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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诺诺宝贝     农门贵女有点冷txt下载     农门贵女有点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30章 惊喜重聚

    文彬用从未有过的速度朝着马车飞奔而过,跟在没来得及停下的马车旁,透过敞开的窗户,他看到了已经有大半年没见的爹娘。

    越发的惊喜,“爹,你也来了?”

    马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从郑丰谷和刘氏后面的另一辆马车内又出来了两个熟悉的人。

    郑嘟嘟人小腿短,落后了几步,本来也是奔向爹娘的,但在看到后面马车上出来的人时却当即转了个方向,胖乎乎的身体一点都没有影响他奔跑的速度,“二姐!”

    后面马车上的,正是云萱和栓子。

    六岁的郑嘟嘟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再也不是几天不见就会把人淡忘的笨小孩了,因此虽大半年不见,他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陪伴他比爹娘还要多的二姐。

    所有人都下了马车,刘氏拉着跑到面前的长子,欢喜得几乎要看不够,“瘦了,也长高了许多。”

    她转头去看奔向云萱的小儿子,脸上的神情忽然可疑的凝滞了一下。

    郑丰谷一步过去,把从他身边擦过的郑嘟嘟拎了回来,这一拎竟是颇为沉手,便将他抱在怀里颠了颠,有些无奈的说道:“你娘还担心你人小出远门会不会吃不惯、睡不好、禁不住路途颠簸,就你现在这份量,应当是过得极好的。”

    郑嘟嘟在爹的怀里扭了两下,笑嘻嘻的喊了一声,“爹!”

    云萱和栓子也走了上来,伸手捏了下郑嘟嘟脸上的小肥肉,又捏捏他的小胖手,不禁笑道:“别人远行都是瘦一圈,你咋更胖了?”

    对于刚刚遭受了来自亲兄长的一**击伤害的郑嘟嘟来说,正是最听不得别人说他胖的时候,闻言,当即不服气的反驳道:“瘦了的,是到了京城后,公主婶婶家的饭菜太多太好吃了,我又舍不得剩下,才稍微胖了一点点,不信你去问三姐!”

    云萝和卫漓先过去把祖母从马车上扶了下来,问候一声,此时也正好往后走过来,听到郑嘟嘟这话,却一点都没有要帮他遮掩的意思,直说道:“干粮你都能吃两块,一路途经各地,面对味道风味各不相同的吃食,你只有欢喜的,从没有吃不惯,除了风吹日晒黑了点,并不曾消瘦过。”

    文彬就站在他旁边,“嗤”一声笑了出来,郑嘟嘟从他爹的怀里高高在上的俯视,与哥哥对视,眼睛里噼里啪啦的似有火光四射,然后“哼”一声,兄弟俩一起扭开了头。

    这与在家里时无异的模样,郑丰谷和刘氏见了,并没有因为他们兄弟争闹而不悦担忧,反而觉得松快。

    随后也不去管两人,刘氏把云萝拉到了面前,伸手在她身上虚虚的比划了几下,说道:“咋长得这样快?正月时还在我额头这儿呢,现在却比我都要高了,身上可有啥不舒服的?腿酸抽筋啥的还犯不犯?”

    刘氏并不是矮小的人,与身材高大的郑丰谷站在一处甚是相宜,但云萝这几年长得飞快,如今确实比刘氏还要高一点儿。

    面对这絮絮关切,她面色淡然且平和,说道:“我没事,倒是爹娘,这大半年在家里一切可好?”

    刘氏摸着她的手笑道:“我们就在村子里,有啥好不好的?就是你们几个都离了家,有时候会冷清些,但你二姐时常会回来,喜鹊和柱子也都是好孩子,忙完了家里的还要过来给我们搭把手。”

    喜鹊和柱子就是栓子的弟弟妹妹,云萱的小姑子和小叔子。

    云萝转头看向云萱,忽然目光一顿,落在了她在腹部格外宽大的袄子上。

    云萱不由伸手遮了一下,目光低垂,脸上露出些羞赧之色。

    长公主与老夫人特意在前面多说了几句话,此时相携过来,也看到了云萱与常人不同的身形,不由惊讶道:“大姑娘这是有喜了?”

    云萝、文彬虽一直叫云萝“二姐”,但那是从郑大福那儿排的序,即便是分了家,这称呼也一直没有改变。但若只论郑丰谷一家,云萱就是长姐,大姑娘。

    虽然她已经嫁人了,但如果是娘家人的话,继续叫一声姑娘也没有错。

    郑丰谷他们见了长公主,连忙要行礼,但不等他们拜下,就被长公主身旁的丫鬟嬷嬷们扶了起来,长公主笑脸温柔,说话也十分亲近,说:“切莫这样多礼,你们是浅儿的养父养母,辛辛苦苦把她养到这么大,就算要行礼,也该是我先向你们行礼才是。”

    郑丰谷和刘氏吓得连道不敢,比面对老夫人和卫小侯爷都要紧张得多。

    这可是长公主殿下呢,皇上的亲姐姐,向来只在戏文中见过这样的贵人,却比在戏文中的还要更尊贵,更让他们不敢轻慢!

    长公主似乎没有看见他们的紧张拘束,还拉住了刘氏的手,说道:“那我们谁也不必跟谁行礼了,就当是亲戚相处,岂不甚好?”

    刘氏紧张得手臂都僵硬了,感觉到长公主的这只手比细瓷丝绸都要更加柔滑,她真怕自己粗糙的手掌把她给刮伤了,听见长公主的话,也只有呐呐的点头。

    长公主就又说:“一直遗憾未能亲自与你们相见,亦十分向往浅儿从小长大的地方,刘姐姐可得跟我多说一些浅儿小时候的事情,之前虽也听人说了一些,但他们哪里有你们当爹娘的知晓更多呢?”

    刘氏惊讶于长公主的平易近人,又听她说起云萝,便一点点的放松了下来,没有一开始那么畏惧和紧张了。

    老夫人没有说错,长公主真真是个极宽和温柔的人,没有架子,对他们这样粗鄙的乡下人也一点都不嫌弃。

    此时又听见云萝在旁边拉着云萱问:“几个月了?怀着身孕你怎么还到处乱跑?”

    一边问着,一边下意识的伸手搭上了云萱的手腕。

    云萱由着她动作,脸上的羞意明显,轻声说道:“也没啥大不了的,一路过来不是坐车就是乘船,老夫人还特意安排了一个大夫和两个嬷嬷照顾,比在家时都要轻松。”

    她是真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乡下人家,谁家妇人怀孕了都是一样的家里家外忙不停,她虽被娇养了几年,但这个娇养也是相对于乡下来说的,其实家里的活儿并没有少干。

    相比于劳累,她更不愿意错过妹妹的及笄礼。

    乡下没那么讲究,也没那个条件讲究,但她听说,大户人家是极重视女儿家及笄的,仅次于出生和婚嫁。

    云萝见她脉息强健,约五个多月的胎已经坐稳,哪怕赶了几千里路途也没有一点动胎气的迹象,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旁边,栓子已经和文彬、郑嘟嘟说上话了,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没有从云萱身上离开,郑丰谷也有卫漓作陪叙话。

    今日与老夫人同行的除了郑家人,还有几位卫家的族老亲眷,都是专程为月底云萝的及笄礼而来的。

    话稍叙,并在十里亭内歇脚用了点吃食,一行人就又登上马车、骑上马,缓缓的朝京城走去。

    长公主上了老夫人的马车,郑嘟嘟也被刘氏拉住了,他趴在窗户边看着外面骑马而行的哥哥姐姐们,眼里的羡慕就快要满溢出来。

    刘氏也在看文彬,惊讶道:“文彬都会骑马了?”

    郑嘟嘟越发的愤愤不平,说:“书院里就有教骑马,但之前哥哥骑得不好,还是离开家的路上三姐亲自教他的!”

    刘氏摸了摸小儿子的头,安慰道:“等你大了,让你哥哥教你骑马。”

    郑嘟嘟撇嘴,他才不稀罕呢!

    文彬就骑马走在旁边,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便转头朝郑嘟嘟挑衅的看了一眼,还打马绕着马车转了一圈。

    郑嘟嘟更气了,忍不住朝跑在前面的云萝喊道:“三姐,我也要骑马!”

    云萝转头睨了她一眼,不太想带个肉团子在马背上。

    卫漓莞尔,放慢了速度,落到这辆马车旁,伸手把郑嘟嘟从窗户提溜了出来,放在身前的马背上,“我带你可好?”

    “谢谢大哥哥!”

    老夫人在前面的马车上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转头跟长公主说:“逸之与郑家的小郎们倒是处得很好。”

    长公主的目光也落在外面,闻言便笑道:“他没有亲兄弟,又从小老成自持,跟太子隔着宫墙往来不便,浅儿喜静还是个姑娘家,如今倒是寻到了做兄长的乐趣。”

    说着,又不禁有些怅然。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如此,就已经很好了。”

    云萝转头看了眼带着郑嘟嘟骑马的卫漓,她以后或许可以稍微活泼些?

    经过一个路过时,从另一条路上奔来一队快马,马蹄扬起漫天的尘沙,踏得大地都在震颤。

    他们踏过路口与卫家走到了同一条路上,忽然勒马放慢速度,当先的红衣公子诧异的看着云萝,“阿萝?”

    视线掠过她身后的车马队伍,透过窗户看到了第一辆马车上长公主和卫老夫人,又是一惊,随之殷勤的驱马走了过来,“老夫人,您这静悄悄的进京,可是要把人都吓一大跳。”

    老夫人笑眯眯的看着他,说:“又不是多了不得的事,还得大张旗鼓的?倒是阿玥你,这是刚从哪里回来?”

    “不过是去营地上转了一圈,可惜错过了您进京的消息,不然今日定也要出城迎接。”

第331章 看女婿的眼神

    景玥在前日下午出城,一直到今日上午才离开营地回京,正好错过了得知卫老夫人将要抵达京城的消息,但又那么凑巧的,在回程的半路上遇见了。

    简单寒暄两句之后,两队合并到一起,景玥也缓缓走到了云萝身侧。

    老夫人在马车内把景玥与云萝的相处看进眼里,不由转头带着几分询问的看向长公主,长公主便低声将两人的事儿与老夫人说了一遍。

    后面的马车上,刘氏也在看景玥,然后转头跟郑丰谷嘀咕,“两年不见,这景公子长得更好了,瞧他跟小萝走得这样近,难道是长公主殿下有意选他做女婿?”

    郑丰谷拍拍她的手,说道:“不管挑谁做女婿,长公主殿下总不会委屈了小萝,我们只管看着就是。”

    刘氏想想也对,便放下心来,但目光却依然忍不住的往景玥身上飘。

    此时又有些懊恼放了嘟嘟出去骑马,不然她还能跟他打听打听这个事情,还能顺便打听一下,京城里是不是还有别家的郎君在追求小萝?

    文彬和嘟嘟还小,云萱又已经出嫁,刘氏如今能惦念的也就只有云萝的婚事了。

    当然,云萝的婚事她肯定是做不了主的,也没那个心思要去做主,但难道还不能多看几眼女婿人选?

    景玥与云萝并肩而行,离其他人稍微远了些,他忽然倾身过来低声说道:“我总感觉最前面两辆马车内有人在看着我,用一种打量女婿的眼神。”

    云萝侧目睨他一眼,就在他以为她会如往常那样置之不理,或冷冷的嘲笑他一声时,却听见她说:“嗯。”

    景玥不由得一愣,嘴比脑子更快,“那阿萝你呢?”

    “别想太多,我现在还不想嫁人。”

    唉,真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不嫁也可以先定个亲嘛,这样等你什么时候想嫁人了,随时都能出嫁。”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便继续说,“及笄后定会有更多的人上门求亲,到时候烦扰的就是你和长公主。早日定下婚事,外面的人才能死心,才不会挖空心思的去扰你清静,反正我又不会急着要你完婚,你想什么时候嫁,我都没问题。”

    见云萝这回不理他了,他也毫不气馁,驱马与她的坐骑挨得更近了些,又说道:“老夫人回京,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是为你的及笄礼而来。安置下来后定会应酬不断,其间也不知有多少人会明里暗里的跟她探问你的亲事,真是烦不胜烦。”

    这还替老夫人烦恼上了?

    云萝淡然说道:“祖母多年未回京,或许正好想要借此与世交故旧联络感情,多认识些英年才俊,后起之秀呢。”

    景玥忽然转头盯着她,问道:“你不会又看上别家公子了吧?”

    云萝顿时眼角一抽,驱马加快了速度,把他落在后面。

    景玥看着她的背影眉梢微扬,随之轻笑一声,朝她追了上去。

    搂着个肉团子遛马的卫小侯爷远远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越看越觉得某人像一只想吃他家天鹅肉的癞蛤蟆,好友不好友的已经不重要了,只有无尽的嫌弃在心底蔓延。

    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胖嘟嘟,他加快速度追了上去,然后在两马挨近的时候忽然伸手将胖嘟嘟塞到了景玥的怀里。

    郑嘟嘟就觉得迎风飞马正刺激,忽然一阵身体腾空、头昏眼花,然后他就换了个马背。

    仰头呆呆的看了景玥一会儿,然后咧嘴朝他露出一个大而灿烂的笑容,特甜的喊了一声:“景哥哥!”

    景玥……景玥瞪了塑料兄弟卫逸之一眼,然后认命的搂着郑嘟嘟,以防他从马背上掉下去。

    卫漓越过他与云萝并肩而行,并丝毫没有避讳景玥的说道:“有些人甚是擅长诡言浮说,你莫要被他骗了。”

    景玥:“……”这个朋友真的不能要了!

    云萝不由轻弯了眉眼,“好。”

    “……”想弄死卫逸之!

    虽未曾大张旗鼓,但这么一行人进入京城也是浩浩荡荡的,又没有刻意掩盖卫府的族徽标记,所以京城人很快就传遍:卫老夫人回京城了!

    她这个时候突然来京城,普通百姓或许不知缘由,官宦勋贵们却都心中有数,但不论如何,卫老夫人进京这件事还是在上层贵族之间卷起了一阵旋风。

    入城,走过正元大街,进入康平坊,终于拐到了两府所在的街道上。

    镇南侯府已经许多年没有大开中门了,上次似乎还是在云萝第一次来京城的时候。

    今日,镇南侯府再次大开中门,迎了他们的老夫人、卫氏族亲和郑家人进门。

    云萝平常都住在隔壁的衡阳长公主府,就连卫漓这个侯爷也多住在那边,这边的侯府就几乎空置着,但每日都有下人打扫,亦有侍卫往来巡逻,因此并不见空寂。

    所有人都在正门前下马或下车,刘氏转头往两边看了看,轻声跟郑丰谷说道:“这京城的侯府倒好像比越州的卫府还要稍小一些。”

    她还以为京城的会更广阔奢华呢,毕竟这可是京城!

    文彬站在旁边,闻言便说道:“京城地贵,且所有的官邸府邸都有规制,不能轻易逾越。”

    刘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郑嘟嘟就指着另一边说道:“那是长公主府,也是三姐家的。”

    刘氏顺着他的指点往那边看,顿时咋舌,“这加起来可是占了整整一条街啊!”

    郑嘟嘟又转头跟栓子说:“之前听说姐夫要进京赶考,三姐就在长公主府给你收拾了一个院子,挨着门,你想啥时候出去玩就能啥时候出去,不用绕道走远路,可方便了!”

    文彬按了下他的脑袋,跟栓子说:“如今你们跟老夫人一起来,肯定是要住在这边侯府的。”

    “那岂不是要重新收拾?”郑嘟嘟抬头说道,表情甚为可惜。

    文彬又往下按了按他的脑袋,斥道:“又不用你收拾,你着什么急?”

    郑嘟嘟在他手下扭了几下,哼哼唧唧的说道:“那我也想住这边,我还没在这边住过呢。”

    景玥把他们送到侯府门口就告辞了,其余一行人则进了侯府,一应住宿都早已经安排好,年纪大的族老们首先告辞,被领到了客院安置歇息,云萝看着那井井有条,似乎早有准备的下人,转头就看向了公主娘。

    之前只说老夫人要进京,却为何连郑家人的客院都早早的收拾好了?

    长公主笑着摸摸她的手,转头问文彬和郑嘟嘟,“你们是要继续住在那边,还是搬过来与爹娘同住?”

    郑嘟嘟当即想也不想的说道:“我要搬过来!”

