕的。”

    王素兰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忍不住恼羞成怒地说:“像郡主这样的人自不能理解我们的苦处,我们如今除了嫁给他,还有别的什么好出路?”

    云萝不敢苟同,“你们只是遇不到比他更有权有势,又愿意娶你们的人罢了,别把自己的贪图富贵说的这么清丽脱俗。”

    此话过于戳心,说的似乎也不仅仅只是王素兰,杜六小姐听了后也当即被炸了出来,说:“你说的轻巧,自己却又为何一直抓着瑞王爷不放?”

    云萝突然就被噎住了,转头看看景玥,总觉得他的存在影响了她发挥。

    景玥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点点嫌弃和思量,顿时心中警铃大作,委屈道:“你莫非又在想如何弃我于不顾?卫阿萝,你不能这样不负责任!”

    明明先前还说看上了他,还由着他牵牵小手摸摸脸的,转头就因为一点点小事想要把他甩开?

    这幽怨小媳妇的模样看得旁人大开眼界,云萝眼角一抽,轻说了一声,“别闹!”

    景玥一愣,而后笑容舒展,仿佛这两字带给了他极大的愉悦和满足感。

    云萝也不由多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对杜六小姐说:“这大概就是你我之间的区别?”

    杜六小姐……好气!

    气急了,她就说:“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是侯府嫡女,我也是侯府嫡女,并不比你差多少。”

    这话,云萝就不能同意了,“你爹比不上我爹,你娘更比不上我娘,就连兄弟,也比不上我哥哥更优秀,所以你比我差远了。”

    卫漓刚一走近就听见了妹妹在夸他,不由得嘴角轻扬,心里也美滋滋的。

    景玥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名字,便指着自己问道:“我呢?”

    “她有什么可拿出来跟我比你的?顾安城吗?”说到这个名字,云萝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伸手把景玥往后一推,“别闹!”

    别扰乱我发挥!

    站在后面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小侯爷的好心情顿时就没有了,侧目冷睨着景玥,冷笑一声,然后上前站到了云萝身边,“出了何事?”

    妹妹怎么会在这里跟人吵起来?实在是稀罕。

    不用多说,肯定是对方的错,她们若不来招惹,他妹妹才懒得搭理她们呢!

    杜六小姐看看卫漓,又看看景玥,脸色难看得不得了,也再提不起跟云萝针对的勇气。

    一个她就挡不住,两人联手护着卫浅,这是要逼她去死啊!

    便匆匆的一福礼,说一声“无事”,就带着丫鬟转身飞快的离开了。

    王二小姐王素兰瞪了王熠一眼,暗恨自家弟弟跟别人家的兄长差距竟如此之大,然后也低着头想要离开。

    从热血冲上头顶的愤怒中冷却下来,在正常情况下,她是不敢跟云萝作对的。

    但她才刚转身,就听见身后景王爷说道:“王二小姐请留步。”

    她心头一跳,回身问道:“王爷不知还有何事?”

    “何事?”景玥冷眼相看,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刚才对郡主出言不逊,肆意诋毁,现在想什么都不做的转身离开?”

    她顿时脸色一白,咬着嘴唇低头,端的是柔弱无助,怯声说道:“一时冲动冒犯了郡主,却并非有意,还请王爷恕罪。”

    鞭梢绕着指尖打转,景玥目含讥讽,冷笑道:“王尚书不曾教过你该如何正确的赔礼道歉吗?”

    卫漓皱起了眉头,沉下脸,转头问身旁的妹妹,“她诋毁侮辱你了?”

    云萝想了下,点头道:“算是吧。”不过她当时就还回去了。

第348章 长安轶闻

    看热闹,却亲身上阵吵了一架,此事对云萝的心情并没有产生多大的影响,在王素兰被逼着像模像样的给她赔礼道歉之后,就算是结束了。

    但此事传到在兰若寺礼佛的老太妃和卫老夫人耳中,却惹得两位老人家忍不住皱眉骂了一句“没规矩,不成体统”,并在之后云萝回去时,好一阵嘘寒问暖,似乎都觉得她受了委屈,需要她们的安慰。

    而郑嘟嘟却是一副错过了大戏的遗憾模样,拉着云萝就嘀嘀咕咕的抱怨她竟然自己偷溜出去玩了,没有带他,甚至都没有事先跟他打一声招呼,真是太过分了!

    之后一整天,他都寸步不离的跟着云萝,傅大姑娘也想跟,无奈身体还小,跟了没一会儿就累了开始犯困,气得她又忍不住大哭了一场。

    王、杜两位姑娘在兰若寺后山梅林里当众争吵,还牵连安宁郡主下水的事情很快在整个兰若寺内都传遍了,并随着众多香客的离开而传扬得愈加广泛。

    不仅是早心知肚明的上层官宦勋贵人家,民间的百姓也再次将三年前的事情翻了出来,津津乐道。

    没几天,云萝琢磨了一个多月的京城八卦报就开版发刊了,定名为《长安轶闻》,头版就是化名后的王、杜两位小姐和顾安城之间的风流韵事,引得京城诸人竞相购买。

    安平侯府和王尚书府有没有人怒摔杯盏,云萝不知道,但她的公主娘却是总算稍稍出了一口气,并且觉得新开的长安轶闻要比大彧月报更加的行文自在,已经兴致勃勃的开始挑选下一期的内容了。

    随着大彧月报的逐渐官方化,报馆里已经积压了许多民间轶闻趣事,那可都是报馆养着的一大群人辛苦收集得来的,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好去处。

    每一篇被选中刊登的轶闻的记录者,还得了一百到几百文不等的铜钱奖励,并承诺报纸若卖得好,他们以后得的奖励还会更多,一下子把所有人的热情都激发了起来。

    而很显然,《长安轶闻》的开局十分顺利,比之前的《文秀报》顺畅了不知多少,刚一出现就受到了普通百姓的追捧,便是朝中官员也基本人手一份,当个乐子看,真是十分有趣。

    只除了王、杜两家,以及和他们亲密相关的一些人。

    虽没有指名道姓,但知情人谁会看不出那甲小姐和乙小姐说的分别是王、杜两位姑娘?而那丙郎正是广平王府的二郎顾安城。

    安平侯和王尚书一时间觉得所有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人都是在议论他们家的姑娘。

    广平王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在朝上进言,衡阳长公主行事放肆,把别人家的私事拿出来供人取乐,简直是枉顾礼法,请皇上管教一二。

    泰康帝当时的脸色有点奇怪,并感叹道:“阿姐如今也就这么点爱好了,朕如何舍得坏她兴致?况且,朕也不敢啊。她前两日还因为安宁在兰若寺无辜受到委屈而进宫朝朕发了一通脾气,朕心里也委屈得很,又不是朕让外甥女受委屈的。可是阿姐生气发作,朕也只敢受着,你们谁若是有意见的,不妨去对长公主说,朕也能跟着少受点气。”

    众臣看着对他们大吐苦水的陛下,脸色真是一言难尽。

    但让他们去跟长公主说,让她以后不要借着报馆公报私仇,他们也是不大敢的。

    毕竟她在报纸上公报私仇也不是第一次了,刚开始的时候,御史弹劾她的奏表跟雪花似的,但皇上一心护着她,加上报纸上发表的皆为事实,皇上还借此贬了好些官员,直叫百姓们拍手称快,皇权也越发巩固了。

    如此,谁敢确定,报纸上发表的那些,不是出自皇上的授意呢?

    之前还有人想要效仿,也开办一份报纸,却刚露出一点苗头就直接在朝中受到了来自帝王的打压,更是当堂质问他们,身为臣子竟意图掌控百姓耳目,意欲何为?

    这让他们这些当臣子的怎么回答?

    无法回答就只能默认了长公主的行事,许多人心里也明白,只要长公主和陛下仍姐弟情深,随着皇权的越发稳固,长公主的地位也必然越发超然。

    挑拨他们的姐弟感情?上一个这么做的人此时应该已经到了南海边上,也不知受不受得了狂风巨浪的拍打。

    其实,只要不与自己切身相关,朝中的这些官员们其实也很乐意看到那些轶闻趣事,娱乐那么少,看份报纸调剂一下心情也是极好的。

    他们连《大彧月报》都容下了,一份专注报道轶闻轶事的报纸有什么要紧?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以后要把自家一些不大光彩的私事给捂紧了。

    不过,总不能比王尚书、安平侯还有广平王他们更丢人。

    “好好的,那王二姑娘招惹安宁郡主做什么?”下朝后,有大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他们的袖子里可能还藏着一份昨日新发表的《长安轶闻》。

    他未必不知道王素兰是怎么招惹的云萝,只是说出来感叹一句,那王家姑娘好像不大聪明的样子。

    王素兰的长姐,王大姑娘嫁的也是权贵人家,她公爹从旁边经过听了一耳朵,不由得冷哼一声,沉着脸甩手离去。

    下朝后,还有一个人也匆匆离去,出了宫门就直奔乌石巷。

    长公主正在欣赏一则则的轶闻趣事,看得乐不可支,忽然听说沐国公拜访,眼波一转就猜出了他的来意,叫人将他请了进来。

    沐国公快步走了进来,一进来就说道:“殿下,您这一招杀得王崇他们颜面大失,确实大快人心,但在下家中也不甚受了牵连,您事先怎么都不告知一声,好让我们有个准备?”

    长公主请他坐下,又亲手倒了茶,说道:“是我的疏忽,不过这事总是免不了的,就算我一字不提,但只要说到顾安城,人们就会紧跟着想起你家五娘。”

    沐国公将茶水一口闷进肚子里,重重的叹息道:“真是前世欠了那孽障的!”

    长公主又为他斟满茶,问道:“你是如何打算的?一直把她留在府中,恐怕她还要闹出事来吧?”

    “还能如何?之前是看她可怜,毕竟是亲生的,我也确实有些不忍心,就只把她放在偏僻处,却没想到她竟还有脸回头去算计安庭!”他越说越生气,还有些沮丧,“安庭是个好孩子,华月也被她连累受了不少委屈,这两人能走到一起是我们都乐见其成的。”

    也是对两家关系的修复。

    他又一口闷下一杯茶,说道:“我已经决定了,开春就把她送回老家,以后就在那孤老吧。”

    长公主微惊,“不找个妥帖的人家把她许配出去吗?”

    “还是莫要祸害人家好儿郎了。”想到什么,他忽然冷哼了一声,对着长公主大力吐槽,“顾平秋竟还有脸来跟我说,要替他次子求娶华裳!呸,早就知道他是个不要脸的,却没想到这么不要脸,自己不想娶那两家的女儿当儿媳妇,就想让我蒋家帮他分担压力,我若是答应,叫安庭和华月往后如何自处?他竟是一点都不为安庭着想,仿佛那不是他亲儿子似的!”

    长公主索性把整个茶壶都推到了他面前,挑眉问道:“他知道齐老公爷和老夫人回京了吗?”

    沐国公取茶壶的手一顿,道:“两位老人前日还来拜访我母亲,但顾平秋知不知道他们回京,我就不清楚了。”

    长公主取盏浅抿,轻笑道:“找个机会,把广平王这心思透露给那两位知道,他们会教他做人的。”

    沐国公端着茶壶若有所思。

    但事实上,不用他透露,齐老公爷和老夫人就已经知道了广平王的心思,还是从卫漓的口中知道的。

    两位老人当即气冲冲的去了广平王府,留在飨宴楼的云萝则转头看着若无其事,还给她夹菜的兄长,总觉得他今日带她出门里吃飨宴楼新出的菜式是另有所图。

    不过……看着眼前热腾腾、红光发亮的鲜虾,她终是把怀疑放下,认真吃了起来。

    不管是不是故意挑着时间来的,反正该吃的好东西她都吃上了。

    小侯爷就坐在对面,专心的给她夹菜、剥虾,在预估她已吃到五分的时候,忽然问道:“妹妹预备何时嫁给景玥?”

    云萝一愣,抬头看他,“哥哥等不及要送我出门了?”

    小侯爷有点心塞,她竟然丝毫都没有否认她会嫁给景玥的这件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深吸了一口气,他又说:“我恨不得留你一辈子,但我见老太妃近来频频登门拜访祖母,说什么多年不见,来联络感情,其实说的都是你与景玥之事。”

    昨日恰巧听见,两位老人家连婚礼的仪程都开始讨论了。

    当然,这个事情他是不会跟妹妹说的,免得她忽然心疼老人家,想让她们早点如愿。

    云萝又低下头去将剥好的虾肉舀进嘴里,淡然说道:“我还小呢。”

    卫漓眼睛微亮,当即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我听说女子太早嫁人不好,便是贫困人家,但凡疼女儿的都会多留她几年,你身为郡主,怎么也不能比她们差了,二十过后再嫁也不迟。”

    就让景玥等着吧!

第349章 随便算算

    卫漓在给景玥添堵和设置障碍的事情上面越发的驾轻就熟和费心尽力,随着云萝及笄,离世人所认为的适嫁年纪越来越近,他看景玥就越来越不顺眼,那种妹妹将要被抢走的紧迫和焦虑感让他总想给景玥添些不痛快。

    什么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什么京城无数人眼中的乘龙快婿,在卫小侯爷眼里都是一头想要拱他家水嫩小白菜的猪。

    景玥深知他的心思,在几次与云萝独自相处的中途突现“大舅子”之后,一边咬牙切齿,一边也开始给卫漓找事做了。

    忙起来,就没那闲工夫来盯着他和阿萝培养感情了。

    皇上一直都有心把卫漓外放历练,却又顾忌他年纪小,又是长公主和卫家的独子,不敢轻易放他出去。

    但跨过年,他就弱冠了。

    岭南黔桂那边甚是混乱,各族混居难以治理,又山高路险,是仅次于西北的贫瘠险恶之地,但只要稍有成效就是耀眼的功绩。

    临近年底,朝中诸事繁忙,京城里也不平静,从王、杜两家的姑娘和顾二公子的风流韵事到齐老公爷和齐老夫人回京后大闹广平王府,听说广平王的一只眼睛都被齐老公爷打肿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消息从宫中漏出,说卫小侯爷将要被外放到黔桂。

    所有听闻这个消息的人都被惊呆了,第一个反应就是听错了,然后又觉得消息有误,皇上怎么可能会把亲外甥派到那样的穷山恶水去呢?长公主那儿就首先不能答应!

