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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六道神醉     剑开福地洞天txt下载     剑开福地洞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老树开花

    姜老夫妻俩颤巍巍地僵直坐着,但也依偎着靠在一起。

    还未等陈浮生有什么话说。

    姜父艰涩地扭动头颅,黑洞洞的骷髅眼盯着身边姜母,嘶哑道:

    “老婆子,灭我满门者......到底是何来头?”

    姜母摇了摇腐朽枯骨头颅,哑然道:

    “......不记得了......凶徒入室,又有奇异之力......我们一家凡俗平民,如何挡得了......”

    “唉......罪孽啊罪孽......”姜父颓然垂首,叹息道:

    “也不知泥儿如今下落如何......过得好不好......”

    姜母闻言,语气不满的怒道:

    “你这老东西,居然还记得那个贱妇的孩子......”

    姜父凄惨说道:

    “老婆子,如今你我皆亡,满门灭绝......何苦还记挂那些羞耻往事......我姜家有后,你应当庆幸才是......”

    姜母有些默然,片刻后再才嘶哑声说道:

    “夫君,不必多说......那孩子过得好不好,你我皆是见不到了......”

    陈浮生听到这段对话,心中不禁掀起惊涛骇浪。

    姜父还有孩子?

    那岂不是说,老道士姜伯通有嫡亲的弟或妹在世?

    陈浮生难抑激动心情。

    不禁感慨世事难料,真真是峰回路转!

    他起先的想法,是以“五行照冥镜”的起死回生,将姜父姜母变为冥骸,然后以至亲之人的身份,收祭姜伯通的魂魄。

    如若能将魂魄入土为安,就此安葬在姜宅,便了却师父的誓言心愿,全了此生意义。

    想法虽是如此,但究竟可不可行,陈浮生并无绝对把握。

    若在其中出了偏差,冥尸冥骸等不能进行民间正统的收祭安葬之礼,过程中任何不可控的坏事都有可能发生。

    要是毁了老道士的遗愿,又出现更大的波折,那么陈浮生可真就成了姜家的罪人,一生不安。

    万万想不到,此刻居然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峰回路转,姜家多了一个嫡亲子。

    姜父竟是老树开新花!

    陈浮生心里差点笑出来。

    他又再紧紧握了握掌中“五行照冥镜”。

    受到黄铜镜子的影响,两具唠叨的姜家父母亡骸,转过黑洞洞的骷髅眼,看向陈浮生。

    陈浮生立刻问道:

    “我想请问姜老先生,你所说的泥儿,究竟是谁?”

    冥骸受镜子所控,自然是不会拒绝,姜父显得羞愧,又显得惆怅,动了动腐朽枯骨头颅,嘶哑道:

    “唉......不瞒你这个小道士,此女是老夫的血脉孩儿......当年老夫一时把持不住......”

    随着姜父时而低沉,时而断续的话语,再加上姜母不时打岔,念念叨叨约莫半个时辰后。

    陈浮生终于是听明白,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原来,十八年前,姜父收留了一个采药的女子。

    这女子来历不明,有些懵懵傻傻,但却有精湛的制药手艺。兼且为人善良,不擅言辞,所以姜父对她颇为照拂。

    如此近水楼台,日夕相处,两者之间居然生出情愫。

    姜父自身医术好,懂得保养,人老心不老,不顾姜母的反对,将这女子纳为妾室。

    当初姜家仅一个独子,出外学道从此不归,所以姜母虽然怨忿,但为了姜家有后,也只得忍了。

    只是姜父乃是宝骑镇名医,为免名声受损,纳妾之事秘而不宣。所以附近居民,甚至亲族姜有财等人,皆是不知。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那个小妾在产下女婴之后,居然不告而别,甚至偷走了姜家所有储备的名药珍品。

    姜母视之为奇耻大辱,便将女婴取名姜泥,有些糟贱的含义。

    自从小妾无故离去,姜泥出世,姜家便诸事不顺。姜父行医连连出错,家中时常有莫名祸事发生,人心浮动。

    姜母一气之下,瞒着姜父,把姜泥偷偷卖了。

    为了此事,姜父姜母大闹一场,双双病倒。

    从此姜家家道中落。

    然后转瞬便是一年前,姜家满门灭绝,此事终成遗憾。

    “姜老夫人,你当初把姜泥卖到了何地?”