    于是所有人都安排妥了,云萝先领着郑丰谷他们去客院,两个院子隔了些距离,领路的丫鬟站在稍大的院子门前,说道:“这是给郑老爷和郑太太准备的。”

    又指着远处藏在花园后面的院子说:“那是蘅芜院,是个单开三间的小院,位置也略偏了些,但从那边走上几十步就是花园角门,出了角门走上几十步出巷子便是书横街,书画笔墨铺子一应俱全,随着进京赶考的举子渐多,那街上每天都有大小文会诗会。奴婢不通诗书,也不懂许多,只是听管事妈妈说,李公子是读书人,又逢来年会试,应该会时常出门交友,那小院虽小了些,但出入方便,关上门后又显清净,不会打扰李公子读书。”

    栓子与云萱对视一眼,然后朝云萝作揖道:“费心了。”

    云萝面无表情的说道:“不是我安排的,我都不知道你们会来。”

    云萱莞尔,“那就是长公主殿下和侯爷费心了,你回头替我们道声谢。”

    刘氏拉着云萝一起进门,等到只有自家人的时候,才说道:“真是想也不敢想我们竟然还能到京城来。原本是晓得你将要及笄,我们就备了礼送到府城,想要托老夫人帮忙送到你手上,却没想到还没有动身去府城呢,老夫人倒是先派了人来请我们。”

    她当时想也没有想的就答应了,事后一想才觉得忐忑和惶然,对一辈子都没怎么出过村,府城便已经十分繁华的他们来说,京城太遥远,也太高高在上了,只是想想要到那个天子住的地方,就忍不住腿软心慌,也不晓得那是个怎样尊贵的地儿。

    但她更想来见证云萝的成年,也想来看看小闺女在京城,是不是过得真好。

    从别人口里说出来,总让她不是很安心踏实。

    云萝看出了他们眼底的小心翼翼和惶然,就说:“月容和兰香你们都熟,我让她们过来这里照看着,先歇半天,明天我再带你们出门去逛街。京城除了城墙更高城门更大,街道宽阔店铺更多之外,跟府城其实也没太大区别。”

    刘氏眉眼松缓了些,在她手背上“啪”的拍了一下,“净胡说,要是没区别,咋天下人都削尖了脑袋的想要到这里来呢?村里人晓得我们要来京城,说的那些好话酸话都快要把我耳朵磨出了茧子。”

第332章 嘴甜

    次日,卫老夫人进宫请安,清晨进,傍晚才出,无人知道这一整天在宫里,她与皇上、皇后都说了些什么。

    同时,郑丰谷和刘氏他们也在京城逛了一整天,直把眼睛都看花了,腿脚也走得酸软乏力,却连一条正元大街都没有走完。

    刘氏和云萱都是勤俭之人,即便如此,等傍晚回到侯府的时候,仔细一盘算,发现竟也买了一堆的东西,惹得刘氏不由惊叹:“这若是放开了手脚,一天就能把整个家当都给花没了!”

    白水村的那个肥皂作坊,如今每年都能给他们分上几千两银子的纯收益,但郑丰谷和刘氏仍舍不得放弃村口小食肆每天几百文往来的小生意,日常花费也从不动用作坊分红,还每年都能有不少剩余。

    今日不到一天就花出去上百两银子,刘氏恍惚记得唯一这样大手大脚的花钱,还是在给云萱置办嫁妆的时候。

    但要说她有多么的心疼,那还真不至于,期间云萝要替她们出银子,还被拒绝了。

    她悄悄的跟云萝说,她把家里的银子兑成银票,全都随身带来了京城,她还想在京城买个铺子庄子啥的。

    “嘟嘟如今还小,看不出太远,但文彬已是秀才,往后定也要往京城来的。我听人说,京城花费巨大,哪怕是当官的大人,若没个别的进项恐怕也要紧巴巴的过日子,我和你爹都没啥见识,不晓得有啥别的经营,能想到的也只有田地和铺子。”

    这两样是这个时代不论贫富都十分关注的话题,尤其是田地,更是传家立世之本。

    云萝想了下,却说:“文彬就算以后当官了也未必会一直留在京城,与其在这里给他置办产业,还不如就在江南老家置办,你们能帮他看顾,价格也比京城便宜。”

    刘氏想了想,又与郑丰谷商议了一夜,第二天就跟云萝说:“我跟你爹商量了下,觉得这些银子反正放着也是白放着,江南的田地并不好买,流到外头的少之又少,我们还是想在京城买个铺子,就是不晓得京城的铺子贵不贵。”

    云萝见他们已经决定了,便也没有继续劝说,转而说道:“贵不贵也要看是在什么地段,铺面的大小。”

    刘氏便问:“就我们昨日去的那条大街,那儿的铺子一般大小的要多少银子?”

    云萝默了下,说:“那是京城的中轴正街,最繁华的地方,两边的铺子有价无市,几乎没有往外出售的。”

    “若是碰上了,一个铺子得多少银子啊?”

    “至少也要上万两。”

    刘氏不禁咋舌,敢情他们家的全部家当还不够买一个铺子的呀?这京城的人也太有钱了!

    郑丰谷就开口说道:“银子藏着也生不出银子,买了铺子却能生出更多的银子。小萝,我和你娘不晓得这里是个啥形势,还要你帮着合计合计,看看哪里的铺子更合适。在街上走了一糟,几乎看不见有转让出卖的,是不是要去找专门的中人?”

    他如今也算是见过了几分世面,不再是当初那个藏着银子舍不得花,总觉得花了就没了的老实汉子。

    云萝就说:“这倒不用,府中有专门负责此类事务的管事,知道的比寻常中人还要多,我去叫人过来,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他。”

    郑丰谷高兴的连连点头,“这个好,就是要麻烦人家了。”

    云萝把管事找来,郑丰谷就高高兴兴的跟人家参详打探情况去了,刘氏则拿出了昨日新买的几样料子,说要给几个孩子都做身新衣裳,也不晓得京城现在流行穿什么式样的。

    又逢云萱过来,母女俩就凑在一起商量,回忆着昨日在街上看到的姑娘家都是怎么穿着打扮的,她们也要做那样式的。

    见她们说得兴致勃勃,云萝就默默的吞回了叫府中绣娘来给她们说说的话。

    坐了一会儿,云萝离开这边去找祖母,还未进门就先听见了祖母的大笑声,然后她在院子里看到了披头散发一身泥的郑嘟嘟小朋友。

    老夫人其实刚起来没多久。

    从江南到京城几千里路途,足足走了近二十天,说不累那必然是骗人的。她昨日又进宫未有好好休息,终归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如年轻时健壮,今日就不由得起晚了。

    她此时一身居家常服,十分的简单朴素,隐隐有几根白发的发髻上只别了几根素银簪,正坐在廊下的椅子上笑得眼角泪花都冒了出来。

    郑嘟嘟就在离她几步的院子里,被一只黑白团子压在地上扑腾着四肢,怎么也翻不过身来。

    院子里热闹闹的气氛融洽又欢快,所有的目光的落在两个肉团子身上,以至于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云萝的到来。

    最先发现她的还是团子,抖着耳朵突然抬起头来朝云萝“呀呀”的叫了两声,压在郑嘟嘟身上的圆滚身子却纹丝不动。

    经过近半年的调教,团子已经不是那只见了人就想咬的团子了。

    听到团子的叫声,郑嘟嘟转头也看到了站在院子门口的云萝,当即眼睛一亮,大声求救道:“三姐三姐,快把小团团从我身上赶走!”

    云萝无动于衷,面无表情的看起来特别冷酷,问他:“你对它做了什么?”

    郑嘟嘟心虚的偏了下目光,然后又转回来,义正言辞中还带着点委屈的说道:“我只是跟它开个玩笑,想要抢它的紫柰果,它就扑过来把我压这儿,还当着我的面把紫柰果给吃、完、了!”

    那语气和表情,仿佛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老夫人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满脸的笑意却收也收不回去,指着郑嘟嘟说道:“你这个猴儿,真是胆大包天,竟妄图从食铁兽的口中夺食。也亏得这食铁兽养了几个月已经养熟了,不然你这小胳膊小腿的都不够它嚼吧。”

    刚才她可是吓得不轻,见食铁兽并没有伤害嘟嘟,更多的像是在玩闹,才逐渐放下心来,却也没有出手去解救郑嘟嘟。固然是因为两个肉团儿在地上滚来滚去实在太好笑了,也未尝没有借此给郑嘟嘟点教训的缘由。

    郑嘟嘟更委屈了,要不是已经跟小团团熟了,他才不会去夺它爪上的果子呢,没想到它这么开不起玩笑!

    团子晃了晃圆滚滚的屁股,将努力支起上半身的郑嘟嘟又压趴了下去,而它则四肢摊开在地上,几乎要摊成一张饼,还朝云萝懒洋洋的“呀”了一声,仿佛在撒娇。

    云萝走过去,将它从头顶的耳朵一直撸到脚爪爪,然后才把它从郑嘟嘟的身上抱开。

    上百斤的份量在她手上轻若鸿毛,被放到地上的时候,团子更是四肢合拢,直接抱住了云萝的大腿,甩也甩不下去。

    郑嘟嘟从地上爬起来,鄙夷的看它一眼,又冷哼一声,然后在老夫人的召唤下走了过去。

    老夫人接过湿帕子亲自给他清理脸上、手上的脏污,又把散乱的头发理顺梳拢,重新结成两个小鬏,十分的有耐性。

    云萝脚上拖着只大毛团,走了过来,问郑嘟嘟:“你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郑嘟嘟坐在老夫人身前的小凳子上被乖乖的梳头,闻言便满脸控诉的说道:“哥哥带着姐夫出去玩了,都不带我,我就只好来找卫奶奶玩了。”

    老夫人当即笑道:“敢情我还是个退而求其次的啊?”

    郑嘟嘟眨眨眼,说道:“才不是呢!我本来是要跟哥哥一起来看卫奶奶的,但哥哥不乖,自己去玩了,都没有来看卫奶奶!”

    “小嘴咋这么甜?真是好话坏话都叫你一个人说了,你爹娘那样老实的人,怎么生了你这个活泼小子?”

    “我像三姐!”

    “瞎说!你三姐最不耐烦说话,可不跟你似的一张小嘴就没个停歇的时候。”老夫人被逗笑了,给他梳了两个十分可爱的鬏鬏,又问道:“哥哥、姐夫都出去玩了,你怎么不出去玩呢?听说你来京城后结识了几个十分要好的小伙伴,昨日进宫时,太子也跟我打听了好些你的事,可见是十分喜欢你的。”

    郑嘟嘟当即扭头看向老夫人,“瑾儿哥哥说他每天都要读书练武,就连休沐的时候都不能每次出宫来玩,他是不是特别辛苦?”

    “他是太子,自当要承担比常人更多的重任。”

    “那他是个好太子吗?”

    “当然。”虽然与某些人希望的谦谦君子相去甚远,脾气别扭还有些冷情,也不知是不是被当初那不知名的毒物所影响。

    但那有什么关系呢?太子确实是个聪慧、机敏又刻苦的孩子。

    郑嘟嘟听到让他满意的答案,也觉得很高兴,扳着手指说道:“上次休沐,瑾儿哥哥就没有来找我玩,离下次休沐还有五天,不晓得他有没有空。”

    云萝看着相处和睦、其乐融融,仿佛亲祖孙般的两人,默默的蹲在地上把胖达又撸了两遍。

    emmm……她是不是被他们忽略了?

第333章 突来的嫁妆

    老夫人千里迢迢的来到京城,正被无数人关注着,短短两天,送到镇南侯府的拜帖、请帖就堆积成山,老夫人并没有全部查看,但也有部分亲近故旧的帖子被她另外放置在一边。

    之后,她就开始忙于应酬,清冷了许多年的镇南侯府也因她而迅速的热闹了起来,有时候,老夫人会叫云萝陪着一起待客或出门访友,但更多的时候,云萝依然是自在的,并没有因为应酬花费太多时间。

    而另一边,隔三差五的出门,有时候是云萝作陪,有时候则是已经把京城混熟的文彬和郑嘟嘟作陪,刘氏和云萱很快就把京城内外都粗略的走了一遭,添置了许多在乡下,甚至是在越州城都不怎么见得着的稀罕物。

    栓子则把更多的时间花费在了读书上,出门也是往书铺、文会等地方钻,又因为与云萝的关系而受到了一些人的帮衬,倒是逐渐的在小范围内混出了些名声。

    郑丰谷又跟上面的两伙都不同路,而是被侯府管事陪着把京城的大街小巷都走了几遍,最终选出了几处中意的铺子,几者选其一,或选其二?

    “一处是在学府坊,离国子监不到二里地,附近还有好几家书院学堂,往来都是读书人。那铺子左右开阔三丈有余,进深也有约三丈,上下两层,还有一个稍小些的后院,可说是十分宽敞了。原本是开书画铺的,因掌柜的年纪大了要回乡,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来京城,才想要把铺子卖出去,开价六千两。”

    郑丰谷是很中意这个铺子的,就是太贵了些。

    刘氏便问道:“这六千两是单纯一个铺子,还是连着他铺子里的书画一起卖了?”

    郑丰谷不由笑了下,说道:“哪里会连着书画一起卖的?要真这样的话,莫说是六千两,就是一万两恐怕都有的人想要抢。”

    不论书籍还是画卷,或者其他的与文人读书有关的物件,从没有廉价的。

    刘氏皱眉说道:“这铺子也太贵了,咱在乡下自己造一个这样的房子,连着家具物什一块儿都费不了一百两银子。三丈方圆,比我们村口那个院子还要小一些呢。”

    “要不咋说这里是京城呢!”郑丰谷也被这个价格惊得不轻,因此虽然喜欢,但却迟迟不敢下定决心,转而继续说道,“另外几个都没这个贵,有一个的地段真是顶好的,就在紧挨着正元大街的巷子口,价格也不贵,只需三千二百两,就是小了些,前后左右都只有不到一丈,还没咱家食肆的一半大。”

    跟学府坊的那个铺子相比,单价是便宜了近一半,但按面积算的话,可是贵了太多太多。

    郑丰谷接着又说了三处,价格基本在三千两左右徘徊,但从他的表情看,他最中意的就是学府坊的那一个,可惜太贵,离正元大街不过一个巷子口的那个也不错,却太小了,算算价格其实也很贵,之后的三处便有种退而求其次的意思。

    不买学府坊那个铺子的话,他家其实可以买两个铺子还有富余呢。

    但想想,真是舍不下。

    郑丰谷后来便索性去找云萝商量,云萝听了他的话之后,直接就点了学府坊的二层书画铺,“您一开始不就只是想买一个铺子吗?既然银子足够,那就要买个好的。学府坊的铺子虽不能跟正元街上相比,但也很少有出售,就跟我们江南小舜镇上的铺子一样,爹你多考虑两天,那铺子大概就要易手了。”

    这并非虚话,若非是侯府管事带着他去看,郑丰谷甚至连这个铺子都未必能找到,他若不要,那管事大约是很乐意把铺子划归到卫侯府名下。

    郑丰谷听云萝这样说,也莫名的紧张了起来,点了点从家里带来的银票,当即决定就学府坊的那个书画铺了!

    云萝在旁边看了一眼,发现郑家的家底还真不少,之前云萱出嫁的时候就陪送了几千两银子,都列在嫁妆单上,送出去的时候却又塞在箱子的最底下,因此外人并不知晓。

    而如今,郑丰谷一掏就掏出了上万两银票。

    看来村里的肥皂作坊这两年赚得更多了,只得一成利,郑家就已经腰缠万贯,比一般的地主人家还要富裕。

    他点出六千两,剩下的又仔细收起来,又跟云萝絮絮的说道:“本来想再看看京城附近的田地,但听陆管事说,京城附近的上等良田需近三十两银子一亩,这也太贵了。”

    之前他就提过这个事情,此时再提,想必是当真有这个心思。

    云萝也再次跟他说:“田地的话,爹还是回家里去买吧,京城的地太贵,气候又不比江南更适合作物生长,想要肥地,却冬天连草子都种不了,只能另想别的办法,不划算。”

    其实江南的地也挺贵的,但跟京城相比,又似乎十分的便宜。

    听说在北边,几两银子就能买一亩地,而且土地开阔,几十几百几千亩的连成一大片,一眼都望不到尽头。

    郑丰谷前两天还听文彬跟他说起过随着云萝去冀北时见到的场景,他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却想象不出来一眼望去,土地和天连成一线是个啥样的景色。

    江南的田地都是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而且依照着地势,形状并不规整,就算有几十几百亩连成片,也不会一马平川,没个高低起伏。

    站在地里抬头望去,还能看到远处的青山绿林。也或许,那山丘就在眼前,还有各种溪流水沟环绕。

    被云萝两次劝说,郑丰谷终于打消了在京城买地的心思,然后让云萝参详,又买了个铺子。

    云萝:“……”

    这样大手笔往外扔钱的爹,还是当年那个买了一头牛还要暗戳戳的担心媳妇会生气,希望她能帮忙说好话的爹吗?

