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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诺诺宝贝     农门贵女有点冷txt下载     农门贵女有点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35章 你怎么又回来了

    寒冬腊月,外面已经十分寒冷,京城里除了几条主要的街道,到处都是白雪皑皑。

    云萝处理完又一个偷奸耍滑的,徒步行走在街上,身后跟着兰香和一辆马车,方便她走累的时候随时都能休息。

    这一路走过来,她听见了各种各样的声音,为即将到来的年关忙碌准备的,谈论这一年来家里收成的,家中有人身体不好而忧心忡忡的,街上嬉闹的孩童,还有小孩淘气正在被爹娘拎着打的……

    在天子脚下,自然也少不了谈论朝廷政事的,尤其如今京城里到处都是等待明年会试的读书人,他们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谈诗论画,也颇有些指点江山的言论,往往能吸引附近普通百姓的围观关注。

    “以前只是听说瑞王爷年少英才、功高盖世,少年时便以一己之力统领西北三十万大军守住了我大彧的边关,之后更是打得西夷大气都不敢出。此次来京,有幸亲眼得见瑞王爷,却觉得他行事未免过于张狂了,就因为有御史在朝中弹劾太子便直接带人冲进人家府中将那御史大人给抓了出来,这般下去,以后谁还敢在朝中发言?皇上竟也不管他吗?”

    云萝从门外经过,忽然停住了脚步。

    跟在她身后的兰香也是脸色一变,猛的转头看向了旁边的酒馆。

    声音就是从这酒馆中传出来的。

    “郡主。”她上前一步,语气中带着询问。

    云萝摇头示意不用管,但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又有几声附和响起,还有隐晦的说道,景玥功高震主,恐怕连皇上都管不了他,而太子有这么个舅舅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着,也不知以后会养成个什么性子,真是为大彧的未来担忧。

    云萝的神情始终淡淡的,周身萦绕的气息却让身旁的兰香不由自主地冒出了满身的鸡皮疙瘩,肃立在旁,连呼吸都轻轻的。

    然,不等酒馆外的听众有反应,忽然听见一声大喝在酒馆内响起,“呔!凑在这里背后说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们就到瑞王爷的面前去说这些话,看他理不理你们!瑞王爷功高盖世却从不居功,太子爷更是仁慈爱民,还经常跟着安宁郡主到庄子上亲自耕种、收割庄稼,跟庄子上的先生们一起研究如何让粮食增产,这几年的时候,已经让咱田地里的粮食增收了近百斤,又岂是你们这些在背地里说人的酸书生能够轻慢的?”

    这个人的嗓门大,酒馆里外都清楚的听见了他的声音,还把刚从酒馆门前跑过的一个孩子吓了一跳,憋着嘴就要哭。

    兰香看了云萝一眼,然后走上前去,从荷包里掏出了一块糖果来哄他,很快就把他哄得眉开眼笑,甜甜的说一声“谢谢姐姐”,然后就抓着糖果跑走了。

    酒馆内因为那一声大喝而寂静了一瞬,然后就是来自那些书生们的连声讨伐。

    读书人的一张嘴多会说话呀,几乎瞬间就说得那人无力招架,撸起袖子就要与他们干仗。

    云萝突然轻笑了一声,吓得兰香和身后的侍卫们一个激灵,脸上的表情如同见鬼一般。

    酒馆内吵吵闹闹的,那汉子一个人说不过一群书生,却有其他人也加入了进来,指责这些书生胡言乱语,败坏瑞王爷和太子殿下的名声,瑞王爷抓御史,定是因为那御史说了不好的话,不然瑞王爷才懒得理他们呢!

    尤其瑞王爷如今还在新婚之期,他竟然不在家里陪着心爱的王妃,而是跑出来管事了,肯定是因为那些人做了过分之事!

    他可是连朝都懒得上的人,未把安宁郡主娶过门之前,他最热衷于做的事情就是天天往长公主府跑,什么好的都往安宁郡主跟前送,恨不得住在那里头算了。

    若没有大事,他怎么会不在府里陪着王妃?

    云萝朝罗桥看了一眼,罗桥心领神会,当即派遣了一个机灵的小子装扮一番,扮成一个普通百姓的模样,然后钻进了酒馆里。

    云萝没有继续在那里停留,只是事后听说,最后这几个书生被愤怒的京城百姓打得鼻青脸肿、狼狈逃窜,还被他们租住小院的房东赶了出来。

    两天后,罗桥回来禀报,“那几个书生一起新租了一个院落,是由一个叫王腾的书生牵头,那院子归在一家绸缎铺掌柜的名下,实际上却归周侍中府上一个叫周岩的管事所有。”

    “周侍中?”

    云萝让罗桥退下,在屋里坐了一会儿,直到月容来说,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何时动身?

    带着一车的东西,云萝回到了镇南侯府,先去向老夫人请安,正好遇到长公主也在此,一起坐着的还有刘氏和一脸生无可恋的金多多,四人围坐成一圈正在玩叶子戏。

    刘氏的牌技最差,还需要丫鬟在旁边指点,却挡不住她运气好,身旁的小笸箩里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铜板。

    看到云萝回来,金多多的眼睛猛地一亮,差点当场就要扔下手中的叶子戏,他可真不想陪着中老年妇人坐在这儿玩牌,赢了说他不孝,输了又说他蠢!

    然而,卫漓有差事,文彬要读书,在三缺一的情况下除了他还能找谁?郑嘟嘟吗?

    长公主从叶子牌上抬起眼睛扫了云萝一眼,“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如今已经不那么稀罕云萝了。

    出嫁才一个多月,却已经是第六次回娘家,紧跟着,女婿也会寻上门来蹭吃蹭喝,家里有点什么好东西还会被他们顺手牵走,这跟长公主之前想象的有些不大一样。

    虽然长公主似乎有些不耐烦,但是老夫人还是很高兴的,连叶子戏也吸引不了她老人家了,随手一扔就拉着云萝说道:“外面天寒地冻的,怎么还是穿得这样单薄?看你,手都冻得冰冰凉的。”

    “被风吹的,很快就会暖起来。”

    云萝的身体一向很好,身上也热乎乎的,不怕冷。

    刘氏也放下了叶子牌笑眯眯的看着她,伸手摸摸她身上的衣裳,说:“这衣裳好看,颜色鲜亮,以前都没看见你穿过。”

    今日云萝穿了一身桃粉色的罗裙,衬得她整个人都水灵灵的,粉嫩得像一只水蜜桃,与她往日的风格大相径庭。

    她面无表情的说:“景玥买的。”

    刘氏笑眯了眼,“还是王爷有本事,以前想让你穿得鲜亮些,你都不乐意。”

    云萝嘴角一抽,不,她现在也不乐意,不过是因为打赌输了。

    所以,她为什么会幼稚的去跟他打赌呢?

    云萝忽然惊觉,她如今有智商下跌的趋势,她身上已经不知不觉中多了许多原本从不会上身的东西。

    定下心来,她先分派了带来的礼物,然后被金多多强按着坐到了他的位置上,陪老夫人和两个娘继续玩叶子戏。

    所向披靡。

    一个下午的时间,她赢了满满一笸箩的铜板,虽然换成银子并没有多少,但这么多的铜板装在一起,瞧着真是大丰收。

    如长公主所料,景玥果然在傍晚时分跟着大舅子卫漓寻上门来,不仅蹭吃蹭喝,还在离开的时候顺手拿走了她新得的一个珊瑚手串。

    实在是那珊瑚手串带在云萝的手腕上,红艳艳衬得她手腕皓白,好看极了,长公主一个没忍住就送了出去,回头想想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心疼的。

    嘴上说着心疼,转头却又去寻摸了更多的珊瑚饰品,打算等云萝下次回来的时候再一起让她带走。

    而这边,云萝和景玥一起回王府,把她前两日在街上听见的和罗桥查出来的,都说给他听。

    “周侍中?”景玥听完后眉头一挑,然后骂了一句,“那个老匹夫!”

    云萝看他一眼,没有多问,景玥也就没有多说,毕竟他家阿萝对朝政之事一向没有兴趣,说多了,她可能还觉得烦。

    夜色这么好,与其烦扰,不如做些更能增进夫妻感情的事情。

    一番痴缠,景玥翻身把她放到身上紧紧抱在怀中,手抚着她的背,在她耳边问:“好不好?”

    云萝闷哼一声,在他肩上挠了一下。

    他就轻轻地笑了起来,床边摇曳的一盏灯火光线昏黄,透过纱帐映照出他眼底的光影,埋首在她的颈侧蹭了蹭,轻声呢喃:“仿佛跟做梦一样。”

    云萝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这做的都是什么梦?”

    手指在她的背上轻轻滑动,一路往下来到被窝的深处,被窝内的温度骤然上升。

    太子残害幼弟之事随着年关将近而逐渐平息,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景玥把该抓的都抓了,该审的也都审了,那些蹦哒起来的人无力对抗,自然也就沉寂了下去。

    太子却不知从何处得知了那天御史中丞前来拜访云萝时的对答,十分得意的到景玥面前去转了几圈,身后就差一根高高翘起的尾巴了。

    为他辛苦奔波了一个多月的景玥只觉得胸口一堵,这要不是亲外甥,他早就把他给劈了!

这436章 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个夫君

    年关越近,过年的喜气就越浓,街上已经开始张灯结彩,辛苦忙碌了一整年的人们纷纷进城添置一家人所需的物件,为正月里招待客人准备各色吃食,走亲时也要拎上二三礼品。

    乡下地方如此,京城自然也不能例外,大小店铺里都宾客不绝,这是他们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

    各大府邸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忙碌了,往来送礼不绝,云萝未出嫁前就已经历过几回,此时处理起来也是驾轻就熟,况且还有景玥闲置在家,不想干了还可以指派给他。

    被云萝指派,景玥心里还挺高兴,接待这些往年只让他觉得碍眼的下属、下官都多了几分耐心,有时候甚至还笑容可掬的,态度好极了。

    这一年,前来瑞王府送礼的一部分人见到了十分奇异的一幕,瑞王爷竟然亲自出来接待他们,简直要吓死个人!

    目送着那些人脚步虚浮的离开,景玥有些不高兴的撇了撇嘴,回头就去找云萝告状了,“真是不识好歹,本王纡尊降贵亲自接待他们,他们竟仿佛看见洪水猛兽,吓得腿都软了,我有这么可怕吗?”

    云萝甚是敷衍的摸摸他的头,然后奇异的把瑞王爷安抚好了,但有时候他也会得寸进尺,抓着云萝动手动脚的,十分不规矩。

    老太妃偶尔撞见一回,然后就喜滋滋的再也不来正院了。

    除夕宫宴,太子在满殿文武和官眷的面前和二皇子大秀了一把兄弟情深,似乎在借此反驳前段时间无中生有的污蔑。

    二皇子十个月了,两条腿虽没什么力气,只能颤巍巍地站一会儿,但爬起来却是飞快,又胖嘟嘟的正是怎么看都觉得可爱的时候,赢得满殿夸奖,但他显然更喜欢他的太子哥哥,黏糊糊的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而太子虽一脸嫌弃,能满足的却都满足了。

    这实在是不像前段时间还刚被兄长推下假山的模样。

    除夕过后就又是新的一年,走亲访友,元宵佳节,热热闹闹的过年之后,开门就要为三月初的会试而忙碌了。

    事关朝廷社稷,事关无数人和家族的命运,科考之事向来都是万众瞩目的,其中尤以三年一届的会试最热闹。

    年前还好一些,年后却是有更多的举人带着侍从书童入京来,在京城有亲朋的投奔亲朋,没亲朋的自然就只能自己去找客栈或租房子住了。

    天下英才汇聚,大小客栈酒楼早已经爆满,贡院附近的住宅俨然成为了价值千金的黄金宝地,一般人根本抢不到,就连偏僻些的简陋小院,若是来得迟,也会被人捷足先登了。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云萝在出城前往庄子的时候,曾遇上过几个无处投宿,游荡在街头的书生,既茫然又慌措。

    顺手而为,她让身边的人过去帮他们寻了个落脚之地,大部分人都感激涕零,也有那不知足的,嘴上虽不说,面上的表情却对简陋的落脚地有些嫌弃,话里话外还会带出几分“主家富贵,不知家中可有多余的客舍供人投宿”的意思。

    对这种人,云萝一向不理会,下面的人却气不过,有时候就会连帮忙找好的客舍都转手让给他人,让他们自己再去寻找中意的。

    京城里如今到处都是前来赶考的书生,只有找不到投宿的,没有家有空房却赁不出去的。

    惯得他们!

    对此,云萝也不管,本就是顺手而为,领情了她自然高兴,不领情她也不在意,下面的人为她出气她更不会去阻拦甚至训斥。

    毕竟有些人是真的很没有眼力见,大概是在家中众星捧月惯了,走到外面也以为读书人多金贵,其他人都得捧着让着他们,真是读书读傻了。

    因为今年自己家里也有一个要参加会试的举人,云萝对今年春闱的关注也比往届更多了几分,虽然上届有李栓子,上上届有袁承和李三郎,但他们怎么能跟文彬比呢?

    显而易见的,根本就比不了。

    刘氏现在已经把全副心神都放到了文彬身上,天天变着花样的给他做好吃的,生怕他读书累着饿着,书房里的炉子要烧得旺旺的,身上的衣裳要穿得厚厚的,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着凉生病了。

    这京城的天气咋就这样冷呢?二月都要过半了,日头照不到的角落里还能看到未化的积雪,风吹过来,仿佛能把人的鼻子耳朵都冻下来。

    每天大鱼大肉的补着,老夫人和长公主也不要钱似的把好东西往客院里送,亏得文彬如今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胃口大得很,这么吃了一个月竟然都没见长胖,倒是跟着他混吃混喝的郑嘟嘟又胖了一圈。

    虽没有长胖,但是这么吃着,他成功的上火了。

    那鼻血流的,把刘氏吓得眼睛发花,还惊动了云萝。

    云萝刚从城外的庄子上回来,赶到侯府就看到文彬仰面躺在床上,两个鼻孔里塞着两团棉花,殷红的血迹从鼻孔里面透出来,只能张嘴呼吸,那模样狼狈极了。

    其实在她到来之前,府中供养的大夫就已经为文彬诊断过了,无非就是补得太过,体内积聚的火气无处运行,就把鼻血给憋出来了。

    刘氏一脸内疚,“原本是怕你读书太辛苦亏了身子,要给你补一补的,没想到竟反倒害了你,这要紧的关头若是被这种事给耽误了,可就……”

    文彬还算淡定,堵着鼻子瓮声瓮气的安慰道:“就当是休息一天了,娘不必过多担忧,其实这一科会试我还挺有把握的。”

    历年以来的江南解元,从来就没有在会试时落榜的。

    可如果当真落榜,那真是羞也要羞死了,说不定还会被怀疑他这个解元名不副实。

    因此,刘氏越发的愧疚,想到去年乡试前,她也是这么给文彬补身子的,并没啥问题呀,他还窜高了一大截呢。

    难道是读书太辛苦,压力太大,虚不受补了?

    云萝不置可否,只是默默的给文彬把了下脉,确认了确实是上火,不过流了鼻血后,问题不大。

    转头却看到郑嘟嘟正在捏自己的鼻子,便问道:“你在干什么?”

    郑嘟嘟用力的从鼻子里呼出了口气,皱着眉说道:“三姐,我鼻子里痒痒的,好像也要流鼻血了!”

    云萝无情的反驳道:“那是错觉,你吃下去的东西都转化为了身上的肉,吸收这么好,一看就没有上火,不会流鼻血的。”

    郑嘟嘟随手捏了捏肚子上的一圈肉,忧伤的叹了口气。

    爹娘长辈们明明说他长得特别好看有福气,为啥三姐和哥哥们总是嫌他胖?明明三姐小时候也是这么胖的!

    亏得这话没有说出口,不然云萝定会叫他明白何为生活艰难、社会险恶。

    他小声的呼吸,总觉得鼻血已经在鼻孔里流淌了,痒痒的让他想伸手进去抠一抠。

    斜着眼睛看了哥哥一眼,眼神莫名的带着一点点向往,似乎希望自己也能流一回鼻血。

    这其实没什么好处,也不是啥好事,但小孩子似乎总会想要经历一下他们未曾经历过的事情。

    之后,他跟太子见面时还说起了这件事,说的十分惊奇有趣,惹得太子还特意跑来看望文彬。

    但那个时候文彬早已经恢复正常,脸色红润,神采奕奕,捧着书就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太子看了他两眼,然后一脸失望的离开。

    文彬……文彬回头就逮着郑嘟嘟揍了一顿,据说,场面十分精彩。

    万众瞩目,一直终于进入了三月,会试开场。

    三月也正是庄子里忙于耕种的时节,云萝在京城附近的几个庄子经过几年的打理,如今土壤肥沃,一片一片的又规划得十分整齐有序,种着土豆的地块已经郁郁葱葱,麦地里也抽出了青禾,黄牛拉着犁把水田底下的沃土翻了出来,农夫们拿着耙子、锄头、铁锹把土壤平整,撒上精挑细选出来的谷种,等待它们抽穗发芽。

    郑丰谷在城里呆不住,也没有他的用武之地,知道云萝开春会来庄子视察,就跟着一起过来了,到现在已经在庄子里住了一个多月,简直是如鱼得水。

    不过,今天他放下了所有的事情,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和云萝一起坐上马车回了城,要送文彬进考场。

    在离贡院还有两条街的时候,马车就被堵住了,掀开帘子往外看,四面都是人山人海,骡马车子夹在其中,简直是寸步难行。

    马车的门框突然被敲响,云萝转头就看到景玥站在旁边看她,神情中透着几分幽怨,“你是不是都要忘了你还有个夫君?”

