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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非10     金夫txt下载     金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54 香山枫会(七)

    这些时日她跟在冯霁雯后头学了几个字,隐隐认得竹签上的一个“令”字。

    冯霁雯闻言一瞧,不由愕然。

    还真是……

    这也太巧了?

    “表妹,签不会是在你手里吧?”汪黎隽眼尖地瞥见了冯霁雯的表情,提高了声音问道。

    众人闻声纷纷望来,又顺着他的方向看向冯霁雯。

    表妹?

    他这声表妹提醒了不少人,率先认出她来、出声的竟是伊江阿,他石破天惊地惊道:“这该不是英廉府上的冯小姐吧?我说看着有几分眼熟呢——这些日子不常见冯小姐出门儿,可跟换了人儿似得!”

    此言一出,四下立即哗然起来。

    “竟然是她啊……”

    “一时还真没认出来!”

    一干闺秀们交头接耳,连连侧目。

    冯霁雯石化了好一阵儿,才算反应过来这算怎么回事儿。

    她说她往这儿坐了快半个时辰,怎么除了汪黎隽和福康安之外便没人鄙视过她呢,还当是这些人比较‘宽容’,合着是压根儿没认出她是谁——

    想想也是,传说中一百二十斤的姑娘和一百斤的姑娘,便可称得上是天壤之别了,更遑论她不仅体重大有改变,穿衣习惯与性格也与之前截然不同,在这个交流全靠出门见面的年代,四个来月确实足以让这些本就不大熟的人认不出她来了。

    冯霁雯兀自凌乱间,汪黎隽再度开了口:“怎么签在表妹手里表妹却不说话?既然坐下玩儿了,那就得愿赌服输才行啊。”顿了一下又道:“表妹该不会要说这签不是你抽的吧?我方才可亲眼瞧见了的——”

    因冯霁雯的改变而讨论纷纭的众人,闻听此言便起了哄来。

    一些小姐更是低声笑了出声儿。

    以往的冯霁雯在京中贵女圈中,便堪称得是笑柄的代名词。

    虽然外貌变了,但谁不知道她胸无点墨,跟才女根本扯不上干系。

    往年的香山枫会成语接龙中,还会为了逃避惩罚而扯一些根本不存在的成语出来,闹的贻笑大方。

    今年改为了抽签,抽到了跟前,却吭声儿也不敢吭声儿了。

    定是怕了吧?

    福康安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连带着自己都跟着丢起了人来。

    之前冯霁雯做过的事情,闹过的笑话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一提到冯霁雯,便会有人立即想到他。

    “冯小姐,请吧。”金溶月并未像太多人一样,将目光过久地停留在冯霁雯身上。

    “表妹是要作诗,还是要作画?快选一个呀,大家伙儿可都等着你的大作呢!”汪黎隽继续煽动着气氛,眼底一派解气的神色,大笑道:“表妹做不出来,那我便替表妹起个头儿吧——可大声喊出者皆真话……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可甚远认出者皆真胖!”袁池高声接道。

    刘统勋这两句话在京中流传甚广,八旗子女中几乎无人不知。

    闺秀们的笑声越来越响亮,其中更以汪黎珠和章佳姐妹最甚。

    丁子昱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起来。

    无论冯霁雯之前品行如何,他都不愿在此见她一个小姑娘出丑。

    怎么福三爷被抽着,大家便是笑着闹着奉承着,一团和气;换做他被抽着了,众人的注意力却尽数放在了他的出身上……到了冯小姐更甚,竟成了摆明要看人出丑,各种阴阳怪气儿等着看笑话的形势。

    那签本就不是她抽的,众目睽睽之下,本可以当做年轻人间的趣事一笑而过,却偏偏要逼得人如此下不了台。

    这些在锦绣堆里养大的贵人们恶劣起来当真要比任何人都来的可怕!

    “姑娘……”从未见过如此场面的小仙不禁有些颤抖起来,望着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的冯霁雯,眼睛一阵发涩。

    这些人真是可恶,姑娘又不曾招惹过他们!

    她甚至很想对他们破口大骂,或是拉着姑娘离开这里。

    可是真那么做的话,只会让小姐受到更可怕的言语攻击……

    小仙紧紧攥紧了手指,既害怕又自责。

    耳边的哄笑声还在继续。

    此时却见冯霁雯缓缓站起了身来,口气带笑地说道:“刘大人作的诗固然是好,可却输在了不应景,如今我听着既不痛也不痒,岂不折了各位的兴致么。”

    四周闻言静了一下。

    自座上起身的小姑娘抽柳条儿一般的身姿哪里还有往前的模样,瘦下来的脸上下巴也跟着出来了,肌肤甚至白净的不像话,一双点漆眸眯起来,眼底一对卧蚕便显得可爱又和气,只是站在那里,落落大方的气质便提了上去。

    完全不一样了。

    那首玩笑冯家小姐体胖的诗,此刻确实全然“不应景”了。

    “冯小姐说的是。”寂静中,一名少年人忽然出声,“祖父当时一时兴起,无意冒犯了冯小姐,后也当众承认了过失,按理来说此事早已被揭过,此际却又被人提起,却不知这两位公子是出于何种心态?”

    这是刘统勋的孙子、刘墉之子刘鐶之。

    刘墉无子,刘鐶之是早年从旁支过继而来的,但因争气出色,很得刘墉喜爱重视。

    此际他说出这番话来,显然是不悦早年祖父因此而受到皇帝处罚之事再次被人掀出来。

    汪黎隽和袁池的脸色顿时不大好了,尤其是最先提起此事的汪黎隽。

    袁池一张嘴皮子溜极,不过尴尬了一瞬便笑言道:“瞧瞧我这张嘴,净知道胡言乱语,哈哈哈……刘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千万别同我一般计较才是啊!”

    刘家也不是能轻易得罪的。

    刘鐶之听罢却笑着摇头,与他说道:“我觉得袁公子似乎更应当向冯小姐赔不是。”

    袁池脸色一僵,看向冯霁雯,那脸色好比是吃了苍蝇一般。

    他知道福康安最是厌恶冯霁雯,他可不像才刚攀上这棵大树,就去触他的眉头。

    可刘鐶之这话却又让他没法儿反驳。

    此刻他真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刮子,让自己嘴贱!

    他恨恨地看了汪黎隽一眼。

    若非是他,自个儿又岂会接上那么一句话。

    四下气氛有着一瞬间的凝固,袁池迟迟无法开口。

    冯霁雯就站在那里,表情正如她方才所言那般“不痛不痒”,倒像是个局外人一般。

    ====

    PS:谢谢【18210963308】打赏的礼物~其实写到这里的时候,想到蛮多的,比如流言偏见和排挤这种情绪,真的可以杀人于无形,最近看的几部漫画,复仇高中之类,确实挺沉重的。哎,现象太多无法控制,就从我们自身做起吧,不要用带有偏见的眼光去看待甚至排挤一个根本不了解的人~

055 香山枫会(八)

    福康安皱着眉,只觉得有她在的地方永远没办法清静下来。

    “诸位消消气,香山枫会历来是赏景品文,切磋文采的聚会,大家多是旧识,彼此之间何必如此较真呢?”金溶月打着圆场道:“纵是再不济,也请诸位给溶月一个薄面,不要将这好好的诗会闹的如此不愉快。”

    她此般开了口,福康安也不愿见她从中作难,唯有道:“袁池,向她赔不是!”

    得了他的话,袁池唯有硬着头皮笑了两声,看向冯霁雯道:“冯小姐,你瞧我这一时嘴快,说了不该说的话……实在是对不住了。还望冯小姐海涵一二。”

    “冯小姐——”金溶月看向冯霁雯,面上始终挂着平静疏远的笑意:“请落座吧。”

    冯霁雯见状眸中闪过一丝嘲讽。

    当真可笑,道歉了她就必须要接受么?

    对上金溶月的眼睛,她微微一笑。

    “不必坐了,劳烦备纸墨来。”原本确实打算自罚一杯了事的,可如今她却改主意了。

    都欺负到这个份儿上了,她若还什么反应都没有,那同死人何异。

    金溶月听罢没有惊讶,十分从容地抬手示意侍童奉上纸墨。

    四下又重新躁动起来,间以低低的取笑声。

    这还是没能受得了激将法啊。

    和往年一样自罚一杯果酒,好歹给自己留张脸不好吗?

    “方才瞧着那说话的冷静劲儿,还以为是改了性子呢……嘿嘿,不过咱们今个儿这趟,可真没白来。”伊江阿吃了口热茶,哈哈笑道:“应当拉和琳一道儿来的,这么精彩的一出戏,错过当真可惜。”

    和珅未有理会他,只一双眼睛凝在了冯霁雯铺纸、蘸墨的动作上。

    动作一气呵成,熟练中自有一股气场在。

    和珅微微眯起了眼睛来,原本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群幼稚的孩子间枯燥乏味的小打小闹的他,竟隐隐对接下来的事情产生了一丝期待。

    “冯小姐这是要干嘛,同福三爷一样比书法吗?”

    四下躁动着,冯霁雯恍若未闻一般,挥毫落字。

    她写字时精神极集中,眼睫轻垂,神态一派平和,随着笔画而动的手腕白皙纤弱,仿佛还不如手中的笔杆子来的硬实,然她却转的极快,丝毫未有停顿——

    见她下笔如此‘随意’,仿佛完全没有用心一般,已有人开始嗤笑了起来。

    “写的这样快,该不是在胡写胡画吧?”

    “如此倒也干脆,磨磨唧唧的到头来也写不出个所以然来,才是最丢人的呢。”章佳吉毓冷笑着说道:“可自取其辱,不正是她一贯的作风么?”

    远远的众人看不清,也跟着笑起来。

    丁子昱的面容却越来越震惊,一双眼睛越来越亮。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出自于一位十几岁的小姑娘之手……

    小仙不自觉地就将腰板儿挺直了些,底气也随之上来了。

    姑娘的字写得向来好看,而且这还不是姑娘平日里练得最多的那一种呢!

    在多数人的耻笑中,冯霁雯的速度忽然缓了下来,轻轻一顿之后提上最后一勾。

    “快快将冯小姐的大作拿起来,让我等观瞻膜拜啊。”一直在一旁没有过多地掺和起来的于敏中之子于齐贤笑着说道。

    他与冯霁雯素无交集,却也多番听闻她的恶名,眼下见状,不由也被勾起了几分玩心来。

    他一开口,便是一帮人跟着起哄催促。

    侍童还未见过这样不友爱的情形,小小的年纪已被吓懵了,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最后还是拿目光请示了金溶月,得见她点头之后,复才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冯霁雯轻轻地将镇纸移开,示意他取走。

    侍童却在她桌前呆立了一下,继而神色有些怔怔地将那洋洋洒洒写满了半壁的宣纸提起。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看嘛。

    他将这幅字儿高高举起,在廊中缓缓行着。

    所经之处,笑声越来越低。

    原本看也不打算看一眼的福康安,在听得身侧的胞弟开口道了句“三哥,这位冯小姐的字儿比你写的有气势多了”之时,嗤笑了一声抬起了头来。

    冷笑霎时间凝固在脸上。

    冯霁雯用的也是草书,与他的章草不同,却是满篇狂草,肆意的很。

    见他脸色忽变,袁池也顺势瞧了两眼,虽瞧不出什么名堂来,但这篇字不管怎么看……好像都没有被人拿来取笑的道理。

    情况似乎与所有人料想中的都不太一样……

    懂的人看出了门道来,不懂的人也识相地闭了嘴。

    侍童已将字举到了伊江阿几桌前。

    伊江阿发出了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来,仿佛发现了极为有趣的事情一般。

    和珅凝神看着这手字。

    飘逸放纵,乍看不羁,细看之下却是通篇连贯,无一失笔。

    难得至极。

    只是这上头写的是?

    一怔之后,和珅轻笑了一声,清润的眸中载满了浑浑笑意。

    这小姑娘当真是……胆大任性,又有趣儿。

    一整条清风廊走下来,侍童已捧着那副字回到了上首金溶月身侧。

    金溶月看了一眼后,笑道:“不曾想冯小姐竟是真人不露相,写的这样一手好字,令溶月都自愧不如。”

    众人只认为她过于谦虚,冯霁雯再如何,也不可能比得上京城第一才女的。

    冯霁雯不以为意地一笑,道:“金二小姐折煞我了,只是我这手字写得太草,只怕诸位看它不懂,不如我给诸位念上一遍吧。”

    念?

    念什么念?

    金溶月面容微微一僵,这才看清纸上写得是什么。

    众人一头雾水之际,冯霁雯已朗朗开口。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末了她环视四周一番,笑着问道:“此诗出自诗经,在座皆是饱读诗书之辈,想来都该读过的吧?”

    ====

    PS:小小科普一下,这首诗叫《相鼠》,翻译成白话大概就是:老鼠都有皮,人怎么能没有礼仪。要是做人没礼仪,为何不死还活着?老鼠都有牙齿,做人怎不讲节制。要是做人没节制,不死还想等什么?老鼠都有肢体,做人怎么能没有教养,要是做人没有教养,为何不去快快死。

    咳,就是这样粗暴……

    再PS:谢谢深深妹纸打赏的红包,无辛打赏的香囊,还有penggemini打赏的红包~谢谢大家么么哒。确定了下月一号上架,还有五天~

056 香山枫会(九)

    四下俱静,众人面面相觑。

    这不是明摆着骂人吗……

    她就是在骂人!

    “哈哈哈哈哈哈!”

    一片寂静中,忽然响起了一串响亮的爆笑来,众人定睛一瞧,只见又是伊江阿那货,他依在廊栏边,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身侧一身朴素的青衣少年也不眼生,是素有满清第一美男之称,却因家中潦倒没落而无人问津的正红旗子弟,钮祜禄氏和珅。

    他倒远不如伊江阿这般姿态夸张,却也一手拄在桌上扶额,骨节分明的大手挡去了半张脸的表情,一派斯文之下,唇角亦是弯起,显是在笑。

    众人:“……”

    竟然还笑得出来,合着这整一条廊中就他们俩没被骂还是怎么地?

    然偏偏这首诗依源明确,不是她冯霁雯自己胡诌来的,纵是众人觉得自己被骂了,却也无法还嘴。

    汪黎隽直觉这首诗最大的可能就是冲着他的,倒是想还嘴来着,但因方才刘鐶之那隐含警告的一句话,实在不敢再强行出头,恐再惹了麻烦,一时也唯有恶狠狠地瞪着对面的冯霁雯。

    偏生冯霁雯丝毫察觉不到一般,看也未看他一眼,反而是向着众人一施礼,微微含笑道:“献丑了——”

    话音落,便落落大方地坐了回去。

    先前开口嘲笑过她的人一时都怒气难平。

    献丑?

    她那表情哪里是觉得自己献丑了?

    短短几个月没往人跟前凑,体态容貌大变不谈,就连心思都比往前阴险了!

    福康安望着她,神色越发厌恶。

    他素来最厌烦的便是这等耍弄心机,哗众取宠的女子,当真令人不胜其烦。

    好好的一个诗会,也被她搅和的乌烟瘴气。

    果然性子再怎么变,却也只会越来越讨人厌!

    他忍无可忍地收回视线来,不愿再看冯霁雯半眼。

    金溶月不着痕迹地将他的神情收入眼底,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嘲讽,再开口之时,已又是那副粉饰太平的口气。

    从始至终她都是最淡然冷静的那一个,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伸出芊芊素手,重新抽取了一支竹签。

    福康安望着她,眼中的怒气便缓缓平静了下来。

    金二小姐永远都是这幅得体沉静的模样,温和善良,仿佛是不染人间烟火的仙子——不像某些人,似乎生下来便是来招人厌烦的。

    这位‘生下来便是招人厌烦的’姑娘冯霁雯,此际正面带笑意地坐在那里。

    出了气觉着痛快,当然要笑。

    她越笑,众人便越觉得堵心。

    而众人越是堵心,她便越是想笑。

    这堵心的场面,到底是为金溶月所开口打破,她含笑问道:“这支乃是‘磬竹’,不知持于谁手?”