    陈浮生整理心绪后,赶紧又再追问。

    姜父亦是转过黑洞洞的骷髅眼,盯着姜母。

    姜母将此事瞒了十八年,如今已成亡骸,再也不能隐瞒,带着怨气的说道:

    “仍在宝骑镇不远,并不是外地......”

    “啊?”

    “啊!”

    陈浮生和姜父,皆是惊喜交加。

    “老婆子,究竟是哪个人家买了?”姜父颤巍巍地抖动着残躯问道。

    姜母沉默半晌,艰涩的吐言:

    “镇外驿站,朝春楼......”

    “啊!”

    姜父闻言,又惊又气,一头撞向姜母残躯,嘶吼道:

    “你这老婆子好狠毒......老夫与你拼了!”

    陈浮生大惊失色,赶紧重重地一握“五行照冥镜”。

    受到铜镜影响,姜父的动作顿时僵住。

    总算是没有撞碎姜母佝偻的残躯。

    饶是如此,姜父黑洞洞的骷髅眼中,仿佛喷出火来,怒视姜母,恨不得再扑将上去撕打。

    姜母又沉默片刻,叹息道:

    “老东西,我曾经偷偷去探望过......当时我给了一些钱财,那老鸨应承了,姜泥只是艺伎,只卖艺,不卖......”

    姜父陡然嘶吼道:“你信这鬼话么?朝春楼是什么所在,难道你不知......气煞吾也,气煞吾......”

    陈浮生赶紧又再掌握铜镜,制止姜父姜母的纠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陈浮生默默无语,也不好相劝。

    经过一番询问,姜母又再说出朝春楼的所在。

    原来在镇外,有一处驿站,乃是连接东唐与南楚交界的官道。由于过往客商云集,便开了一间伎楼。

    因官府经营,又有了教坊司的名义,所以朝春楼的名声还算过得去,并非污脏之地,确实是有艺伎青伶的存在。

    陈浮生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便只有一个念头:

    “找到姜泥,说明原由,带她回姜家!”

    一念至些,陈浮生又再有了无穷动力。

    终于天见可怜,事情有了转机。

    他立刻举剑,再次托起“五行照冥镜”,对着姜父姜母两具冥骸一照。

    顿时便将老夫妻俩定住,散去了残留神智。

    陈浮生也不犹豫,重新安置姜父姜母入坟,将泥土掩埋妥当。日后若有何事,再来起尸也不迟。

    一切就绪之后,陈浮生背幡提剑,匆匆离去。

    ......

    ......

    陈浮生离去之后。

    约莫过了数个时辰,夜已深沉至暗。

    扑嗤嗤~~

    那只死眼乌鸦掠过夜幕,落在姜家老宅院外枯树上。

    它那死气沉沉带着苍白的双瞳,凝视着宅院内。

    然后,乌鸦再次振翼而起,飞向老宅后院。

    最终,落在坟墓的石碑上。

    乌鸦左右顾盼,盯着掩埋不久的坟地。

第17章 坊主

    寒夜已过,黎明到来。

    宝骑镇外某个荒郊。

    几棵苍郁大树围拢纠缠的枝杈间,陈浮生睁开眼睛。

    多年随同老道士游历山河,他已经养成了无论何时何地,皆可安然入睡的习惯。

    将身上披着的斗蓬脱下,叠好放入背囊中。

    陈浮生舒展四肢,从枝叉间跃落地面。

    然后便是收集露水,涮牙洗脸,将自己收拾整洁。

    再接下来,便是刻印在骨子里的晨间修行。

    陈浮生盘膝坐在树下,开始运行道门传统吐纳之法。

    所谓一呼一吸,内蕴天地,吐纳山川精气、日灵月华。

    时间缓缓过去。

    陈浮生做完晨间的吐纳,心中不禁思绪翻动。

    “我听师父曾经说过,世间修行者,有境界之分。”

    “似乎称为‘一境门徒’、‘二境法第’、‘三境鼎庐’、‘四境宗师’、‘五境灵官’......”