    云萝莫名心虚的垂下目光,又转头看了看四周,见所有人都在忙着往前拥挤,便凑过去飞快的亲了他一口,义正言辞地说:“并没有,你想多了。”

    就算明知道她在说谎,景玥也没有办法呀,毕竟她都主动亲他了。

    轻叹一声,然后伸手把她从马车上扶了下来,“前面已经过不了马车了,还是走着去吧。”

    郑丰谷也从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与他们汇合。

第437章 早就不想干了

    春闱开场,京城贡院的门口更加人山人海,虽然有侍卫开道,还有景玥和云萝一左一右的护着,但是走到贡院门口的时候,郑丰谷还是衣襟散乱,左脚的鞋跟都被踩掉了。

    站在贡院对面的茶楼门口,他弯腰把鞋跟拔上,又理了理被扯开的衣襟,最后伸手扶了下歪斜的帽子,长松一口气。

    此时天色还未大亮,贡院尚未开门,周围聚集的都是赶考的举人和送考的家人,云萝早在去年秋闱后就在贡院对面的这座茶楼里订好了雅间,就等今日之用。

    郑嘟嘟已经在二楼的雅间里看到了他们,正把脑袋探出窗户,朝楼下大门口招着胖手喊道:“爹,三姐,三姐夫,这里这里!”

    进了茶楼,登上楼梯,进入雅间。

    雅间里只刘氏、文彬和郑嘟嘟,看到进门的三人,刘氏忍不住朝郑丰谷抱怨道:“偏要今日才回城,起一个大早,却差点连送文彬入场的时辰都错过,还要王爷亲自过去接你们,就怕你们被人给挤了。”

    郑丰谷憨笑着说道:“这不是正好赶上了吗?早些回来我也没啥事啊,在庄子里还能帮着做点活,等回去后,我也把咱的田地照小萝那庄子上的安排。以前从没觉得种田也是学问,但小萝庄子上的赵师傅却把种田的事写成了一本书,得了一百两银子的奖呢,听说以后还要印刷成千上百本,就跟那书画铺子里卖的书籍一样。”

    刘氏不由得听住了,“种地还能写成书?这可真是稀罕。”

    文彬说:“自古以来就有农书,爹若是想看,回头我给您寻几本回来。”

    郑丰谷连连摆手,“哪里就值当这些?你还是顾好你自个儿吧。那书岂是我这样的粗人能看的?看也看不懂。”

    “爹都学完了《千字文》、《蒙学》几册书,虽考不了功名,但识字读书却已不在话下。”

    郑丰谷被夸得脸都红了,连忙说道:“考试就快开场了,你别把心思落到这些俗事上头,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别耽误了你的大事。”

    郑嘟嘟看着贡院门口巨大的刻漏,说道:“还有小半个时辰呢。”

    “就剩小半个时辰了?”刘氏一下子紧张起来,拉着文彬就要出门,“外头挤来挤去的都是人,还是赶紧到贡院门口去候着吧,免得待会儿挤不进去误了时辰。”

    郑嘟嘟眨巴眨巴眼,不满的说道:“这么早的去门口站着干啥?娘你看那些站在贡院门口的,站了半个时辰,有好几个人站得脸都站白了。”

    郑丰谷走到窗口往对面看了眼,咋舌说道:“半个时辰都站不住?这些书生的身子也太差了吧。不过文彬从小就跟着他三姐练武,肯定不会这样。”

    刘氏听得又犹豫了,坐立不安的看起来比文彬这个马上就要入场考试的考生还紧张。

    文彬确实很镇定,此时还能反过来安慰母亲,“娘,你不必这样紧张,考上了自然皆大欢喜,考不过我就三年后再考嘛,三年后我也不足弱冠。”

    刘氏幽幽的说道:“我还想早些给你订个媳妇呢,免得跟你虎头哥似的拖到这么老大了还不肯娶媳妇,把你二爷爷他们给愁得呦。老夫人和长公主殿下都说,等你金榜题名再说亲,定能找一个更好的媳妇。”

    文彬……文彬红了红脸,求救的看向了云萝。

    云萝才不管呢,她身旁还有一个因为几天没见,也忘了派个人与他通信,此时正在暗搓搓的跟她求安慰的冤家。

    景·冤家·玥自觉内心受到了伤害,阿萝心里只有她的庄子、庄稼地,却无他这个夫君的点滴位置,才会一出城就是好几天,期间他派人给她送去吃食、小礼物和表达相思之情的书信无数,都没有得到她的任何回应。

    为了补偿自己,他当晚就缠着她要了一整夜,使得云萝又一次错过了生物钟的提醒,还推迟了再次出城的时间。

    对此,他还挺得意,就算云萝给了他一整天的冷脸,他也仿佛感觉不到,总能厚着脸皮凑过来,不禁请了一天假在家,还为云萝端茶递水、捏肩捶背,丫鬟们反倒是闲置在旁边。

    不,屋里哪还有丫鬟们的容身之地?全都被赶出门外了,就算两个人坐着什么都不干,他也不喜欢在屋里看见其他人。

    正好,云萝也不爱身边留着太多人,最好连他也一块儿出去。

    可惜这个人是怎么都赶不走的,云萝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不禁问了他一句:“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庄子上?”

    彼时,他正歪在她身旁捧着一卷书看,闻言,从书卷后露出两只眼睛,桃花眼里染着笑意,满含期待的说道:“要不,你去跟舅舅帮我请个假?”

    云萝眉心一抽,“你叫谁舅舅呢?”

    他理直气壮的说道:“皇上不是你的舅舅吗?”

    “太子还叫我阿姐呢,你想让他改口叫你姐夫?”

    瑞王爷把书往脸上一盖,往后一躺就不说话了,但是没过一会儿,就扭过身枕到了云萝的腿上,搂着她的腰说:“你的太子弟弟总是欺负我,自以为有了你这个靠山,最近是越发的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

    云萝随手摸着他的头,“你不是他舅舅吗?舅舅教训亲外甥还需要理由?”

    他埋在她怀里闷笑一声,心情被瞬间抚平。

    云萝却一把按住了他的脑袋,面无表情的说道:“别乱蹭。”

    景玥失落的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规规矩矩的枕在她的腿上,不然他真担心阿萝会拧下他的头盖骨。

    他把她的小手抓下来握在手里把玩,不明白这样一只白白嫩嫩,还软绵绵的小手为何会有那样大的力气。

    云萝垂眸看他一眼,“舅舅近来在叫你做什么?”

    连朝都不想上,什么事都想要指派给下属的人,竟然规规矩矩的每天出门办公,连她的邀请都拒绝了。

    景玥把她的小手捂在胸口,半合着眼睛说道:“他就是看不得我清闲,竟让我找工匠造船,不然就要派我出海。”

    想想都觉得好气,皇上就是抓住了阿萝看见船就晕,绝对不可能出海的这个弱点拼命给他指派活计,毕竟他怎么舍得跟阿萝分开呢?

    “出海?”云萝微怔了下,不由问道,“这是要往东,还是往南?”

    “苏家的海图到手了,总要做点什么,不然咱的皇帝陛下心里不知要如何抓心挠肺呢。”

    哦,那就是往东出海了。

    景玥在她的腿上仰头看她,说:“你制的那份天下舆图上标注,隔着海洋的西南那片广袤大地上有数不清的黄金和金刚,皇上也惦记很久了,隔三差五的召叶诀进宫商议,惹得不知情的朝臣胡思乱想,叶家大门槛都要被踏破了。亏得卫逸之定亲早,不然叶姑娘花落谁家还真不好说。”

    朝中的钉子被一颗一颗的拔除,只剩下几个干系重大、不容易拔除的,那些人之前还借着二皇子从假山上掉下来一事试探着挑了下太子,结果被接连砍断好几根触须爪牙,短时间都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如今的大彧,说一句四海承平也不是很过分。

    近几年连年丰收,玉米、土豆养活了无数贫苦百姓,云萝庄子里传出来的粮食种子也连年增产,增的虽不多,如今也只在附近的几个州府流转,但就算一亩田地只增收十斤,加起来也不得了了。

    滇南的甄庆收拾了,西夷也老实了,东边海域有皇帝心腹沈聪守着,冀北的封家也算老实,朝中帝王的威势愈重,泰康帝已经盯着大彧之外的世界很久了。

    云萝不理他最后那句调侃,只问道:“滇南总督的位置已经空了大半年,到现在还没有顶替的人选吗?”

    “泾阳侯武吉不是去年就回京了吗?听说,甄家被抄那天,你还跟武长崎说了好几句话。”一嘴的酸味。

    “泾阳侯?”云萝才不理他这莫名其妙的醋味,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他外甥是不是还在西北?”

    那位王尚书家的纨绔大公子,自三年前冲撞长公主后被留在报馆当了个免费的伙计,之后又随云萝去了西北,就一直留在那儿再也没回过京城。

    景玥捧着她的小手给自己揉胸口,微垂着眼睑显得很是漫不经心,“阿萝可是担心景、卫两家过于势大,会引起皇上猜忌?”

    云萝低头看他一眼,没说话。

    景玥转身就又埋进了她的怀里,手环到她的背后轻轻安抚,有些气闷的说道:“我早就上交兵符了,跟皇上说想当个文臣,不想打打杀杀的。他收了兵符,却丝毫没有要给我安排文臣职务的意思,我催了几回,他心情好就应付我几句,不耐烦了就训我一顿。”

    他上辈子已经干腻了,这辈子早就不想干了好吗!

    可是这种事情又不能说扔就扔,不然对不起西北几十万将士,更对不起那些世代追随景家的将领。

    唉,愁!

第438章 金榜题名

    会试共三场九天,最后一天从考场出来,所有的考生无不脱一层皮,贡院门外又是一片各异的人间景象。

    有人虽身体疲累但精神放松,有人忧心忡忡挂心之后的成绩,有人自觉考砸了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忍不住在见到家人之后哭天抢地,还有的甚至没有坚持到考试结束就晕倒在了考场之上。

    但也有人压根就不在意,仿佛来考试只是走一个过场,从考场出来时还在一边打哈欠一边伸懒腰。

    云萝都不由得多看了那人一眼,随之就被后面出来的文彬吸引了注意。

    文彬的神情还算放松,相对那些晕倒的、哭嚎的更是轻松得不得了,但是之前几个月补下的营养,养起的精神也几乎被消耗殆尽了,走到家人面前的时候就忍不住趔趄了一下,吓得原本还想指着那些显眼的考生们跟他稀罕几句的郑嘟嘟瞬间闭紧了嘴巴,一脸紧张的看着他。

    登上马车,车上早就准备好了可口的饭食,文彬喝进第一口热汤的时候就直接打了个颤,忍不住长舒一口气,再把一整碗热汤喝下,他的额头上都冒出了一点点的汗珠。

    京城的三月还是很冷的,穿得再厚,在那敞风的考舍内也是寒风阵阵,能把人的骨头缝都冻到僵硬,突然进入温暖的马车,还有热乎乎的饭食,额头冒着汗,捧着碗筷的手却控制不住的抖了起来。

    刘氏心疼极了,郑丰谷则不住的给他搓身子,好让他尽快暖起来。

    文彬斜眼看了眼郑嘟嘟,看到胖墩墩似乎很热乎的弟弟,突然就心动了一下,当即放下碗筷把胖墩搂进了怀里,长舒一口气。

    郑嘟嘟顿时打了个哆嗦,这要不是亲兄长,他能咬死他!

    回到家后,文彬稍稍洗漱就蒙头大睡,这一觉便足足睡了十个时辰,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他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茫然坐在床上,似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老夫人给他安排了好克化的吃食,品种十分丰富,保准能找让他喜欢的。

    如此,歇了三天才终于彻底的缓过神来,开始往外走动,约上同科的好友几人,相聚茶楼酒馆,一起谈论试题,估摸名次,等待放榜的日子。

    跟后世的考生似乎也没多大区别。

    郑丰谷已经再次出城,和云萝一起到庄子上去忙于春耕了,与江南不同的节气使得这边的耕种方式也有些许不同,郑丰谷从惊奇到得心应手,还邀请庄子上的庄头到白水村去做客,俨然就是意图挖云萝墙脚的意思。

    庄头就是那位把种地写成了一本书的那个赵师傅,郑丰谷如今对他甚是敬佩,赵师傅对江南的节气和农时也十分好奇,两个老农就整天卷着裤管泡在田地里,也不觉得春水冻脚。

    如今,云萝庄子里的庄稼普遍要比外面的高产,少则二三十斤,多则六七十斤,甚至去年还出了一种亩产高达三百八十六斤的麦子,比外面亩产两百多的高了足有百多斤,就是口感不大好。

    庄户们觉得味道差点算不了什么,但云萝还是觉得应该再研究一下,况且一样种子没经过两三年的观察稳定,是绝对不能流落到外面去的,这是中学课本上就有的生物知识。

    此时,云萝正蹲在地头上观察土豆的生长情况,刨开土壤已经能看到根须上结着的一粒粒小疙瘩,豆子一般,等再过一个月就能收获了。

    远远传来一阵叽里咕噜的说话声,抬头就看到太子殿下领着一队人往这边走了过来,脚步轻快,在凹凸狭窄的田埂路上也能健步如飞,没有一点点磕绊,看到云萝时还忍不住地扬了下眉头,那得意的表情简直无法抑制,一看就是刚在景玥那儿显摆过。

    毕竟能让太子殿下这么得意的事情,大概也就只有那么几桩了。

    云萝对他这种明知结果还偏偏要作死的行为不置可否,等他走到面前就随手扔给他一把小铁锹,然后带着他到了正在平整的一块水田边上。

    那黑黝黝脏兮兮的泥土已经不能吓退太子殿下了,他如今可是刨出一团蚯蚓都能够面不改色的男子汉,站在田埂上,他一边脱鞋,一边跟云萝说:“出城前,我特意去找了舅舅,问他有没有什么东西或口信需要我带给你,他瞪了我一眼,一看就是没有为你准备任何东西,这种不会疼人关心人的夫君要来何用?”

    挑拨离间这种事情,太子殿下做起来也已经十分的得心应手,并且乐此不彼。

    云萝敲了下他的狗头,对他的挑拨无动于衷,“少说废话,等以后他要揍你的时候,你也千万别来找我。”

    太子撇了下嘴角,斜着眼说:“果然女子出嫁之后就变得不一样了,心里眼里只有夫君,连弟弟的死活都可以不管不顾。”

    云萝无情地把他推下了水田,两只白生生的嫩脚丫突然接触到春日里冰冷的泥水,顿时“嘶”了一声,差点一蹦儿从田里跳回到田埂上。

    “我堂堂太子殿下、一国储君为何还要像农夫一般的下田耕作?北方少雨多旱,你为何还要在庄子里开辟出这么一大片水田?能让我去麦地里干活吗?”

    其实,最后一句才是他想说的重点。

    到庄子上来干活在他看来是一种休闲,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埋头使力气就行,干完活,花完力气,因朝政繁杂而积攒在心头的那一点郁气也就消散了。

    他主要是不想在这么冷的天里还踩在这么冰冷的泥水中。

    但云萝却好像没有听见,张开手比划了一段约三丈长的距离,“把这一段田坝糊好,你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不会就去问人。”

    “阿姐,你会吗?”

    云萝看着他幽幽问道:“想让我教你?”

    虽然心里确实有这么点意思,但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觉得有点不妙,连忙摇头说道:“没有没有,阿姐你只管去忙自己的,不必管我,我一定把这里糊得油光水滑,不让一滴水流出去!”

    他如今可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京城百姓赞美他的有些话也并非夸大其词。

    没错,他就是那么优秀的一个太子!