    郑丰谷拿着银子,兴冲冲的出门去买铺子了,有卫侯府的管事在旁帮忙打点,他当天傍晚就拿到了两家铺子的红契。

    一家是学府坊的二层书画铺,一家则在乌石巷外的街上,那一片地方因为报馆的开设,正在越来越热闹,但因为时间还短,跟别处的繁华地段是不能相比的,因此只需两千八百两银子就买下了两个连成一块,足有十丈开阔,还有宽敞后院的大铺子。

    郑丰谷之前就是看上它大、开阔,但这个地方实在偏僻了些,租金便宜,自己做生意的话也不知要做啥生意才能把几千两银子的本钱赚回来。

    但云萝看中了那儿,郑丰谷当即也就依着她了,毕竟这铺子是要给她的。

    没错,这是他们为云萝买的。

    郑丰谷傍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云萝正在试穿二姐给她新做的鞋子,文彬和郑嘟嘟也围着她们叽叽喳喳很是热闹。

    郑丰谷坐下乐呵的看了会儿热闹,然后就把两家铺子的红契都塞给了云萝,还说:“你如今也大了,又远在京城,说亲出嫁就在眼前,我和你娘到时候也不晓得能不能赶过来,就先给你添两个铺子,比不得侯府和长公主殿下给你准备的,但也是我和你娘的一点心意。”

    那红契上就写着她的名字,云萝看了不禁动容,眼中瞬间激起一层涟漪,仿佛水波浮动。

    她紧紧捏着两张契书,抬头说道:“这太多了。”

    八千多两银子对她来说当然算不得什么,但对郑家而言,却是掏空了大半家底,之前还骗她说是给文彬准备的。

    郑丰谷咧嘴一乐,带着老实人的憨态,摇头说道:“不多,我听说大户人家嫁闺女都是要十里红妆的,这两个铺子顶多能给你添个三丈。”

    刘氏也说道:“之前在街上看到别人家娶亲,那嫁妆一抬一抬的往前送,一眼都望不到尽头,也不晓得究竟有多少。听说那还只是个什么侍郎还是啥的大人家的女儿,你是侯府千金,长公主殿下的亲闺女,皇上的亲外甥女,以后只会比那个好,不会差。我和你爹没本事,只能给你添两个铺子,你别嫌少。”

    她分不清官职高低,但她家小萝肯定是要比京城的大部分贵女们都尊贵。

    云萝都要被逗笑了,脸上也不禁多了点细微的笑意,说道:“哪里能这样算?两床被子是一抬嫁妆,一箱子金银珠宝也是一抬嫁妆,有些官宦人家给女儿陪嫁的所有东西加起来都不过只有几千两银子而已。”

    是这样吗?她还以为都是实打实的呢。

    但这么一听,刘氏就松了一口气,喜滋滋的说道:“这样我们也不算给你丢脸了。”

    “怎么会丢脸?说出去不知要惹多少人羡慕呢。”云萝把两张契书放在桌上,说道,“但这真的太多了,二姐都没有这么多,文彬和嘟嘟以后也要娶媳妇。”

    刘氏并不接,只说:“其实家里的钱也多是你挣回来的,他们若是因为这样就觉得爹娘偏心,真是枉费你对他们那样好了。”

    郑丰谷也坐在另一边说道:“这都是我和你娘商量好的,你就安心收着吧,文彬和嘟嘟还小,再说,他们是男儿,若是跟姐姐争嫁妆,也太没出息了!”

    郑嘟嘟本来在踮着脚尖打量契书,闻言当即挺起了小身板,义正言辞的说道:“等我再大一点,我就挣钱给二姐、三姐买好看的衣裳穿,珠钗金簪你们想戴啥就戴啥!”

第334章 争不过

    郑丰谷和刘氏花费八千八百两银子,给云萝在京城买了两个铺子,这件事情很快就在整个镇南侯府和衡阳长公主府内传遍了。

    老夫人和长公主得知后,并没多说什么,只让云萝把契书仔细收好,之后对郑家人的态度在客气感激之外,更多了些亲近敬重。

    郑家夫妇把云萝当亲女儿一样的养育长大,这本身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如今更是早早的为云萝的以后做打算,拿出的东西比给他们亲生女儿的还要多,如何不叫人感动?

    就算那些银子确实是靠云萝的本事才挣回来的,但落在他们手里,就是他们的东西,不管云萝还是卫家人都从未想过要以此居功,郑丰谷和刘氏若不是依然当云萝是亲闺女一般,会愿意挖空大半家产来给她置办东西?

    下头可还有两个年少的儿子呢!

    世道如此,人们总是更愿意把家产传给儿子。

    没过两天,外面的人也知道了此事,在老夫人出门应酬时便有人询问,老夫人每每都有感叹,“他们辛苦养大的女儿,就因为身上那点血缘回到了卫家,已是骨肉分离般的不舍,如今还掏空家产给她在京城置办产业,似乎生怕我们会委屈了小萝似的,老身和殿下得知后亦是十分汗颜。”

    有人便忍不住说酸话,“没想到他们住在乡下,家资倒是不菲。”

    老夫人有时候对这些人置之不理,有时候则会回说:“虽是乡下人,但郑家的两口子都是勤俭厚道的实诚人,家中产业、良田皆不少,夫妻俩还在村口开了个小食肆,每日天不亮就开始忙碌,到天擦黑都未必有得歇,辛辛苦苦攒起每一文钱,平日都舍不得给自己多置办一身新衣裳,最大的花销大约就是给两个儿子读书的费用了。”

    说到这里,她就会话锋一转,说:“他家幼子是个极机灵的,才六岁就已经把几本蒙学都学了一遍,《千字文》更是倒背如流,比不得三岁能诗文的天纵之才,如今也不能肯定以后是否会荒废,但他家长子却十岁就考中了秀才,今年若不是被我家小萝带来京城,想要过了小萝的及笄之后再回去,原本也是要去秋闱场上试一试的。”

    然后,她抿一口茶,又说:“不过他家的女婿今年考中了我们江南乡试的第三十二名,名次虽只落于中游,但寒门学子,能在及冠之年考中举人也是很了不得了。”

    家中富贵,但家中读书的子孙似乎还比不上一个寒门学子的几位夫人、老夫人们面面相觑,莫名觉得被卫老夫人秀了一脸。

    有交好的老夫人见她这样便觉得有趣,感叹道:“如此可见,这家人倒是后劲十足,家中子弟都有出息,过上几年,说不定又是一个朝中新贵。”

    主要还是有卫家在后头不遗余力的帮衬,想不起来也难。

    卫老夫人笑了笑,说道:“说到朝中新贵,翰林院的袁探花与郑家也是有亲的,他祖母是郑家的亲姑奶奶,他还得叫我家小萝的养父一声表叔呢。”

    “哎呦,这一家子亲戚,咋都是学识有成的读书人?”

    “那袁探花在翰林院两年有余,听说极得上峰喜爱,有心要举荐他入户部,但他却主动上表,似乎想要外放。”

    “多少外地的官员想要入京而不得,他怎么反倒想往外走?”

    说起朝中有名的青年才俊,夫人们的话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可惜那袁承在进京前就定下了亲事,定的还是他恩师江南书院林山长的嫡女,不然的话,不足弱冠就高中探花,定是要被京城的夫人老爷们抢了去当女婿的。

    想想京城里的优质未婚郎君,卫家正好也有一个呢,还是顶尖的那一层!

    心中痒痒,嘴上就忍不住问了出来,“这都多少年了,老夫人难得回京一趟,不会只为了郡主的及笄礼吧?说起来,小侯爷的年纪也不小了,不知何时才能请我们吃上一杯喜酒?”

    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但家中有优秀的儿郎,也同样会被许多人家给盯上,或旁敲侧击,或直来直去,或不着痕迹的提起家中待嫁的闺女,也或许是借着询问婚事的由头隐晦的探听他家挑媳妇的要求。

    安宁郡主她们是不大敢想了的,毕竟景家小王爷已表现得那样明显,跟宣告天下也差不多了,她们对比了一下自家儿郎跟景小王爷的差距,哪怕仅仅是为着安全着想,也不得不默默退散。

    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家,倒不至于担心景玥会因此跟他们家族为难,但他若是看情敌不顺眼,找机会揍上一顿,被揍的自家儿郎岂不委屈得很?他们当长辈的还不好说什么。

    最主要的是,哪怕拼着挨揍,他们也争不过景小王爷啊!

    同样的,也因为有云萝,原本明里暗里在盯着景玥的那些有闺女的人家,近来的心思也淡了不少。

    没看见卫老夫人一进京,多年不曾开门宴客的瑞王府就大开府门,邀请卫老夫人上门做客,景老太妃更是亲自在门口迎接吗?

    据说,要不是卫老夫人拜帖递得快,景老太妃原本是要去镇南侯府拜访的。

    但这世上之人,有的识时务有眼力见,也有的胆子总要比一般人大上一些,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人,便想再努力一把。

    比如,安如郡主。

    今天是云萝到沐国公府为蒋三夫人复诊检查伤口愈合情况的日子,毕竟她伤在上腹部,太医不好查看,医女又技艺不精,让蒋三爷父子父女三人有些不是那么放心,而云萝既然一开始就接了此事,之后的养伤阶段若有需要,她也不会拒绝。

    这是蒋三夫人术后,云萝第二次登门复诊,或许是因为上次登门的时候,景玥亲自陪着她过来,安如郡主不知从何处得知她今日又要复诊,就早早的来到了沐国公府探望蒋三夫人。

    在二门处接到云萝,蒋四姑娘便有些尴尬的跟云萝说:“安如郡主今日一早就来探望我母亲,如今还在我母亲屋里说话安慰。我其实与她的关系并没有那样亲密,因为我家是三房,她以前和五妹妹会更要好一些。月前她断了手臂,也只公中备了份礼前去探望,我却不曾上门探病。”

    蒋四姑娘身份不如蒋华裳,以前在外的才名美名也都不如蒋华裳,但这并不表示她就是个蠢笨的,蠢笨到看不出安如郡主借口探病到她家来的目的究竟为何。

    她迅速的看了眼护在云萝身边的景玥,心里头无奈极了。

    听说安如郡主的胳膊是被安宁郡主养的宠物咬断的,但简王府却并没有因此问责长公主府和侯府,其间定有外人不知晓的缘由,或许就与景家的这位小王爷有关。

    去年西夷使节来访的时候,安如郡主也曾在宫中落水,虽没有亲眼看见,但听说安宁郡主也被牵扯其中,她之前曾听顾安庭不经意间提及,那大概又是跟景王爷有关的。

    事情都出了两遭,简王和简王妃怎么还不多看着些安如郡主?如今还跑到沐国公府来堵人,难道是觉得蒋家反正已经把脸面丢尽,她宗琦玉在这里丢些人也算不得什么吗?

    探的什么病啊?她母亲受伤都十多天了,该探病的人家也早就来探望过了。

    云萝也转头看了眼景玥,对上他无辜中还带着点委屈的眼神,她默默的撇开了目光。

    景王爷却对她的表现不那么满意,悄悄的伸手扯了下她的袖子,凑到耳边轻声说道:“阿萝,你可要把我看好了,待会儿见到那安如郡主,也不知她会不会又想占我的便宜,你千万不能让她得逞。”

    他呼出的热气轻轻的拂在她耳朵上,让云萝不适的揉了下耳朵,又觉得耳根脖子那一片都有些痒痒的,直痒到了心上,让她眼中不由得多出一丝潋滟,瞪了他一眼。

    “若不想看见,你直接避开她就是。”

    景玥看着她的双眼愣了一下,然后又看着她的耳朵露出了一个奇异的表情,忽然低头轻笑道:“这不行,若是她要欺负你,我不在旁边看着,如何保护你?”

    云萝被他笑得不自在,又想揉耳朵了,还想揉一揉心口。

    但面上却依然是冷冷清清的,淡然说道:“她欺负不到我。”

    “即便如此,我也只有看着你才能安心。谁知道她疯起来会对你做出什么?亏得当日她对付的是我们家团子,若是想对你不利,哪怕只擦破点油皮,我也是要心疼的。”

    蒋四姑娘走在旁边,偶尔悄悄的瞄景玥一眼,脸上的表情真真是一言难尽。

    原来,景王爷跟安宁郡主私下里相处是这样的吗?

    不对,眼下还有她这个外人在旁边跟着呢,身后的丫鬟也不缺,他说话还这样不收敛,那他在私下里说话得多大胆不知羞啊?

    蒋四姑娘脑补了一路,补得粉面桃腮,都不敢拿正眼去看云萝和景玥了。

第335章 本王会很烦恼

    离受伤已过去十余天,蒋三夫人虽已经度过危险,但大部分时间仍需卧床休息,伤口给她带去的疼痛折磨和近半个月的吃食限制让她迅速的消瘦,原本还有些丰腴的身材,如今穿着原来的衣裳已经空荡荡的,圆盘儿的脸也变得下巴削尖,眼眶凹陷。

    云萝跟着蒋四姑娘进去的时候,三夫人正半躺在床上,身后垫着厚厚的软枕,含笑听着安如郡主对她的关切慰问,以及养伤心得。

    蒋四姑娘的脚步在跨过门槛的时候略微一顿,脸上闪过一丝不虞之色,然后走到床前垂头轻声说道:“娘,安宁郡主来给您查看伤口了。”

    借着女儿身体的遮挡,蒋三夫人明显的松了口气,然后又重新挂起笑容,转头看向云萝,说道:“真是麻烦安宁郡主了,我这破身子,竟还要安宁郡主纡尊降贵的亲自来一趟,实在是羞愧得很。”

    虽是一样的笑脸相对,但她在面对云萝的时候却更多了几分真心。

    云萝的表情淡淡的,语气更淡,“您客气了,这并不费什么事儿,反正我在家也只是闲坐着。”

    三夫人不由笑道:“妾身闭门在家养伤,才是真的无所事事,却也一直记着再有不到十日就是郡主的及笄,如今贵府上应当正忙得脚不沾地,郡主恐怕是没工夫能够闲坐的。”

    其实那些事情都有祖母和母亲操心,云萝根本就插不上手,别看府中人连走路都急匆匆的,但云萝这个正主还真的没什么需要她费心思。

    但她忙不忙,并不是什么值得探讨之事,便说道:“我替夫人先把伤口查看了吧。”

    “有劳安宁郡主。”又转头跟站在屏风外的景玥说,“也劳烦瑞王爷抽空走这一趟。”

    景玥在屏风外说:“三夫人客气。”

    云萝要给蒋三夫人检查伤口的愈合情况,其余的人自然是要避让出去,从云萝进来就开始心神不宁,无心再跟蒋三夫人寒暄说话,甚至没怎么搭理云萝的安如郡主走得最快,一出去就先含情脉脉的喊了声,“景哥哥。”

    蒋三夫人下意识抬头看了云萝一眼,却见小姑娘的脸上冷冷淡淡的,完全看不出到底有没有把安如郡主的这一声放到心上。

    察觉到她的视线,云萝也抬头看向她,问道:“可是我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口?若是有哪里不适,您要如实说。”

    蒋三夫人忙摇头说:“并不疼,其实伤口都已经结痂了,只要不是用力按压,或动作太大扯着了,便不会觉得疼痛。听太医说,内腑的损伤也正在逐渐好转,只是每日都是汤汤水水的实在是腻烦,还不敢多吃,人也提不起劲来。”

    “吃食上还是要多些忌讳,在三个月内都尽量不吃太干太硬的东西,也不要吃得太饱。”云萝将她的衣裳解开,又揭开包扎伤口的纱布露出了上腹部的伤口。

    伤口已经结痂,因为当日内外都用的是最好的羊肠线,就连拆线的步骤都省了,如今沿着缝合的口子结出一道深黑红的血痂,周围也无红肿溃疡之态。

    她用干净的帕子将伤口周围轻轻的擦干净,伸手在四周都轻压了几下,然后抹上新的药膏,并说道:“您伤口愈合得很好,药膏还是要继续用着,每日一换,等血痂脱落之后,我再给您送些祛疤的药膏,尽量不留下可见的疤痕。”

    “能捡回一条命已是大幸,肚子上是不是会留个疤,我倒不是很在意,早就不是要在意这些的小姑娘了。”但若是能把疤去除了,自然是另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就算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也是希望自己能更漂亮一些。

    屋外不住的传来安如郡主的说话声,倒是没听见景家小王爷的回应,虽然云萝一副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但蒋三夫人还是觉得难为情,忍不住赔礼道:“给您和瑞王爷添麻烦了,实在没想到安如郡主竟会忽然上门来探病,不然您改日再来也成。”

    蒋四姑娘都能看出来的事情,经历更多、见识更多的三夫人看得只会更清楚。

    姑娘追着俊俏优秀的郎君跑并不新鲜,古来就有掷果盈车的故事,但这样肆意妄为的借口探病跑到别人家去堵另一家儿郎的行迹,蒋三夫人还真没怎么见过。

    一大早就跑来探病,还拉着她这个伤号病人陪着聊天打发时间,真是累都要累死了。

    云萝替她掩了衣,又盖上被子,说道:“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何必为了无关紧要之人打乱自己的行程?此事因我和景玥而起,累您受罪,应该是我们向您赔礼。”

    蒋三夫人真是觉得越来越喜欢这个冷冷清清又乖乖巧巧,还救了她性命的小姑娘,见她话中把自己和景玥说到一处,大大方方的没有一点羞怯之色,忍不住就逗弄调侃道:“看来景小王爷并非是一头热,瞧您都替他赔上礼了,不知何时能给您添妆?”

    “还早。”

    蒋三夫人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回答,一愣之后不禁莞尔。

    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小娘子,怎能这样可爱?

