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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诺诺宝贝     农门贵女有点冷txt下载     农门贵女有点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5章 装满

    当初一起背着长辈偷吃肉,一起看大房笑话的孩子们都长大了,这一次见面,云萝明显感觉到了云桃的拘谨和生疏,她早有预料,因此仿佛没看见的寻常对待。

    随着彼此境况和身份的改变,分离太久,再次相处时的心境改变总是在所难免,云萝虽依然愿意当对方是堂姐妹,但在云桃看来,她已经越来越像个高高在上的郡主,离她三姐的身份一步步走远。

    她捧着云萝给她准备的礼物和长公主的见面礼离开,出了大门就微微的垂下眼角,轻叹一声,笑容也不如刚才明媚了。

    云萝站在屋檐下,目送她离开,转身听见刘氏说道:“她爹娘给他定了十里外桃花村的丁员外家的二郎,是她自己挑的,瞧着倒是个厚道老实的孩子,丁员外一家在这十里八乡也是出了名的慈善人,修桥铺路,造福乡里。”

    长公主听了便说道:“听起来,倒是个好人家。”

    “是个好人家,家中有良田千亩,养了不少佃户长工,很能过好日子了。当初也是丁家主动请媒人上门来说亲的,说是之前丁太太曾在镇上见过一次我家这个侄女跟人争吵,一眼就相中了她的这份泼辣。”

    长公主轻挑眉,赞同道:“找媳妇确实得找个厉害些的,不然容易被人欺负。”

    云萝转头问道:“娘也想找个泼辣的儿媳妇吗?”

    长公主扼腕,“我倒是想呢,就怕你哥哥不喜欢,听说,西南那边的姑娘们都泼辣得很,也不知有没有我儿媳妇。”

    刘氏笑道:“小侯爷那样贵重的人品相貌,殿下还怕找不着儿媳妇?先前在京城时,可是见过许多好姑娘中意小侯爷呢。”

    “只一方中意有何用?”长公主看了文彬一眼,转头对刘氏说道,“文彬如今也已十三了,过两年就要开始相看媳妇,您可有中意的人选?”

    这可把刘氏为难住了,她还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总觉得孩子还小,恍惚还是那个跟在小萝身后因为偷吃了一口肉就笑眯眼的小豆丁。

    而如今,小萝已定亲,文彬长成了一个斯文俊秀的少年郎,家里也很久没有缺肉吃了,那些忍饥挨饿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却已经离他们很远。

    等到天光微暗,灶房里急急忙忙整治出来的一桌菜也呈进了堂屋,饭后稍作歇息,就到了歇息的时辰。

    刘氏看着自家简陋的院子,再回想一下京城侯府、长公主府的富丽堂皇,不禁羞赧的说道:“家里简陋,怠慢殿下了。”

    长公主却对这样的环境很新鲜,充满了乡间野趣,尤其当想到这里是她家女儿长大的地方,更是莫名的激动。

    意外的,娇贵的长公主在这个乡下的简朴院子里一夜好眠,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清晨被一阵“笃笃”声叫醒的时候,打开窗户还看见了扑棱着翅膀飞走的鸟儿。

    她不由得愣了下,目光在窗外的院子里搜寻了一圈,跟蔡嬷嬷说道:“这样的风景,在京城可见不到。”

    蔡嬷嬷给她披上了一件大氅,说道:“江南温暖,即便冬日也有许多鸟儿不曾南迁,但在清晨傍晚的时候还是寒气很重,您得多穿件衣裳。”

    长公主拢了下大氅,“这儿的日头确实很暖,没了日头,那寒气就直往骨头缝里钻,怪不舒服的。浅儿起了吗?”

    “天不亮就起了,说是想吃板栗炖鸡,王爷和郑副将就陪她上山去摘毛栗子了。”

    长公主眉头一蹙,“想吃什么吩咐一声便是了,怎么还亲自上山去寻?都腊月了,山上还有板栗可摘吗?”

    “郡主想要的或许就是这一份亲自动手的乐趣吧,至于有没有,老奴也不知,郡主说有,那大约是有的吧。”

    长公主抬头遥望远处的青山,喃喃说道:“或许又要带回来一串兔子。”

    蔡嬷嬷的表情不由得有些一言难尽,从京城到江南的那一路上,她可真是吃够兔肉了!

    “这野兔怎么哪哪都有呢?”

    云萝此时已经攀上了又一座山峰,陡峭的山坡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障碍,但当站在山顶上的时候,虎头回望身后,忍不住跟云萝说道:“当年我跟袁承表哥爬到一半就走不动了,还被你用刺球撵下山,差点以为要没命回家。”

    云萝看他一眼,“所以你现在觉得自己变得很厉害了吗?”

    虎头将腰板一挺,双手叉腰的说道:“难道不是吗?我可是经历了战场厮杀、刀山血海的人,区区一个山坡,现在还能难住我?”

    云萝于是伸手一指,说:“那你去摘栗子吧。”

    这山顶上有一棵栗子树,成熟得格外迟,如今虽也过了成熟期,大部分毛栗都从树上掉了下来,但仍有一些顽强的挂在树上。

    金黄的毛壳离开,露出里面黑褐色的板栗,坚硬得能砸碎石头。

    但是破开硬壳,里面的果仁却又甜又糯,比别的板栗都好吃。

    虎头看着那满地的刺壳和头顶挂着的能反射出光亮的毛刺,又默默的转头看向了云萝。

    云萝也在看着他,对他眼中的怨念并不为所动。

    去吧,少年,今天的板栗炖鸡就靠你了!

    虎头看看她,又转头去看景玥,似乎想要寻求他的帮助。

    景玥一挑眉,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蠢货。

    你竟然妄想我帮你?

    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虎头还是从他的表情中看出来了,不由咬咬牙,一脚踏进了满地的尖刺中。

    云萝利索的解下背上的竹篓子,朝他扔了过去,并特别冷酷无情的说了一句:“装满!”

    虎头狠狠的把竹篓子往地上一扔,又撩起衣摆朝栗子树踢了一脚。

    “砰”一声,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毛栗子顿时“噼里啪啦”的当头砸了下来,任是虎头躲得再快,身上、头上也挨了好几下。

    云萝就默默的看着他被砸得活蹦乱跳,然后折一根树枝,把一个个的毛栗子划拉出来,用脚把它们碾开,挑出完好的一粒粒黑褐色板栗。

    撬开硬壳,剥出一粒淡黄色的果仁,她拿在手上看了看,然后一口塞进了嘴里。

    即便是生的,板栗的口感竟也带着粉糯,回味一丝甘甜。

    于是又剥了一粒,反手塞进景玥的嘴里。

    景玥没想到他还有这等福利,嚼了两下,完全没嚼出别的味儿来,只觉得甜。

    虎头在栗子树下转头看到这一幕,莫名觉得嘴里也被塞进了什么东西,散发着浓浓的酸腐气息,噎得慌。

    他指着云萝,生气的喊道:“是你要吃板栗的,我陪你上山,你却啥也不干,倒是站在那儿自个儿吃上了?”

    “咔嚓”一声,坚硬得能砸碎石头的板栗直接被她用两根手指头捏开了,然后安静的、看上去格外乖巧无辜的看着他。

    虎头默默的咽下一口浊气,转身蹲下,特别乖的捡起了刚掉落到地上的新鲜毛栗。

    如此怂样,景玥忍不住轻笑一声,然后挑着长得最好看的栗子剥开,一粒一粒的往云萝嘴里喂食,喂得不亦乐乎。

    郑·单身狗·虎头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背过身,很不愿意看见他们。

    他到底是为啥要陪他们上山来的?

    殊不知,景玥这一路都在觉得郑虎头十分多余和碍眼,让他失去了一次和阿萝独处的机会。

    这样没眼力见的人,就让他被刺扎死算了。

    满满的一背篓栗子,付出的代价是虎头的满手红点和被磨薄了一层的几双鞋底。

    背着篓子下山,路过老屋门口的时候,还听见了门内院子里传出的一阵争吵。

    一个尖锐的叫骂,一个弱弱的分辨,还有一个从声音里散发着疲惫的无力劝解,热闹得像是在戏台子上轮番表演。

    云萝好奇的转头看了一眼,争吵的人没有看见,倒是正好与背着手一脸沉郁的从门内走出来的郑大福对上了视线。

    这一刻,门外格外的安静,云萝沉默了下,向老爷子问安道:“爷爷,刚从山上新捡了一篓栗子,分你一些。”

    郑大福嘴唇嗡蠕,表情十分的复杂,看着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摇头说:“老了,牙口不好,咬不动这些东西了,你们自个儿留着吃吧。你难得回来一趟,想吃啥说一声就是,咋还亲自跑到山上去?”

    云萝指着虎头说道:“都是虎头捡的,我就上山去看看。”

    郑大福看向虎头,迟凝的点了点头,又对云萝说道:“没事就赶紧回家去吧,你们又跑到山上去,家里大人都挂心着呢。”

    他身后的院子里,争吵声忽然停了下来,然后是一阵脚步声急匆匆靠近,转眼屠六娘就出现在了门口,对云萝说道:“三妹妹怎么不往屋里来坐?该不会是当了郡主,就看不起我们这些乡下亲戚了吧?”

    说着便捂嘴娇笑了两声,眼角斜斜的勾向了景玥,眼睛猛的一亮,又说道:“许多年没有见到景公子了,今日一见,便觉得越发英俊潇洒,听说您与三妹妹定了亲,这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景玥默默的往云萝身后躲了一步,垂眸凝视着云萝,倾身说道:“阿萝,我觉得她好像在勾引你未婚夫。”

    虎头猛的扭头看向了他,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着不敢置信和深深的唾弃。

    脱下战袍的大将军真是像极了小白脸,总是对小萝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

    云萝也转头看着他,眼神里有着遮掩不住的难以言喻,然后似乎叹了口气,伸手把景玥往后推了推,却看也不看屠六娘一眼,只朝着郑大福肃礼一揖,“爷爷得空了不妨到我家去坐会儿,我就先告辞了。”

    景玥也朝老爷子一揖,与云萝一同转身离开,虎头挠挠头,然后拎着满篓子的板栗就追了上去。

    “小萝小萝,这样就完了?那……那女人不安分的想要勾搭王爷呢。”

    “想勾搭他的人多了去了,我哪里管得过来?”云萝十分的淡定,“郑文杰都不在意头顶一片绿草原,我更没兴趣帮他管教媳妇。”

    “那你管谁?”

    云萝瞥了景玥一眼,虽面色平静、没有说话,但又似乎已经把什么话都说清楚了。

    景玥挨近过来,手指勾动她的小手手,侧头笑道:“那你可得把我看严实了,不然总有人对我意图不轨。”

    这样不正经的话,云萝却毫不犹豫的点头说了声:“好。”

    虎头默默的捂住自己的牙,酸得整张脸都要皱起来了。

    他为啥子要在这里?

第376章 那啥配狗,天长地久

    在云萝终于吃上板栗炖鸡的时候,郑虎头一脸幸灾乐祸的跑来跟她说:“屠六娘被郑文杰打了,打得可厉害了,嗷嗷叫的,在我家都能听见。”

    云萝给他递了一双筷子,没什么意外的说道:“他终于还是受不了屠六娘意图给他戴绿帽子了,何必呢,该戴的早就已经戴上了,他这辈子都别想摘下来。”

    屠六娘婚前失贞,带着肚子里的孽种嫁给郑文杰,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原本并不多,但是随着他们一次又一次的争吵,现在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已经心中有数,在背后指点嘲笑的不知有多少。

    虎头连吃了好几块鸡肉,然后一脸困惑地看着她,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算到了郑文杰会动手打她?为啥呀?我听说这几年屠六娘在村里一直不大安分,跟人勾三搭四的,郑文杰都不敢说什么,怎么今天跟王爷说了那一句话,就被打了?”

    “大概是因为嫉妒吧。”

    “啥?”

    看着他满脸的震惊和困惑,云萝转头看向了身旁的景玥。

    景玥看都不往虎头那边看一眼,只说道:“越是嫉妒在意某人,就越是想要在那人面前保存颜面。”

    虎头啃着骨头若有所思,忽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所以小萝你果然是故意的,你虽然当时连理都没有理她,但是之后跟王爷说的那两句话却全都被郑文杰听见了,我当时瞧着大爷爷的脸色难看得很,郑文杰虽躲在屋里面,那脸色恐怕都要拧成麻花了。”

    什么绿帽子,什么不帮他管教媳妇,当时没觉得,现在想想却突然发现,这话多毒啊!

    就郑文杰那个从小就在兄弟姐妹中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伪君子,本来看到几个叔叔家的日子都越过越好,比他家还要好就已经很不舒服了,再听见以前压根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小萝说出这种直往他脸上剥皮的戳心话,岂有不炸的道理?

    但他再嫉恨,对小萝有再多不满也不敢当时就站出来说什么,只能将怒火发泄在让他丢脸的屠六娘身上。

    屠六娘以前在村里勾三搭四,他害怕她带着嫁妆回娘家,所以忍了。他一边鄙弃着水性杨花不安分的屠六娘,一边却又依靠着她的丰厚嫁妆过日子,反正还有个小意温柔的小妾,对屠六娘这个不安分的妻子,只当做没看见就是了。

    但今天却一下子忍不住了。

    将屠六娘殴打一顿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屠二爷一家因为当初得罪景玥,被屠家逐出家门,但是再落魄,一身的本身仍在,仍不比郑丰年家差,屠六娘在夫家的腰杆依然挺得直直的,所以她才敢一次又一次的踩着郑文杰的脸面,才敢指着郑文杰,甚至是公婆的鼻子骂。

    云萝并不关心后续发展,但在村里待得无聊的虎头总是会把他探到的最新消息拿来跟她分享,看着他兴致勃勃的跟她讨论别人家的夫妻秘闻、家常琐事,云萝看他的眼神不禁有些古怪。

    听说,屠六娘被打之后,屠家来人了,但是很快又走了,并没有带走屠六娘,似乎也没有为难打人的郑文杰,虎头多方查探之后发现是因为他们得知屠六娘竟然当着云萝的面勾搭景公子,这才遭到了一顿毒打,屠家人当时是什么脸色他不知道,但是据说得知“真相”之后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就离开了。

    听说,郑文杰自从打了一次屠六娘之后,就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打起媳妇来再也没有了顾忌。但屠六娘也不是吃素的,夫妻对殴,把郑文杰的脸都挠花了。

    脸被挠花,郑文杰越发的有借口不去上学,只躲在家里享受小妾的温柔解意,还美其名曰:闭门苦读。

    旬末休沐回家的文彬没想到他去县学读书的这几天里竟发生了这么多事,从气愤到鄙夷,听到这里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露出了恶心的表情,满腹怨念的跟云萝吐槽道:“他如今在书院里早已经成了一个笑话,师长同学们提起他的时候都是一副很奇怪的表情,我真是一点都不想承认他是我亲大伯家的堂兄!”

    但是几乎整个书院的人都知道他们是同一个祖父的堂兄弟,因此常有与他不对付的人借此取笑他。

    郑嘟嘟虽然刚回来就被送去学堂里读书,但他每天都回家,算得上是经历了全程的,此时听到哥哥的抱怨,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背,一脸的同情。

    他如今在学堂里混得可好了,所有的小伙伴都知道他有一个十岁就考中了秀才的哥哥,一个新晋进士的姐夫,上一届的探花郎是他表哥,堂姐夫如今也在外面做官,最最重要的是,卫家的大小姐,安宁郡主是他姐姐,他还去京城住了近两年,见过大世面,根本就没人敢欺负他!

    没想到哥哥在书院里,竟然还被人欺负了。

    只看他的表情,文彬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禁没好气的朝他翻一个白眼,转头轻哼着跟云萝说道:“这两个人倒是般配,都不是好东西!”

    云萝突然想到了曾经从沈念大小姐口中听见的、用来形容她亲爹和继母的一句话,此时莫名的就脱口而出,“贱人配狗,天长地久。”

    她当时是怎么回复沈大小姐的?

    她好像问了一句,“你爸是狗,那你是什么?”

    沈大小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朝她“汪”了一声。

    那是她见过的,沈大小姐对自己最狠的一次,为了diss亲爹,不惜把自己的物种都给换了。

    她抬头,然后发现一屋子的人都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说了多么惊天动地的话。

    云萝:“……有什么问题?”

    “第一次见阿萝骂人骂得这样直接。”景玥的整张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轻声说道,“真是可爱得很。”

    原本也想接一句的虎头顿时卡住了,不晓得这话还该不该接。

    不接,显得好像不支持小萝似的,接了又感觉良心会痛。

    不过良心这种东西,痛着痛着就习惯了,甚至是麻木感觉不到了。

    所以虎头选择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小姑在半年前生下了一个儿子,初时不明显,但听说越长越像她家隔壁的周大郎,何姑父闹着要滴血验亲。就在前不久,验血后却发现不仅他与儿子的血能相融,他跟隔壁周大郎的血也能相融。如今何家和周家闹得不可开交,连各自族中的长辈都被请出来了,不知是周家大娘绿了周大伯,还是何大娘与周大伯勾搭成奸。”

    此话的信息量略大,屋里众人皆静默了一会儿,然后郑嘟嘟突然“哦”了一声。

    文彬忍不住按了下他的胖脑袋,没好气的说道:“你知道是啥意思吗?”

    郑嘟嘟不服气的晃头说道:“我咋不知道呢?就是说小姑父是何阿婆和周老伯生的,或者他家隔壁的周大郎是周大娘和何阿公生的呗!”

    文彬嘴角一抽,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懂得这样多,失礼了!

    虎头看着被震惊的一屋子人,挠头问道:“你们不晓得啊?二叔二婶没跟你们说?”

    文彬摇摇头,“爹娘怎么会跟我们说这种事?”

    虎头咧嘴一乐,“等着吧,用不了几天,这事儿就会在村里传遍,到时候,就算二叔二婶不跟你们说,你们也会晓得了。”

    长公主坐在旁边,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安静的听众,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这种乡下寻常人家里的事情也怪有趣的,四下无人的时候,便悄悄的跟云萝说:“我将这些事情写成文章,刊登到报纸上,定能吸引许多百姓争相”

    您这是要逼死人啊。

    长公主殿下摸摸闺女的脸,笑眯眯的说道:“放心,我有分寸,好歹也与你有些联系,我会给他们改名换姓,当成一个话本故事来书写。”

    顿了下,她又说道:“自从帮你打理报馆,每日与各种文章打交道,我就对写文章之事也有了些兴致。毕竟你爹和你哥哥都是读书人,你虽从不往外传名声,但学识亦不差,我总不能太差了是不是?”