    太子殿下拄着铁锹畅想了一会儿,然后吭哧吭哧的开始干活,田埂上围着一群宫人侍卫,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太子殿下弄得浑身都脏兮兮的,扎着手不敢说话。

    新来的不懂事,只是傻站在那儿无措的看着,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久的则是已经散开,各自去找自己的活了。

    能在安宁郡主的庄子里找到自己的活也是一种本事,因为若干的不好,是要被郡主和太子殿下嫌弃的,碍手碍脚,那还不如啥也别干。

    三月底,会试放榜,贡院门口再次聚集起了人山人海,甚至比会试开场的那天还要多,不仅有参加会试的书生和家人,还有凑热闹的无数京城百姓,沿街的商铺都披红挂彩,打出了各种活动旗号。

    辰正,贡院的大门准时开启,门丁开道,今年的主考官——胖乎乎的尚书令捧着金榜笑眯眯的走了出来,在告示墙上刷上浆糊,把金榜一点点展开张贴其上。

    副手站在金榜下开始唱名,但是等得焦急的人们哪里还顾得上听他一个个唱名?在兵丁们放开之后就一哄而上,在金榜下挤成了一锅粥,等在附近酒楼茶馆里的人也纷纷从窗户门口探出了脑袋。

    官府报喜的人马已经准备就绪,朝在他们各自留下的地址前往报喜。

    “我中了,我中了第一百二十八名的贡生!”

    “公子公子,你中了第二十三名!”

    “没有,没有,怎么会没有我的名字?”

    人群嘈杂,神态各异,总有几个格外响亮的声音从一片嘈杂中突围而出,引得旁人纷纷侧目张望,相熟的便道一声喜,不认识就继续转头看自己的。

    郑嘟嘟就快要从窗户里掉出去了,如果不是爹娘拉得快,他刚才就要跑到楼下对面的金榜下去亲自看哥哥的排名了。

    终于看见罗桥推开人群挤了出来,他顿时眼睛一亮,双手拢在嘴边大喊道:“罗大哥,我哥哥考了第几名?”

    罗桥挤出人群先大喘了一口气,脸色涨红,也不知是被挤的还是激动的,终于在郑嘟嘟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站在楼下就大声回答道:“会元!大公子中了第一名会元!”

    空气都因此安静了一瞬,大概是因为罗桥的声音实在太响亮了,入目所及的几乎所有人都齐刷刷的转头往这边看了过来,附近的茶楼雅间更是一下子探出了无数的脑袋,朝这边张望,把郑嘟嘟吓得将脑袋一下子缩了回来。

    拍拍胸口,一脸心有余悸的说道:“太吓人了!我以为他们要把我给吃了呢!”

    没人理他,因为刘氏已经双手合十念起了阿弥陀佛,郑丰谷也激动得直打转,文彬和云萝凑在一起说悄悄话,谁都没有留意郑嘟嘟。

    郑嘟嘟……好气!

    都没有人跟他分享喜悦吗?

第439章 有出息的都自己找媳妇

    读书十载,一朝高中,金榜题名,十六岁的会元惊掉了无数人的下巴,文彬的风头一时无两,也成为了无数高门眼中的乘龙快婿之选。

    刘氏之前还为他的婚事操心,如今似乎也不必操心了,又或者,要操心得更多。

    “这些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怕是会嫌弃咱乡下人家吧?”

    云萝已经忙完了庄子上的事情,如今回到京城,就成了刘氏最好的商量对象,今日特意登门,就是被那些让她无力招架的热情吓过来的。

    自从会试放榜,文彬高中头名会元,刘氏就算躲在镇南侯府内也有些不得安生了,总有人借着各种由头上门来,或明或暗的跟她打听文彬的婚事,打扰了老夫人和长公主的清净,她心里不由得十分过意不去,有关文彬的婚事,她就更不好意思去麻烦她们了,况且有些自觉难为情的话,她也更容易对云萝说出口。

    而听她说了这一句担心之后,云萝不由得说道:“我也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呢,你见我嫌弃过乡下没有?”

    坐在旁边的老太妃顿时忍不住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咱安宁恨不得住在庄子上天天与庄稼为伍,阿玥日日独守空房,我瞧着这几天都消瘦了不少。”

    刘氏总觉得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独守空房什么的,不是用来说女子的吗?

    忙咳一声醒过神,略拘谨的对老太妃说道:“您老见谅,这孩子小时候就比较独,不爱跟人玩耍,也不会嘴甜讨人欢喜,但脾性却是极好的,小打小闹她都不放在心上,又一心护着身边人,我家如今有这好日子,全赖她。”

    “我就喜欢她这性子,那些八面玲珑的姑娘我老婆子可应付不来。”老太妃笑呵呵的说道,“你太谦虚了,我孙媳妇怎么不会讨人喜欢?我却觉得她说的话时常能甜到我的心坎里,我家阿玥能娶到这么个好媳妇,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反倒是我那孙子,一天天的正事不干就想着偷懒耍滑,一天看不见媳妇就跟掉了魂儿似的,实在没出息!”

    刘氏的眉眼都染上了笑意,女婿把女儿放在心尖尖上,就算不那么有出息,她也高兴,况且老太妃这嘴上说的没出息不过是谦虚,放眼整个京城都再没有比瑞王更有出息的儿郎了。

    而且,老太妃对她一个贸然拜访的乡下妇人都这般和气,不正是因为喜欢小萝吗?

    老太妃慈眉善目的一脸和气,又说:“你家孩子都是好的,三年前,姑爷高中进士,如今家里又出了个十六岁的会元,你以后挑儿媳妇都要挑花眼了。”

    可不就挑花眼了嘛!

    聊了几句,老太妃就让云萝带着刘氏离开去了自己的院子。

    刘氏放松下来,才彻彻底底的把她的想法和顾虑都说给云萝听。

    自从会试放榜,无数人来探听文彬的婚事,刘氏却觉得这其中固然有看中文彬本身出彩的,但也有许多人是奔着云萝而来的。

    全京城都知道,安宁郡主小时候被郑家收养,即使回了卫家之后仍没有与郑家斩断往来,对养父母孝顺,对郑家的那两个弟弟也十分疼爱。

    刘氏虽是个乡下妇人,但这点眼色还是能看出来的,然而说亲的人来势汹汹,她老实又嘴笨的,实在是招架不住。

    她看那些富贵堆里养出来的姑娘,觉得个个都好,又不敢贸然亲近,生怕给云萝和文彬添麻烦。

    云萝便问她:“娘想要挑个啥样的儿媳妇?”

    刘氏呆了下,讪笑道:“我能有啥想法?我看街上走的姑娘个个都好,高门大院里的更是以前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金贵人,就是担心会不会嫌弃我和你爹是乡下人,以后让文彬为难?”

    虽然养了四个孩子,有两个都已经成亲了,但是说真的,刘氏为儿女婚事唯一操过心的就是怎么把嫁妆置办得体体面面。

    云萱和栓子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栓子考中秀才之后李家请了媒人来说亲,她觉得不错,就应下了。云萝的婚事她则是根本插不上手,就算让她操心,但景玥当时追得那么紧,云萝也愿意,算是自己看对了眼,她也觉得景玥没啥可让她嫌弃不满的,完全操不上心。

    掏出家底,准备嫁妆,把两个女儿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她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因此现在突然遇到文彬这与姐姐们不同的情况,她不由得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才好。

    云萝便又问她,“娘很着急找儿媳妇吗?”

    刘氏踌躇了下,说:“倒也不是很着急,只是接下去他不管是留在京城还是去别的什么地方当官,他都不会跟我和你爹回乡下,说不定要几年才能再见面,若万一跟虎头似的……二叔他们为虎头的婚事可算操碎了心,这都二十二了。”

    “二十二岁又不大,景玥也是去年才娶的我,我哥哥二十三了也还没娶亲呢。”

    刘氏瞪了她一眼,“王爷还不都是为了等你,要不是你非得十八岁后才出嫁,他哪里会耽搁到现在?小侯爷,小侯爷不是也快要成亲了吗?”

    云萝撇开眼,悠悠道:“太早成亲不好,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如何承担得起家庭重担?”

    “早日成亲生子,早日当家立业。”

    “太早生孩子不好,身体还未长好,孩子也更容易夭折。”

    “瞎说!”刘氏下意识驳了一句,随之却又犹疑的问道,“当真?”

    云萝淡定的“嗯”了一声,“不信你去问别的大夫。”

    刘氏就信了,毕竟她小闺女就是顶顶好的大夫。

    云萝见她仍有犹豫挣扎之色,便说道:“娘不如先问一声文彬?是他娶媳妇,总要问过他的意见。”

    “他不愿意呢。”

    “那就先缓缓,你也有更多的时间精挑细选。”

    “我能选个啥呀?等回村里之后就更见不到几个合适的姑娘了,只怕文彬不中意,两个人说不上话。”刘氏皱着眉头叹息,“这事以后恐怕还要你多费心。”

    让她当媒人?这也太看得起她了!

    云萝垂眸神情淡淡的,心里却在盘算怎么让文彬自己找个媳妇,男子汉大丈夫,连找个媳妇都要别人帮忙,也太没有出息了!

    有出息如景王爷就是自己找的媳妇,虽然他如今正被皇帝陛下指派得团团转,连想要偷个懒在家里跟爱妻亲亲我我都不能,积攒了满腔怨气。

    找工匠,伐木造海船,从开春到进入夏季,每天起早贪黑不够,有时候出城还得在外逗留几天,云萝都看不下去了。

    在把二皇子拐带出宫,留他在王府里陪她玩了半个月之后,思子心切却见不到正好玩的小儿子的泰康帝终于把景玥放了回来。

    景玥一回到家就抱着云萝粘糊了好久,脸上的笑让花儿都黯然失色,轻轻咬着云萝的耳朵说:“皇上让我回来赶紧跟你生个孩子,免得你无聊时还要拐带别人家的孩子来玩。”

    他的气息拂在耳边,从耳垂一直痒到了心尖上,云萝不由得侧头避让了一下,又伸手把他的脸推开,“好好说话,别凑这么近!”

    刚一松开手,他就又立刻凑了过来,埋首在她的颈侧一边啃一边问道:“阿萝想不想要个孩子?”

    “不想!”

    “我也不想。”他紧紧贴着她,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想到有个小团子会一整天都粘着你,你被他吸引了几乎所有的目光,偶尔施舍我一个眼神还会转瞬就又被他吸引走,而我不能打,不能骂,不能抱怨,还得陪你一起给他花钱、供他吃穿、教他学识道理,我就觉得讨厌极了。”

    云萝侧目,“你都不担心景家绝后?”

    “总有一天要绝的,这世上哪里来的能够真正传承千百代的家族?”

    况且,不是还有那么多旁支吗?都是姓景的,就算绝后也只是景家嫡支而已。

    前世,景家嫡支就在他这儿断绝了,他无妻无子亦没有过继嗣子,旁支们就算有意见,也不敢到他面前来瞎嚷嚷。

    云萝莫名觉得他话里有话,转头认真地打量他的脸色,“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他突然就不动了,下巴枕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阿萝对我越发的冷淡了,我撩拨你这么久,你竟无动于衷。”

    他该怎么跟她说?说他和她一样也活了两世,但她是穿梭在两个不同的世界,而他却是重活一生,两辈子都遇到了同一个她?

    但是如果她问,她前世是怎么过的?他又该如何回答?

    告诉她,上一次,她和亲西夷,嫁给了乌桢,成亲当夜被羞辱,一怒之下砍死了西夷太子,此后她带着几千卫氏亲兵流落草原,被西夷大军追杀逼入绝境,而大彧,她回不来?

    西夷王把几乎所有的兵力都派出去围剿她了,竟没有精力来找大彧的麻烦,给大彧赢得了喘息之机,也让他有了追上去的时间。

    景玥用力的抱紧她,所有的表情都隐在她的颈窝,声音却在软软的撒着娇,“阿萝,上次分别还在五天前,你竟一点都不想我吗?”

第440章 婚期提前

    这软软的撒娇真是让人挡不住,云萝面无表情的把他按倒在了榻上,等待房门再次开启,已是傍晚时分。

    两人一起去福安堂给老太妃请安,顺便蹭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等两人告辞离开的时候,老太妃看着一桌的空盘子不仅莞尔,跟身旁的老嬷嬷说笑道:“卫家的人都有个好胃口,连我都跟着多吃了半碗,总觉得吃慢点就连残羹都轮不到我了。”

    老嬷嬷笑道:“如此,倒是真该请王妃多来陪您用膳。”

    “还是别了吧,我看阿玥不乐意的很,好像是我打扰了小两口的独处。”虽是抱怨的话,但眉眼间却染着开怀的笑意,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说道,“叫个人去把那方状元及第的端砚寻出来备着,明日就是殿试,郑家大郎总能得个好名次,若是有幸得中状元,那可就是三元及第的大喜事,送上这方砚台正好,若是往后推了几名,就送那管步步高升的白玉笔。”

    殿试开场,此时离会试放榜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上榜贡生们一大早就排队进入皇宫,于崇明宫的崇明殿内接受皇帝陛下和满堂高官朝臣的亲自考核。

    黎明入,傍晚出,又三天后,放榜排名,文彬得中一甲探花,披红挂彩,打马游街,引得无数京城百姓围观张望。

    “今年的状元又是个年轻的郎君!”

    “年轻人脑子活,能这么年轻就考过秋闱、春闱的,肯定也不是泛泛之辈,年纪大的还真未必能比得过他们。”

    “探花郎是安宁郡主的弟弟呢,去年江南秋闱的解元,也是今年春闱的会元,才不过十六岁而已。”

    “可惜了,如果再等三年,说不定能考个状元,那就是连中三元了。几百年来,真正连中三元的用手指头都数得过来,传到后世也是要受人敬仰的。”

    “你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倒是替探花郎可惜上了,真是稀奇。”

    “嘿!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不识字就不能说读书人了?那你不是木匠咋还挑剔前些日子新打的木桶呢?”

    进士游街,当先三骑便是一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郎,除文彬之外,状元郎也是个很年轻的公子,年约弱冠,正是那天会试最后一场结束时,云萝凑巧多看了一眼的那个伸着懒腰、一脸睡意朦胧的出来的书生。

    此子名周许,京城人士,自幼随父任职在洛阳长大,据说,还是门下省侍中周大人家的同宗旁支。他从小就十分聪慧,才思敏捷,但每逢考试,成绩却总是忽上忽下,随着他的心情剧烈波动起伏。

    传说,他县试考了第一名,府试落入中游,院试更是低空飞过,差一点就没考上那一年的秀才。四年前上一届乡试,他成功的落榜了,去年乡试却一举得中洛阳道的解元,上个月会试又低空飞过,排名在到处第三,殿试却一举夺得状元。

    这样的波澜起伏,可以想象,他的家人必然有一颗十分强韧的心。

    这是一个年轻的、俊俏的郎君,哪怕懒洋洋骑在马背上,低垂着眼一脸困倦,仿佛随时都会睡过去的样子,依然引得两边的年轻姑娘和小媳妇们眼中异彩连连,小手绢、小荷包、小花小朵纷纷朝着他抛洒过去。

    被两个年轻又俊俏,各有风采的少年郎衬着,旁边已过而立之年,蓄着小胡子的榜眼就不禁有些黯然失色,就算他本身其实长得也挺斯文俊秀。

    这毕竟是一个看脸的世界,长得丑的人是当不了官的。

    刘氏坐在路边的茶楼雅间里,朝着游行开始的方向翘首以盼,随着锣鼓喧鸣,她终于看到了穿着探花吉服,跨马游街的文彬,当时就激动得抹起了眼泪。

    老夫人今日也随着一起出来凑热闹,见她如此便笑道:“寒窗苦读十载,今日算是有个结果了,以后必然前程似锦。”

    刘氏又擦擦眼泪,赧然道:“让您见笑了。”

    “你这是喜极而泣,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谁会笑话你?”

    刘氏“哎”一声,摸摸趴在窗户上探出半个身子张望的郑嘟嘟,“要不是小萝,他们兄弟两个哪里有读书的机会?更不要说这整个京城都在关注的光荣了。”

    郑丰谷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了,只咧着嘴笑,终于用力的拍了下郑嘟嘟,说道:“看你哥哥多气派,你要多看看,以后读书刻苦一些,等你到这一天的时候,爹娘也来这里看!”

    郑嘟嘟一脸无辜,他啥都没干,怎么就一个个的都把话说到了他的身上?他还这么小,就要往他幼嫩的肩膀上放千斤重担吗?

    愁死个人!