    可爱的云萝见三夫人神色疲乏,就让她休息,自己也很快退出到了屋外,面对蒋四姑娘的询问,轻声说:“太医们只是性别有异,其实医术比我高明,他们开的药膳方子也都是很好的,不需要改动。”

    蒋四姑娘听她这样说就放下心来,至于她说的太医们都医术比她高明,蒋四姑娘心里自有计较。

    当日太医们明明已经束手无策了,就算开腹他们也没把握能把被匕首刺穿的脾胃补上,还说那是殇医的手段。

    太医院中并没有专职的殇医,听说,最好的殇医在军营,安宁郡主也不知从哪儿学了一手殇医手段,十分的独到厉害。

    悬脉问诊、金针刺穴,她的手法和这个世界的很多大夫都不太相同,也比很多大夫都厉害。

    蒋四姑娘恭恭敬敬的把她送出门口,然后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景玥和安如郡主。

    她看着几乎要贴到景玥身上去的安如郡主,眉头皱了皱,然后垂眸说道:“安如郡主,我母亲身子乏了已经睡下,不能再亲自招待您,若有失礼之处,还请您见谅。”

    看到她们出来,安如郡主其实已经下意识的端正了一些,听到蒋四姑娘的话,莫名的脸上一热,总觉得她好像在映射什么。

    眼前身影一晃,跟着定睛一看,便看到她刚才无论如何都靠近不了的景哥哥此刻却已主动走到云萝身边,甚至还伸手牵住了她的袖子,十分关切的问道:“如何?已经忙完了吗?”

    偏偏云萝对这样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他却并没有多热情,脸上半点表情的变化都没有,淡淡的“嗯”了一声。

    景玥并不以为意,还朝她更靠近了一步,似乎恨不得能贴到她身上去,让安如郡主瞬间就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然后她听见景哥哥说:“既然忙完了就赶紧回去吧,也省得那不自重的人总想占我便宜,躲得甚是辛苦,还给别人添了麻烦。”

    蒋四姑娘站在旁边听见这话,嘴角一紧,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云萝则看着他眉头紧皱的苦恼样儿,眼里也染上了一丝笑意。

    这人怎么就这样坏呢?没看见安如郡主的脸都白了吗?摇摇欲坠的还吊着一只胳膊,看着就很可怜。

    景玥看到她眼里的那一点笑意,也对着她缓缓的绽开了笑容,桃花眼中充满了温柔情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抓住她袖子的手一点点往下滑,悄悄勾住了她葱白的小拇指。

    这个看似隐秘的动作其实一点都不隐秘,反正站在旁边的蒋四姑娘和安如郡主都看见了。

    云萝眼眸低垂,却并没有挣脱他,转头跟蒋四姑娘说:“我们就先告辞了。”

    她的不挣脱,还有这一声“我们”,让景玥嘴角的弧度更大了,手指勾啊勾的就把她几根手指都勾进了掌心里,惹得云萝冷眼瞪了他一眼。

    景玥……景玥觉得,阿萝瞪人的模样都这么可爱,他的心都要化了。

    蒋四姑娘觉得她站在这里十分多余,尽管照理来说,她应该邀请两人喝盏茶,用些点心,甚至是吃顿饭,但此时此刻,这种行为似乎、大概、或许并不能显得自家有多知礼好客。

    她也是个利索的姑娘,挽留的话根本就没有说出来,而是福身说道:“郡主不是外人,客套的话小女就不多说了,等郡主何时有空,只管上门来玩儿。”

    眼角偷瞄了安如郡主一眼,大概,现在也不适合留他们继续在府上。

    云萝和景玥转身就走,安如郡主被落在了后面,忍不住也跟上脚步,艾艾的喊了一声:“景哥哥。”

    景玥脚步一顿,转头皱眉道:“还请安如郡主自重,本王与你并没有很熟,以后请不要再做出这样一副多情姿态,若是惹得阿萝误会,本王会很烦恼的。”

    她的脸色霎时雪白,转头便怨恨的盯上了云萝,却见云萝只是淡淡的看她一眼,眼睛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好像她宗琪玉根本就不值得她多放在心上。

第336章 成亲是不是更麻烦

    不知是真的被景玥伤了心,还是简王府知道她所作所为之后加严了对她的看管,一直到云萝的生辰,安如郡主都再没有出现在她的眼前。

    但其实细究起来,安如郡主与她碰面的次数并不多,统共也就那么几次而已,只是每次见面都不那么愉快罢了。

    随着生辰临近,老夫人已经没心情出门去应酬了,两府的所有人都被她和长公主调动起来,只为即将到来的及笄礼做准备。

    不仅是自家的两府,几乎全京城的官宦勋贵世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云萝的及笄礼上。

    自从皇上开始逐渐掌握权柄,曾经宴席不绝的衡阳长公主府已经好几年没有开门宴客了,长公主也以养病为由窝在府中,非亲近人家绝不登门赴宴。身体养好了,她又从她女儿那儿接手了报馆的事务,仿佛焕发了第二春一般,只把精力投注在报馆事业上。

    卫老夫人更是远在几千里之外的江南,就算有宴也与京城诸家无关。

    眼下安宁郡主的及笄礼必然是要大操大办的,大部分人家都已经收到了请柬,并表示到日子定会赴宴。

    这可是安宁郡主自出生以后的第一次正经大事呢,毕竟当年满月百日周岁宴都不是她。

    是那个如今还被放逐在庄子上的卫浈……

    忽然想起,当年卫侯府小公子卫浈的满月百日周岁宴似乎都没有大办呢,很是冷清的就过去了,没有在城里激起一点波澜,这究竟是因为当时卫侯刚死尚未出孝,还是因为长公主一开始就知道了那个孩子被人调换,并非自家的?

    有些人便忍不住倒抽了几口凉气,脖子后面都感觉飕飕的。

    长公主和老夫人今日偶得闲暇,坐在敞轩内赏景聊天,也正好说起了卫浈。

    “那个孩子也在庄上放置了三年,听说安安静静的十分乖巧,没有闹出一点事儿来,殿下是如何打算的?”

    长公主的表情冷漠,似乎并没有因为那个孩子在身边以儿子的身份养了十二年而留下太多感情,听到老夫人的询问,她的眼里还浮现了一丝奇异的光芒,然后缓缓的眯起眼,勾起唇角,幽幽说道:“三年前,他也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呢,又被我纵得无法无天,同龄的郎君里头,没人比他更张狂。然而,突然遭逢大变却一反常态的冷静不闹事,仿佛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他并非本宫的儿子,做好了万一被揭穿的准备。”

    老夫人也皱了皱眉头,叹道:“此事确实让人堵心,但一直把他关在庄子里,也不是长久之计,终究也只是个被人无辜利用的稚子。”

    “有何不好?”长公主说,“他若安安分分的,好歹养了一场,我也不是容不得他平安度过此生;若不安分,我正好能揪出他背后之人,省得我一直惦记此事,吃不好睡不好的。”

    老夫人笑看了她一眼,问道:“公主近来身子可还好?”

    长公主也笑了起来,说:“自浅儿回来,我的身子就一日比一日更好了,如今几乎每天都要处理府中和报馆的事务,却仍精力充沛,不觉得疲乏。母亲您仔细看看我,是不是看起来还年轻了不少?”

    老夫人仔细看了看她,又伸手摸摸她的脸,笑道:“我也有好几年没见着你了,不晓得你先前被病痛折磨成了什么模样。不过,跟多年前相比,你如今的气色不比当时差,脸上也触手细腻,仿佛还是刚嫁来我家的模样。”

    长公主喜滋滋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觉得自己还美得很,说:“浅儿特意给我调制了胭脂面膏,抹上之后十分的滋润细滑,用了一段时日,之前眼角的一些细纹都被抚平了。”

    “也是身体调养得当,内里好了,面上的气色自然也差不了。”

    婆媳俩就此揭过卫浈的话题,又从胭脂水粉说到调养身体,从即将到来的及笄礼说到卫逸之也将及冠,都可以准备婚姻嫁娶了。

    云萝的生辰在十月的最后一天,但提前几天,侯府内就十分热闹了,大部分人家都是提前把贺礼送上,管事们领着账房把各家贺礼都一一登记造册之后,全塞进了云萝的小库房。

    云萝有两个小库房,长公主府那边的早已经被祖母和公主娘塞满,兄长还要时不时再往里面见缝插针般的塞进去一些。侯府这边,因为住得少,院子和小库房都有些空,但不过几天的时间就也被塞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匣子架子,高高的堆叠起来,几乎要触碰到房梁屋顶。

    刘氏看得咋舌,又觉得云萝之前说的“京城里许多官宦人家嫁女儿,也只陪送几千两银子的嫁妆”大概是特意哄她安慰她的。

    怎么可能只用几千两银子呢?她家小萝过个生辰,收到的贺礼就能堆满一个库房,什么绫罗绸缎、金钗银环、珠玉头面、瓷器摆件、书画古玩……看得她眼睛都花了。

    虽说她家小萝跟别家千金不同,是顶顶尊贵的那一层次,但他们乡下人嫁个女儿都陪送了几千两银子呢,当官的大人,几千两银子怎么拿得出手?

    唉,她家小萝真是善解人意,怕她觉得为难不好意思,还特意编出了那样的话来哄她。

    刘氏心里幽幽的一叹,回头又取出一早就给云萝准备好的及笄贺礼看了又看,转头跟郑丰谷说:“我看别人家送礼都是一箱一箱的,我们只送这一件,会不会太简薄了?”

    郑丰谷挠挠头,“现在再出去买,也来不及了啊。”

    文彬正好过来,听到爹娘的烦恼,不由愣了下,然后也挠着头说道:“应该不会吧?我看大哥也只备了一样,并没有几大箱子啊。”

    刘氏忙问道:“当真?”

    文彬想了想,点头道:“虽不知里面是什么,但我看到确实只有能托在手上的一个锦盒,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我也给三姐备了一样,原本想跟嘟嘟合伙买个更好的,结果他不愿意,哼!也不晓得他那零花钱还剩多少,能备个多像样的礼!”

    还藏着掖着不给他看,多稀罕呐!

    十月三十,京城已经寒风瑟瑟,但今日康平坊镇南侯府和衡阳长公主府所在的街巷里却热火朝天的,从天不亮就有马车靠近,待天光放明时,蜿蜒的马车已经排出到了几里之外。

    今日,镇南侯府中门两侧的府门大开,旁边的衡阳长公主府虽府门紧闭,但门外屋檐下也是张灯结彩,就连两旁的镇门兽都披红挂绿,分外喜庆。

    前来的年轻公子和小姐们见此场景,不由嘀咕,“从未见过镇安侯府这样热闹。”

    年长的夫人们不由感叹,“恍惚记得,上次这样热闹,还是在小侯爷周岁的时候。”

    自从卫侯爷救驾殒命,镇南侯府就关上了大门,长公主另居,老夫人又常年镇守在江南,这里可不就冷清了吗?

    男客那边,小侯爷卫漓亲自站在门口迎接,女客这边,则是英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赵婂帮忙招呼,长公主身边的蔡嬷嬷从旁协助,另一个嬷嬷,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秦嬷嬷!

    夫人们面面相觑,虽不觉得意外,但神色还是更郑重了几分,笑容也愈发温柔和善。

    主宾相宜、和乐融融,镇南侯府的前院后院、廊道花园里,处处可见宾客身影,或游览赏景,或聊天嬉戏,还有部分姑娘则去了云萝的院子里。

    云萝今日一早起来,省去了晨练,沐浴焚香,并穿上了准备好的新衣裳。

    那一应的流程,让她的表情越发的紧绷冷淡了,不由朝给她通发并顺便嘱托待会儿流程的祖母问道:“及笄就已经这样麻烦了,等日后成亲的时候,是不是更麻烦?”

    老夫人见她问得一本正经,说起嫁人都没有一丝羞怯,反而眉眼之间还浮动着一点点隐忍,不由得被逗笑了。

    大概是怕她越发的不愿意嫁人,老夫人想了下才说道:“这得看是从何处比较了,毕竟这两样都是女子的人生大事。成亲虽流程繁多,但前面的几礼皆由家中长辈做主,也就成亲那日要累一些,而及笄礼上,单只是衣裳就要换上好几身,头发也是梳了又散,大概是比成亲还要麻烦一些的。”

    云萝眼眸低垂,默默的任由祖母在她身上动作。

    其实也还好,反正衣服又不用她自己穿,头发也不用自己梳,她今日就当个木头人,由着人摆弄就是了。

    老夫人替她通了发,却并未梳起,身上的衣裳也只是最简单的模样。

    透过铜镜,云萝看到她站在身后,双手扶在她的肩膀,轻声说道:“今日替你主持笄礼的正宾是英国公夫人,她上头父母公婆俱在,夫妻和顺,儿女双全,整个京城如她这样有福气的夫人也不多。”

    云萝点点头,淡然道:“祖母和母亲安排就是。”

    外面传来一阵清脆的笑闹声,老夫人转头看了眼,笑道:“一听这声音就知是温家的二娘子,是个活泼讨喜的人儿,难得小萝竟能与她交上朋友,还请了她来做赞者。”

第337章 像新娘子

    今日,镇南侯府正堂之内宾客满座,无数人在与旁人应酬之际,也在对着门口翘首以盼。

    吉时将至,赞礼唱词,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宾客们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长公主开礼,然后云萝在赞者引领下出现在了堂前,身着采衣,脚踩布履,青丝未束,一切都是最朴素的样子。

    脚步轻迈,云萝缓缓的走进门来,表情淡然、目光平静,走至场中,转身朝宾客行礼,然后正坐在席上。

    温如初跪在她的身后,执梳为她梳发,十分轻微的,她还听见了温二姑娘的一声轻叹,放在她头发上的手便多摸了两下。

    云萝嘴角轻抿,垂眸沉凝,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感觉到。

    梳子放下,作为正宾的英国公夫人起身,长公主相陪,盥洗手后相互见礼,再各自归位,而此时,云萝转了个身,背对着宾客。

    英国公夫人年纪四十有余,长得白净丰腴,笑盈盈一团和气的模样,在她身上几乎找不到一丝锋锐,天生带笑的脸仿佛庙堂里最慈悲的菩萨。

    她是整个京城众所皆知的有福人,出身富贵,嫁得公侯,公婆慈善,夫君钟情,儿女孝顺又有出息,过了大半辈子,就没有遇上过不和顺的事,不知有多少人家想要请她添福加礼,但她却很少会应承。

    今日看到她做了安宁郡主笄礼的正宾,许多夫人都下意识转头看向了一旁帮主人招呼宾客的赵婂,也不知蔡夫人此次应承是否与她儿媳妇有关?

    她的声音也是十分温柔的,祝辞被她高声吟颂,云萝觉得心情都要被她抚平了,“令月吉日,始加元服……”

    有司奉上罗帕和发笄,云萝能感觉到蔡夫人的双手温柔的为她梳头绾发,最后将发笄插入其中。

    温如初上前为她正笄,并扶她起来,受了蔡夫人的祝贺,然后回到东屋换上素衣襦裙。

    再出来时,她来到了郑丰谷和刘氏的面前,端端正正的下跪,行大礼。

    夫妻俩顿时惊愕得手足无措,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等到回过神,云萝的头都已经磕完了,刘氏不由得抹了下眼睛,连忙伸手把她扶起来,说着:“不必这样,不必这样。”

    云萝抿唇,眼角微微的弯了一下,“要的,若没有你们,我长不到这么大。”

    郑丰谷也忍不住的抹了下眼睛,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咧嘴朝她露出一个十分憨厚的笑容。

    云萝后退一步,又朝他们一揖,然后转身到了长公主的面前,再次端端正正的跪下,行大礼。

    这次是感谢生育之恩。

    长公主也红了眼眶,看着她行礼后又正坐在席上,温如初取下了她的发笄,蔡夫人为她簪上精美的发簪,目光软得能滴出水来。

    也是真的滴出水来了,那种欢喜中夹杂着心酸的复杂感觉,让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笄是白玉笄,是郑丰谷和刘氏从江南给她带来的。

    簪是凤首簪,是长公主亲自设计并命人打造的。

    曲裾深衣端庄而明丽,仿佛一下子从纯真的豆蔻少女进入了含苞待放的花季。

    二拜拜师父,感谢他当年将她从河边捡起来,并常伴身边守护她长大。

    发髻被散开重新梳头,有司第三次奉上发饰。

    这一次是一顶凤首衔珠的赤金冠,无一处不精致,发冠下,还有用极细的珊瑚和金珠穿成细长流苏,从头顶往后一直垂到了脚后跟,若再仔细看,便能看见每一粒金珠珊瑚珠上都刻画着不同的祥纹福字。

    在它出现的瞬间,下面观礼的宾客就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听说,这是皇后娘娘亲赐的,果然精致绝伦、非同寻常,配上红色的大袖礼服,便是清清冷冷的小姑娘也多了些艳色,衬得本就精致貌美的安宁郡主霎时明艳动人,却又眉眼冷肃,让人不敢直视。

    那边年轻的公子们又不禁起了些骚乱,无数目光落到她身上,然后一个个全都被景小王爷用眼睛剐了。

    有的赧然收回了目光,有的愤愤与景玥对视,有的则扼腕叹息,抢不过啊!