    “怎么又不是小爷我?这不存心不给我一鸣惊人的机会么?”伊江阿没个正经儿地讲道,往年成语接龙的时候数他最难接上,变着法儿的出风头,闹笑话。

    “和兄方才也该抽一支的,中了丢给我便是。”他不顾周遭人的眼光,嘻嘻哈哈地说道。

    和珅早已习惯他这张半刻也闲不住的嘴巴,刚要开口说上一句什么,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就停在了他身前。

    一位书童打扮模样的少年一团和气地笑着与他低声道:“和公子,袁先生怕您在诗会上觉得无趣儿,特地让我请您过去吃茶下棋。”

    这诗会对别人来说是热闹,可对这位和公子来讲只怕跟小孩子玩玩闹闹无甚区别。

    “袁先生请没请我啊?”伊江阿闻言连忙地问。

    书童嘿嘿笑了两声,挠了把头,道:“这个先生没吩咐,许是忘了吧?”

    “哈哈,你这机灵鬼——好了好了,既是袁先生有请,和兄还是赶紧过去吧。”

    和珅笑了笑,起了身来,与他道了句:“诚庵,待诗会散后你大可先行回城,不必等我了。”

    伊江阿闻言挥挥手应下来,又道:“知道了,但你晚上可别忘了去鸿宴楼找我们啊。”

    和珅点头笑道“忘不得”,便随那书童去了。

    守在廊外的刘全见自家爷出来,连忙也跟了上去。

    “嘿嘿,这支签在我家公子这里。”廊中,有小厮笑着说道。

    众人望去,原是刘鐶之。

    因冯霁雯方才那首诗的缘故,导致廊中的气氛大不如前,出声起哄者也寥寥,刘鐶之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道:“本也是打算献丑一篇书法的,可奈何冯小姐一篇狂草炉火纯青,我便不好再班门弄斧了——姑且作画一幅,描一篇粗俗山水吧。”

    便有侍童奉上笔墨。

    听他言辞有礼谦逊,冯霁雯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少年人长相周正,眉眼间一派彬彬有礼的气质。

    冯霁雯不由想到历史上所记载的刘家一连三代宰相,刘鐶之便是继祖父刘统勋,父亲刘墉之后的第三位。

    个人能力且不予置评,但就修养而言,这位刘公子却是甩了在座大多数官宦子弟不知几条街的。

    刘鐶之为人洁身自好,鲜少与那些不务正业的八旗子弟相交,固在圈子里也没什么人气,虽如此,却因刘家的缘故,没人会去轻易招惹。

    加之此刻大多数人还沉浸在被冯霁雯指桑骂槐的气闷当中,故一时廊中竟安静的可以。

    也正因廊中格外清静的缘故,一声忽然响起的女孩子惊叫倍觉醒耳。

    “啊!”

    廊中一处,忽然响起了女孩惊慌之下的叫喊声。

    众人纷纷下意识地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却在来不及转头之时,又紧接着听到了“噗通”一声响——

    “有人落水了!”

    最先出声的是汪黎珠,她离事发地最近,那女孩子方才似乎就是站在她身后的小凳上,倚着围栏看热闹时不慎翻落下去的!

    只是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故无人注意看护。

    “快救人呐……”一群闺秀们吓得纷纷起身离座,望着被围起的廊中心池塘里不停挥舞着双手的女孩子,各个面容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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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 香山枫会(十)

    “速速去前院请几名会水的下人过来!”金溶月当机立断道,亦是一脸肃容。

    “快快快……”

    “这是哪家的小姐,怎么身边连个看着的丫鬟都没有!”

    “未免也太粗心了!”

    众人纷纷围至栏边,望着塘中的女孩子急慌慌地说着话,等着别苑中的下人过来。

    清风廊里伺候着的都是小小的侍女侍童,当然不能靠他们,要去请会游水的下人过来才行。

    冯霁雯瞧着这一幕,转头朝石阶处望去,迟迟不见有人过来,不禁狠狠皱了皱眉头。

    廊中这么多人站着不动,偏要等下人过来施救!

    惜命之心人皆有之,然百余人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小的孩子被溺死,却也非为人之道!

    “姑,姑娘……您要做什么?”小仙望着豁然踩上了面前长桌的冯霁雯,惊的瞪大了眼睛。

    “冯小姐!”丁子昱似发现了冯霁雯的意图,面色一变连忙上前伸出手去,欲将人拦住,却不料冯霁雯动作利落干脆,已用双手撑着围栏跳了下去!

    “扑通!”

    又是落水声响,四下顿时躁动起来。

    “那不是冯霁雯吗!”

    “……她干什么啊!”

    众人纷纷将视线固定在了那抹在塘中游动着的兰色身影上,见她快速地朝着在水中挣扎着的小女孩靠近,方迟迟地明白过来冯霁雯的目的——她竟然是要救人!

    “她疯了吗……”章佳吉菱面色震惊。

    她还从未见过哪家的闺秀可以跳进水里救人的,这里这么多人都没有动作,她一个弱女子逞什么能啊?

    况且如今天气大寒,湖水冷的跟掺了冰渣子似得,这跳下去……冻出毛病来事小,救人不成连累自己也游不上来事大!

    章佳吉毓也惊的呆了一刻,下一瞬却忽然换上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何人落水!”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带着一群仆人扛着张竹梯匆匆赶了过来。

    金溶月一指塘中,忙吩咐道:“鑫管事,快请帮忙救人上来——”

    塘中,冯霁雯已拥着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的小女孩朝着廊边游回。

    “快快……将梯子放下去!”

    池塘四面环廊,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只有借助梯子。

    一名仆人踩着梯子而下,冯霁雯攒着力气将女孩子托起,见他弓着腰费力地接过,交待道:“立即将其躺直放平——”

    仆人应下来,几人隔着围栏将女孩子接回了廊中,忙就将其放在了廊中央的走道之上。

    “姑娘快快上来!”小仙急急地道。

    栏边围观的闺秀甚多,然肯伸手拉冯霁雯一把的却只有小仙和汪黎芸。

    “快些上来吧。”汪黎芸伸出手去,微微皱着眉头道。

    “多谢。”

    冯霁雯借着二人的力气越过围栏,片刻未有停留地来到了被救上来的小女孩身边。

    “快将人扶去客房,将火盆烧上,再去询问是哪家的小姐。”金溶月一面走近一面对身侧的丫鬟吩咐道。

    两名丫鬟疾步上了前来,却遭冯霁雯阻止道:“且等一等,溺水昏迷腹腔内必有积水。”

    话罢双手叠起,在小姑娘胸口处按压了一阵,直到见她口中吐出了几口积水,有意识地咳嗽了两声,方才松了一口气,对那两名丫鬟道:“应当没有大碍了,快将人扶去更衣罢。”

    来到了面前的金溶月见状也松了一口气,然在看清那小姑娘的形容之时,脸色却变了一变。

    她随着那两名丫鬟走了几步,在其中一人耳边轻声交待道:“去师母那里,去告知和静公主一声……”

    丫鬟大惊失色。

    “姑娘都湿透了……奴婢也扶您去更衣取暖。”小仙扶过冯霁雯,心疼地红了眼眶。

    姑娘今年尤其怕冷,平日里连门儿都不敢出的人,今日却在这冰冷的湖水里泡了一遭,多遭罪啊。

    众人纷纷避让开,形色各异,好在无人再争当出头鸟说什么风凉话。

    “劳烦丁先生去别苑外跑一趟,让等在马车上的小茶将备带的一套衣裳快些送过来给姑娘。”小仙与丁子昱说道。

    大户人家女眷出门,多是会多备上一套衣裙以防万一。

    丁子昱未有多言,点头应下来。

    一转身,却不慎撞上了汪黎芸。

    二人各自往后退了一步,又同时抬起头来看向对方。

    “冒犯了……”丁子昱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心虚。

    她竟也在,那他方才作的诗,她该不会……

    实在是脑海中对佳人的印象,只有那日晨早时……

    “无妨,丁先生快快过去吧。”汪黎芸半垂下眼眸看向别处。

    丁子昱匆匆揖礼告辞,疾步离去。

    清风廊中金溶月强自定了定心神,与众人讲道:“方才事发突然,令诸位受惊了,好在冯小姐不顾自身安危及时施救,才免去了一场惊险。虚惊一场,诸位快快回座吧。”

    众人纷纷落座回去,心思却一时拉不回来,对接下来的诗会也没了起初的期待,注意力涣散之下颇显得意志阑珊起来。

    汪黎珠脸色不善地瞪着汪黎芸,压低着声音却仍旧满含怒气的质问道:“你方才拉她做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存心让我们汪家丢脸么?”

    见汪黎芸未作理会,她更是生气,拿手肘重重地捅了捅她,竖起眉头道:“我跟你讲话呢,你聋了吗!”

    四周有人听到动静开始望了过来。

    “四妹多虑了,只怕在座各位贵人当中无人识得我是汪家的女儿。”汪黎芸看了她一眼,站起了身来离去,不愿再同她们多呆。

    “你……”汪黎珠见她离开了清风廊,狠狠咬了咬牙。

    ……

    香山别苑,‘一知小筑’中时不时传出儒雅斯文的谈笑声来。

    正煮着茶的小堂内茶香阵阵。

    冯英廉手里握着白玉玲珑茶碗,嘴上在与袁枚说话,目光却在对面的年轻人身上落了又落。

    “今日和琳那小子怎么没过来,可是怕我又出题考他吗?”一身琥珀色对襟文衫的袁枚笑着讲道。

    和珅听罢一笑,解释道:“希斋近来忙于官学年底考核,忙着温书呢。”

    “他那性子可坐不住,让他射射箭打打桩还差不多。”袁枚一语道破。

    和珅亦不再替他辩解,只道:“果是逃不过先生法眼。”

    冯英廉听到此处,眼神却是动了动。

    他曾听子才称赞过一对兄弟,说是“擎天兼捧月,兄弟各平分’,赞的莫不就是这对兄弟吗?

    又见对面年轻人气质不俗,方才进来经袁枚引荐向他见礼之时,那副修养十足的模样,便不由生出了几分欣赏之意来。

    “说起来今年年底,你便该从咸安宫官学里结业了,明年可打算参加科举吗?”袁枚问道。

    咸安宫官学中的学子结业后,无需参加院试乡试,便可直接进行会试。

    但八旗子弟参加科举的实为少数,且近年来的考场越发浑浊了。

    和珅正欲回答之时,却忽而听得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行进了堂中。

    来人丫鬟打扮的模样,冲着几人一行礼,张口便朝冯英廉喊道:“老太爷!”

    冯英廉这才瞧见是孙女儿身边伺候的小茶,见她形容慌张,忙正色问怎么了。

    “姑娘在清风廊跳进了水塘里救人,浑身都冻僵了!小仙姐姐让奴婢来找老太爷,问问袁先生这别苑里的炭火往哪里找,热水又在哪里烧?再耽搁着怕要把姑娘给冻出毛病来了!”小茶口无遮拦,显得很是心急。

    那些下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净围着那被救起来的小姑娘去了,竟没人管她们姑娘的死活,真是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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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 我也厌恶你

    冯英廉一听闻这话,立即搁下茶碗站起了身来,忙向袁枚问罪道:“子才,你这别苑里的下人连端个火盆子这点小事都做不得吗?”

    袁枚深知这是个疼爱孙女如命的老头子,见他形容紧张,不禁想要失笑,可奈何自己笑了只怕更要挨骂,唯有忍着对身侧的下人正色吩咐道:“快快端几个火盆子给冯小姐送去,吩咐厨房把热水烧上,再装个汤婆子过去!”

    这么冷的天儿,小姑娘的身子确实开不得玩笑。

    冯英廉这才算勉强满意了,却也片刻没多留,着急忙慌地看冯霁雯去了。

    和珅(shen)意外地动了动好看的眉。

    大冬日的跳进塘里救人,这是官宦家的小姑娘该干的事儿么?

    胆儿也太大了……

    东客房里好一通忙活。

    冯霁雯拿热水擦过身子,换了衣裳,又披了件小仙不知道从何处借来的裘衣,坐在火盆前烤了好一会儿,才算略微恢复了些知觉。

    “你这个傻丫头!”冯英廉叹着气,却又说不出责备的话。

    到底救人这件事没有错儿,他总不好因这个指责孩子,可自家的孩子,大冬日的在冰水里泡了这么一遭,纵然是没出什么大事儿,却也够他心疼的了。

    “您就别叹气了。”冯霁雯接过小仙捧来的热姜茶喝了几口,笑着道:“冬泳还能强身健体呢。”

    咳,只是绝对不是在她这种情况下。

    方才在水里她险些被冻的腿抽筋儿了,活了二十几年也没挨过这样的冻。

    其实她能说,万丈热血豪情在跳下去的那一刹那就已经迅速被扑灭,甚至没出息到当即后悔了吗?

    “什么强身健体……胡言乱语。”冯英廉见她脸色恢复的差不多了,便对丫鬟吩咐道:“将衣物收拾收拾,这便动身回府去。”

    话罢又对冯霁雯道:“回家后泡上半个时辰的药浴出出寒气,再喝一碗驱寒的羊汤,老实钻被窝儿里出一场汗,应当就无甚大碍了。”

    真是又当祖父又当妈啊。

    恐再惹了老爷子不悦,冯霁雯满面顺从地应下来。

    祖孙二人刚行出客房去,迎面就见一名别苑中的仆人行了过来。

    恭敬地道:“英廉大人请留步,先生让奴才来传话儿,想留大人和冯小姐在别苑中一同用罢午饭再走——”

    冯英廉满心想着要让孙女儿回去泡药浴喝羊汤,哪里肯留,张口便欲拒绝。

    却听冯霁雯道:“祖父与袁先生也好些日子没有聚过了,不如祖父留下,霁雯且先回去便是。”

    冯英廉闻言却仍有些不放心。

    “到底也没什么大碍,回去之后按着祖父的法子走上一遍,只管蒙头睡觉就是了。”冯霁雯笑嘻嘻地说道。

    见她如此乖巧听话,冯英廉这才露了笑点头应下,又反复交待了两个丫鬟一回到府中就要吩咐人烧水熬汤,得了小仙小茶频频点头,方随那仆人去了。

    半路上遇到了丁子昱,与他说明了冯霁雯没有大碍,二人便一同去了袁枚处。

    “紫云格格和那彦成少爷也不知去了哪里,咱们先回去,可要让人跟他们讲一声儿吗?”小仙边走边问道。

    冯霁雯想了想,道:“这香山别苑这么大,人怕是不好找,待出去之后同辅国公府上的车夫说一声儿便罢。”

    至于她落水之事,无需去讲,相信很快也能传到紫云和韶九耳朵里了。

    只是此时诗会已散,她们主仆三人离开东院客房,一路上便几乎没得任何清静。

    虽无人敢上前直言,但背后的议论不绝于耳。

    但众人谈论的除了那首诗之外,便是她往前与福康安的那些过往了。

    反倒是救人之事,变得无人问津起来。

    “姑娘别听她们的……”小仙低声道。

    小仙瘪瘪嘴:“这些人真是闲出病来了。”

    净去翻那些跟她们毫无瓜葛的旧账,来戳她家姑娘的心窝子。

    一点儿破事,要说几年才算完啊?

    “由她们说去吧。”冯霁雯早做好了把这些黑锅一背到底的准备,且不过就是个小姑娘倒追心上人的事迹而已,又非杀人放火偷盗抢劫,坦坦荡荡,没什么值得过于去羞愧的。

    可她不在意,却有人在意。

    总算行出了别院,再没那些闺秀们的身影,正要上马车,却被人忽然喊住了。

    “冯霁雯,你给我站住。”

    冯霁雯止步,却没有回头。

    “姑娘,是福三爷……”小仙意外地道。

    冯霁雯已然听出来了。

    “他来干什么?”听说过凤西茶楼之事的小茶,下意识地挡在了冯霁雯身前,生怕福康安又要对自家姑娘如何。

    还别说,她这么一挡,倒真的让冯霁雯挺有安全感的……

    冯霁雯回过头来,看着已来到她面前的福康安,等着他开口说话。

    不知道这个性情暴躁冲动的少年,又要闹哪一出。

    “你今日为什么要来香山枫会?”福康安怒气腾腾地质问。

    “我为什么不能来?”冯霁雯笑了一声。

    “……你明知同我一起出现必定要惹起流言,却还不知回避!”

    “福三爷!”望着他满含厌恶的目光,小仙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胆量,竟出声反驳道:“我家姑娘在来之前可不知道被禁足在家的福三爷也会过来呢!”