    然而,长公主在得知此事后,却只是问了卫漓一句,“你想先成个家,还是待你任满回京后再论婚事?”

    得到卫漓如今并不想娶妻的答复后,长公主想了想,又说:“听说黔桂那边的各族姑娘们长得都各有风姿,与我们大彧的姑娘甚是不同,你到了那边后若是中意看上个什么族长之女的,本宫也并不嫌弃,送个信回来,为娘定给你安排得风风光光。”

    话虽说得轻巧,但转头,她就挑出三百扈从,安排进了卫漓的随行护卫之中。

    云萝则把她去年的岭南之行仔仔细细的记录成册,将所遇到的各族风俗和禁忌详细陈述,还跟随行的大夫探讨了那边的各种毒虫瘴气,写下药方,做出了大量用于解毒驱虫的药物,忙到搭理景玥的工夫都没有了。

    景玥就默默的跟在她身后打转,帮她取药、研磨、烘烤……偶尔还要小心的观察云萝的脸色,猜测她有没有生气。

    虽然这也是皇上的意思,但促进卫漓这么快就被派遣到黔桂却也少不了他的手笔。

    那里百族混居,遍地都是流放的罪犯,几乎是所有为官者避之不及的险恶之地,历代以来,死在当地的地方官员也不在少数。

    云萝被他打量得莫名其妙,得知他想法后更是莫名,看着他说道:“既然是大彧的地盘,总要有人去治理,我相信哥哥他能做好。况且,他还不及弱冠就已位居四品知府,这是许多人一辈子都到不了的高度,等他日任满归来,必将其他人甩开更大的距离。”

    说得一脸理所当然,丝毫没有兄长将要去险恶贫寒之地受苦受累的怨愤不满。

    富贵安逸之地谁都想去,轻轻松松的加官进爵,不受苦不受累不受世事磨难,卫漓身为长公主之子,皇上的亲外甥,自然也是可以的,但这有什么用?若没有在朝堂上立足的本事,安心的当个富贵小侯爷就好了,何必要跑出去祸害他人?

    景玥看着她,逐渐莞尔,说道:“桂州府紧邻滇南道却又分属岭南管辖,而岭南总督叶诀去年几乎死在甄庆手上,被我所救之后,两人互成犄角,绝无联手的可能。”

    云萝便想到了住在温家的叶蓁蓁。

    但不等云萝去找,叶蓁蓁就递贴子来访,听说小侯爷年后春暖就要到桂州任职,想要拜托他帮忙顺带两车东西给她父亲。

    卫漓欣然应下。

    镇南侯府和衡阳长公主府在为卫漓的出行忙碌,就连过年送礼的事都被暂且押后了,外面的人也终于确定,卫小侯爷真的要被皇上外放到桂州去了!

    有人盯着两府看了好几天,却遗憾发现长公主对于独子远行前往那个罪恶险恶之地显得格外平静,也没有进宫去找皇上或明或暗的反对。

    年关将至,景玥以为他只需再忍耐卫逸之一两个月就够了,腊月二十八那天,却忽然有快马急报送到京城,西夷扣边,有一队兵马穿过隐秘小道忽然出现在了西北大军的背后,虽被及时发现杀了回去,但西夷大军陈兵边关,大战一触即发。

    这不是之前的小股队伍骚扰边境百姓,而是大军压境,两军对垒,将要开打了。

    说不定现在就已经打上了。

    泰康帝当时就摔了一只杯子,“狼子野心,就不该让他们有丝毫的喘息之机!”

    然而想要把那些人都灭了,谈何容易?历朝历代几百上千年,没有一个君主不想灭了那些对中原腹地虎视眈眈的外族。

    那天,泰康帝和景玥在含英殿内说了一整夜的话,出了宫门,景玥就直接出城去了城外的军营,只派了无痕过来跟云萝回话。

    仅仅只用了两天时间,五万大军整装待发,泰康帝亲自出宫壮行,送他们在严寒中奔赴边疆。

    这天,正是大年初一,昨日的除夕宫宴直接取消了,文武百官留在家里,却谁也没有过好这个年。之后,原本例行的年节假期也没有了,整个朝廷都飞快的运转起来,粮草、兵马,还要留意其他几方不能出乱子。

    这两年,某些地区虽也有灾情,但整体而言,大彧年年都是丰收,国库充盈,高产的玉米已经将要传遍整个大彧了,土豆的蔓延速度慢一些,但也正在逐步扩散。

    云萝把这几年来从自家庄子上散出去的种子合计了一番,然后预估出一个大致的范围和数值,得出如今国库中的粮草应该足够供应一支百万大军消耗一整年还有余。

    长公主看到这个数值都不由得惊了下,随之一脸稀罕的看着云萝,“你就凭着从我们自家的庄子里撒出去的种子数量,算出了这个结果?”

    云萝显得一脸寻常,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她看着公主娘的脸色,眉梢微动,问道:“难道算错了?”

    长公主把那张纸放在火上点着了,说:“你没有算错,不过,你没事算这个做什么?”

    轻薄的一张纸,很快就在火焰中消失了,云萝看着飘飞到手背上的一点灰烬,抬头特别乖巧的看着公主娘,“我就随便算算。”

    长公主屈指敲了下她的额头,说:“撒谎!”

    厉害了我的娘,我这么无辜的模样,您竟然都能看出我撒谎了?

    不过,您说撒谎,那就撒谎吧。

    云萝把手背上的那点灰烬掸去,问道:“娘,有什么办法能把西夷彻底打压下去吗?”

    长公主又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除了打,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那一片雪域草原太大了,他们想要逃,随便找个地方往里一躲,我们想要把他们找出来就如同大海捞针,等我们走了他们再出来,缓过一口气就又来骚扰我边境百姓,如同杀不完的恶狼。”

    “恶狼能驯化,人也能吧?”

    长公主一愣,随之莞尔,笑道:“哪里有这样简单?历代以来,未尝没有想要将他们驯化的君主,但无论何种手段,一旦放松,他们就会迅速的回到原来模样,对我天朝土地的觊觎之心从不断绝。”

    云萝想到了前世,那么多民族被汉化、同化,这里怎么不行?

    她想了想,说:“打败后,让他们说我们的话,学我们的字,读我们的书,几代过后还有多少人记得自己的祖宗?”

    这话在这个时代说出来,可谓是十分缺德了。

    长公主都愣住了,仿佛没想到她善良可爱的闺女会说出这样意图断人传承的缺德话来。

    好一会儿,她忽然轻笑一声,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肃然说道:“这可不是一个短短几十年就能有成效的事情,付出极大,后代子孙若不消,瞬间就能将先辈的努力化为乌有。”

    “然而不试就永远都不能成功。”

    长公主抚着手指陷入了沉思,也不知脑子里进行了怎样的交战,许久,才又看向云萝,说道:“你进宫去找你舅舅吧,他才是大彧的天子,这些事要如何做,还得他来下决定。”

    不过,以她对阿弟的了解,听到这样的缺德主意,舅甥二人怕是要一拍即合。

    当今天子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皇宫里也长不出正人君子。

    云萝当即没有犹豫,转身就出门,进宫找皇帝舅舅去了。

    长公主看到她这不带一点犹豫迟疑的样子,不禁忧伤的叹了口气,这样耿直无畏的性子,多大的事都不晓得先仔细思量几遍,可叫她怎么放得下心?

第350章 我想去西北

    随着天气渐暖,越来越多的消息从前线传回了京城,满城学子、全城百姓都在激烈的谈论此事,《大彧月报》更是用大篇幅的版面大肆报道,用词激昂,极具挑动人心。

    《长安轶闻》上则增添了许多褒奖之事,某人某日在街上掉了一个钱袋子,本以为找不回了,却没想到几天后有人找上门,将他丢失的钱袋送了回来;某某坊某条街巷上的某户人家,兄长在几年前病亡,嫂嫂扔下五岁小儿改嫁,他们就把侄儿接到自己家中,悉心教养、视如己出,三年前,当年的五岁小儿高中进士,为婶娘请封诰敕……

    所有的报道似乎都在说长安城是一个路不拾遗、安居乐业的太平之地、繁华都城,街上的车水马龙,路旁的商铺林立,白天的联袂成荫,夜晚的灯火如昼,只是看着听着,就让人觉得这简直是人间仙境,让人心向往之。

    这些报纸大部分都被仔细包裹,暂时封印,只等战事结束就要送去西北。

    此时送去的,是朝廷对边城的支持,无数的粮草兵马,对士兵的抚恤,对受战争牵连的百姓的安抚慰问,以及对西夷贼子的抨击,挑起了所有大彧百姓的满腔热血。

    据说,瑞王爷领着四十万大军再次进攻西夷,一路势如破竹,打得西夷大军节节败退;据说,西夷的赫木将军被瑞王一箭射落马下,至今生死未卜;据说,西夷的三王子被大彧生擒了……

    这些都是事实,而同样的,大彧军营里伤兵遍地,许多士兵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伤后的感染,还有人自觉往后人生无望,选择自杀,也都是事实。

    云萝听说此事后,在房里想了一夜,第二天就去找公主娘了。

    “你要去西北?”长公主瞬间从软榻上坐直了身,面露惊愕,然后断然拒绝,“不行!”

    然而云萝既已经开口,便是想清楚后做了决定,岂会因为他人的阻拦而改变主意?况且,她也早就准备好了迎接长辈的反对,连劝说的话都想好了。

    “您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带上随行的侍卫,不往最危险的地方走。”

    长公主冷笑一声,“战场之上,区区几十几百的侍卫能顶什么用?胆子小一些的,怕是当场就要被那里的杀气吓到腿软,又如何还能拿起刀剑护卫你周全?”

    “所以我得带他们去见识见识,从战场上历练一遭,往后也能更好的护卫我安全,免得以后遇上危险就胆怯,还要我保护他们。”

    说得好有道理,长公主差点就要相信了。

    但终究还是不相信的,更说服不了她,想到自己白白嫩嫩的宝贝女儿要跑到战场上去经历风吹日晒、刀枪剑戟,她就心口发堵。

    “我不许!”她捂着胸口说,“你在庄子上折腾庄稼,开办报馆涉足朝政,甚至跟你舅舅狼狈为奸要去做那或许名传千古、或者臭名昭著的事情,我都能由着你,但你要深涉险境,跑到战场军营中去胡闹,我是绝不能答应的。”

    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太严厉了些,她表情稍缓,苦口婆心的说道:“浅儿,你在京城也有那么多的事情可做,何必要跑到西北去涉险?你之前在报纸上写的那几篇文章就极好,让所有的百姓都与我们同仇敌忾,激起他们的血性,想要从戎报国的儿郎都比往年多了不少。”

    满篇白话,读之却十分的激荡昂扬,读书人能看懂,普通百姓也能听懂,长公主看了都忍不住心血翻涌,恨不能披甲上阵与跟西夷拼杀一场,在报馆谋生的那些残兵们,如今越发的将云萝捧在手心上,看她的眼神都是闪闪发光的。

    可惜这些云萝都不在意,她做那些的时候也从没有想要让谁崇拜敬佩她,她只是想那么做。

    就如同长公主听不进劝,长公主说的话同样也劝不动云萝,她侧首凝神,格外认真的说道:“这些事情都不是多困难的事,随便拉个人都能做,并不耽误什么。我就想去战场上看看,走过一遭,我说不定还能写出更激昂的文章呢。”

    长公主气得眼发昏,手指轻颤、蠢蠢欲动,想要狠狠的拧她耳朵。

    她是想她写出更多好文章吗?她稀罕一篇好文章吗?身为郡主,她家浅儿哪怕不学无术、大字不识,又有什么要紧?

    带着丫鬟去逛街买买买不好吗?跟小姐妹弹琴论诗插花,凑在一起暗戳戳的说些小话不美吗?找看不顺眼的别家小娘子去显摆衣裳首饰、身世背景不香吗?

    便是纵马跋扈、惹是生非,长公主表示,她也都能给闺女兜住了!

    可她先是摆弄粮食,民生之大事,再开报馆挑动了无数官员的心弦,之前才刚悄默默的意图把手伸到西夷,现在又想跑到边关战场上去了?

    越想越气,长公主终于忍不住的伸手抓住了她的耳朵,把云萝一下子就拉到了面前,气冲冲的说道:“京城里的事情还不够你摆弄的吗?你要交给别人去做,你想交给谁?什么事你都只开个头,然后甩手交给别人,然后去折腾更大的事情!你能不能安分些,有个大家闺秀,千金贵女的正常样子?”

    正在最后检查行囊,过两日就要离京赴任的卫漓听闻消息后急匆匆赶来,一来就看见了母亲拧着妹妹耳朵训斥的模样,不由一惊,连行礼都忘了,飞快的进来先把妹妹的耳朵解救出来,然后对长公主说:“母亲息怒,妹妹若是哪里做得不妥,您说她便是了,怎能动手?”

    长公主冲他冷笑了一声,然后忽然一扶额,软软的倒进了身后的软枕里,唉声叹气的说道:“孩子大了,就有了自己的主意,哪里还能听进为娘的话?胡作非为的,我想教训一顿都不行,还要反受儿子的训斥。”

    卫漓神情无奈,“母亲这说的是什么话?儿子何曾敢训斥您?”

    长公主不理,还侧转了个身,气呼呼的说道:“罢了,总归你们兄妹俩才是最亲的,便是当爹当娘,也只各占了你们身上的一半血脉,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云萝揉着被拧的耳朵,嘴角轻抽,然后默默的看向了兄长。

    卫小侯爷扶额,他也不擅安慰人啊。

    但既然是妹妹有所求,他自是再为难也要上的,想了想便说道:“母亲一直对妹妹疼爱有加,今日怎么动起手来了?弄疼弄伤了,到时候心疼的不还是您自己?”