    景玥把那些不安分的眼神全威吓了回去之后,目光就落在云萝身上,看着她头顶的发冠上,忽然勾唇轻笑。

    前世错过了,到死都没能送出一支发簪,今生,阿萝却在笄礼时戴上了他的发冠。

    虽然从阿姐那儿过了一道手。

    三拜天地祖宗,然后置醴、醮子、字敏之。

    不管是名还是字,全都是卫侯生前就取好的,据说当年长公主二胎有孕,他一心盼着是个姑娘,早早的就翻遍诗经辞典,写下了满满好几页纸的名字,最后圈出“浅”和“敏”二字,难以取舍,后来就说,若是个姑娘,就叫卫浅,小字敏之,若还是个儿子,就从剩下的字里随便选两个。

    卫漓的字“逸之”就是那个时候随便定下的。

    聆训、揖谢、礼成。

    坐在下面观礼的郑嘟嘟忽然凑到身旁的太子哥哥耳边,轻声说道:“三姐这样好像新娘子。”

    太子看着大红礼服赤金冠,盛装而行的表姐,下巴微扬,特得意的说:“别人家的新娘子都没姐姐好看。”

    郑嘟嘟惊奇的看着他,“瑾儿哥哥见过很多新娘子吗?”

    太子一噎,“也没有很多,但反正都没有我姐姐好看。”

    “对,我三姐是最好看的!”郑嘟嘟一点意见都没有,还说,“我以前见过最好看的新娘子就是我二姐,其他的我都不大记得了,反正没我二姐好看,更没有我三姐好看!”

    与他们一起坐在兄弟席的卫漓听了一耳朵,那表情顿时一言难尽,伸手在两颗小脑袋上各拍一下,轻斥道:“休要胡说!不过及笄而已,离嫁人还远着呢。”

    郑嘟嘟晃了下小脑袋,掰着胖胖的手指头说道:“我二姐是十六岁定亲,十八岁嫁人的,三姐现在十五岁,明年就可以定亲了!”

    嗯,没错,郑嘟嘟现在认知里的嫁娶标准就是他二姐。

    看他这个煞有介事的样子,卫小侯爷不禁觉得心口发堵,不想跟他说话。

    郑嘟嘟却好像说起了兴致,偏要拉着他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大哥哥大哥哥,我三姐嫁人的时候我就九岁了,说不定能背得动三姐了呢!我们那儿新娘子出嫁要兄弟背出大门的,我二姐出嫁的时候我哥哥就背不动二姐,我也背不动,最后还是姐夫亲自背出去的,唉~”

    小侯爷:“……”你这是连送妹妹出嫁的事情都要跟我抢吗?

    太子也凑过来兴奋的说道:“我们京城也是要兄弟背上花轿的,到时候你一个人如果背不动的话,我可以帮你啊,我也是姐姐的弟弟呢。”

    郑嘟嘟当即“好啊好啊”的,两颗小脑袋又凑到一起,兴致勃勃的讨论起了要怎么背云萝上花轿。

    说到后来,太子殿下忽然话锋一转,说道:“为何都是背上花轿?其实我觉得撅着屁股背在别人背上的样子怪丑的。”

    郑嘟嘟一呆,是……是这样吗?

    太子见他发呆,接着又反问了一句:“你不觉得吗?明明前一刻还莲步款款,下一刻就趴到了别人背上,撅着屁股什么仪态都没有了,还会把原本整洁的衣裳弄乱。”

    郑嘟嘟眨眨眼,他不觉得这有啥问题,他可想爬到哥哥姐姐的背上去让他们背着走了!

    虽然说得小声,但这窃窃的说话声就在耳边,卫漓想要听不见都难,思绪也莫名的被他们给带走了。

    背着确实不那么雅致,但那是因为力气不够,抱不动家中姐妹才会选择用背的,他到时候完全可以抱着妹妹上花轿嘛。

    卫小侯爷忽然捂了下胸口,表情也在瞬间冷漠。

    不,他一点都不想!

    笄礼之后是宴席,所有宾客都转道去了设宴的厅堂,卫漓在席上扫了一圈,却找不见景玥的身影。

    他几乎下意识的要出去寻找,却被宾客们拖住了脚步,只得在心里又将景玥记上一笔。

    景玥此时却到了云萝的院子里,他好像对侯府也很熟悉,完全不需要问路就直接到了这里,站在屋外窗下,伸手在窗棂上轻叩了两下。

    他从未主动进过云萝的闺房,只除了那一次云萝在大雪天气赤脚出来,他送她进屋,把她塞进了被窝里面。

    窗户打开,露出的却不是云萝的脸,而是温如初。

    景玥脸上的笑容瞬间就落了下去,让温二姑娘恍惚以为看花了眼,不由飞快的眨了两下,转头看一眼屋内,然后笑嘻嘻的对他说:“王爷是来找云萝的吗?她正在换衣裳,你要不在外面等一下?”

    说着又冲他眨眨眼,满脸的揶揄之色。

    有云萝在身后呢,温二姑娘现在一点都不怕他!

    叶蓁蓁也探头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捂嘴偷笑。

    景玥一脸冷漠的扶着窗户,“啪”一声把它们合上了,不想看见这些不在宴席上,却跑来扰阿萝清净、还能进阿萝闺房的混账。

第338章 先要个名分

    景玥倚着廊柱站在窗外,竖着耳朵还能听见身后屋内传出的说话声,以及环佩玎珰,布料摩挲的声响,听着听着,他就不由得红了耳根。

    伸手在耳朵上捏了两下,微凉的指尖与滚烫的耳根相触,都分不清是耳朵被凉意激到了,还是指尖被烫着了。

    都怪听觉太灵敏,一窗之隔,什么该听的和不该听的都一个劲往耳朵里面钻。

    他忽然耳朵一动,侧首转向了下窗户,只见窗门开启,卸了钗环和礼服,洗净粉黛的云萝就出现在了他眼前。

    云萝此时着一身素锦小袄石榴裙,墨色束腰系得紧紧的,勾出纤柔细腰,婀娜婉约,就如那三月杨柳,桃花夭夭。

    景玥的目光在她刚露出窗台的纤腰上一落,收于背后的手不由指尖微动,似乎想要伸出去轻轻的握上一把。

    明明以前也时常见面,着装并无特异之处,但他总觉得今日的阿萝格外诱人心魂。

    目光艰难的从她腰上拔开,逐渐上移落到了她的脸上。

    与礼服相宜的妆容已经被全部洗去,露出了最干净的一张脸,粉白剔透,十分可爱。一头及腰的长发只是束在脑后,尚未绾髻,脸颊的边缘处还有几缕在刚才洗脸时沾上了湿意,不那么规矩的贴在她脸上,让人想伸手理它一理。

    景玥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上前一步将她颊边的几缕湿发勾起,别到耳后,动作轻柔,神情专注又温柔含情。

    这本该是个很美好的画面,恰巧亲身看见这一幕的温二姑娘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大大的,捧着脸满面遐思。

    可惜云萝大约的确是个不怎么解风情的,垂眸,眼珠跟着他的手指转了半圈,然后抬头问他:“你不在席上,怎么到这儿来了?”

    表情平静淡然,似乎一点都没有被撩到。

    景玥收回手,目光越过她正好看见了摆放在梳妆台上的发冠,便含笑看向她说道:“席上无聊,只想来见见你。”

    云萝双手交握在腹前,听到他这话,底下的手指似轻微的蜷缩了下,然后说:“不是才刚见过吗?”

    “嗯。”他轻应一声,声音放低,往她面前更凑近了些,说道,“刚才阿萝着礼服的样子,让我恍惚以为就要出嫁了。我家中还有一顶发冠,虽不是顶顶好,但也是我亲手制图请最好的匠人打造,不知何时能替阿萝戴上?”

    云萝目光微动,“还有?也?”

    这三个字是不是表示他之前就已经送出了至少一顶发冠?

    侧目往后看一眼刚卸下的凤首赤金冠,云萝的眼角低垂,转回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景玥只是冲着她笑,笑得桃花眼中都要装不下,溢满了整张脸,又伸手不那么规矩的挑拨她垂在肩上的一缕青丝,拈在指尖细细摩挲,轻声说着:“阿萝,我快要等不及了,等不及想上门来求亲,等不及想把你娶回家再不松手。”

    声音似轻柔,却又似乎暗藏着许多灼心压抑的东西。

    云萝感觉到了,其实从许多年前,还在白水村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景玥的心里似乎藏着一些不可对人言的东西,这些东西偶尔会从他的眼底浮现一角,每每都让人十分心惊。

    此时,她又感觉到了。

    不由得目光一凝,景玥却已换了副表情,勾着她的一缕头发一圈圈的绕在手指上,神色忧伤中透着委屈,说道:“便是你不想早早出嫁,先定个亲也是好的啊,有了名分,我以后来找你或带你去玩都能更加的名正言顺,你说是不是?”

    这一副巴巴讨要名分的样子,真是一点都不威风,也亏得没外人看见,不然他景小王爷在京城里横行无忌的人设就要崩了。

    哦,还是有两个外人在的,温如初和叶蓁蓁。但这两个姑娘站得远,又没有格外灵敏的耳朵,就算竖着耳朵听也没有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温二姑娘是个急性子,忍不住想要靠近一些,却才刚抬起脚步尚未落下,就被景玥忽然侧目看了一眼。

    那一眼真是森森的仿佛剔骨刮肉,吓得温二姑娘当即把脚步缩了回去,还拉着叶蓁蓁又往后退了两步,心里却不由愤愤的。

    当着云萝的面,他竟然就这样的两幅面孔!

    云萝当然也看见了,毕竟他又没有掩饰,便伸手直接将他的脸扳了回来,“你该走了,我梳妆之后也要去席上。”

    景玥看看她的头发,又看看她未施粉黛的小脸,还回味了一下刚才她的小手贴到他脸上的触感,一句话便没有过脑的说了出来:“我帮你。”

    下一秒他就被云萝推得后退两步,然后两扇窗户无情的在他眼前关上了。

    他似乎还听见了温如初的嘲笑声。

    在原地站了会儿,他转身一敛衣摆在石阶上坐下了,虽然阿萝不需要他帮忙梳妆,但他还是决定等她梳妆完后一块儿到宴席上。

    阿萝这样美,今日一出,又不知有多少混账对她动了心思,他若是不护得紧一点,万一被某些色胆包天的冲撞了怎么办?

    瑞王殿下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云萝及笄之后,上门拜访老夫人和长公主的夫人太太的确增加了不少,还话里话外的都在有意介绍家中或是亲朋家的儿郎,想要联姻说亲的意图简直昭然若揭。

    长公主应付了两天,然后借口有事忙,直接躲到了报馆里去。

    老夫人倒是没有躲,但她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该联络感情的在过去的大半个月里基本都联络过了,走动得太过频繁反倒不好,便接过了管家之责,为打发时间,还把刘氏和云萱带在了身边教她们如何主持中馈,管理下人。

    这必然是能让她们受惠的,尤其是云萱,栓子如今已是举人,她以后就是他家的当家主母。况且她本身的嫁妆就不少,如何打理那些东西,给自己添进项,不坐吃山空,不让人诓骗了,这些都是乡下丫头无处去学习的。

    如今,卫老夫人愿意教她,她便学得十分认真,加上识字又不蠢笨,学得也很快。

    文彬一如既往在望山书院读书,栓子偶尔出门与陆续上京的举子们联络交流,但大部分时间却仍是躲在屋里读书,而郑嘟嘟也找到了他的新去处,拎上他的书袋重新进了学堂。

    他当日在十里亭结交了一个新朋友,之后就曾跑到那个叫卫筑的小郎家中玩耍,一来二去混熟了,卫筑的祖父卫平川又正好是个开了学堂专收蒙童的老秀才,他就回来跟云萝说,要去上学读书。

    “他们都在读书,我平时都不能找他们玩,好无聊的!唉~”

    明明就玩得很开心,每日傍晚被文彬压着读书的时候,那小表情不知道有多忧伤。

    眼下突然这样主动的说要去上学读书,也不知是真的想读书还是想要去跟小朋友玩耍。

    云萝没有戳破他的小心思,只把这件事跟郑丰谷说了,郑丰谷就跑去探查了一番,听那边的邻里对这位老先生都是交口称赞的,想到他们要年后才回村,嘟嘟已经荒废了一年没有上学,便拎了礼上门把郑嘟嘟塞进了卫老先生的学堂里。

    这样一来,府中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毕竟郑嘟嘟一个人就能抵得上一家人的闹腾。

    没有了郑嘟嘟来打扰,连黑白团子都惬意了许多,懒洋洋的却祸害了竹林旁的小半个花园。

    这天,云萝一早起来就发现外面不同于昨日的黑暗,开门便看到了满地积雪,一脚踩下去已经能没到脚踝了。

    天上还在往下飘洒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云萝站在屋檐下抬头看了一会儿,然后决定今日的晨练换一个方式。

    卯时将过,她听见了门外一阵欢呼快走,郑嘟嘟和文彬顶着满头的雪花跑进了她的院子,一进来就有听见郑嘟嘟“哇”的一声,然后就直冲着她跑了过来。

    她的身旁已经堆起了一个比她人还要高的雪人,郑嘟嘟跑过来围着转了两圈,忍不住双眼亮晶晶的,仰起脸跟她说:“三姐三姐,好多雪呀!”

    江南也下雪,但很少能下得这么大,而且除非在山里,不然积起的雪很快就会融化。

    郑嘟嘟没见过山里的积雪大半个月都不能融化的景象,反正在白水村,在他有限的印象里,一觉醒来就到处都是白茫茫的景象,并不多。

    他又绕着云萝堆起的两个大雪球转了两圈,说道:“听说京城的雪一整个冬天都不会融化,那这个雪人是不是也能在这儿站一整个冬天?”

    文彬看了会儿那两颗大雪球叠在一起的“雪人”,蹲下身抓了抓雪,也说道:“这雪跟我们那儿的也不一样呢。”

    江南的雪一捏都是水,京城的雪却是松散的如粉末一般。

    天渐放亮,姐弟三人把院子里以及周围的一片积雪都横扫而过,滚出了两个巨大的雪人,几乎要越过围墙了。

    月容快步从院外进来,屈膝道:“郡主,瑞王爷来了,正在前院侯爷的书房里,托人传话进来,说要请您去赏雪。”

第339章 友谊的小船要翻了

    外面冰天雪地,路上也可能被积雪封路,天上还一直没有停止下雪,云萝并不觉得此时出门赏雪是一件趣事。

    但出门没有,在家里的雪地中玩上一会儿,还是可以的。

    侯府与长公主府比邻而居,且开着相通的小门,两处府邸加起来,便是无比的庞大,供几个人嬉闹玩耍是足足的。

    今日休沐,卫漓没有当值,文彬和嘟嘟也没有上学,就连太子殿下都溜出宫来了,漫天的大雪和堆积了三寸厚的积雪都不能阻挡他奔出宫门的脚步。

    因此,镇南侯府的后院几乎要被闹翻了天,黑白团子都被从隔壁长公主府抱了过来一起玩耍。

    亭子里架起了炉子,煨上小酒热汤,暖着点心小菜,卫漓拉着景玥、文彬和栓子结了个诗会,对着满院的雪景吟诗作赋也甚是风雅。

    郑嘟嘟只在这里看了一会儿,就表示这一点都不能吸引他的注意,便偷偷摸了两块点心,拉着太子殿下到亭外的雪地上去玩耍了。

    太子殿下今日出宫,也不是来参加什么诗会的,平日在宫中每天与学业打交道,难得休沐,他一点都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面,因此十分愉快的跟着郑嘟嘟出去,并很快跟从隔壁过来的毛团子滚到了一起。

    见了几次之后,黑白团子如今也是太子殿下的心头好,可惜他心里再喜欢,以他的身份和如今的年纪,都是不被允许养这种威猛凶兽的。

    那边三小只的打闹动静吸引了亭内围炉作诗闲谈的几位,景玥的目光却落在另一边已经滚出了两个大雪球的云萝身上。

    两个雪球一大一小,但即便是小的那个也有直径近三尺,大的那个更是惊人的比她人还要稍高一些。

    两只雪球紧挨着,云萝蹲下身,张开双手便将小的那个抱了起来,轻轻一抛,那雪球就仿佛空心的一般,没有一点点份量,甚是轻灵的往上飞起并落到了大雪球的上面,两球叠加,便有了雪人的一个初始模样。

    她踩上高凳子,用手中的小铲子在“雪人”身上不住的搔刮,想要打磨出人形的轮廓。

    郑嘟嘟和太子逐渐被她的动作吸引,带着团子一起围拢了过来,仰头看着眼前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无比巨大的“雪人”,三双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三姐三姐,这个雪人比你院子里的还要大!”

    云萝不理他,专心致志的磨着两球相接处的缝隙,意图磨出圆润融洽的模样。

    但偏偏,越是打磨,那类似于脖子的地方就越是形状奇怪,渐渐的呈现出了一个扭曲的形状。

    郑嘟嘟站在下面双眼晶亮、跃跃欲试,努力踮着脚尖扒拉在大雪球上面,不住说着:“三姐,我帮你,我帮你啊!”

    太子却后退一步,反倒把“雪人”看得更清楚了,看着云萝手下逐渐扭曲的雪团形状,太子殿下丝毫不知婉转为何物,直说道:“你这是堆的什么妖魔鬼怪?晚上天黑时若有人从这边经过,怕是要被吓出病来的!”

