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炫夫狂魔
隐约听得冯霁雯正与冯舒志道:“你知道你姐夫这些年来在咸安宫官学中不仅没跟那些八旗子弟沾染上坏习气,且还年年考核第一吗?简直就是如今八旗子弟中的一股清流啊。”
小仙听得险些噗嗤笑出声儿来。
太太这是做什么呢?
如果她没听错看错的话,太太这竟是在夸大爷吗?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冯舒志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普天之下,读书好的人多了去了。”
真正是应了冯霁雯那句“成见颇深”。
“臭小子,你说的倒是轻松。”冯霁雯觉得有必要让他认清一下事实,无情地比较道:“同样是父亲早逝,你瞧瞧人家,早早担起了家中重责,照顾胞弟不说,还在家世没落的困境之下,凭一己之力在咸安宫官学那种地方站得稳稳的——再瞧瞧你,比人家活得不知道容易了多少倍,去年这个时候却连自个儿的名字都写不对呢。”
这才是大写的人比人气死人。
冯舒志听得脸都红了,却还是嘴硬道:“那能一样吗?他至少没有一个像你这样,处处欺负压制我的长姐……”
“那你不妨去问问你姐夫,他这些年来遇着的人和事,哪个不比我难缠百倍。”冯霁雯拿白眼瞧着他,道:“瞧你这小家子气的模样,分明处处不如人,还给自个儿找这么一堆理由来开脱,一点儿男子汉该有的爽利劲儿都没有。”
被她戳中心思,冯舒志的脸一下子不禁更红了。
他也不是那种不肯承认别人优秀的人,他只是看不惯长姐这么一副处处为和珅说话的样子罢了……
“这回你姐夫办的那桩钱举人的案子你可听祖父说起过?这案子棘手的很,此中牵连甚广,不仅要稳住这个钱举人,更要令皇上满意,还有礼部那边儿也要考虑到——故而哪怕交由办案无数的刑部来审,也不见得能办得下来。可却被你姐夫这个从未沾手过朝局之事的人给办成了,你还能说你姐夫除了一张脸之外毫无可取之处吗?”
冯舒志只又撇了撇嘴。
兴许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也未可知。
就夸吧。
他倒要听听她究竟能不能把和珅给夸到天上去。
“你姐夫他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读过的书铺起来比你走过的路都要长。”冯霁雯苦口婆心地道:“不光是才学,人家在为人处事之上也是说不出的谨慎周全,你若能虚心跟着他学一学,哪怕只学些皮毛,也足够你受用终身的了。”冯霁雯边说边在心里叹气。
这么一说,这人的优点还真是多的不行啊……
冯舒志则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看向长姐。
学点皮毛,就够他受用终身的了……
这话说得未免就太过了吧!
连祖父都不敢这么自夸。
她还真能把人给夸上天啊?
他总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色迷心窍了……
这还有得救吗?
“他真有你说的这么好的话,日后若不封侯拜相岂不是屈才屈大发了吗?”冯舒志酸里酸气地说道。
冯霁雯闻言郝然失笑。
此人日后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是把持了整个朝局也不为过的人物好吗?
虽然是有些反面性质的那一种……
可人家凭得确实是自己的真才实学和圆滑的处事能力,以及强硬的手腕啊!
“借你吉言。”冯霁雯笑眯眯地又揉了揉他的脑袋,道:“真有这么一天,你姐夫也不会忘了提携你一把的——”
冯舒志不屑地嘁了一声。
他好歹是堂堂英廉府里的公子,用得着他一个御前侍卫提携吗?
这可不是自大,而是就事论事。
“总而言之你给我记住了,你姐夫跟那些纨绔子弟不一样,你日后也决不许再轻视他,不尊重他。”见软的不甚好使,冯霁雯最后拧了他一把耳朵威胁道:“若不然有你好看的!”
冯舒志气呼呼地甩开脑袋,鼓着腮帮子道:“枉费我还担心你会受委屈,如今看你倒很是乐在其中嘛!”
自己搞盲目崇拜还不够,竟还妄想拖他下水。
真是让人无语。
算了,他也不再多说了。
跟她这种被皮囊蒙蔽了双眼之人,多说无益。
冯舒志闷闷不乐地进了书房里。
冯霁雯满脸好笑地看着似乎连后脑勺儿上都刻着‘不满’二字的模样,提步跟了进去。
来日方长,洗脑这种事情,得一点点来才行。
小仙瞧着姐弟二人进了书房,这才一脸笑意地端着茶点走了进来。
方才太太跟小舅爷夸赞大爷的话,她一字不漏地给听进了耳朵里。
待会儿她得跟小茶讲讲……
小茶素来跟刘全儿走的近,又常往前院跑,一来二去的这话若是传进了大爷耳朵里,那自然是……再妙不过了。
“……”
站在书架前的冯霁雯一转头就瞧见了侍立在一侧的小仙咧嘴露出一排贝齿的模样。
这丫头傻笑什么呢?
察觉到主子的目光,小仙连忙敛起笑容,垂下头去。
冯霁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若叫她得知小仙此番‘算计’,只怕又要扶额长叹一声——这些丫头们玩起套路来,当真是越发得心应手、不遗余力了。
“长姐,你的楷书写的越发有劲道了。”书桌旁,冯舒志正望着桌上一副只写了一半的字儿,表情有几分痴忙地道:“这么一瞧,与王羲之的笔法……真是难辨真假了。”——不提和珅的话,他还是很愿意跟长姐相处的。
冯舒志还记得之前他入门时,冯霁雯赠予他的那本‘王羲之字帖’,起初他真以为是王羲之的,后来随着习字越发深入,才逐渐发觉不对劲……再一问,竟是她自个儿临写的!
可如今眼前这两排字儿,真正是令他分不清真假。
冯霁雯闻言瞟了一眼,道:“古传王羲之的字儿可入木三分,腕力了得,我就是再怎么练,也只能在神韵上下下功夫,至于形体,可万万仿不了这般相像——你可别太抬举你长姐我了。”
这个道理冯舒志自然也明白,只是方才一时没想到,眼下听她这么说,不由疑惑道:“那这字是……”
“你姐夫写的。”
冯舒志呼吸一窒。
他写的?
“你姐夫是最擅于仿名家字体的,个别的甚至能仿个九至十分像,上回找了张旧纸仿了幅欧阳询的,直将袁枚先生都给蒙过去了,挂在一知小筑里两三日才瞧出不对劲来。”冯霁雯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可是门儿好手艺,日后纵然做不成官儿,以此谋生也是条出路。”
冯舒志:“……”
冯霁雯有意抬高和珅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又指着两面书架道:“瞧见了吗,这些书全是他看过的,是不是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冯舒志:“……”
“对了,你姐夫他博闻强记,过目不忘——怎么样,很厉害吧?”
这一点冯霁雯曾在他的传记上看到过,却也只是看看而已,并未当真。只认为传记这种东西难免夸大其词,会有失真的地方。可真正与此人接触之后,才惊愕地发现,原来这世上竟当真有过目不忘之人。
一直不愿搭理她的冯舒志闻言彻底忍无可忍了。
夸就夸吧,吹牛他也忍了,可还什么……很厉害吧?
问这种问题,幼稚不幼稚啊!
他算是彻底看明白了,她如今整个就一炫夫狂魔……还是无可救药的那种!
早知道他就不提那个什么她嫁过来委屈的话题了好吗?
没事儿管别人家什么闲事啊!
听着冯霁雯还在喋喋不休,不知究竟要说到何时,冯舒志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
都怪他多事。
他终究还是太年轻,太容易走错路了……
……
送走了太岳父和小舅子的和珅看起来心情极好。
无关其他,只因他在与太岳父谈事之时,小茶那丫头送了碗药过来。
刻意忽略了小茶那句‘太太从静云庵回来之后顺带着去了趟回春坊,找谢郎中开的方子’,他还是认为这药是夫人特意出门儿给他抓回来的。
当着太岳父的面儿将那碗药一饮而尽时,一种难言的‘虚荣感’自他心底油然而起。
没错,他竟然因为一碗药,虚荣了。
这辈子头一遭觉得喝药也能喝的这么舒心,高兴。
甚至还有些感激钱举人恰巧大闹了这么一场,又恰到好处地伤到了他。
迄今为止,手臂上这道伤委实给他带来了不少平日里想也不敢想的好处——昨日夫人亲自给他上药,今日夫人又亲自去药堂给他抓药。
这还不包括一些零零碎碎的关心。
和珅将这些算的十分清楚。
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这感觉说不出的好。
如同收集珍宝似得。
……
翌日一早,和宅里毫无预兆地来了位传旨太监。
竟又是景仁宫里的嘉贵妃召冯霁雯入宫的旨意。
嘉贵妃又要见她。
冯霁雯心下有些犹豫。
自打从和珅口中得知了嘉贵妃暗中派人追杀十五阿哥永琰之事过后,她便对这位表面友善温和的贵妃娘娘有了一种别样的抵触感。
会为了党争做出这等狠事来的人,绝不会将时间无故浪费在她这种无关紧要之人身上。
换而言之,只有一种解释。
那便是嘉贵妃欲从她这里得到些什么——
虽然这么想显得颇为自大,她也一直未能想得出自己身上目前究竟有什么好值得嘉贵妃算计的,但她万分肯定的是,嘉贵妃接近她的目的绝不单纯。
再加上,况太妃之事,让她对宫中又多了一重极深的忌惮。
故而这趟宫,她打从心眼儿里不愿进。
用早饭时,只留了秦嫫在身侧伺候的冯霁雯与和珅说起了自己此时的想法。
只是出于大局着想,未免左右了他的判断,她并未道自己想去还是不想去,而是问该不该去。
和珅稍作思索之后,却是点了头。
“我认为夫人理应前去。”
冯霁雯一怔之后,道:“爷有什么看法?”
和珅很喜欢她这幅犯难之时会想到要征询自己意见的模样,笑着看了她一会儿,复才道:“俗话说的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夫人纵然此次寻了借口避而不往,却总不好次次如此,一来这并非长久之计,二来会使局面逐渐闹僵,并非良策。”
冯霁雯闻言目露沉思之色。
“当然,也不是不可与之闹僵,然而闹僵也是有讲究的。”和珅笑着说道:“总不能连对方所图为何都没能弄清楚,便陷入了僵局——如此太过被动,更易吃亏。”
“爷的意思是不管如何,先稳住局面,待其目的清晰明了之后,再做选择?”
和珅点头道:“暂以不变应万变。”
冯霁雯到底还是点了头。
和珅说的很有道理,亦十分理智。
她自然也能够从中分辨得出利弊与轻重来。
去便去吧。
倘若嘉贵妃当真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那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暂时必然是安全的。
至于其它,就如和珅所言,待弄清了对方所图之后,再做选择也不迟。
“今日我亦要入宫面圣,夫人既也要进宫,不若一同前往吧。”
仍在思考嘉贵妃之事的冯霁雯闻言,不作他想地点了头,道了句:“也好。”
和珅垂下头吃菜,眸中笑意明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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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 惊险
今日冯霁雯进宫,身边带着的仍然是小醒和小仙两个丫鬟。
送着两个主子出了椿院之后,秦嫫转身便向小茶吩咐道:“去一趟前院,把红桃儿叫过来。”
小茶一愣,“大爷之前不是发过话儿,不让她来咱们椿院的么?”
秦嫫闻言道了句:“也对,没得让这种人脏了爷和太太的院子。”
话落,便带着小茶亲自往前院去了。
……
另一边,和珅夫妇二人已乘着马车出了驴肉胡同。
马车中,和珅正与冯霁雯谈到昨日傅恒夫人亲自带福康安上门赔礼道歉之事。
听冯霁雯拿开玩笑的口吻说起傅恒夫人给福康安当场立下的那三条规矩,和珅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笑。
福康安这回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仅被两次三番落了面子,如今还搭进去了这三条规矩。
“傅恒夫人不愧为一品诰命夫人,思虑长远不提,行事如此干脆利落确也委实少见。”他由衷说道:“也足可看出傅恒夫人是打从心眼儿里喜欢夫人。”
冯霁雯闻听不禁笑道:“傅恒夫人确实待我极好,夫人性格直率明了,确非一般官宦夫人可比。只是我与夫人相识的晚了些,京城虽小,然而真正算起来,还是我出嫁当日夫人为我梳发时方才说上话儿的。”
“投缘不在于早晚。”和珅笑着道了这么一句,却在心底悄悄捏了一把冷汗。
傅恒夫人如此喜爱夫人。
夫人也觉得傅恒夫人是一位极合得来的长辈。
这俩人……真要早早撞见了,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再想到傅恒夫人昨日让福康安立下的那三条规矩,他心下更是有了计较。
夫人这厢觉得与傅恒夫人相识恨晚,只怕傅恒夫人那边儿的抱憾之情更是无法言表。
这其中牵扯,如今细致想来,当真也是足够‘惊险’。
还好他更早了一步。
还好那个名动京城的福三公子什么都有,却独独少生了一双慧眼,如今尚且不知自己错过了如何明亮剔透的一颗明珠。
若不然,他往哪儿找这么合心意的媳妇儿去?
又或者,这世间缘分二字,向来是早有注定的。
望着面前着一身藕粉缎面儿旗装,脸上挂着淡淡笑意的冯霁雯,和珅心中忽而划过一丝名为‘何其有幸’的满足感。
冯霁雯似有所查地抬起眼睛来,恰见他正望着自己不说话。
这人想什么呢?
一副走神的样子。
冯霁雯未有出言打断他,又等了好一会儿,才听他开口说道:“多亏了夫人昨日抓回来的药,我服下之后,今日果然觉得好了许多。”
等了半天,既然也不见夫人主动问及他的伤势情况,那么他便自个儿主动说说好了。
冯霁雯闻言却隐隐有些惊愕。
她昨日听谢郎中说,这种伤势少说也要等五六日之后方可慢慢恢复。
怎么他这么快就觉得好许多了?
可昨日抓回来的药不外乎都是些消炎之类的作用。
故而她道:“我就说吧,玉嬷嬷配的伤药必然极好。”
和珅在内心笑着“哈?”了一声。
他想表达的意思,好像跟伤药什么的没有太多关系吧?
“家里那瓶剩的似乎不多了。”冯霁雯看向他说道:“但爷也不必省着用,****该换药还是要换的,等改日我去静云庵看望太妃之时,再向玉嬷嬷讨一瓶回来备着便是。”
和珅越听越是想笑。
他满含笑意地“嗯”了一声,道:“劳夫人为我挂心了。”
“取瓶伤药,举手之劳罢了。”冯霁雯的态度显得十分‘落落大方’。
和珅既觉得可爱又觉得无奈。
为什么他每每想要将话题的气氛往夫妻感情这方面发展之时,夫人却总能轻而易举地用一句话便化解于无形?
但也不打紧。
来日方长。
他极喜欢这种来日方长的感觉。
……
马车按照规矩在宫门前停下,和珅与冯霁雯一个是去养心殿觐见皇上,一个则是受贵妃召见,须得走侧门进内宫,故而在宫门前便分了道。
临走前,和珅没忘细致地叮嘱了冯霁雯一番,又暗示了冯霁雯最好不要留在景仁宫中用午膳。
倒不是怕有膳食中会有什么危险,而是在事情明朗之前,一切持中,方可保万全。
不可过于悖其意,亦不可处处顺从,以免日后难以抽身。
冯霁雯点头记下,带着丫鬟往东侧门行去。
景仁宫的小太监早早候在了此处。
而更令冯霁雯吃惊的是,嘉贵妃竟为她备了顶软轿。
她没有任何品级在身,哪里来的资格在紫禁城内乘轿?
也因此越发足以肯定的是,嘉贵妃必然用心不纯。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绝大多时候都是适用的。
望着笑吟吟的太监,和面前这顶流苏小轿,冯霁雯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强压下萦绕在心头异样的忐忑感。
她总觉得……此行嘉贵妃召她入宫的目的,同前几次皆不一样。
而事实证明,确实不一样。
或者说,不完全一样。
……
一个时辰之后。
冯霁雯自景仁宫中缓步行出,身边跟着的是景仁宫里的大宫女远簪。
“远簪姑姑不必送了。”将出景仁宫宫门,小醒微微垂首敛目说道。
远簪笑着点头,躬身向冯霁雯福了一礼过后,又目送着冯霁雯上了轿,方才转身回了景仁宫内。
小仙与小醒各自跟随在轿子左右,在景仁宫中一直强作平静的小仙直至此时此刻才敢于眼底显现出了一抹惊异之色。
方才是小醒守在外殿,她陪着太太进的内殿。
她听着了今日嘉贵妃与太太的全部对话……
小仙觉得,嘉贵妃今日的态度不止有些奇怪,其试探的做法也令心细如发的她心中浮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嘉贵妃似乎怀疑太太曾得过失忆的病症!
虽然失忆也算不上什么惊世骇俗之事,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嘉贵妃是如何察觉到的?!
太太在失忆之前,从未与嘉贵妃有过任何交集,更别提是来往了。
另外,嘉贵妃似乎对况太妃之事,也多少知道些什么。
故而才会在一开始便询问太太与况太妃关系如何。
小仙转头望向微微晃动着的轿帘,心下疑窦丛生。
冯霁雯正紧紧攥着因紧张而为冷汗所浸湿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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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 惊疑
此行前来景仁宫,她早早便察觉了不对之处。
但却未有想到,竟会是如此情形!
她初入景仁宫,嘉贵妃便似无意地问起了她与况太妃是否有往来。
直觉与那晚太妃饮毒酒自尽一事有关,她本下意识地想要否认。
然而细想一番之后,她与况太妃来往并不是什么秘密,稍作打听定可得知,故而还是应了是。
嘉贵妃听罢当即笑道:“怪不得呢,昨个儿本宫听老佛爷身边儿的徐嬷嬷说,几日前的一晚,她奉老佛爷之命前去静云庵探望况太妃之时,曾偶然遇着过和太太——我起初还想会是哪个和太太呢,没料想当真是你。”
老佛爷身边的徐嬷嬷?
几日前一晚,去静云庵‘看望’况太妃……
显是太妃出事的那一晚!
冯霁雯脑海中当即闪过诸多猜测。
一,嘉贵妃是不是在向她透露太妃之事与皇太后有关?
二,此事若真乃太后授意,而与嘉贵妃无关的话,那她为何要如此试探自己?