    长公主背对着他们动也不动,只气冲冲的吐出一句:“你自己问她!”

    对上兄长投过来的目光,云萝斟酌了下用词,说道:“我听说西北战况激烈,伤兵营中哀嚎遍地,许多士兵好不容易从战场上挣下命来,却死于伤势过重和感染,我想去看看。”

    卫漓忽然就沉默了。

    长公主此时转回身来,冲儿子冷笑一声,又对云萝说:“你的胆子真是越发大了,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仗着一身力气和武艺就以为哪里都去得了?边关军营那是什么地方?你又经历过多少生死大事?怕是还没靠近,就先要被吓破胆了。”

    云萝放下手,说:“娘,我并不怕那些。”

    “你怎么会不怕那些?是人都会害怕的。你从小长在乡下,之后也不曾经历过凶险,战场上的凶恶是你不能想象的。”

    “可我确实不怕。”云萝想了下,说,“您忘了三年前去城外接应玉米种子的事吗?我可杀了不少人。”

    长公主一惊一呆,霍的转头看向了儿子。

    卫漓也是一愣,看着云萝的眼神逐渐带上了几分惊疑。

    他当时竟一点都没有觉得疑惑,此时再次提及才察觉异常,自小在乡下那样淳朴的环境下长大的妹妹,她是怎么能够在砍人的时候还面不改色?

    心里窜起一股凉气,他忽然伸手抓住了云萝的肩,皱眉问道:“你怎么会……难道是我们疏忽,未曾查到你在白水村经历了凶险之事?”

    不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吗?

    云萝目光一飘,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从小就不怕血腥,小时候第一次宰杀活兔子时没有害怕,后来在山上遇到景玥被人追杀,他杀了满地的刺客,鲜血飞溅的,我也没觉得害怕,只是担心被他发现可能会被灭口。”

    “还有此事?”卫漓脸色难看,咬牙问道,“所以你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山上?他当时发现了你,是不是还对你动手了?”

    云萝沉默了一下,感觉兄长的重点好像抓得有点不对。

    难道不是应该惊奇她天生不怕血腥杀戮吗?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看到兄长越发难看的脸色,不由替景玥多解释了一句,“但他并没有伤到我。他突然晕倒在地,还是我把他拖到山洞里给他包扎疗伤的。”

    “你还把他拖进山洞包扎疗伤?若他中途醒来,岂不是又要对你动手?”卫小侯爷心气儿不顺,冷着脸说道,“就该把他扔在山上让野兽吃了!”

第351章 你们是何人

    云萝想要去边关的事情几乎把家里人都炸了个人仰马翻,从长公主到卫漓,从郑丰谷到云萱,都意图劝说打消她的这个危险念头,反倒是文彬和郑嘟嘟两个小的,对云萝表示了支持。

    文彬转头看看还有一个月就要开场的春闱,再看看不管家人同意不同意,都开始大肆收购各类药草的三姐,陷入了沉思。

    他以后人生要走的是文官之途,此时理应留在京城多看多学多长见识,但他也很想跟着三姐一起走怎么办?会不会给三姐添麻烦?

    郑嘟嘟就比他少了许多顾忌,直接眼巴巴的看着云萝,小手抓着她的衣角,想要跟随的意图不要太明显,吓得刘氏心惊胆战的,恨不得把他拉回去关起来。

    “小萝啊,边关那样危险,我虽不曾见过,但也听说过不少,那就是个人命最不值钱,有去难回的地方,你何苦放着京城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跑到那样的地方去历险呢?”

    刘氏一边想要把郑嘟嘟从云萝身边拉离,一边满脸忧愁的意图劝说云萝。

    云萝也顺手把郑嘟嘟的胖爪子从衣角扒拉了下去,认真道:“这次不能带你。”

    又抬头跟刘氏说:“娘,我已经决定了,等药材收集够,我就立刻启程,你们若是同意,到时候就送我出城,你们若不同意,我就独自上路。”

    说得这样凄凉,刘氏不禁捂住了胸口,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云萝为何放着好日子不过,偏要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多少人费尽心机和力气,也不过是想要过上富贵安宁的日子?

    郑嘟嘟鼓囊着腮帮子,一脸不高兴的说道:“三姐,你别看我小,可是也能帮你干活,保证听话,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刘氏一巴掌拍在捣乱的他背上,怒道:“你给我安生些!”

    云萝也垂眸看他,说道:“你太小了,我此行有要紧事,没工夫照顾你,你就留在京城继续读书。”

    郑嘟嘟努力挺直小身板,不服气的说道:“我可以照顾我自己的,还能顺便照顾三姐!”

    云萝依然摇头,“不能带你。”

    很平静的语气,透露出的却是最坚定的意思,郑嘟嘟虽调皮捣蛋还时时粘着三姐,却也深知她的性子,见此就知道三姐肯定不会改变主意,便当即耷拉下了脑袋,满脸失落。

    云萝又摸了下文彬的头,十三岁的少年郎身高已经快要赶上她了,不禁又在他头顶摸了两下,然后才说:“姐夫要专心春闱,二姐又即将临盆,你帮爹娘一起多看顾着一些,别的就不要多想了。”

    文彬……文彬能怎么办呢?只能点头答应。

    纵观两府,除了文彬和郑嘟嘟,也就只有祖母对她的决定不曾提出异议了。

    是的,老夫人并没有与其他人那样意图阻拦云萝的出行,她甚至还拿出了她珍藏的一副银丝软甲给云萝,说:“你想去便去吧,护好自己,莫要让我和你娘再经历悲痛。”

    长公主:“……”婆婆您竟拆我的台?!

    但不管如何,启程的日子终于还是到来了,他们也始终没有能够动摇云萝的决定,为了避免她凄凉的独自启程,还一路将她送出城,送了十里又十里。

    到此时,外面的人才忽然知道,安宁郡主卫浅竟要亲赴西北边关,带着她这段日子大肆收购的药材和紧急召集的大夫。

    几乎所有人都为她这大胆的行为感到震惊,更震惊的却是长公主竟然敢放她女儿出去!

    她不是一直把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捧在手心、放在心尖,还容不得人说一句不好?

    也有人在震惊之后燃起满腔妒火,背着人狠狠的骂着:“她倒是真狠得下心,追着景哥哥竟要跑去战场,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没有规矩、不知羞耻,这样跑过去,都不知要给景哥哥添多少麻烦!”

    还有人在家里对着夫人大发雷霆,“你竟让王熠跟着安宁郡主走了,我这个当爹的还是最后一个知道,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的存在?”

    王夫人武氏大病初愈,脸色蜡黄,之前又冒着寒风出门着了点凉,有些咳嗽,面对王尚书的指责,她捂在床上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淡淡的说道:“老爷又何曾把我们娘儿俩放在眼里?要不是我哥哥还算争气,我们娘儿俩恐怕早已经死在你王家了。可惜老爷也位高权重,我哥哥又常年不在京城,只留下一门子老弱妇孺,连想要给我这个出嫁的姑奶奶和亲外甥做主都显得力不从心。”

    王崇脸色阴沉,“倒是我亏待了你们不成?”

    “亏不亏待的,老爷心里没点数?”武氏低低的咳嗽了两声,又说道,“你前头的三个孩子都是宝贝疙瘩,我的熠儿倒像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从小,你对他就非打即骂,似乎生怕他长大了会跟您的宝贝儿子争家产。”

    “你……”

    “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了,若非顾念着熠儿,怕他独自在王家被你们欺负时连个对他说关心话的人都没有,和离也好,休弃也罢,我早就不想跟你过了。他如今也十七了,老爷你以前既然从没好好的关心教养过他,他此去边关不管是死是活,都请你莫要再瞎操心。”

    王崇瞪大了眼,一副仿佛第一次认识武氏的震惊模样。

    她抬眸瞥了他一眼,眼里没有丝毫夫妻间该有的情谊,有的只是空茫茫如同看一个陌生人,微微上挑的眉梢显出几分冷峭,说:“对了,此后也请老爷管好自己的儿女,若再敢跑到我这儿来吵闹,就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王崇一惊,“你想对大郎和二娘做什么?”

    “这就要看他们想对我做什么了。”她在床上缓缓的转了个身,语气幽冷,“我是个没本事的,不知道要怎么教育儿子,倒是把我的熠儿也教得没出息了。我哥哥如今虽有几分能耐,可惜老爷也不差,我是出嫁女,熠儿更是王家子,我娘家纵是有再多的不满也不好干涉太多。但我听说安宁郡主虽性子冷淡,却很护着自己人,熠儿若是能乖乖的跟从她,想必以后也不能轻易的被人给欺负了。”

    缓了口气,她继续说:“我没有一个好父亲,没有其他出身富贵的夫人有见识、有学识,更比不得老爷才高八斗,但后院阴私却看了不少,有些手段,老爷怕是闻所未闻。”

    王崇从心底窜起了一股凉气,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意,“你以前那软弱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不然难道让你毁了我儿子吗?”她一直在试图给儿子寻求出路,却求救无门,年前他冲撞了长公主,她得知后吓得当场闭过气,最后却没想到峰回路转,那孩子反而得了长公主的庇护。

    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不管长公主是真善良还是假慈悲,这都是她儿子从王家这个泥潭里挣脱的绝好机会,即便总是要受制于人,那不如挑一个更位高权重的。

    所以在听闻安宁郡主可能要去边关时,她拖着病体出府求见,请求安宁郡主把她的儿子带上。

    外人如何热闹,长公主全不在意,因为在云萝离京之后,卫漓也紧跟着要离京赴任了,她哪有闲工夫去管别人如何?

    而云萝一路往西北方向走去,随行带着的大批药材严重拖慢了她的行程,加上积雪未消,行路艰难,从日出到日落,却往前走了不足百里。

    第二天,她就把运送车队交托给随行管事,她自己则带着侍卫弃了马车,轻装上路,直奔西北边关。

    白天赶路,夜晚或投宿驿馆客栈,或在路边挑个空地就地驻扎。

    即便如此,前行的速度依然不快。

    日行三百余里,轮番换马,整整奔走了十天才赶到大军驻扎的边城。

    这十天,每当停下休息的时候,她就把所有人聚集在一处,教授他们如何快速有效的处理外伤,伤口如何包扎,骨折后该如何固定,脑子灵活的几个人连正骨的手艺都摸到了一点边。

    她随行二百多名侍卫,到了边城时,就是二百余名能简单处理外伤的学徒。

    他们中,一部分是一直跟着云萝的罗桥几人,一部分是长公主和老夫人派给她的侍卫,还有一部分则来自皇帝陛下。

    他们有的曾上过战场,经历过生死,有的却未曾见识过战场厮杀,边境荒凉,这一路过来,越靠近边关,入目所及的景色就越荒芜,他们也就越沉默。

    二月下旬,边关的积雪尚未融化,前方忽有飞马奔腾,扬起积雪飞散,一队几十人的兵丁打马而行,不知要去向何方。

    他们忽然调转马头,朝这边奔了过来。

    身边的侍卫们顿时紧张了起来,迅速的把云萝围在中间,手握刀柄,严阵以待。

    所有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战马盔甲上面都凝结出了冰霜,在惨白的日光中反射出冷光。

    他们奔到跟前勒马停步,领头人的目光在最中间的云萝身上重重的扫过,“你们是何人?来此做什么?”

    两方相互戒备,气氛凝重,云萝却在此时忽然拉下了面巾,喊道:“师父!”

第352章 仿佛还在梦里

    傅彰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边关看到他的宝贝徒儿,因此云萝的这一声“师父”着实让他愣了好久。

    回过神来再细细打量,他忽然翻身下马就朝云萝大步走了过来。

    脸上遮挡风雪的面巾扯开,露出了他一个多月不见,又长出满脸络腮胡的脸来。

    穿过两层侍卫,他站到了云萝面前,低头看着她,越看,眉头皱得就越紧,最后扶着她的两边肩膀问道;“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你祖母和娘可知晓?”

    “自然是知晓的。”云萝伸手往周围一转,说道,“你看我还带了这么多侍卫,就不是我私自出走能带出来的。后面还有一批药材,我嫌车马前行得太慢,就带了部分侍卫先一步过来了。还有几个大夫,身体禁不起快马疾走,也跟在后面,可能还需要十天半月的才能抵达。”

    “你还带了大夫和药材?”傅彰眼睛一亮,与他同行的身后那队兵丁也起了点骚动。

    云萝见此,不由问道:“军营之中如今已有药材短缺?”

    傅彰摇头道:“如今倒是不缺,只是每日的消耗很大,仓房中的存量一日日减少,不知何时就会出现短缺。但大夫是真的缺,军中几位先生几乎日夜不休的给将士们疗伤,却仍有许多士兵还没等到治疗就没了。”

    说到这儿,他的眼眶都不禁微微泛红,看着云萝说道:“你来了也好,活人性命是天大的功德,只是边关苦寒,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怕是要受更多的苦。”

    “师父,我从来都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她也不知为何总有人会产生这样的误会,“娇滴滴”这三个字到底是怎么跟她扯上关系的?

    傅彰愣了下,忽然拍着她的肩膀“哈哈”的笑了起来,手下的力道可是一点都不轻柔,寻常人怕是要被他一巴掌拍趴下。

    但云萝却纹丝不动,惹得师父不由惊奇的看着她,“你这力气似乎又变大了。”

    云萝面无表情的抬起眼皮往上看他,说:“师父,我已经十六岁了。”

    他“啧”了一声,摸着脸上的满面胡子似有感叹,然后带着云萝就他刚才来时的路走。

    云萝转头看一眼他们刚才人前行的方向,问道:“师父原本是要去做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日常的巡视而已,以防西夷那些贼人又从不知那条小径摸进来。边境太长了,总有些空隙能让人钻进来,实在是防不胜防。”

    因此刚才远远的看到云萝这边的几百个人,必会上前询问,也做好了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准备。

    他拍了下云萝的头,说道:“我先带你回营去见大将军,他们则要继续巡视。”

    大将军就是景玥。

    此地离大营已不远,但他们仍是策马奔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来到军营大门前。

    二百余布衣轻铠的陌生人冲到营门前,若不是领头三人披着熟悉的盔甲,守门的士兵差点就要敲响警钟了。

    等到他们在大门前五十步远就下马步行,也看清了领头三人面巾下的脸时,门卫们才稍稍放松一些,远远便问道:“傅将军,你怎么现在就回营了?身后是什么人?”