    云萝手上的动作一顿,转首垂眸,面无表情的看向了太子表弟。

    太子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二字,撇着嘴角拧着眉,双手环胸,似乎连靠近触碰都会玷污了他太子殿下金贵的双手。

    郑嘟嘟转头看看瑾儿哥哥,又抬头看看被他扒拉着的“雪人”,最后又看向他,义正言辞的说道:“这是还没做好呢!做好了就会跟院子里的那两个一样好看。”

    文彬在亭子里听见了这话,差点将口中的茶汤喷出来,然后默默的放下茶盏捂住嘴,目光游离了一瞬,就算昧着良心,他也没法说出郑嘟嘟这样的话来。

    这难道就是他总能无时无刻吸引三姐关注的原因所在吗?

    云萝也不由得眉心一抽,看了郑嘟嘟一眼,又默默的看着眼前正在越发扭曲的形状。

    她虽手艺不怎么样,但审美还是挺正常的。

    忽然就没了堆雪人的兴致,云萝从高凳上跳下来,脚步一转就转到了后面,然后伸手一推,庞大的、稳稳扎在地上的“雪人”瞬间就被她给推倒了,朝着太子殿下无情的压下。

    “嘭”一声,巨大的雪球散落一地,把太子殿下埋得结结实实。

    郑嘟嘟也受到了连累,来不及逃跑,面朝下的趴在雪地里,只余一颗脑袋和两只手在外面扑腾。

    云萝没有去管他,只从散乱的雪堆里先挖出了太子殿下的脑袋,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从懵逼到龇牙咧嘴,伸手就按着他的脑袋又往下埋了一点。

    太子气极了,放眼整个皇城,没人胆敢对他这般无礼冒犯!

    哦,除了他舅舅。

    他一点都不指望坐在那边亭子里看热闹的舅舅会来救他,因此张嘴便喊道:“表哥救我!”

    卫漓嘴角一抽,被他们闹得真是什么谈诗论书的气氛都没有了。

    放下茶盏,暗叹一口气,卫小侯爷转头对云萝说:“妹妹,当心莫要着凉了。”

    云萝按着太子脑袋的手松了些,见他被气得面上泛红,头顶都快要冒烟了,便说道:“无事,太子殿下这些年来每日勤学苦练,身体很是健壮。”

    这并非虚言,太子年纪虽小,偶尔看起来似乎还挺淘气的,但他其实学习十分勤奋刻苦,读书练武,一日都没有落下,那些年被毒物损伤的身体也已修复,但养成的性格脾气却终究遗留了下来。

    所幸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连帝后都没有想要特意把他扭转过来的意思。

    太子被云萝的话气得鼻孔里面都要喷出滚烫热气来了,扭头躲开她的手,被埋在雪里的身子也用力扭转挣扎,终于被他挣出了一只手。

    得了一只手的自由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却并不是帮助身体的其余部位从雪堆里挣出来,而是手臂一挥,扬起一捧雪花就朝云萝飞了过去。

    云萝后退两步成功避开,倒也没有再为难他,只是搂过一旁雪地里打滚的毛茸茸,一边摸毛,一边温暖被积雪冻得冰凉的手,一边看两个弟弟在雪地里挣扎,心情甚是愉悦。

    雪人,她是不想堆了,以后都不想堆了,但把弟弟们埋进雪地里,看着他们奋力挣扎的模样,似乎也很能调剂心情。

    景玥侧身趴在栏上,看着云萝使坏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扬声问道:“阿萝,可要过来喝一碗热汤?”

    两个人已经基本要从雪地里挣出来了,郑嘟嘟虽然被埋得少,但太子的年纪更大,因此进度相差无几。

    云萝揣着比她还要大的毛团起身,脚步一转就进了亭内。

    这里虽也有两面敞风,但因为火炉子的存在,比外面却是温暖了许多,再喝上一碗热汤,顿时觉得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

    太子和郑嘟嘟并没有落后她多久,很快就沾着一身雪花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太子的双眼喷火,郑嘟嘟则满脸控诉,委屈巴巴的说道:“我又没有说三姐的雪人不好看。”

    文彬将他身上的积雪掸干净,伸手摸了下脖子,发现他被埋在雪地里这么一会儿,身上竟一点都不见冷,还热得冒气。

    太子殿下身上的雪也同样被掸干净了,重重的在矮凳上坐下,捧起一碗热汤就喝进了肚子里,再重重的把碗往桌上一放,哼道:“大概是嫌你睁眼说瞎话,一味奉承非好儿郎所为。”

    郑嘟嘟人顿时就生气了,“才没有奉承,三姐本来就是最好的!”

    太子嫌弃撇嘴,“瞧你那谄媚的嘴脸,说出这样肉麻的话,我都替你感觉羞耻。”

    郑嘟嘟瞪大了眼睛,又鼓起脸,眼看着友谊的小船就要翻了。

    长公主身边的大丫鬟雀儿匆匆进了园子,看见这里气氛正好,不由脚步微顿,然后快步来到亭外,屈膝说道:“禀侯爷、郡主,长公主殿下出报馆时候遇上有人当街斗殴,被惊了马车,不甚撞伤额头和肩膀,现正在报馆中歇息。”

    卫漓当即被惊得站了起来,“母亲被伤得如何?”

    雀儿又是一屈身,说:“已就近请了大夫来看,额头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只是肩膀被撞狠了,左边整只手臂都有些抬不动。”

    太子不由得惊呼一声:“这么严重?”

    卫漓亦是目光一沉,云萝却已经放下揣在手上的毛团,抓着兄长的手就直往外走,“先去看看再说。”

    一伙人都没了继续玩闹悠闲的心思,牵了马就直往报馆奔,而不擅骑马的几个则被落在了后面。

    都没来得及听丫鬟说说事故的始末,他们一路疾行,却也费了不少时间才赶到报馆。

    进了乌石巷,就察觉今日这里是不同以往的冷清,应该说,自开设了报馆,乌石巷里已经有很久没这么安静了。

    巷道两旁的铺子里都有客人,但一个个都只是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却并不踏出门槛。

    报馆外围了一队足有二三十人的兵丁衙役,也不只是听说长公主意外受伤之后来保护的,还是来调查情况的。

第340章 这真是个意外

    报馆每一间办公的小书房内都设有榻,供长公主他们午间或其他时候的偶尔歇息,此时,长公主就躺在榻上,额头被缠了厚厚的一圈纱布,具体伤得如何,云萝这样也看不出来,但左边的肩膀,却是即便隔着衣服,她也看出了那里肿起一大块。

    大夫是男子,又是急急忙忙从最近的医馆里请来的,长公主自然不会撩开衣服给他看受伤的地方,大夫诊断便只能靠把脉和长公主的口述,难免给他增加了难度。

    看到云萝过来,这大夫明显的松了口气,迅速的把他诊断出来的情况跟云萝说了一遍,并把位置让了出来。

    托之前各种流言蜚语的福,几乎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安宁郡主自幼长在乡下,却据说学得一身医术,不管那医术究竟好不好吧,终归是懂的。

    根据这位姓梁的大夫所说,长公主额头的伤口乃撞击所致,从表面上看,就是破了层皮,敷上药膏过几天应该就能痊愈了,内里究竟是否有损伤,还得看之后是否有头晕恶心之症。倒是这肩膀上的伤更重,据他初略诊断,可能是筋脉挫伤,也可能是骨头有损。

    说完后,梁大夫就迅速的退出了内室,云萝也能揭开公主娘的衣裳,去检查她肩膀的伤势。

    揭开衣襟,便见她白皙的肩膀上呈现了一大片紫红色,蔡嬷嬷在旁边看着,心疼得直抹眼泪,说:“方才大夫过来之前,老奴还亲眼见过,不过红肿而已,没这样发紫发黑的,且也没这么肿。”

    长公主见蔡嬷嬷心疼,云萝也一脸严肃,却是反过来安慰道:“嬷嬷也是见多识广的,怎么忘了但凡被撞击所伤,都是初时不显,过上一段时间才会愈发红肿?应当只是撞疼了,这边手臂便有些发麻酸软,缓过来就没事了。”

    蔡嬷嬷继续抹眼泪,也说不出“殿下金尊玉贵,从未受过这样的苦”这种话,毕竟她家殿下还真的是一直在受苦,也就最近几年才逐渐松泛了起来。

    先帝荒唐,殿下虽为嫡公主,许多时候却还不如几个贱妇所生的庶公主有份量,不得不费尽心机的讨好先帝,在后宫中帮先皇后娘娘和当今陛下挣出了一条活路。

    卫侯爷是个会心疼人的,对殿下也是一往情深,殿下嫁给他之后确实过了几天自在日子,但紧跟着就是先帝驾崩,年幼的陛下登上帝位,殿下从公主变成了长公主,为了扶持陛下坐稳皇位,经历的明枪暗箭、阴谋算计、朝堂诡谲无数,连驸马都为了救陛下而死。

    那时,殿下差点就没有挺过来,又是几乎拼命般的生下遗腹女,却被小人趁乱调了包,一散就是十二年。

    跟那时候相比,如今只是被惊了马车不甚撞伤,还真的只是毛毛雨一般的小问题。

    蔡嬷嬷看着平时还会跟小侯爷和郡主撒娇的殿下,此时却不管郡主如何在她伤口附近按压都没有在脸上显露一丝痛色,哪怕回答说疼的时候也十分平静,好像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却忍不住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她家公主殿下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很娇气的女子。

    云萝在内室给公主娘检查诊断的时候,卫漓和景玥就在门外审问长公主惊马受伤的经过。

    从车夫和侍卫们的口中得知,当时他们刚出乌石巷,就遇到了两拨二十来个人在聚众斗殴,领头的便是两个京城有名的纨绔,似乎是两人同时看上了一只绿毛鹦鹉,互不相让,然后就打起来了。

    这件事并不稀奇,虽然京城内禁止聚众斗殴,但这些官宦世家里的纨绔向来无法无天,就算斗殴被京兆府或其他的有司衙门抓起来了,也不过是被训斥几句,或赔点钱,转眼就能放出来。

    一个没有被抓进过大牢的纨绔,是一个不合格的纨绔!

    因此遇到有人斗殴,车夫和侍卫们都没有放在心上,隔着一丈远,打马从旁边经过。

    却不想,就在将要经过的时候,一个壮硕的小厮突然被人扔了出来,落地之后一时间站不稳当,连连后退,然后重重的撞到了给长公主架车的其中一匹马上。

    马匹受惊,牵连到马车不稳,虽然很快就被安抚下来,没有出现当街狂奔疾驰这样的事故,但长公主一时不察还是撞到了肩膀和额头,尤其是额头,正好撞在棱角上,当时就流了一脸的血,把所有人都给吓呆了。

    卫漓和景玥听闻后对视一眼,然后一人看向了急匆匆带人赶过来的京兆府尹,一人则看向了缩在角落如同两只受惊鹌鹑的纨绔。

    对上卫小侯爷的目光,京兆府尹不由擦了擦冷汗,连忙说道:“是下官失职,没有管好京城治安,让长公主受惊,凤体有损。”

    被景玥盯上,那两只纨绔更是瑟瑟发抖,什么争斗矛盾都被他们暂且抛到了脑后,此时只想抱在一起寻求安慰,眼睛不住的往景玥挂在腰间的那根长鞭上瞄。

    要是早知道会惊扰到长公主,还把景王爷都惊动了过来,他们……他们就换个地方约架了!

    景玥看着他们这没出息的样儿,都有点不想怀疑他们是否另有目的了,总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有点蠢。

    手指在鞭梢轻绕,吓得两只鹌鹑……哦不,两只纨绔顿时一个激灵,往彼此的身上挨得更近了。

    景玥忽然笑了一声,看着他们如同见鬼的表情,问道:“你们为何要在那里斗殴?”

    两人愣了下,这个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为了抢一只绿毛鹦鹉啊,难道是他没有听清?

    不由小心觑着景玥的脸色,又看了看想旁边的卫漓,其中一人便支吾着说道:“王爷恕罪,小侯爷恕罪,我们就是俩不学无术的纨绔,斗鸡走狗遛鸟啥啥的,实在没想到竟……竟会冲撞了长公主。”

    虽然好像被骂了,但另一个纨绔却也是连连点头,“要早知道会冲撞长公主,我们……我们绝不会在那儿斗殴。”

    换个地方,或另选个日子也行啊,反正他们有的是空闲,什么时候打不是打?

    其实,他也没那么喜欢那只鹦鹉,就是咽不下贱人要跟他抢的这口气。

    景玥继续把玩着鞭梢,说道:“乌石巷外并不是繁华之地,周围也没有售卖鹦鹉的铺子,你们为何会到这里来?”

    鹦鹉此类的东西,向来都是富贵人家欣赏把玩的物件,因此但凡有此类铺子,多是开设在繁华地段。

    纨绔一愣了下,下意识说道:“约架自是要挑个僻静处,不然还没打到一半就会有官兵过来,被抓倒是没什么,顶多关上两日被训几句话,就是败兴得很。”

    坐于一旁的京兆府尹顿时一脸的扭曲。

    纨绔二倒是比纨绔一要稍微敏锐些,转个弯就回过味来了,景王爷这是在怀疑他们故意堵在长公主的必经之路上,趁着斗殴的借口找机会对长公主下手。

    顿时一个激灵吓得脸色大变,慌忙说道:“王爷明鉴,就算再借给我百八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故意冲撞长公主啊,真的是意外,就是那么凑巧,撞到了长公主的马。”

    卫漓多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聪明。”

    二号纨绔的心情一言难尽,他就是个纨绔,但又不是傻子,好歹也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就算不学无术招猫逗狗,那平时在家中耳濡目染的,还有爹娘拎着耳朵和板子轮番教导,该知道的总还是要知道。

    纨绔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当然了,像卫小侯爷这种从小就正经的人,是不会了解他们纨绔的生存之道的,他说不定还以为,他们纨绔都是些蠢货呢。

    好气,只能憋着!

    纨绔听了小伙伴的话,也迅速转过弯来,不由瞪大了眼睛说道:“我们就是想打个架,要不是这里偏僻,也不会到这里来,冲撞了长公主是我们不对,但你们可不能冤枉我们别的!”

    “就是就是,可不能冤枉我们!”

    打架时不甚冲撞长公主,害得长公主受伤,家中长辈知道后或许会请个祖宗家法,跪几天祠堂,但若是他们故意冲上去要害长公主,他们怕是要被打死。

    卫漓眉头一抽,景玥则更直接一点,说道:“以前,这边确实僻静,但自从报馆开设以来,这一片人来人往的可是热闹不少,也常有巡逻官兵走动。”

    纨绔二说道:“那也比别处清净啊。”

    纨绔一点点头,见景王爷好像没有要抽他们的意思,胆子也渐渐的大了起来,说道:“我们都查过了,这里隔两个时辰才会有巡逻经过,避开那个时间,我们能安安心心的打……玩上两个时辰!”

    卫小侯爷的表情亦是一言难尽,原来纨绔们打个架,还有这么多程序吗?

    选地、探查、约定时间,若有意外,说不定前一刻还打得难分难舍的两伙人转眼就能勾肩搭背,还大言不惭的说他们是在玩?

    有这份心思,放在别处,干什么不能成?

第341章 胳膊还保得住吗

    为一只绿毛鹦鹉而聚众斗殴,却不慎冲撞长公主,连累她惊马受伤的两人,其一是兵部王尚书家的二公子,另一人则是泾阳侯武家的四郎。

    这两人的年纪都不大,也就十六七岁,长得倒是白白净净甚至俊俏,相貌还有几分相似。

    毕竟是血缘相连的表兄弟。

    王二郎是王尚书的继妻所生,前面还有原配留下的一个兄长和两个姐姐,其中二姐便是三年前在沐国公府与广平王二公子顾安城滚到一处被捉奸在床的女主角之一,三家牵扯,后来又加了一个蒋华裳,至今都没有得出一个让几家都满意的答案,此时,王二小姐都已经十八岁了。

    这种原配和继室的孩子同处一屋的事情,往往会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一种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原配的孩子们被后娘和她的儿女们压得死死的,另一种则是亲爹与原配情深义重,就算没了亲娘,原配留下的孩子们也依然高高在上,把后来者压得死死的。

    很不幸,王二郎遇上的就是后一种。

    泾阳侯府武家在十几年前,还是老侯爷当家,据说是个一事无成、混吃等死的老纨绔,虽有侯爵在身,却在京城没什么份量,几代积累的家财也被他挥霍得差不多了。这样的家族,竟能把女儿嫁给当时已是朝中新贵,前途无量的王崇,哪怕是个继室呢,也让许多人认为是武家烧了高香。

    哪怕后来有传言说,王崇续娶只是想要为原配留下的几个孩子找一个照顾他们的娘,对继妻武氏并无多少敬重,也没几个人为武氏不平。

    毕竟,是那个家里出来的女儿,能嫁给一个这样有前途、有出息的夫君,就已经是烧了高香了。

    摊上这样的爹,王二郎的日子显然顺遂不到哪里去,亲娘武氏似乎也没有要他去跟长兄争夺什么的意思,渐渐的就成了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直到后来,泾阳侯在边关立下战功,未降等袭爵,京城的那些夫人太太们才不敢欺负武氏和武家人。

    武四郎比他要稍微好一些,至少父母长辈疼爱,但因为有个不靠谱的祖父,家道中落、名声不好,小时候就没几个人愿意跟他玩,只能找王二郎。

    但别以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又是亲表兄弟,就感情有多好。

    他们是属于从小就为了争夺一盘点心而大打出手的类型,如今大了,倒不至于还为一盘点心动手,但遇上好玩的东西,你看上了,我必然也是看中了的,那就要抢过来。

    于是就有了之前在乌石巷外的聚众斗殴。

    但如今出事了,两人仿佛终于想起了他们还是血脉相连的表兄弟,便迅速的放下成见,相互抱团取暖。

    云萝为公主娘诊治过后,从内室出来时,王、武两家的长辈听说自家孩子打架牵连了长公主受伤,终于也急匆匆的赶到了。

    一进门,王尚书就怒喝了一声:“孽子,看你做的好事!我打死你!”