    再之后的境界如何,陈浮生从未听老道士说过。

    “师父应该是三境鼎庐,我此刻还是一境门徒......”

    “也不知境界晋升是什么方法。”

    由于陈浮生还未出师,又因先天有缺,所以十八岁之前老道士也未多说境界之事,只是专致教导他磨练根基。

    等到陈浮生终于年满十八,老道士又亡了......

    “先解决了朝春楼接回姜泥的事再说,师父如今已是魂魄不稳,估计时间不多,要抓紧才行!”

    陈浮生结束修行,背幡提剑,大步向镇外驿站而去。

    ......

    ......

    虹葭古道。

    此地乃是东唐与南楚的交界之一。

    亦是最著名的古道之一。

    只因东唐偏东,环境略干燥,而南楚偏南,气侯湿润。此地向南数百里,又是南楚边界最著名的“蟠阳大湖”。

    多方原因,导致此地时常会有天象异景发生,比如长虹贯天、霞光幻彩等等。

    在文人墨客赞诵下,此地命名虹葭古道。

    隐隐也有与“蟠阳大湖”媲美之意。

    虽说地名优美,但古往今来,此地是两国征战的必经路之一。多年前的沙场鏖战,此地泥土下仍有血色。

    即便如此,虹葭古道因地利,往来商贩众多。所以东唐便在此设下驿站,无论是军机情报交接,或是商旅接待,皆不耽误。

    宝骑镇距离虹葭古道并不远,约莫十几里地。正因如此,溙梧州官府默许古镇古道同处管辖,视为一体。

    朝春楼,是古道上最有名,也是最兴隆的场所。

    不仅提供衣食住行,还有戏班演艺、伎馆迎客,真正的声色具备。往来商旅、江湖豪客,皆是因此流连忘返。

    晨黎过去,正当巳时,古道上渐渐人多了起来。

    陈浮生背幡提剑,现身在路边,眺望前方的景况。

    偌大一片开阔地里,有花有草、有石有水,有茅屋或凉亭罗列,其中环绕着一座占地颇广的高楼庭院。

    眼中所见,车水马龙,兴旺喧哗。

    “朝春楼”,烫金大字飞幌招旗,在顶上高悬。

    陈浮生观望片刻,立刻迈步过去。

    待到近前,可见这座高楼庭院不仅占地广,而且装饰精美,并不像寻常乡间的简陋,处处匠心独到,颇有古韵。

    高楼排开,底层是食肆、驿站、货坊等场地。

    再往后,才是享乐之所,飞亭楼阁历历在目。

    陈浮生径直穿过底层,绕到后方。

    片刻后,便有青帽小厮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来:

    “客官,您是打尖住店,还是听曲玩乐?”

    陈浮生想了想,说道:

    “我听说一位艺伎的名声颇好,今日前来想见一见。”

    青帽小厮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笑吟吟说道:

    “客官若是有相好的姑娘,小的带你前去。”

    一边说,一边带着陈浮生前行,又道:

    “我们朝春楼,有青坊、有红馆、有乐阁之分,不知客官想去哪一间?”

    陈浮生哪知道什么青什么红的意思,沉吟道:

    “我只知那位艺伎本名姜泥......”

    话音未落,小厮顿时不住地拱手道:

    “原来是姜坊主的恩客!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见谅见谅!”