    傅彰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徒儿,朝询问的兵丁说道:“这是从京城过来的安宁郡主和她的侍卫,大将军今日可有出营?”

    安宁郡主?

    所有人都齐刷刷的转头看向了傅彰身后,身形相对娇小许多的云萝。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裹得只露出两只眼睛,因此也看不出他们此时的脸色如何。

    一队士兵从他们身后的营地里巡逻路过,然后领头的那人忽然又退了回来,直往门口走,“郡主?”

    又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云萝抬手就朝他打了声招呼,“大罗。”

    大罗挤开门口的士兵,硬挤了出来,搓着手说道:“哎呀郡主,您咋来了?这里天寒地冻的啥都没有,还常有敌军骚扰睡个觉都不能安生,苦得很嘞,我家王爷肯定是要心疼的。”

    云萝抬头看着这高壮的汉子,说话时,那热气都要透过蒙面的布巾喷出来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弯着,满是促狭笑意。

    不由一默,问他:“你不是景玥的亲卫吗?怎么带着人在巡营?”

    他叹了口气,说道:“来了边关之后,王爷就嫌我们碍眼换了一批亲卫,让我们另谋他路。”

    其实是给了他们这些只会打打杀杀的粗人更好的出路。

    只要立下足够多的战功,升到一定的品级,他们就能脱下身上的军籍,给子孙后代留一个能自由选择前程的机会。

    虽然大部分人仍会走和父辈一样的路。

    云萝看着他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眼里也不禁染上一丝笑意,伸手指着他身后的营地,问道:“我们能进去吗?”

    “能!自然是能的!也就王爷不知道您要来,不然早已经迎出几十里了。”

    莫说只是大营了,就是想要进王爷的大帐里去,也没人敢拦啊!

    傅彰一巴掌拍开他,骂了声,“滚犊子!”然后就带着云萝进了军营,留下门口几个站得笔直,眼珠却乱转的士兵。

    “尊贵的郡主竟跑到我们这儿来了,这是京城的舒坦日子过够了想来边关吃吃苦?可别把那细皮嫩肉都吹皱了。”

    “听见了吗听见了吗?这位郡主娘娘竟然直呼大将军的名讳,罗校尉还没有对她翻脸。”

    “瞎说什么?你们一直在这里不知外头的事,这位安宁郡主可了不得,我们早上吃的玉米土豆就是她弄出来的。因为跟我们大将军的关系好才优先把种子送来了西北,让我们西北的百姓少了多少饿死鬼?”

    “当真?”

    “这有什么好骗你们的?我之前跟随大将军去了一趟京城,看到的东西可不少。单只是这位安宁郡主,她不仅弄出了玉米土豆这样的高产粮食,还开办报馆,把玉米土豆的种植之法刊登在报纸上传扬得全天下都知道了,她还做出了豆油,咱之前不是也吃到过吗?我听说,等她赚回了本钱,就会把榨豆油的手艺也公开让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让所有的老百姓都能有油吃。”

    一直留在偏远边关,耳目闭塞的士兵们不禁发出一声惊叹,仿佛看到了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

    又有一个之前跟随景玥去过京城的士兵说道:“你们都给我把眼睛擦亮,嘴巴闭严实了,别啥啥都往外说,这位郡主娘娘跟别的千金小姐可不一样,她不仅是皇上的亲外甥女,镇南侯府卫家的大小姐,还是咱大将军的心上人呢。”

    门口的士兵们顿时都站不直了,忍不住扭过身来看说话的战友,“啥?”

    那人深知战友们最惊异的是什么,身姿挺拔,站立在那儿纹丝不动,眉毛却飞扬了起来,说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大将军中意安宁郡主,想要娶她做王妃,可惜安宁郡主好像不是很愿意。”

    “为啥不愿意?我们大将军这么好,模样好、家世好、品性好,一身武艺还战功赫赫,不是说京城的千金小姐们都排着队的想要嫁给大将军吗?”

    这么优秀的大将军竟然被心上人不喜,不愿意嫁给他!这位安宁郡主莫非是个瞎的?

    瞎了眼的安宁郡主一路穿梭在军营之中,与军中将士们并不相同穿着的这一队人一路都吸引着众人的注目,尚未到达主帅大帐,那边就已先一步得到了消息。

    “你说谁?”景玥从沙盘中抬起头来,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竟听见有人说阿萝来了。

    禀报的士兵也有些懵,于是又说了一遍,“傅将军从外面带来了一队人,足有二百余,护卫着安宁郡主从京城而来。”

    景玥豁然站了起来,“啪”的一声,不慎划落手边杯盏,摔得稀碎。

    然后他听见帐外一个清清冷冷的,昨晚还在他梦中出现的声音说:“这是不想见到我吗?知道我来,把杯子都砸了?”

    除此之外,他再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如风一般的卷过,他瞬间出现在门口,掀起帘子,他日思夜想的那个小姑娘就出现在了他眼前。

    哪怕穿着臃肿,包裹得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他仍是一眼就把她认了出来。

    “阿萝。”

    云萝掀开斗篷的帽子,又拉下面巾,然后抬头看着他说:“听说你军中大夫稀缺,我给你送了些过来,不过他们脚程比我慢,还在很后面,不知何时才能抵达,不如先将就一下我的侍卫们?”

    景玥近乎贪婪的看着她的脸,安静的听她把话说完,脸上缓缓地绽开一个笑容,忽然伸手就把她搂进了怀里。

    突然被埋进一个怀抱,脸贴在铁甲上,冰冷冰冷的,云萝眉心一跳,就要伸手把他推开,却听见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仿佛还在梦里。”

    伸出的手一顿,然后就缓缓的收了回来,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抱着。

    至于脸冷不冷?反正早已经被风吹得没知觉了。

第353章 岂有此理

    云萝的到来吓到了一群人,尤其是景玥,又惊又喜,连走路都仿佛踩在云端,之后不论云萝到哪里,他都亲自陪同在身旁。

    但云萝也没去哪里闲逛,稍作整顿就带着人直接去了伤兵营。

    军中的大夫不知云萝底细,起初还以为她是仗着大将军的纵容来捣乱的,尤其是当她将伤兵营当做教学现场,让她手下的那些侍卫们动手处理士兵们的伤势时,有几位军医的脸都要绿了。

    “既受不得苦,又何必跑到这里来?从未听说过治病救人还能从旁指挥,让他人替你动手的!”

    有人不满的嘀咕,又被身旁的同僚扯着袖子制止了。

    大将军还在这里呢!

    那人终于还是不甘不愿的闭上了嘴,转身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同时又庆幸分派给这位郡主娘娘的伤兵都是些伤势较轻的,如果不甚被她折腾得更严重了,他们应该也能再抢救一下吧?

    景玥却没空理会心怀不满的他们,他看阿萝都来不及,哪有时间看他们?此时再不满,以后总会心服的,他对阿萝的信心从来都是足足的。

    他看着云萝带来的那两百余侍卫在她的指导下,从几人轮番上手还手忙脚乱到逐渐的有序,毕竟这一路过来,他们每逢停下休息的时候都会在彼此的身上练手,这些步骤都已经很熟悉了,包扎的手法也练得娴熟,只是突然遇到真正的伤者,一下子有些忙乱。

    都是些轻伤者,有些人甚至一直在伤兵营里待到伤口自动愈合了,都等不到大夫的关注,还有些则是自己胡乱的包扎两下,是否会伤口感染伤势恶化就要看命了,毕竟大夫们还有伤势更严重的士兵要看顾。

    因此,众侍卫们在他们身上练手的压力就没那么大,尤其是曾上过战场的那一部分人,不管手法到不到位,只要有共同的话题,就很快跟这些伤兵们热热闹闹的打成了一片,哪怕不小心把对方的伤口戳裂戳疼了,也不过哈哈一笑,然后在云萝面无表情的指点下继续。

    手重了,手法不对,清理得不够仔细,伤药的用量轻了不利伤口愈合,多了又浪费,纱布扎得太松了容易往下掉,太紧了又不利血液流转。

    云萝冷着脸一一点出他们的不当之处,吓得他们差点不敢动手了,还让伤兵们回头来安慰他们,让他们只管动手,练熟了,他们以后若是再受伤,也能找他们。

    有脑子灵活的,更是在旁边仔细观察,把云萝教她侍卫的那些话都暗暗的记在了心中。

    其他的大夫,从不肯这样教他人手艺,哪怕是身边跟着的学徒,教导时也总留着几分,从没有谁像安宁郡主这样对着二百多个人指点他们手艺的,说的话虽有些扎心,但听得久了,看到她面无表情的模样都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当然,安宁郡主本就长得十分好看,又这么聪明厉害,难怪大将军也拜倒在了她的魅力之下,不知何时才能答应嫁给大将军当他的王妃?

    短短的几天时间,军营里已经传遍了他们的大将军爱慕安宁郡主,想要娶她的这件事。

    而同时,云萝随身带来的二百多名侍卫也从手忙脚乱到得心应手,不过只用了两天的时间。毕竟不是多复杂的事情,止血、清理、上药、包扎,又三天后,几乎所有的轻伤者就都被他们处理完了。

    管理医药物资的管事将消耗的药材纱布等一一清点,发现这样大规模又迅速的给伤病疗伤,不禁没有过多消耗物资,反而比之前直接分药给伤兵们节省了不少。

    云萝盯了他们五天,却从不主动去跟营中其他的大夫招呼,从非议不满到惊讶而不敢靠近,这些对她都全无影响。

    当遇到质疑时,无需理会,直接用实力碾压比说再多的话都有用。

    这是爷爷教她的。

    五天后,轻伤者都得到了妥善的治疗,她就让他们各自散开,自己去找能上手帮忙的事情,遇上不会不解的暂且记下,等她有空时再来找她解答。

    而她,则带着两个打下手的,直接往重伤者那边过去了。

    伤兵营里的其他大夫一直都在关注着她,见她行走的方向就知她想做什么,这次却没人嘀咕或阻拦,甚至还有一个老大夫放下了手里的事,主动朝云萝迎了过来。

    “参见郡主。”他拱手作揖,说道,“老朽姓赵,是这伤兵营中的医正,这几天见郡主一直忙于指点弟子,便不敢打扰。这边有几个士兵伤势沉重,不知能否请郡主帮忙治疗?”

    他们已经见识了安宁郡主在处理皮肉外伤方面的本事,但她医术究竟如何,却还不清楚。

    云萝看了这赵大夫一眼,说:“带路。”

    赵大夫就把她带进了一个帐篷里,一进去就是冲鼻的血腥气和其他一些混杂难闻的气味,跟在她身后的兰香和罗桥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云萝却只是眉头一蹙,脚步反而更快了。

    不大的营帐里躺着十几个重伤者,缺胳膊少腿,甚至还有被开膛破肚的,身上缠绕的层层纱布上侵染着刺目的红,有的脸上青筋暴突在强忍疼痛,又的在低声呻吟,也有大声哀嚎或是陷入了昏迷的。

    兰香不忍的扭开了头,扭头看到的却是另一个重伤患者,一时间都不知要如何安放视线。

    云萝已经走到了陷入昏迷那人的旁边,手指压在他的腕上,目光从缠绕在他腹部的染血纱布上扫过,平静的说道:“把纱布解开。”

    旁边照顾他的年轻学徒迟疑的看着她,又转头去看带她过来的赵大夫。

    罗桥见状当即上前两步,伸手小心的托起伤兵,和兰香一起把缠紧的纱布一层层解了下来。

    解开后,露出来的就是一条横贯腹部的狰狞伤口,几乎要将他拦腰斩断,兰香不禁被吓得轻呼一声。

    伤成这样,他竟然还活着,这得活得多痛苦啊?

    云萝看到的却是被缝合的伤口又红又肿,还在往外溢出黄白的脓水。

    赵大夫站在旁边说:“此人在七天前受伤,一直高热不退,我们都以为他撑不过两天,却没想到他竟坚持到现在。”

    见惯了生死,他对生死就有着一种习以为常的漠然,但说起此人的时候,语气中也不禁多了丝感叹。

    不知是有什么未了的执念,竟让他在这样的伤势下坚持至今。

    云萝沉默,转头看了眼营帐内的环境,说道:“给他换个干净的营帐。”

    躺在旁边的另一个伤兵一直扭着头往这边看,听到这句话就忍不住问道:“这位小哥,我这兄弟当真是没救了吗?”

    这都要给他换个好营帐让他走得舒坦些了!

    云萝转头说道:“换个干净的地方方便治疗,但能不能救他性命,我并没有许多把握。”

    伤兵茫然的点头,又问道:“那我能跟着去看看吗?您放心,我就坐在旁边看看,绝不打扰您!”

    “不行,你似乎伤在肋骨,不易移动。”

    他眼睛一亮,说道:“小哥好生厉害,竟只看一眼就看出了我伤在何处,其实我觉得我的伤势并无妨碍,但他们硬是把我安排到了重伤营里,我想着能就近看顾我兄弟,也就厚着脸皮应下了。”

    说着还想转个身,更方便他说话。

    赵大夫一步上前就按着他的肩膀把他又按了回去,虎着脸斥道:“安分些!好不容易把你那几根断骨接回去,若是乱动错了位,戳到你里头的脏腑,可没人再救你!”

    他就不敢乱动了,只能用力扭着脖子跟云萝说:“小哥是新来的吧?以前从没见过你,不过能被赵大夫带来这里,肯定有好本事。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兄弟,翠花还在家乡等着他回去娶她呢!”