惊异之余,她唯有庆幸自己并未矢口否认与太妃有过来往的事实。
若不然,聪明反被聪明误,反倒会引起嘉贵妃的怀疑。
故而她当时无比谨慎,内心却又分外忐忑地答道:“前几日确实是去了一趟静云庵,似乎也瞧见了一位宫里来的嬷嬷来着,只是同那位嬷嬷说了几句,得知太妃不便见客,便唯有折了回去……隔日再去探望太妃之时,则听她偶然了风寒,至今似乎还没见好呢。”
她不知她如此作答有没有问题,但接下来嘉贵妃确实未有再在这个话题之上多说其它,而是同往前一般,与她随意地闲聊了起来。
而这种‘随意’闲聊,却是真正让冯霁雯一次又一次提心吊胆起来——
嘉贵妃几乎是句句不离她的从前!
甚至从她问到冯家的其他人。
纵是冯霁雯对原先的那位冯霁雯了解不少,却也有几番全是靠着半猜半蒙来蒙混过关。
一两句或是凑巧,可嘉贵妃这种看似漫不经心却实则句句紧逼、极容易让人丧失理智,变得慌乱起来的问话方式,便是实打实的试探了!
小仙怀疑嘉贵妃如此是得知了冯霁雯曾患过‘失忆症’。
冯霁雯所想到的却远不止如此——
倘若嘉贵妃当真知晓了她患过这所谓的失忆症,直接询问便是了……因为纵然她真的患了失忆症,同嘉贵妃之间根本不会有什么利益牵扯,而对自己没有任何影响之事,嘉贵妃又为何会如此大费周折地来做什么试探?
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所以,她不可置信、却又无法控制地产生了一个极大胆极可怕的猜想!
那就是……嘉贵妃对她的真正来头起了疑!
也就是说嘉贵妃有可能疑心她并非原先的冯霁雯……!
所以才会拿冯霁雯的从前对她百般试探。
可若真如她猜想的这般,更可怕的问题却又接踵而来了——
普通人纵是得知她患了失忆症,顶多是惊异一番罢了,也绝不会疑心到她是否还是原先的冯霁雯……
这一点,从心思如此缜密的小仙当初得知她失忆之后的反应之上,便足以看得出来。
而与她接触无多的嘉贵妃何以会怀疑到这种程度?
还是说……这个嘉贵妃,本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想到这个可能,以及自己所见到的大清朝与历史上的种种出入,冯霁雯只觉得背后似有一阵凉气将她笼罩,又仿佛是一个巨大而无形的黑洞,随时都有可能将她吸纳进去!
越是往深处想,冯霁雯便越是无法自遏地慌乱起来。
而正是此时,她忽然察觉到一直平稳前行的轿子停了下来。
“前方何人拦轿?”
景仁宫领事太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狗仗人势的倨傲感。
答话的是一道带着笑意的宫女问话声。
“敢问曹公公,这轿中坐着的可是一位夫家姓和的太太?”
“你是哪个宫里的?”曹太监斜着眼打量了宫女一眼,问道。
“奴婢是毓庆宫的,奉七公主之命请和太太过去一趟。”
冯霁雯闻言愣住。
七公主怎么又要见她?
“七公主?”曹太监有些奇异地道:“怎么七公主也认得这位太太么?”话罢又怪笑了一声,道:“可是奴才奉了嘉贵妃娘娘的吩咐,是要亲自将这位太太送出宫去的。七公主这半路忽然就要请人去毓庆宫,到时若是贵妃娘娘问起,只怕我这边儿也不好交差啊……不知七公主缘何要召见这位太太?”
“七公主上回在袁先生的香山别苑那儿得见过和太太写的一幅字儿,一直称赞有加,今日恰巧听闻嘉贵妃娘娘召了和太太入宫,这才忽然起了兴致要见一见和太太,同太太请教一些有关书法之上的考究。”那宫女也笑了一声,道:“这些东西奴婢也不甚懂,但得了主子吩咐,自是不敢耽搁地就请人来了。”
话罢又道:“若是曹公公您做不得这个主的话,那就劳烦这轿子先稍等等,奴婢这便去一趟景仁宫,与嘉贵妃娘娘当面请示。”
曹太监眼底闪过一抹考量之色。
自打从十五阿哥在皇上巡京那日闹了那么一出儿,害得远芝被杖责而死之后,贵妃娘娘耳提命面最多的一句话便是短时间内要他们行事务必不要过于张扬,尤其对待与七公主三姐弟有关之事,更不可在明面儿上再去多做一些无谓的针对。
只需于暗下多留些心眼儿。
这些都是要做给万岁爷看的。
而若他此番真让这宫女亲自找到了嘉贵妃跟前,到头来主子娘娘怪罪的岂不还是他自个儿么?
不过就是一宫外来的太太罢了。
见不见,没什么打紧的。
曹太监知晓其中轻重,便摆了手示意落轿。
宫女连忙上前两步,隔着轿帘笑着道:“那便有劳和太太跟奴婢走一趟吧——七公主已备下了纸墨,这会儿正等着太太过去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根本未有留给冯霁雯出言婉拒的机会。
……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冯霁雯被半路请去了毓庆宫的消息便传回了景仁宫中。
自冯霁雯离去之后,便一直倚在罗汉床上凝神思忖的嘉贵妃闻言微微眯了眯眸子。
“有问清楚和静为何请她过去吗?”
曹太监便将当时的情形和那名宫女的话一字不落地禀与了她听。
和静喜欢练字儿嘉贵妃是知道的。
似乎写的还不错,幼时因着这个长处没少讨皇上欢心。
可惜令妃故去之后,她的性子也跟着变得孤冷起来,这个长处也没什么再好招皇上的眼的了。
可倒没怎么听说冯霁雯也好练字。
京城闺秀圈儿里,统共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谁家的小姐若有个什么值得一提的长处,夸大其实地传遍整个北京城压根儿就不费什么功夫。
冯霁雯没嫁人之前,又是那样招摇的性子。
不过……冯家是书香门第,冯霁雯懂些书法上的皮毛却也无可厚非。
以此做不得判断。
“退下吧。”
“嗻。”
曹太监躬身退出了内殿。
见嘉贵妃眉间隐有忧色,远簪适时地出声问道:“依娘娘看,这个和太太对静云庵当晚之事,当真一无所知吗?”
“从她的反应上来看,应是不知晓的。”
寿康宫里被派去静云庵办事的徐嬷嬷自然不可能跟嘉贵妃有什么来往,方才的话,不过是用来诓冯霁雯罢了。
冯霁雯当晚曾去过静云庵,这是她的人后来查到的。
但是,由于当晚并未想到静云庵内会有此变故,故而她并未特意派人去盯住此事,再加之此事关乎皇家颜面,太后和皇上那边派去的人个个守口如瓶,根本打听不出什么来。
如今再想详尽地了解当晚的情况,已是来不及了。
她也只能试着诓一诓冯霁雯。
而冯霁雯从始至终平静以待,故而种种试探的结果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可虽抓不到实际证据、嘉贵妃却仍觉得自己的怀疑并不能完全得以消除。
因为况太妃之事,实在解释不通。
而刚巧,那晚冯霁雯曾去过静云庵——
她并不记得前世的冯霁雯是什么样的性格,也不清楚她与况太妃是否来往颇多。
事实上,她就连对和珅的了解,也仅限于他平步青云之后。
毕竟,一个毫无背景可言的八旗子弟,倘若不是站在了那样瞩目的位置之上,根本不会得到任何人的注意。
所以若想从其它地方来侧面印证她的猜想,着实不易。
嘉贵妃按了按眉心,一股烦躁感涌上心头。
先是永琰,又是冯氏,近来这一桩接着一桩的变故,实在令人难以省心。
“娘娘。”
有宫女进来矮身一礼,禀道:“金家夫人递了牌子,要求见娘娘,娘娘可要立即召见?”
尤氏来了。
不必去想,也知定是为了金溶月的事情。
嘉贵妃在心底冷笑了一声,道了句:“回金夫人一声,本宫近来染了风寒,为防将病气儿过给她,暂请她回去吧。等本宫哪日病愈,再行召她入宫。”
“奴婢遵命。”
传话的宫女退行出去,一旁的远簪见状微微敛眸。
隐约记得她刚入宫,娘娘还未封贵妃之时,便对金家的两个表小姐十分宠爱,后来金家大小姐在娘娘的授意之下嫁了钱沣,膝下一直没能有个格格的娘娘则对二小姐越发亲近起来。
只是从去年起,表小姐拂了娘娘欲帮她在皇上面前求一道免选旨意的好意之后,娘娘待其表面上虽瞧着没什么变化,可到底还是远不及从前了。
譬如这次……
前日里娘娘与金大人的谈话的情形,她至今还历历在目。
谈及要金大人放弃帮金二小姐压制流言之时,娘娘脸上一丝不忍也无。
就连金大人权衡一番之后,也无片刻犹豫。
谁能想到,看似被万人宠爱的京城明珠金二小姐,堪称宝贵的名声,在官场利益面前,实则是这般的不值一提。
她不由又想到了之前处处压她一头的远芝。
也是被娘娘这样放弃的。
想到远芝临死前绝望不甘的眼神,她内心并无太多波动。
诸如此类的情形,她见得太多了。
她如今只想着要如何在这深宫之中再谨慎一些,明智一些,才不至于重蹈那些人的覆辙。
……
一路随同那宫女步行前往毓庆宫,暖阳高照,微风拂面,花香阵阵,反倒让冯霁雯内心冷静了不少。
如今冷静下来仔细作想,她方才在景仁宫中纵然内心掀起了滔天大浪,可到底表面看来还算镇定,且回想起当时的言行应对,也并无值得一提的错漏之处。
且她替代了冯霁雯之后,也未做过穿越女惯爱做的那些事情。
什么发家致富,卷入宫斗,亦或是借助‘后人’的诗词做个名扬天下的才女,这些她统统都未有碰触过。
甚至还在机缘巧合之下顺应历史嫁给了和珅,走了冯霁雯原本该走的路,如今不过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后宅妇人罢了。
加之因着吃不得亏而跟人闹了几场事端出来,在不知真相的外人眼中,正是应了冯霁雯以往刁蛮的恶名。
此般种种,理应不会令人起疑才对。
暂不管嘉贵妃的动机为何,以及她方才的猜测是否有误,总而言之——静观其变,加倍谨慎提防些,总没有错。
冯霁雯稳住心神,做出了最理智的判断。
至于其它未想到的,待出宫之后再细想也不迟。
因为无论是景仁宫还是毓庆宫,哪怕是这宫里无人一角,都不是能够放松警惕之处。
作想间,人已来至了毓庆宫内。
宫女先行进去通传,冯霁雯带着两名丫鬟候在殿外廊下。
不多时,宫女便自殿内行了出来。
冯霁雯跟在她身后来到了一间极宽敞明亮的书房中。
可和静,却不是真的来请她赐教书法的。
她自听得出那不过是拿来搪塞景仁宫下人的说辞,但令她吃惊的却是——阿炎……永琰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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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全部名单,一次没整理完,没看到名字的小天使别着急,明天继续整理~)
208 和静道谢(月票×410加
冯霁雯被带进书房之时,和静与永琰姐弟二人正坐在一张方形小茶桌旁,见有人影进来,皆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冯霁雯意外永琰竟也在场之余,倒也能够从容不迫地上前行礼。
兴许是与嘉贵妃相比,和静与十五阿哥相对没有那么地令她充满压迫感。
但因不知对方寻她前来的真正目的,心底不免还是有些打鼓。
“坐吧。”一身章丹色绣海棠花纹旗服的和静看着冯霁雯,道:“今日找你过来,并非是真的与你请教书法来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冯霁雯竟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与之前的高贵冷傲所大为不同的平易近人之感。
“谢和静公主赐座。”
冯霁雯在一旁的椅上落座下来。
是的,和静竟还让人给她备下了椅子,而非杌凳。
虽不知为何,但这显是用来招待贵客之时才能有的待遇。
“不过你的字,写得确实极好。”和静看着坐姿端庄的冯霁雯,脑海中忽而闪过了况太妃的身影,近年来紧绷惯了的脸庞莫名又缓和了几分,道:“若非是亲耳听袁先生说香山别苑中那副祝寿联是你所写……当真是想不到你身上去。”
这话听着真是实在……
若非是袁先生说起,当真想不到她身上来……
“公主谬赞了。”冯霁雯讪讪之余,自也不敢承下她的夸赞。
和静却微微摇头:“我从不说虚话。”
她这般坚定认真的态度,令得冯霁雯微微一怔之余,忽而觉得这位看似冷冰冰的和静公主,实则‘耿直’的很有几分别样的可爱。
她唯有抱以复杂一笑。
余光中瞧见穿着绣团福圆领袍,外罩一件昌蓝色满人马甲的永琰正注视着她。
却不知是哪一种眼神。
冯霁雯不免又想到了那****气势汹汹地将玉牌砸在他身上,让他滚蛋的情景……一时只觉得如坐针毡。
和珅已同他将当日淑春园中的情形详细地说明了,也不知这小子是也不是一个明白事理之人。
倘若不是,她今日还回不回得了家,只怕都是未知之数……
冯霁雯这厢兀自脑补设想良多,和静再开口,却已是开门见山。
“实则这回命人请你来毓庆宫,是本宫欲代永琰与和恪,当面与你道一句谢。”和静讲道。
冯霁雯听得愕然。
道谢……?
今次找她来,竟是与她道谢来了?
到底不能天真地拿普通人的道德标准去要求皇室中人,故而她从一开始念叨着的便是永琰若能够不计较她之前的大不敬罪过,便已是一件十分值得庆幸之事了。
至于感谢,她扪心自问,从未做过如此奢想。
故而眼下陡然听和静如此认真地与她道谢,冯霁雯简直要意外地懵掉了。
而且……也不对啊。
什么叫做代永琰与和恪?
这里头怎么还有和恪公主的事儿?
她左思右想,唯一能想着曾帮过和恪公主的,便只有那次在御花园中帮其把猫儿找了回来这么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了。
况且后来和恪已然因此赠予过她一块如意锁了。
怎么做姐姐的又要来谢一遭?
这……真的至于吗?
太客气了吧。
一种莫名其妙感隐约浮现在了冯霁雯眼底。
就因为这么一件丝毫不值一提之事,分别被两位公主道谢,无法理解之余,她甚至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和静公主言重了。”冯霁雯发自肺腑道。
和静也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她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么,问也不问一句,就道言重了?
瞧她这表情,显是一无所知。
可这种事情竟还能不懂装懂的?
和静嘴角一抽,压下诸多腹诽,与之直言道:“去年香山枫会,和太太可还记得自己曾跳入塘中救下了一位小姑娘?那便是贪玩不慎落水的和恪。”
她说话干脆利落,却让冯霁雯好一阵吃惊,久久没办法反应过来。
彼时隆冬的塘水冷到了骨头里,她纵是想忘也没办法忘。
可那名被救下之后便消失的一干二净,连个面儿也没再露的小姑娘竟然会是……和恪公主?!
天呐。
这还能再出人意表一些吗?
“事后我得知此事,邀你来毓庆宫你却不肯。而公主在外落水不宜宣扬,一二来去,便拖至了今日方寻到时机与你说明此事。”说到此处,和静语气虽然沉静,然心情却异常复杂。
因为她没说的是,她起初召冯霁雯前来毓庆宫,与其说是欲向其道谢,倒不如说是为了提醒敲打。
不为旁的,只因她与绝大多数人一样,因为诸多传言,对素未谋面的冯霁雯的人品德行皆怀有莫大的偏见。
一个人品德行不值得信任之人,她如何能不担心她会借和恪一事作为把柄来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然而纵有这诸多‘苦衷’在,可冯霁雯救了和恪一命,却是不争的事实。
况且几番下来,事实也证明了一切担心皆是她一厢情愿的臆测。
冯氏这个人,并非传言中那般不堪。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可哪怕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因为她与和恪身份特殊,无论面对何人何事,都容不得她抱有半分侥幸的心态。
她不得不百般谨慎。
冯霁雯越听越觉得意外。
原来和静公主之前请自己来毓庆宫,竟是因为这样一件她确实做了、却又毫不知情之事。
难怪她会邀自己去牡丹花会,又在淑春园中为自己出言解围。
原来一切皆事出有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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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 正当少年时
她不是没有过疑惑,只是她的谨慎并不比和静少半分,总想着要尽量远离宫中之人,故而当时只是道谢,谢完便走,并不多问。
想必和静公主当时的内心是无比凌乱的吧?
每一次制造机会,皆被她完美地避开。
这感觉光是想一想都让人觉得无力。
思及此处,谜一般的尴尬感充斥在冯霁雯的眼底。
见她如此不寻常的反应,和静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二人各有一番不为人知的尴尬。
永琰在一旁见得此状,嘴角忍不住一阵抽搐。
就没见道谢还能道成如此局面的……
也真是没谁了。
他轻咳了一声,这才算是开口讲了此番见到冯霁雯之后的第一句话——
他望着冯霁雯先是说道:“之前借住于贵府之上,因有不得已的难处故才将身份隐瞒,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和太太勿怪。”
“十五阿哥多虑了……”冯霁雯很没有原则和节操地讲道:“十五阿哥不介意寒舍招待粗陋便是了。”
永琰:“……”
当时拿玉牌砸他,让他滚蛋的气势呢?