    想不到姜泥的名声如此大......陈浮生默然无语。

    绕过廊柱,小厮又引见一位老鸨,再才点头哈腰离开。

    老鸨见眼前是个年青俊秀的小道士,不禁也有些诧异。但她久经风月,眼神脸色瞬间转变,笑盈盈裣衽施礼:

    “客官,姜坊主庭下规矩颇多,怕是冒昧了客官。我们朝春楼还有许多红牌姑娘,可为客官引见,绝对不虚此行!”

    陈浮生暗暗皱眉。

    这个意思,姜泥不是随便可见的人?

    他也不多说话,手腕一翻,一枚金锭落在指间,抛给老鸨。

    老道士降妖灭鬼数十年,从来不缺凡间金银。陈浮生和师父虽然看似清贫,但这是因为修行,而并非穷困。

    老鸨接下金锭,指甲一扣,便知是十足真金,立刻笑容堆积:

    “客官如此豪爽,妾身再多说便是不识抬举了。来来,客官请,妾身为你带路。”

    随即二人行到楼上,绕过廊台,来到一个安静,美纶美奂的阁房外。立刻又有一个俏丽丫鬟,迎上前来。

    老鸨嘱咐一声,又含笑几句,再才施然离去。

    丫鬟用大眼睛打量陈浮生几眼,带着笑意问道:

    “这位客......公......小道长,与我家姜坊主相识吗?”

    陈浮生直到此刻,心里已经有些疑惑。

    按道理,姜泥今年不过十七八岁的年龄,又是被卖到朝春楼,怎会有如此大的名声和排场?

    之前甩给老鸨的金锭,莫说是见个姑娘,即便买下几个姑娘,也不算少。

    想不到在这门前,还被拦着询问。

    态度看似友好,但仍是有些拒人之外的感觉。

    陈浮生还是不多说话,手掌一翻,再次显出一枚金锭,抛在丫鬟手中。

    但是俏丽的小丫鬟丝毫不动声色,接过金锭,仍是说道:

    “小道长,我家姜坊主的规矩,从不论金银。你若是与坊主相识,小女子可以通禀一声。至于见不见,小女子也不能做主。”

    “如若你与我家坊主不相识,那恐怕坊主不会见你。还请小道长原宥!见谅!”

    说着,葱白的手指递出,想将金锭还给陈浮生。

    有点意思......

    陈浮生微微沉吟,说道:

    “我是你家坊主的师......”

    想到这里,不禁心里格噔一下。

    按辈份,姜泥是师父的亲妹妹,那岂不是我的师姑?

    本来还想说我是坊主的师兄......看来要降一辈了......

    陈浮生暗暗有些尴尬,只得说道:

    “你通禀一声,说我与姜坊主的师门有关,乃是同道......”

    虽然这句话有些不伦不类,毕竟姜泥并非修行者,但陈浮生也不好开口,说是姜泥的师侄......

    但却没想到,丫鬟听到这句,居然怔了一下,再次打量陈浮生一眼,有些恍然地点头道:

    “好,道长稍待,小女子立刻去通禀。”

    说着,居然真就转身,从旁侧的小门绕入而去。

    陈浮生静静立在阁房前。

    不过片刻,丫鬟笑吟吟出来,施礼道:

    “坊主有请,道长请随小女子来!”

    说着,回身以手掌在阁房门上拂了拂,推开房门。

    一股淡雅馨香,缈缈袭人。

    阁房内的装饰十分雅致,平淡而不奢华。

    绕过前端的屏风,丫鬟将陈浮生带到内厢就座,然后施礼离去。

    陈浮生耐着性子,坐在玉白的桌案前,打量周围。

    可见这内厢室的装饰更加素净,并无多少摆设。

    简单几件家俱,花花草草的盆景,书台、墨案、衣架等随意点缀。除此之处,也就一面纱帘,将内进隔开。

    只是墙壁上挂着几幅彩色图像,画工精湛。

    陈浮生凝足半瞎的目力,终于看清,画上似乎画的都是飘飘若仙的女子。

    而且画得不像人间景象,似乎有冥狱、有诸天、有山海奇观。

    笔墨肆意,极其玄妙,描绘出不同寻常的画面。

第18章 嫦门

    陈浮生观望半晌。

    心中的疑惑更是加深。

    一介青楼女子的闺房内,怎么悬挂着关于修行界的图画?