    云萝:“……”

    不,您完全可以当一个只知吃喝玩乐、享受荣华富贵的公主殿下,不必这样辛苦。

    长公主其实早在几天前就开始往村口走动了,时常会坐在一边听聚集在村口的村民们说话,虽常有粗鄙之语入耳,但抛开那点不适,却比京城里的大小宴席更有趣味。

    她甚至还跟李宝生的媳妇交上了朋友,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反正昨日傍晚回来的时候,蔡嬷嬷的手上拎了一篮子青葱碧绿、还带着泥土的小青菜。

    而此时,看着公主娘兴致勃勃的模样,云萝不由得怀疑,她是不是想在白水村养老,不回京城了?

    如显摆似的,她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给云萝看,“这是我根据村民讨论的话整理出来的,回头叫人给你舅舅送去。”

    云萝翻了几页,忽然问道:“娘想要往别的村子里去走一走吗?”

第377章 作践福气

    衡阳长公主不是生活在象牙塔里不谙世事的公主,而是一路护着当今皇帝从年幼到成年,并一步步执掌朝政权势的大彧朝最尊贵最功勋煊赫的长公主,当她对乡间琐事产生了兴趣之后,那么整个白水村都将对她没有丝毫隐秘。

    大到今年庄稼地里的收成有多少,男人出门做活能挣多少工钱,妇人的工钱又是多少,小到一般人家里的成年男子每天能吃上多少饭,能吃几分饱,多久能吃一回肉,甚至李宝生家里养了两头猪,一公五母的六只鸡都在长公主的小本本上记得清清楚楚。

    而白水村是整个庆安镇数一数二的富裕村子,李宝生家亦是白水村里算得上数的宽裕人家。

    不知不觉中,白水村几十户人家的家底全都被长公主摸得清清楚楚,且记录在册,或许过不了多久便会出现在皇帝陛下的案上。

    当云萝想要带她去别的村子走走看看的时候,她却对郑家的那一桩桩闲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面上却说:“若当真亲自把所有村子都一个个的走过来,得走到什么时候?身边养的那么些人都是吃闲饭的不成?”

    云萝没有戳穿她的小心思,还特意跟虎头交代了一声,老屋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过来说一声,给长公主殿下调剂心情,逗个闷子。

    虎头欣然答应,他反正闲得很,待在家里还要时刻面临被拉着说亲的风险,如今村里最安全、安生、安静的就是二叔家了,他恨不得晚上都宿在这边。

    他觉得,是时候离家回营了。

    没过两天,村里果然传出了一些郑玉莲的闲言碎语,身为近几年白水村话题的中心,她虽已出嫁一年有余,乡亲们对她的关注依然超乎寻常。

    谁让她每次闹出的都是些让人津津乐道的大事呢?

    人们从猜测那孩子到底是何姑爷的还是周大郎的,到猜测究竟何姑爷是隔壁周老汉的儿子,还是周大郎是何老汉的种,只可惜两家的老汉都已经过世,不然还能继续滴血验亲。

    这事情一出,连郑丰谷他们都不禁再次觉得面上无光,郑大福也在天黑之后悄悄的摸上了门来,为这个被宠坏的小闺女操碎了心。

    “不管咋样,孩子都生了,总不能叫她退回娘家来,以后再想嫁可没那么容易。”郑大福忧心忡忡的,看着郑丰谷意有所指的说道,“就她那性子,跟你们亲兄嫂都处不好,若是回来了,还要闹腾得你们也没个安生。”

    所以,为了自己的安生日子,也不能让郑玉莲被夫家休回来。

    话就是这么个意思,郑丰谷听了后也不由得跟着担心起来,虽是血脉相连、最亲近也没有了的亲妹妹,但郑丰谷还真的不想看她回来。

    文彬却觉得爷爷在逮着老实人欺负,皱了皱眉,忍不住说道:“爷爷,我们早已经分家,小姑就算回家来,也是跟着您和大伯他们住,对我家的影响并不大,却不知大伯是怎么个意思?”

    “大人说话,小孩子莫插嘴。”郑大福看了他一眼,又语重心长的说道,“文彬啊,你如今也是秀才相公了,难道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都还不懂?我们再是分家,身上的血缘联系都是扯不断的,你小姑遭了难,你这个当侄儿的冷眼旁观,不伸把手,传了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文彬抿紧了嘴,缓缓的垂下眼睑。

    见此,郑丰谷便有些不高兴了,说道:“文彬说得也没错,十三四岁的少年郎都能扛起一家的重担了,怎么在自个的家里还连句话都说不得?小妹那遭的是什么难?全都是她自己不安分惹出来的。”

    郑大福的脸色一沉,“老二啊,玉莲是你的亲妹妹。”

    郑丰谷沉默了下,然后说道:“也亏得她是我亲妹妹,不然早不管她的死活了。这些年来,她闹出的事情还不够多?每次闹出事来,我们都要跟着丢脸,您嘴上说得再厉害,也没有真的狠心管教过她,我说她几句,您还要跟我闹意见,好像我咋虐待了她似的。”

    郑大福面皮子一抽,整个人的气息都沉沉的,不说话了。

    见他这样,郑丰谷心里也不好受,但还是说道:“这件事我管不了,那滴血验亲的法子虽然好像不大靠谱的样子,但那孩子我看八成就是隔壁周家的,小妹是个啥样的人……”

    接下去的话太难听,郑丰谷自动的收了回去,但即便不说,意思却都懂了。

    她可是曾纠缠过李三郎,吓得李三郎差点不敢来岳家,之后又跟郑云兰的相公勾连在一起,还怀上了孽种的人,连侄女婿都不放过,那个周大郎……郑丰谷之前送郑玉莲出嫁的时候也曾见过,长得怪好看的。

    郑大福忽然说道:“这何家可是你给你小妹找的。”

    郑丰谷不由得呼吸一窒,身子往后仰了一下,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老爷子,“爹,摸着良心说话,那何家是不是一个好人家?妹夫他虽然比玉莲大了一轮,下头还有三个孩儿,但配玉莲是不是绰绰有余?玉莲如今的这个事儿,是何家造成的吗?”

    郑大福嘴唇嗡动,缓缓的吐出一句:“你如今有能耐了,家里的兄弟姐妹都不如你,反倒不愿意伸手帮他们一把了。”

    看着丈夫憋屈的样子,刘氏忍不住说道:“爹,我家有现在的好日子全赖小萝,没有小萝,谁晓得我们是哪个?不如您跟小萝去说道说道?”

    郑嘟嘟眼珠一转,扭身蹬蹬蹬的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就把云萝从她房里拉了过来。

    云萝手上还握着一支笔,笔尖一抹嫣红的朱砂似血,被郑嘟嘟拉进堂屋里,静默的看着屋里的人。

    郑丰谷瞪了小儿子一眼,又轻咳一声,问云萝:“都这么晚了,你还在写啥呢?不是很要紧的话,等明日天光亮的时候再写吧,当心被烟火熏坏了眼睛。”

    云萝把毛笔反手背到身后,说:“嘟嘟的那一手字实在差强人意,我给他圈一些出来,趁着过年放假没事干,正好练字。”

    郑嘟嘟瞪大了眼睛,这咋还有他的事呢?

    “三姐三姐,我以后想当大将军!”

    云萝睨他一眼,点头道:“那我给你找几册兵书,你争取早日读懂,但练字的事也不能放松。”

    郑嘟嘟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当大将军咋还要读书练字呀?虎头哥哥明明是个连《千字文》都背不下来的学渣!

    虎头不知他成了反面教材,但郑大福看到这场景,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然后他听见云萝对他说:“我母亲最近正对写话本故事满腔热情,就让小姑回来吧,我娘还能就近打听,等日后登上报纸,小姑也能一鸣惊人、流传天下了。”

    郑大福当即骇得脸色都变了,他并非不知道郑玉莲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惊世骇俗,他只是仗着他在村里还算有几分威望,寄予厚望的长子虽不争气,但次子却是村里比里正还要说一不二的人物,因此习惯了对小女儿的纵容,不愿改变。

    在这个时代,他算得上是年纪很大了,之前几年尚且还有几分清明,如今却是越老越固执,偏心得也更加明目张胆,郑丰谷对上这样一个老顽固还偏心眼的亲爹,经常一点办法都没有。

    云萝的一句话却一下子把他吓醒了,他甚至不用看就能想象出在长公主的故事里,他的小闺女会是个咋样的形象,一旦登上报纸,岂不传扬得全天下都晓得了?

    这是要逼死人啊!

    他突然觉得次子家的凳子上都长了刺,扎得他坐立不安。

    云萝仿佛没有看见,又说道:“我母亲从未亲身经历过乡下人家的生活,兴致正浓,还打算将她的所见所闻写成册子送去京城。老爷子可有什么心愿想要上达天听?”

    老爷子腿一抖,不自在地在凳子上挪了下屁股,脸色灰白,讷讷的说道:“乡野村夫,不敢污了陛下耳目。”

    云萝按了一下郑嘟嘟乱转的脑袋,直言不讳道:“所以,您自己心里其实也明白,有些事情很经不起讲究,但您依然要拿这些事情来为难您的亲儿子。”

    老爷子涨红了脸,“兄弟姐妹之间相互扶持,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文彬忍不住反驳道:“您也说了是相互扶持,可没有一味的只叫一方付出的道理。圣人都说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可见这好不好都是相互的。”

    不知是哪一句话或哪一个词说的不好,郑大福一下子被激起了怒火,忽然站起来就朝文彬打了一巴掌,并指着他骂道:“我看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当爹的就算打死亲儿子都没人能说什么,我是你爹的爹,你敢不孝,我就是打死你,我看谁能把我咋样!”

    他突然暴起的速度太快,也太让人意外,云萝又离文彬有点距离,没能够阻拦下来。

    文彬被打得摔在了地上,伸手捂着嗡嗡作响的耳朵,表情从茫然到愤怒,一把甩开来扶他的刘氏,目光沉沉的盯着还想冲上来打他的老爷子:“郑文杰才是个废物,您有空不妨回家去管教他,看看他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了哪里!”

    他已经很久没有挨打了,带小时候挨过的打却印在了骨子里。

    他再次推开过来要扶他起来的母亲,自己从地上慢慢的爬了起来,看着老爷子说道:“你就是觉得我爹老实好欺负,仗着身份,自己不好好管教子孙,出了事就拉我爹出去收拾残局,大伯、小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惯的!”

    郑大福“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忽然眼皮往上一翻,直直的仰面倒了下去。

    文彬的怒火顿时冷却了,茫然的看着倒下的祖父,又隐隐带着希冀的看向云萝,“装晕?”

    云萝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就往他身上扎了几下,不一会儿老爷子便悠悠转醒,刚恢复点意识就听见云萝在他耳边说:“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吃好喝好争取多活几年吧,父子之情并非牢不可破,不要把好好的福气作践没了。”

    他下意识转头寻找郑丰谷的身影,看到次子的眼睛里充满着烦恼和忧愁,却并无几分关心和担忧,忽然心凉了一下。

    现在再仔细想一想,也恍惚有些记不起来刚才怎么突然那样大的火气,仿佛失心疯了一般。

    他看向文彬欲言又止,文彬却直接别开了脸。

    蔡嬷嬷突然出现在门口,朝云萝屈膝说道:“殿下听见这边似有争吵声,叫奴婢过来看看,不知出了什么大事,可有需要她帮忙的?”

    郑丰谷面上臊红,忙说道:“没事没事,不过是老爷子担心出嫁的闺女,过来跟我们说道几句,打扰长公主殿下休息了。”

    蔡嬷嬷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闻言便笑眯眯地说:“说什么打扰不打扰?我们这么多人住在您家中,要说打扰也应该是我们打扰了郑二爷。”

    目光转向郑大福,又关切的问道:“老爷子看着似乎身体有些不大好,要不请大夫来看看?”

    郑大福连道不用,客气了两句,然后撑着身子站起来,让郑丰谷送他回家。

    一场争端就此平息,郑大福的上门更是虎头蛇尾,但他被郑丰谷送回老屋之后却病了,还病得很严重,短短的两天之内就连床榻都下不了了。

    病中时常有呓语,不是叫唤着郑玉莲的名字,就是失望于长子、长孙的不争气,把郑丰年羞得直接躲进屋里,伺候病重老父亲的事全扔给了两个弟弟。

    郑丰收朝门外唾弃了一声,虽伺候得不甘不愿,但好歹没有扔下郑丰谷一个人。

    老夫妻俩一个床内一个床外的躺着,如同两条咸鱼,就连亲生的两个女儿回来都只住了一个晚上就急匆匆的找借口离开。

    听说,郑玉莲回去之后,再没有因为夫家对她的怀疑和为难就叫嚣着要和离。

    而此时年关将近,云萝也要回府城了。

第378章 小萝太凶了

    这一次离开,过年后云萝也未必会再来村里,等下次见面就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郑嘟嘟已经长大了,所以他只是躲起来偷偷的哭了一场,然后红着眼睛送别云萝,面上是一副别人都瞎了,看不见他红眼睛的理直气壮。

    跟云萝相比,长公主反倒要更舍不得他一点,抓着他的小胖手一个劲的哄他跟她走。

    郑嘟嘟心动了一下,回头看看爹娘和哥哥,然后摇头拒绝了,还振振有词的说道:“婶婶你先回去,我很快就会考上秀才、举人,去京城看你!”

    仿佛他已经不是一个连童生试都没有经历过的蒙童。

    文彬看了他一眼,转头跟云萝说:“下次秋闱,我定能考中。”

    云萝倒是没这样的要求,但是他既然这样说了,她自然也不会去泼他冷水,便说道:“那我在京城等你。”

    长公主跟刘氏和郑丰谷说道:“到时候家里若无要紧事,您二位也一块儿进京吧,家里人陪着,文彬路上能安顺许多,到了京城,还能赶上浅儿出嫁。”

    原本只安静站在旁边等待他们告别完,好赶路的景玥顿时眼睛一亮,转眼就看向了长公主。

    刘氏和郑丰谷也是一愣,转头看看云萝和景玥,问道:“婚期不是还没定下吗?”

    长公主蹙眉轻叹一声,“过了年就十七了,我顶多还能再留她两年,多了就要惹人非议,显得我好像对女婿有十二分的不满意。”

    刘氏伸手摸了摸云萝的脸,然后转头把她扔在一边,只一个劲的对着景玥嘘寒问暖,殷殷关切。

    云萝:“……”

    郑嘟嘟在旁边得意的跟文彬说:“就算我没有考中举人,也能和哥哥一起到京城去见三姐呢!”

    莫名有种赢了哥哥一筹的满足感,忍不住就笑得两只眼睛都眯弯起来,像一只胖墩墩的猫儿。

    文彬轻哼一声,看在他眼圈还红着的份上,才忍住没有拿话打击他。

    郑嘟嘟于是更加得意的翘起了尾巴,他才不管哥哥是不是有意让着他呢。

    胡氏和小胡氏此时也走了过来,跟云萝说:“跨过年,虎头就又要离家回营,究竟去哪个地方,他没说,说了我们也不晓得,还是要继续托付你费心看顾他一些。”

    “二奶奶放心,虎头现在大小也算一个将军了,进出都有人护卫服侍,过两年,他还能接你们去城里。”

    小胡氏忍不住笑眯了眼,却说:“他能顾好他自己,家里人就阿弥陀佛了,我在村里住得好好的,啥都不缺,还能跟你娘做个伴。”

    因为儿女出息,刘氏和小胡氏这两个当娘的如今在村里真是过得自在极了,啥大事小事也都忘不了她们。

    虎头站在旁边,咯吱窝下还夹着一个不断扑腾的郑小虎,跟云萝说道:“王爷说了,过年后让我随你们一起回京城,我很快就会去府城找你们的!”

    一点都没有舍不得,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

    小胡氏回头瞪了他一眼,有一脸忧愁的说道:“离家前,先给你定个媳妇,抓紧时间,几天也够办一场喜事了,到时候你走了她还能在家替你尽孝。”

    虎头当即跳了起来,“你娶个儿媳妇咋跟找丫鬟似的?你想要人伺候,我今天就能给你卖十个八个丫头回来!”

    小胡氏的脸色有点难看,一巴掌拍在虎头身上,没把人打疼,自己的手掌反倒被震得麻木,不禁越发的生气,“我这都是为了谁?给你娶个媳妇咋跟要你命似的?”

    虎头撇脸,“我看你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儿媳妇,不如你给小虎找个童养媳,也算是满足了你想要当婆婆的梦想。”

    郑小虎在他的胳肢窝下抬起头来,“啥是童养媳?”

    小胡氏伸手把他的脑袋按了回去,然后用力的指着虎头,“也不看看自己都啥年纪了,三驴子只比你大一岁,如今孩子都能跑能跳的,你还嫌我逼你娶媳妇?不过在外头争了点功劳,你倒是开始看不上乡下姑娘了,这个不要那个不好的,你还想找个天仙儿不成?”

    虎头压根不害怕,还撇嘴说道:“我以前也没看上哪个乡下姑娘啊。”

    小胡氏顿时被噎了下,回过气来便说道:“你以前倒是只稀罕小萝,但小萝都已经定亲了,还是跟王爷定亲,你哪哪都比不过!”

    虎头瞪起了死鱼眼,满脸无语的看着他娘,“你乱说啥呢?小萝是妹妹,我啥时候对她有那种心思了?”