    “连个丫鬟都如此牙尖嘴利,强词夺理,果真是有其仆必有其主。”福康安冷冷地逼视着冯霁雯:“争强好胜,哗众取宠……冯霁雯,你真令我厌恶。”

    “福三爷,你……”小仙气的红了眼睛,刚要再言却被冯霁雯抬手阻止了。

    “那照福三爷之见,如何才不是争强好胜、哗众取宠呢?被人笑话排挤,全当作没有听到没有看到,反过来跟他们示弱吗?”她问道,不含怒气,仿佛只是在提问。

    示弱也并非不可以,但跟那些人示弱,一来没有必要,而来示弱只会让他们觉得她好欺负,进一步得寸进尺。

    她重活一回,没打算欺负别人,可也不是要被人欺负的。

    “你也知道自己被人笑话排挤,那你可知道自己为何会被人笑话排挤吗?”

    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就因我曾经有眼无珠,招惹了福三公子吗?可此事与他们有何关系——是,我改变不了他们的看法,可我也不会任由别人欺负到我头上来。而我今日所作所为,似乎也不曾干扰到福三公子吧?你这样巴巴的找上来,倒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想借机接近我了。”

    “你——”

    不知羞耻!

    福康安气的脸都红了。

    “劳您大驾,日后在我没有招惹你的情况下,也请不要再如眼下这般过来招惹我。”冯霁雯望着气的脸色通红,额角青筋暴起的少年人,冷冷笑道:“因为,如今你亦令我厌恶至极。”

    冯霁雯话罢便上了马车,片刻未有停留,直接吩咐了车夫赶车离去。

    福康安站在原处望着马车驶远,气的头都要冒烟儿了。

    他令她厌恶至极?

    呵!

    “冯霁雯,但愿你说到做到,永远不要再来招惹我!”

    ……

059 钮钴禄子弟

    “真是上天无眼,像她这种祸害,方才怎么不干脆让她淹死好了。”

    香山别苑,后山枫林小亭中,章佳吉毓(yu)揪着帕子恶狠狠地说道。

    小她半岁的章佳吉菱皱了皱眉。

    “大姐,她虽然不好,可你这么咒她……也不合适吧。”

    想到方才一群人只顾着围观了,而只有冯霁雯跳下去救了人的情形,她内心有些复杂。

    还有那手草书。

    这些都同她以往对冯霁雯的认知完全不搭边儿。

    是她变化太大,还是她们其实……之前就并未真的了解过她呢。

    接触的不多,所听到的基本都是别人嘴里的传言。

    “二妹,你该不会也要跟二哥一样站在她那边儿了吧?难道你忘了她有多讨人厌,二哥为她闯了多少祸吗!”

    章佳吉菱抿了抿嘴,摇头道:“我当然没忘,我只是觉得你那样讲……有些过分了。”

    “一点儿也不过分,她这种人本身就是死不足惜。方才还用诗来骂人,这回看她又得罪了多少人,日后在京中的日子只怕还要更难过呢。”章佳吉毓冷笑了一声,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只盼着二哥同袁小姐的亲事早日落定下来,二哥成了亲,她应当就不好意思再总缠着他了吧。”章佳吉菱讲道。

    “说到袁小姐,自她同袁大人入京之后,似乎还没同咱们碰过面。”

    “听说是身子不好,加上水土不服,一直在家中静养呢……”

    “啧,不会让二哥娶个病秧子回来吧?”

    “谁知道呢,长什么样子都还不清楚呢。”

    “说到京中闺秀,自然还是金二小姐排在头位……方才诗会上你瞧见了没有,真真是一个才貌双全,落落大方,临危不乱呢。”章佳吉毓谈到金溶月,眼中也不禁浮现了一抹神往。

    章佳吉毓也赞同地点头。

    任何一个女子,应当都想成为金二小姐那样完美的人吧。

    为闺秀们所眼红艳羡的金溶月,此际正在前往一知小筑的路上。

    她身侧的侍童手里捧着朱红托盘,是一张张方才诗会上被抽到签的公子小姐们的笔作,或是口述被侍童记下来的诗词,其上压着镇纸,不管优劣,倒也厚厚一沓。

    每年这些东西都要交给袁枚来过目。

    当年金溶月便是参加香山枫会时作了一首诗,被袁枚看到后大为欣赏,收她作了弟子。

    来到堂前,金溶月缓缓停下了脚步。

    十一二岁的侍童见状随之止步,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金溶月忽然转回身来面向他,抬手在他捧着的托盘中轻轻翻找着。

    玉白的手指轻轻停顿,抽出了其中一张来。

    她垂着眸子,将那原本平整的宣纸折了几道,放入了袖中。

    “金姑娘……”侍童满是不解地看着她的动作。

    “此诗的内容有碍观瞻,还是不要送去玷污师傅耳目了。”她轻声说道。

    侍童听罢唯有点头。

    虽然觉得略有些不妥,但那首诗确实有些失礼……既如此,还是不要让先生看了罢。

    侍童先行进去通报,得了袁枚的准许,金溶月方抬脚走了进去。

    堂中坐有不少客人,最年轻的一位便是和珅。

    金溶月同袁枚汇报了一番诗会上的大致情形,又谦逊地认了错称因其安排不周才会致使有人落水的现象发生,袁枚则笑着表示这并非她的过错,又称赞了一番她临危不乱,要她不必过于自责。

    金溶月却还是一副无法释怀的模样,又看向冯英廉道:“多亏了冯小姐果敢,及时将人救了上来,这才没有让事情恶化。”

    冯英廉笑了笑,就在众人以为他要谦虚一番之时,却见他微一点头,道:“我家那丫头冲动鲁莽的惯了,但心地却是随了她爹娘,是个十分善良的。”

    众人嘴角一抽抽,却也只能陪着笑。

    和珅亦忍不住微微一笑。

    金溶月没有多留,折身去了师母袁夫人那里一趟,陪着她说了会儿话,婉拒了她留自己在别苑用午饭的提议,便带着丫鬟回府去了。

    “姑娘,和静公主今日没有动怒吧?”

    马车里,金溶月的心腹丫鬟阿碧询问道。

    袁夫人身份特殊,原本乃是已故令妃娘娘的陪嫁丫鬟,也算是看着令妃娘娘所出的和静公主长大的,三年前令妃娘娘逝世,她才出了宫来,机缘巧合之下,嫁给了袁枚做续弦。

    所以和静公主待她十分亲近,常常会来香山别苑看望。

    而今日落水的不是别人,正是和静公主一母同胞的妹妹和恪(ke)公主。

    “小姐?”见金溶月迟迟没有说话,阿碧以为和静公主怪罪,一时十分担心地看着金溶月。

    金溶月却似刚刚回神一般,看了她一眼后,轻一摇头道:“和静公主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和恪公主贪玩甩开婢女去了清风廊,事先无人知情,且又平安无事的被救了上来,她有什么好怪罪的。”

    只是那几个婢女,怕是没命回宫了。

    令妃娘娘去世的早,和静公主长姐如母,为了保护妹妹和恪和弟弟十五阿哥永琰(yan),这短短几年便养就了一副冷静狠厉的性格,对待下人也是出了名儿的严苛。

    “纵然公主不怪罪,但此事亦不能声张,旁人若问起落水之人的身份,你只道不清楚。”

    “是,奴婢省得。”

    马车一路平稳地回到金府。

    “二小姐回来了。”刚踏进前院,便有大丫鬟笑着迎了上来,道:“二小姐可算回来了,夫人让奴婢等在此处,就为了同二小姐说一声儿,待您回来之后先去一趟应琤院,夫人有话跟您说。”

    “我知道了。你且先回去回禀母亲一声儿,告诉她我回房更衣后便立即过去。”

    大丫鬟应声“是”。

    金溶月回房更衣后,又让丫鬟重新梳了头,适才去了母亲尤氏那里。

    “母亲唤我何事?”

    坐在椅上的尤氏见女儿进来,站起了身来,望着一日日出落的标致漂亮的女儿,眼中不禁就载满了满足的笑意,她上前拉过女儿的手,转头示意房里的大丫鬟将下人们都带了出去。

    金溶月一瞧便知是真的有事。

    “今日你姑母传我进了宫,同我说起了你。”尤氏拉着女儿进了内间,在榻上坐下,面上笑意逐渐地散去,转而换上了一副颇为复杂的神色,说道:“她跟我提起了你的亲事……让我回来同你爹商议,你爹那性子你是知道的,素来听你姑母的话,所以娘暂时没同他讲,为的就是先问一问你自己的意思。”

    她这一辈子最得意的事情,便是养了这么一位出色的女儿,平日里疼的跟眼珠子似得,又因孩子自幼有主见,于是便习惯了事事按着她自己的意思来。

    金溶月眼睛微微亮起。

    姑母谈起她的亲事?

    莫不是……

    “姑母的意思是?”她隐含希冀地问。

    “你姑母想要让你嫁给一位钮钴禄氏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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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 破落子弟

    “钮钴禄氏?”金溶月微微皱起眉来。

    她还以为……

    尤氏见女儿表情,便叹了一口气,道:“说句实在话,为娘这次也摸不透你姑母在想些什么——那钮钴禄氏家的,你也认得,正是咸安宫官学里年年考核第一的钮钴禄氏和珅,他早逝的阿玛同袁先生乃是知交,他常常出入香山别苑,你当是有印象的吧?”

    那小子还有着什么……满清第一美男的称号,她因自家儿子也在咸安宫官学读书,年底考核时也见过几次,确实生的极好。

    可生的好有什么用,家里破落的不成样子,父母早逝,继母早早改了嫁,兄弟二人相依为命什么都没有。

    这如何能配得上她的女儿?

    简直是天壤之别。

    可嘉贵妃开了这个口,她也没办法当场反驳,唯有将疑惑与不满都尽数压下来。

    金溶月已是变了脸色。

    却仍然强忍着怒气问道:“姑母为何要指名道姓的,让我下嫁于他?”

    “你姑母称她偶尔得见过数次,认为此人才学非凡,为人沉稳,是个可造之材,日后前途不可估量,是如今八旗子弟中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金溶月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和珅她当然认识,才情固然不错,是出了名儿的处事圆滑老练,很得她师傅袁枚欣赏,又因念着故交的情谊,甚是照顾,甚至是当作了大半个儿子来对待的——可他身后毫无背景可言,甚至要依靠变卖田产来维持学业,兄弟二人在咸安官学里可谓笑柄一桩,只有个祖上承袭的三等轻车都尉,要靠什么出人头地?

    靠才学吗?

    别开玩笑了,官场永远不可能是读书人的天下。

    她连如今八旗子弟中起点最高,前景最好的福康安都不屑理会,如何能看得上这样一个家族破落的贫寒子弟!

    姑母是疯了吧,竟要拿她的终身幸福去拉拢一个所谓的‘可造之材’!

    金溶月倍觉受辱,冷笑着道:“姑母难道忘了吗,我明年可是要参加选秀的,她现如今私下替我安排亲事,若是让皇上得知,不知要给咱们金家惹出什么麻烦来呢。”

    “这一点你不必忧心,你姑母她在皇上面前为你求得一道免选的旨意还是求得来的。”

    “为什么要让我也免选?”金溶月看向母亲,已是红了眼睛,道:“母亲难道忘了大姐当年便是在姑母的授意之下,才下嫁给了钱沣(feng)的吗,可您看看如今大姐过的是什么日子?若非全凭着您暗下接济,还不知有多拮据!”

    “不管怎么说,你姐夫他确实是一步步坐上了都察院御史的位置,你姑母她看人的眼光确实不差。”

    “可他性格过于耿直,全然不顾大局,就连皇上也敢顶撞,大姐跟着他,成日吃睡也无法安稳——难道这也算是良人吗?”金溶月越说越气愤,“姑母她向来如此,要让父亲在前朝为她谋划还且算了,就连我们这些内宅女眷也要利用个干净彻底!”

    “月儿!”尤氏一把攥住了女儿的手臂,压低了声音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姑母是你父亲的亲妹子,她同我们金家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你这番话若是让你爹听了去,指不定要如何罚你的——这门亲事你姑母她也不过是顺嘴一提罢了,娘并未答应下来,你若实在不情愿……娘又如何舍得勉强你呢?”

    她大女儿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也看在眼中,所以才加倍地疼惜小女儿。

    金溶月闻言忍不住落了泪,伏在母亲肩头啜泣起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有娘在呢……”尤氏柔声安慰着。

    可惜那个庶出的还太小,今年将满十岁,若不然让她代月儿嫁过去便是了,也省得得罪嘉贵妃。

    哎,罢了,左右也不算什么大事,委婉一点拒绝了便是。

    ……

    天色阴沉沉地,似随时都要落下雨来。

    正是吃午饭的时辰,又因天气不好,空旷的大街上很难见到行人。

    冯霁雯坐在马车中,紧紧裹着裘衣,怀里揣着手炉,却还是冷的直发抖。

    “奴婢方才在福三爷面前,是不是说错话了?”小仙有些忐忑地问道。

    “话没错儿,但不该你来讲。”冯霁雯笑道:“下不为例。”

    丫鬟厉害些固然是好,但也不能太随意了,不然会越来越没有规矩的。

    但福康安应当没料到自己追上来意图羞辱她,却反过来被她呛了一顿吧。

    想到少年人那吃瘪的表情,冯霁雯便忍不住想笑。

    可他简直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自以为是的过分,平白给人添堵。

    不说点儿难听的,只怕他永远也弄不明白她是真的不会再喜欢他了。

    哎,孩子就是孩子,缠上了可真麻烦。

    冯霁雯老气横秋地想着。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小茶连忙问。

    车夫的声音隔着帘子传过来:“姑娘,前面有一群孩子在打架。”

    又是孩子?

    冯霁雯有些头疼。

    呃,可这关她什么事?

    却听车夫“吆唷”了一声,惊道:“还真是小少爷!”

    远远看着就像,停下来瞧瞧还真的是!

    “小少爷?”小仙诧异地道:“小少爷怎么会跟人打架呢?”

    冯霁雯已皱眉起身要下车。

    小茶快一步跳下去,连忙将她扶了下来。

    小仙也赶忙跟了下来。

    “舒志,快住手!”冯霁雯喝道。

    欸不对……舒志呢?

    冯霁雯疾步走近了定睛一看,顿时恼了。

    好家伙,原来她家舒志是挨打的那个!

    这还是群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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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 傲娇的舒志(求首订)

    “都给我住手,兔崽子们!”她上前去,一手揪住了一条小辫子,往后一扯,两个**岁的孩子便疼的嗷嗷叫。

    小茶见状就来劲,直接拽着俩人的胳膊将人甩到了地上坐着,五六个孩子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都被撂到地上去了,面面相觑了一下之后,顿时嚎啕大哭了起来。

    小仙和车夫望着这一幕不由目瞪口呆。

    事情解决的太快,完全没他们什么事儿了啊……

    “以多欺少,还有脸哭!再哭一个试试!”小茶叉腰怒道,一记眼风扫去,几个孩子当真连哭也不敢哭了,只抹着眼泪抽噎着。

    冯霁雯弯腰将冯舒志扶了起来。

    他却紧紧抿着嘴,摇摇晃晃地甩开了冯霁雯的手。

    冯霁雯冷笑了一声,坚持又拽了他一只手臂,道:“都被揍成这样儿了,还逞什么能呢——”

    “不用你管我。”小小的少年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

    冯霁雯拉着他往那群孩子面前走去。

    “为什么打人?”她问道。

    “他跟小野子一起玩儿,小野子偷我们的东西……”

    “小野子是谁?”冯霁雯皱眉。

    名字确实还挺野的。

    “是小偷!”

    “……我说了不用你管我的事情!”冯舒志拼命地要甩开冯霁雯抓着他手臂的手,这小子学骑射以后力气大了不少,冯霁雯险些要抓他不住。

    “我是你长姐,我不管你谁来管你?”冯霁雯瞪了他一眼,问道:“你的朋友是小偷?”

    “他……”冯舒志眼睛红红的,没再反驳挣扎。

    竟还真的是。

    冯霁雯甚感无语,这孩子年纪小小的不学好,交的都是什么朋友啊!

    “你有没有偷过他们的东西?”

    “我才不会偷东西!”冯舒志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她问的是什么话啊!