    游街之后是琼林宴,满朝文武皆赴宴,云萝和景玥也进了宫,坐在高座上看这些新晋的进士各展风采。

    琼林宴后,一甲三人的任命就下来了,文彬任翰林院编修,正七品。

    但在上任之前,他将随父母回乡,祭拜祖宗、拜谢先生、与同窗相聚,还要宴请乡邻。

    郑家现在不仅在白水村,在庆安镇也是数得上的人家了。

    虽然郑丰谷和刘氏夫妻俩一如既往的经营着他们的小食肆,做着他们本本分分的庄稼人,没事连村子都不出,却抵不住儿女有出息,也有人说他们是运气好。

    多大的运气呀,才能捡到卫家大小姐、长公主之女、皇上的亲外甥女养育一场?而今,他们的长女随夫在岭南任职,大小也是个官太太,长子高中探花郎,又云萝在旁护着,前程就不用说了,小儿子虽淘气了些,却也是个读书的料子,说不定过上几年就又是一个进士。

    那白水村似乎也是个风水宝地,家家户户有余粮,手上有余钱,就能送孩儿们上学,就算不走科举之路,以后的前途也能更好一些。

    匆匆收拾整理完毕,文彬就随着家人一起离京回家了。

    这天已是五月上旬,头顶的太阳火辣辣的已初现炎夏的端倪,但却丝毫也挡不住离家半年、归家心切的郑家人。

    随着考中的、落榜的读书人纷纷返乡,京城也逐渐平静下来,有关于会试、殿试的热度逐渐消退,百姓们又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

    朝中却从来都没有平静的时候,景玥之前召集大批工匠,经常出城,大肆砍伐树木,装船顺水而下,早已经引起了不少大臣的注意,而随着卫漓和叶蓁蓁的婚期提前,他们更是嗅到了一些异样的气息。

    卫漓和叶蓁蓁的婚期原定于今年十月,虽然从定亲到成亲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确实有点急了,但这两人的年纪都不小了,赶着时间成亲也没什么,毕竟长公主和卫老夫人可是把该有的礼节都做得足足的,日子再紧也没有丝毫敷衍。

    但是,十月的日子本就已经很紧张了,突然又提前到了六月,正是一年中最炎热,连寻常人家都会避开办喜事的时候,实在是让人想不多想都难。

    皇上似乎并没有要动叶诀位置的意思,但他从押解甄庆回京到现在已经有半年多了,就等着把唯一的女儿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之后再回岭南,如今,难道是等不及要回去了?

    卫小侯爷在岭南桂州府的三年任期已满,但皇上也没有要把他留在京城的意思,所以是想让他赶紧成亲好尽快赴任?

    南边出什么大事了?或者说,将要出什么大事?

    跟瑞王前段日子的动作有关吗?他召集那么多工匠做什么?砍伐那么多的巨树又送到了哪里?要作何用?

    老夫人和长公主如今却没空理会外面的风言风语和朝中的波澜云谲,因为突然提前的婚期,她们都要忙疯了,连云萝都被抓了回来帮忙。

    长公主天天在家里骂皇上,一边骂一边忙于儿子的婚礼,好不容易被养起来的几两肉在如此忙碌中迅速的消瘦。泰康帝不仅不敢因为被骂而责罚,还得小心的送上各种补品好东西,在宫中能横行的赵大总管更是在长公主面前赔尽了小心。

    云萝长住娘家,景玥一点都不带犹豫的也跟了过来,还接手了老夫人交给他的一个艰巨任务——教卫逸之人事。

    这原本是父亲的责任,但卫漓没有父亲,也没有其他的亲近男性长辈,皇上倒是亲舅舅,但老夫人和长公主衡量了几天,还是决定这种事情就不去麻烦皇上了,于是便落到了景玥的手上。

    他于卫漓,既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至交好友,又是亲妹夫,定然说什么都比他人方便。

    景玥当时的内心是复杂的,又莫名有点跃跃欲试的兴奋,小心瞥了几眼云萝的脸色之后,就揣着一本精装版的图册找好友聊天去了。

    其实他觉得这个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谁教,卫逸之这么大把年纪了,就算身边一直没人,但是会到现在都不知晓人事?那恐怕得请大夫。

    他就是想去看看笑话,谁让卫逸之以前老是阻扰他亲近阿萝呢!

第441章 衣锦还乡

    且不管京城的喧闹,就说郑家人离开京城之后乘船一路顺流而下,日夜兼程,归心似箭,只用了六天就在越州府的码头靠岸。

    京城会试、殿试的消息早几天就传到了江南,因此各码头路口都早有人等候,看到郑家的客船靠岸,当即就有人迎了上去,敲起锣打起鼓,本就热闹的码头顿时越发的喧腾了起来,码头上的商客力夫船伙计都不由得转头往这边张望,看到竟然连官府的人都出动了,显然是等候已久,便知道定是哪个中了进士的大人回乡了。

    当他们得知是新科探花郎回乡,一个个的也都跟着伸长脖子,想要一睹探花郎的风采。

    听说新科探花郎年仅二八,出身贫寒农家子,却又是卫家大小姐,当朝安宁郡主的养兄弟,才学出众、前程似锦。

    不知长的什么模样,婚配与否?

    一路锣鼓开道,衣锦还乡,从越州城到庆安镇再到白水村,沿途百姓纷纷出门张望。

    “咱庆安镇又出进士了?”

    “今年进京赶考的似乎只有白水村郑家的大郎,去年秋闱刚结束就到京城去了,全家人都跟着卫家的老夫人一块儿进京,说是要去给卫大小姐送嫁。”

    “郑大郎可是咱江南去年的解元,不知去京城考得咋样。”

    “肯定差不了!”

    突然有人从前方跑过来,一路喊着:“是探花,咱庆安镇又出了一个探花郎!”

    众人不由得想起了六年前,郑家的表侄袁承也是高中探花郎。

    “哎呀,那袁探花不是咱庆安镇人吧?”

    “但他是咱庆安镇的表侄!”

    “正是正是!”

    一路的乡亲皆都与有荣焉,仿佛是他们自己家的子弟得了如此荣耀,说起话来也底气十足。

    “白水村的风水莫非特别好?这几年接连出现的几个出息儿郎,不是白水村人就是白水村的亲眷女婿。”

    “是郑家的风水格外好吧?”

    “要我说,这还全赖于当年郑家夫妇收养了卫大小姐,把养女视如己出,连自己家里人都看不出差别,这才有卫大小姐被接回了本家仍不忘他们的养育之恩。”

    “真是好人有好报呀,连带着整个白水村的乡亲都受了恩惠。那儿如今可是顶顶富裕的地方,家家户户比镇上人家都过得滋润,还开了学堂,人人都能识得几个字。”

    热热闹闹回到白水村,里正早一步得到消息,已经领着乡亲们在村口等待。郑大福穿了一身新衣裳,也被众人簇拥搀扶着站在人群的最前面。

    郑大福如今已经很老了,须发皆白,满脸沟壑,佝偻着背站在那儿,混浊的双眼用力眯起,才隐隐约约的看见一个穿着大红吉服的身影从马背上翻身而下,朝他快步走了过来。

    走到跟前,先朝他躬身作揖,说:“爷爷,孙儿得中一甲探花,不负教诲。”

    郑大福看着站在面前已经比他还要高,一表人才的孙子,干裂的嘴唇轻颤,哆嗦了好一会儿才讷讷说道:“好,好。”

    文彬转身又朝里正和乡亲们拱手行礼,一番寒暄,被簇拥着进了村,回到家中。

    他们一家人已经离家半年有余,但是进了院子,屋里屋外却都被整理得干净整洁,不见一丝脏乱,似乎还是他们离开时的模样。

    郑丰谷和刘氏谢过了帮忙看房子的郑丰收和吴氏,乡亲们却又热情的主动上门帮他们打扫院子、清理尘埃、整理一路带回来的行囊,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看文彬的眼神更多了几分稀罕,仿佛突然就不认识这个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同村少年郎了。

    日夜兼程回到了家,一家人却并没有清闲,反而更忙碌的才刚刚开始。

    开门宴客,摆开酒席,请上戏班子,敲锣打鼓开场上演。

    邻村的、镇上的、县城的、甚至还有从府城而来的宾客到来恭贺,整个白水村都洋溢着欢声喜庆。

    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三年前栓子考中进士的时候。

    镇上金家的老爷太太扶着金老太爷一起来了,看到他们,郑丰谷和刘氏都不由得更多几分亲近,跟他们说起了尚留在京城的金多多的近况。

    “小侯爷是十月的大喜日子,要不是文彬要回乡,日子不可耽误太久,我们原本也应当等过了那个时候再回来。”说起这件事情,刘氏还有些难为情,又说道,“金公子如今住在侯府,每日到老夫人跟前请安,临行前,老夫人托我跟你们传个话,金公子有她看着,定不会让他损伤丝毫,你们在家里只管安心。”

    金夫人便笑道:“有她老人家看着,我们没啥不放心的,只担心那皮猴子太过闹腾,扰了她和长公主的清净。”

    闲话几句,又有新的客人到访,刘氏告罪一声就匆匆离开,忙得脚不沾地。

    有个太太凑到了金太太跟前,悄悄打听,“您家与郑家一向交好,可知这郑大郎说亲了没有?似乎一直也没有听说这回事。”

    旁边的太太们隐约听见一些,也都纷纷竖起了耳朵,另一个太太说:“郑大郎才十六而已,又是这般人才,怎么会那急样急忙忙的就定了亲?是吧,金太太?”

    金太太笑了下,说道:“倒是未曾听说有定亲,不过,这个恐怕还得问过安宁郡主的意思吧?毕竟郡主和文彬自幼感情甚笃,这一路走来也多赖郡主的功劳,终身大事自然更要多关心几分。”

    顿时,大部分太太都歇了心思。

    她们虽自认自家女儿哪哪都好,但是郡主身份尊贵,又见多了京城的高门贵女,如何也看不上她们这些乡绅富商家的闺女吧?怎么也得是个官家女。

    刘氏不禁觉得很奇怪,在京城都有那么多人家想要跟她做儿女亲家,怎么回到了乡下却反而没人跟她打探文彬的亲事了?这让紧张了好几天,生怕有人来跟她说亲却不知该如何拒绝的刘氏莫名有些失落。

    那些挖空脑子想出来的拒绝的借口,都白想了!

    郑丰谷得知她的想法,还笑话了她一回,笑话她瞎操心。

    几日的热闹之后,家中的一切都归置妥当,郑丰谷和刘氏一起收拾了一些东西,要带着文彬前往老屋专程拜访郑大福和孙氏。

    过去的几天宴席,老屋的人每天都被邀请入席,但按规矩,文彬还是应该再亲自去拜见祖父母,并将他之后的安排仔细告知。

    这是为人子孙该有的孝道。

    拎着大包小包十来样老人家能用上的或吃上的礼,郑丰谷带着文彬出了家门前往老屋,一路与村里的乡亲碰面时打个招呼,短短的一段路竟也花了小半个时辰。

    郑嘟嘟原本在家里,但实在坐不住,就蹬蹬蹬的追了上去,没想到竟然在半路就被他追上了。

    他看到爹逢人就说要带文彬去看望老人家,还把手上拎着的礼给他们看,因此获得阿叔阿伯、大婶大娘们的一致称赞,顿时眼珠骨碌一转,好像明白了什么。

    小碎步挪到了文彬身旁,咧着嘴朝他挤眉弄眼的一脸作怪,在被文彬警告的瞥了一眼之后才换上一本正经的表情。

    父子三人到了老屋,老屋里不知在干啥,郑文杰的一对妻妾正闹得欢。

    郑丰谷无意去听侄儿屋里的妻妾矛盾,便站在大门外用力的咳嗽了一声。

    院子里一静,然后屠六娘扭着腰走了出来,朝着三人盈盈一礼,“给二叔请安,哎呦,三弟怎么过来了?您如今可是探花郎,转眼就要到京城去做官的,怎么还往我们这穷酸地方踏足?”

    文彬在郑大福这一脉的同辈兄弟中排行第三,因此屠六娘叫他一声三弟也并没有错,只是分家之后,他乃家长长子,外面的人却大都称呼他为郑大郎,至于郑文杰这个大郎,如今又还有几个人放在眼里?

    屠六娘这扭捏的作态让郑丰谷皱眉,下意识想要去把文彬挡在身后,但文彬却已经目不斜视的一拱手,矜持而不失礼的喊一声,“大嫂。”

    郑嘟嘟也跟着兄长拱手叫一声“大嫂”,眼睛却滴溜溜的直往她身后看,看到站在她身后院子里委委屈屈的女子,又是一拱手,说:“小大嫂,我怎么听见我那小侄儿的哭声?谁给他委屈受了?”

    屠六娘不屑的一撇嘴,身子一侧就挡住了郑嘟嘟的视线,说道:“不过是一个贱种,哪里值当四弟费心关注?便是哭死了也不过用破草席一裹的事。”

    那妾顿时嘤嘤嘤的跑进了屋里,郑丰谷不欲跟侄儿媳妇多应付,实在是不喜她的行事,便绕过她就进了院子。

    文彬和郑嘟嘟紧随其后,穿过院子的时候,看到东边厢房的一个窗户开启了半扇,郑文杰正站在窗户后面直勾勾的盯着文彬。

    郑嘟嘟的身上突然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微微张开了手臂拦在兄长身旁。

    文彬侧头看向那边,停下了脚步朝郑文杰拱手道:“大哥今日怎么也在家?小弟从京城特意为你带了一套笔墨,本想等你休沐的时候再送来给你。”

    神色平静,姿态蹁跹,一派斯文模样。

第442章 各人的境遇

    文彬的这般谦逊姿态并没有让郑文杰感觉好受一点,反而有一种被轻视的羞辱感,如蚁虫撕咬,不剧烈,却细细密密、无休止地煎熬着他的内心。

    什么叫不知他今日在家?分明昨日还在村里遇见,此刻摆出的这一副嘴脸给谁看?

    郑文彬这个该死的臭小子分明是在嘲笑他,嘲笑他读了二十年的书仍一事无成,嘲笑他被书院退回,以后只能依靠自己,连想找个请教问题的先生都没有了。

    十年前,秀才的功名足够他在村里昂首阔步、受人敬仰,却突然就不够看了,自从袁承随姑婆回乡,自从李三郎、李栓子接连高中,自从郑文彬这个以往只能躲在角落里偷偷仰望他的小子也一步步越过了他,他这个秀才在村里人眼中竟仿佛废物一般,走在路上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文彬不知这位堂兄此时的想法,但他的确是故意这么说,故意如此奚落他的。

    年幼时的记忆已经褪色,甚至有许多都完全不记得了,只能偶尔从娘的絮叨中听见一二,而后突然有一个模糊的映像。但他却始终记得,三姐在大雪天里还要背着篓子上山,小小的一团几乎转眼就会被雪花淹没,找回来猎物,进了奶奶的手就再看不见影了,要一直等到大伯一家从镇上回来,他有时候运气好就能吃到一块沾了油水的芋头或咸菜。

    幼时最幸福的,就是躲在河湾里偷偷煮肉吃,他不记得那个味道了,却总觉得那是他迄今为止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他看着站在那半扇窗户后的郑文杰,年将而立,依然穿着一身青衣儒衫,作文士打扮,却连头发丝都在显示着“颓然”二字,不由得,越发的挺直了脊背。

    郑嘟嘟也跟着他挺了挺背,抬头看着他巴巴的说道:“哥哥你不晓得吗?大哥他已经离开书院了,以后都不用起早贪黑的读书,寒冬酷暑也不用来回赶路了!”

    真是让人羡慕得很。

    郑丰谷敲了下他的脑袋,又瞪他一眼,这是值得羡慕的事情吗?

    文彬惊讶的眉头微动,然后掩嘴轻咳一声,一副第一次听说的样子,目光歉然的说道:“是这样吗?真是抱歉,回来后一直忙于应酬,倒是疏忽了自家人的大事。”

    忍不住弯起的嘴角就藏在他的手掌后面。

    从郑嘟嘟的这个角度,正好抬头就能看见文彬嘴角的弧度,不由得一扁嘴,然后伸手戳了戳另一边的爹。

    您大儿子在偷笑呢,您咋不教训他?

    郑大福听到声音从堂屋内走了出来,郑丰谷当即快步迎了上去,文彬也不再与郑文杰闲聊,跟着上前朝郑大福行礼,并奉上几样礼。

    “这是几样补品,并不是多金贵的东西,凑活着能给您和祖母平日里补身子用。这几盒点心是之前经过府城的时候在府城的点心铺子里买的,特意挑了松软的,不费牙。这里还有两身衣裳,用的料子都是从京城带回来的,花色样式正适合您和祖母,就是不知是否合身,您不如换上试试,若有不合身的,我娘叫我带回家里,她再改改。”

    郑大福讷讷的坐在上方,紧紧的抓着捧到他怀里的这身新衣裳,不住的说:“合身,你娘做的向来都是极好的,肯定合身。”

    文彬微垂首,抿嘴一笑,恍惚还是当年那个有些胆怯,腼腆的小男孩。

    郑大福用力的眨了眨眼,就看到站在面前的孙儿身长玉立、文质彬彬,仿佛是哪个富贵人家里出来的公子少爷,已经与村里的其他少年郎截然不同。

    这是一种叫气质的东西,读过许多书,见过许多世面,身上散发的气息就会自然而然的与旁人不同。

    他曾经以为自己比村里人有更多的见识,后来又觉得长子和长孙与村里的其他人不相同,再后来,妹妹带着袁家的那个侄孙一起回到白水村,他又觉得那少年通身的气派竟把他一向看重的长孙都给比下去了。

    但这是显而易见的吧,毕竟袁家富贵,就算当年被抄家发配,人不死,底蕴犹在,就自然还能再站起来。

    他下意识的把长孙和文彬比较,突然发现不能比,完全不能比,老二的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突然长成了这个模样?他甚至都不敢与这个孙子多对视一眼。

    视线偏移,就看到了站在文彬身旁的郑嘟嘟,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神光流溢,胖墩墩的像极了当年那个敢挑战他的权威,敢跟孙氏对着干的小丫头。

    郑大福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文彬上前替他抚背,他却摆摆手拒绝了,带呼吸稍缓,便说道:“你去看看你奶奶吧,她在屋里,这几天一直在念叨你呢。”

    文彬没有马上走,而是关切的问道:“我看祖父的身体似有不适,要不请大夫来看看?”