    云萝默默的后退了两步,这种事情,她不掺和。

    然后她又听见虎头说:“我要找就找一个娇滴滴的温柔姑娘,小萝太凶了。”

    景玥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当着亲娘的面打她儿子总归是有些难为情,还打不痛快,不妨暂且记下,等回头无人打扰的时候再揍也不迟。

    小胡氏一脸古怪的看着虎头,语气中更不乏嫌弃,“就你这样貌,哪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眼瞎了会看上你?能娶个凶悍的媳妇回来,我就烧高香了。”

    想想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点不对,转头就跟云萝说:“小萝别误会,我可绝没有说你凶悍的意思,你从小就是个特别乖巧的闺女。”

    云萝:“……”

    您不加这一句解释,我或许还不会多想。

    景玥轻笑一声,拉着她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还有其他的村民自发的前来送别,以里正为代表,给云萝送了一车的东西。

    今年新收的粮食,地里的菜蔬,被捆了翅膀和脚爪的鸡,埋在糠皮里的鸡蛋,村里油坊新鲜榨出的豆油……全都是这家一点,那家一点的聚集起来的。

    看到云萝毫不犹豫的收下,被里正扶着的老里正笑得满脸褶子都堆积了起来,还跟她说:“十来年前,村里能吃上饱饭的人家一只手都不到,如今却几乎家家有余粮,哪家都能随时拿个几贯钱出来,这全都是郡主的功劳。我那小孙子不是读书的料子,我也不为难他,只让他把字认全乎了就打算送他去肥皂作坊里当个伙计,好好干,说不定以后也能当个管事啥的。读书太难了,继祖也想回家里来,在村里办个学堂,一边教书一边继续读书科举,我觉得这样也不差,村里有个学堂,附近几个村的孩子们读书也能方便些。”

    李继祖跟袁承同科考中的秀才,却一直都没能够再进一步,如今年纪不小,孩子都开蒙读书了,家里虽不缺供他读书的那几两银子,但他却也不想继续留在书院里了。

    云萝听了便说:“这样一来,嘟嘟每日清晨就能多睡一个时辰了,学堂之事,不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不缺,啥都不缺!”老里正摆手说道,“我就是跟您说一声这个事儿,乡亲们的日子都越过越好,丰谷他们一家子村里乡亲们也都会多看顾着些,您远在京城尽可放心。”

    云萝肃手朝他施了一礼,他手忙脚乱的连忙还礼,却被景玥伸手托住了。

    老里正已经很老了,这几年老得尤其快。

    他比郑大福的年纪还要大上不少,曾经高壮的汉子如今也腰背佝偻,牙齿松落,眯着眼睛用尽力气也没有把眼前的人看清楚,但影影绰绰的还是认出了景玥,就拉着他说道:“听说景公子跟郡主定亲了,郡主是个好姑娘,您以后可要好好待她。”

    景玥朝他躬身说道:“一定。”

    那边,栓子的祖母也被扶着过来了,跟云萝说:“听说我如果走了,栓子就要回家来给我守孝一年,一年还能不能继续当官还得看运气,所以我得多活几年。我家喜鹊也定亲了,定的是镇上余家三房的五郎,几年前还来过我们村里,不晓得郡主还记不记得。”

    “记得。”简直是印象深刻。

    当年郑文杰觊觎余四小姐,设计推余四小姐落水后又跳下去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毁了余家的一桩好亲事,之后就是这位余五公子带着人打上门来,把郑文杰按在地上打得跟只鹌鹑似的。

    陈阿婆又摸摸小孙子的头,说道:“柱子读书没啥灵气,比不得栓子,但书还是要读的,我们家现如今又不差那几个钱,总不能哥哥是进士当官的,弟弟却大字都不识得一箩筐吧?”

    “您说得对,不管能不能考取功名,读过书总比不读书要好。”

    老太太顿时笑得十分满足,仿佛一下子被荣耀加身。

    这一场送别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比云萝之前回来的任何一次都要郑重其事,或许是因为这一次多了个尊贵的长公主,也或许是因为云萝定了亲,这一次算是特意带着未来夫婿来走亲的,还可能预见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事情的繁多,尤其是嫁人之后更加多了牵绊,云萝以后回村的次数不多了。

    而一直到云萝扶着公主娘登上马车,都没有看见郑家老屋的人出现。

第379章 北镇侯府的公子

    这是许多年来,卫老夫人过的最团圆的一个年,儿媳妇和孙女都陪伴在她身边,大孙子虽远在岭南,没能回来,却多了一个刚定下亲事的孙女婿。

    除夕夜,云萝看了景玥好几眼,最后也没忍住的问道:“你们不是都讲究男子不可在岳家过年吗?但我见你似乎没有任何不适,跟上门女婿似的。”

    景玥尚未回答,老夫人就在第一时间拍了她一下,嗔道:“说的什么胡话?江南离京城几千里远,你难道是想让阿玥冰天雪地的快马赶回京城去过年?”

    老夫人如今对景玥是看哪都顺眼,云萝刚说了一句不大中听的话,她老人家就先护上了,与长公主的心里头泛酸、时不时还要刁难一二的姿态截然不同。

    景玥悄悄的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小手,说道:“过去也曾在你家过年,只是今年的身份格外不同罢了。”

    以前是小侯爷的好友,世交家的子弟,现在是定了亲自姑爷。

    景王爷表示,他还是更喜欢后一个身份。

    过了年,长公主在府中接待了部分江南官员和官眷,眨眼就是元宵。

    与长公主在宴席应酬中如鱼得水不同,云萝跟她并不同路,而是每日出门,着手在越州城开办了一个大彧报馆的江南分馆,又亲自设计了一份江南地方报。

    江南的风土人情、民生百事、官府政令和小道轶闻分列其中,排得满满当当。

    在月中元宵这一天,第一期江南地方报人发售,上万份报纸,只用了半天时间就被百姓和各地商人抢购一空。

    报纸上写了去年一年江南各地的粮食收成,谷子多少、麦多少,玉米多少、土豆又有多少,并着重点出了某县去年获得大丰收,粮食产量位居江南道首位,而今年的江南道粮税依然可以用玉米替代米面细粮,最多可替五成数,按一斤半玉米替一斤谷子的比例收取。

    拮据的人家想要留下更多的粮食,就会上交更多的细粮,粗粮留在家里只求一个饱腹,而宽裕些的人家则会用玉米替代,在家里留下更多的细粮,改善家人口味。

    而去年虽无大的灾情,几乎各地都是丰收年,但仍有大部分人家每日都要算计着数米下锅,汤汤水水吃个几分饱,不能敞开了肚子吃饭。

    翻过第一版,第二版上则是一篇人物传记,说湖州府长阳县有一邱姓富绅,家有千顷良田,万贯家产,却不忘乡恩,每有收益都会拿出半数来造福乡亲,修桥铺路、挖渠引水。

    景玥看到这一篇内容,不禁说道:“这短短的数百个字,不知会给邱家带去多大的好处,又不知有多少乡绅富户会竞相效仿。”

    说到此,忽然神色一动,盯着报纸若有所思。

    云萝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他一眼,然后继续埋头做事,语气平平的说道:“去年印刷了一大批传颂京城繁华富贵的报纸,在和西夷的战争结束之后全部投放到了西北边境,大部分都流入了西夷境内,不知能不能让他们对大彧的百姓多一些羡慕和向往。”

    景玥轻笑了一声,“口舌之争,许多时候都比刀枪剑戟的拼杀还要有用。”

    “但若没有足够的武力威慑,就只会引来劫掠的豺狼虎豹。”云萝忽然抬头说道,“各地都有越来越多的书院学堂,教出一批又一批的文士学子,但朝廷征兵却依然是从民间征召,长此以往会不会出现重文轻武,朝堂上武将不如文官金贵的现象?而且从民间征集的士兵多是些粗鲁莽汉,能读书识字的寥寥无几,仿佛带兵打仗只需要一身蛮力、会耍刀弄枪就够了。”

    景玥的表情从温柔散漫到逐渐严肃,还有点不出所料的无奈,问道:“你又想做什么?”

    云萝认真道:“办个武学堂!”

    景玥沉默了会儿,然后缓缓的吐出两个字,“没钱。”

    穷文富武,武学堂可不像书院,有个房子,放一些桌凳,有几本书就能开场教学了,虽然书籍也很贵,但也贵不过刀枪剑戟各类武器,而且学武之人不仅要吃饱,还得吃好。

    放眼天下,有多少普通百姓家是能够吃饱肚子的?

    云萝也跟着沉默了会儿,撇脸说道:“回京后,我去找舅舅商量。”

    景玥连忙阻止,好笑道:“哪能让你事事争先?我放在这儿是做什么用的?我去跟皇上说。”

    云萝觉得这样也行,便愉快的应下了。

    过了元宵,天气就迅速的温暖了起来,云萝带着公主娘去看了遍野的紫云英,看到勤劳的农人已经开始为春耕做准备,更多的则是在荒地、旱地上挖一个坑,把发芽的土豆块埋进去,等几个月后就又能收获一筐又一筐的新鲜土豆了。

    而此时,云萝他们也要收拾行囊,启程回京了。

    老夫人失落了两天,然后打起精神来给他们安排车马行李,长公主邀她回京,如今朝政逐渐平稳,江南也不需要她老人家时刻镇守了。

    但老夫人拒绝了,直说她年纪大了,也习惯了江南的风土气候,回京城反而不习惯。

    “那么一大堆人伺候我一个,你们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就在这儿养老了,死后也方便葬入祖坟,省得还要你们千里迢迢的从京城扶棺回乡,若遇上暑天,尸身在路上就烂成一滩水了!”

    这可真是……

    长公主一脸的不能言说,简直不敢想象那个场景。摸摸自己保养得宜,依然十分漂亮的脸,忽然对死亡充满了恐惧。

    她以前是不怕死的,总觉得早点死就能早日去找侯爷团聚。

    分别久了,他去找别的小妖精怎么办?

    长公主摸着自己的脸,一脸沉重,当天晚上就用蜂蜜牛乳调和上好的珍珠粉,给自己厚厚的敷上了一层。

    正月末启程,一路走得不慌不忙,至二月下旬回到京城,放眼望去,随处可见未化的积雪,寒风扑面,比一个月前的江南还要冷。

    长公主急忙放下车帘,捧着暖炉问道:“今年是不是格外的寒冷?”

    并没有,往年也都是直到进入三月,才看不见边边角角里躲藏着的积雪。

    虎头与他们走了一路,也一路护卫着长公主和云萝,直到京城外才与他们分别,转道走上另一条路,直奔大营。

    进城的时候,除了随行的侍卫和奴仆,依然是去时的三人。

    低调进城,本意是懒得大张旗鼓,却没想到遇上了一场意外。

    有人当街纵马,直冲长公主的座驾。

    当时,长公主正在跟云萝抱怨天气太冷,冻得她面皮子发紧,也不知有没有起了褶子。马车也太颠簸了,走了这一路,她的骨头架子都快要散了。

    云萝特别耐心的听着她的抱怨,还拿出镜子给她照脸,可惜专业对不上,要是沈大小姐在此的话,说不定还能给马车弄个减震系统。

    长公主对着镜子,发现自己依然貌美如花,也就略略宽下心来。然后,随着急促的马蹄声飞快靠近,行驶的马车忽然急停,惯性使然,长公主的脸一下子怼在了坚硬的铜镜上。

    马车内光线昏暗,但云萝依然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她的脸上瞬间浮起一圈红痕,正是铜镜的大小和形状。

    长公主愣了会儿,下意识伸手摸脸,摸到脸上微微凸起的红痕,又呆了呆,然后几乎是刹那间,两条细细弯弯的眉毛倒竖,美眸之中喷射出火光。

    “大胆!”马车外传来长公主的扈从统领赵无城的声音,“你是何人,竟敢当街纵马,冲撞贵人!”

    但那人显然是个嚣张的,不仅没有悔改心虚,还朝赵无城叫嚣道:“你又是何人?竟敢阻小爷的道,惊了小爷的吗,砍你十个脑袋都赔不起!”

    紧随而来的是一道鞭子破空的声音,然后又听见他气急败坏的喊道:“撒手!大胆刁民,你知道我是谁吗?”

    然后是一声惨叫,云萝打开车门就看见一个人脸朝下的趴在地上,织锦的披风将他盖得严严实实,除了一颗脑袋,其余的身形皆不可见,也不知他披风底下是个什么姿势。

    景玥站在他的身边,一手抓着鞭子将他踩在脚底下,另一只手上还捧着一个油纸包,百年老字号卢氏家的烧鸡隔着油纸都在往外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景玥没想到他转个身的工夫,长公主和阿萝就被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东西给冲撞了,因此更加生气,脚踩在他身上碾了碾,问道:“不知你是哪座庙里的大佛?说出来让本王得空的时候也好去瞻仰一番。”

    那人被踩得“嗷嗷”叫,惹得路人皆侧目,一个素衣老妇不满的说道:“不过被轻轻踩了一下就叫得跟杀猪似的,叫给谁听呢?”

    那人抬头怒瞪老妇,老妇瑟缩一下,然后又更用力的瞪了回去,瞪完后抬头朝景玥行了个礼,问道:“王爷从江南走亲回来了?不知老夫人有没有为难您?”

    说着,眼神一个劲的往他身后的马车上瞄。

    全京城都知道瑞王爷跟安宁郡主定亲后就去江南走亲,拜见卫老夫人了。

    景玥的威望随着他再次凯旋而高涨,京城百姓都没那么怕他了,尤其是在和云萝定亲之后,如今街上竟然还有人主动跟他打招呼,让他怪不习惯的。

    他迟凝一瞬,回了一礼,问道:“您可知这是何人?”

    见他举止有礼,站在旁边的另一个妇人主动插话说道:“王爷去年冬月就去了江南,这人却是腊月才到的京城,难怪不知他是谁。他是北镇侯家的公子,是从东边一个叫……叫不出名的偏远小地方来的,这两个多月在京城里横冲直撞,嚣张的不得了,大人们也不管管他,前两天还把进城的一个老汉撞断了腿!”

    长公主忽然把马车门大大的敞开,垂眸把地上的人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冷笑道:“北镇侯府的子孙就成了这个样儿?老侯爷若泉下有知,恐怕连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他了。”

    那人后知后觉,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他冲撞了身份尊贵的人,但是这些天来,他一直横冲直撞的,也没有人跟他计较,和他在老家时似乎并无差别,胆子也就更大了。

    此时突然听见祖先被人拿出来说道,他不禁生气的转头过来质问道:“你又是何人?”

    看到长公主和云萝那两张脸,他的眼神突然就直了,眼中明晃晃的垂涎让人感觉十分不适。

    长公主的目光一沉,伸手把云萝往后一推,朝景玥指使道:“给我挖了这一对不安分的眼珠子!”

    “殿下!”蔡嬷嬷连忙出声阻拦,“这好歹也是北镇侯府的公子,论起来与咱们家还有些亲戚缘分,您若生气,给他个别的教训也就是了,不至于要挖他眼珠子。”

    长公主不屑道:“京城的地界上,哪两家还没点亲戚缘分?”

    但该斗的时候不也依然斗得你死我活?那时候可没有谁跟谁讲亲戚情分。

    话虽如此,但她也没有再说要挖他眼珠子的事情,景玥却不愿意轻易放过,稍一用力就夺过了鞭子,反手朝他抽下。

    瞬间,一道血痕就出现在了他的脸上,横亘着两边颧骨,只差一点就能抽裂眼眶,毁了他的两只眼珠。

    一声惨叫惊得马匹都不安的踱了两步,云萝透过缝隙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移开目光,对景玥说道:“刚回来就不要喊打喊杀的,晦气。”

    打都打完了,才说这句话,是不是有点迟了?

    但听到云萝的声音,景玥眼里的凉意迅速隐退,然后把沾血的鞭子往他身上一扔,转身捧着烧鸡送到了云萝面前,“你刚才不是说饿了吗?先填一下肚子。往前走一段就是福满楼,他家的酥肉也是你爱吃的,我已经叫无痕过去准备了。”

    脸上已丝毫不见刚才挥鞭抽人时的冷酷,身后在地上打滚的那个人更是如同不存在。

第380章 我要阿姐教我

    景家小王爷回京第一天,在城门附近就把北镇侯府的世子给打了,一鞭子把苏世子的脸抽得皮开肉绽,落下了一道去不掉的疤。

    应该去不掉了吧?毕竟皮肉翻卷,几乎要露出皮下的颧骨,当时就肿得把眼睛都给挤没了。

    不过安宁郡主或许有办法,她自己脸上被西夷人所伤的那个刀疤似乎已经消失不见了,也不知用了什么灵丹妙药。

    但她会管吗?听说当时就是因为苏世子看长公主和安宁郡主的眼神不规矩,恼得长公主当场指使人要挖他眼珠子,景小王爷只是毁他一张脸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怎么个不规矩,大家表示都懂,毕竟镇北侯一家被召回京城的两个多月里,这位世子的行事脾性众人皆有所耳闻,甚至是亲身经历、亲眼所见,而安宁郡主的容貌确实是十分的出色,放眼京城都是排得上号的,只是性子清冷,显得好像没有其他一些贵女们声名传扬。

    次日进宫,太子殿下特意跟先生请了半天假,跑到含英殿内绕着云萝转了两圈,然后扬着眉毛说道:“我听说舅舅他一怒为红颜,只因为那北镇侯府的苏世子多看了你一眼,就挥鞭抽坏了人家的一张脸,如今苏世子的脸还肿得跟啥啥似的,眼睛都睁不开看不见。”

    泰康帝随手拍了下他的脑袋,笑骂道:“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分明是那苏珂先冲撞你姑母和阿姐,后又眼神不规矩乱看,才惹怒你姑母和舅舅,只打他一鞭,留下他一双眼珠子已是看在故去的老侯爷面上。

    太子殿下哼哼了两声,“这苏珂确实嚣张得很,时常纵马在街上横冲直撞的,听说冲撞了不少行人,元宵灯会上还把身子骨不好的福慧县主撞倒了,惹得成王府上的几位公子把他围起来就揍了一顿,如今又惹到姑母和阿姐的头上,真是一点都不长记性。”

    长公主朝泰康帝问道:“你把这种人召回京城做什么?”

    泰康帝翻出了一封折子递给她,说道:“苏契没有老北镇侯的本事,却坐着老侯爷的位置,我不把他召回京城,如何让他腾出登州水兵统帅的位置?”

    “我见他似乎还挺乐意到京城来的。”他在御案后坐下,继续说道,“老侯爷生前常年不在家中,没时间管教儿子,这苏契也不知怎么的被养成了一个草包,年纪一大把,本事却一点没有,不过几年时间,登州水兵大营就被他折腾得不成样子,将士们对他也颇多怨言。他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若是再这么下去,老侯爷留下的功勋都要护不住他了,倒不如及时抽身到京城来过清闲的富贵日子。”

    大约也是因此,朝中大臣对这对父子的行事颇多忍让,有的是看在已故老北镇侯的面子上,有的是看在皇上对他们还算宽厚的份上,有的则是单纯的不屑于跟这种人计较。

    没想到逍遥了两个月,一朝撞上衡阳长公主和安宁郡主,堂堂侯府世子被当街拉下马,踩在脚底下毁了一张脸。

    云萝忽然神色一动,“登州?”