    扬手便朝王二郎打了过去。

    王二郎仿佛习以为常,当即抱头下蹲护住自己,那动作要多熟练就有多熟练,云萝却在他抱头的一瞬间,看到了他脸上的憎恨。

    莫名的,她出手拦下了王尚书,抓住他挥下的手腕,并将他往后一推,冷着脸说道:“王大人,请你来这里,不是叫你喊打喊杀的。”

    王崇身为兵部尚书,虽是文人出身,但也有几分武艺,年过不惑也是正当壮年,却没想到被一个才到他肩膀的纤弱小姑娘给一推就退出了三步。

    他脸上的表情一滞,抱拳朝云萝说道:“下官见过安宁郡主,犬子无状,整日惹是生非的,如今更是连累长公主凤体受损,下官实在惶恐,平时忙于公务没有好生教导,都是让他娘给宠坏了。”

    说着,又瞪了蹲在云萝身侧的王二郎一眼。

    云萝眉头轻轻的一蹙,不悦道:“你平时没有好好教导,出了事就喊打喊杀的,是什么道理?”

    王崇顿时脸色一僵,看向云萝的眼神就明显多了几分不悦,沉声道:“安宁郡主,这孽子冲撞了长公主,你怎么反倒替他说起话来了?”

    卫漓不由得皱起眉头,张嘴想说什么,却见云萝也转头看向他,说道:“哥哥,不如去请能为王二公子做主,为他的祸事负责承担的那一位吧。”

    王崇的脸色更难看了,声音也在瞬间高扬,说道:“安宁郡主!下官乃是王熠的父亲,如何不能为他做主?”

    “那他犯下的错,闯下的祸你都愿替他一力担下吗?”

    闻言,王崇的目光不由得一闪,拱手说道:“他荒唐无能,闯下大祸,自是任由郡主打骂,便是打断他一条腿,下官也绝无二话。”

    云萝却摇头,说道:“我看他似乎年纪不大,这样惹是生非,就是爹娘没有把他教好,所以他的错,自然要由他的爹娘来承担至少一半以上,大人是想自己来,还是让夫人来?”

    蹲她身侧的王二郎王熠忽然抬头飞快的看了她一眼,眼里有点异样的光。

    云萝没有注意,而是看着王崇继续说道:“大人刚才说,你平时忙于公务没时间管教王二公子,都是被夫人宠坏的,那不知王大人如今是愿意替夫人和二公子一力担下此事,还是请夫人来为二公子的祸事负责?”

    王崇的面颊猛的抽了两下,他都要怀疑孽子不是冲撞长公主,而是立下了什么功劳,竟让安宁郡主这样护着他说话!

    也不知长公主伤势究竟如何,要如何才能平息卫家和圣上的愤怒?王熠被打被骂他都无话可说,但要他替这孽子担下罪责,他却是不愿意。然而,他此时若当真说出自己不愿替夫人和次子担责,传了出去对自己的名声是极大的伤害。

    就在这时,王熠忽然往地上一瘫,伸手抓着云萝的一点点裙角,哀求道:“郡主,此事与我爹娘无关,都是我任性妄为才冲撞了长公主,您要杀要剐我都认了,绝无怨言!”

    云萝一脚将他踢翻在地,面无表情的说道:“放心,少不了你的。”

    在地上打了个滚的王二公子:嘤!

    云萝又说:“不过看你年纪应该不足十八,勉强可从轻发落,被免去的那些由你的父母承担。”

    王熠飞快的瞥了他爹一样,小心问道:“不知长公主伤势如何?”

    “你一直站在现场,看到的应该比我更多才对,额头上破了一个口子,听说在大夫来之前流了满脸的血,止都止不住?”

    王熠抖了下手,缩着脖子问道:“那那那胳膊咋样了?”

    “挫伤,骨裂。”

    王二公子和武家四郎皆是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骨骨骨头都裂开了?长公主因为他们的胡闹被牵连,不禁额头上破了一个大口子,连骨头都被撞裂了!?

    他们的胳膊还保得住吗?

    见他们小心摸着自己的胳膊,一脸的痛惜和不舍,云萝不禁一默,难得安慰道:“放心,不会让你们赔手臂的,按大彧的律例来。”

    王二、武四:“……”你还不如废我们一条胳膊呢!

    一直在后面看王崇作态的武家老夫人带着儿媳妇走上前来,躬身道:“老身见过瑞王、卫小侯爷、安宁郡主。”

    三人忙还礼,并请武老夫人坐下。

    武老夫人却没有就坐,而是看着武四郎说道:“侯爷不在京城,府中皆是妇孺,不能好好教导郎君,倒是把他纵得肆意妄为,都是老身和他娘没把他教好,小侯爷和郡主想要如何责罚,老身和他娘都替他认了。”

    又看着王熠说道:“熠哥儿是老身的亲外孙,在府上常来常往的,把他纵成这么个性子,老身也不能推脱,只是他母亲近日身体不大好,王大人大概也是心疼夫人病重,才没有将此事告知给她的吧,不然我那女儿定是要一起过来给长公主赔罪的。”

    老夫人看着王熠的时候满脸疼惜,看向王崇这个女婿时,却眼神淡漠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王崇嘴角微动,最终垂眸,什么话都没有说,对武老夫人意有所指的话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武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怒气,就连武夫人看他的眼神都是厌憎的。

    内室门打开,长公主额上缠着沾血的纱布,吊着一只手臂走了出来。

    屋内人连忙行礼,免礼之后,长公主对武老夫人说道:“本宫身子不便,仪容不整,还请老夫人不要见怪。”

    武老夫人忙说道:“殿下这样说,真是要羞煞老身了。都是我家这两个孩子任性妄为,连累了殿下。”

    这是把王熠也一起归到她武家去了。

    王尚书的脸上终于还是浮现了一丝不自在,朝长公主拱手赔罪。

    长公主笑着说道:“都还是孩子呢,比我家逸之还要小,少年人哪有不淘气的?”

    武老夫人忙说道:“可不敢跟小侯爷相比,这两个孩子若是有小侯爷的十之一二,我和他们的娘都要从美梦中笑醒了。”

    长公主笑得一脸和气,“老夫人过谦了,也就有点儿淘气,本宫的伤势亦无大碍。不过,既然犯了错,总要受些责罚才好。”

    “应当的,不知殿下想如何责罚他们?”

    “本宫虽伤在左手,但往后铺纸写字也多有不便,报馆中又杂事甚多,不好耽搁,不若让他们留在我身边当个侍墨童子?”

第342章 郡主那样的神仙姑娘

    长公主一句话,王二公子王熠和武四郎武长风就被留下了,武家人和王崇离开的时候,那表情就跟做梦似的。

    王熠也觉得跟做梦似的,小心觑着长公主的脸色,斟酌了再斟酌,才鼓起勇气问道:“殿下为何这样轻易的饶过小子?”

    此话一问出口,站他旁边的武长风就用手肘疯狂的怼他,挤眉弄眼一脸着急。

    轻易放过我们还不好?哪有人这样问的?若万一长公主后悔了,你这么一问岂不是正好给她借口加重责罚?

    长公主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似笑非笑的说道:“本宫的侍墨童子可不是好当的,说不定到时候你们宁愿被打断一只胳膊。”

    两人当即一缩脖子,王熠也不敢再问了。

    从小生活的环境,造就了王熠虽是个不学无术、惹是生非的纨绔,但却是一个胆子相对比较小的纨绔。

    武长风比他要张扬一些,但也不敢在长公主的面前放肆。

    长公主没有再继续吓唬他们,便说:“天色不早,今日你们且先回家去,从明日开始,每天的辰时一刻,你们都必须到达报馆,若本宫尚未过来,便听从霍先生的安排。”

    霍先生也就是霍军师,除了那群伤兵,报馆里的其他人如今都称他一声先生,除编辑审核之外的一应杂务皆由他负责安排,兴致来了,也能写上几笔。

    王熠和武长风眼巴巴的看着长公主,辰时一刻?这么早的吗?那岂不是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

    不是侍墨童子吗?怎么还要做其他事务?

    但他们并不敢有意见,只能乖乖的领命,离开报馆,一直到出了乌石巷,表兄弟两个才对视一眼,脸上皆是苦色。

    “都怨你!”武长风压着声音说道,“要不是你来跟我抢那只鹦哥,我就不会跟你打起来,更不会冲撞长公主。”

    也就不会有今日以及往后的那许多事了。

    王熠反唇相讥,“分明是我先看上的,你从小就爱跟我抢,但凡是我看上的,就算它是坨屎,你也非要来抢上一回!”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也不知是谁抢了父亲送我的木马!”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再说,你不也抢了我娘亲手给我绣的香囊吗?”

    “你若不抢我的木马,我会抢你香囊?”

    “呸!要不是你那两只眼珠子一直落在我的香囊上打转,我会去抢你的木马?”

    “你抢的可不只木马,我的什么东西你不抢?”

    “说得好像你从没看上过我的东西似的!”

    吵到这里,兄弟俩不由沉默了下,然后齐齐冷哼一声,扭头便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离开了。

    报馆那边,长公主也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然后就在众人的小心伺候中登上马车,打道回府。

    太子和文彬他们虽落后一步,但也在之后都过来了,此时,太子和郑嘟嘟就跟云萝一起坐在长公主的马车上,把伺候的嬷嬷和丫鬟们都给挤到了外面。

    长公主此时的模样实在是有些狼狈,太子殿下双手环胸一脸严肃的看着她,神色中还有点怒气和怨气,“姑母为何轻易的放过了那两个罪魁祸首?您是长公主,金枝玉叶,整个大彧都再找不出几个比您更尊贵的人,便是掉在地上的一根头发丝都是尊贵的!”

    长公主用健全的右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全天下最好的先生都在你身边,教你学识世事,朝堂波谲,甚至是阴谋阳谋,你竟是看不出姑母此举的深意吗?”

    他愣了下,随之皱眉说道:“姑母何必这样委屈自己?那王尚书治家不严,先前就出了个伤风败俗的女儿,如今他的纨绔儿子更是冲撞了您,便是以此问罪他家,天下人也不能说什么!”

    长公主点点他的额头,道:“王崇哪里值得本宫费这个心?我看的是泾阳侯的脸面!况且,本宫向来温柔大方,不过一点小伤而已,他们也不是故意的,何必为难两个不懂事的孩子?”

    最后这句话,太子殿下表示一点都不相信,别以为他还是个孩子就什么都不懂!

    他从未听见有人说他姑母是个温柔大方的女子。

    看着姑母笑盈盈不见一丝锐气的样子,太子殿下莫名心虚的游离着目光,倒是没有再继续生气了,只是说:“我定会将此事告知我爹!”

    马车走得比平时慢了许多,因此到长公主府的时候天色都有些暗了,老夫人已经从侯府过来在此等候,看到长公主又是包头又是吊胳膊的,也是十分意外。

    之后便照顾长公主躺下歇息,回头再来找卫漓和云萝询问情况。

    泾阳侯府四郎和王尚书家的二郎这对表兄弟又为了抢一只鹦哥聚众斗殴,这次却不甚冲撞了恰巧从旁经过的衡阳长公主,害长公主惊马受伤,头破血流,据说连胳膊都折了一只。

    此事不到天黑就被传扬得到处都是,到第二天,更是几乎京城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

    同时相传的还有长公主并没有为难那二人,只让他们在她手臂伤好之前每日到报馆给她当侍墨童子这件事。

    “长公主真是好脾气,若我遇上这种事,定要先把这纨绔二人打一顿,免得他们往后还继续肆意妄为,连累旁人。”这是新来京城不久的。

    “长公主如今真是通情达理了许多,自从找回失散多年的安宁郡主,长公主似乎就再也没有对谁打打杀杀的了。”这是久居京城,曾有幸见识过长公主那些年黑心病娇之模样的百姓。

    跟前些年相比,长公主确实脾气好,待人平和了许多,那些云萝不曾见过的样子,在京城的许多人心中却是留下了深刻印象。

    因此,哪怕再与睡榻难舍难分,王熠和武长风也在次日早早的抵达报馆,从卯时末一直到酉时初,整整一天,虽然长公主这天在府中养伤,但他们也在霍先生的安排下乖乖的干了一天活。

    虽然实在干得不怎么样。

    长公主受伤,云萝最近手上又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把报馆的事又接手了回来,在家照顾公主娘两日,第三天就早起出门去了报馆。

    她抵达的时候,王熠和武长风已经在忙活了,锦衣玉食的两个纨绔公子混迹在裋衣短褐的糙汉中间,十分显眼,身无几两肉的他们还被衬出了几分柔弱可怜。

    看到云萝从门外进来,堂内诸人皆行礼喊一声“郡主”,本来还有气无力的拿着块抹布东擦擦西抹抹的王熠也眼睛一亮,十分殷勤的凑了过来。

    “见过郡主!”

    云萝的目光在他身上一落,顿了下才问道:“霍先生给你们安排了什么事?”

    王熠看了眼手中的抹布,说:“就让我们四处打扫,哪儿沾了灰就擦擦干净。”

    说话的时候,他眼巴巴的看着云萝,似乎期望她能给他们换个活计。

    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还稚气未脱,又白白净净的,看上去十分无害,甚至还有几分可怜。

    云萝看明白了他的表情,却无动于衷,还说:“别的你们恐怕也做不来,就先从最简单的做起吧。”

    王熠顿时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不是侍墨童子吗?怎么成粗使小厮了?

    云萝不再理他,径直越过他,踏上楼梯登上了二楼。

    竖着耳朵在后面听了全场的武长风此时凑到王熠身边,翻着白眼说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安宁郡主是个性子清冷,不好说话的姑娘,咱之前又连累长公主受伤,你这么巴巴的凑上去,岂能得她好脸色?”

    王熠一胳膊肘撞在了他肚子上,不悦道:“明明通情达理得很,我害得长公主受伤,郡主却仍在见到不平事时替我出头,我那爹这几天在家里的脸色不知有多难看呢。”

    武长风噎了下,侧目看着表兄眉飞色舞、洋洋得意的模样,忽然脸色古怪,凑近过去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该不会是,看上安宁郡主了吧?”

    王熠的脸色瞬间爆红,用力推搡了武长风一把,怒道:“你别胡说!郡主那样高洁出尘的神仙姑娘,岂是我能肖想的?没的玷污了她。我不过就是感激她帮我拦下那人的打骂,还怼得那人脸面全无罢了。我从未见过有人能把那人说得哑口无言,这两日每次在家遇见都要看他的脸色,我心里头却不知有多畅快。”

    顿了下,他又说:“郡主怎么能这样厉害?明明也没有说许多话,却句句都戳在那人的心肺上,到现在三天了都没有缓过来呢。”

    武长风不由得面色古怪,侧目看着手舞足蹈、双眼锃亮的表兄,倚靠着长桌托腮沉思。

    这明明就是一副怀春少年的样子,跟话本上说得一模一样。

    王熠激动了会儿就缓过神,转头看到武长风的姿势,不由得眉头一皱,问道:“你干嘛呢?忘带帕子了,拿抹布擦脸?”

    武长风一愣,猛的发现他托腮的那只手上还拿着抹布,当即满脸嫌弃的将它扔到地上,又用袖子用力的蹭起了脸。

    “你怎么不早说?”

    “呦呵!你自己拿抹布擦脸,反倒还怪起我来了?”

第343章 争宠

    王熠和武长风二人就这么在报馆里留了下来,锦衣玉食的两个公子哥儿,渐渐的竟是把小厮伙计的活儿干出了趣味来,天天来报到,莫名有种要在此安家落户的错觉。

    直到某一天,武长风还是原来的那个泾阳侯府四公子,王熠的脸上却多出了一个红到发紫的巴掌印。

    云萝到报馆的时候,发现王熠没有像往常那样殷勤的迎上来,不由多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他遮遮掩掩、目光闪烁、神情略显狼狈的模样。

    武长风还笑嘻嘻的说:“郡主莫要在意,这对他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似的,过两天便没事了。也就想着他今日还要来这里,不然伤得只会更重。”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把王熠打成这样的,只会是他爹王崇。

    云萝眉头轻蹙,然而这是别人家的家务事,老子打儿子,在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人看来都是天经地义的,甚至律法上都有明文规定,儿子杀老子是大不赦,老子杀儿子却轻者罚款打板子,最重也不过流放几年而已。

    她是幸运的,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得父母疼爱,从没有经历过这种被亲爹打骂的事情。

    然而看到王熠脸上的巴掌印,她却莫名想到了同样被亲爹不喜的沈念,在年少的很长一段日子里,沈念都活在她爸的阴影下。

    但沈念可比他有出息多了,十八岁成年之后,她一朝爆发,她爸和后妈,以及他们生的一双儿女就基本不敢在沈大小姐面前瞎比比了。

    思绪回笼,她看着王熠忽然说道:“昨日刚刚发布新报,你今天就跟着一起到街上去卖报吧。”

    王熠不由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的看着云萝。

    他都这样了,竟然还让他跑到外面去经受寒风凛冽?街上的人看到他的脸,该怎么笑话他啊?