偏生冯霁雯说的脸不红心不跳,一副不能再认真诚恳的模样。
她能拿出手的东西不多,厚脸皮恰好是其中一项。
但能做到如此面不改色,大抵还要归功于太妃的教导,以及和珅的熏陶。
做人正直些总归没错,但在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之下,为了个人身家性命着想,偶尔的不正直也是很有必要的……
“我知道和太太在想些什么。”永琰口气中有几分莫名的坚持,“但我方才所言,皆发自肺腑。不管和太太接受与否,我都为我之前所作之事向和太太道歉——那时我一心想着要传信给七姐,请和太太帮忙转交玉牌给淑春园中的鹤公公,却未有考虑此举可能会给和太太带来莫大麻烦。和太太当日与我发火,于情于理,我断没有怪罪记恨之理,和太太大可放心。”
这段时日他看清了太多以往所看不清的人和事。
也逐渐有了自己辨认是非黑白的能力。
更加意识到当你身处危难之际,有人愿意不求回报地施以援手是如何难能宝贵的一件事情。
冯霁雯听到此处,意外之余,陡然放下了心来。
她忍不住微微抬眼看向永琰。
只见不过是**岁的孩子,脸上却已没了同龄人该有的天真懵懂,一双眼睛甚至写满了坚韧之色。
却也只是坚韧,并不阴浊。
无论是什么缘故,也暂且不论日后,单说此时此刻,她从永琰身上所看到的,与在景仁宫嘉贵妃那里怀有的,乃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至少眼前这孩子,尚且未被这深宫之中的阴私算计所侵染扭曲。
但这些宫闱之事,到底也非是她一个局外人能够揣摩透的。
冯霁雯将有些偏题的心思收回,遂也道了句:“十五阿哥也大可放心。”
这话囊括极多,算是给永琰的一个保证。
保证不会给他带来任何麻烦。
永琰一怔之后,不由看了她一眼。
他倒没想到冯霁雯会如此。
似乎连要他报恩的意思都没有。
与其说是出于对他如今身份的畏惧,倒更像是从起初便没打算要他如何报答。
想一想也是。
当初他在她眼中不过是个身无分文的可怜乞丐,谁会指望一个乞丐来报答什么。
“不管如何,和太太先后各自救过我与小九一命,此恩——”
永琰话未说完,却被和静出言打断,她看向冯霁雯道:“我再代十五弟和九妹谢过和太太救命之恩。”
冯霁雯半掩着眼睫,闻言只又道了句:“和静公主言重了。”
和静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景仁宫那边想必还有人盯着,也不便再久留和太太了。”
冯霁雯会意地起身,福了福身子。
“妾身告退。”
“祁嬷嬷,送和太太。”和静道。
冯霁雯缓步退行出去。
待至屏风之外,离了和静与永琰的视线范围,方才转了身。
然而此时,却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道男孩子的声音。
“和太太且等一等。”
冯霁雯转回身去,只见是永琰疾步跟了出来。
“十五阿哥。”冯霁雯唯有又垂头行礼。
祁嬷嬷却是给了他一记不赞同的眼神。
永琰拢了拢眉心,上前两步来至冯霁雯面前。
“……”他顿了一顿之后,张口却是讲道:“我见和太太与景仁宫似乎来往颇多,和太太若当真有心要与嘉贵妃交好……日后与我和七姐见面之时,还是多加谨慎些为好。我亦不会让嘉贵妃察觉到和太太同我有过任何交集。”
这算忠告吗?
冯霁雯一时间几乎愣住。
这孩子……理智又恩怨分明的令她意外。
‘明知道’她与嘉贵妃走得近,似要与他走上对立这条路,却还能反过来提醒她小心谨慎些,不要让嘉贵妃对她的‘立场’起了疑心。
望着面前一脸认真严肃的孩子,冯霁雯微微牵了牵嘴角,道:“多谢十五阿哥提醒,十五阿哥请留步吧。”
永琰点头,目送着冯霁雯随祁嬷嬷一同离开了内殿,复才折身返回了书房。
他坐回原处,半低着头,良久未语。
到底是和静叹了一口气,先开了口,问道:“你可是怪七姐方才打断了你欲向冯氏承诺报恩的话?”
永琰不置可否地道:“我只是觉得于心有愧罢了。”
受了她人的救命之恩,却连一句要报答的话都没能立下。
冯氏内心该如何看待他?
“自冯氏方才的态度便可看得出,她是个极明白事理之人。”和静不知是为了安慰永琰,还是为了说服自己:“她当体谅你如今的处境与难处。再者说了……她不是已经透露出无需报答之意了吗?你又何必再自找麻烦呢。”她方才打断永琰之时,端看冯氏当时垂眸的动作,显然已是意识到了她的用意。
冯霁雯比自己想象当中的要聪明通透的太多。
永琰闻言没说话。
“你定觉得七姐不是个知恩之人。”和静看着他,道:“可就凭咱们如今的境况来看,纵是你给下什么承诺,只怕也无力履行……反之还有可能会给你自己以及冯氏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到底如今,她同嘉贵妃之间的来往亦有些不寻常。”
永琰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七姐是为了我好。”
但这个恩,无论他今日允诺与否,来日都必当相报。
因为他时刻提醒着自己,定不能与自己所唾弃敌视之人沦为一类。
……
小醒与小仙陪在冯霁雯身侧,离了毓庆宫而去。
主仆三人一路无话。
冯霁雯一路上更是连视线都没有偏离半寸,谨慎更比从前。
直至出了东侧宫门,她方才觉得浑身上下紧绷着的感觉稍得缓解。
她驻足,抬首望向头顶高照的艳阳。
微带着燥热感的阳光颇为刺眼,却令她觉得无比真实,更无比踏实。
已是正午时分了。
也就是说,她在宫中前后呆了两个时辰。
这整整两个时辰里,她没有一刻敢试着放松下来,就连呼吸都无比谨慎小心。
“太太,这样瞧伤眼睛。”小仙见冯霁雯仰着脸眯眼望着太阳,开口道了自离开景仁宫之后的头一句话。
她也十分地余惊未了。
小醒不知景仁宫内当时的情形,却也隐约觉察出了不对之处,见状也道了句:“太阳刺眼,太太不如先上马车吧。”
冯霁雯收回视线来,欲提步,却隐约见前方似乎有一道身影行了过来。
眼睛刚受了强光,一时无法视物,她试着眯了眯眼睛看向来人。
目之所及,一片光晕笼罩中,行走间似都携着一股温润气息的来人,身形与样貌一点点在冯霁雯眼中变得清晰起来。
“夫人。”
着一身理藩院左侍郎官服顶戴的和珅来至冯霁雯面前,见在日光之下她脸色略有些发白,好看的眉心不禁微微隆起,敛起了面上笑意问道:“夫人可是身体不适?”
冯霁雯这才适应眼前光线,闻言摇头道:“不过是方才走得急了些,略感呼吸不顺而已,歇一歇便可。”
又问道:“爷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一直……等着我呢?”
“也就半盏茶的功夫而已。”看着她的脸色,和珅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道:“车上备着茶水,夫人不如回马车中稍坐片刻,缓一缓吧。”
说话间,已上前扶过了冯霁雯一只手臂。
冯霁雯下意识地往手臂上看了一眼,并未挣开。
二人已经习惯了在下人面前做出一副琴瑟和鸣的样子,她认为有点例行公事的意味。
殊不知,如今仅剩她一人如此以为了。
和珅扶着冯霁雯上了马车,又亲手倒了一杯温凉适中的茶水递到她手中。
两名丫鬟没急着跟上去,而是守在车外。
冯霁雯本不觉得自己渴,然而一口接着一口吃下去,一盏茶吃了个精光,却仍觉得不够。
想来并非是不渴,而是过于紧张所致。
和珅笑着又递去了第二盏,瞧着冯霁雯接过,又看着她纵是渴极,却仍一副得体优雅的模样。
这些礼数仿佛是被她融进了身体中一般,极自然,半点也无需去刻意提醒自己别忘了时刻遵守——于是自然而然地,便成了自身独一无二的气质。
“夫人怎在景仁宫内待了如此之久?”
见她缓过神来,和珅适才开口温声问道。
“自景仁宫出来之后,和静公主请我去了一趟毓庆宫。”冯霁雯看向他道:“在毓庆宫,我瞧见十五阿哥了。”
和珅似乎并不觉得惊讶。
只是问道:“十五阿哥都与夫人说什么了?”
冯霁雯便不做隐瞒地毓庆宫中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和珅。
“爷觉得我做的对吗?”她问道。
指的是对待此事的态度。
“夫人做的没错。”和珅颔首道:“起初我便也说了,咱们帮的不是十五阿哥,而是一个可怜的孩子罢了。眼下不结仇便是,至于其它,尚言之过早。”
冯霁雯听着他这么一番话,心口处却莫名感到一阵紧缩。
不愿涉及党争,固然是好事。
聪明如他,一心只为皇上办差,难道就不曾想过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吗?
还是说积重难返,他想回头时,已经来不及了?
可如今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她若是提醒着些,是否能够改变得了他的宿命呢?
再者说了,这里许许多多的历史,都存在着不同的变化不是吗?
冯霁雯不知是不是方才在嘉贵妃那里慌了神的缘故,眼下危机感倍增,担心自己还不够,竟又担心到了和珅身上来。
她甚至有些急切。
急切地想要跟他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能够说些什么。
唯有一次次握紧手中瓷盏。
“夫人?”
冯霁雯陡然醒过神来,一双清澈的黑眸定在和珅脸上。
“怎么了?”她有些怔怔。
和珅笑了一声。
“我方才同夫人说话呢,不知夫人在想些什么?”
“……爷说什么了?”
和珅又笑了笑:“尚且没来得及说呢,逗一逗夫人罢了。”
搁在平日,冯霁雯十有**又要暗骂一声这人有病吧,可此时她看着眼前眉宇间难掩少年气的和珅,脑海中又闪过方才的诸多担忧,却如何也气不起来。
她只是在心底不知是喜是忧地低叹一声。
这人还有劲儿逗她,跟她开玩笑。
正说明还正年少。
还有许许多多的时间可以用来改变日后的人生。
有的是机会呢!
她方才慌成那个样子,干着的什么急啊……
“什么事儿,爷说罢。”这回她显得格外大度。
和珅略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瞧着她。
冯霁雯也瞧着他。
四目相对,一个满眼疑惑,一个满眼笑意。
见她似要忍不住开口发问了,和珅适才开口。
他眼底笑意淡却许多,声音却仍旧温和平缓:“我想问一问夫人,静云庵里的况太妃娘娘,几日前可是遇着什么麻烦事了?”
冯霁雯没料想他竟要问这个。
一时不禁被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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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 皇帝的‘称赞’
想到自己对太妃的承诺,她下意识地便想要摇头。
却听和珅赶在她开口之前,道:“此处没有外人,夫人不必担心走漏风声。再者,此事我已大概知晓了十之七八。”
在她面前,一日|日下来,他几乎是变了个人似得,在对待正事之时,能直说的话从来不愿拐着弯儿地玩心眼,十分愿意同她坦诚相待。
冯霁雯听罢略有些吃惊地道:“……爷是如何得知的?”
她也没想着和珅方才所谓知晓了十之七八,会不会是在变着法儿地诓她的话。
因为她也明白,和珅不会在正事上与她耍弄心机。
虽然她还未曾意识到,可事实却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二人竟在许多方面都已变得心照不宣起来。
“今日我与皇上禀奏完钱应明一案的进展之后,皇上同我问起了夫人。”
皇上问起了她?
冯霁雯更是忍不住大吃一惊。
乾隆怎会问起她呢?
“皇上问了什么?”大约还是方才在景仁宫中的一番经历使然,她如今竟有些像是惊弓之鸟,一听着有人如此突兀地关注上了她,就不由地想,是不是自己真的暴露了什么。
和珅再如何聪明绝顶,却也绝猜不到她这般心思,见她神色只当是出于对皇上的敬畏与畏惧。
“皇上问起夫人与静云庵里的况太妃娘娘,素日里是不是走得很近。”和珅回想起当时乾隆饶有深意的表情,又道:“我如实作答之后,皇上便与我说了一番话话,让我转达给夫人——”
……乾隆竟还有话要转达于她?
确定与自己真实身份无关的冯霁雯已然瞬间冷静了下来,然又因此想到了那晚静云庵之事,一颗心不免再度高高吊起。
她尚不知道乾隆在那晚赐死太妃一事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暂时理解为不知‘是敌是友’。
这种对方在暗而自己在明的感觉别提多么地让人没有安全感了。
还有……“皇上究竟说了什么?”她看向和珅问道。
这人在这时候卖什么关子啊。
和珅却忽然笑了一声。
又笑……
他一会儿不笑是不是就觉得憋得慌?
冯霁雯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万岁爷说,往前也隐约听闻了几回英廉府上的小姐,是个胆略不凡的姑娘家……今次才知传言非虚。”和珅说到这里忽而一顿,略去了一些自认为没必要说的内容,继而笑着道:“总而言之,万岁爷今日没少称赞夫人。”
冯霁雯:“……”
乾隆之前曾听说过她,这是毫无疑问的——不为别的,就为之前自家祖父曾为她参过刘统勋这件事儿,就已经足够让她在京城文武百官中‘名声大噪’一把了。
至于……胆略不凡?
指得十有**得是她之前死乞白赖地纠缠福康安这茬儿吧?
被一代帝王这么‘称赞’,冯霁雯一时觉得压力山大。
但同时也放心了下来。
乾隆这么说,一则可见他与嘉贵妃只知她当晚去过静云庵不同——乾隆显是得知了当晚全部经过,故而会道那句‘今次才知传言非虚’,说她胆子大。
二则,由此态度看来,后来出现营救太妃的便衣侍卫,应当便是乾隆派去的。
冯霁雯不由在内心长吁了一口气。
数日来积攒在心底的担忧也随之得以纾解了一部分。
虽不知给太妃送去毒酒究竟是谁的手笔,也不知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但好歹有着乾隆这个‘靠山’在,多少让人觉得安心不少。
“足见夫人这回立了一记大功。”和珅笑着说道。
冯霁雯自听得出这是开玩笑的话。
此事注定见不得光,有什么功劳好言。
再者——“皇上今日跟爷说这些,只怕并不是单单想夸一夸我这般简单吧。”她凝眸看向和珅。
她虽不知幕后之人为何要赐死太妃,也不知乾隆又为何出手相救,但她清楚的是,此事纵然表面看来她似是误打误撞地迎合了乾隆的心意,救下太妃一命,可皇家到底还是皇家——他们不愿意公诸于世的事情,往往谁也不能妄自碰触。
哪怕是意外,也是不被允许的。
故而乾隆这番主动与和珅半掩半露地说起此事,显是为了让她得以安心之余,好不至于因为疑神疑鬼而致使在人前露出蛛丝马迹来。
也该意识到此中牵扯并非是她所能够承担得了的,从而加倍谨慎小心。
“夫人既如此聪慧,当不必担心才是。”和珅幽幽叹了一口气,似有几分挫败、几分失落,“若非今日皇上隐晦提及,我只怕永远也没机会得知此事,哪怕一丝一毫线索也无法察觉得到——夫人如此擅于保守秘密,还怕会不慎泄露吗?”
冯霁雯听罢有些讪讪。
这人是在暗暗埋怨她对他隐瞒了此事吗?
“我之前承诺了太妃对此事绝口不再提……二来涉及宫闱,我不知其中究竟是怎样的一番轻重,故也没有无端使你也跟着牵扯进来的道理。”她如实解释道:“加之近来爷一头忙着钱应明的案子,另一头还要分心应付金家,这件本已得到解决之事,提与不提,都不急在这一两日。”
和珅自也知道她的大致想法,但亲耳听她解释开来,却又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陡然觉得心里舒畅了不少。
嗯……他方才之所以那么一副哀怨的模样,为的就是听听媳妇儿劝慰自个儿两句。
但正经的话还是要说的。
“夫人所言固然没错。可夫妻之间,本为一体,夫人遇到了如此危险之事,怎可独自承担。所谓的怕麻烦或牵扯他人,也仅仅只适用于外人之间罢了,既为家人,何来如此见外之言?”
听得他说‘家人’二字,冯霁雯有着短暂的怔忪。
视线中,却见俊朗的五官透着一股清逸之感的年轻人眼角微微动了动,似笑非笑的眼神是不经意间的惑人至极:“我处理钱应明一案时,夫人尚且知道为我诸般担心。怎么夫人遭遇此般惊险之后,却反过来对我只字不提?将心比心,夫人觉得自己这么做厚道吗?”
先不提厚道是不厚道了……
为他诸般担心?
她有吗!
年轻人,做人这么自恋只怕不太合适吧……
冯霁雯满心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花了好大把力气才忍住没说出什么煞风景的话来。
因为到底夫妻一体这句话是没错儿的。
不管有没有实,只要还有个名在,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想来他想表达的也正是这个意思。
于是她老老实实地点了头,算是答应了。
和珅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然又听她没忘了补充道:“我自己的事儿我大可以做主,可此事事关太妃,没有她的准许,若非是今日爷在皇上面前已然得知,我只怕也是没办法完全和盘托出的……事出有因,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
这番解释让和珅觉得……
虽然很明确地表明了在他与原则之间,她还是选择了坚守原则,大有日后若有同样的事情,还是会一样做的‘丑话说在前头’的执拗感,可偏生他听了却也丝毫都不觉得生气。
还觉得……很喜欢。
他笑了笑,道了个“嗯”字。
当然,如果有朝一日她肯在两者之间选择朝他靠拢一些的话,哪怕只是稍稍一些,他必然也要欣喜之极地向她敞开双臂。
总而言之,怎样都好。
冯霁雯半垂着视线的间隙,便也没瞧见坐在对面之人眼底闪过一丝无可奈何的宠溺之意。
——反正他所谓的原则,在她面前已然丢的一干二净了。
“此事就暂且不提了,有不明白的地方也不必再去深究。”冯霁雯道:“咱们就全当成什么都不知道罢。”
有些事,是不宜去好奇探究的。
和珅只又拿那好听的嗓音“嗯”了一声。
“对了……”
和珅只见冯霁雯忽而又抬起了头来看向他,面色郑重地道:“今日在景仁宫里,我从嘉贵妃那里得知金溶月一事忽然失去压制,竟是得了她的从中授意。”
之前只顾着害怕了,都没怎么细想此事。
这回难得和珅也有几分意外。
“嘉贵妃?”
他微微皱了皱眉。
流言忽然爆发,在他意料之外,昨晚他与冯英廉单独谈的便是此事——长谈一场之后,二人皆是觉得金简十有**还是顾虑着英廉府,欲借此来向英廉府做一个‘顺水人情’。
金简功利心十足,能为此而选择置女儿的名声于不顾,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唯一解释不通的是,他既存有如此心思,那最开始为什么又要摆出一副维护女儿到底的强硬架势?
忽然之间就变了态度,才是最令人觉得反常的。
这些是和珅与冯英廉无法推测到的。
可若真是嘉贵妃从中劝阻了金简,一切便都解释通了。
“依夫人看,嘉贵妃当时说起此事是何种态度?”
“她只道此事是金溶月不懂事,金大人护女心切被她给知道了,她十分地不赞同……”因当时仍沉浸在无尽的恐慌当中,故而冯霁雯并未能将嘉贵妃的原话一字不漏地记下来,“还说既不能让金家太过娇惯金溶月,更不可让我平白受下这份委屈……总而言之,好言安慰了我一番。”
真是一副不能再明白事理的模样。
只可惜她不信。
和珅自然也不会信。
“这是生怕她‘帮’了咱们,而咱们却不知情、不领情。”和珅笑着说道:“太岳父那边,今日早朝之后只怕也没少听金尚书一番竭力渲染吧。”
两头儿使力呢。
冯霁雯听到这里,才算完全明白了过来。
原来和珅和祖父,已然猜到了金家此举用意何在,只是不知其中细节罢了。
而她如今细致想来,也大概懂了。
说白了,不就是金家为了不与英廉府结仇,而以金溶月的名声做出的‘退让’吗?