    泰康帝对这个外甥女是一点都不含糊的,当即就问道:“浅儿可有什么见解?”

    “登州与百济隔海相望,乘船几日就能到达。”

    好歹也合谋做过不少事了,她之前送上来的那份舆图也把周围许多并不属于大彧的地盘都划了进来,其心思昭然若揭,泰康帝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云萝这话中的深意。

    他忽然把殿内的内侍宫女们都赶了出去,然后伸手探到御案下方,当着几人的面就从密格中抽出了舆图,将折子往边上推一推,然后把舆图缓缓摊开。

    这舆图的边缘上都起了毛,也不知他独自一人的时候偷偷研究了多少回。

    云萝一脸的心领神会,然后指着登州的位置,又点点海那边的半岛,说:“最短距离不足四百里,顺风扬帆的话,一日就可抵达。”

    泰康帝盯着那弯弯曲曲的海岸线,一脸深沉。

    太子也凑了过来,伸手用指甲盖比划了一下距离,惊讶道:“才这么一点!可是历朝以来,攻打那边为何都从陆上行走?”

    泰康帝看着他幽幽的说道:“谁跟你说都是在陆上作战?登州的水兵你以为是白养的?”

    “可是……”太子迟疑了一下,说道,“不是说,他们打的是水匪海寇吗?”

    “那水匪海寇从何而来?”

    太子噎了一下,然后两根眉毛一点点皱起,不满的说道:“有本事就光明正大的来打,化水兵为海寇来骚扰我大彧的沿海百姓,太卑鄙了!”

    “兵道诡变,你以为行军打仗都是真刀真枪的蛮干,不需要带上脑子?”泰康帝看着太子若有所思,忽然转头跟长公主说,“我看阿玥回到京城后就过得格外清闲自在,什么事都扔给下面的人去做,缠着浅儿倒是殷勤,实在不像话。不如让他进宫来给太子当个先生,或者送太子出宫去他府上也行?”

    太子顿时大惊失色,忽然抓着云萝的手说道:“我觉得阿姐也很厉害,去了一趟西北回来,我听见将军们都对她赞不绝口,让她教我就好了!”

    泰康帝神情诡异的看着他,突然发现他家太子好像有点不大机灵。

    你舅舅得了闲就去找她,你以为到时候能逃得过他的管教?这是主动给自己多讨了一个先生啊。

    云萝也低头看他,心情略微妙,“你真要我教你?”

    太子殿下毫不犹豫的点头,就差当场抱大腿了。

    二选其一,他当然要选那个看着更顺眼的了。

    既然太子都主动要求了,皇帝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场下旨,许他每隔一日就可出宫半天。

    太子面上矜持,高扬的眉头却显示着他的好心情,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美好的向阳。

    泰康帝则转头又跟云萝讨论起了两国隔海的距离。

    “我早知我们与百济、新罗相隔很近,倒是没想到这么近。不过,海上航行从来没有直线跨越的,以前也从未有人能够一日内抵达,浅儿又是从何得知最窄处的海域不足四百里?”

    最后一句问题真是莫名的震耳发聩,云萝不由得沉默了下,然后直接跳过问题,伸手在百济、新罗另一边的狭长岛屿上划了一道,说:“登上百济,过新罗,离东瀛也更近了。”

    我说是前世所学,你相信吗?

    这回避问题的态度太明显了,泰康帝嘴角一抽,倒也不是非知道不可,便顺着她的手指看向了东海上,那用朱砂描绘的长长一道,不解的问道:“不过是个海外岛国,尚未开化之地,浅儿为何对这里似乎格外看重?”

    画得红通通一片,跟血似的,莫名有些瘆人。

    云萝再次沉默。

    这是前世带来的,留在灵魂里的深刻印记,即使那一片地方现在野蛮又落后,也依然心生警惕,想对它做点什么。

    她的指尖在舆图上抠了一下,说:“只是不喜欢罢了。”

    长公主看着那被大海阻隔的地方,淡淡的说道:“几年前似乎还见过东瀛的使者前来朝拜,对这些附属臣国,我们不仅要有上次,还得派些大臣过去协理朝政,如此才能显出宗主国对他们的看重,不如就把那些不听话的派遣出去吧。”

    这也太狠了,远渡重洋,说是出使附属臣国,实际就是流放海外!

    太子殿下在旁边听得瑟瑟发抖,他虽年纪还小,但天下最好的老师就在他身边,又有泰康帝从两年前开始带他参与朝政,亲自指点,该懂的都差不多懂了。

    在话题逐渐偏移,泰康帝开始关心起长公主这一趟去江南的行程见闻时,太子殿下也悄悄的把云萝拉出了含英殿,然后反被着双手,故作淡定矜持的问道:“阿姐你刚回京城,近段日子可有什么安排没有?我出宫去找你,会不会打扰你的行程?”

    云萝看着他似乎已经在心里悄悄的安排起了行程节目的太子殿下,眼角微扬,说:“不打扰,我会先给你挑几本兵书慢慢看,打扰不到我。”

    太子一愣,这跟他想的不一样。

    云萝摸了摸太子狗头,神情意味不明,说道:“好歹也是接了圣旨要教导你的,总不能跟以前你出宫时那样,带着你到处吃喝玩乐。”

    这话说得有道理,但是……

    “你要教我什么?只是看兵书吗?”

    “先看兵书。”

    太子狐疑的看着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

    身后的含英殿内,大彧最尊贵的姐弟俩已经又从江南之行说到了云萝和景玥的婚期,而话题的另一个主角景玥,此时则在自家门口被人拦住了去路。

    拦他路的是一个满头华发的老太太,一身锦衣、满头珠翠,被两个健壮的婆子搀扶着从轿子上走出来,一抬头就正好看见了刚从门内往外走的景玥。

    上下打量两眼,还转头跟身旁的婆子确认了一下,然后她颤巍巍又格外矫健的朝景玥扑了上去。

    “挨千刀的,小小年纪心肠却为何那样歹毒?竟生生毁了我孙儿的一张脸!老侯爷,你睁开眼睛看看啊,你为大彧建功立业,到死都没来得及回家,你去后,我们孤儿寡母的却被人这样糟践!”

    景玥停下脚步,看着在他面前撒泼哭骂的老太太,缓缓的眯起了眼睛,似笑非笑的说道:“哦,苏老夫人。”

第381章 她孙儿闯了点祸

    北镇侯府的苏老夫人亲自带人闹上门来,在瑞王府大门前对着景玥撒泼、哭丧已故多年的老北镇侯,想要以此来给她“无辜”毁容的“可怜”孙儿讨要公道。

    这边的热闹吸引了附近的行人,逐渐聚集,围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对着指指点点的人也越来越多。

    事情发生虽然还不足一天,但京城的流言向来传得飞快,就算有人孤陋寡闻,还不知昨日之事,但在周围人的普及之下也很快明白了事情的究竟——原来是长公主和安宁郡主昨日回京,刚进城就被人冲撞了马车,那北镇侯府的世子更是胆大包天,竟敢觊觎安宁郡主的美色,惹得长公主和瑞王爷大怒,将他扯下马背抽了一鞭。

    不巧,那一鞭子正好抽在了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又深又长的血痕,怕是以后都见不得人了。

    瑞王爷练的可是战场杀敌的武艺,一鞭子抽下来,那威力能小?

    “哎呦喂,那苏世子是吃了多少雄心豹子胆,竟敢觊觎安宁郡主的美色?瑞王爷真是长大了,性子脾气都好了不少,竟然只是打了他一鞭子而已,这要是放在几年前,怕是要把他生生地打死过去。”

    “自从这一家人来了京城,街头巷尾就没安生过,大家伙看在老侯爷的面子上,对他们多有忍让,如今可算是撞上铁板,叫瑞王爷亲自给了他们一个教训!”

    “苏老侯爷英雄一世,怎么出了这样的后代子孙?”

    “老侯爷忠君为国,到死都在守护沿海百姓的安危,自然分不出精力管教子孙,这都是苏老夫人教养出来的!”

    众人看着在瑞王府门口如同市井泼妇般撒野的苏老夫人,纷纷摇头,并对她投以谴责的目光。

    这样蛮不讲理的粗俗刁妇,能养出什么好子孙来?

    几乎一面倒的谴责惊呆了苏老夫人,让她哭诉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甚至有点哭不下去了。

    倒不是她有什么廉耻之心。

    以她的身份,又活到了这么大岁数,却还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她就不是个寻常人。而她之所以停了下来,是因为觉得继续这么下去只是白白的浪费力气,她并不能因此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是她低估了景玥在京城百姓心里的地位和威望。

    可她之前明明打听得清清楚楚,景玥在外面的名声不大好。

    京城百姓的脑回路,实在是让她费解。

    她坐在地上,哭得发髻都乱了,一副十分可怜的样子,但是低下头去,眼珠子就骨碌碌一转,然后扶着腰“哎呦呦”喊了起来。

    “我这个老寒腿呦,实在是不争气,走两步就受不住了,站也站不起来,活着也是遭罪,景小王爷可否扶老身一把?”

    说着,还把另一只手递给了景玥。

    景玥却并不上前去接,只垂首轻笑一声,“老夫人这唱念做打的,真是比戏台子上表演的都要精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戏子出身。”

    苏老夫人的脸皮子抽了一下。

    景玥又抬眸看向她,说:“而且你的老寒腿竟长在腰上,老夫人果然非寻常人。”

    苏老夫人的手一下子从腰挪到了腿上,搓着膝盖满脸的隐忍疼痛。

    站在景玥身后的无痕简直叹为观止,真想抬起手来给她鼓掌。

    果然是人老成精,做什么都比他们年轻人厉害!

    景玥侧目斜睨了他一眼,指责道:“傻站着做什么?没看见苏老夫人坐在地上?还不快把她老人家扶起来,若是万一在王府大门前着凉,倒是我家的罪过了。”

    无痕嘴角抽搐,硬生生把笑憋了回去,上前两步走到苏老夫人跟前,伸手去搀扶。

    苏老夫人本来还想为难他一下,却尚未付诸行动就感觉到一股大力气作用在她的手臂上,一下子把她从地上扶……不,是拎了起来。

    她挣了下手臂,身子往后倒,却再一次被无痕拉了回去,扶着她站得稳稳的。

    苏老夫人:“……”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大概就是——我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抬头就对上了景玥的目光,似笑非笑中透着几分讥诮,显然是已经把她的心思和目的看得明明白白,并且应对得游刃有余。

    苏老夫人目光一狠,盯着他愤然道:“瑞王那般心狠手辣,竟生生毁了我孙儿的一张脸,看到老身,难道都不觉得心虚吗?”

    景玥侧首道:“莫非老夫人是希望我挖他一双眼珠子?”

    苏老夫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他怒喝道:“竖子!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是说你景家已一手遮天?”

    景玥顿时目光一冷,一直收敛着的气势瞬间迸发,如锋芒利刃,似幽暗血海,瞬间将苏老夫人团团包围,吓得她不由后退一步,若非无痕一直扶着她,恐怕真的就要往后栽倒了。

    那是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又岂是她一个惯于撒泼的富贵老太太能抵挡?

    冷笑一声,景玥目光幽幽的看着她,说道:“我景家离一手遮天还差了点距离,不过我听说,你苏家这些年在登州倒是一手遮天的。”

    苏老夫人目光闪烁,不敢与他对视。

    气势又一点点收了起来,景玥垂首理了下袖子,悠然说道:“老夫人初来乍到,行事还是小心些为好,这里可不是登州,你家也不是老侯爷还在世时的光景。”

    话落,他也又回到了翩翩公子的模样,不等她说话,只侧身给她让了个道,并对站在身后的门房说:“请苏老夫人进府,再跟我家老太太说一声,她孙儿闯了点祸,现在人家的祖母找上门来告状了,请她老人家多多担待,要打要骂,等我回来再说。”

    门房当即领命上前,恭恭敬敬地邀请苏老夫人进府,而景玥则与她擦肩而过,扬长而去。

    无痕直到把她的手交到从门内迎出的老嬷嬷手上,又躬身行了个礼,然后才转身跟上景玥的脚步。

    苏老夫人……苏老夫人已经许多年没有受过这样的气和慢待了,回过神后,顿时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

    身旁的老嬷嬷似乎没有看见她的脸色,双手扶着她,姿态十分恭敬有礼,赔笑着说道:“别看我家王爷几番经历战场厮杀,身上也有了点不大不小的功劳,但其实还是个少年心性,稍不痛快就爱辉鞭子抽人,前两年几乎三天两头的就有人找上门来向老太妃告状。老太妃愁得是整宿整宿都睡不着觉,又怜惜他是景家仅剩的独苗,不舍得狠责罚他,责罚轻了,他又不痛不痒。原本,在遇上安宁郡主之后,王爷也稳重了不少,老太妃前两日还跟老奴感叹呢,没想到一转眼就又有人找上门来,让苏老夫人受累了。”

    说了这么多,就只有最后一句的区区八个字还算中听。

    老嬷嬷一边把苏老夫人往门里扶,一边根本不给她插嘴机会的继续说道:“老太妃得知苏老夫人上门,当即让老奴出来迎接,没想到老夫人竟先遇上了我家王爷。我家王爷他脾气不好,嘴上也不饶人,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还请老夫人千万别放在心上,我家老太妃回头定会好好的说他。”

    这样的事情,就只是说他几句而已吗?

    怪不得养出了这么个跋扈嚣张的性子!

    进了瑞王府之后,苏老夫人的两只眼睛就一直在四处打量,越打量,脸色越沉,嘴角抿出了两道深深的法令纹。

    她忽然回头看了老嬷嬷一眼,说道:“倒是我让老太妃受累了。”

    “不敢。”老嬷嬷连忙说道,“小辈闯祸,长辈出面赔礼道歉、收拾烂摊子也是理所应当的,万万没有别人家长辈找上门来,却让他们去跟个小辈为难的道理。”

    刚还在大门口仗着年纪跟景玥纠缠了一通的苏老夫人又被噎住了,然后问道:“嬷嬷在老太妃跟前多久了?能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不过是一介奴才,哪里来的不寻常?”随之,话锋一转,说道,“我自小就跟随在老太妃身侧,算算时光,都有六十多年了。”

    这可真是个大人物啊!在这王府里说话,估计都能顶得上大半个主子。

    苏老夫人侧头认真的打量了她几眼,意有所指的说道:“你这么大年纪了,老太妃怎么还留你在跟前伺候,不放你回家荣养?”

    老嬷嬷笑得眯起了眼睛,“我一个无家无室的人,能回哪里去?老太妃和王爷倒是给了我一个庄子好养老,还配了一堆的奴仆,但是我嫌冷清,还是在老太妃跟前更自在,就又回来了。平时陪老太妃说说话,偶尔跑个腿,也算是活动筋骨了。”

    苏老夫人的两侧面颊都抽搐了一下,“不知老太妃可曾听说昨日在南城门附近发生的事?”

    老嬷嬷愣了一下,而后恍然道:“您是说贵府的世子骑马冲撞了长公主和安宁郡主的事?老太妃听闻之后真是担心的不得了,长公主的身子骨刚刚见好,安宁郡主又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可经不起冲撞。她老人家今日一大早就进了库房,说要亲自挑一些好东西送去给她的孙媳妇压压惊。”

第382章 讨公道

    景玥苏老夫人万万没想到她听见的会是这样一个回答,那安宁郡主不过是被看了一眼,不痛不痒,也没有少一块肉,何至于被瑞王府的老太妃如此郑重以待?

    分明是景玥心狠手辣,为了那么点小事就在她孙儿的脸上落下那样一道疤,大夫说,九成是好不了了。

    容貌若有损,以后还能有什么建树?

    虽然她也不盼着孙儿能有什么大出息,但是他还没有娶媳妇呢,她原本还想来京城给他挑一个真正高门大户的贵女。

    老嬷嬷可不知她想了这么多,好声好气,恭敬又不落姿态的把她请进王府,领到了老太妃的面前。

    老太妃此时正在仔细查看匣子里的一颗老参,坦然受了苏老夫人的礼以后,就挥手把她叫到跟前,笑盈盈说道:“你来的正好,快来帮我看看这颗老参是不是藏得太久,都不新鲜了?我身边这些人都是没眼力见的,连这点小事都不能为我分忧,我又老眼昏花的都看不清楚,正好你这个见多识广的人上门来,赶紧帮我瞧瞧。我那未过门的孙媳妇可是个能干人,这人参新不新鲜、好不好,她一眼就能看出来,送过去万万不能丢了我家的面子,还让她误会是我这个老婆子故意给她难堪。”

    开门第一句话就是安宁郡主,苏老夫人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然后在老太妃的下首位坐下,笑道:“您老倒是疼爱小辈,安宁郡主尚未进门就被你这样挂在心上,送个东西都要精挑细选的。听说去年纳征之日抬进长公主府的聘礼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宾相的嗓子都给喊哑了。可惜当时我尚在登州,未能有幸见到这个浩荡场面。”

    老太妃笑眯了眼,还带着点得意地显摆道:“能定下安宁,真是我家阿玥前世修来的福分。那丫头满身灵气,天生的气派,我第一次见到她就稀罕得不得了,心里跟被猫爪子挠了似的,想着若是不能把她娶进门来当我的孙媳妇,就算闭眼都要觉得不甘心。”

    这话聊不下去了!

    苏老夫人嘴角抽抽,她今日并不是来听安宁郡主有多好,而是来给她被毁容的孙儿讨公道的。

    老太妃放下老参,又拿起一个胭脂盒,说道:“小姑娘嘛,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不好的心情都会有所好转,左右我一个老婆子也用不上这些,放久了还会放坏,就把这些东西收拾收拾都送去长公主府吧。”

    说着就把手上的胭脂盒交给了身旁伺候着的丫鬟,忽然转头跟苏老夫人说道:“说起来这事还跟贵府的世子有些关系,当街纵马冲撞了刚进城的长公主和安宁,当时的态度似乎也不怎么规矩?亏得长公主近两年来脾气温和了不少,这要是放在以前可没这样轻易的放过。况且,朝廷明令禁止在街上奔马,除非是有紧急要务、边关战报,不然轻则关进大牢,重则鞭笞也是有据可依的,你回头还是要多多的管束家中后辈,天子脚下,万万不能任性妄为。”

    这话就差明说苏珂被打了也是白打,苏老夫人想跟她来告状,讨那劳什子的公道,怕是不能够的。

    苏老夫人胸口一堵,然后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哀哀戚戚的说道:“都是被我和他娘给惯坏了,年纪也还小,难免有几份桀骜不服管教。昨日之事原本确实是他不对在先,但是就为了那么点小事,瑞王爷竟一鞭子打到他的脸上,划出了又深又长的一番伤疤,请了太医来也说以后恐怕都好不了了。他还是个孩子呢,连媳妇都没有娶,脸上若是落下那么个疤,以后的漫长日子叫他怎么过?”