    “不用了,年纪大了都这样,没啥好看的。再说,你六爷爷也老了,腿脚不是很灵便,就别叫他跑来跑去的了。”

    他们都老了,而年轻人正蓬勃而上,曾经给予厚望的回到了乡下,曾经被他忽视的却有了大出息。

    郑大福看着文彬的背影进入东屋,听见他在屋里朝孙氏行礼问安,而曾经多么刁钻、早上还朝老大家的破口大骂的老婆子此时却连个大的声气都没有,讷讷的带着小心翼翼和几分讨好。

    他刚才是不是也这样?

    从老屋出来已是临近中午,李氏邀请他们在家里吃顿午饭,但郑丰谷拒绝了,只说文彬过几天就要离家,今日只是过来跟长辈告个别,家里午饭此时应该都做好了。

    走出几步,又在村道上遇见了扛着锄头从田里回家的郑丰年,两只裤管高高卷着,沾满了泥土,看上去似乎与寻常的农夫也没啥区别了。

    但是听说,他家田里的庄稼总是比别人家的要差一些,田里的稗草都不晓得清理干净,长得比稻秆都壮实了,显然还是当年那个懒怠干活的秀才相公。

    郑丰谷原本要招呼一声,但是郑丰年看到他们三人却是直接低头,从另一边绕道而走了。

    郑丰谷在原地站了会儿,皱皱眉头没有说话。

    迎面一群小豆丁或拎着书袋,或背着小书箱你追我赶的跑过来,一大群小子中还夹杂着几个丫头,看到他们,纷纷停下招呼郑丰谷,又像模像样的朝文彬行礼。

    文彬拱手还礼,他们就抓耳挠腮的脸都红了,眼睛却锃光发亮。

    郑丰谷朝着一个六七岁的白胖小子说道:“福生,你咋不跟你爹一块儿走?”

    福生挠了挠脸,说:“我爹太慢了,下学了还慢吞吞的,真不晓得只是几本书为啥要整理那么久!”

    这福生是李继祖的长子,李继祖几年前就离开了书院,回到村里开了个私塾,一边教书一边还会自己读书。

    他性子温和,对小孩子们也很耐心,深得学生和附近几个村村民的爱戴,人人见了都称他一声先生,与同为秀才的郑文杰和郑丰年的境遇又是截然不同。

    虽然村里如今已经出了两个考中进士当官的,但秀才依然被乡亲们敬仰着,并没有如郑文杰认为的那么不当回事。

    人们不把他当回事是对他本身的轻视,并不是对秀才功名的轻视。

    秀才依然很吃香。

    回到家后,文彬把他历年的文稿都整理了出来,留一份给郑嘟嘟,剩下的则全都装进箱子里,满满当当的一大箱子全送去了里正家。

    李继祖如获至宝,还硬拉着他在家里吃了一顿晚饭,好酒好肉热情招待。

    告辞前,文彬恳切托付,“过几日我就要离家了,家中只剩下爹娘和嘟嘟三人,实在放心不下。嘟嘟向来是个淘气的性子,调皮捣蛋,每天不闯点祸他心里都不舒坦,以后还要仰仗大伯帮忙看顾一二。”

    里正拍着胸口说道:“你在外头只管安心,家里定给你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里正媳妇也说:“探花郎就是谦虚,嘟嘟乖着呢,谁家有个那样的小子都要从梦里笑醒,小小年纪就已是童生,过几年说不得又是一个探花郎。”

    接连几天,文彬又拜访了好几户人家,把家里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然后才收拾行囊,告别家人和乡亲,离开了白水村。

    他并没有立刻启程前往京城,而是先到县城,拜访了书院的先生,约几个交好的同窗相聚,如此又耽搁几日,待他登船北上的时候,正值六月酷暑,他在水上行走,河风带着水汽拂面,倒是比走陆路更清爽。

    六月卄六是卫漓和叶蓁蓁的大喜之日,但是从刚进入六月下旬,镇南侯府内就开始宾客往来,络绎不绝了。

    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妥了,这个时候府中的事务反倒比之前松快一些,景玥便把云萝拐带了出去玩耍,看着她隐隐削尖的下巴,不满的说道:“卫逸之娶妻,倒是累得我媳妇瘦了一圈,这是什么道理?”

第443章 卫漓大婚

    景玥心疼媳妇因为忙于兄长的婚纱瘦了一圈,对卫逸之的不满简直要超过了他们十几二十年的交情。

    然而,好友如今是他的大舅子,纵使有再多的不满,除了嘴上抱怨几句,找机会奚落一回,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于是带着云萝从街头吃到巷尾,风卷云残,把过去一个月里落下的美食全部补上,就是云萝这样的胃口都吃了个肚儿滚圆。

    吃饱喝足,两人携手回了瑞王府,老太妃听说他们回来,又叫人送来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

    云萝难得的吃撑了,摸着肚子幽幽的看着景玥一眼,景玥也不知心里怎么想的,凑过来别帮她揉肚子,揉着揉着,那味儿就变了。

    六月廿三,文彬匆匆赶到了京城,一来就朝老夫人和长公主赔罪道:“不知兄长婚期提前,匆忙而来,请老夫人和殿下恕罪。”

    老夫人笑怪道:“你既然叫逸之一声兄长,可见并非外人,又何必这样外道?你此次回乡,家中一切可都安置妥当?”

    “有劳老夫人挂心,我家如今在乡里也算有几分名望,乡亲们又都是和善人家,家中有他们帮忙看顾,小子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六月廿五,叶蓁蓁的嫁妆送到了镇南侯府,赫赫扬扬、红妆十里,比之云萝当初的嫁妆竟也并不逊色。

    毕竟,叶诀镇守南海边陲十几年,那里海贸发达,奇珍异宝无数,他便是再清廉,手上也不知不觉的积攒了不少好东西。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因此几乎是把府中所有能看得上眼的东西都打包成嫁妆,成了叶蓁蓁的陪嫁。

    不然,那些东西留在府上,难道用来招叶氏本家的眼吗?

    叶诀在幼年曾遭遇过外人不可知的刻薄,对亲生父亲也几乎没有丝毫感情,和叶氏本家更是只差撕破那一层脸皮,他才不会把自己的好东西留着给豺狼来惦记!

    叶蓁蓁的十里红妆再次看花了京城百姓的眼,京城为此而再一次掀起了风潮,那些正在为儿女谈婚论嫁的人家,也不由自主的跟着添厚了几分聘礼和嫁妆。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就说六月廿六那一日,一大清早,镇南侯府内的一群公子哥儿就已摩拳擦掌、整装待发,预备在之后的迎亲过程中大显身手,定要帮卫漓顺利抱得美人归。

    这一群人中,文有新晋探花郎郑文彬和一群最会读书的刘家郎,但是对方叶家也有上一届的探花郎温大公子和六年前的状元张睿,不过卫小侯爷本身就才学出众,并不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逊色。

    武就更不用担心了,几代下来与卫家交好的人家几乎大多数都是武将之家,但是叶诀身为为岭南总督,府中定也武将环绕,这势必是一场硬仗。

    不过,硬的不行自然还有软的。

    大大小小的红包装了两大箱子,包裹得花花绿绿的糖果点心一箩又一箩,吹起唢呐,敲起锣鼓,一大群人簇拥着中间的大红花轿浩浩荡荡的离开了镇南侯府,充当着压轿童子的二皇子坐在摇摇晃晃的花轿上,正捧着一个红彤彤的果子用几颗小米牙啃得津津有味,却对四周围的热闹充耳不闻。

    这也是很厉害了。

    太子也在人群之中,他们商量过了,如果叶家太难啃,软的硬的都不行,那就把太子殿下推出去,看还有谁敢拦他们?

    太子殿下觉得他们真是太无耻了,然后兴致勃勃的加入了其中。

    云萝目送他们远去,突然转头问景玥:“迎亲的傧郎是不是必须是未婚的郎君?”

    景玥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道:“一般来说,确实如此。”

    云萝的目光逐渐异样,“去年你来迎娶我的时候,有好几个已经娶妻生子了吧?”

    他“啊”了一声,似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呆了一会儿才说:“我家历代以来,娶亲都是直接领着府中亲兵出动,再找几个世交家的郎君充门面,倒是并没有非得未婚才行。”

    ……所以你们一开始其实是打着“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硬抢”的主意吗?

    突然对景家祖上的出身充满了莫名的好奇。

    景玥却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还凑到她耳边说悄悄话:“亏的那日迎亲还算顺利,不然我就要爬墙头把你偷出去了。”

    云萝瞥他凉凉的一眼,突然又忍不住的浮现了一丝笑意。

    景玥见此,顿时就更得意了,在袖子的遮掩下勾一勾她的手心,然后把她的小手握住,“迎亲要到傍晚才返回,我先带你去歇一会儿吧。”

    云萝确实感觉有一点困倦,便顺从的跟着他走了。

    他们避开人群,回到一直为她留着的院子里,窝在榻上,枕着景玥的腿,感受他给她带来的徐徐凉风,竟真的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景玥一手摇扇子,一手轻轻摸她的背,垂眸看着她的眼神中不禁透露出一丝担忧。

    阿萝的体质是不是变差了?她以前可没这么容易觉得累,还在这个时辰睡着了。

    云萝却睡得很舒服,还做了一个不算差的梦,梦里有一只头顶尖角的小恶魔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被她一巴掌按了下去,动弹不得。

    醒来的时候,她还稍稍回味了一下梦中那肉肉的手感,然后发现竟已经到了中午,而景玥一直坐在她的身边给她摇扇当枕头,他的手轻缓地抚摸着她的背,舒服得她又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她喜欢他摸她的背,仿佛所有的毛孔都被他一点点抚平,舒服极了。

    景玥也喜欢摸她的背,看到她因为他的触摸而舒服得像一只猫儿一样,不自觉露出一副娇憨的模样,胸口就被一下子涨满了。

    阿萝在他的面前越发不设防备,一点点露出她深藏的自己,就想一只软乎乎的猫爪子小心地探出黑笼,却无意识的在他心上挠了一下。

    真是太可爱了!

    他把手移到了她的脸上,在她抬头望来,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不满的时候,温柔哄道:“刚才丫鬟已经来催了两次,午宴将要开席,我们先用了午膳再睡好不好?”

    云萝收回目光,脸从他的腿上挪开,缓缓坐了起来,耷拉着眼角轻点头,神情有些蔫蔫的。

    景玥的脸上露出一丝忧色,又迅速收敛,伸手为她理顺有些凌乱的发丝,然后牵着她出了门。

    镇南侯府内到处都是人,人声鼎沸,为今日将要迎接侯府女主人的到来而更添一份喜气。

    景玥把她带到了正院,老夫人正与别人家的老夫人应酬,长公主略显几分高冷,因此也多了一分清净。

    看到云萝和景玥二人进来,长公主的表情顿时一变,笑得十分和蔼可亲的把他们叫到了跟前,关心几句,然后跟旁边的夫人显摆道:“多亏了我家浅儿回来帮我这几天,虽然手忙脚乱的,但好歹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妥了,不至于因为时间紧张而闹出笑话,还怠慢了新媳妇。也是多亏了老太妃的开明,我家浅儿才有如今的自在日子,就算嫁了人也依然是我想见她就随时随地都能见。”

    老太妃就坐在旁边,听到她这话就转过头来笑着说:“哎呦,快别夸我了,臊的慌!我不过是躲清闲,把所有的事都压到了安宁身上,她年纪轻轻的却能把府里府外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全是在娘家时被教养的好!”

    旁边顿时响起几声附和,皆是夸云萝的话。

    景玥转头笑盈盈的看着她,却见她目光平静,对耳边的所有赞扬皆无动于衷。

    他轻轻地捏了下她的手心,然后对老太妃说:“我家阿萝天生聪慧,自然没什么是她干不成的。”

    “这么好的姑娘能嫁给你,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

    “何止?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在场的夫人太太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有那心思格外灵活的,悄悄去看老太妃的脸色,却见她老人家不仅没有一丝介怀,还笑得比她们还开心。

    午宴之后,又歇了会儿,侯府内就开始迅速而又整齐有序的忙碌了起来。

    将傍晚,远远的传来了一阵喜乐奏鸣的声音,很快迎亲的队伍就出现在了大门口众人的视线之内。

    入目皆是一片喜庆的红,就连最前面童男稚女怀里的大雁都被绑了红绸带。

    鞭炮炸响,闹腾腾的震耳欲聋,喜乐的声音也在瞬间拔高,几条街外都能听见这边的声音。

    大红花轿八人抬,直接穿过镇南侯府的大门进了正院。

    新娘被接亲小娘子拉着衣袖扶了下来,顿时仿佛一团金光闪烁的火焰,延展了整个背部的那只金鸾似乎下一秒就要展翅高飞。

    有人发出一声惊呼,“这是千金难买的赤焰罗?长公主好生舍得,连安宁郡主出嫁时都没有拿出来呢。”

    站在他旁边的人不由得心头一跳,视线往周围一扫,然后说:“你瞎说什么?安宁郡主出嫁时穿的可是景家主母的特制吉服,并不比赤焰罗寻常。再说,你怎么知道长公主没有给安宁郡主呢?”

第444章 可能不是你的

    鸾凤和鸣,喜成连理,今日的镇南侯府是全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从傍晚迎亲队回府到拜堂,而之后的喜宴一直到将近亥时才终于结束。

    宾客们纷纷告辞,送亲的娘家人也要回去了。

    叶蓁蓁没有亲兄弟,又与本家不亲,因此今日以兄长的身份抱她上花轿并一路送到侯府的是表兄温墨和表弟温黛。

    喜宴结束,温大公子却扒拉着侯府门框,眼泪汪汪、依依不舍的不肯离开。

    对他来说,叶蓁蓁虽是舅舅家的表妹,但她从小养在温家,是他看着长大的,跟亲妹妹也不差什么,他几年前送大姐出嫁,前年送二妹出嫁,今天又送表妹出嫁,这一次又一次的,每一次都在剜他的心呐!

    三公子温黛都看不下去了,把他强行从门框上扒拉下来拖了出去,他却挣了两下,然后转身又抱着侯府门前的石狮子呜噜哇啦的哭了起来。

    温黛用力的揉了揉眉心,叉着腰没好气的说道:“你难道想把表姐带回家去?”

    温大公子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脸颊上两片酡红,眼神迷离,一看就知道他刚才在喜宴上喝了不少。

    他原地踉跄了一步,转身用力地指着送客的卫漓,自以为超级凶的说道:“你要是敢欺负我妹妹,本公子一定咬死你!”

    卫漓不跟醉鬼计较,朝他拱手作揖,然后直接吩咐温家的下人,“赶紧送你们公子回去,路上仔细伺候。”

    “是,侯爷。”

    温墨却一把甩开了来扶他的下人,皱着眉头不满地指责道:“你们是谁家的下人?倒是听卫逸之的话!”

    下人们默默的低头不语,只是一左一右的架着他,不顾叫嚣和挣扎的把他强行扶上了马车。

    温黛朝卫漓匆匆告辞一声,就紧跟着上了马车,逐渐驶离镇南侯府。

    景玥就站在旁边,将刚才的那一幕尽收眼底,然后朝卫漓挑了下眉头,眼神中充满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卫漓缓缓的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进府。

    其余宾客倒无需他亲自相送,但府里还有一群散了宴之后仍不肯离去,赖着要闹洞房的贱人。

    小侯爷从来都不是粗鄙之人,但实在忍不住了也是会骂人的。

    去年景玥成亲时,你们怎么没胆子去闹洞房?可见是他太过和善,遭人轻视了。

    景玥没有去凑那个热闹,闹别人的洞房哪里有陪媳妇重要呢?

    况且,夜深了,已经过了老太妃平日歇息的时辰,她老人家有些扛不住,还得和阿萝一起早点送她回府呢。

    回王府的途中,马车轻摇,云萝便忍不住的睡着了,要不是醒得及时,差点就要被景玥当众抱回屋里去。

    次日一早,云萝醒来的时候听见外面院子里有轻声说话的响动,隐隐约约的,一个是景玥,另一个却太过模糊没有听出来,只听出是个男声,不知是他的下属还是府中管事。

    她刚有点动作,景玥在外面就听见了,当即走进房里,完全不需要丫鬟插手的为她披衣系带,描眉画唇,就是绾发的手艺还差了些,总是梳不出一个齐整的发型。

    云萝已经习惯了,平静的坐在梳妆镜前由着他折腾,还掩嘴打了个哈欠。

    景玥目光微暗,一个走神,手中的发髻就又散了。

    他低头盯着她软滑如缎的长发,满脸的苦大仇深。

    身边那几个亲卫的头发都快要被他薅秃了,为何仍无法给阿萝梳一个美美的发髻?