    冯霁雯看向那群衣着普通的孩子们,道:“我们英廉府出去的小少爷是不会偷你们东西的,你们既然知道自己的东西是被谁偷的,怎么不去揍小偷,反倒来欺负他?”

    瞧他好欺负呗——然几个孩子一听到英廉府几个人,顿时吓得傻了,哪里还顾得上去回答这种问题。

    “你们这些熊孩子,好的不学偏学坏,偷东西不对,打人难道就对吗?”冯霁雯竖起眉头训斥道。

    要打也轮不到他家舒志来当这个替罪羊啊。

    看来姐弟俩都有着躺枪的体质。

    “我、我们知道错了……这位姐姐饶了我们吧!”一个领头羊模样的大孩子十分有眼色地求起饶来。

    后面的几个也纷纷哭着求饶。

    “现在别哭,回家才有你们哭的。”对待这些行为恶劣的熊孩子们,冯霁雯丝毫不心软,一面扯着冯舒志向马车的方向走去,一面对小茶道:“拿绳子把他们挨个儿绑了,牵着他们一个个儿地问家住在哪里,送到他们家门口儿去,顺便跟他们父母讲讲方才的情况。”

    不然他们根本不会长记性。

    小茶似乎很喜欢干这种事情,摩拳擦掌的兴奋模样让几个孩子吓得越哭越大声儿。

    车夫立即递了绳子过去。

    “娘,娘呀!”

    “呜呜呜呜……”

    孩子们嚎哭着,却也逃不过被小茶绑蚂蚱似得,给绑成一串儿。

    很显然,这将成为他们人生中的一场噩梦。

    冯舒志不发一语地被冯霁雯推上了马车,红着眼睛不肯说话。

    冯霁雯拉过他一只手臂,查看伤势严重不严重。

    冯舒志下意识地就要抽回去,却被冯霁雯攥的死死的,已将他的袖子挽了起来。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再挣扎。

    手臂上倒没什么严重的伤,冯霁雯便问:“可觉得哪里疼吗?”

    “不疼。”他话罢便紧紧抿起了嘴巴。

    冯霁雯看了他一眼,却是对小仙吩咐道:“跟车夫说一声儿,让他就近找一家医馆。”

    小仙忙应下掀帘吩咐车夫。

    “我说了不疼。”冯舒志绷着脸,固执地道。

    “你说的话能信吗?”

    “你说的话才不能信……”

    “怎么,还不许我改过自新啊?你且说说这几个月来,我对你说过的话那句是假的?答应你的事情,又有哪件没办到的?”冯霁雯笑着问道。

    冯舒志沉默了一下,似乎还真没想到。

    但还是嘴硬道:“太多了,我不想说。”

    “小兔崽子——”冯霁雯失笑,在他头上轻轻打了一巴掌。

    冯舒志抬起头来皱眉看她,冯霁雯见他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又捏了一把他的脸。

    冯舒志别过头去,冯霁雯一瞅,小家伙的脸都红了。

    她忍不住哈哈笑了几声,冯舒志一时间脸红的更厉害了。

    小仙见状也忍不住想笑,又与冯霁雯提醒道:“姑娘,待会儿去医馆也让大夫顺便给您把把脉吧——那塘里的水冰的很,您跳下去泡了那么久,可别留下什么病症了。”

    冯霁雯道了句好,反正也是顺便,看一看也没有妨碍。

    冯舒志却又皱了眉。

    跳进了塘里?

    她该不会又玩儿那种无聊的把戏了吧?

    还是不小心掉进去的?

    他想问一问怎么回事。

    可问了就代表他原谅她以前对他做过的那些事情了吧?

    那他才不问。

    ……

    大夫说冯舒志无碍,小孩子的拳脚没什么力气,冯舒志身上不过几处轻微的擦伤。

    冯霁雯主要担心他会在心灵上留下创伤。

    但回过头来一想,这孩子自幼就是在冯霁雯的阴影笼罩下长大的,估计整个童年什么都没干,净顾着受伤了。

    想到这里,冯霁雯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又想着好歹这回她给他出了气,让孩子的腰杆儿挺起来了,想来不会留下太过屈辱的阴影。

    回府后不顾他的反对,冯霁雯拉着他一同去了饭厅吃午饭。

    多年来,姐弟二人除了年节时,几乎没有坐在一起吃过饭。

    冯舒志看起来十分地不习惯,一张脸始终紧绷着。

    冯霁雯也不开口多说话,吃了半碗饭,喝了一大碗撒了香菜和胡椒粉的羊肉汤。

    眼见她要吃完,冯舒志到底忍不住主动开口说了话。

    “今日之事,你莫要告诉祖父。”他闷闷地说道。

    话罢又有些懊恼——她素来是最爱在祖父面前告他状的,难道他说了她就会听吗?

    “好,我答应你。”冯霁雯痛快地一点头。

    冯舒志颇感意外。

    “但是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同小偷做朋友?”她放下汤碗,看着他问道。

    她对小偷这个不劳而获专靠偷窃别人的财物为生的行业,是打死了也提不起什么好感来。

    “是他们欺负小野子在先,小野子才会偷他们的东西的。”冯舒志皱着眉头解释了一句,却没再多说,只道:“总而言之,这些事情不用你来管。”

    只要她不告状,他便千恩万谢了。

    “别人的事情我当然可以不管,你说的那个小野子为什么偷东西,我也不想多问,可你是咱们冯家唯一的子嗣,我不能不管。”冯霁雯正色道:“并非是我对你的朋友抱有歧视之心,而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如今还小,一个人的人品德行会大大地影响到你,我只是不愿见你沾染上恶习气。”

    若他交的是贫寒子弟,只要对方人品没有大问题,她是断不会过问的,但偷盗之徒,便不好不置一词了。

    “……”冯舒志沉默了好一会儿,竟然出奇地没有反驳,只耷拉着眼皮道:“我知道了。”

    冯霁雯见状也不多做教育,只道:“我知道你自幼便是个独立的,一直有自个儿的想法,此事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利弊吧。”

    说的太多,反而会适得其反。

    冯舒志淡淡地“嗯”了一声,低头舀起了汤来。

    “我吃饱了。”他将汤喝光后擦了擦嘴,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冯霁雯点头道:“去吧。给你带回来的伤药,记得让阿团给你擦上。”

    冯舒志离座的动作稍一停顿后,又只“嗯”了一声,便大步离了饭厅。

    行至厅门外一侧,待离了冯霁雯的视线,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原地踌躇了片刻之后,又缓缓往前挪了两步,却是转回了头来,对着守在厅门前的小茶招了招手:“你,过来。”

    小茶疑惑地走近,笑着道:“小少爷您放心,那些孩子都被奴婢给挨个儿地给送回家了,他们的大人们一听咱们英廉府的名号,脸都给吓白了,他们啊,少不得要挨一顿揍的!”

    话尾处,还作势挥了挥拳头,笑的十分开心。

    “下回准不敢再欺负小少爷了。”她补充一句。

    谁要问这个?

    冯舒志皱眉看着她,表情有些闪躲地问道:“我是要问……她今日,是如何又落的水?”

    她?

    小茶下意识地往厅内的方向看了一眼,“您是说姑娘啊。”

    冯舒志几乎没将冯霁雯称呼为长姐过。

    “姑娘不是落水,是跳下去救人了。”小茶道:“今日在香山枫会上,有人不慎落了水,是姑娘拼死将人给救上来的,听说那被救上来的小姐当时都昏死过去了,姑娘可是救了一条性命呢——”

    小茶露出与有荣焉的神色来。

    只是下一瞬又有些不满地道:“可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姐,被救了之后连面儿都没露,更别提感激了。姑娘**地从水里上来,也没个人过问,还是奴婢找到了老太爷,才让袁枚先生吩咐下人备了火盆和热水,可险些把姑娘给冻坏了。”

    冯舒志听到最后,心情也从不敢相信冯霁雯会冒险救人变作了不满。

    这些人也太差劲了。

    总不能就因为她之前作风不好,便这样对待她吧?

    可方才瞧她的样子,似乎半点儿也没有放在心上。

    “你莫要告诉她,我向你问过此事。”他交代了小茶一句,便继续皱着眉头走开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小茶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的位置。

    小小的年纪,怎么老皱个眉头啊。

    她抬脚转身,进入厅内,转眼便将方才与冯舒志的对话告知了冯霁雯。

    小茶没有太多的弯弯道道的小心思,只记得小醒教过她,凡事不能瞒着主子,事事要以主子为先。

    冯舒志越不让她告诉冯霁雯,她越觉得值得一讲。

    冯舒志知道了只怕要气的吐血……

    虽然冯霁雯压根儿没听出什么特别来,小仙更是一脸无感地在一旁催促她回去泡药浴。

    方才在医馆里大夫也说了,最好是用药浴来将寒气逼出去。

    小茶觉得自己透露的这个秘密没得到重视,略有一些失望……

    冯霁雯回了棠院,在浴桶里泡了大约两刻钟的功夫,脑门儿的汗便一个劲儿的冒,怕太久反倒会虚脱,便冲干净了身子从浴桶里出来了。

    擦干后换上柔软的中衣,外套了一件居家的桃粉色缎料儿刺绣过膝对襟长袄,细绸宽腿裤下趿拉着一双浅蓝色绣花鸟的棉拖,绞的半干的长发直接披在脑后便回了房。

    “待头发干了,姑娘便睡会儿吧?”秦嫫已让小醒铺好了床,她从小茶口中得知了香山枫会上的事情,很有些余惊未了。

    坐在榻边的冯霁雯点点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一场药浴泡下来,身体各处放松的很,确实有些倦了。

    小醒递了杯温水,冯霁雯接过喝了。

    此时却见小茶自外间走了进来禀道:“姑娘,紫云格格和那彦成少爷过来看您了,在前厅等着呢。”

    想是听说了诗会上的事情,急着赶过来的。

    “姑娘刚泡完澡,不可再出去受了风寒,那彦成少爷既是跟紫云格格一同过来的,那便请他们来棠院吧,在前堂坐一坐,也算不得失礼。”秦嫫拿了主意道。

    她既然都说无妨,那冯霁雯自然没有意见,当即点了头,让小茶请人去了。

    “泡一壶好茶招待客人。”秦嫫向小醒吩咐了一句,又对小仙道:“把那件柳黄色的对襟给姑娘披上,将头发梳起来,虽都是小辈,却也不能过于失礼了。”

    小仙应声“是”,冯霁雯便捧着热茶移到了梳妆台前,小仙替她将一半的头发挽作了最简单的发髻,一对儿蜻蜓展翅珠钗一左一右簪上去,轻轻晃动着。

    冯霁雯将外衣披上扣好,刚在外间椅上坐下没多会儿,紫云与那彦成便过来了。

    “月牙儿,你没事儿吧?”

    “你怎么做这种逞能的傻事!”

    二人一迈过门槛儿不及坐下,便连声问道。

    “别大惊小怪的,我这不好好地坐在这儿么。”冯霁雯招呼着俩人坐下,小仙上前奉茶。

    “大霜天儿的你往塘子里跳,这还嫌我们大惊小怪?冯霁雯,你可真能耐啊。”紫云皱着眉头道。

    那彦成亦是半丝儿笑意也没有,鲜少严肃地道:“月牙儿,你这回实在太过冲动了。”

    这是只有真正的朋友才会说的话。

    冯霁雯便也如实说道:“当时情况紧急,我确实是脑子一热,只想着救人,没想其它了。”又怕他们责备,赶在前头道:“下回决计不敢这么干了。”

    “你要真长了记性才好。”紫云顿了一下,到底没有将那句话讲出来。

    这京中可不是人人都值得你冒着性命的安危去救的。

    那彦成倒没再多说什么,大抵是觉得论起冲动来,自己是最没有发言权的那一人,故只将重点放在了冯霁雯的身体上,交待她好生注意着,莫要染了风寒之类。

    “……说完了吧?”听他跟个老妈子似得,啰嗦个没完,紫云翻了个白眼便开始赶人:“说完了便尽早回去吃饭吧。”

    那彦成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儿,暗忖着这到底是冯霁雯的院子,自己确实不好久留,便顺着紫云的话告了辞。

    只是临走又仔细叮嘱了冯霁雯注意保暖云云。

    “我都记下了,放心吧。”冯霁雯笑着叹了口气。

    那彦成笑着点头,一副说不出来的高兴模样,道:“那我先回去了,改日官学里休沐再来看你。”

    冯霁雯应下来,让小茶将其送出了棠院去。

    “怎么瞧着这么高兴?可是有什么好事儿吗?”他一走,冯霁雯便忍不住向紫云问道。

    “啊?……有吗?”紫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半边脸颊,目光闪躲着道:“哪有什么好事儿啊……”

    她表现的就这么明显?

    冯霁雯觉出了几分不对劲,转头望向她,却见这丫头脸都红了。

    “你脸怎么这么红?”

    “有吗?”紫云忙笑着掩饰道:“应当是你这房间太暖了,总觉得有些闷闷的。”

    “大概是因为烧了地龙的缘故吧。”冯霁雯了然,让小仙将门开了半扇来透气。

    “我方才是问韶九瞧着怎么这么高兴——”

    “你说他啊……”紫云悄悄松了口气,端着茶盏道:“都高兴一路了,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就跟捡了银子似得。问他又不肯说。”

    这么古怪?

    冯霁雯好奇地动了动眼睛。

    “可他不说,我也多少猜出来了——我支他先走,正是要跟你说这个呢。”紫云隔着小圆几往冯霁雯的方向凑了凑,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说道:“当时我不是跟着他出了清风廊么,你猜我后来瞧见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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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耐心地看完^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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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 宫中贵人

    “快别卖关子了。”

    “我瞧见他同一位姑娘去了别苑后的枫树林里!”

    进小树林儿了?

    冯霁雯意外了一瞬:“可是哪一家的小姐吗?”

    “瞧着眼生的很,不知是谁家的。”说到此处,紫云面露不齿地道:“可我跟了一半便跟丢了,回来的时候,我问他他还不承认,说是我看花眼了……那模样简直是要多心虚有多心虚,骗谁呢。”

    越是不承认越显得有猫腻。

    冯霁雯听罢想了想,道:“他这性子素来是藏不住什么话的,可既然你问了他不肯承认,想必是怕坏了人姑娘的名声吧。”

    似乎还是那姑娘让丫鬟先去清风廊中喊的他。

    “兴许吧。”紫云动了动眉头,道:“可他有亲事在身,若真有了什么情况,只怕到时会有许多麻烦……他不肯与我们说,那只能盼着他头脑清醒些,不要惹出什么乱子来了。”

    冯霁雯点头。

    不再谈那彦成的事情,紫云转而问起了诗会上的事情来:“我听说今日在诗会上你可大出了一把风头呢——快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

    “相鼠”事件其实并无太多人提起,到底说多了伤的都是自己的面子,注定是不会被传的太开的,紫云之所以得知,乃是从几名略有些交情的宗室女口中听到的。

    “不过是借用了一首诗而已。”

    “嘁,我还不知道你么,哪是那么好欺负的。”紫云仍旧兴致勃勃:“当时那些人的脸是什么色儿的?早知道我就留下来看热闹了。”

    “你还好意思说,若非是你抽了那支签丢给了我,哪里会有后来的事情?”

    紫云听了忍不住笑,大约也料想当时众人的态度不会太友好,若不然冯霁雯也不会做出那首诗来,于是便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嘛,等改日我请你去升云班听戏,当作赔罪好不好?”

    冯霁雯端起茶来,故作矜高地道:“到时看我心情如何吧。”

    “好好好,看您心情。”紫云笑嘻嘻地配合着。

    冯霁雯到底没绷住,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两个小姑娘说说闹闹了小半个时辰,紫云因还没用午饭,便被冯霁雯赶着回去了。

    只是临走前,跟发现了新大陆似得瞧见了冯霁雯脚上的拖鞋,大喊喜欢,央着冯霁雯让人给她也做上一双。

    左右也费不了太多功夫,冯霁雯便答应了,告知她三日后来取。

    紫云喜不自胜地道了谢,高高兴兴地走了。

    冯霁雯有些疑惑地摸了摸鼻子。

    怎么今日这一个个儿的瞧着都挺高兴的?