    老太妃皱眉,一脸的不赞同,“纵马冲撞了长公主凤驾,你以为只是一点小事?那可是连皇上都捧在手心里敬重的尊贵人。”

    “可不敢对长公主不敬,瑞王爷动手打人也并非因为冲撞了长公主之事。”

    “那就是苏世子眼神不规矩了,我家阿玥是个霸道的,又把安宁放在心尖尖上,哪里能容许别人折辱了她?”

    苏拉夫人目光一暗,说:“哪里折辱了?不过看了一眼而已,难道瑞王还不许他人多看安宁郡主一眼?”

    老太妃笑了笑,“看自然是能看的,光明正大的看,谁又能说什么?但若是心里头藏着不好的心思,眼神鬼祟,想必只要是个血性男儿都容忍不了。”

    “您老说得跟亲眼看见似的,无非就是不想认你家小王爷毁了我孙儿容貌之事,还故意摆出这样的阵仗来说话给我听。”

    老太妃顿时脸色一沉,“我有什么好不能认的?倒是你,听了这么多话竟还能理直气壮的坐在这儿跟我辩论,仍觉得你家受了大委屈要求公道,那我倒是真要好好的跟你说道说道了!”

    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而此时,景玥已经到了宫里,刚与云萝碰上面。

    太子站在旁边,一副仿佛逮住了他错处的得意,说道:“舅舅,你来得也太迟了吧?再过一会儿,你就能直接先吃个午膳了!”

    景玥睨了眼从小就在挑衅他的路上疯狂蹦哒的太子外甥,抬头与泰康帝说道:“出门时遇到了上门告状的苏老夫人,还在王府门前表演了好一场撒泼的大戏。”

    泰康帝眉头一挑,神情中竟丝毫没有露出意外,还摸着胡子笑了一声,“你们刚回来还不知道,我却是已经见识过一回了。元宵那天,苏珂在街上撞倒了福慧县主,拒不道歉,被成王府上的几个公子围起来殴打了一顿,之后苏老夫人就是这么闹上门去的。”

    长公主皱了皱眉,“成王府是如何与她处置的?”

    “还能如何?成王叔膝下就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孙女,还从小身子骨不大好,一向捧在手心里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生怕磕了碰了,没想到只是去赏个灯会就被人撞倒又受了惊吓。当时陪她出门的儿郎们挨个的被成王叔罚了一顿,苏老夫人这时候闹上门去,差点被直接打出门来。”

    长公主轻笑了一声,“同样都是刚被征召入京,但成王叔如今统领京畿防务,你打算给苏家一个什么职务?”

    “初来乍到,还是等他们先熟悉一下京城的情况再说吧。”

    这是连个闲职都不乐意给得太痛快了。

    景玥在旁边悄悄的跟云萝说:“祖母得知你昨日受到惊吓,已经把几个库房都几乎翻遍了,要给你送些好东西压压惊。”

    太子殿下在旁边竖着耳朵听,听到这句话就撇了撇嘴,伸手意图把云萝拉走。

    景玥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云萝,并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泰康帝看着自家蠢太子这屡教不改的样儿,忍不住提醒他,“你还是安生些吧,凭他找你阿姐的殷勤劲儿,你往后隔日就要出宫一趟,还有得与他碰面的时候。”

    子忽然愣了一下,景玥也问道:“何以出宫得这样勤快?”

    心知不妙,太子下意识的反应就是阻止其他人把事情说出来,但他才刚有这个想法,就听见云萝说:“太子在战事的认识上有所欠缺,以后让他每两天出宫半天,让我教他。”

    景玥声音悠长,长长的“哦”了一声,若有深意的看着他,“怎么不来找我?”

    太子哼了一声,然后又听见云萝说:“舅舅的意思原本是要叫你进宫教导的,但太子不是很愿意。”

    这一瞬间,太子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负心汉,满眼的控诉简直要从眼眶里满溢出来了。

    果然,定了亲的人都靠不住,轻而易举的就把他给出卖了。

    景玥笑了一声,然后摸摸太子的狗头,一脸温柔可亲的说道:“无妨,我会时常过去走动,总不能累坏了你姐姐。”

    太子……太子在心里重重的“呸”了一声,突然就明白了父皇之前看他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是觉得他太蠢了吧?

    绝对是!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蠢。

    之前完全把这个问题给忽略了!

    太子殿下满腔怨念,不忍也得强忍住,只想着以后总有让舅舅吃亏的时候。

    这么一想,他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长到这么大,他一直都是靠着这样的梦想和信念度过一次又一次来自亲舅舅的打击。

    云萝与长公主在宫里留到了午后,出宫门,登上马车,车门还没有合上,就看见一辆华盖马车远远的行驶过来,一直来到宫门前才停止,然后从马车内出来了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太太。

    看到这个人,长公主忽然挑起了眉头,景玥则侧头跟云萝说:“这位便是北镇侯府的苏老夫人。”

    云萝看着被丫鬟搀扶着下马车的老妇人,好奇道:“她不是去你家跟老太妃告状了吗?难道是在老太妃那里没讨着好,又跑宫里来告御状了?”

    正说着,那边的苏老夫人落地后也抬头往这边看了过来,那眼神,烈焰灼灼的,还含着满腔的愤然。

第383章 海图

    这是云萝见过的、最粗野的老夫人,单只是从这个眼神里,她就感觉到了。

    一般而言,越是尊贵、有见识教养的老夫人,就越不会剥下脸皮做粗俗撒泼之事,即便是那些脾气火爆的……她们其实更不会与人撒泼,她们只会对你视而不见,或者直接理直气壮的训你一顿,而绝不是撒泼。

    那是市井泼妇才会做的事情,有品有级的尊贵老夫人们丢不起那个脸,也不敢给在外行走的后辈子孙们脸上蒙羞。

    但苏老夫人似乎全无这样的顾忌,在宫门口恰巧相遇,她直接就朝长公主迎了过来。

    她没见过云萝,长公主也仅仅在许多年前有过几面之缘,其实具体样貌她已经不大记得了,但是站在她们身边的景玥,她却在半天前才刚刚见过。

    她走过来浅浅一躬身,道:“老身拜见衡阳长公主。”

    长公主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别人连着封号的叫她了,目光一动,然后一脸疑惑的看着她,说:“请恕我眼拙,不知老太太是哪家府上的?”

    苏老夫人脸色一变,说道:“衡阳长公主真是贵人多忘事,老身在十一年前还随我家老侯爷一同进京,与您见过几面。”

    “呦,十一年前?”长公主一脸惊讶,又凝神仔细的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恍然道,“原来竟是北镇侯府老侯爷的遗孀,本宫昨日才回京,不知北镇侯府的人竟然也来了京城,真是失敬。”

    你昨天还在街上扬言要挖我孙子的眼珠子,你说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北镇侯府苏家进京的事?骗谁呢?

    苏老夫人看了眼站在马车旁的景玥,说道:“上次来京城,还见过殿下的二公子,多年不见,倒是没想到又多了个好女婿,因为我家珂儿不小心冲撞了您,就挥鞭子打人,毁我孙儿的容貌。”

    长公主的脸色可见的沉了下去,冷冷的看着苏老夫人,说:“原来昨日在街上冲撞了本宫的登徒子竟是苏家的儿郎,我说怎么瞧着面生,在京城的地界上还敢如此跋扈嚣张,原来是刚来京城,还不知京城规矩。不过,府上的公子年轻,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懂规矩,老夫人你好歹也是随老侯爷来过京城的,怎么竟没有把儿孙的规矩教养好?”

    这简直就是直接对着她骂她的孙子没教养了。

    没教养怪谁?自然是怪没有好好教他的家中长辈!

    苏老夫人的脸色都青了,怒视长公主,有些话没有过一下脑子的就脱口而出,“十一年前,长公主对我北镇侯府可不是这样的姿态!”

    长公主顿时满眼的厉色,那是一段她甚至在午夜梦回时都不愿意回想的黑暗时期,却在这个时候被人指着鼻子说了出来。

    当然,她感念苏老侯爷对他们姐弟的支持和为大彧立下的赫赫功劳,但这狂妄老妇算是个什么东西?

    长公主挺直了腰背,满脸的肃容沉怒,说道:“若没有老侯爷留下的功勋,就凭你们在登州做下的那些事情,早就够砍你们好几回了!到了今时今日,你竟还妄图拿着老侯爷遗留下来的功劳在京城横冲直撞,把你们在登州的行事习性全带了过来,真是好大的脸!”

    苏老夫人的脸色又是一变,“殿下这是觉得老侯爷不在了,我苏家已经没了用处,就想要赶尽杀绝?”

    说着,就已经做好了哭丧老侯爷,将之前在瑞王府门口施展的戏码在宫门口再次上演的准备。

    长公主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在她张嘴要哭嚎之前,就直接打断了她酝酿的情绪,肃然道:“仅仅是在这京城的地界上,比苏家更功勋煊赫的就不知有多少,可从没有哪家敢如你苏家那般行事。不过是仗着当年老侯爷对皇上和本宫的那点恩情,又天高皇帝远的以为无人能管束到你们头上,你在撒泼之前不如再去仔细的打听打听,冲撞宫门是个什么罪名,是不是如今的苏家能够承担得起的!”

    苏老夫人一下子就仿佛被掐住了脖子,脸上呈现出一个十分扭曲的表情。

    长公主又说:“忍了你们两个多月的飞扬跋扈,不过是大家伙看在已故老侯爷的面子上,或不屑于跟你们计较,你莫非真以为这满城的王公大臣都怕了你家不成?!”

    说完后,甩袖、关门,一气呵成,车夫驱使着马车缓缓离开了宫门前。

    景玥翻身上马,俯首冷睨了苏老夫人一眼,说道:“跋扈惯了,到了一个新的地界上,老夫人似乎也并没有学会要夹起尾巴做人。”

    随后策马,亲自护卫在长公主和云萝的马车旁。

    留在原地的苏老夫人脸色连连变换,转身看着巍峨雄伟的皇宫城墙,捏着手中帕子,咬了咬牙,忽然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哭了起来。

    听到声音,长公主打开窗户往后看了一眼,皱眉厌恶的骂了声:“真是蛮不讲理的泼妇!”

    云萝好奇问道:“听刚才在宫里舅舅的话,苏家在登州应该犯了不少事,还把一个好好的水兵大营弄得乌烟瘴气,但即便如此,还是只把他们召回京城,用荣华富贵养着,难道不正是因为此才会让他们觉得连皇上都不能对他们如何,于是就更加的有恃无恐,无所畏惧吗?”

    长公主可疑的沉默了一下,转头与马车旁的景玥递了个眼色,然后附到云萝耳边轻声说道:“苏老侯爷生前曾画出一份海图,囊括了东海几千里的海域,还上了密折,说等他凯旋,就把那份海图亲手送到你舅舅的手上,不然交给别的任何人他都不放心。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在追击海寇中遇难,那份海图也不知去向。”

    云萝讶异道:“海图?”

    长公主点点头,忽然神色一动,问道:“浅儿把舆图画得那样精细,可也知晓海上的情况?”

    云萝沉默了下,最终摇摇头。

    这确实超出了她所知的范围,她能复制出一份世界地图,也能将那几个很有名的岛屿位置大概的点出来,不止一次出现在课本上的几条重要航线也能描绘详细,但更精细的,就没有了。

    但一份海图怎么可能这样粗略?

    像她这种看到船就想吐的人,海洋简直就是她的禁区。

    几千里海域,那是不是把东瀛都给囊括进去了?

    云萝一下子对那份海图充满了兴趣,“你们是怀疑海图在苏家人的手上?”

    长公主却摇头说:“不知,老侯爷遇难后的这几年,你舅舅一直没有放松对登州的关注,但苏家人从跋扈的老太太到无用纨绔的苏契、苏珂,都没有露出丝毫知晓这份海图存在的异常。”

    “不在家中,或许在大营里?”

    这个问题如今却只有已故的苏老侯爷能回答,泰康帝派出无数的人寻找了近五年,花费巨大,却至今仍毫无收获。

    苏老夫人的声音逐渐被抛在身后,长公主丝毫都没有要转身回头去看热闹,或帮她的皇帝弟弟解决一点麻烦的意思。

    泰康帝……泰康帝在含英殿听说苏老夫人在宫门前哭,不禁头疼地扶额,眼角的余光忽然看见站在旁边板着一张脸,眼珠却骨碌碌乱转的太子殿下,便问他:“太子以为这苏老夫人该如何妥善处置?”

    太子说:“天下命妇皆归母后统管,儿臣能有啥意见?”

    泰康帝一愣,忽然就一脸轻松地坐直了身子。

    是了,此事归皇后管,他在这里头疼个什么劲啊?难道是让他在含英殿内接见一个外命妇?太没规矩了!

    于是他朝站在旁边伺候的奴才挥手说道:“你去跟皇后说一声,叫她准备接见苏老夫人,尽快把这件事给处置了。”

    太子的一只脚尖已悄悄地调转了方向,听见这话之后就连忙说道:“我去跟母后说一声便是,不必劳烦赵大公公。”

    赵大公公连称不敢,泰康帝则对太子殿下说:“你今日缺了半天学,功课都补上了吗?”

    太子殿下顿时一脸震惊,我请假半天,还得把功课补上,你是魔鬼吗?

    他的表情太明显,没有一点点掩饰,泰康帝见了,莫名的心中暗爽,随手翻开一本折子,悠然说道:“你以后每两日出宫半天,若是学得不好,回头就得把缺席的半天功课全都补上。”

    太子决定去找母后告状!

    岂料,一只脚还没有踏出门外就又被抓了回去,泰康帝指着另一边的太子专用席说道:“去吧,功课都给你放在桌上了,先把功课做好,之后不管你是想去玩还是找你母后,朕都不拦你。”

    等把功课做完,那边的热闹都早已经结束了,那他还去看什么?看母后给他布置更多的功课吗?

    憋着满肚子的不甘不愿,太子殿下挨挨蹭蹭的走到了书桌后面,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一点一点地静下心来。

    而此时,苏老夫人也被请到了皇后的宫中,看着与景玥有几分相似,出自景家的皇后娘娘,苏老夫人的内心其实是很不情愿来这里的。

第384章 提前养老

    苏老夫人最终也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在景老太妃那儿告状不成还被反训斥了一顿之后,她咽不下这口气就跑到宫里来告状,然后又被皇后刁难,最后还下懿旨把她和儿媳妇一起给申饬了,说她们身为朝廷命妇却管教不好家中子孙,致使苏世子枉顾朝廷律令当街纵马,为祸百姓,在冲撞长公主之后不仅毫无悔改之心,还行为不轨,被瑞王教训之后更意图反咬一口,实在是蛮横之极。

    几乎同一时间,从含英殿内也送出了一份圣旨,一路送到北镇侯府,将北镇侯也申饬训诫了一番,并警告他往后若是再有跋扈欺凌百姓之事发生,必严惩不贷。

    一时间,京城里其他纨绔都跟着安分了不少,茶楼酒肆里皆在谈论此事,北镇侯出门与人吃酒的时候都感觉到了周围许多人对他的指点打量,这不禁让他十分恼怒,并怨怪到了他母亲的身上,认为若非她跑到景家人面前去闹,事情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转身又把整张脸都包成粽子的苏珂训了一顿,骂他色迷了心窍,看到个女人就转不开眼了,看谁不好偏要去看安宁郡主?还是当着瑞王的面!

    那景家的小王爷是好相与的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是个跋扈的,当街鞭打别家公子都不新鲜了,甚至高门贵女都是说打就打,而缘由仅仅是因为人家小姑娘爱慕他,对他使了点女儿家的手段。

    曾经有传言说景家的小王爷不爱女色,是个断袖,但是这样一个人却把安宁郡主捧在心尖尖上,下个聘还差点把自家王府给搬空。

    如今,皇后是他的亲姐姐,他手上还掌着西北的几十万大军,刚刚把西夷打得俯首称臣,连西夷王最宠爱的公主都送到大彧来和亲,这样的功勋,他就算平时再跋扈霸道,京城百姓都能当做什么都看不见。

    况且,他跋扈,是对那些招惹到他面前的贵族公子们跋扈,却从没有无故祸害到普通老百姓的头上,京城百姓对他其实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畏惧。

    这样的人,他们就算不去巴结,平时见了也应该远远的避开,老侯爷已经故去多年了,这里也不是登州。

    苏老夫人被亲儿子的一番话说得脸色难看极了,却又舍不得责怪这一块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正想着可以找谁撒气,就又听见苏契嘀咕着说要换一个世子。

    她顿时脸色大变,厉喝道:“你疯了吗?庶子袭爵是要降等的!”

    苏家可是和卫家一样的世袭罔替的侯爵!

    当年随太祖皇帝打天下,天下平定之后,共有两王一公四侯爵,皆为世袭罔替,几百年过去了,如今仍屹立着的就只剩下瑞王府、齐国公、镇南侯府和她苏家的北镇侯府了。

    东临侯绝嗣,由旁支袭爵,从此就失去了世袭罔替的尊贵;西京侯在百年前参与谋反被诛;近二十年前,先帝朝,西夷与北方其他部族联手攻打大彧,打死了一个瑞王和景家两位年长的公子,长乐郡王府更是一门死绝。

    所以,她怎么能容许苏家也退出这个行列呢?

    但苏契却指着坐在一旁的儿子,丝毫不顾忌他心情的说道:“他的脸都成这样了,哪里还能继续当世子?”

    苏老夫人转头看向苏珂被纱布包裹的脸,也不由得沉默了,心里对动手毁她孙儿脸的景玥越发怨恨。

    沉默了许久,苏老夫人拍着桌子说道:“不行!除非你跟静娴再生个嫡子出来,不然休要再提换世子之事。”

    苏契想到嫡妻那张衰老的脸和逐渐臃肿的身材,不由得满脸不情愿。

    但这似乎是最好的办法了,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意让庶子袭爵降了自家的等级。

    苏珂坐在旁边,安静得像一尊木雕,脸藏在厚厚的纱布下面,也看不出是个什么样的表情神态。

    苏契看到他这样却更加生气,忍不住伸腿踢了他一脚,骂了句:“没出息的东西,因为你,老子现在出门都要跟着被人指指点点,你怎么不干脆被景玥打死算了?”