这于他们而言,免去了不知多少麻烦——在实力不均的情况之下,能不走到针锋相对的那一步,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可冯霁雯轻松之余,却又莫名感到有些压抑。
金家这么做,客观而言可称得上目光长远。虽然,祖父十有**是不会买这笔账的……
金家应也想的到祖父的态度,可却仍旧因此而放弃了助女儿挽回名声的机会。
她并非是可怜金溶月,只是觉得这种‘选择方式’太过于冷血了。
同是出身官宦人家,相比之下,她是何等幸运。
此番若换做祖父,定是想也不想,必要倾尽全力保全她的。
当然,她若真犯下了这等错误,自会自己站出来承担,而不会任由祖父再竭力护短。
可重要的是家人之间的态度。
溺爱自然不应当,严厉亦是一种教导方式,可若拿家人来交换朝堂之上的利益,便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了。
说实话,若单从这方面而言的话,她多多少少觉得金溶月是有些可悲的。
……
这两日来,金溶月仍旧将自己关在房中,足步不出。
“阿碧姐姐……姑娘又没动筷?”
守在房外的丫鬟瞧着阿碧将半个时辰前送进去的饭菜又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急的都要站不住了。
阿碧也只有紧紧皱眉的份儿。
眼瞧着主子一日/日的几乎不进食,水也喝不上几口,绝大多数时间不是躺在床上昏睡,便是坐在窗前一动不动,门时刻要关着,就连窗户也不许她们开哪怕一道缝儿,屋子里黑漆漆,阴沉沉地,说不出的压抑。
而昨日更甚。
姑娘甚至将自己反锁在了房中整整一天一夜,她们连送水送饭都进不去。
还是今早夫人亲自过来好言劝着,劝了半个时辰有余,又说要去宫里求一求嘉贵妃……姑娘才开的门。
开门时,夫人瞧见姑娘消瘦虚弱,甚至要站不稳的模样,心疼的直是哭了起来。
“但愿夫人能求得动嘉贵妃娘娘,帮一帮咱们姑娘……”阿碧道:“这样下去,总归不是个办法。”
一旁刚才说话的那个新提拔上来的一等丫鬟青玉满脸急色:“是啊……不进食怎么能行呢。”
话音刚落,只见一名二等小丫鬟疾步自院外而来,略有些喘喘地道:“夫人从宫里回来了!”
阿碧脸色一喜。
这么快就回来了……想来该是十分顺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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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系列:两米哥哥电话里跟我说,他梦见我了,梦见给我表演劈叉!还说劈完大叉,劈小叉!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神经病(毕竟真没这种被人梦见观看对方表演劈叉的神奇经历……有点方。)他则倒过来说我不该笑话他,还说去学散打时真以为自己能劈的下来,谁料梦只是梦,有点失落……我替他问大家一句,这是中二病的前兆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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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 来不及了(月票×440
“母亲,姑母她怎么说?”
光线昏暗的闺房中,金溶月声音羸弱地迎了上来问道。
“你这孩子……怎么又没吃东西?”
尤氏忙地几步走来,抓住女儿一只手,红着眼睛嗔问道。
见原本好好的女儿被折磨成了如今这幅模样,她这个做母亲的只觉得心头被人拿尖刀剜过一般。
她拉着女儿在临窗的软榻上坐下来,语气几近哀求地道:“月儿,就算娘求求你了,你多少吃点儿东西行不行?”
这都好几天了。
光靠喝几口水哪里能够扛得住?
金溶月似连摇头皱眉的力气都没有,无力地微微反握住母亲温热的双手,道:“母亲先告诉我,姑母到底怎么说的?”
她不知自己究竟哪里惹了父亲不悦,竟让他做出如此决定来,宁愿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名声毁掉也要逼她认错。
以往父亲在家中虽也向来是说一不二,但置她于如此不顾,却还是头一次。
她欲向他问个清楚,但母亲却告诉她,父亲这回是真的生了气,谁也劝不动,让她不要再火上浇油。
她知道母亲比谁都在意她的名声,她能这么说,想必已在暗下替她求了父亲无数回……
于是只能将仅剩的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嘉贵妃身上了。
姑母有的是手段,有的是法子……
只有她肯帮自己,此事定能解决得了!
父亲又向来听姑母的话。
此事对姑母而言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她应当不会拒绝才是。
从前她在宫里不慎惹了祸,姑母都不舍得骂她一句,也没让她吃一丝一毫的亏。
虽然长大之后,她因自身的原因不愿再去全心全意地相信姑母,不觉间也有了些许隔阂防备,可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姑母当也不会因为这些而对她的事情坐视不理的!
虽然‘肯定’,但她内心仍然十分急切地等着听母亲亲口将答案说出来。
尤氏不忍去看女儿的眼睛。
她垂下头看着女儿反握着她的那双纤长柔荑。
“你姑母她……没说什么。”尤氏尽量放轻了声音说道,生怕刺激到女儿。
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金溶月震惊之余,脸色也跟着变得十分难看。
没说什么……
“她真的什么都没说吗?”她不死心地问。
“我没能见着她……”听出女儿声音里的颤抖之意,尤氏揪心地很,却也只能如实说道:“她让宫女与我传了话,说是正忙着会见贵客,抽不出空儿来。”
什么贵客?
她问了那宫女,得知嘉贵妃正在召见之人竟然是那冯霁雯。
但这一点她万万不敢跟女儿说。
若不然,只怕会令得女儿加倍不高兴。
“姑母不愿见母亲?!”金溶月微微瞪大了布满红血丝的一双眼睛。
“并非是不愿……只是无法抽身罢了。”尤氏轻轻拍了拍女儿顿时收紧的手,欲出言安慰什么,然而至此境地,却根本是什么安慰的话都编不出来了。
“不……”金溶月自顾自地摇着头,目光逐渐变得涣散冰冷,口中喃喃不清地说道:“她不会不知道母亲前去的目的……这么大的事情,她若有心帮我,决不至于连这一时半刻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姑母是存心的!
可……她怎么会不帮自己呢?!
这些年来,在京城闺秀圈里,她也没少帮着姑母做事啊!
她如今有了麻烦,姑母怎么帮也不愿帮她一把?
“母亲……”金溶月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她来不及去深究嘉贵妃冷眼旁观的原因,她现下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该如何是好!
“母亲再去求一求父亲好不好?”她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看着尤氏,满脸乞求之色:“母亲就跟父亲说……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可我已经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尤氏见状有着一瞬间的怔怔。
这还是她的女儿吗?
她的女儿……性子倔的不像话,别说是低头认错了,就是此般失措都还是头一遭。
她的女儿如今多么可怜啊!
尤氏心中酸涩无比,这几日来积压在心底的沉重一时皆被激发了出来,她陡然抽泣出声,伸手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哽咽道:“月儿……是娘无用,是娘没能护住我的月儿!”
“父亲呢!我要见父亲……我要亲自与他说!”金溶月欲推开母亲,却无半丝力气。
“月儿,来不及了啊……”尤氏满脸泪水地摇着头。
昨日四下已经起了苗头,今日她自宫中回来,更是亲耳听得了街头巷尾处的种种议论之音。
现如今这传言就如同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哪里还有收得回的可能?
“我知道……”金溶月听到‘来不及’三字,眼底的恐惧又重了几分,声音已带上了哭腔:“我知道来不及了……再也不能同之前一样了……但是、但是至少还是能够控制一些的不是吗?”
她好恨自己!
她恨自己拉不下面子,没能及时跟父亲服软儿认错。
若不然,父亲又岂会对她如此狠心?
她更恨冯霁雯!
倘若不是因她,她根本不会被逼入这等境地!
听女儿这般说,尤氏的哭声不禁更大了些。
金溶月被她哭的越发慌乱起来,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把推开了紧紧抱着她的尤氏,豁然起身便要往外走——“我要见父亲!”
尤氏被惊了一跳,连忙跟着起身拉住她一条手臂。
“月儿你先冷静冷静……”尤氏摇着头,满是泪水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不忍,道:“你父亲他早朝后尚未回府,这会儿想必还待在宫里办事呢。你这会儿见不着他……”
“那怎么办?”金溶月一双美目中眼泪越流越凶,几近六神无主,站也站不稳,看着面前的尤氏,似是溺水之人拼命地想要抓住最后一道救命稻草一般,问道:“那二哥呢?二哥在不在……他那么聪明,兴许能想出办法来呢!”
“你二哥他两日前……与人结伴游凤凰岭去了,说是三五日内回不来。”
什么!
就连二哥也走了……?
金溶月一颗心沉到了底,虚浮的身体一阵发软,听着脑海中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视线随之变得模糊起来。
“月儿……”
尤氏惊慌地扶住女儿摇摇欲坠的身体。
“快请大夫来!”
212 有事相求
金溶月醒来,已是天黑之后的事情。
她虚弱无力地张开眼睛,望着头顶床帐,神思仍有些痴茫间,仅有一个念头——
倘若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该有多好。
但因连日的不进食所致成的浑身上下的不适感,却清清楚楚地提醒着她眼前的境况是多么可怕。
一想到外人看待自己的目光即将会发生翻天覆地般的变化,她甚至想就此了结了自己。
如此一来逃避的彻彻底底,再也不用去面对旁人的议论了。
可她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她是京城才情样貌最出众的小姐,她的人生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她怎么舍得去做傻事?
她用尽仅有的力气攥紧十指,似在借此让自己振作起来。
“我要吃饭。”
她张口,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一旁守着的丫鬟被吓了一跳,忙转过头查看。
“姑娘您醒了!”丫鬟喜道。
“备饭菜,我要吃饭。”金溶月目光幽冷地平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脸色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小丫鬟见了莫名一阵不寒而栗,然还是立即应了下来。
不管如何,姑娘总算愿意吃东西了!
守在外间的阿碧听到消息连忙进了內间。
“姑娘能想通最好。”她高兴地道:“夫人刚走没多大会儿,奴婢这就让人去上房传个信儿!今日请了大夫来给姑娘看过,说姑娘无大碍,只是过于虚弱了些,按着药方子抓了几服药回来,这便给姑娘熬上,待用罢了晚饭之后,奴婢再服侍姑娘吃药。”
金溶月也不知听是没听,只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阿碧正要退出去之时,却听得她忽然开口吩咐道:“你去前院问一问,今日父亲几时下的早朝,下朝之后又去了哪里。”
中午她太过于激动,以致于现在才察觉到母亲当时的诸多异常之处。
母亲是最不擅长撒谎的人,如今一想,全是纰漏。
阿碧虽不知她打听这个要来做什么,但也不敢多问,只应了声“是”,即刻亲自往前院去了。
这并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情,她去了趟前院随便差了个仆人询问两句,便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前后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阿碧就折了回来。
掌着灯的房间里,金溶月仍旧保持着平躺的姿势,似乎从未动弹过。
“说。”
似察觉到阿碧的犹豫一般,她吐出来的字眼听起来格外生冷。
阿碧不敢瞒她。
“回姑娘,老爷今日是同往常一样的时辰下的早朝,回府换下官服之后,又让人备了厚礼……便往英廉府去了。”阿碧声音极小,“过了午时方才回来。”
金溶月听罢良久未语,也没任何激烈的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阿碧方才听得她发出一道轻“呵”来。
可笑。
当真可笑。
她傻得简直可笑!
竟当真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惹了父亲动怒,决心要以此来惩戒她一番,好让她长一长记性。
还有姑母的态度——
嗬。
原来是这么回事。
早早已经商量好了要把她推出去做牺牲品!
她竟比不得一个拉拢英廉府的机会吗?
她可是金家的嫡女啊!
金溶月不止是觉得愤怒,更多是觉得荒唐、无法想象。
若非是事实摆在眼前,要她如何才能相信最值得自己信任依赖的家人,竟然毫不含糊地拿她的名声来做了这样一桩官场之上的交易!
甚至可能只是一桩收不到任何回报的交易。
可他们还是选择放弃了她。
原来在他们的利益面前,她竟然是如此地廉价!
她忍不住讽刺地笑出了声来,笑声低而沙哑。
阿碧听得胆战心惊。
“姑娘……”她小心翼翼地出言宽慰道:“老爷前去英廉府,想必是为了姑娘之事登门赔不是去了……倘若英廉大人愿意既往不咎的话,再由他出面劝一劝和太太,和太太想必也不会再揪着此事不放,如此一来,对姑娘您自然是有利而无害的……”
“什么既往不咎?”金溶月转过头来看向她,目光似两道冰刺一般锋利冰冷:“怎么,你也觉得是我做错了吗?”
阿碧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奴婢绝无此意!是奴婢说错话了……请姑娘恕罪!”
“滚出去。”金溶月一字一顿命令道。
“是,奴婢告退……”
房门被从外面合上,室内灯影一阵摇晃,四下重新陷入了寂静。
金溶月抬起右手手臂,目不转睛地盯着手腕上那只嵌明钻海水蓝玉镯。
眼下事情已成无法挽回之势。
这个亏,她不咽也得咽了。
但害她至此的人,她也绝不会让她好过!
……
两日后。
冯霁雯今日起了个大早,照例与和珅一同用了早饭,待他动身去了理藩院之后,她则吃了盏茶,通身神清气爽地去了书房焚香练字儿。
近来忙东忙西的,一头担心金家会有什么动作,一头为太妃之事惊心动魄,再有钱应明这桩案子不算,嘉贵妃那边的态度更是令她好一阵惊疑不定——
而如今金家态度已彻底明朗,太妃娘娘的安危暂时也没了威胁,今日又是钱应明这记御状结案的日子。
嘉贵妃那边儿,冯霁雯还是秉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想法,多做多错,能尽量谨慎些,那就努力不让人抓到一丝纰漏来。
而至于这个嘉贵妃究竟是哪路神佛,在她没有威胁到自己之前,冯霁雯自也不会主动做出什么试探招惹之举。
人太折腾,容易死的快。尤其是在实力远不如人的情况之下,当以自保为先。
连日来的心绪浮动,今日才总算得以真正的平静下来。
可也不知是不是这段时日没碰笔的缘故,乍然捡起来,写了这么一行字,只觉得横竖瞧也不满意。
冯霁雯皱眉直摇头,干脆将其揉成一团丢进了一旁的竹编纸篓里,重新铺了张纸。
深吸了一口气,正要提笔之际,却听得未掩起的书房门被人轻叩了两下。
冯霁雯唯有转头望去。
只见是小仙。
“进来吧。”
几个丫鬟都知道她练字儿时不习惯有人在旁边呆着,故而若是无事,一般都不会来打搅她。
“太太,伊江阿少爷来了。”小仙进来禀道。
冯霁雯听罢问道:“他来找大爷还是二爷?”
今日咸安宫官学休沐,和琳前几日就跟冯舒志说好了去郊外骑马,一早赶在和珅前头出的门儿。
和珅则去了理藩院。
兄弟俩此时都不在家。
然而却听小仙说道:“伊江阿少爷称其今日是特地拜访太太您来了。”话罢又补充了一句:“还备下了礼物来的呢。”
拜访她?
冯霁雯讶然。
这小子找她能有什么事儿?
“他人在何处?”冯霁雯问道。
“就在前院儿客厅呢。”小仙询问道:“太太可要见一见?”
“既是特地来了,哪里有不见的道理。”冯霁雯只有搁下笔来,立即回房更衣。
伊江阿与和家兄弟交好多年,算不得什么生人,他既直言要见她,搁前厅见上一面,倒也无可厚非。
……
红桃正要为伊江阿再续上一盏茶之时,冯霁雯便带着小仙小茶两个丫鬟过来了。
红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连忙上前行礼。
从她身边经过之时,冯霁雯不由看了她一眼。
这之前怠慢懒散的丫鬟,这几日来好像忽然改了性子似得,做事儿不光勤快,待她的态度也格外恭谨。
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但她此时也没时间去琢磨一个小丫鬟的心思,只朝着伊江阿走了过来。
伊江阿已站起身,和往常一般笑嘻嘻地冲她作揖施礼,“今日小弟我不请自来,实在冒昧。若有打搅之处,还请嫂子多加见谅才好。”
冯霁雯闻言笑了笑,站定了道:“左右我闲在家中也无事可做,没什么打搅不打搅的——坐吧。”
“谢嫂子。”伊江阿一副巴结讨好的模样,嘿嘿笑道:“嫂子先坐,嫂子不坐哪儿有我坐的道理啊。”
这张嘴当真是不能再贫了。
冯霁雯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厅中左右各摆放着三张椅子,她便在伊江阿对面方向最内侧的座位上落座下来。
伊江阿这才跟着退回原处坐下去。
“今个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冯霁雯知道他这人性子虽然瞧着虚浮了些,可实际上也是个极知晓礼数的,二人之间虽不算陌生,可他专程上门儿找她,却还是实打实的头一回。
故而冯霁雯琢磨着,他当是有什么正事才对。
“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嫂子您的法眼啊。”伊江阿笑着奉承了一句,这才道:“实际上我今日前来,确实是有一件事情想托嫂子您帮一帮忙——”
冯霁雯疑惑地“哦?”了一声。
找她帮忙?
“你倒说说,我有什么能够帮得上你的?”
“呃,这个嘛……”伊江阿只开了个头儿就没再往下说,只一个劲儿地拿手里的扇子扇着风儿。
冯霁雯瞧了他一眼,适才道:“小茶,你带着红桃儿去茶房把昨个儿买回来的糕点取过来给伊江阿少爷尝尝。”
小茶不疑有它地应了声“是”,走过去见红桃还在原地站着,皱了下眉,道:“走啊,还站着干什么呢?”
红桃攥了攥帕子,垂下头与她一道去了。
出了厅门,小茶斜睨了她一眼,道:“我娘让我转告你,倘若你再不好好当差,认不清自个儿的身份,成日净打些歪主意的话,这和家可容不下你。”
红桃闻言将头垂的更低了几分,眼前闪过那日秦嫫因为她未将英廉大人来府上看望太太一事转告到椿院,而借此对她的一番敲打,不由还有些余惊未了。
“我省得。”她微微咬了咬唇。
小茶见状撇了撇嘴,“别一副好像我们在欺负你的样子成么……我娘说了,若你能安安心心做事儿的话,爷和太太都断不会亏待与你的。”
红桃便又应了句“知道了”。
小茶也不再与她多说,二人往茶房走去,一路再无话。
客厅中则除了伊江阿与冯霁雯,小仙及伊江阿带来的一名贴身小厮之外,再无其他人。
伊江阿开口之前,拿手挠了把后脑勺儿。
“是这么回事儿,前些日子紫云格格托我给她打听的一件事儿如今有了眉目,可也不知怎地,如今甚少见她出门儿了,想告诉她却也找不着机会。”他与冯霁雯讲道:“我想差个下人上门儿请她出来一趟吧,可又怕不方便,让人知道了未免引起误会……所以就想麻烦嫂子能不能递张帖子过去,借着您的名义让紫云格格她来家里一趟,我也好把这事儿跟她说道说道。”
冯霁雯微微动了动眉头,眼底显出几分思索的意味,面上却分外无奈,叹了口气道:“我倒想帮你来着,可如今紫云被家里禁了足,纵是帖子递了过去,她也无法出门赴约。”
“禁足?”伊江阿“啊——”了一声,似有些意外。
冯霁雯在一旁将他的反应瞧得明明白白的。
紫云被禁足不是一日两日了,知道的人不在少数,伊江阿又是京城有名儿的消息篓子,岂会真的一无所知?