    云萝见他束手无策,便随手将头发全部撩到了胸前,用发带随便一扎,打算等会儿叫月容帮忙。

    毕竟她自己也不会梳那些繁复的发髻。

    如果不是今天要回娘家去见新嫂子,她根本就不想梳妆打扮,丸子头或者麻花辫其实也很美。

    景玥幽幽的叹了口气,然后与她一起吃早餐。

    吃完早餐,厅内便有人通传,说是府中供养着的赵大夫求见。

    不等云萝答复,景玥便先说道:“请他进来。”

    云萝心里顿时有了一点异样的感觉,尤其是当赵大夫一进来就表示要给她请脉的时候。

    她看向景玥,“你请来的?”

    虽是问话,语气却十分肯定。

    景玥颔首道:“我见你似乎十分疲累,担心是不是这段日子忙坏了,就请了赵大夫过来给你看诊,也更方便之后给你补身子。”

    “你是不是忘了,我自己就是个大夫。”

    云萝这般说着,手却也放到了脉枕上面,并没有拒绝或为难。

    景玥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动,看一眼已经在为她把脉的赵大夫,然后和云萝说道:“医者不自医,这句话能流传这么久,想必是有些道理的,还是请赵大夫来诊个脉更稳妥。”

    赵大夫诊了许久,换一只手又是好一会儿,然后告诉他们只是有些疲累,歇息两天就自会恢复过来,也没必要开药方。

    景玥不由得松一口气,亲自送走赵大夫,转身却见云萝正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那眼神十分奇怪,让他心里莫名的直突突。

    他摸摸脸,没摸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就问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云萝摇摇头,右手握着自己的左手腕,若有所思的说道:“为哥哥操办婚事并没有多辛苦,不过我近来确实容易感觉疲乏,睡眠的时间也稍微多了点,可能是……怀孕了。”

    景玥先是一愣,然后一点点的睁大了眼睛,几乎是抖着手的指向她肚子,颤声道:“怀……怀上了?”

    “八九不离十。”

    “你怎么知道的?小日子不是还有两天吗?”竟是一脸的拒绝相信。

    云萝摸摸肚子,若有所思道:“所以,把脉还诊断不出来,但是我自己的身体有点特别的感觉。”

    景玥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挨到了她身旁,紧紧盯着她肚子猛看,嘀咕道:“说不定是错觉呢,怎么会怀上呢?我明明已经那么小心了。”

    云萝的手肘支在桌面上,撑着脸悠悠说道:“既然你那么小心了,那这可能不是你的吧。”

    景玥顿时脸一黑,要不是舍不得,他就得拉她过来揍一顿了。

    然而忍了又忍,还是觉得好气,便扑上去在她脖子上磨了磨牙,磨出一个浅浅的牙印。

    云萝由着他咬,差不多了就伸手把他的头推开,开口叫进月容,让她给她梳头,准备一下要回娘家去见新嫂子了。

    景玥一个人在桌旁坐了一会儿,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微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长叹了一口气。

    云萝在另一边侧目朝他瞥了一眼,等月容为她梳理好头发,便站了起来,动作与平时无异,却看得景玥心惊胆战。

    他一下子就没了伤春悲秋的心思,飞快的飘到她身旁将她小心扶着,无奈道:“你可小心着些,别伤了你自己。”

    简直是一副恨不得抱着她,代替她走路的架势。

    “要不,今日就先不回去,你在家里多歇几天?”马车一路颠簸到镇南侯府,把她颠坏了怎么办?

    月容在旁边看得一脸懵,她家郡主何时变得这样弱不禁风了?

    云萝则压根不理他,走路时脚下生风,一如既往的没有一丝收敛,吓得景王爷窒息。

    “你走慢点,慢点,我们又不赶时间,要不要我抱着你走?还是让他们把马车赶到这里来吧,你少走几步。”

    云萝抬头望了望天,然后特别认真的看着他说道:“要不,你当我刚才什么都没有说过?”

    他冷笑一声,斜睨她的眼神特别邪魅狂狷,说的话却是:“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如何能当你什么都没有说过?”

    “那你别扶我。”说着就要甩开他的手。

    他却扶得稳稳的,“直到你生下孩子,我都不会让你有丝毫闪失。”

    云萝甩不开也没办法,只是听到这句话就转头看向了他,“可见你还是想要孩子的,之前说什么不想要孩子都是哄我的。”

    他小心的扶着她下台阶,对她这番特别像是吃醋女子无理取闹的话甚是惊讶,然后心里如同炸开了花,差点就要抑制不住喜意的笑出声来。

    好悬忍住了,但整个人却仿佛在发光,把周围的景色都衬得黯然失色。

    清了下嗓子,他把她护在怀里说道:“曾听祖母说,女子小产比瓜熟蒂落更伤身,我自然要把你好好的护着,毕竟你可是要陪我一辈子的人。”

    怀都怀了,除了仔细护着、养着,把肚子里那个孩子生下来,还能怎么办呢?

    虽然尚未确诊,一切都只是云萝对自己身体情况的莫名感觉,但景玥已然将此事当成真的一样对待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过了两日,果真没有等来云萝的小日子,景玥心里就更笃定了几分,但这件事直到这个时候,依然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滑脉已经十分明显,不仅云萝自己把出来了,赵大夫也诊断了出来。

    此事传到老太妃的耳朵里,喜得老太太把茶水当酒喝,连干了三杯才勉强压下心中爆炸的喜悦,连声跟老嬷嬷说道:“快快快,陪我到库房里去看看,有什么适合给安宁养身子的全挑出来给她送去!”

第445章 我大外甥

    云萝怀孕的事没有外传,但是除了瑞王府的人,娘家人必然也要告知一声,一时间,送到云萝面前来的各种补品和各色花样的绫罗绸缎简直要晃花她的眼。

    “如此,我怀个孕还能发一笔财。”她随手把刚刚又从长公主府送来的礼单扔在桌上,有些头疼。

    月容和兰香领着几个丫鬟正在旁边整理新送来的东西,闻言,月容便笑道:“可不止发一次财呢,过了三月公开之后还有其他人家送礼上门,等小世子出生后,洗三、满月、百日、周岁不都得大办呀?那时送礼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云萝面无表情的听着,然后用一句话结束了这个话题,“到时候再说吧。”

    只是提了一下,她就已经开始觉得烦了,真想静悄悄的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再静悄悄的养大。

    卫老夫人原本在卫漓大婚之后就要回江南,因为云萝突然怀孕,又耽搁了几日,重新择日就索性落到了中秋之后。

    过完中秋,她老人家就再也待不住,飞快的收拾行囊要动身离京回江南,长公主对此有些不满,几次挽留她,“这京城里是有老虎追着您跑不成?您就不能留在京城,让我们好好的给您尽几天孝心?”

    老夫人拒绝得很干脆,“我已经不习惯京城的气候了,连呼吸都是干涩的,见天儿上火。”

    长公主赌气道:“江南就那么好?不是黏黏糊糊就是冻得人骨头缝都疼,您小时候不也在京城住得好好的?”

    “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哪里还能跟小时候相比?那时候年轻,身体壮实就咋样都行,我如今年老体衰的可经不起折腾。”

    长公主看着比她更有精神气,就刚刚清晨还拎着银枪在院子里耍得虎虎生威的婆婆,目光幽幽的。

    老夫人轻咳一声,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放低了声音跟她说:“我离开快一年了,没有我看着,那两个人在府中也不知有没有翻天,我得回去看看。”

    那两个人是哪两个人?长公主也心知肚明,不禁皱皱眉头,劝解道:“不是有管事们看着嘛,能翻起什么浪来?况且,您是什么身份?何必费心费力的去跟那种人计较?还累了自己大半辈子。要我说,由着他们自生自灭就是了。”

    老夫人摇摇头,“毕竟是我儿的亲爹,你儿的亲祖父,再是个贱人,又岂能让他跑到外面去丢人现眼?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更让人放心,像现在这样畜牲一般的圈养在府中就很好,我卫家也不缺那几口吃的。”

    说起那个人,老夫人言辞锋利,没有丝毫的怜悯宽和,更没有一丝残留的夫妻情谊。

    那个人,顶着卫漓和云萝祖父的名头,却这辈子都得不到自由,云萝和卫漓接连成婚,也没有他出场的机会。

    谁都拦不住老夫人想要回江南的心,无法,当小辈的只能顺从,一路送她出城,卫漓和景玥更是直到把她送上南下的客船才返回。

    八月下旬,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气温适宜,云萝就越发的犯困了。

    生物钟已经被彻底的打乱,她每天必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能醒来,歇过午觉,晚上又是天刚黑就犯困,晚饭稍微迟一点,她几乎捧着碗筷都能睡过去。

    她以前不是贪睡之人,如今却仿佛要把她之前那些年落下的懒觉全都一次性补上,有时候刚睡醒,转眼却又困了。

    景玥背地里已经把府中的大夫、宫里的太医全都打扰了个遍,所有人都告诉他,孕妇嗜睡再正常也没有了,但他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回到家里摸着云萝尚未显怀的肚子时,更是愁得不要不要的。

    “你怎么就这么贪睡?”他捧着云萝的肚子念念有词,一抬头却发现她又睡着了。

    他一愣,然后叹一口气,除了给她调整一下睡姿,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太子听说了此事,觉得特别好玩,还特意出宫来看她,身边跟着一个如今已经很会跟人、只要看见就必然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的二皇子弟弟。

    他看到云萝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神情因困倦而显得几分柔和,连坐姿都不如以往的端正,却面色红润,好看得很。

    他在云萝面前转了两圈,在她抬眼轻飘飘的看过来时,清了下嗓子,说:“我看舅舅那样儿,还以为你怎么了?现在看着也没咋的嘛,脸色红润,好像还胖了点。”

    他说前面的还好,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云萝看他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看似淡定的反问了一句,“胖了?”

    太子殿下突然觉得心里头毛毛的,甚至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神,却特别机灵的用力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觉得阿姐似乎比以前更和软了一些,特别的雍容!”

    都是那一点点温和的错觉,竟让他说出了那样大胆的话,在她冷眼看他的时候,才知道,阿姐还是那个阿姐!

    二皇子扶着云萝的腿,仰着头好奇地看她,看到哥哥竟然都特别听话的样子,他也跟着表现得十分乖巧,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blingbling的闪着光,引人垂涎。

    他如今还不大会记人,今天才刚刚见过,过两天再见可能就不记得了。

    云萝好歹也是从郑嘟嘟那里经历过的,对此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只是忍不住手痒的在他脸上捏了两下,又捏捏他扶在她腿上的那只肉乎乎软绵绵的小手,最后干脆把他搂在了怀里捏。

    这超乎寻常的亲近,看得太子都不由得眼热,忍不住说:“阿姐你不是不爱跟小孩子玩吗?难道是因为怀了我大外甥之后,突然开始喜欢小孩儿了?”

    云萝嘴角一抽,不着痕迹的往廊道那边看了一眼,问他:“你叫他什么?”

    “大外甥!”太子的回答既义正言辞又理直气壮,“你是我阿姐,你的儿子不就是我的大外甥吗?”

    他自己说了还不够,又向他弟弟寻求同盟,“胖胖,你说对不对?”

    “胖胖”这个小名终究还是给二皇子殿下用上了,主要还是因为太子叫的多,二皇子又与他亲近,听的次数多了,他自己就把这个小名给认了下来,一听见这两个字就知道是在喊他。

    因为这件事情,之前泰康帝还闹了几天别扭,又装模作样的跟皇后叫屈,寻求安慰。

    这点小小的要求皇后娘娘还是能满足他的,虽然之前的意外怀上二皇子让她在一开始有些不快,但是看到儿子这么可爱之后这点气也就消了,只要别跟她谈感情,她如今依然是通情达理又温柔大方的皇后娘娘。

    泰康帝就是抱着一种“我得不到你的心,就先得到你的人”的心态,似乎也挺自得其乐。

    那对大彧最尊贵夫妻的感情纠葛且不说,就说此时在云萝面前,二皇子听见兄长叫了他的名儿,下意识转头看了过去,眼神懵懂,显然并没有听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但是身为一个最喜欢哥哥的好弟弟,当然是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于是他用力的点了点头,奶生奶气的应了一声:“对!”

    这个字说得特别字正腔圆,音调也标准极了。

    太子就越发理直气壮的看着云萝,然而,不等他把尾巴得意的翘起来,突然有一道阴影从背后投下,他下意识转头,便看到了他亲舅舅正站在他身后,那双与他如出一辙的桃花眼中含着笑,却笑得他心也拔凉拔凉的。

    他转头控诉地看着云萝,他不相信她刚才没有看见这个人,却丝毫没有提醒他,甚至还引导他说出更多的话!

    果然嫁了人的女子都是以夫君为大,弟弟什么的,随便出卖就好了!

    云萝没什么诚意的摸摸他狗头,“乖,叫弟弟。”

    在这个时代,辈分大一点还是很有好处的。

    太子用力的呼出一口气,冷哼一声不说话。

    二皇子似乎觉得这样很有趣,也学着他的样子从鼻子里呼出气,哼一声,然后就被他自己给逗笑了,却气得太子瞪了他一眼。

    不过,稚嫩的笑声总是格外干净,让人听着也觉得心里舒服极了。景玥把他从云萝的怀里接了过去,又把手上拎着的一个油纸包递给云萝,“这是庄氏的荷花鸡,刚才路过那边,正好出炉,就顺手给你带了一只回来。现在还温热着,你赶紧趁热吃。”

    云萝却捧着油纸包没有马上动手,状似不经意地先问了一声:“我最近是不是吃的有点多?”

    景玥从来都没有为云萝的胃口担心过,突然听到这个问题,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后说:“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你如今一人负担着两个人的食量,自然要吃的更多一些。”

    所以,她果然吃得比以前更多了!

    荷花鸡的香味隔着油纸包都在丝丝缕缕的往外飘,惹得二皇子扭过头来频频张望,垂涎欲滴,云萝却突然没有了胃口。

第446章 等他赢一笔巨款

    从这天开始,云萝的胃口突然就小了,不说跟前几天相比,就是连未怀孕时的胃口都比不上,每到饭点吃上一碗就放下筷子表示饱了,把景玥惊得不轻。

    追根溯源,问题就出了太子身上,气得景玥差点关上大门把亲外甥列为拒绝往来户。

    太子听说之后也有些歉疚,更多的却是不解,他不过是随口一说,阿姐哪里就至于连饭都不吃了呢?她不是向来最爱吃了吗?一天天的,几个人都吃不过她。

    想虽然这么想,但该关心的还是要关心,于是他又在百忙中抽了个空出来找云萝,好言好语百般手段,想让她多吃一些,但云萝只是淡淡的看着他,特别的平静,一点都不像是介意长胖而赌气不吃饭的样子,但想让她多吃点,她就是不吃。

    更奇怪的是,几天下来,她竟也没见憔悴消瘦。

    “我说了,我是真不饿吃不下,并不是故意不吃的。”云萝心里也无奈得很,又不好明确表示出嫌弃的样子,嫌弃他们大惊小怪,整天在她眼前烦扰她。

    日子过了九月,她除了突然胃口大减之外,连每天昏沉沉的犯困也消失了,每天从清晨醒来一直到深夜睡觉,不知有多精神,要不是怕吓到人,她还能每天耍上两个时辰的长刀。

    但其实她如今这个样子就已经吓到了一群人,就是见多识广如老太妃,也只听说过怀孕后胃口大增,或者因为呕吐而吃不下东西的人,却从没有她这样,每天精神奕奕啥反应都没有,胃口却不增反减。

    真是要了她老太太的老命了!

    太医轮番上门,都查不出问题,只能说各人体质不同,孕期的反应也会各不相同,只要身体无碍,无论多奇怪的现象都不必太过担心。

    这等和稀泥的话让景玥不禁怀疑他们那些精通医术的话是不是全都是吹嘘出来的,因为过于担心,他几乎时刻都要围在云萝身边,就算有必须要他出面处理的事情,也要在视线范围内能看见云萝,不然就坐立不安。

    反观云萝,倒是对自己表现得没有一点点负担,还嫌弃他多事碍眼。

    碍眼就碍眼吧,反正景玥是不会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的,天天盯着她的肚子数日子,度日如年。

    在他的深切盼望中,日子缓慢的进入了十月中旬,这一天,有喜信从江南传来,郑嘟嘟以第四十九名的成绩考中了秀才。

    盯着这个排名,云萝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幽幽的问道:“这是倒数第二名吧?倒数第一名是谁?”