    苏珂摔在了地上,眼里闪过怒气,然后却又自己默默的爬了起来,一声都没有吭。

    苏老夫人不悦的看了儿子一眼,但她虽然疼爱孙子,却显然更疼爱自己的亲儿子,尤其是在孙子没了前途之后,因此除了脸色不好看之外,并没有劝说和训斥半句话。

    皇上和皇后娘娘接连申饬苏家,这在京城里很是热闹了几天,言谈之中几乎无人为苏家抱不平,顶多叹一句苏老侯爷英雄一世,可惜后继无人。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从何而来,在议论苏家的话语之中出现了另一个声音,说景家出了个皇后,生下唯一的太子,景玥如今手掌几十万大军,又是世袭罔替的亲王,还即将跟镇南侯和长公主府联姻,恐怕以后的朝堂之上,连皇上说话都要看瑞王爷的脸色了。

    这个言论迅速的席卷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但让人意外的是,不管皇宫,还是瑞王府,乃至长公主府都迟迟没有动静,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唯一有所改变的,就是太子殿下频频出宫到长公主府与安宁郡主和瑞王相会,一待就是半天,不知在密谋些什么。

    除此之外,什么异常都没有。

    不过,在私底下,云萝还是问了景玥一句,“景家势大,若是舅舅真的对你起了忌惮之心,你该如何处之?”

    帝王心思,总是让人捉摸不透的,谁知道他面上笑嘻嘻的,心里是不是在想着怎么弄死你呢?

    景玥的反应十分淡定,但云萝主动关心,还是让他很高兴的,就拉着她的小手手说道:“那我就带着你找个清净地方,提前养老。”

    云萝一把甩开他的手,无情的说道:“你自己去吧,我并不想这么早就步入老年。”

    景玥把她的手拉回来捏了捏,一脸妥协的说道:“行行行,那我就陪你去游山玩水,踏遍这世间的每一寸土地,可好?”

    他是笑着说的,眼神却无比认真,仿佛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如今拥有的权势地位,随时都能撒手扔出去。

    云萝抿嘴,然后轻点了点头。

    他脸上的笑容绽放得愈发灿烂,倾身凑近了她耳边,说道:“其实,我早就把兵符交给皇上了,只是别人都不知道而已。”

    云萝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明显的怔愣,上挑的眼尾都瞠大了,那可爱的模样像一只受到惊吓却又故作镇定的猫儿,顿时惹得景玥忍不住心痒痒的伸手摸了一把,嫩滑的触感让他简直要舍不得松手。

    “嘤嘤嘤”的,一只黑白团子耸动着蓬松的毛朝他们滚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云萝脚边,伸出两只前爪子就要抱近在眼前的大腿。

    景玥垂眸睨着它,然后抬腿把它一脚踢了出去。

    毛团在地上翻滚了两个圈,然后抖抖毛,更加兴奋的朝景玥扑了过去。

    养了两年,它已经是一只真正的大猫熊了,直立起来有人那么高,浑身的毛茸茸、肉嘟嘟,让人想要把自己埋进这一滩软绵绵里面,全然想不到它究竟有多大的杀伤力。

    一爪子挥过来,坚硬的青石板地面上都立刻出现了几道凹痕。

    云萝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那几道爪痕,忽然伸手朝正在跟景玥“玩”得欢快的团子抓了过去,一把抓住它后面脖颈上的毛,轻轻一拉就把它拉扯了过来。

    “昂!”它扭头朝云萝叫了一声,露出满嘴锋利又发达的牙齿。

    云萝抓住它的上下两颚,轻轻的把这张嘴合了起来,发出“咔”的一声脆响,似乎是牙齿与牙齿碰撞的声音。

    被封住了嘴,又抓住爪爪的团子睁着两只水汪汪的小眼睛,摇着肥嘟嘟的屁股,要多温顺,就有多温顺。

    云萝抓着它的爪子看了看,特别冷酷无情的说道:“野性未驯,立刻把它的指甲都剪了。”

    团子温顺的缩着爪爪,全然不知它威力巨大的指甲即将离它远去,还以为云萝是在跟它玩耍。

    景玥也伸手过来捏了捏一只毛爪子,笑道:“这东西,寻常人还真养不起,一个不好,恐怕连小命都要交代在它手上。”

    瞧这爪子黑黝黝寒光闪闪的,能挠碎坚硬的青石板,给人开膛破肚岂不跟玩儿似的?

    得是多锋利的刀,才能把这指甲剪断?

    云萝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捏着这爪子思考了一下,转头叫人去把她的长刀取了来。

    那把当年太子殿下送给她做生辰礼物的长刀,是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最锋锐的刀,吴国公府门前的石狮子都被其劈开了。

    长刀很快就被送过来,云萝接过后“锃”的一声拔出,刀身在阳光的反射下发出刺目的光,团子浑身的毛都突然全炸了起来,开始挣扎起来。

    云萝不为所动,景玥更是十分温柔的把它两只爪子按在了地上,还十分贴心的帮它理了理毛,露出爪尖尖,“怕什么?又不是要剁了你。”

    “嘤!”

第385章 脱

    皇室、长公主和瑞王府的置之不理让流言越传越烈,也不知背后之人是怎么想的,可能是他觉得正好说到了皇帝的心坎上?于是便越发的肆无忌惮。

    当外面开始出现瑞王爷佣兵自重,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的流言时,又到了半月一期的《大彧月报》的发表日。

    开篇第一版,就直述了北镇侯府苏家人在登州,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把登州搅得一片混乱,登州百姓苦不堪言,而曾经的英勇之师也因为北镇侯的无能和昏聩跋扈而致使军纪混乱,士气低落,将士们心里充满了怨言。

    在文章的后半部分,还清清楚楚地罗列出了苏家人在登州的恶行,北镇侯苏契又是如何在一场又一场的在与海寇作战中,躲在后面、推人上前、拿人挡刀,罔顾手下将士们的性命,在平时无战时,更是飞扬跋扈,对将士们动辄打骂,迫害与他意见不合的将军!

    这一份报纸一出,全城哗然,再也没有人去关注景玥是不是有不臣之心了。

    哎呦喂,太子殿下可是瑞王的亲外甥,他若是真有那不好的举动,皇后娘娘就首先不能放过他吧?

    散了散了,这八卦没啥好说的,还是北镇侯苏家的事迹更吸引人。

    观他们这两个多月来在京城的行事,就可知在登州只有更跋扈霸道的!

    一份报纸,长公主甚至都不屑于用八卦小报,而是直接刊登在了《大彧月报》上,一下子让本来就在京城不怎么受欢迎的苏家人成了人人喊打的硕鼠。

    听说苏老夫人在家里掀翻了一张桌子,大骂长公主无耻,谗言诋毁、公报私仇。

    “公报私仇?这报馆从始至终都是我家浅儿的,何时成了公家的东西?”长公主听闻之后不屑的冷笑一声,说道,“她这是想要我把所有证据都张贴出去,这样才能显得本宫并未诋毁他们?”

    从未听说过这样奇怪的要求!

    刘大奶奶秦书媛在旁笑道:“殿下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左右不过是个破落户,在登州做恶惯了,就以为京城也能由得他们肆意妄为,这种人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长公主招招手让她在旁边坐下,看着她的肚子说:“你这肚子有六个月了吧?前两日你婆婆还专程找上门来,叫我多照顾你一二,你怎么不在家里安心养胎?”

    秦书媛赧然一笑,下意识伸手扶着肚子说:“又不是多繁忙的工作,知晓我有孕之后,其他人也替我分担了不少,不让我觉得乏累,在家里反而无所事事,怪冷清的。”

    长公主点头说道:“刘家的家风好,尊长都是知书达理的和善人,我若是还有个女儿,定要给她挑个刘家郎。”

    秦书媛忍不住笑出了声,说:“哪有您说的这样好?我婆母和婶娘们为了家中那么多儿郎的婚事,愁得头发都白了。”

    “那是她们自己过于挑剔了,又有你这珠玉在前,寻常姑娘可入不了她们的眼。”

    秦书媛羞赧,然后把手中的文章递给了她,说道:“这是新甄选出来的几篇文章,用于下一期《文秀报》,您核实一番,可有哪里不合适的。”

    “这些文章都是从哪里来的?”

    “书生、文士,还有朝中的一些大人。如今,许多人写出了一篇好文章,都会送一份到报馆里来,想要借此扬名,也有一些大人和先生是单纯想要指点后辈。”

    文风鼎盛,报馆让天下读书人又多了一条扬名的途径,但长公主却想到了云萝说的要开个武学堂。

    云萝在家里,突然收到了一篮子青梅。

    三月时节,正是青梅成熟的时候,这一篮来自兰若寺的青梅已经迟到了整整三年。

    看着送青梅过来的无痕,云萝问道:“你家王爷呢?”

    无痕可疑的沉默了一下,随后说:“王爷正在与了尘大师谈论佛法,担心这篮子青梅放久了不新鲜,就让属下先快马回城给您送过来。”

    了尘大师?

    云萝想起了当年那个在兰若寺后山上遇到的黑脸和尚,一身的暴脾气,举起棍子就砸人,怎么想都不觉得他是会跟景玥谈佛论道的正经和尚。

    “偷青梅被抓住了?”

    无痕突然用力的咳嗽了几声,一副“我什么都没有说,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但是你好像猜对了”的表情,云萝于是也就懂了。

    原来是真的被抓住了,不过看起来问题应该不大。

    她收下青梅,一直到晚上才见到爬墙而入的景玥。

    “佛法论完了?”

    面对她的询问,景玥沉默了一下,随之莞尔,笑眯眯的说道:“论完了,只怕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日子,都要成为了尘大师的拒绝往来户。”

    云萝看着他脸侧的乌青和再怎么仔细整理也理不整洁的衣裳,也就知道了他们是如何论佛法的。

    那位大师似乎有些暴躁。

    转身进了药房,景玥紧随而入,还好心情的问她:“青梅吃了吗?你若喜欢,我明日再去给你摘一些来。有人说,兰若寺后山的梅林常年受佛法熏陶,就连结的梅子都有了佛性,比别处的好。”

    云萝:“……不用了,那么酸,还要让人拿去腌渍才好吃。”

    说着转身,将一瓶活血化瘀的药递给了他。

    景玥却不接,只把脸凑到了她面前,厚着脸皮说道:“你帮我上药,我再跟你说个有趣的事儿。”

    云萝差点没忍住把瓶子扔到他脸上去。

    其实是景玥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才免于被砸,连着瓶子一起被小心的推了回去,还面不改色的说道:“我以为你定会有兴趣听一听的,这才从城外回来之后连家都未回,就先来找你说事儿。”

    云萝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打开瓶子开始往他脸上抹药,“说吧。”

    其实并不是特别想知道,不过是看他好像很想说的样子,也可能仅仅是想让她给他擦药的借口。

    景玥享受着她并不温柔的照顾,脸上的乌青被她揉得生疼,又疼又酸,仿佛要把肉都给肉碎了。

    抹完脸,云萝看着他的胸口位置,表情特别正经的问道:“身上也要我帮你吗?”

    景玥顿时耳根一热,轻咳道:“不用,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不用客气。”云萝握紧了手里的药瓶,不让他拿走,清凌凌的目光看着他,怎么看都是一副正经纯良样儿,“身上或许有自己不好上药的地方,帮都帮了,索性帮你到底。”

    景玥伸手抓着腰带,眯着眼说道:“你确定?那我脱了?”

    “脱!”

    她的脸上看不到丝毫害羞之色,甚至在景玥迟迟没有动手的时候还主动的伸手过来扯他腰带,要帮他脱,吓得瑞王殿下急喘了一声,慌忙抓住她的手。

    云萝的目光从他的腰带缓缓上移到他脸上,心平气和,脸不红也气不喘,那淡定的眼神下似乎还带着一点点挑衅。

    景玥……景玥十分没出息的更加护紧了自己的腰带,呼吸微促,而后忽然俯身,在她的手上轻轻咬了一口,并趁机抢走了她手中的药瓶。

    云萝:“……”

    见他抢了就想逃,云萝迅速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腰带把他给拉了回来,面无表情的问道:“你跑什么?”

    景玥轻轻的叹了一声,反手握住她抓在他腰带上的手,低头看着她,“阿萝,你这样我会忍不住的。”

    云萝似乎笑了一声,太轻太淡,也消失得太快,让人恍惚以为只是一瞬间的幻觉。

    瑞王殿下忽然觉得有点腿软。

    他也不想这么没出息,但身体的反应过于诚实,不由他控制。

    然后他听见云萝说:“你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说吗?没说就想走?”

    景玥稍用力的捏了捏她的手,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今日在兰若寺看到北镇侯府的苏夫人上香礼佛,想要求子。”

    云萝一愣,“求子?这是觉得长子已废,想要重新生个小的?”

    景玥握着她抓在他腰带上的、软绵绵的小手手,觉得他们此时的姿势有点不大适合讨论任何话题,毕竟心上人就在眼前,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把她搂进怀里,为何要去谈论他人呢?

    他心不在焉的说道:“苏珂容颜已毁,失去了袭爵的资格,北镇侯只他一个嫡子,庶子袭爵则要降等,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再生一个嫡子出来。”

    “毁了容就不能继承爵位?当年我祖母身为女子,都袭了我太祖父的侯爵,且并未降等。”

    “那是老侯爷用大代价换来的。”

    “这么说来,是不是只要苏家付得起代价,苏珂就算毁容也能袭爵?苏夫人也不必经历高龄产子的风险。”

    景玥“嗯”了一声,应完后忽然神色一动,抬头看向她。

    云萝在这个时候忽然松开了他的腰带,柔荑从他手心里如鱼儿一般的滑走,并特别冷酷无情的说道:“天色已晚,你可以回家了。”

    景玥:“……”刚才是谁拉着他的腰带不让走的?突然就翻脸赶人是什么缘由?

第386章 带你飞

    虽然说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苏珂即便被毁容,也依然能继续当他的北镇侯世子,将来继承侯爵之位,但苏家能不能付得起代价,怎么让他们乖乖的付出这个代价,又是一个问题。

    爵位继承自有明文规定,但所有的事情都跑不过一个例外,比如卫老夫人当年曾以女子之身袭爵,史书上也有记载,本朝开国时,朝中有女将女爵,且不止一位,因战被毁容的、脸上有疤的更不新鲜。

    所以苏珂能够继续当他的世子,并不是没有可能,只要他有那个本事。

    一个纨绔浪荡子能有什么本事呢?比如向朝廷献上一份足够珍贵的东西。

    而如今他们能打动泰康帝和朝中诸位大佬的,大概就只有那份海图了,只是那份海图究竟在不在他们的手上如今还是个未知数,这么多年都悄无声息,没有露出丝毫异常,很有可能连他们也不知道当年老北镇侯曾留下这么一样东西。

    苏老侯爷连交给亲信下属送来京城都不放心,会放心他这不怎么靠谱的妻儿吗?

    但如今,他们是仅有的突破口之一。

    景玥虽然被云萝翻脸无情的赶了出来,但她提点的这一件事却还是上了心,回去想了一晚上,次日又一大早进宫找皇上商量了半天。

    过了两日,宫里突然往外广发请帖,皇后娘娘要在明园设春日宴,日子就定在三月十八。

    掐指一算,时间就只剩下五天了,虽然不明白皇后娘娘怎么会下帖下得这样匆忙,但该准备的还是一刻都不停歇的准备了起来。

    上好的胭脂水粉,珍贵的绫罗锦缎,精致的珠宝首饰,在京城的各大商铺里甚至出现了争抢事件。

    云萝在几年前开的那个脂粉铺子因为质量好,即使价格昂贵也向来供不应求,如今更是被直接抢断了货。

    翻着已经荣升成掌柜的兰卉送来的账册,云萝发现她家黑心掌柜都已经把价格提升到了原来的两倍以上,却依然被买断货,账上的金额也累积到了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不由得沉默。

    这真是一个促进发家致富的好办法。

    但很显然,长公主也是败家队列中的一员,云萝屋里的衣裳都快要放不下了,有许多甚至连看都没有被她看过一眼,而今,她又收到了几身新衣裳,以及配套的头面首饰。

    长公主对于打扮自家闺女这件事,向来是不吝啬且兴致勃勃的,无奈云萝并不十分的配合她。

    也亏得云萝不太配合,不然天知道会被她的公主娘打扮成怎样一个富丽堂皇的模样。

    别看长公主如今穿戴得素净简单,还柔柔弱弱,偶尔装出一副病西子的模样,但据说年轻的时候最爱华服,还是能一脚把人踹下马,把先帝后宫的妃子当着先帝的面按进水池子里的狠辣女子,而先帝不爱正宫与嫡子,却很宠爱这个嫡公主。

    但长公主似乎并没有多把先帝放在心上,先帝驾崩,她第一件事就是把胞弟推上位,出孝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换上她的华服,护着幼帝对付起曾深受先帝宠信的老臣更是毫不手软,直到卫侯救驾而死,除了宫装正服,再没人见她穿过别的华衣。

    而今,她把这个兴趣延续到了云萝的身上,可惜云萝不配合,她也只能遗憾放弃,却时常在给闺女准备的新衣裳中夹带一些私货,暗暗期盼着宝贝女儿突然心血来潮,把自己打扮得艳光四射。

    年轻的小姑娘,就是应该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美的!

    云萝倒是无所谓素净还是华美,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过于引人注意,最好是能够隐匿于众人之间,所以她每次都是这种选择。

    不过长得好看,穿什么都比别人更好看一些,十七岁的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亭亭玉立,也长出了她曾经期盼的大长腿,身材在众多的名门贵女中算得上是高挑的,与景玥站在一起,端的是天造地设,一下子把周围所有人都比了下去。

    明园并不在宫里,而是相距几里的一处皇家别院,占地十分广阔,内有亭台楼阁,蜿蜒廊道,如今阳春三月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明园内已经有牡丹竞相开放。

    春日宴就设在明园内,阳湖的湖心岛上,前往那里,需要乘坐画舫游船。

    云萝已经在阳湖边站了好一会儿,直勾勾的看着眼前这艘运载客人的小画舫。

    画舫虽小,却做得十分精致华美,雕栏画栋一样不少,上面已经或坐或站了好几个人。

    她的站立不动吸引了船上人的注意,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不由得出声问道:“安宁郡主,你不上船吗?”