    已经有人去就近安排干净的营帐,云萝就留在这里进一步检查昏迷者的伤势,又问断了肋骨的伤兵,“你们是同乡?”

    “是啊,我家就在他家隔壁,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还有翠花。翠花啥都好,就是眼神有点歪,都是一块儿长大的,她怎么就没看上我呢?如果这小子真有个好歹,那翠花就是我的了!”

    云萝看到伤重昏迷的那人忽然动了下手指。

    眉梢微扬,转头就对罗桥说:“小心些,把他也一块儿抬过去。”

    伤兵愣了下,刚才不是还说他不宜移动吗?

    赵大夫也皱起了眉头,想要阻止罗桥的行为。

    但他一个年老的大夫,哪怕在军营待久了有些身手,也轻轻松松的被罗桥一手拨到了旁边,又招呼了两个在营帐外探头探脑的同伴进来帮忙抬伤患。

    赵大夫站稳后气得瞪眼,转头要质问云萝,却见她正跟人聊得热火朝天。

    “翠花长得好看吗?”

    “好看,我们岭北村就数她长得最好看!”

    “那上她家门求亲的人岂不是很多?”

    “可不,把她家门槛都要踏破了!”

    赵大夫气得倒仰,过去几天,也没见这安宁郡主是个喜欢跟人聊天的啊,此时这样不正经,给人治疗还得折腾别的伤患陪她聊天?

    真是岂有此理!

第354章 怎么打起来了

    花了一个多时辰,云萝仔细的将伤口附近化脓腐坏的肉一点点剔除,这个过程不仅伤患受罪,旁边看的人也会觉得十分恶心,兰香忍不住跑出去吐了两回,其他人的脸色也发白,似在强忍着什么。

    “这也太折磨人了,亏得他昏迷过去没了知觉,不然怕是要被自个儿吓死。”

    旁边打下手的一人忍不住嘀咕了一声,惹来赵大夫的瞪视,骂道:“你们在前面打打杀杀的倒是痛快,受了伤却还要我们这些当大夫的给你们治疗,不仔细着些,难道还能大开大合的在你们身上随便切几块肉下来?”

    躺在旁边扭着脑袋,却怎么也看不清的骨伤士兵听见这话就说道:“赵大夫这话说的让人心里不痛快,好像是我们愿意跟人打打杀杀似的。”

    赵大夫一噎,脸上却逐渐浮上了无奈和悲伤,然后叹息一声。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愿意打仗,但总得有人守在这里,挡住来势汹汹、怎么打都打不死的西夷贼人。

    他抬头看了眼专心致志,仿佛根本就没有听见他们对话的安宁郡主,看到她手起刀落,动作又快又轻,将坏肉飞快的剔除,然后抹上金疮药。

    他对她拿出的金疮药产生了兴趣,似乎比他之前见过的那些金疮药都更有效用,决定等事后去找她问问。

    一个时辰后,坏肉全部剔除,重新上药包扎,而那人仍在昏迷,却也仍然活着。

    云萝转头跟同一营帐内,躺着不能动弹的骨伤士兵说道:“你跟他说说话,说一些他舍不下的事情,有利于他早点醒过来。”

    那人一愣,“他都这样了,还能听见?”

    “能,你刚才说翠花的时候,他就有反应。”

    那人顿时用力的一拍身下床板,怒道:“真不是个好东西,都这样了竟还惦记着翠花,当初要不是我让着他,翠花能看得上他?”

    你先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云萝也没有管他说得是否前后相合,留下两人照看,就要转身离开。

    那人却突然喊住她,问道:“小哥,我叫李铁柱,我这兄弟跟我同姓,叫憨子,您咋个称呼?”

    赵大夫瞪了他一眼,说道:“胡叫什么?这是安宁郡主!”

    “谁?”安宁郡主是个啥名儿?官名?

    为了方便,云萝穿的是窄袖裋衣,一头长发也全部梳拢在头顶绾了个发髻,看起来就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她没有跟李铁柱特意解释,只看一眼,然后就带着人转身出了营帐。

    刚一出来,就看见一人一马从远处疾驰而来,远远的看见了她,便挥手喊道:“小萝!”

    云萝微眯眼,几乎没把人认出来。

    骑马奔到跟前,被晒得黝黑的少年翻身下马,张着手臂就朝她跑了过来。

    但跑到跟前,却又把手收了回去,转而虚虚的在她身上比划,咧嘴笑道;“你咋好像变小了?”

    来人除了虎头还能有谁?

    分别两年有余,十六岁的少年如今也已经十九岁了,身形迅速拔高,比上次见面时足足高了一个头都不止,身板也越发的壮实,厚重的铁甲披挂在身上,站在面前就像是堵了一面墙。

    云萝刚扬起的一点喜悦瞬间被他的这句话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后退一步,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道:“是你长得太快了。”

    他便叉着腰在她面前转了个圈,笑嘻嘻仿佛还是那个满腔热忱的乡下少年,得意的跟她说:“我这样才威风呢,只要往前一站,光凭气势就能压敌人一头。”

    “你这样的,以后恐怕不容易找媳妇。”

    虎头一呆,“为啥?”

    “看上去太凶了,以后若是万一吵架,怕被你打。”

    他撇嘴不满的说道:“真是瞎操心,我郑家的男人就没有一个是会打媳妇的!再不行,我找个你这样的不就行了吗?”

    云萝……什么叫她这样的?

    不等她回击,郑虎头就突然对她摆开了架势,一脸的跃跃欲试,“我现在已是千户,大小经历的战争也记不清有多少回了,身手跟以前可大不一样,说不定能打赢你了呢!”

    自信点,把“说不定”去掉!

    云萝眼角微扬,直接挥起一记直拳就朝他打了过去。

    “嘭”一声,两拳相击的声音把周围的其他士兵都吸引得转过了头来,郑虎头却甩着手龇牙咧嘴的问道:“你的力气是不是又变大了?”

    “我虽然个儿没你长得快,力气倒是长了不少。”云萝面无表情的说完一句话,又迈步欺身上前,白生生精致小巧的一个拳头,挥出去的气势却极为惊人。

    当然,力气更惊人。

    虎头迅速回手抵挡,直被打得连退三步,然后瞬间提气猛扑了回来。

    两人久别重逢,说了几句话的工夫就已经上手打成了一团,“砰砰”的肉搏声听得人肉疼,也有越来越多的士兵听见动静朝这边围拢了过来,包括正在巡营的景玥和几位将军。

    看到中间打斗的两人,其中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将军不由皱眉说道:“郑文琰这小子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回营就跟郡主打起来了?”

    语气是责怪的,表情却带着几分担忧,还小心的打量景玥的脸色,似乎担心他会因为郑文琰的莽撞冒犯郡主而心生不悦。

    尤其郡主看上去是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虽然有些拳脚功夫,但郑文琰这小子下手从来没个轻重,若是把郡主打出个好歹来,这刚坐上的千户恐怕立马就要丢了吧?

    然后,他看到娇滴滴的安宁郡主轻易挡下了郑文琰的一击后忽然欺身入怀,一拳打在郑文琰的肚子上,趁他吃痛弯腰的瞬间,另一只手勾上他的脖子,然后将他脸朝下的用力按在了地上。

    那声响,听着就觉得疼。

    郑文琰在第三扑腾着想要爬起来,又见安宁郡主抬脚连踢,把他的双腿交错着用膝盖压住,双手也被反扭在背后,当即把他压得动弹不得。

    老将军:“……”真是瞎了他的老眼!

    围观的将士们发出了一阵喝彩,鼓掌叫好,还有对虎头的无情奚落。

    郑文琰还在扭着屁股意图挣扎,嘴里也不满的叫嚷着:“小萝你太过分了,一见面就把我打成这样,我好歹也是个千户,军中比武第一名,你这样让我的面子往哪搁?让那么多败在我手下的人的面子往哪儿搁?”

    云萝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拍得他额头“咚”一声磕在了地上,瞬间红了一块。

    “打不过就认输,做什么扯上旁人?从小到大,你哪一次打赢过我?难道到现在都还没有习惯?”

    话音刚落,旁边就又响起了一阵哄笑,虎头翻着白眼不去看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混账,自觉挣不开就干脆卸了身上所有的力气,软绵绵的趴在地上,一副放弃反抗的模样。

    他还扭过头来委屈的小声说道:“我如今都能拉开六石的弓了。”

    “能使用吗?”

    “……不能。”

    “那有什么用?”

    景玥忽然轻笑了一声,走上前来说道:“用来吓唬人还是有点用处的。”

    云萝放开虎头站了起来,虎头也跟着站起来,拍拍身上沾的泥,拱手行礼道:“参见大将军,参见各位将军。”

    景玥拉着云萝,问道:“怎么打起来了?”

    云萝看了虎头一眼,却见郑虎头一脸无辜,完全不知道刚才有一句话惹恼了她,还义正言辞的说道:“就是许久不见,切磋一下。”

    嘴角一扯,看着郑虎头满身的泥,云萝暂且默认了他的这个说法。

    那胡子花白的老将军好奇地问道:“文琰与郡主相识?”

    虎头就说:“小萝是我妹妹!”

    老将军:“……胡说八道!”

    这小子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说大话了?还是当着人的面说。

    虎头看了眼云萝,说道:“确实是我妹妹没错,虽然她经常都不肯叫我哥哥。”

    想想就觉得好气,便伸手抓着她的衣角扯了两下,似乎想让她喊一声哥哥来听听。

    这一看就是皮痒的征兆。

    景玥在他抓着云萝衣角的手上看了一眼,不着痕迹的上前把他挤到一边,问云萝道:“听说你在治疗伤患,情况如何?”

    云萝说:“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能不能撑过来就要看他自己。”

    景玥拉着她的手往外走,“你来之后就一直忙于替人疗伤,连吃个饭的功夫都没有,当心累坏了身子。眼下将近午时,不如先歇一会儿再去忙其他?”

    郑虎头也颠颠的跟我后面,说:“我今日一回营就听说你来了西北,立刻就跑来找你,可不像你,到了这里都没有跟我知会一声,还要我从别人那里晓得你的消息。”

    “你不是出去了吗?”

    “那不也一直有互通消息吗?你让人给我带个话又不费啥事,我晓得你来了还能早点儿回来。”

    “公事为重。”

    “其实也不是很要紧的事情,只是这两天暂且休战,我在营地里无事可做,就跟着他们去四处巡逻。”

第355章 姗姗来迟

    不到三年的时间,虎头从一介小兵到百户,再到千户,固然有景玥关照的原因,但他身上的功勋也是实打实的。

    自从西夷被景玥打得改朝换代,连王庭的位置都换了一个,直到去年冬,西北边境上都没有大战,但小规模的冲突却从来没有断绝过。

    西夷一边对着大彧俯首称臣,一边却又在边境上不断的试探,虎视眈眈。

    四年的时间让他们勉强缓过了气来,加上去年草原上干旱严重,他们就有忍不住的对大彧伸出了利爪獠牙。

    云萝到军营的第八天,修整了几天的大军悄然开拔,朝西夷大营主动攻打了过去。

    大战瞬间席卷了这一片广袤又荒芜的草原,云萝没有机会上前线去看看古代战争是怎样的血雨腥风,因为大批的伤兵被送了回来,伤兵营中的大夫们忙得连停下脚步喝一口水的工夫都没有。

    上一场战争的伤兵尚未全部安置好,新的伤兵就又涌入了营帐,而伤势不重的那些伤患们更是再次投入了战场。

    遍地哀嚎,哪怕身处后方,云萝也真切的感受到了战场就是一台巨大的绞肉机,无情的收割着士兵们的血肉和性命。

    这与她曾经历的现代战争很不相同。

    更野蛮更粗暴更血腥,死伤的人也更多。

    刀枪剑戟的屠戮,每一个被送回来的伤兵都是血肉模糊,尚有战斗力的将士们哪怕受伤也不会轻易退回来。

    所有人都忙得跟陀螺一样,便是只学过包扎之法,刚开始入门接骨的那二百余人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独自应付伤兵。

    战场上,多一个士兵也是好的;伤兵营中,多一个略通医术的学徒也是好的。

    耳边就是前方战场上的杀声震天,云萝正在低头给一个被斩断了腿的士兵止血,忍无可忍的痛苦哀嚎宛若人间炼狱。

    一只沾满血污的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臂,因失血过多已呈半昏迷的士兵费力的抬起头来,眼中的光芒暗淡,却仍固执的看着她说道:“别救了,没救了,不如就让我就这么死了吧!”

    没了一条腿,他便是活下来回到家乡也只会是父母兄弟的拖累,与其拖累他们到最后还被他们嫌弃,不如死了干净。

    哪怕被抓住手臂,云萝的动作却依然不停,头也不抬的说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受伤退役后拿着抚恤金买两亩田地,土豆和玉米的产量比稻子麦子都要高,哪怕只有一条腿也饿不死自己。”

    抓在她手臂上的力气略松了些,她就又说道:“你如果识字,我的报馆正需要大量的人手,收的大都是你这样身上有疾的伤兵,你离开后可以去试试。现在不识字也没关系,专门安排了先生,只是识字而已,很简单的。”

    那只手又松缓了些,呐呐问道:“就像往日来送报纸的那人一样吗?”

    云萝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见过?”

    他咧着嘴似乎想要笑一下,又因为疼痛而使得这个笑容格外狰狞,说道:“我之前轮到守门的时候见过一回,瘸着一条腿,听说也是从西北军中退出去的,走路不大灵光,总是迟到,将军们有时候会骂他,骂完之后又会留他吃顿饭再走。他总是说,报馆的主人是个好人,愿意雇佣他们这些伤残者,给他们一口饭吃。”

    云萝面无波澜,淡定的说道:“那报馆是我的,我还打算过些时候再开个驿馆,帮人们传递往来的信件和物品,腿脚健全的负责押送,不方便走动的可以分拣信件,所以你得识字,至少也要能认得出信件上书写的各地地名。”

    那只手彻底的松开了,“你你你……您是郡主?”