    ……

    冯英廉挂念着孙女儿,在香山别苑中用罢午膳没多大会儿,拒了袁枚留他下棋的打算,便带着下人回了府去。

    他前脚走,丁子昱后脚便也告辞了。

    今日他休沐,打算上香山顶看看这大好枫景。

    “满京城也找不出梦堂公如此溺爱孩子的长辈来了。”冯英廉走后,袁枚无奈地笑着摇头,又微微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他用错了法子。”

    让小姑娘养成了那副偏激的性子。

    和珅闻言却温声道:“往前这位冯小姐如何,晚辈不清楚,可今日在诗会之上,她那手伯高的狂草,行笔挥洒自如,可谓令人刮目相看。”

    “哦?”袁枚轻轻“嘶”了一声,疑惑道:“我如何没有看到啊?”

    今日送来的赋作他已一一看罢了,除了刘家公子的那副松柏图和丁子昱那首即兴诗之外,几乎没看到什么值得一提的作品。

    草书倒看了一副,是傅恒家那三儿子做的,却是外强中干,空有笔力没什么神韵可言。

    但致斋都夸好的,那想必定差不到哪里去。

    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手下的草书,当真能有伯高的神韵?

    袁枚是出了名儿的爱才如命,当即好奇心上来,忙又让侍童将那些赋作取了过来,重新仔细翻找了一遍,却是根本没有瞧见哪篇赋作上留有冯霁雯的署名。

    “今日诗会之上抽签时,可是抽到冯小姐了?”他向侍童问道。

    侍童面色一怔,点头称是。

    “那她的赋作何在?”

    “……都一同取回来了。”

    袁枚皱了皱眉,叹气道:“你们这些孩子,如今做事怎么越发不上心了。”

    诗会上的赋作也能弄丢了。

    “先生息怒……”侍童不安地垂首认错,没敢将实情说出来。

    “罢了,下不为例,且下去吧。”

    “是。”侍童退了出去,略微松了口气。

    还好先生素来宽厚,没有细问,若不然他当真要瞒不下去了……

    “真是可惜了。”和珅仍是那副微笑的模样。

    “得了,你别在这儿给我火上浇油了。”袁枚笑着道:“日后总有机会的,不谈其它了,先陪我下一局棋,几日没碰棋子儿,我这手都痒了——”

    说着便让下人备了棋盘来。

    ……

    冯英廉回府后,得知冯霁雯已经睡下,便没去打搅她,交待了丫鬟不必过早叫醒她,让她多睡一会儿,待晚饭备好了,再喊人起身也不迟。

    自己则是去了书房,取了本空白的新册子,一面思索,一面缓缓地在上头写着什么。

    庆伯来送他与冯霁雯核对过的账册,让冯英廉过目之时,瞧见的便是老爷子伏案冥想的模样。

    “你来的正好,过来给我看看,还有哪些遗漏的没有。”冯英廉向他招手道。

    庆伯应一声,将账册放下,疑惑地走了过去。

    只是当他瞧见上头写着的内容之时,眉心不禁狠狠一阵跳动。

    他家老太爷……这是在弄啥咧!?

    ……

    冯霁雯近来有些头疼。

    祖父忽然变得严重起来的催婚行为,让她颇难应对。

    若说之前她还对那些八旗子弟略微抱有一丝希望的话,那自香山枫会后便是仅有的希望也破灭了。

    她不是挑三拣四,也不是想与这个朝代的风俗抗衡,而是实在没有办法想象嫁给那帮不务正业、且心智幼稚的男孩子们之后,她的日子该怎么过。

    可是在清朝时期旗民不可通婚,她的选择只能在这帮八旗子弟里,纵然是想嫁个本分老实的普通人都没办法可想。

    是夜,冯霁雯躺在床上哀叹了一声,越想越头疼,干脆强迫自己放空大脑,闭眼睡了过去。

    次日天气晴好。

    今日冯霁雯要去静云庵一趟。

    净槐下了三只小猫咪,不幸夭折了一只,剩下的两只已经满月可以单独吃食了,她今日便是要去抱养一只回来。

    不好空手套白狼,冯霁雯让小仙备了薄礼——几只绣工精致小醒她们新缝制的暖手筒和香囊,一团好茶,另还有一小筐儿前几日韶九的阿玛阿迪斯上门做客时送来的山核桃。

    实用的、风雅的、接地气的,都有了。

    冯霁雯上上下下收拾了一番,确认没有任何遗漏,不会遭到太妃白眼之后,便带着小仙和小茶出门了。

    马车一路出城来至静云庵,冯霁雯被扶下了马车,却瞧见向来清静空旷的静云庵大门外,此际却有着一顶绿呢流苏软轿,四名轿夫打扮模样的男子守在大门两侧,个个挺直脊梁,精神抖擞的模样。

    见她们过来,目光里含着戒备。

    “来者何人?”其中一人问道。

    冯霁雯愣了一下,越发肯定这些人定非寻常的轿夫。

    “我家姑娘是英廉府上的大小姐,特来拜见看望况太妃。”小仙有些怯视地答道。

    对方听是英廉府上的,也未露出什么尊敬或恭谨的表情来,只让她们在此稍候,然后派了其中一人进去通传。

    倒没等上太久,去通传的人便回来了,同行的还有着一身粟棕色褙子,髻发梳的光亮,面容一派肃谨的玉嬷嬷。

    “冯小姐。”她向着冯霁雯一礼,道:“随我来吧。”

    冯霁雯还以一礼,在这莫名有些肃穆的气氛中,跟在玉嬷嬷身后进了静云庵。

    小茶偷偷瞧了一眼几名轿夫,却见他们目不斜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身子挺得倍儿直,就好像是被她打过的那些木桩一样。

    “太妃正在前厅会客,冯小姐先去后堂等着吧。”玉嬷嬷边走边说道。

    “不知是来了什么贵客?”冯霁雯好奇地问了一句。

    “是宫里来的贵人主子。”

    宫里的?

    玉嬷嬷没有详细地说是哪位主子,冯霁雯便也没有多问。

    宫廷之事最是复杂,自然是能不触碰就不去触碰的。

    玉嬷嬷见她识趣,倒有些意外,却也未多言,只带着她去了后堂等候。

    今日天气极好,太阳逐渐升高,阳光洒进了不甚宽敞却分外雅致的前厅的地板上,显得暖融融的。

    况太妃此际正端坐在下首,半垂着眸子,一副恭敬聆听的姿态。

    坐在上首之上的老妇人穿着深紫色宽襟大挽袖旗装,花白的头发盘作旗髻,金镶玉凤钗穿过发髻,齐眉勒着的抹额上镶着一块绿油油的鸽子蛋大小的椭圆翡翠。

    她坐在那里一手端茶,一手搭在一侧圈椅扶手上,面上挂着慈和的笑容。

    “有半年没来你这里坐过了,这小小的一处庄子,倒也被你收拾的越发雅致。”她望着况太妃笑道:“你这精细的性子,果然是到哪里也变不了。”

    “太后娘娘太过抬举臣妾了。”况太妃倒不笑,只一副恭谨的神色道:“如今天气愈寒,太后娘娘还特意出宫来看望臣妾,已是让臣妾受宠若惊了。”

    “你啊……”皇太后笑着摇头,将手中的茶盏递给了一侧的嬷嬷,一面缓声道:“咱们姐妹几十年,如今都是大半身子没入黄土的人了,你却还是这幅谨言慎行的模样——倒显得过于生分了。”

    况太妃总算微微一笑,却仍道:“尊卑有别,臣妾不敢逾越。”

    太后笑嗔了一声,刚要再言语,却听身侧立着的一位七八岁的小姑娘忽然惊喜地出声道:“呀,哪里来的猫儿!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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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 嫁人这点事儿

    几人下意识地看去,只见是净槐带着两只小猫儿不知何时来了厅中,或是见有生人在,刚跨过门槛儿就猫着腰要退出去。

    那衣着华丽,梳着小辫子的小姑娘却小跑了过去,弯腰抱住了其中一只小猫,满脸喜爱地在怀中轻抚着,“雪白雪白的,可真可爱呀……”

    “喵呜——”净槐仰着脑袋不甚友好地叫了一声。

    “这大猫护崽,小东西身上又脏,和恪公主还是快快放下来吧,免得弄脏了衣裳。”况太妃说道。

    见净槐确实是要发怒的模样,小姑娘虽不舍得,却还是赶忙放了下来。

    “皇祖母,我喜欢那只猫儿……能不能带回宫去养着?”她来到太后身边,小声地问道。

    “你近来的功课也做不好,字儿都没认几个,还要养这小畜生?”太后虽还是在笑,说出来的话却是没得商量,让小姑娘一阵失望。

    然余光扫到那可爱的小猫,还是忍不住道:“那皇祖母就带回寿康宫去养嘛……皇祖母成日拾掇那些花儿啊草儿啊的,难免也有无聊的时候,再者说了,让它抓抓老鼠不也是挺好的么?”

    “你这猴儿,明明自个儿喜欢,却偏要推脱说是怕哀家无聊。”皇太后无奈地笑了笑,却是道:“可能不能带回宫去,可要问问它的主人舍得不舍得送给咱们才是啊。”

    和恪却是真的机灵,闻言立即笑着扑到况太妃面前,扯起她一只手来央求道:“太妃娘娘,您就送一只给皇祖母吧。”

    况太妃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推开了她的手,点头道:“既然太后和公主喜欢,那便带一只走吧。”

    “谢谢太娘娘娘!”和恪高兴地道:“那我帮皇祖母挑一只。”

    话罢打量着门边的两只小猫儿,一眼便决定了:“就要那只全白的——”

    因是杂交的缘故,另外一只脸上有两块花色。

    “那只近来不肯吃东西,偏弱些,怕是难养活。公主若真想要它,便留在静云庵里养大些,等活的稳当了再抱回宫去吧。”况太妃讲道。

    “啊……”和恪有些失望,但因喜欢的很,哪里舍得再等些时日,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会儿那只花脸的,觉得也不错,便凑合道:“那便换它吧。”

    况太妃:“随公主喜欢。”

    太后又坐了一会儿,因宫中还有事,便婉拒了况太妃留她在静云庵中用饭的客套之辞。

    况太妃和玉嬷嬷将其送出静云庵,望着轿子越来越远了,玉嬷嬷方皱了皱眉。

    “太妃已出宫清修多年,一直本本分分的,太后却还不肯放心,时不时地便要过来敲打,这份疑心病竟是半点也不减当年。”她攥了攥手中的帕子,道:“真怕有一日……”

    “不必理会她。”况太妃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有些事情不必去管。

    也管不了。

    玉嬷嬷见她表情,也不好再多说。

    “那丫头该等的急了,进去吧。”况太妃转了身。

    “是。”

    况太妃带着玉嬷嬷来到后堂之时,冯霁雯正坐在堂中和两个丫鬟剥核桃吃。

    “成何体统。”况太妃轻斥一声。

    “太妃来了……”冯霁雯忙地站起身来,拂了拂手上的核桃残渣。

    两名丫鬟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下了手中的核桃和核桃钳,退到了两侧站好,仿佛一直都是这么站着的。

    “这一会儿就饿着你了?”况太妃皱着一双颜色深浅得宜的黛眉走近,不悦道:“在自家尚要多加注意,更遑论是出来做客。如此失态,岂不遭人耻笑。”

    “我去别人家做客时可规矩着呢,送上来的点心都按照您的吩咐动也不动。”

    言下之意便是没拿静云庵当别人家了?

    况太妃看了她一眼,边坐下边道:“数你的借口多。”

    这便是妥协了。

    玉嬷嬷在心底笑叹了一口气。

    这世间能磨得太妃娘娘也为之妥协的,怕也只有这冯小姐一个了。

    “这核桃是给您带的,您要不要尝尝,这里还有剥好的呢。”冯霁雯讨好地将盛着核桃仁儿的小碟子递到况太妃面前。

    “留着你自己吃吧。”况太妃瞥了她一眼,她只好悻悻然地收了回去。

    见她坐下之后也不怎么说话,全然不比往前的模样,况太妃冷笑了一声,道:“不过就是说了你两句而已,竟也犯得着跟我使小性子了吗?”

    使小性子?

    没有啊。

    小茶忙地解释道:“太妃娘娘,姑娘不是在同您使性子,我们姑娘近来的心情都不太妙。”

    况太妃这回倒真的有几分意外了。

    起初还不察觉,后来的接触中便发现这丫头心性极为柔韧,凡事总爱往好的一面看,面对外面的种种流言也未见她皱过一下眉,眼下能有什么事儿让她心情不妙的?

    心下这么想,说出口的却是:“又捅娄子了?”

    提到自己烦恼的原因,冯霁雯便忍不住想要叹气,核桃也没有胃口吃了,满面愁苦地说道:“太妃娘娘,我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了。”

    如今的她,面临着人生最大的一道坎儿。

    况太妃嘴角一抽,皱眉道:“好好说话。”

    冯霁雯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把这桩心事说出来给太妃听。

    憋着心里实在难受,而除了太妃之外,她也不知道还能跟谁说了。

    “你们去外面守着吧,我跟太妃说会儿话。”她屏退了两个丫鬟。

    况太妃看了她一眼,遂道:“玉儿也下去吧。”

    玉嬷嬷应下,退了出去之后将门合上。

    房中的光线一下暗了很多,但因窗子尚且大开着,并不算昏暗。

    “究竟出了何事?”况太妃面色有几分严肃。

    冯霁雯满面苦色地道:“近来祖父在给我物色婆家,可我不想嫁人。”

    况太妃的面颊又轻轻一抽。

    饶了这么一圈儿,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一句话。

    她活了大半辈子,还不曾有晚辈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还是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口。

    就好似……母女谈心一般随意。

    望着小姑娘苦大仇深的模样,况太妃的口气难得柔和了些,耐心地道:“为何不想嫁人,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只有嫁了人,后半生才算有了归宿。”

    “您说的都对……”这些道理她自然也懂,但却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嫁给那些多有着中二病的熊孩子们。

    但她就是再将太妃视作自己人,这句话却也是不能说的,因为在太妃心中,自己只怕才是更熊的那个,哪里还有嫌弃别人熊的道理。

    她只能道:“可祖父也太心急了,****都要提起此事,我被他说得都怕了。”

    “能不急吗。”太妃瞥了她一眼,说道:“明年大选后,必有许多闺秀被撩牌子出宫,届时京中多了这么些适龄可婚配的女子,岂还有你的立足之地?英廉大人必是想趁此之前,将你的亲事尽早敲定下来。”

    冯霁雯愕然。

    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内幕啊……

    祖父,我错怪你了,真的。

    她有些感动,又有些慌乱。

    如此一说,那她会不会很快就要面临订亲了?

    祖父选的人,必然不会太差,而到时她又能拿什么借口来推脱呢?

    冯霁雯一瞬间方了。

    “可我在此之前从未想过嫁人,一点准备都不曾有。”

    “别说的好像明日便要出嫁了似得。”况太妃漫不经心,却字字见血地道:“我倒觉得你如今需要担心的并非是你想不想嫁,而是纵然你愿意嫁,可有人愿意娶你。”

    冯霁雯惊了一下,遂觉醍醐灌顶。

    “您说的对,您说的太对了……”她看向况太妃,露出恍然的表情来:“我还不一定嫁得出去呢。”

    况太妃:“……”

    原本是用来打击她的话,可为什么她看起来这么高兴?