好好说话不装还且罢了,这么一装,反倒真让她觉察出了几分不对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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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 浓浓少女心
“不如这样吧。”见他似在‘犯难’,冯霁雯及时说道:“紫云要你帮着打听的是什么事儿?若是方便透露的话,我倒是可以去一趟奉恩辅国公府,从中转达。”
“这……”伊江阿笑了笑,道:“嫂子您与紫云情同姐妹的,按理来说这也没什么不方便透露的,可关键这事儿吧……它特复杂,一时半刻地我还真跟您说不清楚。”
冯霁雯十分‘善解人意’地“哦”了一声,问道:“那照你这么说的话,还是由你当面跟紫云讲来的好?”
她倒要看看,这小子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话是这么说没错儿……可关键不是我如今见不着她么?”伊江阿一副头疼的模样,道:“算起来,这事儿拖得也是怪久了的,再耽搁下去,也不知道紫云格格那边儿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冯霁雯一脸赞同地点头,仿佛压根儿就没意识到他在给自己下套似得。
伊江阿悄悄打量了她一眼,又一阵唉声叹气。
冯霁雯忍着没笑,只是道:“此事确实不好办……真是对不住啊,嫂子也没能帮你想出个什么好使的办法来。”
“嫂子言重了。”伊江阿连忙摆手,片刻后,眼珠子转了转,道:“不然这样吧——”
“你想出办法了?”
冯霁雯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个大写的‘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
为了配合这小子,她容易吗?
说话的方式为什么不能简单点,非得这么绕来绕去的,累不累?
生怕被人察觉到那点儿小心思似得。
“嫂子可以去奉恩辅国公府见紫云格格的对吧?”伊江阿先是问道。
冯霁雯点点头。
“那嫂子带我一道儿去,如何啊?”
冯霁雯正准备吃茶的动作不由一顿。
“带你一道儿去?”
伊江阿毫不迟疑地点头。
冯霁雯觉得这就不好再继续演下去了。
“嫂子先这么跟你说吧。”冯霁雯握着手中茶盏说道:“且不说我带你去奉恩辅国公府合不合规矩,纵然要你打着拜见辅国公的由头进了国公府,可紫云她也没办法出来见你——”
想到紫云那座被看成了铁桶一般密不透风的院子,冯霁雯不禁就觉得一阵同情。
“这个我也想着了。”伊江阿道:“若这么着真能成的话,我自个儿早就过去了,也就不必特意麻烦嫂子您了不是。”
这么说他还有别的主意不成?
冯霁雯看着笑嘻嘻的伊江阿,忽而生出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来。
“我是这么想的……”他嘿嘿又笑了一阵儿,复才讲道:“我扮作嫂子您的丫鬟,跟您一同过去,这不就成了么?”
冯霁雯霎时间瞪大了眼睛。
“扮作丫鬟?”
这法子真亏他能想的出来!
小仙也觉得腮边的肉一阵抽搐,拿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伊江阿。
偏生伊江阿一丝不好意思的模样也没有,坐在那里等着冯霁雯拿决定。
“这……这能成吗?”冯霁雯满脸复杂地看着他。
这万一要是被人给发现了的话,纵然本只是为了传个消息,但说出去只怕也没人会信——任谁瞧见了,多半都会觉得这是明晃晃的私会。
还是男扮女装去私会。
倒是很有潜力被传为京城年度最奇葩的私会事件……
她怎么想怎么觉得不靠谱儿。
伊江阿见她犹豫,当即拍了拍胸脯,道:“不瞒嫂子您说,就扮女装这茬儿,我没少拿来用过,之前好几回我被我阿玛禁足在家,都是扮成小丫鬟偷偷出的门儿,一回也没被发现过——这大约是得益于打小儿我就爱听戏学戏,还最爱扮里头的花旦,一来二去的,连神韵都能学得**不离十!嫂子您就放心吧,一准儿不会出什么差池的!”
伊江阿身后的小厮闻言甚至将头埋进了胸前。
这究竟有什么好值得拿炫耀的口气说给别人听的啊少爷……
冯霁雯:“……”
合着他在男扮女装这方面,已然是个颇有心得的老司机了?
这小子的口味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瞧着他满脸自信的模样,冯霁雯微微叹了口气,为难地道:“不是嫂子信不过你的能力……而是俗话说的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到时真有个意外,你与紫云只怕都不好收场。”
伊江不以为意。
“这点儿我早就想着了。且不说我与紫云格格吧,单说嫂子您乐意忙我这么大一忙,我也不好让您跟着冒险啊。”他笑着道:“但这又不是在外头,人多眼杂地,说不清楚。这好歹是在国公府里,我就是真被人给当场识破了,嫂子觉得辅国公府敢让这消息传出去吗?了不得那国公爷派人将我揍一顿丢出去便是了,但决计是不敢大肆宣扬的。”
冯霁雯被他说的一愣。
这话倒是没有错。
做父母的,尤其又是宗室人家,自然要竭力保护好女儿的闺誉。
更何况,紫云现如今跟于敏青家的儿子议上了亲,名声上正是容不得有一丝一毫闪失的时候。
“嫂子,您就答应我吧!等回头,我请您跟和兄去状元楼搓一顿!”伊江阿又道:“再者说了,我这么大费周折地为的也不是自个儿,说到底不还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吗?”
被他这么一顿说,冯霁雯可谓是半点拒绝的理由也找不出来。
伊江阿与和珅和琳兄弟二人相互之间以兄弟相称,伊江阿又在咸安宫官学中对和琳照顾有加,这份情义没得说。
再加上她自个儿也没少麻烦过伊江阿。
先前淑春园中,便是他帮着自己查的鹤公公的背景。
后来汪家那位‘静姨娘’的底细,也是托着他去打听的。
于情于理,伊江阿如今有事儿要她帮忙,她当是不该拒绝的。
可她这人谨慎惯了,做事之前总要先将后果想上一遍,而这件事儿她最怕的结果还是在伊江阿与紫云的名声上头。
纵然伊江阿那般解释过了,但也不能保证事情的发展都能在他的预测范围之内。
她总是如此,自己的事情可以拿来试着冒险,但旁人的事情一旦要经自己的手,也不知是不是责任心使然,总担心会出什么纰漏。
“嫂子若真拿不定主意,那我让姚三儿去一趟理藩院,问一问和兄的意见,嫂子觉得如何?”伊江阿说道。
冯霁雯怔了一下。
这事儿跟和珅有什么干系?
她是那么没有主见的人吗?
“也好。”
欸?
她为什么不假思索地点了头……?
大抵是,就思考事情时的全面性及周全性而言,和珅的脑袋要比她的来的更值得信任一点,吧?
这跟有没有主见……应当没太大关系。
冯霁雯给自己找着了一个看起来十分具有说服力的理由。
伊江阿见她点头,当即真的就让小厮往理藩院‘请示’和珅去了。
这期间,冯霁雯不大厚道地一直在想:和珅若是拒绝,当是再好不过的。
如此一来,她也就能省省心了。
她不是怕伸手帮忙的人,而是关键得看这忙怎么帮。
这事儿整的就跟孩子胡闹似得,她心里实在没底儿。
可结果却让她十分失望。
和珅竟然答应了。
还交代她只管放宽了心。
“和兄都答应了……嫂子您看?”
冯霁雯也唯有道:“你可想好了?到时候真挨了打被扔出去,可没你后悔的地儿。”
“那必须的!”伊江阿哈哈笑着站起了身来,与小厮吩咐道:“姚三儿,把咱们带来的衣裳首饰都拿过来!”
还带了衣裳首饰!
这可真是实打实的早有预谋。
简直全都是套路啊。
而当冯霁雯瞧见小厮从包袱里抖落出来的那身儿颜色不能再粉的丫鬟服之时,更是久久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就连珠花,都是清一色的粉嫩。
这少女心,真是……绝了。
她甘拜下风。
……
自打从静央楼一事之后一直足不出户的金溶月,今日一早带着贴身丫鬟阿碧,乘马车前往了正黄旗辖地。
马车在城中穿行了约半个时辰有余,方才在定府楼街后的一座别苑前缓缓停下。
一身掩人耳目的枝黄色衣裙,头戴幂篱掩面的金溶月扶着阿碧的手下了马车。
别苑的门因为主人不常过来而紧闭着,阿碧上前轻轻叩了数下,片刻便有了仆人前来开门,与金溶月行了一礼之后,态度恭谨地将人请了进去。
待仆人重新将门闭上,一行三人朝着前堂的方向走去,金溶月适才问道:“十一爷可有留话几时过来?”
仆人躬身跟在其侧,闻言答道:“这个主子没说,姑娘且稍作歇息,等一等吧。”
这一等,直是等到了一个时辰之后,临近正午时分,方有下人来禀,说是十一爷过来了。
金溶月这才摘下头顶幂篱,自椅上起身相迎。
一身段蓝圆领锦袍,腰束玄色绣金线卧龙带,头戴一顶六统一合边儿镶黄玉坠红缨帽、看起来心情不错的十一阿哥永瑆带着两名随从负手跨入堂中。
“十一阿哥吉祥。”金溶月垂首福了一礼。
“这儿又没旁人,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见外?”永瑆笑着拍了拍她的肩,金溶月本下意识地想要躲开,然而想到自己尚且有求于他,便没了避开的动作。
永瑆眼底划过一丝意外。
往前他这个表妹虽也不抗拒二人之间的往来,也默认了他的许诺,可在他面前无时无刻皆是不忘端着一副才女的架子,冷傲的样子好比是冬日里的腊梅,仅可观赏,却不容人随意碰触。
像今日这般未避开他的手,无疑是头一遭。
一股难言的得意感自永瑆心底升起,他笑着借势一把揽过金溶月的肩,道:“一早我去跟额娘请安的时候,她留我下来说了会儿话,这才耽搁住了,来的晚了些,月儿表妹该等得急了吧?”
金溶月扫了一眼他搭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右手,敛去眼中的不自在与排斥感,道:“昨日十一阿哥让人回信时只说今日在此相见,并未约定具体时辰,是我来的过早了些。”
“表妹还是这么地善解人意。”永瑆状似欣慰地喟叹了一声,见她欲回原处落座,揽着她的肩转了个方向,“好些时日没见着表妹了,咱们去內间说话罢?”
金溶月垂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永瑆满脸喜色地拥着她往內间走去。
阿碧眉间闪过一抹不赞同,下意识地欲跟进去,却被十一阿哥身后的随从给伸手拦在了外堂。
她也唯有暗自皱紧了眉在心里头干着急。
內间之中光线不比外堂来的充足明亮,两扇镂空雕花大窗也未来得及支开,仅有一层薄薄的日光透着窗纸照进来。
“表妹,咱们坐着说话。”
永瑆揽着金溶月在临窗的罗汉床上坐了下来,右手顺着她的肩往下滑,搂住了那纤细的腰肢便要将人往怀里带,金溶月脸色一红,微用了些力气将身子扳正,不至于靠在他怀中,口气有几分失落地道:“看来十一爷是半点没将月儿的事情放在心上。”
永瑆闻言脸上笑意一滞,忙地道:“这你可就冤枉表哥了!你刚出事儿,我便凑巧得了皇阿玛的差使陪着老佛爷还有九格儿去广济寺祈福去了,这一呆就是四五日,直到昨个儿才回的宫——那寺庙里尽是些成日只懂念经的秃驴,我委实是半点消息也没能听着!刚一回宫知道了个大概,听下人说你让人传了信儿到这别苑中来,这不就赶忙地约你今日来此相见了吗?”
他说的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末了又拿左手拍了拍胸脯,道:“倘若我提早知道这事儿,哪里能容你受这么大委屈!”
金溶月不知信是没信他的话,只半垂着眼睛,低低道:“如今再说这些也晚了……我眼下已成了别人口中耍弄心机,构陷他人的阴毒小人,近日来,连门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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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敢这么说!”永瑆佯怒了一句,继而又放低了声音好言安慰道:“此事我也有了解,你受了伤,怎还能倒过来怪你呢?这是那些人愚昧无知,往日嫉妒你惯了,好不容易找着了借题发挥的机会,趁机来打压你呢!但话说回来,这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且过些时日便没人记得了。你尽管放宽了心,别净往坏处想。瞧瞧这几日没见,你都消瘦成什么样子了?表哥看了是真觉得心疼啊……”
说话间,放在金溶月腰间的右手又是一阵不安分。
“表哥当真心疼我?”
“那还有假?”永瑆满脸认真。
“那表哥可愿帮我一个忙?”
金溶月微微转过了身子面向他,一双微微上挑的潋滟美目中含着请求之意。
这眼神换作谁只怕也不忍拒绝。
永瑆瞧得心底一阵发软,嗅着少女身上近在咫尺的幽幽体香,一股无名燥热烧得他喉咙都有些发干,忍不住紧了紧贴在她腰后的手臂,一面有些魂不附体地道:“什么忙,你只管说。”
这也不能怪他定力差,只能说原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美人儿忽然放下了身段儿,贴在臂弯里一句一个表哥的喊着,加之又是梦中肖想已久之人,一时之间实在不好控制此刻过于澎湃的内心。
“表哥曾跟我说过,姑母早年曾替表哥培植了一支专用来搜集文武百官背景底细的暗卫。”金溶月声音格外柔和地道:“我想跟表哥借来一用。”
她很懂得把握如今求永瑆办事的度。
故而并未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以免他因顾虑嘉贵妃那边而生出拒绝之意。
他如今对绝大部分事情的决策权都还被嘉贵妃握在手里,但这点小事,想必还是能够做得了主的。
“表妹借他们作何?”永瑆怔了一下,问道:“你想要查谁的底细?”
“冯霁雯——”
金溶月未有隐瞒。
她要借他的人来查,即便想瞒也瞒不住。
“查她?”永瑆仿佛听到了十分好笑的笑话一般,“哈”了一声,道:“冯英廉家的孙女儿,那可算是咱们北京城赫赫有名的‘人物’了!你想知道什么,在闺秀圈儿里那么随口一问,还怕有什么问不出来的吗?”
冯霁雯有什么好查的!
金溶月却满口认真地道:“这么一个小忙,表哥都不愿帮我?”
她想查的,自然是表面上所不为人知的东西。
这世上谁都怀有着或多或少的秘密。
她这几日来已然想的十分清楚了,之前她之所以在冯霁雯身上吃亏,显是因为她对冯霁雯的了解太过表面了。
她要知道冯霁雯的全部底细和弱点。
比起一无所知的硬碰硬,这才是最冷静理智的做法。
“我哪里会是这个意思?不过是查个人罢了,你想查谁尽管查,表哥没二话儿!”永瑆一脸依从地道。
金溶月垂下眼,“多谢表哥。”
“跟我还道什么谢不谢的……”永瑆压低了嗓音,拉着她往怀里拽,刚要细细品受佳人在怀的感觉,金溶月却抵着他的胸膛错开了距离,含笑说道:“今日出门之时,与母亲说好了要在午时之前赶回去,若不能及时赶回,只怕要叫她担心了。”
永瑆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这算什么?
他这边儿才刚点头答应帮忙,她却抬脚就要走了。
这跟过河拆桥有什么区分。
心里不高兴,他面上却并不显露出来,只是道:“既然如此,那就尽早回去吧,也省得舅母挂心。”
反正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两日。
就好比是桌儿上最好的那道菜,总要多等些时辰才能端上来任人品尝。
对于金溶月,他暂时还是有些耐心的。
永瑆笑着将人送了出去。
金溶月重新戴上幂篱,乘车离去。
然而马车刚离了定府楼街,刚拐进左侧的马状元胡同里,却忽然被人给拦下了。
“怎么回事?”
马车中,金溶月皱眉冷声问道。
阿碧连忙将马车帘撩开一道细缝儿,往前方看去。
只见是一名骑着棕红色大马的锦衣少年拦住了她们马车的去路。
而这锦衣少年,也并不陌生。
“姑娘,是福三爷……”阿碧的口气略有些紧张。
福三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金溶月闻言脸色也随之一变。
此处离十一阿哥的别苑仅仅隔了一条街而已,福康安会不会是察觉到什么了?
车夫显然也认出了福康安,故而也不敢出言要求他让开路来,唯等着马车里的主子发话。
迟迟不见车内有动静传来,福康安甚至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认错马车了,一时将马往前又驱了驱,出声问道:“敢问车内坐着的可是金二小姐?”
车夫既不敢答是,也不敢答不是,脸色为难到了极点。
福康安见状不由皱了皱眉。
“姑娘……”阿碧看着金溶月,有些着急。
金溶月抓了抓衣角,犹豫了一番过后,最终是道:“问他缘何拦车。”
马车上虽没有金家的府旗,但也是她常坐的,福康安事后若有意查明她今日是否出了门,可谓是轻而易举之事,故而此时若是避开,反倒更会令他生疑。
再者,他不一定就知道她去了何处。
听她给了准话,阿碧遂也不作犹豫,揣着忐忑下了马车。
福康安认得她,确定了车里的人是金溶月无疑,英气勃勃的眉眼间顿时就生了喜悦出来。
这些日子以来,他没有一日不想着要见她一面,可偏生额娘看得紧,加之金溶月闭门不出,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听阿碧上前行礼后,委婉地询问他为何拦住她们的去路,福康安遂才意识到自己举动欠妥,当即自马背之上跃下,来至了马车前,隔着帘子冲金溶月作了一礼。
“方才无礼突兀拦住贵府马车去路,不知可令金二小姐受惊了?”少年人难掩语气中的温柔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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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 ‘太过分了’
“无妨。”
金溶月的声音自马车内传出,带着福康安熟悉的清冷问道:“不知福三公子怎会在此?”