    嗯?

    他忽然眨了眨眼,小心的觑着云萝表情,可惜什么都没看出来。

    霍先生单手夹着一大卷纸从旁边经过,摇头叹息道:“你都这个年纪了,你爹怎么还往你脸上打呢?”

    王熠顿时眼睛大亮,欢欢喜喜的接过了云萝交给他的这个新工作,他要让全京城的人都来看看,他被他爹给苛待了!

    武长风一脸懵逼的看着面上愁苦,却脚步轻快的表兄,探头看了眼外面街巷上在寒风中打卷的布幡,默默的缩回了头。

    他还是继续在屋里当个伙计吧。

    将近午时,景玥拎着个食盒进了报馆,直上二楼。

    云萝正在翻看下面搜罗起来的各类八卦新闻,思考着是不是要再开一刊八卦报。

    经过一年多的发展,大彧月报如今更多报道的是朝中大小事,只在边角末尾处才勉强能划出点空隙来放置一两则民间轶事,剩下还有这么多八卦,白白放着落灰,实在是太浪费了。

    书房门被敲了两下,然后自动开启,她抬头就看到景玥走了进来,又转头往窗外看了眼,“已经中午了吗?”

    景玥将食盒放在桌上,挑眉道:“你这是忙于工作,把用膳的时辰都给忽略了?”

    这几天,景玥每天中午都会给她送来午食,轮换着花样,至今没有遇上过重复的菜式。

    云萝看着他把食盒打开,修长的双手捧出盒中饭菜,在桌上摆放好,热气氤氲着他的眉眼,俊美绝伦,怎么看都跟这种端盘子布菜的事情不那么搭配。

    心里莫名有种异样的感觉,云萝的额头抵着笔端,看景玥的眼神有点像是在看贤惠的小媳妇。

    周身蓦然窜起一阵恶寒,她连忙将这奇怪的想法驱逐出脑海,转而问他,“你好歹也有公职在身,一天天的都没事可做吗?”

    这是她见过的最闲的权贵,连上早朝都要看心情。

    景玥已经帮她把饭菜都摆放好了,闻言眉眼一弯,笑盈盈的说道:“事情是做不完的,能交托给别人的事情何必要亲自动手?如今于我而言,再没有比见你更要紧的事了。”

    说着,就把一双筷子塞进了她手里。

    云萝嘴角轻抽,然后和他一起把他带来的满满两个食盒的东西全部吃光了。

    吃完后,她悄悄的捏了下肚子上的肉,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最近好像有点长胖了。

    这绝对不是因为她吃得多,可能是这段日子一直在报馆里,缺乏运动所致。

    景玥将她这个小动作看在眼里,脸上不由得更添了几分笑意,伸手将她从凳上拉起来,问道:“要不要去外面走走,消消食?”

    消食就不必了,但走走还是可以的。

    两人一起出门,报馆里的人对此已经习惯了,甚至看景玥的眼神也多了点看自家姑爷的意思。

    况且,这里的人,有许多原本就是在景玥麾下搏过命的。

    武长风捧着个碗从门后往外看了一眼,然后缩回去,摇头叹息。

    与他同桌的残疾伙计瞪着他,“小子乱看什么呢?莫非是对我家郡主有不轨的企图?”

    武长风连连摇头,还伸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弧度,说:“我喜欢这样的!”

    云萝侧头,正好看到了他这个动作,不由眼角低垂,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武四公子还无知无觉的,跟屋里同食的**子们斗嘴斗得不亦乐乎。

    景玥也往那边看了一眼,然后低头跟云萝说:“他来报馆也有好几天,既然王熠都能到外面卖报,就不该让他这般闲着,以免他光影虚度。”

    云萝点头,觉得他说得特别对。

    于是,刚用过午食,他就被打发出去跟王熠作伴了。

    时光流逝,从冬月进入腊月,天气愈发寒冷,王熠却仗着报馆的便利,跟他爹斗得热火朝天。

    长公主歇了一个月,伤势渐好,就又接过了报馆的事务,虽然老夫人觉得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至少也要等伤势痊愈之后再去忙活那些不大要紧的事情,但长公主如今身体康健,暂时只是左手有些不便,精力充沛的实在闲不住。

    泰康帝听闻之后,还特意派遣太子出宫来询问,并着重查探长公主的身体是否当真已无大碍。

    又逢一年腊八,城外的兰若寺要开法会,老夫人与景老太妃约定要一同前往,同行的还有郑家人和傅彰一家。

    傅彰的闺女如今已一岁半,长得白白嫩嫩胖乎乎的,摇摇晃晃的走路,正是最可爱好玩的时候,一见面就直接扒住了云萝的大腿,说什么也不放开。

    郑嘟嘟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二话不说就蹲下抱住了云萝的另一条大腿,跟白白胖胖的小姑娘大眼瞪小眼。

    傅大姑娘看着他,渐渐的皱起两根眉毛,忽然伸手往郑嘟嘟的身上推了两下,说:“走,走开!”

    她说话的口齿还不清晰,又奶声奶气的,听得人心都要化了。

    郑嘟嘟此时却丝毫感觉不到她的可爱讨喜,不仅越发抱紧云萝的大腿,还拿眼睛去瞪她,不高兴的说道:“这是我三姐,要走也是你走!”

    傅大姑娘便继续用力的推他,奈何人小力弱,郑嘟嘟就蹲在云萝身边,由着她推也推不动。

    渐渐的她就急了,小胖脸鼓囊,眼眶发红,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傅彰在旁边看得哈哈大笑,还转头跟旁边一起看热闹的两位老太太说:“小萝从小就格外招惹小孩儿的喜欢,常有小孩儿粘着她,赶都赶不走的,还特别听她的话。”

    景老太妃看得有趣,对卫老夫人意有所指的说道:“这若是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儿,不知要省多少心。”

    卫老夫人嗔了她一眼,说道:“老姐姐您跟我说这话可没用,万事都得她自个儿愿意才行。”

    景老太妃笑道:“这是自然,我不过就是白说一句,最后能不能得个好孙媳妇,还得看我家阿玥争不争气。”

    说着就特别慈爱的看了眼景玥。

    景玥……景玥也觉得自己挺不争气的,这么久了都没有得到阿萝的一句应承。

    傅大姑娘还在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用小胖手推郑嘟嘟,嘴里还不忘嚷嚷着:“走开,走开!”

    郑嘟嘟可生气了,鼓着小脸气呼呼的瞪着她,但双手是坚决的不松开,反而抱得更加用力。

    这个胖丫头真是太过分了,不仅来跟他抢三姐的欢心,竟然还想把他赶走!

    两个胖小孩僵持不下,耽误了行程,刘氏就过来劝说郑嘟嘟,说:“嘟嘟是当哥哥的,理当多让着些妹妹,先松手好不好?”

    这当然是不好的。

    郑嘟嘟直接撇开脸,浑身上下都在说不愿意!

    师娘季千羽也意图把胖闺女抱走,奈何她迅速的察觉到亲娘的意图,当即连那只推搡郑嘟嘟的手都收了回来,一起用力的抱着云萝的大腿,说什么也不撒手。

    季千羽当然是能把她扯下去的,但太用力了又怕伤到她,于是,这边的母女俩也僵持了下来。

    云萝的左腿一个胖小子,右腿一个胖丫头,扯得她都要劈叉了,不由得眉心抽搐,好想把他们都扔出去。

第344章 可是意中人

    两只小胖子分抱着云萝的一条大腿,谁也不肯让谁,甚至,傅大姑娘在察觉两只胳膊可能挡不住亲娘的力气时,两条小短腿也勾了起来,如同一只树袋鼠似的挂在了云萝的腿上。

    云萝感觉自己的裙摆沉甸甸的,快要承受不住他们的重量了。

    总是格外的招小朋友喜欢,这让她甚是烦恼。

    太不会看脸色了!

    为了自己身上的新衣裳不至于被他们撕裂,云萝终于还是弯腰将挂腿上的胖丫头拎了起来,随意的往胳膊下一夹,另一只手则把郑嘟嘟拎了起来夹在腋下。

    这是一个不大雅观的姿势,勒着肚子面朝下,舒不舒服的云萝也不知道,但两个小胖子似乎都没有对此表现出不好,还挂在她手臂上兴高采烈的,大概是挺舒坦的吧?

    解决了闹事的小孩,行程也能顺利的出发,四家人,近十辆马车,加上随行的侍卫,便是浩浩荡荡一大群,穿过街道,出了城门,直往兰若寺走去。

    腊月酷寒,天地萧瑟,一眼望去,白茫茫的几乎看不见一丝绿色,官道上倒是被提前扫去了积雪,这两日又不曾下雪,除了地面硬邦邦的有些滑之外,其他的并不碍行走。

    外面寒风凛冽,马车内却暖烘烘的,尤其是云萝的马车,不仅暖和,还格外的热闹。

    两个小胖子虽然刚才还闹了一场,不仅吵架,傅大姑娘还对郑嘟嘟动起了手来,但如今坐在同一辆马车里,两人又很快的玩到了一块儿,一个奶声奶气,一个清脆稚嫩,叽叽喳喳的连前头后面的马车里都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这就和好了?”

    季千羽侧耳细听,还听见了她闺女的“咯咯”笑声,一点都没有抛弃亲娘的不舍和想念。

    傅彰拉着她的手,说道:“放心吧,别看小萝对谁都是一副冷淡模样,其实十分喜爱小娃娃,不会让咱家大姑娘受委屈的。”

    云萝:不,我没有,是他们自己凑上来,好烦!

    傅大姑娘虽然还不足两岁,却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大名——傅嫣,人称一声小嫣儿。

    她的五官随了她爹,其实并不很精致,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白白净净的怎么都不会让人觉得难看。

    更何况,相同的五官落在不同的人身上,总会有些微妙的差异,在满周岁不久的小姑娘脸上,更是将其柔化软化到了极致。况且,傅彰本身就不难看,之前还特意养了络腮胡子来遮挡不够威武的娃娃脸。

    大眼睛,小嘴巴,粉嘟嘟的圆圆脸,傅嫣儿把所有的可爱集于一身,上了马车后就只是挨着云萝,没有如之前那样抓着搂着不撒手的,便是刚跟她闹了不愉快的郑嘟嘟都忍不住凑过去跟她嘀嘀咕咕的玩到了一起。

    他还没跟比他小这么多的妹妹玩耍过呢。

    从天未明到日头渐升,他们终于到了兰若寺的山脚下,沿途也遇到了不少同路之人,有车马随行的富贵人家,也有骑驴搭车的寻常百姓,到了兰若寺附近,路边还有徒步而行的。

    兰若寺的山脚下便已十分热闹,沿着上山的一路台阶,随处可见兜售香烛供奉和其他零碎小东西的小贩,这些大都是附近村庄的村民百姓。

    郑嘟嘟刚下马车,就蹬蹬蹬的朝近处的摊贩跑了过去,抠着荷包里的铜钱,买了一个素馕饼。

    那馕饼比他的脸还要大,不厚不薄,一口咬下去,就把里面的馅料露了出来,是切得细细的白菜馅。

    郑嘟嘟吸着鼻子嗅了嗅,转头跟云萝说:“是用豆油炒过的,三姐你要不要吃?”

    说着还把饼高高的举起来,想要让她先尝尝味道,再决定买不买。

    文彬走过来,趁他不注意,“啊呜”一口就咬去了一大块,皱着眉头说:“马车上带了那么多的点心吃食,哪个不比这些更好吃?”

    郑嘟嘟气呼呼的哼了他一声,他就是觉得外面的吃食更吸引他怎么了?

    小嫣儿抬头看着他手里的饼,嘴角在不知不觉中便多了一点晶莹,伸手扯着郑嘟嘟的衣角,眼巴巴的说道:“吃,吃!”

    郑嘟嘟看看她,又抬头看看那边的傅夫人,然后揪下了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块塞进她嘴里,且不知是嫌弃还是担心的问道:“你牙都还没长齐呢,咬得动吗?”

    小嫣儿先小嘴嘬了两下,然后一点点的拧起了两根眉毛,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这个当然比不得她以前的吃**致,但尽管难吃,进了嘴的东西她并没有再吐出来,而是皱着小眉头用力的嚼了几下,然后费劲的咽了下去,之后对郑嘟嘟手里的饼再不垂涎。

    转着小小的脑袋四处打量,对于鲜少出门,就算出门也还留不下多少记忆的她来说,此时看到的任何事物都是新鲜的。

    她抓着云萝的裙摆扯了两下,然后指着蜿蜒没入山林的层层台阶说:“那儿,那儿!”

    所有的人都在往那边走,她当然也不能落下!

    傅彰和季千羽过来想要抱她走,却被她直接躲开了,转身就又抱上了云萝的大腿,仰着小脸看她,想要让她抱的意图表现得不要太明显。

    郑嘟嘟突然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和挑衅,手里的饼都不香了。

    一个胖丫头的份量对云萝来说算不得什么,抱着她也能健步如飞,路上若遇好玩的地方或景致,还能放她下来玩一会儿,反正她们走得快,就当是等等被落在后面的其他人。

    景玥就跟在云萝身边寸步不离,怀里还搂着一个感觉三姐被抢,有些失落,但放到地上去玩的时候却又能跟抢他三姐的小妹妹玩到一处,甚至颇为照顾的胖嘟嘟。

    他们走得快,其他人被落在了最后面,沿路也会经常的越过其他香客行人。此时,他们停留在路边的亭内,亭内有个炉子,烧着一锅热姜汤,锅边立着一个知客僧和一口大水缸,过往香客都能进来喝上一碗。

    郑嘟嘟和小嫣儿手牵手的探着脑袋往锅里看了眼,然后被那略冲鼻的姜味吓退了,转身就跑出到了亭外,去扒拉地上的草根残枝小石头,或者把模样稀奇的冰溜子小心取下。

    隔着厚实的手套,他们的动作愈显笨拙,但每当成功取下完整的冰溜子时都会发出一声欢呼,拿在手上把玩许久。

    冬日萧瑟,没什么好看的景致,倒是路边偶尔经过的一株梅树上结出了几个零星的花苞,总让人忍不住要多驻足一会儿。

    小嫣儿就踮脚指着枝头的一点花苞让郑嘟嘟看,大眼睛亮晶晶的,好像那是多稀罕的珍奇。

    对她来说,眼中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珍奇。

    亭内正坐着一对年过花甲的老人,视线忍不住跟着亭外那两个天真无邪的小儿女打转,每当郑嘟嘟和小嫣儿做了什么的时候,他们的脸上也会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看了一会儿,那老太太便转头问云萝,“听你家小郎的口音,仿佛是江南那边的,你们是从江南而来?”

    云萝没想到这老太太会跟她搭讪,这老太太虽穿着朴素,但举止气质都不是普通人能有的,虽气质温和,但与身旁的老爷子坐在一起时,却仿佛自成一方空间,不容旁人插足。

    顿了下,云萝说道:“是,老太太也去过江南?”

    “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老太太神态舒缓,带着些感怀的说道,“那真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名士荟萃,连说话都斯斯文文的,温柔极了。”

    身旁的老爷子转头就跟她说:“你若想去,回头我便陪你去江南走走。”

    “还是再等等吧,好不容易回京一趟,若是又急匆匆离开,儿子怕是要闹意见的。”

    老爷子眉头一竖,“他敢?老子供他吃穿花用,养到这么大不够,难道还想我们养他到老不成?”

    老太太当即伸手轻拍了他一下,嗔道:“说什么浑话?儿子孝顺,想留我们多些时候,咱就该偷着乐了。”

    老爷子绷着脸,不耐烦的说道:“行行行,你说啥就是啥吧,反正女人生了孩子,那心思就再不会放到男人身上。”

    云萝仿佛被突然硬塞了满嘴的狗粮,噎得慌。

    也不知这两位是谁家的老人。

    景玥却看着他们若有所思,随之上前一步,拱手道:“二位可是齐老太爷和老夫人?”

    老爷子当即将目光落到了景玥身上,皱眉问道:“你是谁家小子?”

    “小子景玥。”

    “景……”

    齐老爷子一愣,齐老夫人则恍然说道:“我就说这郎君瞧着眼熟,还在想是谁家的儿郎呢,原来竟是景家的,多年未回京,不知你祖母近来身体可好?”

    齐老爷子转头看了她一眼,嘟囔道:“你看哪个俊俏的郎君都觉得眼熟。”

    老夫人温温柔柔的瞪他一眼,他当即就闭上嘴不敢嘀咕了。

    景玥等了会儿才说:“祖母身体安康,今日也来了兰若寺,就在后面,过会儿便能上来了。”

    “是吗?那可真是巧了。”

    齐老爷子却看向了云萝,然后跟景玥说:“你身旁的是谁家小娘子?看你一路都小心翼翼的护着,可是意中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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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门贵女有点冷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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