    “我以为你应该一开始就知道是我才对,毕竟整个营地里,像我这样年轻又长得好看的大夫只有我一人。”

    说着,趁他忍不住咧嘴笑出来的时候,一下子把金疮药按进了他的伤口。

    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脸色刷白,然后眼皮一翻,连哼都没有哼出一声就疼晕了过去。

    云萝摸了下他的脉搏,然后淡定的给他把伤口扎紧,转身洗个手,就换了另一个伤重者,面不改色的把他拖出到外面的肠子清理干净后塞回肚子里,然后一层一层的迅速缝合。

    她的女红做得不怎么样,但伤口却缝合得十分漂亮。

    大战打了一日夜,云萝却在伤兵营中又忙了整整三天都没有把所有的伤患都处理完。

    三天后,被她落在后面的那些大夫和大批药材终于姗姗来迟,抵达了军营门外。

    他们似乎在路上遭了点意外,形容狼狈且不说,还有人身上带着明显的伤。

    看到云萝快步过来,正在给胳膊换药的王二公子当即就哭唧唧的扑上前,“可算见着您了,差点尚未抵达军营就要身先士卒!”

    跟着云萝一起过来的虎头眉心一跳,下意识的伸手往前一挡,就把王熠挡在了外面,狠狠皱着眉头说道:“你干啥呢?站着好好说话!娘们唧唧的,乱扑啥呢你!?”

    王熠看着比他高比他壮的虎头,默默的把到嘴边的骂咽了回去。

    纨绔也是会看形势的,此时此地,还有眼前的这个人显然都不是他能随意招惹的,若是把人惹恼了揍他一顿,估计也没人会站出来帮他。

    听说军营里是用拳头说话的,他娘怎么就硬是把他塞到了这里来呢?哪怕是去舅舅的麾下也比来这里好呀。

    悄咪咪的看一眼已经转身跟管事聊上的云萝,王二公子忧伤的叹了口气,然后笑嘻嘻的跟虎头寒暄道:“在下王熠,是跟安宁郡主一起押送药材过来的,兄弟怎么称呼?”

    好歹跟云萝有点关系,虎头勉强给了他一个好脸色,拱手道:“郑文琰。”

    “好名字,一听就不是个普通人。”至于好在哪里,怎么个不普通法,他就说不出来了。

    毕竟,他在过去的十多年岁月里,一直都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但纨绔有一点好——脸皮厚。

    在云萝跟管事询问这一路过来的情况时,王熠也跟虎头和旁边的其他士兵们聊上了。

    主要是他说起了他们前两日在路上遇到流窜的西夷士兵,双方发生冲突,虽然西夷士兵只有区区不到一百人,但他们全都十分凶狠,没怎么见过血的两百多名侍卫还真差点没应付过来,幸亏遇上了巡逻的己方士兵,不然怕是还要死伤不少人。

    即便如此,也有十多名侍卫丧命,剩下的人中皆有挂彩,其中两名被保护在中间的大夫也在混乱中被砍伤了。

    三天前,西北军大胜,确实有部分西夷士兵往四处逃窜,张惶之中窜到了大彧境内,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所以哪怕前方交战得再激烈,在后方巡视的士兵也不能减少,就是防着这些流窜的小股敌军进入后方城镇村庄里去屠戮肆虐。

    这些人,一旦遇上,却比他们在战场上的时候还要更加凶狠。

    而王熠他们倒霉,跋山涉水了两千余里,正是身疲神乏的时候,眼看目的地就在前方,就遇上了流窜的敌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从未经历过这些纨绔公子王熠几乎要吓破了胆,惊慌之中被人在手臂上砍了一刀,反倒激起他的凶性,捅了一人,事后回过神来,又不禁瑟瑟发抖。

    虎头见他说着说着就一副眼泪都要掉出来的模样,顿时嫌弃的后退了一步,转头跟云萝说:“小萝,趁着这两日休战,我得带人到后面四处看看。”

    一场大战之后一般都会有个修整期,不然敌方受不受得住且不说,己方将士们也要受不住的。

    而两场战争之间的修整期,也是休战期。

    休战期的结束,下一场大战的开始和能否占据主动及优势,则取决于哪方先修整过来。

    云萝目送虎头出营,又把物资交接的事情直接扔给管事和军需官,她自己则又回到了伤兵营。

    景玥匆匆过来,也只和她打了个照面,话都没说上几句就有各自忙碌去了。

    当天夜里,云萝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出了营帐又登上高地。天上的月光暗淡,但有未化的积雪反光,她影影绰绰的看到了一队骑兵披着白袍,静悄悄的离开了军营,也不知要去向何方。

    次日凌晨,天最黑暗的时候,她看到了西夷军营的方向突然间火光冲天,早已整装待发的大彧将士们在远处烟花炸开的时候,策马冲了出去。

    云萝犹豫了一下,也牵出了自己的马,翻身而上,缓缓的跟了上去。

    她到的时候,天已破晓,却还不够明亮,西夷的大营内乱成一团,火光映着一张张狰狞的的脸,杀声四起、哀嚎遍地,成千上万的士兵交错在一起,如同一锅翻涌着血肉的粥,几乎要分不清敌我。

    云萝坐在马背上远远的看着,手指顺着缰绳的纹理来回滑动,目光一点点暗沉了下去,直到似两团漆黑的墨点,反射不出一丝光亮。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看到古代战争。

第356章 绝境

    一场大战过后就又是无数的伤兵,但因为多了几个大夫,云萝已经没有之前那样忙碌了。

    正面对战,西夷大军节节败退,西北大军则步步紧逼,大营随着军队的前进而移动,回头眺望,已经看不见身后边城的影子。

    积雪逐渐消融,春暖花开,草原上也冒出了点点绿意,从娇嫩的芽尖到繁茂葱翠,零星的几棵树木也抽了芽,披上了绿装,远处的高山由白变黑,天气开始逐渐变得温暖炎热。

    景玥终于把西夷剩下的二十多万大军逼入了绝境。

    此时已是六月盛夏,草原上的太阳晒得人心头发慌,被逼入绝地的西夷将士们看着已经把他们团团围住的大彧军士,却心中发凉,犹如困兽。

    困兽之挣,异常凶狠,大彧的将士们却并不靠前,只是把他们团团的围着。

    这里是一处峡谷,也是西夷大军想要撤回王庭的必经之路,除非他们愿意多走几百里绕过两边大山。

    然,两边都被景玥切断,他们被一点一点的逼入这里,走到半途又突然发现后有追兵,前方的出口也被堵住了,还有埋伏已久的大彧将士从陡峭的山壁上冒了出来,推翻木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火油就顺着山壁迅速的往下流淌。

    西夷军越发的焦躁不安,抬头死死的盯着在山壁上流淌的火油,仿佛亲眼看着死神逼近。

    大军之中,忽然传出一声怒吼:“景玥,你当真要逼死我西夷这么多勇士吗?”

    景玥缓缓地出现在了山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峡谷里无处可逃的敌军,脸上笑着,眼里却没有一丝温情,说道:“在你撕毁降书,陈兵边境的时候,就该做好被我大彧将士屠戮的准备。这半年来,你我双方交战,哪次都是你死我活,死在你西夷刀下的大彧儿郎成千上万,然事到如今,大王子竟还说出这种话,莫不是在与本王说笑?”

    峡谷里的西夷大王子斡其哈豁然抬头看向上方,双目赤红,被逼入绝境的狼狈直接显现在了他那张狰狞邋遢的脸上,看着景玥不由得目眦欲裂,咬牙切齿。

    “景、玥!”

    垂死之际的嘶吼对景玥造不成丝毫影响,他看着已流淌到崖底峡谷里的火油,神情冷漠,“本王能灭你西夷王庭一次,就能灭第二次,只是不知下一任西夷王族还有没有与我大彧作对的勇气。”

    斡其哈突然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猛的停止,朝景玥喊道:“想灭我牧达一族?你做梦!这一次不过是我一时大意才中了你的奸计,但即便我死了,还有我父亲,我的两个弟弟都是族中数一数二的勇士,他们会给我和二十万勇士报仇,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这嚣张的言语激怒了站在景玥身边的一名将军,当即反唇相讥,回骂道:“手下败将,何以言勇?也不看看你如今是个什么境况,便是那瓮中的王八都比你自在,还敢对我们大将军比比个没完!不过你如今也只能嘴上比比了,有本事你就插上翅膀,带着你的二十万勇士逃出困境,老子还敬你是条汉子!”

    喘了口气,他继续骂道:“都快成火烧王八了,还敢在此大言不惭的叫嚣,我们大将军能弄死你,自然也能弄死你爹和你的兄弟,你当我西北的四十万将士都是纸糊的不成?四年前能灭你姑父一族,如今就能再灭你牧达一族!背信弃义的小人,当年饶你们一命,还将你们拱上王座,缓过劲来了就转头来攻我大彧边关,杀我大彧百姓,今日我便将你们全都烧成烤猪!”

    说着,手上就点起了火把,只等景玥一声令下,就要将它扔下去。

    斡其哈的瞳孔急剧收缩,低头看着已经流淌到他脚下的火油,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

    他虽嘴上说得大义凛然不怕死,但谁又能真的不怕死呢?尤其还是要和二十多万将士一起被活活烧死。

    “景玥,你这样心狠手辣,死后必要下地狱,十殿阎王都不会放过你的!”

    景玥眉梢轻挑,“你们不是信奉长生天,信奉狼神的吗?怎么,大王子竟还相信六道轮回?”

    斡其哈被噎了下,景玥伸手接过了身旁将军手上的火把俯视着下方说道:“给你和你身后的二十万将士一个活命的机会,只要弃械投降,大王子自缚而出,本王就灭了火把,饶你们性命。”

    西夷将士不禁又起了一阵骚动,纷纷转头看向他们的大王子。而一直守在斡其哈身旁的几人却是脸色一变,其中一人更是抬头怒道:“要杀便杀,休想侮辱大王子!”

    景玥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朝那边瞥过去一眼,只看着斡其哈问道:“大王子也是这么想的?宁死,不屈?”

    这死的,可就是二十多万西夷最精髓的将士。

    景玥手中的火把逐渐低垂,只需一点火星,地上的火油就能瞬间呈燎原之势,沿着它流淌的方向,淹没下方的峡谷,吞噬血肉之躯,不知有几人能从火海中逃出升天。

    峡谷的两端,一端被巨石堵住了去路,一端是西北大军用盾牌竖起了高墙,轻易冲撞不开。

    西夷将士们的骚动越来越大,斡其哈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死死盯着景玥手上离地越来越近的火把,青筋暴突、汗如泉涌。

    他的眼珠开始四处游离,似乎在寻找什么。

    但时间已经容不得他继续等待,他忽然朝景玥喊道:“你带着大军一路追杀,难道就不担心被你留着后方大营里的安宁郡主吗?”

    景玥蓦然抬眸,眼底有暗色瞬间翻涌,“你做了什么?”

    见他如此,斡其哈不禁又得意了起来,大笑着说道:“安宁郡主金尊玉贵,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却千里追随来到这苦寒边境,真是好一腔深情厚意,让小王羡慕得很。我本不愿意为难她,只是有人不甘心就这么狼狈的逃回去,偷偷带了一队人脱离大军,绕去了你们的大营,不知待会儿若安宁郡主出现在这里,瑞王爷你是要她生,还是要我们死?”

    景玥脸上的表情尽数收敛,目光幽暗的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即便隔着几十丈距离,斡其哈浑身的寒毛都因惊惧而根根竖立,但他面上却仍不服输的抬头与景玥对视,看到景玥变了脸色,他又觉得痛快和得意。

    “听说长安城内无人不知你景小王爷爱慕安宁郡主,安宁郡主的一手医术还救了你手下的无数士兵,不知她若死在你们面前……”

    “无耻!”虎头已经听得满腔怒火,跳了出来就冲斡其哈骂道,“堂堂正正的打不过我们,就使这种下三滥手段去欺负柔弱的姑娘,你们西夷人都是这么不要脸的吗?”

    说着,反手取下背后的长弓,拉弓搭箭就要朝斡其哈射过去。

    却被他身旁的老将军拦下了,“文琰,莫要冲动,还不知郡主如今怎样了。”

    虎头顿了下,不甘不愿的收起弓箭,转头却悄悄的跟老将军说:“我觉得小萝她肯定不会有事,她都能按着我打呢,从小就没在打架上输过谁!”

    老将军眼角一抽,心情真是一言难尽,面上却还要保持威严,不能表露出来。

    那你刚才是怎么有脸说出安宁郡主是个柔弱姑娘的?

    虽然云萝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姑娘,大营中也有将士留守,但是西夷这些混账竟然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虎头还是很生气的,恨不得直接一箭射穿了那大王子的脑壳。

    斡其哈的脑壳上忍不住的飕飕冒凉气,但他面上还是很镇定的,看着不甘不愿将弓箭收回的虎头,得意一笑,又转头看向景玥,问道:“不知在瑞王爷的心里,心爱的安宁郡主能占几分重?”

    气氛陷入僵持,景玥紧紧的握着火把,几乎要将其捏碎。火焰不安的跳动,似乎随时都会落到地上。

    安静的天空突然响起一声尖啸,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抬头去看,然后他们看到了一朵绿色的烟花在青天白日下也绽开得十分耀眼。

    景玥的表情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看向斡其哈的眼神却凶戾非常,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不带一丝温度,“看来,你的人失败了。”

    斡其哈从天空收回视线,皱眉看着景玥,“不可能!乌桢带了整整五千人,他又不傻,定不会去冲营,只会挑安宁郡主落单的时候动手,怎么会失败?”

    景玥眼皮一跳,“乌桢?前王族的六王子?”

    斡其哈呼吸一滞,随之就大方说道:“是又如何?他如今已不是六王子,而是我父亲麾下的一名勇士,大将!”

    还对大彧恨之入骨。

    景玥冷笑一声,火把指向地面,问道:“你如今可安心选择了,是要束手就擒,还是宁死不屈?”