    云萝侧目看了眼一脸无辜的站在旁边,将她领路到此的侍者,想问一句:我能游过去吗?

    她的沉默让询问的姑娘有些尴尬,羞得脸都红了。

    这时候从身后过来一人,站在船沿居高临下的看着云萝,说:“安宁妹妹,金小姐好心询问,你怎么毫无回应,这未免也太失礼了。”

    她身姿婀娜、妆容精致,一出来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正是简王府的安如郡主宗琦玉。

    云萝抬头往上看,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只是在想要怎么跟她说,才不会让她和旁人以为我是不愿与你同舟才迟迟不上船,好歹也要给你留点颜面。”

    宗琦玉的脸色微变,飞快的看了眼与云萝并肩而立的景玥,说道:“你我好歹也是姐妹一场,你何至于竟说出这种话来戳我的心?”

    云萝直接撇开了脸,不欲与她争辩,但不想上船的意思却表现得明明白白,就好像她真的是不想跟宗琦玉同舟,而不是不想坐船。

    那位金小姐此时也不觉得尴尬了,上下看看宗琦玉和云萝,满脸好奇。

    然后,她被同行的另一个姑娘拉走了,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悄悄咬耳朵,半晌,惊讶的转头看向了宗琦玉。

    虽然没听见她们说了什么,但安如郡主想也能猜到会是些什么话,顿时面上火辣辣的,却又咬着牙不肯退缩。

    景玥俯身在云萝耳边说了句什么,云萝迟疑一下,看一眼在湖上晃荡的画舫,然后点了点头。

    下一秒,景玥伸手环上她的腰,带着她拔地而起,越过画舫,又在湖中借了几次力,如蛟龙腾挪,转眼就到了湖心岛上。

    身后传来一阵姑娘们的惊叹声,有人趴在船沿上一脸羡慕的说道:“有人若是能这么带我过湖,我我我就嫁给他!”

    “别做梦了,就你那分量,掉进水里浮都浮不起来,还想飞?”

    “我打死你!”

    同船之人一半看热闹瞎起哄,一半则悄悄的打量安如郡主。

    那芒刺一样的目光扎得宗琦玉眼眶发热,藏在袖子底下的双手死死的纠着帕子,明明是她先认识景哥哥的,那时候卫浅还在乡下吃苦受穷呢!

    已经到了湖心岛的云萝并没有分给她多少关注,她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一个不甘心的跳梁小丑有什么资格让她费心费力?

    捂着被掐得生疼的腰间软肉,瑞王殿下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一路把她送到宴席上,然后才转身去了湖心岛另一边的场地。

    温如初飞快的蹭了过来,仔细打量着云萝的脸,皱着鼻子说道:“这么温柔体贴,不知多少人心里头泛酸呢。”

    云萝转头问她:“你也酸吗?”

    “酸!”她用力点头,从鼻腔里往外哼了一声,说道,“他以前可是连眼角都不往姑娘身上瞄一眼的呢,却独独只对你一人好,位高权重长得还这么好看,回头再看看其他郎君,都黯然失色了。”

    “张睿也黯然失色?”

    “emmm……”她眼珠骨碌一转,忽然说道,“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就遇到安如郡主在湖边徘徊,过了好几条船都没有要上去的意思,好像在等人,是不是在等你?”

    “我跟她不熟。”

    “那就是在等你家瑞王爷了。”温二姑娘“啧”了一声,托着两边脸颊说道,“到了这个时候竟然都还没有死心,肯定是你对她的打击还不够大,让她以为你好欺负,竟敢当着你的面跟你家王爷勾勾搭搭。”

    她转过脸来看云萝,目光斜睨着,说道:“你怎么这么好脾气?遇到这种不顾脸面的贱人,你就应该拿出你的本事,弄死她!我要是有你的本事……”

    云萝看到了她眉眼间的一丝轻愁,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她迟凝了下,然后摇头说“没事。”紧接着就再次把话题跳转到了别处,“蓁蓁那个没出息的,我前日晚上拉她在花园里溜了个弯,她竟然就着凉了,鼻子堵塞,声音沙哑,害我被我娘骂了一顿。之前从你那儿得了一瓶药丸,对着凉咳嗽十分有用,还有没有?”

    “有,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去。”

    “好勒!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等蓁蓁好了,再一起请你出去踏春郊游,让她给你当牛做马!”

    真是让人感动的姐妹情。

第387章 你在咒谁?

    跟温如初说话的这会儿,被落在后面的安如郡主等人也乘船到达了。

    各自找席位或相熟的人聚集,很快,刚才在湖边发生的时候就在宴席上传扬了开来,众人纷纷对安如郡主投或明或暗、异样的眼光。

    不知是谁忽然说了一声:“放眼京城,爱慕瑞王殿下的姑娘多了去了,但他如今都已经定亲,有教养的姑娘就算心里还惦记着也应该小心收起来,特意等在湖边为难安宁郡主算是怎么回事?”

    云萝跟京城贵女们相交不多,藏在人群里,她也没认出声音来,但温如初却一下子认了出来,凑到她耳边说道:“是齐国公府的董二娘,坊间传闻,我也不知真假,但据说董二娘跟她的一个表兄青梅竹马长大,已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但那个表兄在一次花会上被安如郡主的一首诗所倾倒,抛弃青梅竹马的表妹,转而拜倒在了安如郡主的石榴裙下,从此,这二人的梁子就结下了。”

    此时云萝也略有耳闻,但京城英杰儿郎拜倒在安如郡主裙下的不知有多少,区区一个齐国公府表公子,实在不值一提。

    如今,董二姑娘已经嫁为人妇,那位表公子据说也被家中长辈强逼着娶了他人。但不管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人吧,反正董二姑娘看安如郡主依然是哪哪都不顺眼。

    她的这句话一出,整个宴席但凡是听见的人都静默了一瞬,气氛异常的尴尬。

    先一步过来的简王妃从自家丫鬟的口中听闻后,气得脸都白了,用力抓着她的胳膊,压着声音质问道:“你之前说要等人,不肯与我一起登岛,竟是在等景玥和安宁,是不是!?”

    宗琦玉咬着牙不说话,看到她这样,简王妃也不禁磨了磨牙,又是失望,又是有些痛心疾首,但此时并不是管教女儿的好时候,只能说一句,“你不是说你已经放下景玥了吗?还信誓旦旦的跟我发誓,听从我和你爹的安排,不再惦记不该惦记的人!今日出门前,我与你说过些什么,你是不是全都忘记了?难道真要惹得你爹把你远嫁出去,你才能死心?”

    脸色顿时一变,宗琦玉泫然看着简王妃,“娘,我只是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简王妃说出的话格外冷酷,“你凭什么不甘心?景玥是给过你承诺,还是曾与你相交亲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把这满京城的贵女闺秀放在眼里,难道凭你跟在你兄长身后多见了他几次面,就以为你是与众不同的?”

    宗琦玉不由得脸色苍白,坐在那儿摇摇欲坠。

    简王妃深深的看她一眼,却终究还是心疼的,叹了口气,笑着跟一个上来拜见的夫人相互问候一声,等身旁没有外人了才再次说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我与你爹都说了不止一遍,你嫂子上次好心提点你,还被你给怨怪上了,究竟该如何做,你自己把握吧,莫要真把你爹惹恼了,远远的把你打发出去。”

    宗琦玉看着对面,被温如初围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云萝,默默的垂下了眼。

    云萝忽然抬头往对面看了一眼,温如初也跟着她看向那边,然后又转头来问道:“你看她做什么?她刚才瞪你了?”

    这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欢呼,那里有一大群人围着在玩投壶,温如初被热闹吸引,站了起来踮着脚往那里看,忽然扯了扯云萝的衣角,激动的说道:“快看快看,你家瑞王爷在跟人比试呢,一挑三,怎么还有个老头儿?”

    对温二姑娘来说,年近不惑的北镇侯确实算得上是一个老头了。

    她看着那边“啧啧啧”的摇头,“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你家王爷一鞭子抽坏了北镇侯世子的一张脸,如今北镇侯爷看他的眼神都能喷出火来。不过这苏侯爷是不是有点傻?跟精于骑射、上阵杀过敌的大将军比投壶,还不如比文才呢。”

    “你觉得一个不学无术的老纨绔,能有多少文才?”

    温二姑娘转头默默了的看了她一会儿,说:“你这话好毒,要是在宗琦玉找你麻烦、为难你的时候你也能这样朝她喷射毒汁,她还敢再跟你过不去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旁边传来了一声轻笑,成王家的小姑娘福慧县主俏生生的站在了面前,见两位姐姐转头看向她,便赧然一抿嘴,屈身朝云萝行了个礼,“见过安宁姐姐,温二姐姐。”

    二人回礼,然后把她拉到了坐席上。

    云萝打量了她一眼,说:“小半年不见,你长高了不少。”

    小姑娘眼神亮晶晶的,高兴的说道:“母亲也是这么说的,还说我去年刚做的衣裳,今年都穿不下了。”

    她转头往四处看了看,问道:“衡阳姑母没有来吗?并不曾在宴席上看见她。”

    “她在报馆忙碌。”其实主要是嫌宴席无聊,在过去的几十年间,她已经受够了各种各样的宴席。

    小姑娘兴致勃勃的问道:“几份报纸都十分有趣,我能去报馆拜访吗?”

    “可以。”

    她又抿嘴一笑,说道:“那我回去后就亲自写一封拜帖,是给姑母好,还是给姐姐好?”

    “不用拜帖,什么时候有空了直接过去就好,报馆里每日都有人。”

    “那会不会太失礼了?”

    “不会,只是那里有许多粗人,别惊扰了你才好。”

    小姑娘捧着脸说:“我都听祖父说了,除了少数几个读书人,在那里干活的都是在战场上落下病痛的伤兵。祖父还夸姐姐呢,说姐姐心善大气,给了这些曾为大彧流血御敌的将士一条谋生路。我不怕的,我家里也养着一些身有伤残的叔伯爷爷,他们都对我可好了。”

    温如初伸出手指戳了戳她,不满的说道:“你别只顾着跟你的安宁姐姐说话啊,我孤零零坐在旁边很冷清的。”

    小脸微红,小福慧轻声说道:“我刚才听见温二姐姐说安宁姐姐对……太客气了,其实没有呢,刚才在湖边,安宁姐姐一句话就让……下不了台,我祖母也夸姐姐厉害,不被人欺,不与人争执。”

    温如初愣了下,疑惑道:“这不对吧,不跟人争执,怎么能做的不被人欺?”

    小福慧无辜的眨眨眼,“我也不是很明白,要不我再去问问祖母?”

    温如初连忙把她拉了回来,“别别别,你还是在这儿坐着吧,莫要打扰了王妃与人应酬。”

    成王妃此时已经跟苏老夫人对上了。

    因为苏珂在元宵灯会上推倒小福慧,害得小福慧受伤受惊,人都跟着瘦了一圈这件事,成王妃对那个罪魁祸首是深恶痛绝的。

    但她当然不会不顾身份的去跟个小辈计较,于是同为祖母,身份还算相当的苏老夫人就成了她的首选打击目标。

    尤其这个泼皮老妇之前竟然还跑上门来告状,说成王府的公子们合起伙来把她孙儿给打了!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听说苏珂因为唐突了云萝而被景玥一鞭子抽在眼下,直抽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那张脸以后恐怕就要毁了,成王妃高兴得当日晚饭都多吃了一碗,这些天来也一直保持着好胃口。

    但别以为这样就能让她消气,她可记仇着呢!

    记仇的成王妃看到她就说:“你怎么有空来赴宴?苏世子的伤好了?”

    这话只是听着,就让人感觉到满满的挑衅味儿。

    苏老夫人的脸色当时就落了下来,成王妃却仿佛看不见,还故作关心的问道:“听说苏夫人在求子?呦,你儿媳妇都多大年纪了?老蚌怀珠说起来是个喜事,实则却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何苦来哉?你家侯爷也太不疼惜人了。”

    坐在附近的刘相夫人用帕子掩着嘴,侧目看了一眼,不赞同的说道:“都是能当祖母的人了,求的哪门子子?说出来都要惹人笑话,又不是上不了台面的妾室,还得靠儿女立身。”

    成王妃笑了一声,转头跟她说:“你家人丁兴旺,光是嫡出的孙儿就有十几二十个,不知惹得多少人羡慕。”

    “有什么用?没一个是省心的,光是给他们娶媳妇都要把家底给掏空了。”

    “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像那些只有一个嫡子的,嫡子出了事,可不就得赶紧想法子再生一个出来?不然大好的爵位不仅要落到庶子头上,还得降等呢。”

    苏老夫人气得翻起了白眼,多年的颐指气使习惯了,让她来京城三个月还没有学会收敛,一句话就没过脑子的说了出来,“我家好歹还有几个凑数的庶子,这京城里,只有一根独苗苗的可不止一家!”

    一根拐杖忽然凌空飞来,直接砸在了苏老夫人的身上,连带着周围几个老夫人老太太都惊了一跳,转头就看见景老太妃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身后,一脸阴沉的看着苏老夫人,“你在咒谁?”

    皇后亲手扶着老太妃,也目光幽幽的看着她。

    成王妃忙站了起来,过来扶着老太妃的另一边手臂,说道:“老太妃息怒,您家小王爷年少英雄,惊才绝艳,把他拿出来与那些个顽劣不堪之徒作比,都是辱没了他。”

    刘相夫人也躬身说道:“我倒是想把家里那些个孙子全都拿来跟您老换一个孙儿呢,只怕您舍不得。”

    老太妃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却又听苏老夫人忽然说道:“您何必对号入座?卫家不也只剩一棵独苗?还被派官到了岭南那个乱糟糟的地方,谁知会不会出点意外。”

    气氛一下子又凝结了,无数的目光转而落到了云萝的身上,连那边的投壶都停了下来。

    云萝眼里浮现一丝暗色,幽幽的看向苏老夫人,说道:“自己的子孙都管教不好,倒是替别人操心上了,我哥哥不需要再袭别的爵位,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谁也抢不走他的位置。不像你家,废了一个大的就要求神拜佛、费尽心机的再生个小的,生孩子好像生一个玩意。只是苏夫人这么多年都没能再生个孩子出来,如今也不知还有没有那个功能。”

    “噗嗤”一声,温如初直接喷笑了出来,察觉吸引了太多人的注意,又慌忙捂住嘴,朝云萝眨眨无辜的大眼睛。

    云萝……云萝轻轻的吸了口气,不跟她一般见识,但总感觉气氛都被她弄坏了。

    苏老夫人脸色暗沉,“安宁郡主虽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没想到说起生孩子的事情竟头头是道,让老身大开眼界。”

    “这只能说明你见识少,活了一大把年纪却还要为一点小事大惊小怪,尽往龌蹉的地方想。”

    “黄毛丫头,牙尖嘴利!”

    云萝轻抬眸,面不改色地反问道:“那么,你是希望我跟你动手?”

第388章 把苏夫人请过来

    云萝的一句“动手”简直满场寂静,就连苏老夫人也对她曾经的壮举有所耳闻,什么一刀劈开吴国公府门前的镇门石狮,什么一脚踢飞了元宵灯会上起火倒塌的半边屋顶,什么跟着景玥奔赴战场,一手医术救活无数将士,还生擒了闯营的西夷五千将士……

    苏老夫人看看自己娇弱的老身板,她是疯了才会动手,而且,她一个当祖母年纪的人,跟一个小辈动手也太没分寸了。

    她显然忘记了她之前还亲身上阵,在瑞王府门前跟景玥撒泼,刚才还当殿诅咒卫漓,与云萝嘴上争执。

    景玥不知何时走到了云萝身后,俯身到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就是太善良了,遇到这种为老不尊的,就应该直接动手,与她争辩什么?你又不善言辞,她却练了一辈子的口舌,还有撒泼打滚的大招,总能把事情弄成一个不管怎么做都好像是你之错的场面,让你吃亏。”

    他的声音真是太“轻”了,满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面上含笑,眼睛却如鹰视,刺得苏老夫人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胡闹,岂能对长辈不敬?”景老太妃斥了他一声,说道,“此事跟你们小孩子无关,只管坐着吃酒喝茶便好,我和皇后还站在这儿呢,长公主定也不能容许他人诅咒她的儿子!”

    苏老夫人的面颊抽动了几下,她这几十年在登州,从不需要收敛脾气,便是指着他人的鼻子骂也无人敢反驳违抗,来京城后的前两个月也过得还算自在,却没想到今日的一时嘴快会把自己陷入到这种境地。

    她仍不愿收敛,却真的有点怕了。

    云萝朝老太妃行礼,道:“有劳您了,但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宴席,此事还是等散宴之后再论吧,不要坏了大家的兴致。”

    “好好好。”老太妃捧起孙媳妇的场从来都不含糊,“还是你想得周到,今日可不是只为某一个人设的宴,因为一个人,就搅了大家伙吃席的兴致,确实太不像话了。”

    然后看也不看苏老夫人一眼,径直坐到了她所属的上首位。

    相比于苏家,显然奉承老太妃的人更多,见她如此,其他人也纷纷绕过了苏家,这湖心岛上很快恢复成其乐融融的模样,只除了被人有意识排挤的苏老夫人和北镇侯苏契。

    云萝坐回到原位,景玥也不去别处了,只坐在旁边守着她,让温二姑娘不禁有一种插足其中,打扰了二人的紧张感。

    小福慧也频频朝他张望,眼神中充满着好奇的打量。

    察觉这二人的心不在焉,云萝转头看向景玥,问道:“你不去别处找人玩了吗?”

    “不去。”他支着头看她,说,“一个个都惦记着自家的夫人娘子,玩也玩不尽兴,实在无趣得很,还有几个让人讨厌的东西混在其中。”

    温如初“吭哧”一笑,探过头去扬眉说道:“确实只有王爷你还没有可惦记的夫人娘子呢。”

    景玥凉凉的瞥她一眼,然后伸手把她往旁边一扒拉,“谁说本王无人可惦记?你的大头挡着本王看阿萝了。”

    一句“卧槽”噎在嗓子口,在小福慧的偷笑声中,温二姑娘直接怼了云萝一肘子,然后拉起福慧县主就跑。

    云萝捂着隐隐作痛的肋骨,一脸冷漠。

    这是觉得她比景玥更好欺负?