    嫁不出去,难道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冯霁雯顿时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她真的太杞人忧天了。

    差的祖父看不上,不舍得她嫁过去,而太好的必然看不上她。

    “太妃,您真的太适合谈心了。”冯霁雯满面真诚地感慨道。

    简直是排忧解难的代名词啊。

    “你绝对是这世上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

    可是,况太妃和冯霁雯都低估了冯英廉的办事能力,以及对孙女的亲事上心的程度。

    冯老爷子近来回家的时辰晚了很多。

    一日两日还不起眼,可接连半个月,冯霁雯便觉出不对劲了。

    冯霁雯问他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他却摇头笑着称冯霁雯多想了,只是年底将至,内务府里需要处理的事情也多了起来。

    冯霁雯信以为真。

    直到有一日,她借用从况太妃那里学来的一道冬日里养脾胃的方子,熬了回药粥,装在保温的密瓷壶里让小厮送去内务府给冯英廉之时,顺嘴道了句:“祖父近来每每在内务府里点灯熬油的处理政务,实在辛苦,日后你半下午都记得回府一趟,我吩咐了厨房每天都做一些滋补的食物,你按时送去给老太爷补身子。”

    小厮一脸茫然地道:“姑娘您真有孝心,可老太爷一直同往常一样过了申时牌就从内务府出来了,也没见得多忙啊。”

    府中上下,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庆叔的影响,净是些爱讲实话的下人。

    冯霁雯闻言怔忪地看着他,印证道:“你是说老太爷同往常一样的时辰从内务府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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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昨天感谢大家的鼎力相助,让金夫挂在了新书销售榜第八,位置虽然不算靠前,但基本上是靠订阅撑起来的,我们没有和氏璧打赏,但我们有一点一滴的订阅,还有很多书友的留言支持,小非已经很满足了。

    昨天的打赏感谢:玲珞珞、浙江枫枫、你的名字叫矜持、唐深深、墨色绯飞、窗前午睡等。

    月票感谢:黃色潛水艇、悠悠小迷糊、贪婪滴猫、manchen、唐深深、晓叶笙香、点心xiazi、淡淡如流(很多宝贝都是两张一起投的),小非说了不争月票榜,大家却还是投给了小非,真的很感动/(ㄒoㄒ)/

    下一更尽量早点^_^

064 书斋偶遇

    “对啊。”

    “那何以每日那么晚归家?”

    十日里得有九日是天黑后才回来的。

    往前下朝后几乎每天回来用午饭,用罢午饭再去内务府,可近来也多是直接不回来吃午饭了。

    “原来姑娘是说这个啊。”小厮浑然不觉自己出卖了自家老太爷,笑着道:“是这么回事儿,老爷近来特别喜欢往咸安宫那边儿跑,只要官学那边不休沐,他便日/日过去,有时是同里头的先生们谈谈书画,有时则是瞧瞧里头的学子们课业做的怎么样。”

    冯霁雯不禁有些汗颜。

    同先生们谈论书画也就算了,可怎么还关心起学子们的课业来了?

    他对大清朝八旗子弟们的学业如此上心,皇上知道吗?

    “我知道了,你去吧。”

    小厮笑着应了一声“欸”,便提着食盒去内务府了。

    冯霁雯则怀着满心的莫名其妙回到了棠院。

    按理来说,老爷子这种行为原本算不上有多奇怪,毕竟咸安宫就在西直门内,他出宫进宫的去看看倒也方便,本不是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事情,可是他为什么偏要对自己称是内务府事忙呢?

    冯霁雯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日,冯英廉和往常一样,待天黑透了才回来。

    更衣之后,又同往常一样去了书房,取出了那本自己近来随身携带的册子,一面摇头一面拿笔将上头的名字划掉。

    这实则是一本花名单。

    名单上记载的都是亲事尚且没有着落的八旗子弟的姓名、甚至还有个人作风等信息……

    虽然庆伯认为这种做法有些猥琐见不得光,有失他堂堂一个二品大员的身份,并且表达了不赞同,但这可是他花了大把功夫才收集来的。

    只是后来老爷子渐渐发现,八旗子弟中较为优异的一些,还真是多聚集在了咸安官学当中,于是便干脆日/日到咸安官学中假装散散步,再假装跟里头的先生们谈谈教育大业,旁敲侧击地打听着学子们的情况。

    这一连差不多一个多月的假装下来,所物色的人选逐个儿地被他单方面地筛选掉,到如今他心底已差不多有谱儿了。

    经过多日来的观察,他物色到了一位自个儿中意,且估摸着自家孙女儿也能中意的年轻人。

    毕竟月牙儿这孩子没什么追求,唯独喜欢长得好看的。

    只是还要试探试探对方的意思,方可确定下来要不要对月牙儿讲。

    灯火微微窜动的书房中,老爷子默默地盘算着。

    ……

    数日后,冯霁雯意外地收到了一张烫金请柬。

    竟然是来自宫中的请柬,邀她参加五日后腊月初二的宫宴。

    帖子后戳着的是皇后的凤印。

    她后期了解到,这个与她认知中不太相符的乾隆王朝,自前后两任皇后相继离世后,便未再立后,与历史记载不同的是,令妃娘娘在此时已经过世,执掌六宫代管凤印的人是嘉贵妃金佳氏——也就是八阿哥永璇与十一阿哥永瑆的生母。

    此时乾隆的子嗣除去早夭过世,以及过继出去的之外,只剩下了三位,除却永璇和永瑆之外,便是年岁尚幼的十五阿哥永琰了。

    在后宫之中有着两个儿子傍身的嘉贵妃,又因极得乾隆皇帝欢心,多年来荣宠不竭。

    冯霁雯对历史上的嘉贵妃却没有太多印象,但想到令妃都比历史上过世早了那么多,其它的事情也发生了改变实属正常,便也不去多想。

    但是,这位嘉贵妃何以要请自己入宫赴宴呢?

    冯霁雯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待晚间冯英廉回来之后,便向他说起了此事。

    冯英廉听罢倒无太多意外,笑着说道:“这是选秀前的规矩,每届三年大选之前,宫中都会设宴宴请京中官宦闺秀,你既是被撩了牌子的,故只是去走个过场而已,小心谨慎些,便不会出错的——可别再像三年前那般鲁莽了。”

    原来冯霁雯在三年前也曾参加过一次。

    冯霁雯听到这里,大概明白了。

    原来是选秀前的相看——大抵是各宫的主子提前留意甚至是拉拢的手段吧,赶在送去在内务府之前,自己心里先有个数儿。

    毕竟这些姑娘们个中出挑的,最终的结果都是留给皇上作妃嫔,或是许给皇子宗亲们。

    当然需要仔细留意着。

    只是她头一回进宫,心中实在没底儿,许多规矩都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会,不由就有些忐忑。

    冯霁雯想了想,决定明日去一趟静云庵,同太妃请教请教,备一备功课。

    冯英廉听她竟然这么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眼里了,不由觉得很欣慰,点头称好后,干脆道:“多住几日也无妨。”话罢又交代道:“但总如此麻烦况太妃也实在有愧在心——你明日大可用罢午饭再过去,我待会儿交代管家一早出去采买些东西当作谢礼,好让你一并带过去,也算是咱们的一份心意。”

    他思虑周全,冯霁雯应下来,心底却在哀叹。

    她固然乐得跟太妃多呆几日,可那绝对不是一直学规矩啊。

    但为了能安安稳稳地参加完此次宫宴,她没有偷懒的理由。

    只是此时冯霁雯不知道的是,此次宫宴就连嫡出的宗女也要陪着参加,于是比她还不懂规矩的紫云近来直接被勒令在家练习规矩,连门儿都不许出了,真正的一个苦不堪言。

    对于这场宫宴心里有了底儿的冯霁雯自冯英廉那里回来之后便放松了许多,带着小仙回了棠院,恰见小茶正在前堂弯腰逗着“净雪”。

    “净雪”便是她一月前从况太妃那里抱来的小猫儿,因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冯霁雯便仿着净槐的名字给它顺口取了一个。

    净雪生性活泼好动,十分健康,被她抱回了英廉府还不足三日,便将棠院上下摸熟了,成日四处地瞎窜,一点儿也没遗传母亲的高冷——直让冯霁雯觉得净雪这个安静淑女的名字实在不适合它,想过要换,但它却已经习惯了这个名字一般,用别的唤它,一概不乐意搭理。

    “可喂过它东西吃了?”

    冯霁雯笑着走近,弯腰将半大的小猫抱了起来。

    “喵呜——”

    净雪睁着湛蓝色的眼睛,在冯霁雯胳膊上蹭了蹭,软软地叫了一声。

    “回姑娘,已经喂过了,吃了一整条小黄鱼儿还想吃,奴婢瞧它肚子圆溜溜儿的,怕给它撑着,便没敢再喂了。”小茶说道。

    冯霁雯点点头,抱着净雪抬脚进了屋,逗了它一会儿,听小仙说沐浴的热水备好了,方才放它下去走动。

    “我同祖父说定了明日去静云庵住上几日,你们待会儿准备收拾收拾,到时把净雪也给带上吧。”

    小醒闻言未有多问,应下来之后便立即去安排了。

    秦嫫却猜到了她应是为了宫宴做准备,一问果然是,于是交待罢冯霁雯要仔细学规矩后,便思忖起了冯霁雯那日入宫要穿的衣物来。

    入宫必然要穿旗服和花盆底儿,样式和图案上都有讲究,再有佩戴的首饰,也要多加留意着,首要的是要低调,不要犯了什么忌讳,但也不能过于俗气平庸,差别的闺秀们太远。

    秦嫫是这方面的行家,有她在,冯霁雯倒丝毫不担心。

    ……

    次日,冯霁雯和往常一样起早。

    只是今日天气不妙,眼见便要进腊月的北京城寒风冽冽,天色也阴沉沉地,冯霁雯没有出屋,用罢早饭便钻进了书房,想找本书来看看,打发打发这一上午的空闲时间。

    翻来翻去,却多是看过的,她这间书房虽然宽敞,但书架上除了一些花瓶摆设之外却是空空如也,仅有的十来本书还多是她之前从冯英廉的书房里找出来的。

    毕竟往前的冯霁雯不是个会看书的人。

    见她兴致缺缺地将一本本书放下,小仙恐她无聊,便笑着道:“不如姑娘练字儿吧?奴婢给您磨墨。”

    冯霁雯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却忽地想到了前几日里生出来的一个想法。

    她近来习行草偏多,习的多是张旭的笔迹,而前几日在看书时偶见书中提起了鲜于枢的行草造诣,说是在怀素之上又创新意的一位大家,的字惯以笔法纵肆、气魄恢弘著称,当即便来了兴致,此际经小仙一提又想了起来,又是一阵心血来潮。

    可她对此人的书法知之甚少,入门必少不得先观摩其作,然家中却并无他的字帖。

    如此一想,冯霁雯便有了出门的冲动。

    真迹不好找,但书斋里拓本总归找得到吧。

    思及此,冯霁雯片刻也不愿等,转头便对小仙道:“让人备车,随我上一趟街。”

    “姑娘怎么忽然要上街?”

    “有东西要买。”冯霁雯匆匆回她一句,转身就回了卧房准备更衣。

    真正痴迷一件事情的时候,忽然来了兴致可谓是挡也挡不住。

    只是当冯霁雯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这种兴致就被气温无情地浇灭了一半。

    仅靠着剩下的一半支撑着她不那么坚定地出了门。

    于是从原本的打算去自家的书斋里淘一淘,也改为了吩咐车夫就近找一家书斋停下来。

    马车离了英廉府一路向西而行,不过小半柱香的功夫便停下了。

    “这么冷的天儿指不定还要落雨呢,姑娘要买什么直接吩咐奴婢们来买不就成了,怎么非得自个儿来遭这个罪呢。”小仙扶着冯霁雯下了马车,一面说道。

    “要买一本书帖,得亲自看看才行。”

    一提到书帖,小仙便没话讲了——凭她识的那个字,确实远远还不到能够帮姑娘买书帖的地步。

    天气不好,书斋里也没什么客人,穿着半旧不新的直筒袄、头戴毛皮毡帽的老板正拿鸡毛掸子清扫着书架。

    听到脚步声,知道有客来,忙就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迎了上来,询问冯霁雯要买些什么。

    这是一位已近花甲之年的老人,声音略有些沙哑,精神头儿却十分地好。

    “这里可有鲜于枢的拓本或书帖吗?最好是《论草字帖》。”乍一下马车,冯霁雯有些发抖地问道,饶是进了铺子里,也冷的不敢将风帽摘下来。

    不料那老板听罢挤出一抹笑来,道:“《论草字帖》是没有的,先前倒有一本《老子道德经卷上》,只是刚刚才被一位年轻的公子买走了,说来也就一盏茶的事儿,您要早来一会儿兴许还没被买走呢。”

    冯霁雯遗憾地“啊”了一声,皱了皱眉道:“那还有其它的吗?”

    “鲜于枢的就剩那一本儿了,到底京城不时兴他那手改创过的行草,估计别地儿也难找着呢,方才那公子便说他是跑了十来家书斋才在我这儿找着的——”老板与冯霁雯说道:“您要想要草书帖,咱这儿还多的是呢。要不我带您挑一挑?”

    冯霁雯听罢摇了摇头,失望地道:“多谢老板,不必了。”

    老板以为她不信自己的话,还要往别地儿去找,忙就道:“我开门儿做生意的还能蒙姑娘不成,您要的东西确实是不好找,您就是跑上大半北京城也不见得能找见——要不您看看怀素的,鲜于枢起初便也是临他的字,差不了多少的。”

    冯霁雯暗叹这张嘴可真是块儿做生意的好料子,听他一大把年纪了给自己说了这些口舌费了不少,也不好意思空手离开,便打算买块墨回去,反正都是用得着的东西,也算照顾照顾他的生意。

    刚欲开口,却听那老板惊喜地笑了一声,哈哈道:“姑娘我跟您说您还不信,瞧瞧,方才那书帖就是这位公子买走的——欸,公子您怎么又回来了?”

    ====

    PS:猜猜是谁来了?很好猜的样子?

    感谢小易的平安符,书友160129022949687的香囊,以及玲珞珞的打赏;流苏缨络丶、芊穗、缔蓝盛/雪(4张)、所文静投出的月票,嗷,一眨眼好像已经过二十张了(真是一群叛逆的小妖精啊!

    今天差不多更了七千多~明天依然是双更~第一更早上八点,二更暂时还是中午吧。

065 都没看您一眼

    “方才走得急,将伞落在贵店了,特回来取,不知可还在了。”一道温润如玉石相击之音的男声响起,冯霁雯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下意识地转头望了过去。

    “您且等一等,我帮您找找看——”听对方说落下了伞在店中,老板忙去了书架后寻看。

    转过头来的冯霁雯看清对方面容后忽地愣了一下。

    小仙也认出了对方来。

    虽只见过一次,但是对方这张脸太过令人过目难忘了——

    想到那包袱经书是自己亲手烧尽的,小仙莫名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虽然对方出于礼数,压根儿就没有往她们这边看过来。

    但这也耐不过冯霁雯主动开了口打招呼。

    “这位公子可还记得我?”她走近了两步问。

    对方微微一怔,随后清朗如春风般的眉眼间划过一丝笑意,好看的有些晃眼。

    “冯小姐。”他抬手微微施了一礼。

    冯霁雯虽不知那日香山枫会他也在场,但后来已猜到他是因为小厮帮他们推马车时得知了她的身份,方得以将她的包袱送还,故而此刻听他坦然直称自己,并没有太多意外,还了一礼道:“那日在城外同公子拿错了包袱,因不知公子姓名,无从归还,故而——”

    她话还未说完,便听他不愿她为难一般说道:“无妨,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罢了,姑娘不必挂怀。”

    似是料到她已经将东西销毁了一样。

    冯霁雯暗忖此人心思缜密,便也不再一味地去纠结当日之事。

    只道:“不管如何,多谢公子将包袱送还。”

    好歹能让她有机会当面道句谢。

    和珅不以为意地一笑,“举手之劳而已。”

    与此同时,老板自书架后走了过来,询问道:“公子瞅瞅,这可是您落下的那把竹骨伞吗?”

    和珅看了一眼,笑道:“正是,有劳掌柜了。”

    “公子客气了——我这书斋开了有三十多年了,只要是在我这儿落下的东西,必然没有找不回去的。做生意,讲求的就是诚信二字。”他自得了两句,便又说起了那本书帖道:“公子您方才买走的那本书帖,这位姑娘也是特意来找的,您跟她说说,是不是跑遍了十几家书斋才找着的?”

    冯霁雯哭笑不得,心道这老爷子也真是够固执的,一意非要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冯小姐也来找鲜于枢的书帖?”和珅意外道。

    “心血来潮罢了。”冯霁雯笑笑。

    他却转身向门外喊了一声:“刘全儿——”

    便有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厮走了进来,不高的身材偏向瘦弱,一双绿豆眼儿却贼亮,一瞧便是个机灵人儿:“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这便当日帮她们推车的那个小厮了。

    只是刘全儿这个名……岂不是跟历史上那个大贪官和珅的家仆给撞上了么?