    景玥轻笑一声,说道:“倒数第一也是熟人,庆安镇金来。”

    哦,金多多,考了这么多年,花费无数金银,年已过弱冠,终于还是被他考上了秀才,虽然名列倒数第一。

    不管倒数还是顺数,能考中功名那就是喜事,尤其是对金家这样的商贾人家来说,家里出了个有功名的子孙,那就是改换门庭、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而对金多多本身来说,他也能松一口气了,因为更进一步继续考举人的事情,不管是他还是金家人都连想都没有想过,以后他基本就能想干啥就干啥。

    云萝转手让人把这个消息给文彬送去,到傍晚下衙之后,文彬就亲自来了瑞王府。

    文彬如今已经从镇南侯府搬了出去,住在离翰林院不远的一个小宅院里,平时上下班只需步行一刻钟就到了。

    这个宅院和宅院里配备的一个厨娘、两个仆妇和三四小厮都是云萝给他安排好的,是他当初高中探花之后,作为姐姐送他的贺礼。

    姐弟俩坐在一块儿说起郑嘟嘟考的这个成绩,表情是一样的一言难尽,毕竟文彬可从没考过这么差的名次,而云萝,今生不能科考,前世却从小就是家长们口中的别人家孩子。

    所以,到底要不要写封书信夸他一下呢?

    这是一个问题。

    这名次实在拿不出手,但是能考取功名就是喜事,况且郑嘟嘟如今还只有十岁。

    他终于还是在跟哥哥一样的年纪,一样的考中了秀才。

    商量了一顿饭的时间,姐弟俩最终决定还是不要助长了郑嘟嘟的气焰,随便选个东西托人带回去作贺礼便是,夸奖就不必了。

    郑嘟嘟不适合鼓励教育,他需要打击和压迫,还有更多的作业。

    这件事商量完,文彬突然凑近云萝,还伸手在她的脸上轻轻的戳了一下,神情带着几分犹疑的说道:“三姐,你最近是不是太辛苦了,怎么脸色暗淡无光,也不如以前饱满了?”

    原本坐在旁边听着他们姐弟商谈的景玥下意识转头去看云萝的脸,然后冷眼瞥了眼文彬。

    真是一派胡言,明明还是这么的光彩照人!

    云萝也突然落下了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声音凉凉的说:“你看错了。”

    “没有。”文彬凑得更近了,依然坚定的摇头,说,“一直都有听说女子怀孕十分辛苦,身体遭罪不够,就连性情脾气都会莫名改变,若是身旁的人不体谅,更是罪上加罪。三姐,你可要先顾好自己,毕竟肚子里的孩子再金贵也比不上你的十之一二。我看你面色暗淡、精神气也不足的样子,都快要赶上黄脸婆了。”

    云萝的目光已经转冷,冷冷的看着他,直接开口撵人,“天黑了,你可以回去了。”

    文彬便站了起来,彬彬有礼的朝她和景玥拱手告辞,小模样怎么看都是斯文秀气的。

    景玥亲自送他到门口,看到他的马车驶离才转身回来,进屋就看见云萝坐在梳妆镜前仔细打量,听到他进门的脚步,也只是冷淡的瞥了他一眼。

    她这个模样,景玥却莫名的想笑,嘴角甚至都已经不自觉的弯了起来,反应过来后又硬生生压下,走到她身后安慰道:“那小子当了官之后就学会胡说八道了,我家阿萝明明光彩照人的,还是那么好看。”

    云萝依然不理他,盯着铜镜里映照出来的那张脸,眼微眯,突然说了一句,“这镜子太不清晰了。”

    “那我明日给你换一面更光亮的。”

    “不要。”

    铜镜不都这样吗?再光亮又能清晰到哪里去?

    emmm……玻璃和镜面反应的材料及配比是怎样的?

    景玥现在还不知道他媳妇又想干大事了,他只看到,从第二天开始,云萝的胃口又奇迹般的好转,逐渐恢复到了以前的模样,什么也都能吃得下了。

    对此,他除了诧异和一点点哭笑不得之外,就开始每天变着花样的夸她,时常羞得屋里伺候的丫鬟们都待不住了,纷纷避开。

    云萝一边嫌弃着一边心里也美滋滋的,最明显的表现大概就是食量稳定,吃什么都香,肚子也跟着飞快膨胀了起来。

    她并没有太明显的孕期反应,老太妃都说这个孩子会疼人。她老人家如今的心情就跟过年似的,天天见人就先笑三分,格外的慈祥和善,好东西更是不要钱似的往云萝这边送。

    又过了一年除夕,云萝怀孕也有七个月了,预计三月中旬就要临,外界已经开始猜测安宁郡主这一胎究竟是儿是女,甚至还有赌坊开设了赌局,到目前为止,男女各占一半。

    太子听说此事后,还特意去见为云萝请脉的御医,旁敲侧击的打听胎儿的性别,第二天,他身边的内侍就揣着银票悄悄进了那家赌坊。

    云萝很快就从景玥的口中知道了这件事,便问道:“他压了多少?”

    景玥朝她伸出一只手。

    “五百两?”

    景玥摇头,又摆了下手说道:“五千两白银。”

    云萝不由得眉头一挑,意味不明的冷“呵”了一声。

    景玥摸摸她的背,又摸摸她肚子,轻笑道:“看来他最近银钱有所缓解,竟能一口气拿出五千两白银的赌资。之前欠你的那笔买书钱,他是不是还没有还你?”

    这是打算去催债吗?

    云萝想到自己好歹也是当姐姐的,不能这么欺负弟弟,就说道:“再等等,等他从赌坊赢一笔巨款,不用我催他也肯定会把钱还上。”

    景玥忍不住笑出了声音,轻轻抚摸着云萝的肚子,忽然感觉到手心被踢了一下。

    他顿时眼睛一亮,先扶着云萝坐好,然后将脸贴在了她的肚子上面,仔细聆听肚子里的动静。

    虽嫌弃这个孩子来得太快,以后也势必会跟他抢夺阿萝的关注,但此时此刻,他的心里仍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喜悦。

    云萝垂眸看着伏在她肚子上的男人,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在他因此抬眼关切的看过来的时候,忍不住的,朝他微微弯了下嘴角。

    景玥一下子就觉得孩子不香了,孩子娘才是最勾人的那一个。

    “阿萝。”他抱着她蹭了蹭,声音低沉的仿佛带着钩子,“要不要本王伺候你。”

    “不要。”

    “你这是不相信本王吗?我一定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

    “不……”

    之后的声音细碎不成语,引人遐思。

第447章 现在就向着他了

    话说远在江南的郑嘟嘟,他于去年年底,正是寒冬腊月的时候,收到了从京城而来的贺礼和书信,怀着满腔的期待打开却被当头淋了一头冷水,自从考中秀才之后就一直飘着的心也瞬间掉落到了地上。

    文彬的贺礼还算中规中矩,虽没有多么的别具一格,但笔墨好歹也是文人之间最常用的礼物,且质量上乘,价格不便宜,就是身为亲兄弟,好像略显敷衍。信中还在讽刺他的名次,倒数第二,以后是不是应该改名叫他孙山弟弟?

    把郑嘟嘟给气的!

    云萝的贺礼就有点可怕了,竟然是过去三届的各地乡试考卷和六届院试考题,加上各自的精彩答卷,满满当当塞了一大箱子。

    就是因为要收集这一箱子试卷,所以这份贺礼才姗姗来迟,直到年底才送到江南。

    不仅如此,云萝还在信中说,郑嘟嘟此次能考中秀才有很大的侥幸,但无论是做学问还是做人,都不可时常抱着侥幸之心,在之后的学习中务必要更加认真刻苦,就从把这些考卷都做一遍开始吧。

    看着那满满的一箱子考卷,郑嘟嘟简直要窒息,郑丰收和刘氏却高兴极了,把这个箱子宝贝似的轻轻抬进了书房,还叮嘱郑嘟嘟一定要好好的做,不可浪费了他三姐的这一番心意。

    郑嘟嘟……郑嘟嘟用力的把信塞回到信封里,哼哼唧唧的不想说话。

    这要不是三姐,他能把那些东西连同箱子一起给烧了!

    越想越委屈,他忍不住转头问爹娘,“我考得是不是真的不大好?哥哥竟然在信中嘲笑我考了倒数第二名!”

    最后一句就是明显的告状了。

    刘氏不由得支吾了一下,又与郑丰谷对视一眼,然后温声安慰道:“你别听你哥哥瞎说,能考中功名就已经是祖上积德的大喜事了,名次不名次的有什么要紧?再有,你还小呢,听说整个考场中就数你的年纪最小。”

    郑嘟嘟却更生气了,因为娘这些话看似是在安慰他,其实就是她也是那么认为的,认为他名字不好,是倒数第二!

    越想越气,他不由得大声说道:“那么多人一起参考,我明明考的是第四十九名,怎么就是倒数第二了?那些没考上的,难道就不是人吗?”

    这说的也很有道理,刘氏与郑丰谷对视一眼,恍恍惚惚的有些分辨不清。

    郑嘟嘟咬咬牙,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于是一头钻进了书房,开始认认真真的翻读书籍,又拿出其他地方的历年院试考卷,照顺序一份一份的做了起来,什么喜宴庆功宴,他都没心思再去参加。

    下次就是几年后的秋闱了,他一定会得个好名次,让三姐和哥哥都刮目相看,还要让哥哥为今日说过的这些话向他道歉!

    郑嘟嘟发下了如此弘愿壮志,一下子对读书学习这件事充满了无限热情,枯燥晦涩的书籍都阻止不了他的激情,因为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哥哥向他低头示弱的美好景象。

    到时候,他是要大方的原谅他呢,还是叉腰狠狠的奚落回去?

    这是一个大问题,必须要好好想想!

    不过在这之前,他是不是应该先给三姐和哥哥写一封回信?

    写什么好呢?

    先写家中安好,爹娘身体康健;再写几样村里的家常闲事;最后就要写写他自己了!

    “家里又开了一次席,邀请了全村的乡亲和书院的先生同窗,也请了爷爷来坐上席,热闹极了。但是,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甚是奇怪,像是在打量啥稀罕东西。大伯和大哥他们没有来,在村里遇见时还偷偷的朝我翻白眼,小虎说,他们这是嫉妒,嫉妒如今连我都要比他们厉害了!”

    “哥哥信中写错了,倒数第二名根本就上不了榜,考不上功名,所以我是去年院试的第四十九名,还是整个考场中年纪最小的学生。”

    “三姐,你等着吧,我很快就会去京城找你!”

    云萝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泰康二十四年的二月,离预产期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如今,她的肚子已经十分大了,站立的时候,低头看不见自己的脚背,却能感觉到双腿浮肿,时常半夜三更还会被突然的抽筋惊醒。

    景玥现在几乎时刻不离她左右,毕竟她如今那么大一个肚子,走路都看不见脚下的地,若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他真是哭都没地儿哭。夜里更不敢睡得太踏实,云萝稍有动静,他就会立马惊醒过来,为她端茶递水,给她揉腿按摩,还要陪她起夜上茅房。

    随着胎儿逐渐长大,内脏在腹腔内的空间被一点点挤压,其他的都能忍,尿频尿急却已然是无法避免的尴尬,云萝也逃脱不了这个境况。

    不过她向来心态平稳,在把景玥赶出到屏风外之后,她就基本能若无其事地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了,至于他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这个问题已经被她自动忽略。

    听到就听到吧,人吃五谷杂粮,谁都免不了这个需求,只吃不拉的,那是貔貅!

    哦,还有蜱虫,俗称牛虱子,一种能活生生把自己撑死,还能咬死人的神奇生物。

    在二月二十二那天,登州那边突然传来一个消息——登州总督沈聪在过年前就率领船队出海追击海寇,却至今未归,也不知去向。

    同时,西夷那边前来大彧朝贡的使者也即将抵达京城。

    云萝听到这两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看如歌新做出的几件小衣服,巴掌那么点大,用的是最柔软的料子,行针走线都十分仔细,没有一丝多余的线头露在外面,保证不能伤到小孩子一丝娇嫩的皮肤。

    听到外面的新闻,云萝抬了下头,挑眉问道:“这西夷是不是又不安分了?”

    真是打不乖的野狼,总是安分不了多久就要做点小动作。

    景玥摸着她的肚子,不是很在意的说道:“去年闹雪灾,挡住了他们朝贡的路,这才拖延到现在。为了赔罪,他们将会献上比往年更多的贡品。”

    “刚闹过雪灾,却反而要送出更多的贡品,西夷百姓的日子是不是就更加难过了?若大彧仁德,想必不能眼睁睁看着附属国的百姓受难,或返还贡品,或赏赐丰厚,总要显示一下上国的风度和宽厚?”

    这似乎是历代君主的常规操作。

    景玥轻笑了一声,“你把我们的皇上想得太大方了,他才舍不得这么做呢。看着吧,不管接下来西夷是哭穷还是卖惨,皇上都不会让他们沾去一点便宜的,或许还要问罪他们误了朝贡的日期。”

    云萝想了下她舅舅的脾性,竟也一点都不意外景玥的话,索性撇开他,只问:“这是不是西夷的又一次试探?”

    “或许吧。”景玥跟她的肚子玩得不亦乐乎,用手心细细感受着活跃的肚皮,不时还要挠一下、按一下,其余事便显得有点漫不经心,“雪灾确实是真的,去年刚进入十月,那边就开始连降大雪,但积雪是不是真的严重到阻拦了他们来大彧朝贡的道路,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云萝忽然抓住他的手,推开,微皱着眉头似乎已经忍无可忍,“别摸了!每次你一靠近,他都格外活泼,你让他歇一会儿。”

    景玥反手捏捏她的小手,委屈的说道:“你现在就开始向着他了?我总觉得他不是很喜欢我,每次想要亲近他,他都对我拳打脚踢的,一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所以你刚才是在对他进行反击吗?”隔着她的肚皮?

    云萝目光凉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瑞王爷顿时就怂了,亲亲她的手指,说道:“怎么会呢?我是想要提前跟他培养父子之情。”

    怀孕之后,他在阿萝心里的地位果然是越发的下跌了,连个还未见过面的肉团儿都比他重要。

    气不过,就咬着她的手指磨了磨牙,终是舍不得真咬下去,幽幽的叹息一声,把她往怀里一搂,往后靠在软枕上就不说话了。

    云萝又看他一眼,坦然的靠在他怀里,渐渐的感觉到了一丝困意。

    进入孕期八个月之后,她就不怎么睡得好了,白天夜晚的都在被肚子折磨,站不住、坐不好、躺不下,什么姿势都不舒服。

    景玥见她闭上眼睛,呼吸逐渐轻缓,便让屋里伺候的丫鬟们全都噤声,退了出去,他则小心的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手指从她微微泛青的眼下划过,又摸摸她依然纤细的手臂,最后看着她的肚子轻声说了一句:“你可快些出来吧。”

    肚子轻轻动了一下,似乎是对他作出的回应。

    大概是景玥催得次数多了,刚进入三月,云萝的肚子就突然发作了,将要临盆。

    这天,是三月初一,离预产的日期还差十来天。

    早晨,云萝还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到半上午的时候,她刚吃下一大碗肉汤,突然就尿裤子了。

    不,是羊水破了!

第448章 我要自己喂养

    云萝突然临产,顿时把整个瑞王府惊了个人仰马翻。

    当时景玥就在身边,他特别镇定的把事情都吩咐了下去,又把云萝抱进产房,在被匆匆从旁边院子赶来的稳婆们推出产房之后,才腿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把端着一盘干净帕子从旁经过的一个丫鬟吓了一跳。

    那丫鬟不知是该先送东西进产房,还是先去扶一把王爷,一时间顿在了原地,然后被景玥给瞪了,“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东西都送进去!”

    世安堂内过了最初的短暂慌乱之后很快就井然有序了起来,毕竟该准备的早就已经准备好,需要的人手也早已经安排在最近一个院子里,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精挑细选的。

    老太妃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此时景玥还坐在门槛上起不来,也拒绝人来搀扶帮忙,便索性靠着门框监督着每一个进出产房的人,但若仔细看便能发现,他的眼神中还带着几分空茫,看人的目光略显僵直。

    “你这是做什么?”老太妃看他坐在那儿就皱眉,“还不快起来,别坐在那儿碍手碍脚的!”

    景玥转头看了她一眼,没啥反应。

    毕竟是一手养大的孙子,老太妃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常,顿时目光都倾斜了几分,骂一声:“没出息!”