    这几幅画,寻常人看来,只是笔墨构想奇妙而已。

    但对陈浮生来说,画上所见,皆是修行高人叱咤天地的留影。任何一幅图像的内容,皆可说是一段神话。

    难道姜泥也是修行者?

    陈浮生细细琢磨,觉得有这个可能。

    想到这里,陈浮生暗暗屈指,针对这一次见面,问一个卦相。

    须臾,得到一卦“叠坎伏波”。

    这个卦相,不是好卦。

    但却也不能说是坏事,关乎取舍。

    坎为水,叠坎则是喻义险阻、陷阱,有警示之意。

    伏波则是顺应流向,灵活变通,则可变坏为利。

    陈浮生也是第一次得到这种好坏兼具,模棱两可的卦相。

    “这说明今次见面的事,与我自身的关系太大。所以占卜问卦的所得,便会出现不可预测的偏差......”

    陈浮生暗暗提高警惕。

    室内一片寂静。

    约莫盏茶时间后。

    陈浮生所坐玉白桌案的对面,那道遮掩内进的纱帘,被轻轻拉开。

    一位身材高挑的妙龄女子,款款而来。

    这女子身穿一件极白的羽纹长裙,浅绿玉带束腰。

    盈盈一握的细腰向上,是与年龄不相符的饱满。白皙如凝脂的颈项,戴着水晶细链,坠饰宛若水滴,若隐若现。

    她的年龄确实不大,约莫十七或十八岁之间。

    容貌说不上多么美艳,细细如飞的黛眉,眼睛也不大,甚至生得有些开。鼻挺纤瘦,嘴唇略单薄。

    但偏偏是这些不算美艳的五官,却显出极独特的气质。秀丽之中有异域风情,偏一些慵懒,甚至淡漠的观感。

    她明明看起来年龄显小,并非成熟。但行走顾盼之间,凛然有一股含蓄的威仪,宛若贵胄出身,天性如此。

    陈浮生约莫看两眼,便知道她肯定是姜伯通的妹妹。

    因为两者之间,确实有微弱的相似之处,血脉至亲。

    “我便是姜泥,见过道友。”

    女子很平淡的卷袖一礼,落落大方地坐在桌案对面,打量陈浮生一眼:

    “道友与我师门有关?请问尊姓大名?”

    陈浮生也没想到这位师父的妹妹,言行举止毫无做作,潇洒大方,完全不像年龄显现的秀丽稚嫩。

    而且说话口吻,也是修行者之间的口气,自然而然。

    愣了一瞬,陈浮生抱拳还礼:

    “在下姓陈,名浮生。”

    “长话短说。此次前来,确实是有一件隐私事,想与姜姑娘求证。”

    “哦?”

    姜泥微微蹙眉,但随即脸色如常。既不诧异,也不多疑,淡然道:

    “陈道友请讲,只要与我有关,我自然不会隐瞒。”

    陈浮生沉吟之后,低语道:

    “姜姑娘知不知道,烟笼巷的名医姜大夫?”

    “知道。”

    姜泥仍是淡然点头,“姜大夫是我的父亲,我乃是小妾庶出。”

    陈浮生立刻呆住。

    来之前,他设想了无数认亲的场景。

    什么痛哭流涕、什么破口大骂、什么哀怨凄凉等等,等等全都想好了应对言辞。

    但是,唯独没想到,姜泥居然知道自己的出身?