    冯霁雯有些想笑,然想到这不过也只是个极为普通的名字,便未再去多想。

    “将方才给你的那本书帖拿出来。”和珅与他说道。

    冯霁雯还来不及反应,便见那名儿叫刘全的小厮从贴身的包袱中取出了一本蓝皮书帖来,和珅信手接过,便笑着递向了她面前。

    他也不说话,只是动作极利索,冯霁雯忙笑着推却道:“公子收回吧,我当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并非势在必得,万不必如此。”

    “我家中尚存有一本,只是毁损了几页而已,故才想买本新的回去,实则并无什么妨碍,只是个人怪癖喜好收集完整之物罢了。”他笑着讲道。

    还有这样的怪癖?

    冯霁雯一时失笑,见他神色不似作伪,自己又实在是口是心非对这书帖神往的厉害,便硬着头皮说道:“那也不能让公子跑了十余家才找来的东西便这么拱手让给了我,若公子不介意的话,我愿以双倍的价钱与——”

    “冯小姐玩笑了。”和珅低笑了一声,瞧着她那副明明十分想要,连眼睛都在放光,却又于心有愧的模样,忍不住玩笑道:“在下又非倒卖书籍的书贩,焉有如此易物的道理。”

    小姑娘微圆的脸颊被括在偌大的风帽中,尤其显得精致,鼻头冻得有些发红,看起来有几分可爱鲜活。

    他话罢,又往冯霁雯面前递了递。

    冯霁雯却实在不愿收下,不是她矫情,而是与对方仅有两面之缘,且还焚烧了对方的东西在先,现如今又要让她无偿收下这本来之不易的书帖,她实在过意不去。

    “不如这样吧,我给姑娘出个法子——”老板笑着道:“我将书钱退换给公子,姑娘再从我这里买走便是了。”

    “如此最好不过了。”冯霁雯喜道。

    见她执意不肯平白接受,和珅也不作勉强,亦点了头表示同意。

    冯霁雯拿到书帖,又对他道了一阵谢。

    不管如何,对方肯让给自己,便是最大的好意了,容不得她不感激。

    和珅仍是那副淡若清风的模样,二人客气地作别后,眼见冯霁雯上了马车,刘全儿方忍不住嘀咕道:“爷,您为了找这本书帖都跑了好几条街了,这半日的光景岂不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你懂什么。”和珅笑道:“我寻它用处不大,倒不如让给真正欣赏它的人。”

    真正欣赏?

    刘全怀疑地动了动眉头,不太确信外面传言中那样一无是处的冯小姐,会是个懂得欣赏书法大作的人。

    “有时亲眼所见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更遑论是外面的传言。”和珅说道。

    对于自家爷瞧人一眼就能猜出对方在想什么的这份敏锐,刘全早已习以为常了,他嘻嘻笑了两声,道:“爷说的对,流言确实不能尽信——譬如外人皆传冯小姐以貌取人,瞧见长得好看的人便挪不动步儿,奴才瞧着就不可信……冯小姐方才上马车时的可利索了,都没回头看爷一眼呢。”

    “你这奴才!”和珅伸手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头顶,却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爷,再过几日便是年底考核了,咱们回官学里陪着二爷温书吧?”

    爷是肄业考,但他家爷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不需要温书,所以只能看着干着急的二爷温书了……

    主仆二人回到咸安宫官学中,还未来得及去找和琳,却被先生吴省钦请了去。

    “等你大半日了。”

    和珅来到先生的书房,却听得了一道不甚熟悉的声音含笑说道。

    待抬头一看,却是一名着二品官服的老人坐在那里。

    “英廉大人?”和珅略吃一惊,面上却分毫不显意外地行礼。

066 咸安宫考核

    不知咸安宫官学这边情形的冯霁雯得了想要的东西,又因得来不易,倍感欣喜在马车里将书帖一页页地便翻了遍儿,回到府里又在书房中坐下来一字一句仔细欣赏,一边吩咐了小仙研磨。

    她有行草的基础在,入起门来倒丝毫不难,只是那份神韵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模仿得了的。

    在家中练了半日,用罢午饭眼见该到了出门儿的时辰,才恋恋不舍地收了笔,却又将字帖一道儿带上了马车,想着待到了静云庵得空再继续练习。

    可事实却是况太妃听说了她的来意之后,立即让玉嬷嬷为她安排了一系列紧凑的宫中礼仪课程,连个喘气儿的功夫都不给,更别说是练字儿了。

    待熬到了晚上,终于有了喘气儿的功夫,却累的连胳膊根本抬不起来了。

    沐浴后,冯霁雯整个人散了架一般的躺在床上。

    她虽有运动的基础,却也抵不过况太妃加倍的严苛对待,光是吃茶的动作便练了整整一个时辰,礼仪方面更是不必提了,全程踩着重心不稳的花盆底儿,真是要多煎熬有多煎熬。

    冯霁雯目光涣散地望着床顶。

    但这回是自己送上门儿的,哪怕跪着也要学完。

    “喵呜——”

    熟悉的叫声在耳边响起,下一瞬冯霁雯只觉腿上一软,有气无力地垂眼一瞧,竟是净雪跳到了她腿上。

    “怎么抱回来了,不是让它跟净槐玩儿去了吗?”冯霁雯看向小仙说道。

    “玩儿不到一起去了……净雪身上的味道变了,净槐已经认不得它了,半下午的时候还挠了一架呢,奴婢怕净槐伤着它,就赶忙给抱回来了。”

    冯霁雯望了净雪一眼,伸手哭笑不得地揉了揉它小小的圆脑袋。

    “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

    净雪从她的腿上跳下来,钻到了她的咯吱窝处,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卧着。

    冯霁雯正打算逗它一会儿,却听自外间走来的小茶向她禀道:“姑娘,太妃娘娘方才让人传话儿说让您明日卯时初便去前院学规矩。”

    卯时初?

    那不是五点吗?

    天都没亮好吗?

    冯霁雯深知自己压根儿没有跟太妃讨价还价的余地,立即不敢再耽搁,让小仙抱走了净雪,便熄灯睡了觉。

    ……

    接下来的三日里,冯霁雯日/日起的比鸡还早。

    好在太妃对她的学成的成果颇算满意,但她只将此归功于她往前在冯霁雯身上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第四日早,课业完成后非常荣幸地同况太妃共进了早饭的冯霁雯,在况太妃一再制止的目光下强行吃了个十成饱之后,带着同样肚子溜儿圆的净雪踏上了回家的路。

    在途经镶红旗的领地之时,冯霁雯想到已许久未见紫云,加之时辰还早,便让小仙买了两包百味斋的点心,顺路去了奉恩辅国公府拜访。

    紫云常常去英廉府,她却不常常来国公府,上回过来还是因为紫云身体抱恙,她从韶九那里得知后前来探望。

    只是上次辅国公与辅国公福晋恰巧都不在府中,反而此次顺路前来拜访,与辅国公福晋章佳氏撞了个正着儿。

    她直接去请去了紫云的居院,原本正在同嬷嬷一起教紫云做规矩的章佳氏唯有先让嬷嬷退了下去。

    “月牙儿,你来的‘正好’!”紫云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让冯霁雯懵了一下,来不及反应便被她扯着来到了章佳氏身前,介绍道:“这便是我额娘——”

    冯霁雯连忙敛衽施礼。

    “霁雯见过奉恩福晋。”

    章佳氏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露出一个略有些生硬的笑容来,道:“冯大小姐大名我早有耳闻了,真人却还是头一回见,果真是知书达理,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这话乍然一听是夸赞,但放到之前惯爱惹是生非的冯霁雯身上便显然不是了。

    冯霁雯面上的笑意微微一凝,片刻后便恢复如常,轻声道:“奉恩福晋谬赞了。”

    “哪里,冯小姐当得起。”章佳氏说话间,自椅上起了身来,拂了拂袖道:“只是我另有事忙,便不在此招待冯小姐了,冯小姐不必拘谨,且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便是了。”

    冯霁雯没有多言,低眉应了声“是。”

    章佳氏轻扶鬓角珠翠,微微冷笑了一声,便带着几名丫鬟抬脚离去了。

    前脚迈过门槛儿,离了冯霁雯与紫云二人的视线,章佳氏身侧的丫鬟便低声说道:“这冯小姐瞧起来礼仪周全,文静守礼的,倒不像是传言中那般不堪。”

    “装模作样谁又不会呢。”章佳氏轻轻冷哼了一声。

    女儿一意孤行要跟这种人来往,她竟劝也不劝不住。

    既如此,也不能怪她这么做长辈的方才没给她留脸面了。

    章佳氏走后,冯霁雯才抬起头来。

    “月牙儿,对不起,我额娘她这个人就这样儿,说话直来直去的,并非是不喜欢你,你可千万别生气呀……”紫云脸色复杂地向冯霁雯道歉,拉着她坐下来。

    冯霁雯自然知道这是圆场的话,这位奉恩福晋喜欢不喜欢自己,字里行间显露的真的不要太明显。

    但紫云既然不戳破,她也不愿见她从中作难,只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她之所以忍下来,一来敬重对方是个长辈,二来不愿因此影响同紫云之间的关系,只是日后这奉恩辅国公府,若非必要,她断不会再来的。

    到处都是因为她的过往而对她怀有偏见的人,她不能一一改变他们的看法,却也不愿自讨没趣儿。

    紫云笑着扯开了话题问道:“对了,你怎么忽然想到要来看我了?”

    冯霁雯不爱串门儿,这点她是知道的。

    “这几日在静云庵况太妃那儿住了些时日,今日刚回城,恰巧路过,想到有些日子不曾见你了,便过来看一看。”

    “原来是顺路呀,我还以为你特意来看我的呢。”紫云佯装不高兴地努了努嘴,下一瞬却真的成了苦瓜脸,哀呼道:“你不知我这些日子有多惨,整日被关在家里跟嬷嬷学规矩,学不好便罚抄书、罚刺绣,累得我半条命都没了。如果不是你今日来看我,我可没这个机会坐下来闲着。”

    冯霁雯讶然道:“往前不是也一直在学的么,可怎么忽然这么严厉了?”

    “别提了,还不是明日的宫宴害得。”紫云憋着嘴巴道:“我们家不过是个叫不上名号儿的闲散宗室,我自回京后还没被召进宫过呢,此番是我头一回进宫,额娘怕我丢了府上的面子,才如此严苛的。”

    冯霁雯连忙问道:“你说的宫宴该不是明日嘉贵妃设在景仁宫的那场宫宴吧?”

    “你怎么知……”紫云说到一半便瞪大了眼睛惊喜道:“你该不会也收到了请柬吧?”

    冯霁雯笑着点头:“我听祖父说这场宫宴大约是为了明年选秀做铺垫,故没想到宗女也要参加。”

    “面子上总要有些陪衬的嘛,你明年不必参加选秀还不是同样要参加,真是讨厌。”紫云说到这里,又露了一丝笑来:“不过还在你也过去,咱们也好做个伴儿……省得到时候被人落下。”

    紫云虽与京中闺秀来往不多,但也有那个几个偶尔能说得上话的,冯霁雯便不一样了,可谓是百搭眼中钉,谁看谁讨厌,她本以做好了被人孤立的打算,此际听紫云这么讲,直呼还是有个闺蜜好。

    “明日咱们一早就拿着请柬进宫去吧。”紫云眼中隐隐带着兴奋,对冯霁雯说道。

    “宫宴不是设在晚上么,那么早过去作何?”

    “明日可是咸安宫官学年底考核,咱们过去凑凑热闹啊。”

    咸安宫官学?

    别人考试,有什么好凑热闹的?

    紫云见她不动心,便又道:“还有一批学子今年是肄业考。”

    毕业考那也是考试,到底有什么好凑热闹的?

    “二表哥也要考呢,咱们过去给他助阵!”紫云再一次说道。

    见她是真的想去,冯霁雯便问道:“可咸安宫官学,是咱们能随便进的吗?”

    “平日里不行,可年底考核的时候只要是能入宫的,便可过去监考——”

    “监考?”冯霁雯捕捉到了一个奇怪的词。

    “是啊,咸安宫年底考核是出了名儿的公正,为防止有人捉刀作弊,文考便是设在监考台上的,监考台设在咸安宫南院,四面都有监考廊,谁都可以过去监考的——”

    冯霁雯顿时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来。

    这样考试,学子们的压力会不会有点儿大?

    想想那情形,还挺让人同情的。

    “大抵是这样的,我也不曾去过,都是听二表哥说的,反正咱们能过去玩儿就是了。”紫云笑嘻嘻地道:“在家也是闲着,就当出去长长见识。”

    经不住她的央求,冯霁雯唯有应下。

    只是她此时如何也没有想到,此次咸安宫之行,竟令她偶然得知了一个巨大而无法接受的真相……

    ……

    ====

    PS:明日单更二合一,早八点~

067 天造地设嘛

    “姑娘,紫云格格人那么和气没有架子,怎么奉恩福晋瞧着却那么不大方呢……”回去的马车里,小仙斟酌了一番用词之后,方才开了口说道。

    方才奉恩福晋那样,分明就是刻意给她家姑娘难堪嘛。

    “你如何知道她不大方,兴许只是对厌烦的人不够大方罢了。”冯霁雯不咸不淡地说道。

    小仙讶然地看着她。

    头一回见面,双方又没有过节,姑娘便遭受了如此冷眼,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还能如此心平气和的?

    怎么能如此心平气和地接受一个素未相识的人厌恶自己呢……

    “那咱们日后不来这国公府了便是。”小茶在一旁忍不住接了一句,话罢小心翼翼地看着冯霁雯的反应,生怕自己又说错话。

    好在姑娘非但没生气,还对她笑了笑。

    本就没打算再来了。

    冯霁雯抱着净雪,漫不经心地想着。

    马车一路未停地行驶到了英廉府大门前。

    冯霁雯刚下得马车,便见一道脏兮兮的身影躲在门后的石狮后,见有人来,连忙蹲了下去。

    可冯霁雯还是清楚地瞧见了有人在那里。

    “谁在哪里?”她出声道。

    石狮后的身影动了一下,却没有出来。

    这下小茶也瞧见了,中气十足地喊了声:“什么人藏在后面,快出来!”

    青天白日的,怎么鬼鬼祟祟的?

    冯霁雯见她要上去,连忙拉住了她,生怕对方是持有凶器的歹徒。

    “不要总是这么冲动。”

    小茶不好意思地道:“姑娘,其实我是想去告诉门房一声,让他过来帮忙。”

    冯霁雯:“……”

    门房大叔今年都六十三了,就不要指望他能帮什么忙了好吗?

    放过他吧。

    “去喊几个护院过来。”她说道。

    小茶刚应下来,却见那原本躲在石狮后的人忽然站起了身来。

    “他跑了!”小仙忙地道。

    “站住,不许跑!”小茶大喊一声。

    然而对方又岂会听她的?

    小茶气愤地咬了咬牙。

    很好,你还是第一个敢跟我对着干的男人!

    她抬脚追上去,冯霁雯想要制止已来不及,对方似乎并没有任何凶器,亦或是有凶器也没有机会亮出来,总而言之……小茶猛追了上去之后,直接一记飞腿将人狠狠地踹倒了在地。

    对方哀嚎了一声,小茶弯下腰去。

    “放、放开我!”

    听声音似乎还只是个孩子,这画面看起来有些残忍。

    望着被小茶直接拽着一只胳膊拖行过来的少年人,冯霁雯与小仙面露不忍之色。

    冯霁雯:“先扶他起来……”情况还没弄清楚。

    小茶应声“是”,拽着他的后领将人硬生生提了起来,少年被迫站直了身子,小茶的手却不肯放,是怕他借机再跑掉。

    其实被她那一脚踹的后心发疼的少年自认为已经不敢再跑第二次了。

    这是什么丫鬟啊到底?

    他悲愤地有些想哭。

    “你方才为什么要躲在石狮后面。”冯霁雯望着他,男孩子不过也才十一二岁的年纪,但身量儿却不矮,但关键是她忽然觉得隐隐是在哪里见到过。

    尤其是……这幅被人抓着后领的狼狈模样。

    欸,这是什么奇怪的印象设定?

    “我愿意躲,躲在后头有罪吗?”男孩子的口气听起来挺倔强,但也挺欠揍的。

    小茶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好好答话!”