    又朝身边的两个中年嬷嬷说道:“过去扶王爷一把。”

    两个嬷嬷都忍不住的轻笑了一声,领命朝景玥走了过去。

    景玥逐渐缓过神,看着祖母身边的两个嬷嬷过来搀扶,微微抿紧了嘴角,神色中有些抗拒,但还是顺从的站了起来,不在门槛上妨碍人进出。

    坐在椅子上,他看着祖母又骂了他两句,然后转身进了产房,缓缓的皱起眉头。

    产房内除了进进出出的人和一些细碎的说话声之外,没有其余动静,景玥缓过神后竖着耳朵听了半天都没有听见云萝的声音,不禁又逐渐急躁起来。

    他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的手指垂放在腿上飞快的敲打,皱眉侧目看了眼身旁站着的亲卫,又嫌弃的转开了眼。

    门房管事领着几个人飞快的进来了,实在是客人走得太快,他若不小跑起来,就要跟不上脚步了。

    长公主急匆匆赶来了。

    这一刻的她,丝毫不见平日里的娇弱,脚步走到飞起,一进来就朝景玥发问,“浅儿现在如何?”

    景玥下意识的往产房里指了指,还没来得及开口和行礼,长公主就直接撇开他进了产房,仿佛刚才的那句话也只是随口一问,根本就没想听他的回答。

    虽然他也不知道阿萝如今在产房内如何了。

    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进去,景玥的眉头皱得越发紧,克制不住的抖了几下腿,忽然站起来就要往产房里走。

    身后的无痕和无妄瞬间伸手拉住了他,无妄还说道:“王爷,您之前答应过王妃的,不去添乱!”

    景玥气绝,他怎么就是去添乱的了?

    他深吸一口气,又看两人一眼,并再次嫌弃的转开了目光。

    又有人从外面飞奔进来了,身上还穿着翰林院编修的官服,正是收到消息后急匆匆赶过来的文彬。

    “三姐现在如何?”

    景玥朝产房方向示意了一下,皱着眉说道:“一点动静也没有。”

    什么叫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是好还是不好呀?

    文彬愣了一下,侧着耳朵仔细去听,果然什么动静都没有听见,不禁走到门口问道:“三姐,你还好吗?”

    “没事。”

    云萝的声音特别平静,落在产房门外的两个男人的耳朵里却心突突的。

    原谅他们见识少,女子生产时难道不该是大声哭喊,声嘶力竭的吗?这样平静的是还没有真正发动?

    景玥的脑子“嗡嗡嗡”的,竭力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越是认真去听,产房内的动静就越是混杂凌乱,听不真切。

    不禁用力的揉了揉眉心,又在门口来往踱步。

    一个妇人端了一个盆从产房内出来,景玥下意识的转头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她手中铜盆里红通通的一盆水,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景玥顿时眼前一黑,文彬也被惊住了。

    产房内似乎热闹了起来,但仍没有云萝的声音,只有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被端出来,换上清水端进去,又红通通的端出来。

    景玥感觉整个人都被一层血腥味给包围了,死死的盯着不停开合的产房门。

    那些都是从阿萝身上流出来的血吗?这么多!?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的跳出了“血崩”、“大出血”之类的字眼,每一个字都血淋淋的,刺得他眼睛都红了。

    捂着头顺着产房门口的墙壁蹲下,此刻的时间被无限拉长,使他的内心焦灼不已。

    然而,始终没有听见云萝的喊叫痛呼,只有不知是稳婆还是其他人的声音,乱糟糟的,景玥根本就没有听清楚都说了些什么。

    门外的日影缓慢移动,当日上中天,产房内突然传出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景玥愣了会儿,然后猛的站了起来。

    “恭喜王爷,是个小公子。”

    他面无表情的绕过挡在眼前的稳婆,直入产房,看都没看她怀里的襁褓一眼。

    产房内,云萝已经被迅速的收拾干净,此时精神还算好,正坐在床上吃东西,一大碗荷包蛋被她迅速的吃下,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齁甜齁甜的,太腻了!

    抬头看到景玥从外面进来,那双眼泛红,神色憔悴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生了个孩子呢。

    她默了下,将手中依然空了的碗转手递给丫鬟,然后朝景玥张开了双手,说:“抱我回房,这里的气味太难闻了。”

    说得那么理直气壮,景玥都愣了一下,然后用被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打横抱了起来。

    站在旁边的另一个稳婆欲言又止,想说这不合规矩,却在长公主的眼神下瞬间败下阵来。

    人家是堂堂郡主,亲王妃,规矩不规矩的,哪里轮得到她一个下九流的稳婆来置喙?

    云萝很快就从产房挪回到了主屋,景玥抱着她走了这一趟,也平静下来,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躺好,摸摸她苍白的脸,叹了口气。

    以后都再不要生了!

    云萝也摸摸他的脸,嫌弃的说道:“你这一副被榨干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景玥……景玥一头埋进了她的颈窝,叼起一块肉咬了咬,然后用力的抱着她,轻声问道:“痛不痛?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还好,能忍受。”

    你若是都忍受不住,那得疼到什么程度?想当年,你可是被人生生拧断一只胳膊都能一声不吭的女英雄!

    景玥的手一点点往下移动,想要摸摸她的肚子,却被她一把抓住,然后说:“我想吃烤肉,现在嘴里都是那个糖水鸡蛋的味儿。”

    别摸了,丑得很,她自己都不忍直视。

    景玥反手抓住她的手,一点点收紧,抬头说道:“我让人给你炖鸡汤,烤肉你就别想了。”

    云萝面无表情的抽回自己的手,整个人都往被子里缩了缩,闭上眼睛就看也不想看他。

    这耍小性子的模样真是可爱得很,景玥轻笑一声,又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亲。

    看到她虽脸上少了几分血色,但精神尚可,刚才挣手的力气也大得很,他便也稍稍安下心来。

    长公主这个时候才和老太妃一起走了进来,怀里还抱着个襁褓,笑盈盈的满脸喜爱。

    看到云萝睁眼望过来,她弯腰把襁褓放在枕头边,“你看这小模样,长得可真俊。”

    景玥的位置被挤占,偏头看了一眼,然后嘴角一抽,不明白岳母大人是怎么从这样一张皱巴巴的脸上看出俊俏来的。

    云萝也看不出来,虽然觉得长开后小模样应该差不了,但她也并不觉得现在这个样子有哪里俊俏。

    长公主又关切的问起了其他事,“伺候的人都安排好了吗?奶娘得多找几个好的。”

    “我自己喂养。”

    长公主一呆,然后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云萝摸了摸襁褓里的红皮娃娃,说道:“最好的第一份**,奶娘们已经喂给她们自己的孩子了,养得再好,对我的孩子来说也跟牛乳、羊乳没多大差别。”

    老太妃皱皱眉,说道:“那我们便找那刚生产的妇人,保准让咱家孩子吃到第一份。你是什么的身份,哪里能亲自喂养孩子呢?”

    云萝仍摇头说道:“孩子在我肚子里住了九个多月,血脉相连,我的才是最好的。而且,亲自哺乳对我的身体恢复也有好处。”

    长公主惊道:“这是什么道理?**乃母之精血所化,是极损身的事。”

    云萝不知该如何解释才能让她们更快的明白,想了想便说道:“通得不痛。”

    长公主和老太妃下意识的把目光落到了云萝的胸口,都是女人,她们一下子就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似乎、好像也有些道理?

    景玥轻咳一声,掩去眼上的一丝尴尬,然后说道:“阿萝只喂养两个月,两个月后就交给奶娘。”

    老太妃瞪他一眼,“所以你们两个早就已经私底下商量好了?”

第449章 倾家荡产太子爷

    “你再说一遍,我阿姐生了个啥?”

    瑞王爷喜得麟儿,景家后继有人,朝中无数官员勋贵得知后都准备择日就往瑞王府送上一份早已经准备妥的贺礼,太子殿下得知后却是如雷轰顶、大惊失色。

    外人或许不知太子为何反应如此激烈,似乎惊更大于喜,莫非是舅甥关系、姐弟感情已然破裂?但身为他的贴身内侍第一人,小李子却深知他家太子殿下究竟为何如此,毕竟当初那五千两白银的赌注还是他乔装后押下的。

    那可是整整五千两白银,寻常人家几辈子都挣不了这么多钱,而他家太子殿下……其实也没有外人以为的那样宽裕,他还等着从赌场大赚一笔好缓解手上的拮据呢,结果却没想到连本钱都折了进去。

    安宁郡主怎么会生了个小公子呢?当初那御医分明说是女娃的脉象!

    太子生气极了,气势汹汹的跑到太医院去找那御医,却被告知王御医在上午安宁郡主临盆之际就被瑞王府请了出去,至今未回。

    太子皱了皱眉,不禁嘀咕道:“莫非是因为之前看诊有误,被舅舅扣下问罪了?”

    不然如今天都快黑了,阿姐诞下麟儿也已几乎满朝皆知,他怎么还不回太医院?

    但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隐约有一种被坑了的错觉。

    一定是错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坑骗一国储君?又不是嫌脑袋长得太结实了!

    然而,为何这不妙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一个御医自然不敢坑骗太子,但若是再加上他舅舅和阿姐呢?

    太子久等王御医不回,心中憋屈,不顾天色将暗的就要出宫去,借口他都想好了——去看望阿姐和刚出世的大外甥!

    虽然舅舅的威势惊人,阿姐也说了要叫弟弟,但难道还不许他在私底下过过瘾?

    不过,他虽然想要出宫去兴师问罪,人却在宫门口被挡了回来,阻拦他的还是他亲爹身边的第一人赵大总管。

    赵大总管躬着背,笑眯眯的对他说:“陛下说,太子殿下若是要出宫,就先请您去崇明宫见他。”

    太子眼一眯,“父皇找本宫有何事?”

    赵大总管维持着同一个弓背含胸的姿势,继续笑眯眯的说道:“这个,老奴就不知晓了,殿下不妨去亲自问询?”

    太子如今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况且他从小就聪明机灵,这么多年来,身边时刻都有名师教导,还有景玥和云萝的不断打磨,心性、智力非常人能比。

    此时他看到赵大总管出现在这里,显而易见的就等着拦他出宫,原本还只是隐约一点的不妙瞬间就炸了开来。

    莫非连父皇也参与其中?那么多人合起伙来坑他一个小孩子?!

    若果真如此,他倒是不必再去找王御医的麻烦了。

    若果真如此,太子殿下就更生气了!

    他一路气冲冲的从宫门返回,进了崇明宫,又进含英殿,带着几分质问,更多的却是委屈的问道:“父皇为何拦我出宫?”

    殿内伺候的宫人在太子进来之后就悄悄的退了出去,泰康帝低头专注于奏章,直到将手中那一本御笔批注之后才抬头看他,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这个时辰匆匆出宫,又是为何?”

    太子不由得心虚了一下,他可没勇气跟父皇说,他去赌博,然后输了,如今要去找那给他错误信息的王御医算账。

    就算他已经隐约察觉到,此事跟他父皇可能也脱不了干系。

    泰康帝见他如此,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若无朕的示意,他一个御医敢对你犯下这欺瞒之罪吗?”

    太子顿时睁大了眼睛,他以为还需要他再做点什么,父皇才会承认他也参与了此事,却没有想到一开口就是这句话。

    生气反倒没那么生气了,只是更加的委屈,“为何连您也要坑骗儿臣?您还不如跟我说,孕中诊断性别,本就有几分不准呢!”

    “这样说,你心里就会好受一些?”泰康帝放下一本,又拿起另一本奏章翻开,一边看一边显得有点漫不经心的说,“轻信他人、聚众赌博,这世上有几个人是靠赌博发家致富的?你身为一国储君,不思堂皇正道,动起歪脑筋还这般理直气壮,也是让朕大开眼界。”

    太子不由得脸一红,然后咬着牙控诉道:“那还不是因为你贪了阿姐给我的熬盐方子,不然我也不会这样捉襟见肘,天天想着从哪里添一点进项!”

    泰康帝顿时一噎,突然把手里的奏章朝太子砸了过来,“你以为那是你能掌控在手中的东西?也不怕那些人生撕了你!”

    奏章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落到地上,差点就砸到了太子殿下的脚尖。

    太子的气焰瞬间就矮了一截,却仍然说道:“那你好歹也多分我一点,那个武学堂真的太费银子了,之后又分了个医学堂,都是从我这儿支取银子,我……我天天为银子发愁,感觉都老了好几十岁!”

    泰康帝嘴角一抽,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迅速抽过又一本奏章,翻来后挡住小半张脸,又轻咳一声,以防止声音里带出点什么,然后才说:“这也不是你不走正道、参与赌博的理由,还一出手就是五千两白银,我看你手上也没那么拮据嘛。”

    太子殿下的心在滴血,又不由得带几分心虚,委屈巴巴的说:“那已经我当时能拿出的所有家当了,这两个月来,我连在街上买个饼吃的钱都掏不出。”

    “做事急躁,不顾后果。”泰康帝平静的给他八字批语,又说,“那五千两银子就当是给你自己买个教训吧。”

    这教训也太贵了!

    泰康帝见儿子这么可怜,又给了他一暴击,“你还是先想想,下次见到你阿姐,你该如何跟她解释,你拿她腹中的孩儿做赌,还输光了家当这件事吧,也不知她会不会催收你最初签下的那笔债务。”

    晴天霹雳!

    泰康帝很乐于欣赏儿子脸上的丰富表情,且不吝于再次打击,“今日天色已晚,宫门将关,等明日你再出宫去找你阿姐吧,顺道看望你新出世的小表弟。”

    明明是大外甥!

    太子下意识的在心里反驳一句,然后猛摇头,说道:“我不去!后日就是洗三,倒不妨多等一天。”

    洗三那天,瑞王府必定宾客盈门,他们招呼客人都招呼不过来,肯定就没空来管他了。

    本宫真是个小机灵鬼!

    心虚之后是得意,然后继续为他损失的五千两银子心痛到不能呼吸。

    但他并非不知错的人,当初让身边的宫人乔装打扮去下注,就是知道此事不对,尤其他身为太子,去参赌更是大错,若被人知晓,弹劾他的折子就又能把他给掩埋了。

    然而,明知不对,他那时候依然被财迷了心窍,结果损失惨重。

    该从哪里找补回来呢?

    从儿子出生的消息传出王府,云萝就一直在等太子登门,却没想到第一天过去了,第二天又将要过去,依然不见太子的身影,不禁诧异。

    嗯?这么沉得住气?

    但她很快就没工夫去关注太子怎么还不登门了,兰香抱着嗷嗷哭的小公子走了进来,神态颇有几分狼狈。

    小公子又又又饿了,小公子他刚才又又又把裹着他的襁褓给挣开了,还差点扯下她的一把头发。

    云萝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如今就只有兰香能上手照顾刚出生的小公子,因为只有她是练武之人。

    襁褓落入云萝的怀中,似乎有感应一般,刚才还嚎得震天响的小家伙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挥舞着两只从襁褓内挣出来的小手,一个劲的往云萝怀里拱。

    他现在还红彤彤的,红彤彤的脸,红彤彤的小手,皮肤摸上去也不光滑,实在称不上好看。

    月容拿来温热的帕子,然后放下床帐,云萝便在里面解开衣襟,先擦拭干净,然后才把哼哼唧唧的儿子搂进了怀里。

    忍不住轻抽了口气,低头拧眉看着眯眼吃得一脸欢快的儿子,又轻轻的吸了口气。

    她昨天还在担心通乳的问题,结果完全不用担心,就是真的特别疼,生孩子的时候都没这么难受。

    这小子怎么这么大的劲儿?

    外面响起了丫鬟行礼的声音,没一会儿,景玥就掀开床帐进来,看到儿子趴在云萝胸口吃得啧啧有味,忍不住皱了皱眉。

    小家伙很快就吃完了一边,仍意犹未尽,才刚出生不到两天的孩子,已是胃口惊人。

    于是换一边,继续。

    景玥伸手在他小屁股上拍了拍,“吃慢些,你弄疼你娘了。”

    小家伙听不懂,只以为他打扰了他进食,哼唧一声,依然故我。

    景玥出去换了热帕子给云萝敷胸口,皱眉说道:“之前也没想到这小子这么磨人,我已经让人去找奶娘了,若顺利的话,今天就能进府。”

    云萝沉默了下,问道:“哪个奶娘能受得了他这个力气?”

    “那就多找几个,轮着来。”总不能真让阿萝喂养两个月,两天他都快要忍不住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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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门贵女有点冷介绍:
从国医天才、豪门千金,到以打猎为生的乡下丫头,不过是一场爆炸的距离。
身处白水村数一数二的人家,她的地位却在食物链的底端。
看着面黄肌瘦的姐妹和弟弟,她使计、挑唆,欲要和平分家,却总有人跳出来不让她好过。
那就来点刺激的吧!
先揍一顿,一顿不够就两顿。
做生意,建作坊,给姐姐攒嫁妆,送弟弟上学堂……分家后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就让那些人羡慕嫉妒恨去吧!
不过……公子,别以为在我面前表现得这么纯良,我就会忘了后山的尸横遍野,还有你曾对我刀剑相向,要把我灭口的事!
景玥:胡说!本王怎么会对阿萝刀剑相向?我只想救命之恩,以身相报。农门贵女有点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农门贵女有点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农门贵女有点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