    景玥起身,直接占据了温如初刚才坐的位置,伸手就朝她的腰侧摸过来,皱眉不悦道:“她打疼你了?”

    其实一下之后就不疼了,本来也没有真的用力,但云萝还是朝他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说道:“也不知她能不能禁得起我打她一下。”

    景玥轻笑一声,“若是不小心打坏了,你再把她治好便是。”

    又找了一群小姐妹玩耍的温二姑娘忽然打了个冷颤。

    湖面上飘来了一艘船,传来“咿呀”的弹唱声,有舞姬在另一边翩然起舞,宴会在皇后娘娘落座后正式开始。

    苏老夫人明显的感觉到了来自周围其他老夫人太太的排挤,成王妃更是明里暗里的嘲笑挤兑,把她说成了一个逼迫能当祖母的儿媳生子,不顾体面和儿媳妇活生生一条性命的恶毒老婆婆。

    地位相当,甚至是比她更尊贵,让苏老夫人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束缚和压力。

    同样受到排挤的还有北镇侯苏契,这些排挤主要来自武将和同为纨绔的部分勋贵,而文官,从来就没有谁看得上他。

    老太妃说这件事跟他们小孩子无关,那就是真的一点没有要云萝他们插手的意思,又有皇后娘娘掌控全场,让苏老夫人几乎要以为皇后娘娘今日设的这一场宴是专门为了为难她、给她难堪的。

    事实上,皇后娘娘这一场宴还真的是专门为她而设,只不过原本的计划并非如此,是苏老夫人她自己把事情生生弄成了这样。

    宴席之后,不出两天,就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北镇侯苏世子毁容后,北镇侯和他的夫人正在求神拜佛的努力,想要再生个小儿子出来替代兄长继承世子之位。

    普通的百姓不是很明白这其中的弯绕,但苏家因为苏珂毁容就这样轻易的放弃他,转头把精力都放到了如何才能再生个嫡子出来上面,还是让京城百姓们十分唾弃。

    “这生孩子咋跟生个啥玩意似的?大的不好看了就不要了,转头再生个小的、好看的来替代前头一个?”

    旁边路过一个书生,听到这话就说道:“老伯此言差矣,朝廷有明文规定,身体、容貌有损者不入朝,不袭爵。”

    “瞎说!”那老汉当即反驳道,“别的不说,只咱们京兆府的府尹大人就左手缺了两根手指,去上朝时也没见他被拦在皇宫门外啊!”

    旁边也有人接连附和,说道:“别的我也没见过,但去年瑞王爷凯旋入城的时候,随行的将军们有好几个都是脸上有疤的,可没听说过他们都被贬了官。”

    书生解释道:“那是因为他们都为大彧立下汗马功劳,一点残损也是瑕不掩瑜,但苏世子有什么?不过一介不学无术的纨绔而已,仗势欺人、飞扬跋扈,就连苏老侯爷留下的功勋也都被他们在登州耗尽了。”

    “小后生你这话说得倒是有些道理。”

    流言越传越广,越传越多,很快就变得面目全非,几乎无人还记得最初的模样。

    这天,苏夫人从城外求佛回来,刚拐进北镇侯府所在的街口,就听见一阵喧闹从前面传来,掀起帘子一看,竟看到北镇侯府大门前围满了人,吵吵囔囔的也不知在闹些什么。

    苏夫人顿时心中一惊,忙叫身边伺候的丫鬟先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何以竟然在侯府门前吵得这样热闹?

    丫鬟匆匆的过去,又急匆匆折返,带着她刚打听来的消息,说:“是衡阳长公主带着人打上门来了,说是老夫人在昨日皇后娘娘的宴席上诅咒卫小侯爷,说……说卫家连我们家都不如,我们家好歹还……还有几个凑数的……庶子。”

    苏夫人呆了呆,圆润饱满的额头上也逐渐挤出了几个褶皱,呐呐说道:“母亲何以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不是戳长公主的心肝吗?”

    那丫鬟犹豫了一下,又走近两步压低声音说道:“听说,老夫人昨日说的是我们家好歹还有几个凑数的庶子,就算世子出事也不至于后继无人,但京城里只有一根独苗苗的人家可不止一户,当时就被景家的老太妃砸了拐杖,老夫人这才转口说到卫小侯爷的身上。”

    苏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婆婆竟一口气就得罪了京城里最尊贵的两户人家!

    她透过马车的缝隙看向北镇侯府门前,满脸的忧愁,搅着手帕呐呐道:“这可如何是好?不管卫小侯爷还是景小王爷,一个是长公主的儿子,一个是她的女婿,如何才能熄了她的这腔怒火?”

    丫鬟茫然的看着她,说:“这事跟夫人您又没什么干系,相信长公主也肯定不是那等蛮横不讲理的人,不如我们先在这里等一会儿,等长公主消气走了,我们再回府?听说长公主身边的赵统领已经带着人冲进府里去了,想必是要打砸一通,就是不知道老夫人和侯爷在府里咋样了。”

    苏夫人目光一闪,垂眸讷然说道:“老夫人跟侯爷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且还轮不到我们担心呢,我们就在这儿多等会儿吧,免得还让侯爷碍手碍脚的。只是……不知会不会惊扰了世子养伤。”

    丫鬟不禁一脸心疼的看着她,忙安慰道:“夫人不用担心,世子爷肯定会好的!”

    苏夫人侧头拭去眼角的泪水,哀哀戚戚的说道:“也是我没用,想要与他亲近都得偷偷摸摸的不敢叫母亲看见,也不能给他生个帮衬的亲兄弟。”

    长公主那边已经看见了这边的马车,侧首听侍从在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忽然一挑眉,朝守护在旁边的侍卫们说道:“去,把苏夫人给本宫请过来!”

第389章 惊现小白花

    虽然苏夫人想要避开,但当长公主府的人站在她面前请她过去的时候,面对将是她唯一的选择。

    苏夫人长得不算差,但跟长公主相比就显然不够看了,臃肿的身材,暗淡的脸色,穿着也是暗沉,满身老态,与保养得宜的长公主站在一起,明明年纪相差无几,却更像两辈人。

    长公主把她上下打量,眼里闪过一次诧异,然后让人给她搬了一把椅子来,就坐在北镇侯府的大门前。

    苏夫人坐立不安,长公主则一派泰然自若,还跟她说:“我不欲为难夫人,只是在这儿等得无聊,请夫人过来陪着说说话罢了。”

    在这里吗?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

    苏夫人不自在的抓紧了膝上的衣摆,垂着头慢声细语的说道:“长公主驾临,是我家的荣幸,只是今日天色阴沉,外头的风也有些大,不如请殿下进屋里去坐着,喝杯茶?”

    “不必了,本宫坐在这儿等便是,也用不了许多时间。”她上上下下的继续打量苏夫人,挑眉问道,“夫人这是刚从哪里回来?”

    被她打量得不自在,苏夫人侧了侧身,含含糊糊的说道:“前两日出城礼佛,今日才回来。不知家里谁惹恼了殿下?让您带人打上门来,却连踏足府中都不屑。”

    长公主嘴角一勾,“你刚才指使了丫头过来,不是已经打听清楚了吗?又何必再多问一句?”

    苏夫人神情怯懦,缩着脖子越发的弓起了冀脊背。

    长公主发现像宝贝女儿那样直言不讳真是格外的舒爽,于是再接再厉,“听说夫人在求子?恕本宫直言,你的身子瞧着可不是很健朗的样子,又是这一把年纪,儿子若成家早,孙子都能开口叫祖母了,还求子,真是要笑死个人,弄得好像是那小门小户的媳妇似的。”

    明明刚才还说不会为难苏夫人,但长公主此时说出的话却充满了恶意,字字带毒,“高门大户,只有那以色侍人的妾室才要靠生孩子立身,正室大房,就算一辈子无子,也没有一个小妖精能越过她去。”

    苏夫人飞快的看了长公主一眼,讷讷的说了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嗯?”长公主愣了下,“本宫读书少,却也知道这无后并非无子的意思,况且,苏夫人不是已经有儿子了吗?”

    苏夫人又看了她一眼,眼睛里几乎要掉出泪水来,却纠着帕子一副不敢说话的懦弱样。

    长公主的注意力一直留在她的身上,见此便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恍然道:“哦,苏世子容貌有损,依照朝廷律令,已不能袭爵。虽万事都有例外,但苏家如今也没那个功劳能让自己成为这个例外,老侯爷攒下的功勋能保你们如今在京城安享太平富贵就已经十分勉强了。”

    说完轻笑了一声,仿佛这是一件让她觉得十分有趣开心的事情,把玩着手指好笑道:“夫人这样拼命,莫非是怕自己被休了不成?又不是小门小户没规矩的人家,咱这样的人家可不兴休妻的,不过……丧妻后再娶个年轻能生孩子的倒也未尝不可。”

    苏夫人的身子忽然激战了一下,瞬间有一股凉气流窜全身,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落入那个下场。

    苏家这对母子绝对能做得出这种事情来,所以她才要拼了命的想再生个儿子出来,不然……不然……

    她忽然听见长公主说:“夫人可有想过,若万一辛苦怀上,拼命生下来的是个女儿,你该如何?”

    站在旁边的蔡嬷嬷忽然插嘴说道:“这样岂不正好凑成了一个‘好’字?是大喜事呢。”

    长公主笑了起来,苏夫人却脑子嗡嗡的,看着长公主的笑脸都仿佛看见地狱鬼魅,笑得她心里拔凉拔凉的。

    前面的北镇侯府更热闹了,似乎是吵闹的人群逐渐转移到了前院,那些叫喝吵闹、打砸碰撞声,搅得苏夫人越发心神不宁,念了好几遍佛经都静不下心来。

    长公主府的人离开后,苏夫人才在丫鬟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进了府,抬眼望去,满目狼藉,就连她院子里那颗老夫人前几天才刚命人来种下的石榴树都被连根拔起,红艳艳的石榴花被碾碎进泥土里。

    苏夫人如遭雷击,感觉到了来自长公主的无情警告。

    因为苏老夫人诅咒卫小侯爷,所以长公主要让苏家断子绝孙?

    苏老夫人还坐在地上哭嚎,“无法无天,无法无天!我苏家好歹也是太祖爷亲封的侯府,一代又一代的男儿为大彧立下不世之功,今日竟要受区区一介女子的羞辱,我要进宫,我定要进宫去面见皇上,狠狠的告她一状!”

    苏夫人看着这样的婆母,脸上的神情怯懦无措,木讷得连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没想到苏老夫人那样泼辣的人竟然娶了个木讷儿媳,瞧她方才在殿下面前,拘谨得连手脚都不知要如何摆放了,跟苏家的另几个人真是大不一样。”

    回府的路上,蔡嬷嬷不由得发出她的感慨。

    长公主摸着指甲上新染的丹蔻,神情不置可否,反问了一句:“嬷嬷以为,一个怯懦无用之人,能在侯夫人的位置上稳坐这么多年吗?”

    蔡嬷嬷愣了下,随之缓缓的皱起眉头,说道:“北镇侯夫人是苏老夫人的娘家侄女,在登州也是高门望族。”

    “他们家中,与苏夫人年龄相仿的就只有苏夫人一个吗?”

    “这个老奴倒是不知,不过听说苏夫人生母早逝,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大概就是这样,才会被养成了这样的懦弱性子吧?”

    长公主目光幽幽的说道:“一个生母早逝,被继母薄待,性子懦弱可欺的可怜姑娘,她是怎么嫁进侯府当上侯夫人的呢?”

    蔡嬷嬷悚然一惊,旁边听了一耳朵的丫鬟雀儿说道:“或许,苏老夫人就是想要娶个听话好摆弄的儿媳妇呢,既能扶持娘家,她在府里的权威也不受影响。”

    “真是个傻丫头。”蔡嬷嬷点了点她的额头,忽然转头看向马车窗外,惊喜道,“那不是郡主吗?还有瑞王殿下。”

    云萝现在遇上了一点点麻烦,一个身穿素衣,头带小白花,身形纤细在风中摇曳的女子正跪在她面前祈求她的垂怜。

    她仔细想了好几遍,也没有想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好像就是这个姑娘突然冲出来,二话不说先跪下,然后就哭哭啼啼、唱作俱佳的表演了起来。

    从那零零碎碎的哭诉中,云萝大概的把事情做了个拼接,应该是这姑娘昨日在街上卖身葬父,巧遇瑞王爷,瑞王爷心生怜悯给了她一锭银子,让她能够把可怜病逝的父亲好好安葬。安葬完父亲之后,她如今孤苦无依、身无牵挂,只愿跟随在瑞王爷的身后当牛做马,以身相报。

    “小女并无他意,只是王爷昨日给了银子,便是把小女买了,小女如今已把父亲妥善安葬,以后就能安心跟随在王爷身旁伺候,还请郡主应允。”

    云萝眼神古怪的看着景玥,“我怎么不知道你何时这样善良了?还卖身葬父?在这个世界活了十七年,还是第一次看到真的卖身葬父呢,一直以为那只是戏文上表演的荒唐戏。”

    那朵小白花怔愣了下,似乎没想到云萝是这样的反应,然后抬头下意识的看向景玥。

    景玥连个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朝她这边扫一眼,只看着云萝委屈的说道:“我何时不是个善心人了?阿萝可莫要冤枉我。不过,我昨日到底有没有跑到街上来给别人送银子,你应该最清楚。”

    “这可未必,说不定正好那么凑巧的遇上了。”云萝转头看向小白花,问道,“你昨天是在何时何地遇到他的?”

    小白花怯怯的看了她一眼,小声说道:“昨日傍晚约酉时左右,王爷途径此地,见小女可怜就给了小女一锭银子,然后他就走了,还说……还说要不要接小女入府,皆由郡主决定。”

    她忽然抬头,慌忙说道:“小女并无其他心思,更不敢跟郡主争什么,只求一个安身之所,同时也能报答对王爷的救助之恩,请郡主垂怜。”

    云萝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唯有略微收紧的嘴角泄露了一丝不悦。

    手心忽然被身旁某人挠了两下,然后听见他十分厚颜无耻的说道:“阿萝你看,又有这来路不明的野女人觊觎本王的美色,意图毁坏本王的清誉,玷污本王的清白,你帮我弄死她!”

    云萝……云萝感受着围观百姓投射过来的奇怪目光,抓着他的手就用力掐了一下,“你怎么不自己动手?”

    景玥“嘶”了一声,觉得手掌都要被她掐碎了,心里却美滋滋的,反手将她的小手包进掌心里,满满的嫌弃都要从脸上落下来了,说道:“男女授受不亲。”

    旁边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跪在路中央的小白花说道:“这是哪里跑出来捣乱的野女子?瑞王爷连那些高门贵女都不放在眼里,又岂会看上她?小模样长得倒是清秀可人,但也只是清秀可人罢了。如今姑娘家痴缠郎君都用上这样的手段了吗?卖身葬父,哎呦喂,老子活了三十多年,也是第一次看见真的!”

    有人附和,也有人说:“昨日傍晚,这姑娘确实在此卖身葬父,我好像真的看见瑞王爷在她跟前停留了一会儿,不知道说了什么,最后还扔给她一锭银子。”

    刚才那人便问道:“当真?酉时天都黑了吧?你还能看清楚几步外的人脸?”

    迟疑了下,说:“如今日头长了,酉时还没有天黑呢,那个人确实像极了瑞王爷。”

    景玥缓缓的眯起了眼睛,与云萝对视一眼,然后勾唇冷笑了一声。

    那个人还在嘀嘀咕咕的说:“不能吧?大晚上的穿成这样跑出来卖身葬父,你们都不觉得瘆得慌?”

    “谁说不是呢,几步外就躺着个死人,客人都不到我摊上来吃东西了,害得我回家后还被婆娘埋怨了一晚上。”

    景玥此时忽然上前一步把云萝拦在身后,垂眸看着地上的小白花,问道:“你当真咬定了是本王给你的银子,让你安葬了父亲?”

    小白花怯生生的抬头看他一眼,咬着嘴唇一脸泫然,似乎景玥说了什么过分的话,让她伤了心。

    “王爷,您昨日不是这样的,您还说让我葬了父亲之后就来此等候,你会尽快把安宁郡主带来这里见我,当庭广众之下,就算为了不失脸面,郡主也不会太过反对。”

    人群起了阵骚动,景玥的脸上顿时闪过一抹杀意,幽幽的看着她,又问道:“为报答恩情,你愿当牛做马、任由本王差遣?”

    小白花迟疑了一下,然后含羞带怯的看他一眼,轻点了点头,说:“从王爷给小女银子的那一刻起,小女就已是王爷的人了,不管王爷想对小女做什么,小女都心甘情愿。”

    话说得这样引人遐想,让人想要不想歪都难。

    “一个几两银子就能买卖的货色还想当本王的人?你做的是哪门子美梦?不过你想当牛做马,何须征求郡主同意?本王就能满足你。”景玥满脸的嫌恶连掩饰一下都没有,说出的话也是每个字都沾满了毒汁,冷笑道,“来人,听说大厨房那边的骡子病了拉不了磨,把这个想当牛做马的带回去,正好能让骡子趁机养病,多休养一段日子,免得把祝妈妈心疼坏了。”

    “是!”无妄拱着手笑嘻嘻的说道,“祝妈妈昨天还说要买一头毛驴回去拉磨呢,这样一来,倒是把买毛驴的钱给省下了,还给了这姑娘一个安身之所,王爷真是心善。”

    景玥也觉得自己怪善良的,竟然都没有当场把这个挑拨他和阿萝感情的玩意弄死,还满足了她想当牛做马的愿望。

    也不知是什么人策划了这一场拙劣的表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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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门贵女有点冷介绍:
从国医天才、豪门千金,到以打猎为生的乡下丫头,不过是一场爆炸的距离。
身处白水村数一数二的人家,她的地位却在食物链的底端。
看着面黄肌瘦的姐妹和弟弟,她使计、挑唆,欲要和平分家,却总有人跳出来不让她好过。
那就来点刺激的吧!
先揍一顿,一顿不够就两顿。
做生意,建作坊,给姐姐攒嫁妆,送弟弟上学堂……分家后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就让那些人羡慕嫉妒恨去吧!
不过……公子,别以为在我面前表现得这么纯良,我就会忘了后山的尸横遍野,还有你曾对我刀剑相向,要把我灭口的事!
景玥:胡说!本王怎么会对阿萝刀剑相向?我只想救命之恩,以身相报。农门贵女有点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农门贵女有点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农门贵女有点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