    冯霁雯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眼。

    自从上次在街上让她绑了几个孩子押回家之后,冯霁雯便渐渐发现小茶可能存在一定的暴力倾向。

    “我一没偷二没抢,只不过路过而已,你们凭什么打我!”挨了小茶一巴掌的男孩子快要哭了。

    “偷……”小仙忽然惊道:“姑娘,这不就是那次在城外茶棚,偷金家二小姐钱袋的那个吗!”

    冯霁雯顿时恍然过来。

    怪不得觉得这情形似曾相识呢——

    男孩子听罢脸色一变,立即辩驳道:“那钱袋后来是那位小姐送给我,让我给我爹治病的,怎么能算偷呢!”

    “好啊你——”小仙瞪大了眼睛刚要说话,却被冯霁雯抬手阻止了。

    “这样啊,你上回说你爹得了什么病来着,后来可治好了吗?”冯霁雯看着他问道。

    “……肺痨,治不好。”

    “撒谎!你上回明明说的是你父亲早逝,你母亲患了病,现在又说你爹得了肺痨!”小仙怒道:“不光偷东西,还骗人。”

    可怜金家小姐被他欺骗了。

    小仙为金溶月鸣了声不平,却不知金溶月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在乎有没有被骗。

    “你诓我!”男孩子羞恼交加地看向冯霁雯。

    “对啊。”冯霁雯抱着净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现在可以说为什么躲在英廉府大门外了吗?”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男孩子看着她,冷笑连连:“我就是撒谎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偷的又不是你的钱袋。”

    “可你不说,我就抓你送官。”冯霁雯望着他,心中已对这男孩子的身份大约有了数。

    “你有什么理由把我送官,我又不曾偷过你的东西!”男孩子急了。

    “我把你送去官府,你觉得衙门里的人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男孩子闻言大怒:“你无赖!”

    “你不是小偷吗,小偷还会怕无赖吗。”冯霁雯一面轻轻抚着净雪,一面不疾不徐地说道:“再问你最后一次,再不说如实说的话,我真的就送你去见官了。”

    男孩子还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家,软硬兼施的逼着他就范。

    他真的不想被送去官衙,那个地方进去后就再也出不来了,就像他爹当年一样。

    他真的怕了。

    “我……我如果说,我是路过此地,见天色要落雨,所以打算在这里避雨的话……你会相信吗?”他犹犹豫豫地看着冯霁雯。

    四周静了一下。

    “这还没下雨呢,你就开始避雨了,你这是拿我家姑娘当傻子呢吧!”小茶又是一巴掌拍了过去,疼的男孩子叫了一声。

    “我就是来避雨的嘛……”男孩子嘴硬道,又一边放下架子求饶:“无冤无仇的,你们就放了我吧……”

    总而言之就是不肯说出来躲在这里的真正原因。

    冯霁雯定睛看了他片刻,刚要再开口之际,却听得小仙忽然道:“小少爷出来了——”

    一听到‘小少爷’三个字,男孩子立即扭过了头去看。

    出来的人确实是冯舒志。

    他孤身一人,身后连个小厮也没带。

    刚一踏出门槛儿,入目瞧见门外的这番情形,当即便愣住了。

    男孩子瞠目了片刻,立即对他使了个眼色。

    “小野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冯舒志怔怔,继而又看向紧紧揪着男孩衣领的小茶。

    “小少爷您认识他?这人方才鬼鬼祟祟地躲在咱们大门外,不仅偷过东西,还满嘴的谎话——”小茶愤愤地道,又强调地提醒道:“小少爷可别被他给骗了。”

    男孩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你先松开他!”冯舒志沉着脸走过来。

    小茶愣了一下,没有立即放开男孩子,而是下意识地看向冯霁雯。

    冯霁雯看了一眼冯舒志,方道:“放开他罢。”

    果然叫她给猜对了。

    小茶这才松手,男孩子得了自由也没再逃跑,而是满面复杂地看着冯舒志。

    “这就是你交的那位朋友,小野子?”冯霁雯问道。

    冯舒志不答只道:“他今日过来无非是寻我来了,并非是对府中有所图谋,你不必管了。”

    话罢,便对男孩子道:“我们走。”

    男孩子有些局促地跟着他转了身。

    “姑娘……”见二人走远,小茶不由着了急:“您就任由小少爷他这么堕落下去吗?”

    冯霁雯没有多言,只道:“先进去吧。”

    她得好好想想要怎么来处置这件事情,才最稳妥,最不伤孩子的自尊心。

    毕竟这么熊的孩子能有一个这么要好的基友,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倘若处理不好,只怕还要让舒志越发地仇视她。

    呼,她可真是服了芜姨娘这朵小白花了,连自己儿子的事情也如此地不上心,平日里也不知她窝在院子里都干什么呢?

    她宁可芜姨娘像绝大多数宅斗小说里描绘的那样自强不息,绞尽脑汁地为儿子筹划。

    如此一来,至少冯家也有人支撑着了,用不着她这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泼出去的水来瞎操心啊。

    殊不知,芜姨娘并非是不上心,而是过于地有自知之明,她觉得儿子随了自己,已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了,故只随着他去,只求不要惹到麻烦就心满意足。

    至于她窝在院子里最爱做的事情,那便是给冯霁雯的父母亲上一上香,祈祷他们在天之灵保佑冯家保佑儿子,间或偶尔的悲春伤秋,顾影自怜了。

    哎,天生就不是块宅斗的料儿。

    ……

    冯府西侧的巷子里,小野子跟着冯舒志走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说话:“原来你真是冯家的少爷,我还以为他们骗我。”

    他低着头,有几分惭愧之意:“方才那是你姐姐吧……这下她知道你同我这种人有来往,你会不会有麻烦?”

    他方才对他使眼色,让他假装不认识自己,他怎么就看不懂呢。

    “小野子。”

    一直沉默着的冯舒志忽然开了口,看向男孩子说道:“以后……你能不能不要再偷东西了?”

    冯霁雯那日与他说的那席话,他回头想了很久。

    德行,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啊……”刚刚得知了他真实身份的男孩子闻言越发局促起来,脸都因为羞愧而变得通红起来,他强笑着道:“我、我也不想啊。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啊,你还不知道我么。”

    从小他爹除了教他偷东西之外,其它什么也没教过了。

    “舒志,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了?”他将头垂的更低了一些,脏兮兮的袖子里的手悄悄攥了起来。

    不过也对啊,他们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只是不希望你继续这样下去。”

    “我……会饿死的。”

    “你只需要答应我日后不再行偷窃之事,办法的话……我来想。”

    “真的吗?”男孩子半信半疑,眼睛里却隐含着惊喜的光芒。

    冯舒志重重点头。

    ……

    晚间,冯英廉得知了冯霁雯明日要随紫云一起去咸安宫官学的事情,笑呵呵地称好。

    “说到咸安宫,我倒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一说。”冯英廉面上笑意不改。

    近来几日一直待在静云庵的冯霁雯并不知老爷子最近心情极佳,成日都一副乐呵的模样,就跟捡了宝贝似得。

    “祖父要同我说什么?”正在冯英廉的书架前找书的冯霁雯,闻言回过了头来,望向坐在椅上吃茶的祖父。

    看着灯火下眸子清亮的孙女,冯英廉凝神思量了片刻之后,却是道:“罢了,待你明日从宫中回来之后,再同你讲也不迟。”

    反正是要去咸安宫的,先让孩子自己瞧瞧。

    冯霁雯不知他的想法,听他这般欲言又止,不禁笑了讲道:“说话说一半,您这是存心要我睡不着啊。”

    “迟些再说来得更好。”冯英廉笑着自椅上站起来,搁下了茶盏朝着书架的方向走去,笑着问道:“要找哪本书,祖父来帮你找。”

    他这孙女近来争气了,听下人说每日练字儿看书,勤快的不得了。

    他这做祖父的,自然是竭力支持才是。

    冯霁雯要找的其实只是一些古典杂书,不外乎是想要多了解了解这个时空里的历史,冯英廉听罢,便亲自给她挑了几本。

    冯霁雯得了要看的书,十分欢喜,急着回去翻阅,于是没有多留。

    冯英廉交待了她几句夜间不要久阅,以免伤了眼睛之类的话,便由着孙女回去了。

    之前还隐隐有些觉得自家月牙儿是个急脾气,对文墨之物又一概不通,二人相处起来难免有些不相配来着,可如今瞧着……却是十足的天造地设嘛。

    老爷子毫无节操地自我设想着。

    冯霁雯在回棠院的路上,却是意外遇着了冯舒志。

    “小少爷。”小仙矮身一礼。

    桂花小径前,冯舒志站在一侧,身后的阿团提着一盏红彤彤的纸皮灯笼。

    “我有话要同你讲。”他看着冯霁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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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本来想给这章取名为《好基友》的,怕被打,就改了哈哈。

    谢谢小易和流苏缨络的月票,老萌萌和书友1511262355的打赏。

    今天是二更合一的,所以没有第二更,大家勿等了,明天是两更,还是早八点哦^_^

    另外,真的非常不欢迎看盗的读者留言,不管是好听的还是难听的,请不要时刻跳出来提醒我你在侵害我的权益了,尤其是那些看完盗之后来长篇大论挑毛病的,真的无法想象这些人的三观,难道觉得看盗很光荣,没有羞耻心的吗?这种感觉很难受,很像辛辛苦苦孵出来的蛋被人偷走还来指责我下的蛋不够好:(望自重。

068 长姐

    这绝对是这熊孩子头一回主动找上自己。

    冯霁雯讶然了一瞬,随即想了想白日里所发生的事情,直觉应是有些干连,便道:“此处风大,你随我回棠院去罢。”

    她的院子就在前头,走上百余步便到了。

    冯舒志神色一滞,抬头看冯霁雯面色如常,方才点头答应了下来。

    小仙便提着灯笼走在前头引路。

    阿团虽然机灵,却是个不太擅长隐藏情绪的少年,全程张大了嘴巴跟着冯舒志进了棠院后,在冯舒志的示意下等在了院门前。

    这还是阿团记忆中小少爷头一回来大小姐的院子里。

    往前的大小姐,只要少爷稍近她一步,便是要跳脚怒骂,甚至平日里连饭厅都不许小少爷进的,怎么如今会愿意让小少爷来她的院子里了呢?

    看来大小姐真的长大了,变得懂事了啊。

    阿团自以为成熟地点了点头。

    冯舒志已跟着冯霁雯来了堂屋内,暖融融的堂中烧着地龙,陈设清雅简单,一位妇人带着两个丫鬟从內间行出,在看到他时虽有惊讶,却也规规矩矩的行礼,退出去的退出去,沏茶的沏茶。

    这与冯舒志之前料想到的完全不同。

    不说下人教的这样好,单说这堂屋里雅致的摆设,哪里又同她以往的恶俗品味有半点相同之处?

    尤其是长长的茶几后的,墙壁中央挂着竟是一轴书法图。

    是李白的那首将进酒。

    笔法很肆意。

    “这是谁的字?”

    近来他也在跟着丁子昱(yu)习书法了,略微知道了几位书法上的代表人物,见这幅字写的好,却没有落款,便问了一句。

    “我自己写着玩儿的。”冯霁雯抬头看了一眼,见他还站着,便道:“坐吧。”

    却见冯舒志转过头来,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她能写出这种字来?

    真是撒谎不脸红啊。

    但想到冯霁雯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的厚脸皮,且打小儿便喜欢将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对她眼下的作为也就释怀了。

    “你让你的丫鬟们都去外面守着吧。”他与冯霁雯道。

    真是个恃宠而骄的小家伙啊,现在说话都是直接吩咐她了。

    冯霁雯暗笑了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地道:“秦嫫,你带她们出去吧。”

    秦嫫应是“是”,行了礼便带着小醒小仙退了出去,将门合上。

    “现在可以说了吧?”冯霁雯饶有兴味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傲娇少年冯舒志。

    接收到她的眼神,冯舒志略有些不舒服。

    这种眼神就好像是大人看着小孩子似得。

    他可比她懂事的多了,好不好。

    心底不悦,冯舒志却没再表现出来,想到自己找冯霁雯的真正目的,鼓起了勇气直言道:“我想让小野子到府里来做事。”

    什么?

    冯霁雯险些要将刚吃进去的茶水给喷出去。

    跟小偷交朋友还不够,还要把小偷弄进府里来做事?

    小伙子,恃宠而骄也要有个限度的啊。

    “你有没有学过一个叫做‘引狼入室’的成语呢?”她打量着冯舒志,觉得他八成是被小野子给蛊惑住了。

    不过这词用在两个男孩子身上……似乎有点不大合适?

    “他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冯舒志被她一句话踩到了尾巴似得,忍怒道:“他从出生起就没了娘,他爹也在他很小的时候被官府抓去砍了头,他是迫不得已,才以偷窃为生的——况且……他之前还救过我的命,是我的恩人。”

    冯霁雯闻言不由愣了一下。

    原来那孩子成日在外跟人撒谎自己爹娘生了重病,竟是真的没了爹娘。

    如此一说,倒是真的有几分可怜。

    “他自幼就跟那些乞丐小偷生活在一起,从不懂事的时候就学会了打架偷东西,等知道那样做不对的时候,早已经晚了。他也想好好做人,只是没人愿意给他这个机会罢了。现在……我想帮一帮他。”冯舒志说到最后,声音弱了一下,口气却仍旧坚定。

    这样的人生,为了活下去,很多时候根本容不得小野子自己来选择下一步该怎么走。

    冯霁雯听罢想了想,却是问道:“可是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帮忙呢?”

    看来这个小傲娇已经开始依赖她了?

    冯霁雯一本正经地想着。

    “我若直接去找祖父,被你知晓了,你定会到他面前去告小野子的状。你当我愿意来找你吗?”光是想想冯霁雯的那种作为,冯舒志就忍不住想要生气了。

    “……”冯霁雯:“臭小子,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到底会不会说话啊喂。

    “那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能答应?”冯舒志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

    冯霁雯状似认真地想了想,看着他道:“喊声长姐来听听。”

    冯舒志霎时间瞪大了眼睛。

    想了半天,这是……什么条件!

    “我喊了……你就答应么?”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冯霁雯笑眯眯地看着他。

    冯舒志紧紧攥着拳头,脸色憋得涨红,费了好大劲,才得以张口。

    “……长姐。”

    他别扭地将头别向了一侧去。

    “真听话。”冯霁雯满意地点点头。

    冯舒志的脸一时更红了,好似要滴出血来一样。

    “你可不许出尔反尔!”他强调道。

    “你且放心,我这两日便同庆叔讲。”

    “不许告诉别人小野子之前……偷过东西。”

    “答应你。”

    “也要让你的丫鬟们保守秘密。”

    “好。”

    都答应了?

    冯舒志被丫鬟送出棠院的时候,还有些无法回神。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自取其辱’找她来帮忙,可是他绝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他。

    甚至……都没有刻意地为难他。

    冯舒志犹在失神间,只听得身侧的阿团忍不住开口说道:“少爷,奴才觉得大小姐她好像比以前……”

    他说到一半不说了,冯舒志不禁问道:“比以前如何了?”

    不止是他一个人那样感觉吗?

    “嘿嘿,比以前好看的太多啦……”阿团笑着说道。

    冯舒志皱着眉头转头瞪了他一眼。

    “这话岂是你能说得的?”

    “是是,少爷您教训的对……是奴才失言了。”阿团抓了把耳朵,拿那机灵灵的眼珠子悄悄瞅了冯舒志一眼。

    冯舒志还是那副皱着眉的模样,转过头去往棠院的方向看了一眼。

    棕红色的大门已被丫鬟从里面合上,门檐角上悬着的两盏黄皮长筒灯随夜风轻轻晃动着,散发着点点暖意。

    是真的变了吗?

    如果能一直这样的话……就好了。

    ……

    ====

    PS:蚊子要进宫了,下章让我们先去咸安宫官学外的西直门儿逛逛_(:зゝ∠)_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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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介绍:
同样是清穿,冯霁雯面临的不是险恶宫斗,也不是伤神的宅斗,而是要嫁给满清第一美男,乾隆第一宠臣,史上留名的大贪官——和珅!
这时的和大人,还只是个一穷二白,在咸安宫求学的清贫美少年。
被祖父以死相逼送上了花轿的冯霁雯狠一咬牙,满脸决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君,你继续发愤图强,我负责把嘉庆帝架空掉!
……
其实这只是一个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的夫妇有爱(蛇精病)日常。
金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