她如此一问为的是求一个明白,以确定福康安是否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然而落在福康安耳中,却是对他少之又少的关注。
往前在外面遇到,向来都是他说一句金二小姐答一句,而从未有主动问及过他的事情。
故而虽然只是这么随口一问,却也令福康安感到一阵欣喜。
他忙答道:“今日随同额娘前来广化寺上香,额娘在寺中恰好遇到了愉郡王妃,王妃邀了额娘去郡王府小叙,我闲来无事,便在这附近转了转。”说到此处,笑道:“不料竟恰巧看见了金二小姐的马车。”
定府楼街走到头儿再过一条清水胡同便是愉郡王府。
如此说来,当真只是偶遇而已。
金溶月心下舒了一口气。
福康安此时又问了一句:“不知金二小姐怎也会来此?”
此处离金府甚远,起初看到马车他还当是自己眼花了。
这么久没出门儿的金二小姐来正黄旗的辖地作何?
“也是来广化寺上了炷香。”金溶月答的十分坦然平静。
福康安没有不信的道理,有的只是庆幸。
庆幸没在广化寺里遇到金溶月。
若不然让额娘瞧见了,为了防他,只怕根本不会给他片刻自由。
“那倒是巧了。”福康安道:“近来金二小姐为小人所觊觎,确实该上柱香拜一拜,好祛一祛这霉运。”
金溶月不置可否,并未接话。
福康安以为是自己又说错话了,不该再在金溶月面前提起静央楼之事来。
正有些无措之际,却听得金溶月讲道:“烧香求佛,图一个心安罢了。”
心安?
福康安听得这二字,只觉心口随之一阵酸涩,恨不能替金溶月受了如今外面这些流言才好。
“当晚之事会恶化到如此地步,与我也难逃干系。”连日来压在心里的愧疚感在此时不禁被再度放大,他略微放低了声音讲道:“我知道如今过错已经酿成,多说无益。金二小姐若心中有气闷有委屈,只管朝我发来,我绝无半句怨言。”
金溶月听得此言,沉默了片刻。
后才道:“此事错不在福三公子。”
福康安刚要再言,却又听她讲道:“但如今有我一事需劳烦福三公子代为跑一趟,不知福三公子近来可有空暇?”
“金二小姐但说无妨。”福康安甚至隐隐有几分雀跃。
能为金溶月做些什么,不管大小,皆是他如今求之不得之事。
感受到他格外热衷的态度,金溶月微微勾了勾嘴角。
此番她固然失去了太多,但有些东西却还是没变的。
“我想请福三公子代我去一趟和宅,向和公子及和太太带一句话。”
向和珅夫妻二人带话?
一听到与这夫妻俩有关的话,尤其是冯霁雯,福康安不由就觉得格外烦躁。
但话出自金溶月之口,他纵然再不乐意听,却还是仔仔细细地听了个完整。
这一听可不得了了……
险些没将他给气炸!
“请福三公子先代我赔句不是。”金溶月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被逼无奈的强撑之感:“但也请福三公子与他们说清楚了,此事即便有错,却也皆是我一人之过,与金府其他人并无干连——他们家中的下人要在四下议论我,我没有怨言,但还请口下积德,不要将我父亲与母亲等人也牵扯进去。”
“什么?”福康安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此时阿碧在一旁很有眼色地接过话来,道:“昨日奴婢出府采买之时,在五味斋中恰巧撞见了和宅里的丫鬟在与人添油加醋地败坏我家姑娘名声,言辞间……对老爷及夫人也多有不敬之处。”
“随意弯曲事实且罢了,竟敢于人前妄议朝廷命官!这婢子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想活了不成!”
福康安火冒三丈。
真是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奴才!
他不信如果没有主人授意的话,一个区区丫鬟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若非是我如今处境特殊,一举一动皆有人时刻注意着,怕到头来又要引起外人不必要的揣测的话,我必定亲自登门去一趟和宅。”金溶月的语气听起来倒无半点怒意,可越是如此,便越让福康安觉得其隐忍的程度令人心疼。
吃了这么多亏,反过来竟还要向冯霁雯他们道歉!
金二小姐何错之有、何其无辜!
如今这世道难道真的就没有道理可讲了吗?
他越想越是气愤难当,“决不能任由和家的人再如此得寸进尺下去,我这便找他们去!”
太过分了!
他转身便要走,却忽然听得身后传来马车帘被撩开的动静。
“福三公子且慢。”
刚半侧过身的福康安闻声连忙转回头去。
这一瞧,直是觉得心中一阵抽疼。
马车帘被撩起一半,金溶月的形容显现在了他的视线当中。
未满十日不见,原本就有些瘦弱的姑娘如今的身姿更是羸弱到了极点,一身枝黄色衣裙颜色淡极,样式极为普通,也不见任何精致的花样,半点没有这个年纪的女儿家本该有的鲜丽。
她甚至还戴了幂篱遮面。
这是有多么害怕被人认出来,加以非议?
曾经的金二小姐是京城闺秀当中最受人尊重的第一才女,无论何时何地,所接受的目光无不是欣赏与推崇,怎么一夕之间,却要以如此模样来躲藏旁人的视线……
福康安很想看一看幂篱之下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庞。
但又极怕看到如今她会是怎样落寞委屈却又兀自强撑的神情。
“我实不愿见此事再度扩大,还请福三爷不要与和家再起冲突了。”金溶月嘱托道。
福康安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强压下心头的起伏。
“我自有分寸,必然不会再带给金二小姐任何麻烦。”
他拱手一礼,未再多言,大步走向马匹,翻身而上,策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地。
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胡同一端,金溶月遂才缓缓放下了马车帘。
她想,福康安根本不会听从她的嘱托。
但这正是她所乐见的。
……
同一刻,和家的马车刚在奉恩辅国公府大门前停稳。
小仙表情复杂地先行下了马车。
另一名‘粉衫丫鬟’也忙跟着她跳了下来,二人站在一块儿,其身形生生高过了小仙大半个脑袋。
“太太,下车了。”
‘粉衫丫鬟’捏着嗓音提醒道,倾身为冯霁雯将车帘撩开。
这一撩,便有一张涂脂抹粉、笑得格外谄媚的脸庞闯进了冯霁雯的视线当中。
平心而论,扮作女装的伊江阿因自身本就生的偏于白净,五官也不算过于硬朗的缘故,故而并不显得太过招眼,甚至不细看还真就像个身材过于高挑了些的丫鬟。
但由于知道眼前这货是个实打实的男儿,再见他一身丫鬟打扮,音容都十分卖力地朝着女儿家看齐,冯霁雯不免怎么瞧怎么觉得这画面颇为辣眼睛。
然而转念一想,伊江阿演的如此卖力,她也实在不好不争气地露出纰漏来,免得到时再拖了他的后腿。
冯霁雯调整了一番面部表情,搭着小仙递过来的手下了车。
她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尽量不去看伊江阿那张脸。
而此时,一阵渐缓的车轮滚动声传入耳中,一辆十分气派宽敞的油壁马车挨着国公府的墙根儿缓缓停了下来。
冯霁雯下意识地望去,只一眼,便认出了是哪个府上出来的马车。
马车中先后被扶下来了一名绿衣小姐与一位着姜黄色旗服、满头珠翠,贵气十足的太太。
“那不是阿桂府上的大太太吗……”小仙低声说道。
冯霁雯自也将人认了出来。
她与瓜尔佳氏不过也就见过两三面而已,而唯一一次说过话,便是去年年底咸安宫官学考核之时,瓜尔佳氏对她的一番敲打提醒,要她离韶九远些那一回了。
奉恩福晋是阿桂府上嫁过来的姑奶奶,瓜尔佳氏这个做嫂子的来走动走动无可厚非。
跟在瓜尔佳氏身侧的小姐是二姑娘章佳吉菱。
章佳吉毓被勒令禁足至选秀为止,如今自是没机会出门。
冯霁雯未有热络地迎上前去,却也未有失礼,先是让至了一侧让瓜尔佳氏前行,后又在瓜尔佳氏经过身侧之时,矮下身子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
这是晚辈待长辈的基本礼貌。
作为长辈的瓜尔佳氏也将面子功夫做的十分到位。
“这不是和太太吗?怎这么巧,可是找紫云那丫头来了?”她在冯霁雯身前驻足,笑的一脸和气。
冯霁雯不由想到当日在咸安宫官学里她也是这样地慈和,只是自其口中说出来的话,却委实令人不敢恭维。
她笑着答了句“是”。
二人随意地寒暄了两句,遂一同进了辅国公府的大门儿。
瓜尔佳氏带着几个丫鬟往前走,似有意同冯霁雯拉开距离似得,脚下不做停留,嘴上也不再有多余的一句话。
冯霁雯便也识相地放慢了脚步,未与之同行。
却见章佳吉菱也慢了下来,渐渐与她走到了一起。
“和太太,许久不见了。”小姑娘主动开口道。
她与章佳吉毓不同,早前接触下来已对冯霁雯放下了诸多偏见,虽平日里并无来往,但偶尔在外面遇到了,态度还是十分友善的。
冯霁雯向来是别人敬一尺,她便还一丈,当下回以一笑,客气地与之问候了一番。
“前几日,二哥来信了。”章佳吉菱说道。
“可是到云南了?”冯霁雯问。
昨日还听和珅说,大军已抵达云南行辕,开战之日不远矣。
“嗯。”章佳吉菱笑道:“二哥同我说了他一路上的见闻,很是新鲜有趣呢!”说到此处,便挑了几件好玩儿的讲给冯霁雯听。
冯霁雯听罢跟着笑了笑,点头道:“看来他倒是不虚此行。”
“是啊,看二哥信上说的,我都想去瞧瞧各地的风俗呢。不过人家都说这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我真怕二哥他……”章佳吉菱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郝然地低下了头,讪讪地道:“我又说胡话了。”
她性格率真,说话常常轻重不分,这些日子虽因接近选秀而在家里学着各项规矩,可到底性子不是那么好改的。
“他是你二哥,你担心他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冯霁雯笑着说道:“可有阿桂大人在,我想纵然你二哥他有心想要以身犯险,阿桂大人也必然不会由他胡闹逞英雄的。云南总归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要跟着打仗,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章佳吉菱抬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一时间目光却是定在了冯霁雯身上,迟迟没能挪开。
以前尚且不觉得如何,可如今跟着教习嬷嬷学规矩习礼仪,才深觉其中不易,再观冯霁雯的一举一动,行走间的仪态,竟令她不禁有瞠目结舌之感——似乎教她的嬷嬷都做不到走路走的这样好看。
嬷嬷教的主要是‘规矩’,可身侧的冯霁雯不光给人一种极守礼的端庄感,更令人觉得赏心悦目。
真正有涵养的女子,都该做到如此细节吧?
往前她崇拜金溶月的才气,甚至包括那仿佛时刻都透着股高贵与疏冷感的一言一行,可如今许是因为听闻了静央楼一事,她忽而觉得活得那般看似清傲实则十分张扬,兴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时刻被人盯着会不会犯错,怪累的。
她如今倒很想像现在这个‘改过自新’的冯霁雯学着一点,虽没有金二小姐高高在上的脱俗感,虽强硬起来还是那般地不肯吃亏,在外人眼中有几分刁蛮,但实则平日里却格外平易近人。
落落大方,毫不忸怩。
微笑时的气质,仿佛应了书中写着的那个叫做‘人淡如菊’的词儿。
不拘泥于一面,该怎么着时便怎么着,洒脱极了。
见冯霁雯若有所查地转头望来,章佳吉菱才意识到自己盯着她看了许久,委实有些失礼。
回过神来,这才道:“二哥在信中还问起和太太了呢——”
“是吗?”冯霁雯笑问道:“都说什么了?”
一旁扮作丫鬟的伊江阿连忙支起了耳朵。
他得替和兄好好留意留意这位‘韶九表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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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略晚了些,今天下午临时出门儿上街弄了个身份证复印件,码字的时间给耽搁了。
题外话系列:今天带着旺旺出的门,我妈买西瓜的时候,它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跳上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妈妈的电动车前面的踏板上,一只肥美的牧羊犬就这么乖乖地坐在上面!
我唤它时,它一脸懵逼的看着我,好像自己也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看看电动车的主人,瞪圆眼睛的表情仿佛在说:我是谁?发生了什么?我特么怎么会蹲在这儿?
被它给蠢哭了,也不知这智商是不是随了它上一任主人两米哥哥的缘故…
216 你有病吧!
嫂子固然信得过,可那彦成这小子往前在京城时,没少因为嫂子的事儿跟人急过眼,又是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谁知道他对嫂子是不是真的就只有兄妹之情这么简单?
伊江阿很是警觉地想着。
“二哥问和太太近来过的如何,可有什么不顺之事。”章佳吉菱与冯霁雯一面走,一面说道:“还说倘若和太太遇着了什么麻烦,但凡是阿桂府能帮得上的,万莫要见外,只管同阿玛讲。”
话末又加了一句:“阿桂府与英廉府乃是世交,这点不必二哥说,和太太也不该同阿桂府见外才是。”
可她近来在想,当初大姐口中那些带有嫉恨之意的话,有没有可能有一部分是真实存在的……
譬如,二哥待和太太究竟是怎样的一番感情?
换作从前,二哥必然不会除了家书之外,再另行单独给她来信的。
她与二哥的关系,跟大姐没犯错之前是没有区别的。
或因不是一母所出的缘故,又或许是她与大姐幼时的性子便不大招二哥喜欢,总而言之,二哥待她们,向来只是做到兄长该担的责任,而与真正亲密无间的亲情扯不上干系。
至于这封所谓给她的信上,除了对家中众人的一番问候之后,余下的……几乎全部是在问和太太之事了。
那封信她看了一遍又一遍,总觉得看似一派平静的字里行间,仿佛隐藏着许许多多隐晦而又欲言又止的复杂心事。
她尚且不大懂男女之情,但她至少分得清,那绝不是普通的兄妹之情所能够衍生出来的情绪。
冯霁雯正笑着答道:“你回信与他说一声儿,我万事皆好,要他不必担心——他这有事没事儿地,总盼着我不如意算怎么回事?”
听她开玩笑,章佳吉菱也接了一句:“……阿玛看了二哥写的家书,也皱着眉头说他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页,啰啰嗦嗦地跟个姑娘家一样,半点没有学到他的爽快劲儿呢。”
冯霁雯不禁跟着笑了几声,道了句:“章佳大伯父这话说的不无道理。”
二人带着丫鬟一路往前厅行去,一路上倒也相谈甚欢。
冯霁雯与章佳吉菱来至前厅之时,瓜尔佳氏已然落座,奉恩福晋章佳氏约是提前得知今日娘家嫂子要过来,故而也已在厅里坐着,旁边没有外人,她正同瓜尔佳氏说着家常。
听得脚步声,瓜尔佳氏只低头品着花茶,章佳氏则下意识地转头朝着厅门处望来。
“阿菱来了。”章佳氏亲切地道:“快过来坐着,尝尝这刚从广西运来的桂圆。”
章佳吉菱笑着上前行礼,喊了声姑母。
章佳氏好似完全没瞧见冯霁雯似得,与章佳吉菱说道:“这桂圆是今个儿一早宫里刚赏下来的,是专程从广西马不停蹄地运到京城来贡给宫里头的主子们尝鲜的,平素可轻易吃不着,你这丫头今日来得巧,算是有口福了。”
说话间,挑了两粒笑着递到了章佳吉菱手里头:“尝尝。”
仿佛章佳吉菱旁边儿的冯霁雯不存在一般。
冯霁雯岂能看不出她这是刻意给自己难看,却也并不觉得如何气恼,只是微微躬膝行了一礼,与之说明了来意。
听她说是来看紫云的,奉恩福晋答也没答她一句,只直接吩咐了丫鬟带冯霁雯过去。
冯霁雯行了退礼,带着丫鬟离了客厅。
辅国公府的丫鬟倒是极懂得看主子眼色,约是瞧着奉恩福晋不待见冯霁雯,路也不肯好好带,刚出客厅没多大会儿,已将冯霁雯等人甩出了一段不近的距离。
冯霁雯也懒得疾步跟上她,到底这辅国公府不算太大,去紫云的院子该怎么走,她隐约还是记得住的。
小仙却不如她这般好忍耐,见状忍不住道了一句:“堂堂一个辅国公府,怎么调|教出来的下人竟会是这幅做派?”
“这奉恩福晋的眼皮子也真是浅的可以了。”伊江阿似笑非笑地讲道:“还不比那个阿桂府上出来的太太呢——说是不愿给别人面子,可实际上显得丢脸的不还是自个儿吗?”
小家子气。
他这话小仙十分赞同,但到底丫鬟的身份摆在这儿,故并不敢出言附和,只是在心里一个劲儿地点头。
冯霁雯却只笑道:“好歹是在人家的地盘儿上,咱们又是不请自来,哪里还有倒过来议论主人家的道理?”
伊江阿听得忍不住笑了一声。
后拿那读戏折子时一般刻意捏起来的细嗓音说道:“嫂子这话说得可真是像极了和兄。”
冯霁雯睃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伊江阿却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
“好生走路,莫再笑了,仔细被人给瞧出端倪来。”冯霁雯提醒道。
“是是是。”伊江阿顺从地垂下脑袋。
片刻,却又忽然冒出一句:“方才那奉恩福晋一个劲儿地在嫂子跟前显摆的那碟子桂圆,我瞅了一眼,还没小枣儿大呢,皮儿上那颜色浑也都不新鲜了……宫里赏下来的那是体面话,说白了无非就是那些主子娘娘们挑挑拣拣剩下来没人吃的呗。”
冯霁雯听罢不由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这番话若是叫奉恩福晋听着了,那还不得被气得生生吐出血来?
“得亏紫云格格自幼没被这奉恩福晋养在左右,若不然……”伊江阿摇头“啧啧”了两声。
“你若再合不上这张嘴,我看咱们还是趁早回去吧,总好过到时给人给扫地出门来得有面子些,你觉得呢?”冯霁雯扭头问道。
伊江阿当即将嘴巴抿紧,自此一路清静。
紫云的院子与之前一样,大门儿小门儿地上了好几道锁。
冯霁雯的经历也与上次大致相同,她这厢刚进得紫云的房间,后脚就有丫鬟从门外将门合上。
只是上回她是一个人进来的,两个丫鬟都被阻之门外,而这回却有伊江阿眼疾手快地赶在那名丫鬟将门彻底关上之前,挡在了两扇门之间,笑得满脸谄媚:“这位姐姐急什么?我还得进去伺候我家太太呢!”