    是拖着二十万将士一起死,还是接受景玥的折辱,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很为难的选择。

第357章 云萝受伤

    被必入绝境,面临着会被活活烧死的威胁,是拼死反击,还是紧紧抓住那条突然出现的求生路?

    西夷的将士们大都失去了斗志,还在不断往他们脚下流淌的火油让他们心里头发凉,几乎要连手中的武器都握不住了。

    其实投降也没什么,他们又不是第一次向大彧投降,大不了再朝贡几年。

    但对斡其哈来说,景玥给他的两条路,无论哪一条都是死路,区别不过是被当场烧死,还是过后慢慢的折磨而死。

    景玥在等他的回答,十分有耐心,身后的将士已经垂下手臂,没有了继续拼杀的勇气,斡其哈双目赤红,须发散乱,狼狈得几乎找不见两年前在大彧京城的那个西夷大王子的丝毫风采。

    他放下了武器,卸下盔甲,缚住双手,然后从大军中慢慢的走了出来。

    西夷军中的骚动突然大了起来,似乎是因为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统帅被辱而悲愤,有人刚垂下的手臂又忍不住握紧了武器。

    “都不许动!”斡其哈突然大喝一声,背对着他们说道,“他们大彧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都是我大漠的勇士,家中还有父母妻儿在等着你们回去。”

    骚乱平息,景玥在上方听见斡其哈的话,忽然勾唇一笑。

    “大将军,不能放这些人回去!”站在身旁的将军对景玥说道,“这可是二十多万青壮,放他们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熬过了这一次阵痛,下次他们依然会挥兵大肆侵犯我疆域,与其如此,还不如现在烧死了干净!”

    只是,活活烧死二十万性命,哪怕这是敌军,哪怕他见惯了生死,杀的敌人不计其数,只需想想还是会觉得心里头森凉。

    景玥将火把还给了他,视线一直盯着斡其哈,缓缓说道:“朱将军多虑了,我已经为他们想好了去处。”

    回是不会让他们回去的,挖矿、背石、筑城墙……阿萝说,大彧缺人,她的庄子上也缺几个种田干苦力的,面对自家朴实的百姓,她总是不好意思太过使唤他们。

    二十多万苦力就在眼前,应该够她挑出几个满意的。

    只是一下子少了这么多青壮,西夷恐怕需要至少十年才能缓过这一口气。

    而十年后,下面的那些小孩长大了,就又是一群凶狠的狼崽子,实在是讨厌得很。

    斡其哈已落入手中,西夷二十万大军全都弃械投降,景玥站在高处看着将士们忙碌,又转头望向了身后大营的方向。

    不知阿萝现在如何,有没有受伤。

    云萝此时正在揽镜自照,兰香、罗桥、王熠,甚至是军医赵大夫都挤在她跟前,忧心忡忡的看着她脸上的伤痕。

    王熠“咕咚”咽了下口水,小心的扯扯身旁赵大夫的袖子,轻声问道:“赵先生,郡主这脸上不会落疤吧?”

    赵大夫皱着眉头一脸沉重,说:“伤口有些深,不好说啊。”

    “难道就没有什么祛疤嫩肤的圣品?郡主金枝玉叶,什么好东西用不得!”

    “军营之中哪里来的这种东西?”他瞪了王熠一眼,转头小心翼翼的跟云萝说道,“郡主,要不让老朽先给你包一下伤口?”

    云萝抬眸,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把镜子塞进兰香手中,又拿出随身携带的药包,对着镜子自己给自己清理起了伤口。

    左边脸颊上,斜斜的一道近三寸长的伤口,乃是利刃所伤,伤口不浅。

    兰香小心翼翼的捧着镜子,看到郡主脸上清理之后越发清晰的伤口,心疼得不要不要的,又不敢随意开口安慰,深怕不仅没安慰到她,反而戳中了她的伤心处。

    云萝很快就把自己的伤口处理好了,面无表情的也看不出是伤心担忧还是不在意。

    但肯定是不可能不在意的吧?哪个姑娘家会对自己脸上的疤痕不在意?而且,她刚才自己对着镜子也看了挺久的。

    兰香收好镜子,转头就恶狠狠的瞪向了王二公子。

    王熠脖子一缩,不敢有一丁点意见。

    他腆着脸凑到云萝跟前,说道:“我之前曾听说宫里有那啥冰露雪肌膏,抹了能祛斑祛痕的,您是皇上最疼爱的外甥女,肯定不会吝啬几盒凝膏。”

    挠了下头,又说道:“多亏郡主出手相救,不然我这条小命就交代在那些西夷人手中了。但却害得郡主容颜有损,我我我会负责的!”

    罗桥忽然一巴掌将他推到了一边,没好气的说道:“滚!郡主好心救你,你竟想恩将仇报?”

    王二公子气红了脸,指着他,半晌骂出了一句,“本公子不跟你个侍卫计较!”

    云萝不想听他们这毫无意义的争执,起身走向站在旁边的一名副将,问道:“人都抓起来了吗?”

    副将朝云萝拱手说道:“有一小股人四散逃走了,末将已派人追击,定不让他们逃进我大彧境内,骚扰边境百姓。”

    “景玥那边有消息了吗?”

    “尚无。不过请郡主放心,大将军英明神武,又筹谋良久,这一次定能将西夷大军一举拿下。”

    说起大将军的时候,他的眼睛在闪闪发光。

    云萝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看向之前大军离开的方向。

    赵大夫却又腆着老脸走了过来,说道:“郡主这次使用的药似乎与您之前拿出的金疮药又有些不同。”

    兰香听见就不满的嘀咕一声,又想来骗她家郡主的药方。

    云萝倒是不在意,直接将那个手指头大的瓷瓶拿出来递给了他,说:“大致的配方是一样的,只是添加了几味珍贵的药材,不适宜大批量制作。”

    赵大夫在听见“几味珍贵药材”的时候就歇了心思,但他还是接过来仔细甄别,然后塞好瓶口还给了云萝。

    “郡主大气,那样珍贵的药方都随手拿了出来,那金疮药比我们之前用的都要好,也让受伤的士兵减了许多折磨。只是,那一味主药三七,据老夫所知,应是生长在西南的密林之中,外面的药铺里很难寻到,价格可与人参比肩,即使用量不多,也不该那样便宜才对。”

    “但在西南,这却不是稀罕东西,大批收购还能更便宜一些。”

    赵大夫不由得一愣。

    云萝便又说道:“那里山高林密,不适合种庄稼,倒是种植药材的温床,等人们能把三七种植出来,价格还能再往下缩减。”

    赵大夫更惊讶了,“郡主去过西南?”

    “嗯。”

    她前世的小命都是丢在那一块的,虽然时隔千年,地貌风俗都有不同,但相比于其他地方,那里反而是她最熟悉的。

    傍晚,景玥亲自压着西夷大王子斡其哈,带着一队人回来了,剩下的将士却还留在峡谷那边。

    要把二十万俘虏分开安置妥当,可有得忙了。

    大半年来,西夷将士被一点点蚕食,加起来也有好几万人了,如今剩下的二十多万大军更是被一锅端,西夷的损失相识于几年前似乎还要更大一些。

    虽然那一次,景玥直接攻占了他们的王庭,但一个王族被灭了,重新推选一个便是,但损失的人口却是实打实的,尤其这还是几十万青壮。

    草原上天高地阔,人口却零零散散的并不很多,失去几十万青壮,能让西夷几十个部族全都伤筋动骨。

    所以,战败的消息传到西夷,他们第一件想做的事情就是想要回被大彧人俘虏的二十多万将士,大王子斡其哈反而无人问津。

    他好大喜功,自以为是,落入景玥布置的陷阱,害得二十多万将士全都被俘,已是西夷诸部的罪人,就连他所在的牧达部落,能不能继续当西夷的王族,事后各部首领还要坐下来好好的商量商量。

    但他们想要回被俘的人,景玥会答应吗?

    放他们回去,修养两年,然后继续来侵犯大彧的边疆?

    emmm……如果西夷愿意付出的代价足够高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以大河为界,西至昆仑,两国的边境往北推八百里,景玥就愿意把俘虏的二十万普通士兵全还给西夷。

    至于那些高层的将领,那就又是另一个价格了。

    西夷的使者几乎当场掀桌,景玥却还不愿意搭理他,当下将他们扔在营帐里,出去找云萝了。

    云萝的脸被划伤,他可是在黑本上给整个西夷都记了重重的一笔,这几天更是恨不得把云萝揣在兜里随身携带。然而,这些没眼色的东西却跑来扰他与阿萝的相处,还连这么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应,呵!

    “乌桢还活着吗?”出了与西夷使者谈判的营帐,他问跟在身旁的无痕。

    无痕说:“还有一口气,若不加以治疗,恐怕熬不了几天。”

    “让他活着!”景玥轻捏着手腕,敢伤阿萝,哪那么容易死?“给他换个干净的地方,好吃好喝的养着,然后告诉他,本王要西夷送他们的三公主来大彧和亲!”

    无痕嘴角一抽,说道:“爷,这样不好吧?和亲什么的总要先跟皇上说一声。”

    听说那位三公主和乌桢青梅竹马、情深义重、蜜里调油的,爷这不是要挖人心肝吗?

    话说,爷怎么对这位西夷的前王子这么大意见?大王子斡其哈已经被不闻不问的关了好久了。

    难道是因为这个乌桢伤了安宁郡主的脸?

    肯定是这样没错了!

    而且,那位三公主还是大王子斡其哈的胞妹,从小就疼爱有加,两年前,斡其哈跑到大彧来说想要求娶大彧公主,指名道姓的就是安宁郡主,直往爷的心肝上戳,这个仇,爷竟然记到了现在?

    景玥不知无痕脑补了些什么东西,也没兴趣知道,只说:“宗亲勋贵那么多,总有容得下一个和亲公主的地方。”

第358章 啧,渣男

    这是一场时间相对比较短的战争,从西夷陈兵边境发起战争到现在的结束,不到一年时间。

    但此战对西夷的打击,却比几年前的侵占王庭,灭了几乎整个王族还要大。

    三十万青壮大军,战死几万,剩下的二十几万全被逼入绝境束手就擒了!

    西夷诸部的首领听了使者带回去的话之后,不由各执一词,激烈的争论着到底要不要花费那么大的代价换回二十万被俘将士,不仅俘虏,还有该如何跟大彧讨价还价让他们停止继续进攻的脚步。

    而这个时候,景玥下面的人却已经给这二十多万人安排好了去处。

    大彧境内的各大小矿场急缺人手,西夷人普遍长得人高马大,有一把子好力气,而且他们身为战俘,不论怎么使唤都不用有顾忌,拉他们去矿场做苦力真是再合适也没有了。

    但在西夷给出答复之前,这些人还都只是清册上的安排,尚未动身前往各处。

    万一西夷各部愿意把边境后移八百里来换回这样俘虏呢?

    而在西夷商议出结果之前,朝廷的嘉奖旨意就先一步到了边境大营,不仅大肆褒奖英勇无畏的西北将士,还把与西夷的战后交涉交给了景玥负责。

    景玥看着跟随圣旨一同前来,将要协助他与西夷谈判的使臣,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你们这一路是爬过来的吗?从捷报送出至今已有一月,西夷在半月前就遣使者来走了一趟,再迟几日,这里就没你们的事了。”

    使臣主官是鸿胪寺少卿——苏炽,虽姓苏,但他与尚书令苏成恒没有任何亲缘关系,而是出身大商贾之家,刚过而立之年就能稳坐鸿胪寺少卿之位,全靠他的满腹才华和一张厉害的嘴。

    面对景玥的不满,他神色不变,拱手说:“西夷往来不过几百里,从京城到此却有近三千里路途,确实比不上他们方便快捷。捷报送抵京城,百姓听闻之后皆欢欣鼓舞,京城里热闹得如同过年一般,皇上亦在朝堂上开怀大笑,只可恼微臣是个文弱书生,这一路紧赶慢赶,仍是走了半个月才抵达。”

    景玥随手请苏炽坐下,“我怎么听说苏大人文武双全,在外任地方官时还曾领兵围剿山匪?”

    “不敢当不敢当,跟王爷比起来,下官的确只是个没甚大用的文弱书生。”他顿了下,又问道,“听闻安宁郡主受伤了,皇上和长公主都十分惦记,临行前特意嘱咐下官看望郡主,不知郡主如何了?”

    景玥的眼里划过一丝暗色,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刚坐下就又站了起来,说道:“这个时辰她应该还在伤兵营中忙碌,苏大人不妨随我走一趟。”

    苏炽当即也站了起来,跟着景玥出了大帐,穿过半个军营,一直来到伤兵营中。

    休战近一个月,除了不治伤亡的,大部分伤兵都已经回到了各自的营地,还留在伤兵营中的都是当初伤势严重,至今没有痊愈,就算痊愈也大部分将会被退役回到家乡。

    景玥他们过来的时候,云萝正在低头给一名伤员拆解绑在腿上的夹板,检查断骨愈合的情况。

    “下官苏炽,见过安宁郡主。”

    随着云萝的抬头,左脸上的一道三寸长的伤疤就出现在了苏炽的眼前。

    苏炽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安宁郡主竟是伤在了脸上,这像花儿一样的小姑娘脸上若是落下这样一道疤,以后可该怎么办?若是被爱女心切的长公主看见,怕是要生撕了伤她之人。

    不等他继续往下想太多,云萝就伸手摸了下脸上的伤口,伤口已结痂,但摸着硬邦邦的,凹凸不平。

    她表情不变,特别淡定的问了句,“吓到苏大人了?”

    看着她这淡定的模样,苏炽不由得一默,这反应有些出乎意料,怎么看她都好像是不太在意的样子?