那名丫鬟望着眼前这张分明五官都不算丑,可搁在一起却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违和感的脸,甚至令她通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打了个冷战道:“……你进去吧。”
伊江阿冲她一笑,这才转身扭腰走了进去。
丫鬟顶着一身恶寒将门紧紧关上,再观未跟进去的小仙的长相样貌,方才觉得似被针扎过的一双眼睛稍微好受了些。
看来和家当真是穷出境界来了。
为了图便宜,这么丑的丫鬟竟也能买得回来。
光线昏暗的屋内,紫云并未像上次一般飞也似地扑向冯霁雯。
而是托腮坐在桌边出神,神情落寂。
直到冯霁雯与伊江阿走至內间之中,伊江阿捏着嗓子轻咳了一声,她适才回过神,转头朝着冯霁雯看来。
“月牙儿你来了。”她勉强扯出了一抹笑意来,并未起身,只是让冯霁雯坐。
冯霁雯在挨着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望着她一副半点不复往日明朗的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心疼,拉过她的手道:“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这些时日都没有好好吃东西?”
“吃了的。”紫云倒过来安慰她,“我好着呢,你不用担心我。”
只是忽然断了仅有的念想,一时觉得缓不过气儿来。
外头四处都在传着和珅有断袖之嫌,竟堂而皇之地向刘家公子刘鐶之递情诗。
可却没几个人知道,那首诗是她所写。
这知道的几个人里,有冯霁雯,有和珅,再有便是刘鐶之了。
他如今已彻底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哪怕他有半点与自己相似的心思,也都不会丝毫回应都没有吧。
不方便直接告知她,也大可以通过和珅与冯霁雯来传达。
最令人心酸的是,他甚至连个直接的拒绝都没有。
就像是……从来不曾知晓过她的心意一般。
冯霁雯见她神色,有意出言安慰两句,然而思及不知其中真相的伊江阿也在场,唯有道:“无论如何,保重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紧要的。”
紫云“嗯”了一声,“我知道……”
末了又叹息一般道了一句:“命我都认了,还有什么好拿自己的身子来赌气的呢。”
话音刚落,却见原本立在冯霁雯身后的粉衫丫鬟忽然也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动作大剌剌地。
紫云不由皱眉看过来。
这一看,便觉得被丑到了。
“……”当着冯霁雯这个主人的面,她也不好立即加以指责这个行为不检的丫鬟,唯有一脸吃了苍蝇般的表情看向冯霁雯。
却见冯霁雯笑了笑。
“没认出来这是谁吗?”
紫云听得一头雾水。
这丫鬟她从没在和宅里见过。
伊江阿双手拄在桌子上,身体往紫云的方向倾了倾,一双眼睛定在她脸上。
紫云一脸嫌弃地往后避去。
这到底哪里来的怪丫鬟!
“哈哈哈……”伊江阿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音。
紫云闻声顿时瞪大了眼睛。
“……伊江阿?!”
她不可置信地低呼出声。
“我还当紫云格格这些日子没见我,都把我给忘了呢。”伊江阿收回了动作坐好,抬手自行倒了杯茶水,一面笑着讲道。
“你怎么穿成这样?”紫云面部神情扭曲地道:“你恶心不恶心啊……”
“不好看吗?”伊江阿扶了扶头顶的珠花,一脸认真地问道:“还是说这颜色不衬我?”
紫云的眼睛越瞪越大,胃里也跟着一阵翻涌,强忍着没拎起手边的茶壶朝着他那张脸砸过去,语气难掩嫌弃之意地质问道:“你来我家做什么!”
“听闻紫云格格被禁足在家,怕格格一人无聊,这不陪着说话儿来了么?”
紫云隐隐又有了砸人的冲动。
“别卖关子了。”冯霁雯怕拖久了会有变故,无奈在一旁出言提醒始终没个正形儿的伊江阿,“你不是说紫云托你给她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伊江阿还没开口,紫云先皱了眉道:“我托你给我查什么了?”
“紫云格格忘了么?”伊江阿一面把玩着手中的茶盏,一面正色与之讲道:“上回在束竹楼里听戏,偶遇着了海大人家的五小姐,紫云格格跟我嘀咕着问海大人五大三粗彪悍的不得了,府上其它四位小姐也是个个壮得不行,怎么独独这个五小姐生得一副文弱温柔的模样,该不会不是海大人亲生的吧……这些时日我查了查,这个五小姐确实是海大人亲生的没错儿,只是随了她那姨娘多一些而已!”
紫云:“???”
冯霁雯也张了张嘴巴。
这就是他口中那件所谓‘怕再拖下去紫云这边儿会不会有什么麻烦’且还‘特复杂’的事儿?
“五小姐这个姨娘乃是江南人氏,性格自是温婉了些。可其出身青|楼之地,是早年被海大人给重金赎了身接回了京城的……这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之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我可是花了大把力气才查到的。”
“你……”紫云无法可想地看着伊江阿,脸色一阵变幻之后,总算憋出了一句话来:“你有病吧!”
且看样子还病得不轻!
她当时不过随口一说,怎就成了让他去调查别人了?
“我怎么就有病了呢?”
“你给我滚!”
“我一个丫鬟,滚着出去怕不像话吧?”
“你……”紫云抓起一只空茶盏就往他身上砸。
这货是专程来气她的吧!
冯霁雯在一旁不由扶额。
她怎么就信了这厮抹了油的一张嘴,真信他是有正事要找紫云?
“我知道紫云格格最近正为着同于家公子的亲事着急,但也不能借机跟我撒气啊。”伊江阿嬉皮笑脸地接住紫云砸过来的茶盏,问道:“我这儿有一个法子能帮格格躲过这门儿亲事,格格想听吗?”
紫云与冯霁雯俱是愣住。
他是如何得知辅国公府有要与于家结亲的意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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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就滚去睡了T
217 你该不是喜欢我吧(风苗子和氏璧
“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紫云竖眉质问。
该不会现如今外面都传遍了吧?
“北京城这么大点儿地儿,有什么风吹草动能瞒得过小爷我?”伊江阿看着紫云,眨了眨一只眼睛,勾起嘴角笑道:“格格就说要不要我来帮这个忙吧?”
瞧着他这幅通身上下没一丁点儿正经劲儿的模样,紫云只觉得这人多半是来取笑自己的,又因在伊江阿面前强硬惯了,哪里肯低头接受他这不知真假的‘帮忙’?
加之还在气头儿上,干脆没好气地讲道:“你即便是提前知晓了我要与于家公子订亲一事,那你又焉能确定我铁定不愿意同意这门亲事?于家门第高,背景又好,于家公子也与我年纪相当,这门亲事哪里不好?还帮我躲过这门儿亲事……你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伊江阿不以为然地“嘁”了一声,似看得出她全然是在与自己赌气似得,视线在四下门窗紧闭的房内环视了一圈儿。
而后轻飘飘地问道:“格格若是同意,又何以会被禁足在家呢?”
“这跟你有关系吗……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来狗拿耗子瞎操心!”紫云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
“嘿……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呐?”被紫云这么骂着,伊江阿还不忘没皮没脸地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来,一个劲儿地坚持道:“再者说了,我这回是真有法子帮你——”
“你这么操心我的事儿,你该不是喜欢我吧?”
伊江阿话没说完,忽被紫云开口打断。
“……”
四下有着短暂的寂静。
伊江阿愕然望去,只见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满带着怀疑之色看着他。
这句话问的太过突然,他一时竟觉得手足无措起来。
“我、我……”
完了,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冯霁雯在一旁亦为这忽然歪掉的画风感到不可置信地看向紫云。
这丫头竟也看出什么苗头儿来了不成?
“那个,我可警告你啊……”紫云做出一副戒备的神色看着伊江阿,道:“你可千万别喜欢我,更别逼我直接拒绝你,我拒绝起人来,那可是……很残酷的!”
说话间还不忘真的摆出一脸残酷的表情。
冯霁雯:“……”
一颗心还没来得及掏出来,就这么被人堵了回来的感觉让伊江阿的脸色不禁一阵烫红。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觉得脸上这么挂不住。
“当我没说!”
他陡然站起身来,大步就往外间走去。
“欸……”冯霁雯转身冲着他的背影连忙提醒了一声。
她这做主子的没动弹,做丫鬟的冲了出去不被人怀疑才是怪事。
好在并没有听到开门的动静。
伊江阿应是待在了外间。
冯霁雯隔着珠帘朝帘栊外仔细地瞧了瞧,果然在外间待客的八仙桌旁隐隐瞧见了一抹粉色衣角。
这才又转过头来看向紫云。
紫云正满脸诧异,似十分意外于伊江阿的反应之大。
“你……”冯霁雯满脸复杂地看着她,忍不住问道:“你是何时瞧出来的?”
“什么?”紫云皱眉茫然。
“你方才说的那番话啊!”冯霁雯压低了声音道。
“啊?”紫云一愣过后,瞪大了眼睛也将声音压得低低的,“我随口胡说拿来堵他的嘴的啊……你该不会当真了吧?”
冯霁雯顿时抽了嘴角。
随口胡说的?
小姑娘,你这随口一说说的好像还挺准的你知道吗!
“我就是不想他掺和我的事儿而已。”紫云拿手指了指外间的方向,似很不能理解一般,说道:“可你瞧瞧他这反应未免也太大了吧?脸皮那么厚一个人,怎么也能气成这样?平日也没瞧出来原来他是如此小气之人啊……”
冯霁雯一脸复杂地看着她,试探地问道:“你真觉得他是生气了吗?”
“你没瞧见他方才气得话都说不出来,连脸都给气红了吗?”紫云反问道。
冯霁雯无法相容此刻内心的凌乱感。
那脸……真是被气红的吗?
可从没有过感情经历的她,似乎也没什么资格在这儿贸然分析什么。
但秉着不愿见闺蜜日后有什么遗憾的想法,她还是硬着头皮再度试探地问道:“那假设……方才你说的那番话,刚巧是戳中了他的心事呢?”
天,她在这中间也是操碎了心啊。
然而一眨眼的功夫,却见紫云已换上了满脸惊悚之色。
“这大白日的……你可不许这样吓我!”
她的声音仅二人可闻,语气却好比见了鬼一般惊恐。
冯霁雯:“……你当我没问吧。”
紫云的脸色这才稍有松缓。
“可万一他真有法子帮你呢?”冯霁雯又道:“你犯不着因为这么一点儿面子,再把正事儿给耽搁了啊……”
她也知道紫云跟伊江阿‘对立’的惯了,陡然拉下面子不容易。
“不光是因为这个……”见她一眼便看出了自己方才的心思,紫云有着一瞬间的不自在,表情旋即恢复了正常之后,却是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道:“你还记得之前我托你帮我给刘公子传信之时,我曾对你说过的话吗?倘若刘公子当真对我无意的话……那么,我顺从阿玛额娘的意思同于齐林订亲,也无不可。”
那时便做好妥协的准备了。
冯霁雯听罢一时脑海中各种想法不一,也未有立即开口再劝。
她对这位于齐林了解也无多,也没什么立场来评断紫云的决定是对是错。
“就算真有法子能躲过这门儿亲事,可总不能躲一辈子吧,我总是要嫁人的……”紫云皱着眉讲道:“你不是不知道这大半年来,我成日绞尽脑汁地跟我阿玛额娘周旋,为了躲避订亲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手段……而现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再如此了。”说到最后,满眼失落。
末了又道了一句:“既然我抱着的是这种想法,又何必再麻烦折腾伊江阿呢。你说对么?”
冯霁雯良久无言。
临走前,也只是握紧了紫云的手,与她道了一句:“嫁人必然是要嫁的,但这到底还是关乎你下半辈子的大事,须得仔细想清楚了才行。我不希望你是因为一时冲动,或是觉得日后无望,想也不想就做出决定的才好。”
纵然不能两情相悦,至少也要选择一个人品德行上没有太大缺失的伴侣。
这对日后二人之间的相处,以及一个家是否能保持风平浪静尤为重要。
若是紫云因未能得到刘鐶之的回应而心灰意冷、盲目之下便做出决定,无疑是极不理智的。
而至于于齐林家是否也会同于齐贤一家涉及党争这等大局势,便不是她能够过问得了的。
想必辅国公府自有自己的看法。
紫云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点头笑道:“这点你便放心吧,我阿玛和额娘,当是不会害我的。”
冯霁雯一默之后,唯有点头。
这倒也是。
做父母的,不会一点都不为女儿考虑的。
她往外间看了一眼,方松开了紫云的手,道:“那我便先回去了,来日再来看你。”
“嗯。”紫云点点头,起身送她至外间,一面含笑道:“过了这几日,我应当就能出门儿了,许是会跑去找你的。”
她也知道自家额娘对待冯霁雯的态度,不愿她平白来遭这个白眼。
冯霁雯应了句“好”。
伊江阿脸色不明地跟在冯霁雯身后踏出门槛之后,脚步有着一瞬间的停滞。
然而再回头看,却见紫云已转身回了內间,消瘦的背影看起来竟较平日更要平静上几分。
伊江阿皱皱眉,终究未再开口。
一路上,他都保持着难能可贵的沉默。
冯霁雯也没说话。
这让不明情况的小仙甚至觉得很不适应……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马车离了奉恩辅国公府的范围,重新朝着正红旗的辖地驶去。
“紫云她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有口无心罢了,你莫要搁在心上。”冯霁雯这才迟迟地开口劝道。
然而自己也清楚,问题的重心似乎并不在此。
但打圆场的话总归还是要说的。
至于其它,便不是她这个局外人应该掺和得了的。
伊江阿笑了笑,浑不在意地道:“嫂子说笑了,我跟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置气的……方才我是在想别的事儿呢。”
冯霁雯也不拆穿,只点头一笑带过。
接下来的时间里,伊江阿仍然不怎么有兴致说话,全然没了来时兴致高涨、一路上没片刻停下来耍贫嘴的模样。
马车在一路的安静中,回到了和宅。
冯霁雯这厢刚被小仙扶下马车,猝不及防之际,迎面只见自家院内忽然冲出来了一道靛蓝色的男子身影。
未来得及细看此人是谁,就已然察觉到了对方身上携着的浓浓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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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和氏璧三千字加更~
题外话系列:今天大鱼海棠上映了,可惜还不能去看,要等舅姥爷回来一块看,估计还要等半个月,只能吊尾了…一打开空间朋友圈全是剧透的,决定暂时跟世界失联一段时间。
218 没讨着好儿
第二眼看过去冯霁雯才瞧见是谁。
这不是福康安吗?
他怎么又来了?
下意识地往其身后瞧了瞧,却不见第二个人的影子,甚至就连个小厮都没带。
这货竟然是一个人来的。
他来干什么?
还活生生一副吃了好几桶火药被撑坏了的样子。
福康安也瞧见了她。
他陡然在冯霁雯面前停下了脚步,一张显是因为恼怒而通红的脸上写满了不满。
冯霁雯见状很有先见之明地说道:“福三公子有话说话,但请注意些措辞。”
她可没那么多功夫回回听他说那些尽是发泄情绪,半天说不到点子上去的废话。
她这句话恰到好处地提醒到了福康安那‘三条规矩’。
他竭力忍着怒气,可思及自己前来的目的,以及方才在和宅内被和珅那厮气得哑口无言的一番经历,根本没法子对冯霁雯心平气和地说话。
这时刚巧伊江阿也走了过来。
还未来得及福康安乍然一看便觉得此人十分眼熟,待定睛瞧罢,赫然便瞪大了眼睛!
这竟是伊江阿……!?
他不可置信地将伊江阿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之后,脸上的颜色一阵青白交加,眼中的惊恐越积越多,至今盛不下溢漫到脸上,再一点点转变为极浓的厌恶之色。
他甚至半晌才得以发声。
“……变态!”
福康安满含唾弃地丢下这两个字,便一副片刻都不愿多呆的架势当即牵马去了。
也顾不得去跟冯霁雯说什么难听的话了,就这么被恶心走了……
伊江阿望着福康安上了马,难得地没有还嘴。
他如今半点与人斗嘴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只是与冯霁雯道了一句:“嫂子别管他,这福康安在咱们北京城里向来是出了名儿的一根筋儿,指不定这根儿总也抻不直的筋儿又怎么搭错了呢,嫂子甭理会这种人——您瞧好吧,他迟早得因这幅性子栽个大跟头才行。”
冯霁雯闻言笑了道:“先别说这个了,进去吧。”
她估摸着,和珅应当是回来了。
若是这福康安进了家里没见着人的话,也断不能自个儿跟自个儿置起气来吧?
和珅确实是回来了。
冯霁雯与伊江阿一道儿来至前厅之时,他还一副待客的模样,坐在主座上,悠悠然地拿差盖子刮着茶沫儿,动作闲适高雅。
一旁伺候着的是小醒与刘全,二人忙与冯霁雯和伊江阿行礼。
见媳妇儿回来,和珅亦停了手中动作站起身来。
“夫人回来了。”他笑着道:“刚沏好的茶,夫人解解渴,坐着歇一歇脚。”
冯霁雯瞅了他一眼。
这人今个儿瞧着似乎格外地高兴。
“爷是何时回来的?理藩院那边这么快便结案了?”她一面寻了张椅子坐下来,一面向和珅问道:“爷不用去宫里复旨的吗?”
和珅也跟着重新落座:“不急,复旨的折子还需仔细拟来,明日一早再入宫面圣也不迟。”
冯霁雯听罢了然点头,这才问道:“方才见着福三公子了,他来作何?”
和珅还没来得及作答,便被一身女子装扮、毫无仪态地站在厅堂正中的伊江阿抢在了前头开口,一脸不满地道:“我说!小爷我都搁这儿站好半天了,没人瞧见我还是怎么回事儿?既不请我入座,也没个搭腔的,怎么个意思啊这是?”
和珅闻言扫了他一眼。
“今日你假借我之意,诓了你嫂子带你去奉恩辅国公府,这笔账晚些再与你算。”虽脸上也含着笑,却令伊江阿平白想要打个冷战。
冯霁雯一愣之后,遂才反应过来和珅话中的意思。
合着伊江阿派人去理藩院征询和珅的意见之时,他压根儿就没同意?
这臭小子!
冯霁雯也看向伊江阿。
被这夫妻俩齐齐地拿目光盯着,伊江阿觉得自己身上好似都要被烧出洞来了,强掩着心虚笑了两声,道:“这不是就想开个玩笑么?再者说了,我跟嫂子不也是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了吗?”
“你要胡闹尽管去闹,日后别再扯上你嫂子——跟你嫂子赔个不是。”和珅口气不咸不淡,却莫名地威慑力十足。
伊江阿当即就冲冯霁雯长长地作了一揖,有模有样地道:“嫂子在上,请受小弟一拜——今日之事实属小弟之过,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对嫂子存有欺瞒之意。嫂子要打要罚,小弟绝无半点怨言。”
冯霁雯原本确有几分生气,可被他这么一闹,剩下的只有哭笑不得了。
“你堂堂一个永贵府的公子,岂是我能够妄言责罚的。”她看着面前认错儿的伊江阿,道:“但这往后,倘若再出现类似之事,你就只能恕嫂子不能再轻信于你了。”
伊江阿最初还觉得很轻松,可待听到她最后一句话,顿时就成了张哭丧脸。
这不气不恼,可偏偏就往人七寸上打的功夫怎么那么像和兄呢!