    但在最初的惊吓之后,他很快恢复成了不动声色的模样,拱手朝云萝说道:“皇上和长公主听说郡主受伤,皆十分担心,特意嘱咐下官看望郡主,太子殿下还托下官给您送来了一大箱伤药。”

    这像是太子殿下会做的事情。

    “有劳苏大人。”云萝重新低头忙于手中事,淡然说道,“不过被刀尖划了一下而已,没什么要紧的。”

    苏炽莫名的操心,伤在脸上,再小的伤都是要紧的,尤其是姑娘家。

    想想自家正当豆蔻年华的闺女,脸上冒出个红疹子就跟天塌了一样,每每都把她娘和她屋里的几个丫鬟折腾得人仰马翻。

    云萝处理好手上的伤患,才与他们走出了营帐,又问苏炽:“京城里一切可好?”

    “与郡主离京前无异,一切安好。三月春闱,四月殿试,郡主养父母家的女婿高中二甲进士。”

    “我已经从报纸上看到了。”

    “是,不过,郡主或许还不知道,郑家姑娘在三月中旬生了个大胖小子,琼林宴后将将满月,就一起随老夫人和您的养父母回江南了。”

    也就是说,等她从这里回京城,已见不到祖母、爹娘和姐姐弟弟了?

    景玥似乎知她心中所想,忽然牵住她的手握了握,“或许再过两年,文彬就又要赴京。”

    到时候就是赴京赶考。

    云萝轻点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这世上本也没有永不分离的亲人,于是就放开了此事,瞬间也不失落纠结了。

    景玥和苏炽还有要事商议,说上几句话就离开了,云萝也转身继续忙她自己的。

    自来到边境至今,她从没有意图去干涉插手军中之事,只做自己能做的,然后安安静静的围观这一场在此之前,她只在史书上看见过的大型血肉搏杀。

    如今两国交涉,战后谈判,自然也有更熟悉流程的人去做,她只需安静看着,然后把自己以为要紧的事情记录在小本本上,方便日后翻阅,以及计划要做的事情。

    她不是战争狂人,其实并不喜欢生死搏杀,但在有些时候,这却是一个必要手段。

    论如何进一步扩张边界,将广袤的雪域草原纳入大彧的疆域。

    她在忙于治疗伤兵的空隙,又把这半年在边境看到的景象绘制成一笔又一笔的线条,愈发的详细之前所画的大彧舆图,再将此地的风俗风貌记录成册,打算回京城后就送给皇帝舅舅当礼物。

    她其实一直都是靠脑子取胜的文化人,不像沈大小姐,只会打打杀杀。

    沈念……你又拉我出来瞎溜啥呢?

    两天后,西夷的使者又来了。

    如今两方休战,却也只是暂时的休战,西北军战力充足,继续进犯西夷也不在话下。但同时,西夷虽损失惨重,而若当真把他们逼急了,这个自小生长在马背上的族群依然能狠狠的撕咬下大彧的一块血肉。

    谁都不愿意鱼死网破,所以哪怕占据绝对的上风,景玥也不愿意拿手下将士的性命去继续拼杀,能不动兵戈就得到的东西,为何要去白白的牺牲性命?

    而且,将士们已经持续打仗近一年,也该让他们歇歇缓一口气,以免绷出毛病来。

    边境后退八百里,这虽然是景玥亲口说出来的,但他自己也认为这是不可能得到的结果。

    但有什么关系呢?谈判桌上也讲究一个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俘虏是不可能还给他们的,各大矿场上都等着他送人过去呢,但价格还是要开一下的,万一西夷真愿意不惜代价的换回去呢?而且,俘虏是俘虏的价格,西夷想要他不继续攻打他们,还得给出另外的代价。

    首先,他要西夷王把他最宠爱的三公主送到大彧来和亲。

    这一点,西夷的使者听到之后,想都没有想的就一口答应了下来,甚至还有点窃喜,因为他们原本就打算送一个公主到大彧和亲,现在不过是由他们原先定的另一个公主变成了大王最宠爱的三公主。

    西夷此次损失惨重,大王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让他送三公主和亲,就算他不愿意,各部族的首领也会让他同意的。

    鸿胪寺苏少卿却神色古怪的看着景玥,还下意识往营帐外张望了一眼,莫名的有点担心安宁郡主突然出现在门口。

    瑞王爷莫非看上那西夷的三公主了?不然何至于第一件事就是和亲,还指名道姓的要西夷三公主?

    啧,渣男,明明之前还一副非安宁郡主不娶的样子,如今却看上了别的姑娘,叫安宁郡主情何以堪?!

    听说那位三公主被称为大漠上最璀璨的明珠,也不知是沉鱼落雁,还是闭月羞花,而安宁郡主原本也是顶顶好的样貌,但脸上多一道疤,难免失色几分,不知还能不能比得过西夷三公主?

    呸,区区一个蛮夷公主,长得再好看,又如何能跟大彧最尊贵的郡主相比?把这两个人放在一块儿比较的他,简直就是个罪人!

    景玥侧目斜睨着苏炽,总觉得他端着一本正经的脸,脑子里却在想一些很奇怪的事情。

第359章 原来郡主很斯文

    云萝空闲下来,正举着巴掌大的小铜镜在看自己的脸。

    铜镜昏黄,照不出太清晰的影子,她不得不凑到很近,还要用手指辅助感受,感受着脸上的血痂似乎确实有了松动脱落的迹象。

    莫名手痒,想要把这一条暗色又坚硬的血痂抠下来。

    兰香站在旁边看得莫名紧张,几乎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的提醒道:“郡主,过两天它自个儿就会掉下来,你莫要一直抠它,当心又流血。”

    云萝默默的收起了镜子,又仿佛并没有听出兰香的言外之意。

    这段日子,她已经养成了随身带着一面小镜子的习惯,得空了就拿出来看看自己的脸,每看一次脸上的疤痕,心情就糟糕一分。

    七月的西北已经不那么炎热了,尤其今日还是阴天,小风吹着,甚是凉爽,清晨起来时候穿上的一件小袄,到了此时半上午,仍不觉得多余闷热。

    云萝难得偷闲,坐着发呆都觉得舒服,仿佛浑身的骨骼筋肉都软了下来,想要瘫着。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不似人的嘶吼,云萝转头看过去,然后轻轻的眯了下眼睛。

    “那似乎是关押几年前从京城逃离的西夷前六王子乌桢的营帐,就是那个伤了郡主的乌桢!”兰香站起来伸着脖子张望了一会儿,愤愤又忍不住兴奋的说道。

    突然叫出这种声音,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想去看热闹的心思几乎都要写到脸上,这个时候,又一声吼叫传来,似乎还骂了什么,只是隔得有点远,听不真切,但“景玥”两个字还是落入了耳中。

    兰香眉头一皱,带出了几分气恼,“这人莫非是在骂王爷?”

    云萝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一点想要站起来的意思。

    那边骂了一会儿就安静下来,任是兰香再侧耳细听都再没有听见别的声音,不知是乌桢骂得没意思了,还是被人制止了。

    看着仿佛无动于衷的自家郡主,兰香忍不住操心,怎么她家郡主真的好像一点都不关心景王爷呢?

    等了一会儿,她拉住一个从那边走过来的士兵,问道:“刚才发生了何事?我怎么听见好像有人在骂大将军?”

    那士兵挠挠头,又悄悄红了脸,飞快的瞄一眼云萝,然后对兰香说道:“是大将军与西夷谈判,他们若想休战,其中一条就要把西夷王最宠爱的三公主送到我大彧去和亲,那乌桢听说之后就突然疯了一般,要不是我们拦得快,差点被他冲出营帐。”

    兰香“啊”了一声,转脸就愤然道:“活该,前年,他们还想要我们郡主去他们西夷和亲呢,真是不要脸!”

    那士兵愣了一下,脸上也涌起了怒意,说道:“咋能这样?他们分明败于我军,咋还有脸肖想我大彧的郡主?”

    兰香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更可气的是,当时朝中的某些大人竟还真动了这个心思,还美其名曰:安抚臣国。

    那士兵又飞快的看了眼云萝,皱着眉头脸色略阴沉,“呸!一个被我们几次打败的蛮夷竟妄想跟我们大将军抢心上人,难怪大将军这次定要他们送西夷王最宠爱的公主来和亲。”

    这是给安宁郡主报仇啊!

    他回头定要将此事跟兄弟们说上一说,西北偏远,他们身在此处竟完全不知道大将军在京城还受过这等委屈,竟被西夷人给挑衅了!

    整个西北大营几十万将士,都知道了安宁郡主是他们大将军的心上人,非她不娶的那种。

    一句“心上人”让云萝默默的捂脸,都怪景玥行事过于肆意,总是对她动手动脚的,以至于现在做点什么事都让人下意识往她身上想。

    战胜国要求战败国送公主和亲,这难道不是自古有之的传统吗?那些大彧的附属国们,不知有多想送公主来天朝和亲呢。

    至于和亲公主远离家乡亲人,孤身独闯他国可不可怜……她自家的事都忙不过来呢,哪有空闲去关心一个敌国公主过得好不好?

    有本事的人,到哪里都能给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无需他人同情。

    三公主和亲大彧,大漠后退百里,还每年都要给大彧上供十万头牛和十万只羊,其余的香料特产若干,同时,大彧朝廷将会派遣使臣常驻大漠,协助大漠王治理这一片雪域草原和草原上的百姓。

    这就是大彧与西夷签下的停战协议,离开西北军营帐的时候,西夷使者们的脸都是绿的,但他们不得不接受这一份停战协议。

    在还有路可走的时候,他们比大彧更不想鱼死网破。

    公主和亲,割地赔款这些都在意料之中,但大彧将要派遣大臣常驻大漠,协助大王治理臣民,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也是让西夷最不能接受的。

    如此一来,他们大漠在大彧的眼皮子底下岂不是连个秘密都要保不住了?甚至,这位大彧使臣还能插手到他们各部族里面。

    但最终还是签下了,因为景玥答应释放那部分不曾屠杀过大彧边民的将领,这其中,有好几个是各部族首领们的儿子。

    至于那二十万普通士兵,西夷已经付不起代价了,只能让他们继续留在大彧。

    但西夷的上层同时也在暗戳戳的等着看笑话,二十万可不是个小数目,这么多人关在营地里,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了,到时候烦恼的还是该死的景玥。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摆好看戏的姿势,就发现二十万俘虏被分批送出了西北大营,朝着四面八方不知究竟去向何处。

    听说,景玥把二十万俘虏卖给了大彧境内各大矿场的东家,狠狠的赚了一笔。

    所以他们之前在西北大营看到的那些总是用很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们的大彧商人并不是做粮食、药材、布匹买卖的,而是来买他们大漠勇士的?

    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么重要的消息,他们之前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见?

    不管西夷各部族是摔杯怒斥还是咬牙切齿,西北大营中却是推杯换盏,一片欢欣鼓舞,因为景玥把卖战俘所得的银子全部都拿出来给将士们分了。

    有功者多得一份,受伤有疾者多得一份……剩下的再给其他将士们分享,最少也分到了二两银子。

    将士们突然觉得西夷人也不是那么可恶了,等下次他们再敢侵犯,就再把他们抓起来,卖了换银子!

    这个想法得到了大部分将士的护拥,哪怕他们其中有些将领并不稀罕这几两银子,甚至直接散给了手下士兵,但他们在负责分银子的时候就是感觉格外舒爽,此时还在扼腕叹息,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这样好的法子?

    那模样就仿佛他们损失了万贯家财。

    景玥不由转头看向了云萝,目光含笑,却又在看到她脸上那道疤痕的时候一滞。

    血痂已经脱落,露出三寸长的一条粉红色细长痕迹,横亘在她的左边脸颊上,与她白皙的肌肤相互映衬,格外刺眼。

    桃花眼不适的眯了一下,景玥倾身到云萝的耳边,轻声说道:“正事已经了结,等西夷把他们的三公主和赔偿送来,我就要带着他们回京受封赏,趁着这几日空闲,我带你去草原上跑马可好?”

    从来到这里,云萝就一直在伤兵营里忙碌,偶尔出营也只能在附近打个转,不能走远,让景玥不由得心疼。

    “你虽斯文,不爱出门走动,但第一次来西北,总要四处看看才好,免得回京后皇上和长公主问起来,你除了战争就再说不出其他好的东西。”

    到时候,若长公主也觉得这里不是个好地方,更不愿意把阿萝嫁给他,又或者就算嫁给了他也不同意她离开京城跟他到边境,他该找谁去哭?

    他这几年虽一直留在京城,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常年镇守边关,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离开阿萝的。

    忍不住越想越多,也越想越远,却不知旁边正好听见他话的一个中年将军正表情古怪的看着他,又转溜着眼珠子看一眼云萝。

    不巧,这位将军正是那日负责守营的,曾亲眼目睹安宁郡主一刀将人从头劈开却不占一丝血腥到身上的壮举,便是他这样常年镇守边关的人,当时见了都不由得心肝一抖,从此,安宁郡主在他眼里,再无斯文乖巧的印象。

    原来大将军还觉得郡主斯文吗?是不是因为他没有见过郡主不斯文的样子?那他要不要提醒一二,免得他将来若不甚惹恼了郡主……

    场面太残酷,他都不敢想象。

    突然觉得自家丑婆娘温柔得不要不要的,虽然平时的脾气不大好,但她不会一刀把人劈开,或是拦腰斩断两人,主要是她也没那本事。

    真奇怪,伤了郡主脸面的那个乌桢,当日究竟是怎么在郡主的手上活下命来的?

    将军端着杯子,黑脸严肃,脑子里却已经天马行空,自嗨得身旁同袍叫了他两声都没有听见。

    云萝不知这些,只是对景玥点头说了声:“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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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门贵女有点冷介绍:
从国医天才、豪门千金,到以打猎为生的乡下丫头,不过是一场爆炸的距离。
身处白水村数一数二的人家,她的地位却在食物链的底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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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揍一顿,一顿不够就两顿。
做生意,建作坊,给姐姐攒嫁妆,送弟弟上学堂……分家后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就让那些人羡慕嫉妒恨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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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玥:胡说!本王怎么会对阿萝刀剑相向?我只想救命之恩,以身相报。农门贵女有点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农门贵女有点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农门贵女有点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