往前他应付一个和兄已经够呛了,日后难道竟要对付两个不成?
如此一想,伊江阿整个人简直就成了一个大写的生无可恋:“嫂子,您总不能因为这么一回,就把我当成惯犯来防着啊……好歹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是?”
他一脸冤屈地还欲再言,却被和珅打发了道:“别在这儿给你嫂子添堵了,且去外书房将这身有碍观瞻的衣裳给换下来,我随后便过去找你。”
伊江阿浑然一副‘犯了错的人没资格提意见’的憋屈表情,乖乖地往书房去了。
在和宅等到现在的小厮连忙抱着自家少爷的衣袍跟了上去。
“这个伊江阿,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冯霁雯摇头叹了一口气。
“他一直如此。”和珅笑着说道:“正如夫人方才所言,日后万不可再轻信于他。”话末,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但凡与夫人而言有半点威胁之事,我皆没有同意的道理。此后若再有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夫人不妨以此类推是否可信。”
冯霁雯好一会儿才略显迟缓地点了点头。
却忽觉得有一种淡淡的暖意在心口处慢慢荡漾了开来。
这种感觉当真奇怪。
他欲让她相信事无大小他皆会以她的安危来作为首要的考虑条件,她便不去怀疑这话中真假,竟下意识地就这么信了。
可称之为一种极纯粹的信任。
人与人之间,一旦相处的久了,还真是什么解释不通的东西都能够衍生得出来啊……
冯霁雯一时之间有些痴痴茫茫地想道。
“我与伊江阿还有些事情要谈,且让小醒将福三公子今日前来的缘由与夫人说明吧,夫人觉得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不用顾忌任何。”和珅如是说道。
冯霁雯听得半知半解,唯有先点了头,目送着他出了前厅。
刘全也跟着退了出去。
“今日福康安究竟做什么来了?”冯霁雯向小醒问道。
小醒的脸色一直不算好看,未开口眼底便带了些讽刺的神色:“福三爷今日又是为金二小姐鸣不平来了。”
冯霁雯一听便皱了眉。
金溶月的事儿上回傅恒夫人带他过来不是已算得上了结了吗?
这又是抽得哪门子的风?
“他都说什么了?”
“据福三爷说,咱们府里的丫鬟在外面肆意诋毁金二小姐的名声,甚至还出言侮辱了金大人与金夫人,妄议朝廷命官。”
什么?
冯霁雯拧了眉头道:“他亲眼瞧见的?”
“大爷也问了,福三爷只道是金家的丫鬟亲耳听着的。”
金家的丫鬟亲耳听着的?
冯霁雯了然一笑,“只怕还是金家的小姐亲口对他说的吧。”
然后他便怒气汹汹地替心上人讨说法来了。
“他跟爷发脾气了?”冯霁雯问。
“一直没好气,嘴上嚷嚷着,还一副对咱们和宅里的下人指手画脚的模样。”小醒这回是真看不下去了,甚至一改平日话少的作风,吐槽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改姓金了呢。”
冯霁雯好笑地道:“他既发了这么大一通脾气,可怎么我瞅着他走的时候,反倒还一副吃了瘪的样子?”
“大许是被大爷给气着了。”
“哦?”冯霁雯微一挑眉。
“福三爷看得出是在气头儿上过来的,张口闭口都是质问的话,大爷倒也没跟他起直面冲突,只是道丫鬟口无遮拦,回头必会多加管教。福三爷却不依,信口开河地要爷和太太向金家赔不是。”
这真拿他们当软柿子捏呢?
这回可算是让福康安找着借题发挥的机会了。
冯霁雯听罢冷笑了一声:“然后呢?”
她想知道和珅究竟是怎么说的,竟倒过来把福康安给气了个半死。
“大爷说……顶多是家中丫鬟嘴碎了些,诋毁金二小姐的名声还远远谈不上,若这真能够称得上是诋毁的话,现如今京城里只怕是有一大半儿的人都在诋毁金二小姐。福三爷若能叫这些人都逐个儿地向金二小姐道歉,那咱们和家也断无二话。若这些局外人都不能做到的话,那太太作为受害者,更是没道理去赔什么不是了。”小醒拿自己的口气**不离十地叙述道。
冯霁雯听了忍不住想笑。
和珅的思维能力向来缜密地不像话,除非你的话里没一丝缝隙可钻,若不然断没有能够说得过他的可能。
“至于妄议朝廷命官,那则是金大人的事儿,金大人若能拿出足够的证据来,并出面追究此事的话,爷和太太也没有不应诉的道理。”小醒说到此处,顿了一顿,最后道:“大爷便问了福三爷一句今日之言可能够代表得了金大人……福三爷气得不成样子,当即便甩袖子走人了。”
三言两句,就这么败下了阵来。
偏生对方始终还客客气气地,每一句话都让你挑不出毛病来。
这才是最容易让人气出内伤来的反驳方式。
冯霁雯大致能够想象得出和珅当时是怎样一副笑吟吟的神色。
又思及福康安临走之前的模样,如此一作对比,更觉忍俊不禁。
福康安回回过来就没能讨到一次便宜过。
偏生还乐此不疲。
他身上这股子为心上人赴汤蹈火,冲锋陷阵的勇气固然值得欣赏,可若有朝一日待他看清了眼下的种种付出只不过是被人当作长矛给利用了之后,不知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心境。
这到底是旁人的事,与她并无干连,眼下她需要弄清楚的是,所谓的和家出去的丫鬟跟人‘肆意毁坏’金溶月的名声这茬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若真有此事的话,固然如和珅对福康安那般所言,金家并没有什么立场来刻意追究此事,可在他们和家,却是不被允许的。
她一早便跟椿院里的丫鬟交待过,纵然是有人问起此事,也不可随意多言。
加之又有秦嫫平日里的教导,院子的丫鬟们都不是爱碎嘴的性子。
更别提是在外头跟外人大肆谈论此事了。
小醒在一旁适时地出声讲道:“昨日奴婢让小茶托刘全儿去一趟五味斋买些太太平素爱吃的点心回来备着,结果听小茶道,这差事被红桃儿给主动拦下来了。刚巧,福三爷所说的金家丫鬟便是在五味斋里听着了有丫鬟自称是和家的下人,跟人议论起了金二小姐——”
故而此事显然并非空穴来风。
冯霁雯一听得红桃二字,不由就想到了她近来格外勤快的做事态度。
昨日又是主动跑腿儿去买点心。
便问:“今日怎不见她在前院伺候着?”
“说是昨夜染了风寒,今日征得了秦嫫的同意,回去歇着了。”
竟还知道向秦嫫请示了。
冯霁雯略有几分讶异。
“你去瞧瞧她病得重不重,若是没有大碍的话,便让她过来一趟。”
小醒应了声“是”,立即便去了。
前后不足一刻钟的功夫,红桃就被小醒给带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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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是四千字的日常更新,大家看罢早早睡觉^_^
谢谢大家的各种支持,还有留言,一如既往地爱你们(我真是自己见过最爱表白的作者了,囧),晚安~~~~~
219 活该追不到妹子
她穿着一身浅紫色绸布春衫,头发显是急急梳起来的,较平日一瞧就花了不少心思的发式不同,今个儿只简单地在脑后挽了个髻,簪了支刻丝银钗。
脸上也没来得及涂抹脂粉,与往日比少了几分艳丽,略白的嘴唇看起来确实有些病态。
她来到冯霁雯面前行礼,神情忐忑。
虽不知发生了何事,然而单从小醒一路上的脸色就可得知,必然不会是太太见她近来勤快,特地喊来要夸赞嘉奖于她。
冯霁雯不习惯抹弯子,径直问道:“你昨日可是去了五味斋买点心?”
“太太问这个做什么……”红桃有些怯怯。
“太太问你话你只管如实回答便是了。”小醒在一旁冷冷地说道。
主子问话,丫鬟哪里有倒过来问为什么的道理。
还是这么地没有规矩。
红桃眼里划过一丝不忿。
同是丫鬟,她凭什么当着太太的面儿对她这么说话?
心内不平,然而却不敢在明面儿上说什么,只得咬了咬牙重新作答:“回太太,奴婢昨日是去了五味斋的。”
想到被自己扣下的那十来文钱,她略有一些心虚。
但她只是挑了半斤不太新鲜的枣糕来充数了而已,又不曾少买什么,太太是如何发现的?
实际上,自从太太嫁过来之后,她能从家中的中馈里捞油水的机会已经少之又少,大不比从前了。
虽然往前家里清贫,也没几角银子好抠,可有了女主子管家,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除了买点心之外,可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冯霁雯又问。
红桃一时怔住。
原来不是点心的问题。
可是……不该说的话?
她下意识地便摇头否认。
冯霁雯看向她,微微皱了眉:“有关金家之事,也只字未提吗?”
金家……
红桃恍然过来。
却还是立即摇头:“奴婢……奴婢买完点心便回来了,什么都没说。”
还是有些小聪明的。
察觉到冯霁雯问起此事,必然是引起麻烦来了。
可硬着头皮不承认,也注定只能是个小聪明了。
“还不承认!”小醒见她神情便知她在撒谎,当即竖眉呵斥道:“今日都有人找上门儿来了,声称金府的丫鬟昨日亲耳在五味斋中听你与人大肆议论金二小姐之事,甚至还跟人自报门第,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这么多年的大丫鬟不是白当的,小醒真正严厉起来,已很有几分秦嫫的风范。
红桃闻言吓得脚下一阵发软。
有人因为这个找上门儿来了?
岂会这样……
她之前也不是没跟人议论过此事……怎么好巧不巧地就被金家的丫鬟给撞见了呢?
不……
撞见了又能怎么着呢?
她虽偶有添油加醋之词,可事情的真相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她又不是凭空捏造污蔑,金家不占理,难道还要跟她追究此事不成?
想到此处,她欲出言为自己辩解,可又听小醒道了一句:“与人谈论金二小姐之事还且罢了,你竟还敢不知轻重地妄议金大人这等一品朝廷命官,这罪名若是扣下来,不光是你自己性命难保,爷跟太太甚至和家满门都要被你连累!”
红桃闻言瞳孔一阵紧缩,“扑通”一声便重重地跪了下去。
“奴婢冤枉啊!”她仰面看着冯霁雯:“奴婢……奴婢承认当时因听着铺子里有人议论金二小姐一事,一时嘴快确实也跟着说了几句,可是奴婢当真未有提及过金大人的名讳!”
又满脸委屈地道:“而且奴婢当真只是为太太觉得不平罢了,金二小姐她蓄意诬陷太太,至今连个说法儿都没给,奴婢气不过才跟人说了几句难听话,奴婢一心是为了太太啊!”
到这个时候还不忘给自己找借口。
冯霁雯自行忽略了她假意表忠心的话,挑了重点问:“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当真未有妄议过金简大人?哪怕一字半句?”
这话她不能轻易信。
到底一开始她还口口声声嚷嚷着自己什么都没说呢。
这会儿又改口说只提了金溶月两句——
小醒也是认准了红桃没个准话儿,在她开口之前道:“你若再敢有半句假话,当心你的舌头!”
平日里主子办事儿她绝不插嘴,但对付红桃这种人,嘴上不狠点儿她根本不知道害怕。
只要将事情真相查明,不管主子要如何处置,她都不会再插言半个字。
红桃吓得颤抖起来,却仍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奴婢真的没有谈及到金大人!若有假话,自愿遭受天打雷劈!还请太太信奴婢这一回!”
她也知妄议朝廷命官事关重大,生怕这顶帽子真扣到自个儿身上来,一时间恨不能将头磕破来表清白。
冯霁雯见她动作,忍不住道:“罢了,别磕了。此事究竟如何,我自会让人查明。你没做过的事情,我绝不会冤枉到你身上。”
“多谢太太……”红桃这才哭哭啼啼地停下动作,额角却还是被磕破了一大块儿,隐隐渗出了血丝来。
“你是否在人前妄议过金大人此事暂且有待查实。可你也是被秦嫫教过规矩的人,不该不知道椿院乃至整个和家的下人都不可在外与人嚼舌根,议论他人之事的规矩。”祸从口出这一点,一直是冯霁雯十分重视的问题,故而早早地便交待了秦嫫要时刻警醒下人们不要养成碎嘴的习惯。
红桃满面泪水,极为委屈:“太太明察……奴婢素日里也不是个爱嚼舌根之人,可金二小姐污蔑太太乃是人共皆知的事实,现如今外头随处都可听到有人议论此事,奴婢也只不过是……”
“不必多言。”冯霁雯懒得听她开脱,径直道:“外人如何我管不着,但家里的规矩不能破,你既明知故犯,理当受罚。”
话罢,看向小醒道:“带她去秦嫫那里,让秦嫫按着规矩处置吧。”
“太太……奴婢当真是一心为了太太您啊!”红桃吓白了脸。
她来和家这些年,还从未被主子罚过。
而且太太是出了名儿的跋扈,那个秦嫫也不是什么善茬儿,且又看她不顺眼已久,天知道她会如何借机重罚自己!
她越想越怕,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不过说了几句实话罢了,她哪里有什么错儿!
听她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这个主子,冯霁雯不禁皱眉。
于她而言做下人的本本分分,循规蹈矩,便是对主子最大的忠心了。
而不是在外面以这种方式来给她‘出头’。
长此以往,百害而无一利,这种隐患必须要彻底铲除了才可以。
这个记性,必须得让红桃好好地长一长。
“把她拉下去。”
不顾红桃的哭诉,冯霁雯对小醒与小仙吩咐道。
红桃哭闹了一路,死活不肯妥协。
仿佛真到了秦嫫那儿,她铁定要没命了一般。
路过外书房附近的一条甬道之时,她的哭喊声甚至传进了书房内。
“大爷……大爷您救救奴婢啊大爷!”红桃哭喊着。
听她竟喊了大爷救命,小醒脸色立即一沉,冷笑道:“别喊了,太太可没瞒着大爷处置你——大爷早与太太说了,此事任由太太处置。”
太太是这个家里的女主子,她要受罚却喊大爷救命,这个红桃当真是半点也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红桃却不信她的话,仍旧奋力地哭喊着。
外书房中,换回了自己的衣袍的伊江阿正没精打采地瘫在椅子里,闻声掀了掀眼皮子看向和珅。
“和兄,嫂子做事儿倒真挺利落的。”伊江阿方才已在和珅这里得知了事情的大概,此刻一脸揶揄地问道:“可这丫头怎么说也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舍得吗?”
“你嫂子办事向来利落,不必你说。”和珅正执笔写着什么东西,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道:“可府里的丫头从来只是下人,没有跟不跟我这些年一说,你若敢在你嫂子面前胡说八道,别怪我下回不帮你。”
“如今你真是越发不经逗了……”伊江阿倚在椅背里,“啧啧”着道:“瞧如今这张口闭口不离嫂子的模样……古人云英雄难过美人关,我说和兄,你该不是真的就这么陷进去了吧?”
和珅仍旧未抬头,半垂的眸中蕴藏着淡淡的笑意,不置可否地说道:“别说我了,说说今日硬诓着你嫂子同去的这趟辅国公府之行,结果如何?”
一说到这儿,伊江阿就又萎靡了几分。
“甭提了。”他又往椅子里歪了歪,地地道道儿一个大写的‘北京瘫’。
“之前便同你说过了,你那些歪点子不见得好使。”
偏不听,非要试。
“不是点子不好使……是她压根儿就没给我机会说啊。”伊江阿的口气里还有几分挣扎着的不甘。
和珅:“幸好没说。”
“我今个儿就差没被人给剥光羞辱了,你还搁这儿说这等风凉话,厚道不厚道啊?”
“说来听听,怎么个剥法儿?”和珅停了笔,一面检查有无错漏之处,一面问道。
伊江阿便硬着头皮将当时的情形与他说了。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我当时别提多难堪了,不惜辱没读书人的斯文,扮作女儿身,又违背人格诓骗了嫂子帮忙,这么上赶着地去帮她,却反过来被她这么一顿堵……”伊江阿越想越憋屈,“后来我才想明白,她那个尽装着刘鐶之的榆木脑袋,怎么可能看出端倪来,摆明是为了搪塞我才那么说的。”
可怜他当时还当了真,脸都红到耳朵后头去了。
真是没出息。
他愤愤地抓了把辫子。
“就为了这个?”和珅这才抬眼看他:“既都问你了,送到眼前说出真心话的机会,你都抓不住,这便怨不得别人了。诓你嫂子就罢了,竟还白跑了这么一趟。”
伊江阿听得一阵傻眼。
片刻后,猛然坐直了身子,狠一拍腿。
对啊……!
他一男子汉大丈夫,在自个儿喜欢的人跟前,要那么强的自尊心做什么?
瞧瞧人和兄,在嫂子面前何时要过什么颜面地位,那不都是跟伏低做小似地,脸皮厚的恨不得把自己当成个丫鬟给嫂子使么?
他怎么就没能学到点儿呢?
难怪追不到妹子!
了不得当时她问自个儿是不是喜欢她的时候,他痛痛快快儿地答一句“小爷就是喜欢你,怎么着吧!”,能怎么样?
顶多被揍一顿了不得了。
总好过到头来他自己搁这儿郁郁寡欢,她却也半点没能真正了解到自己的心意来的强百倍。
“我这都干了什么蠢事儿啊!”
伊江阿悔的简直肠子都青了。
“既然已经错过了,懊悔也无太大作用。”和珅将墨迹差不多干了的信纸叠起之后,看向了伊江阿。
伊江阿对上他的眼睛,瘪着嘴巴一副求安抚求抱抱的可怜表情。
在他的注视之下,和珅含笑开了口。
“你嫂子她夸我了——”他说道。
“……?”伊江阿的脑子一时间甚至没转过这个弯儿来。
“我听刘全儿说的。”和珅脸上挂着如沐春风般的笑意,似为了加强可信度一般,一而再地补充说明道:“刘全儿是从你嫂子的贴身丫鬟那里听来的,句句属实。”
伊江阿的脸色因为纠结而显得有几分痛苦。
此时此刻难道不是该安慰他与表白失之交臂吗?
怎么忽然跟他秀起恩爱来了?
还句句属实……
属实不属实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他压根儿就没有兴趣去听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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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那些说要去看电影然后写影评的评论,我看了后无语凝噎,曾几何时起,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变得这么脆弱了?
看完更新早点睡难道不好吗?
让我们共同为世界和平出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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