    “你是怎么知道的?”陈浮生不由得问道。

    “三年前,姜家主母曾经来探望我,想赎我回家,被我拒绝了。”

    姜泥神色如常的说道,“我生身之母有愧于姜家,而姜家又有愧于我。两相摊平,不拖不欠,所以我也未有再回姜家的打算。”

    陈浮生心情复杂,半晌后再才说道:

    “那姜家满门灭绝之事,你也知晓了?”

    “我已尽力在追查此事,目前倘无眉目。但生父之恩,不可不报。若能追查元凶,我必定手刃此凶,前往祭拜。”

    姜泥说得平淡,似乎觉得此事理所当然。

    陈浮生还未说什么,姜泥却是抬眼盯着他,问道:

    “陈道友与姜家有旧?为何前来问话?”

    陈浮生也不再多绕,直入主题,抱拳道:

    “我乃是姜家嫡子姜伯通的关门弟子,此次前来,是想请姜姑娘回一趟姜宅,收祭我恩师的遗骸,入土为安。”

    姜泥平静淡漠的脸色,再才有了一丝讶异的波动。

    半晌后,她仿佛自语般的低声道:

    “原来姜家主母说家中独子,出外学道不归。家无子嗣,姜父才有了纳妾的心思......原来所说皆是真的......”

    她自语之后,抬头瞧了瞧陈浮生,突然问道:

    “你师父是道门中人?”

    “正是。”陈浮生点头,“道门蓬莱正统。”

    “为何一定要我收祭你师父的遗骸?”姜泥又问。

    陈浮生简略说了一下师父的过往,又说了为保魂魄不散,立下的归乡誓言。

    “只有将恩师遗骸落叶归根,至亲之人收祭,入土为安。恩师方可一魂安息,护佑后人,全了此生意义。”

    姜泥眼神中略有一丝敬意,沉默之后,许久再才摇头道:

    “并非我不近人情,实在爱莫能助。一年内,我不能离开朝春楼,所以不能去姜宅,见谅!”

    陈浮生顿时惊急交加,不禁问道:“为什么?”

    姜泥继续摇头:“道友见谅,我不能说。”

    这一下变故陡生!

    陈浮生哑然无声,片刻后艰涩说道:

    “姜姑娘,你可知道,若我师父近几日内不能入土为安,便会被道门誓言反噬。轻则沉沦冥狱,重则生出诡变,永不超生?”

    姜泥脸有愧色,但随即恢复冷漠,淡然摇头:

    “道友见谅,我不能说,也不能去,爱莫能助。”

    陈浮生压抑沸腾的心绪,咬了咬牙,站起身,抱拳沉声道:

    “姜姑娘,你说个条件出来,无论千难万难,我必定为你办到!”

    “我可立下道门誓言!只要你与我走一趟,收祭恩师。礼成之后,你说任何事,我皆可一力承担!”

    姜泥抬眼盯着陈浮生,眼波流转,颇有敬佩之意。但仍是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我不能离开朝春楼,此事再无转寰余地。”

    怎么办?

    难道把这座楼给拆了?

    陈浮生念头飞转,思考如何应对此难事。

    蓦然!

    房外传来一声惊叫。

    隐隐是那个小丫鬟的声音。

    姜泥眉头一挑,拂袖起身,瞬间已是接近门前,冷冽的语气低喝道:

    “桃花,发生何事?”

    话音未落。

    蓬~~

    此阁房的锦绣房门,发出震响,无风自开。

    头戴高冠,一袭黑袍,脸色阴云密布的茅崆峒,双手拢在袖中,现身门前,鹰隼般的眼神紧盯姜泥。

    在他身后,穿着棉袄棉裤的少女姬雉,笑吟吟地转动狡黠眼眸,打量着周围。

    姬雉肩头上,蹲着那只死眼乌鸦,发出一声沙哑刺耳的嘎叫。

    茅崆峒的目光,又望向室内墙壁上挂着的图画,眼神变得更是怨毒,皮笑肉不笑的呵呵道:

    “僵鸦指引元凶在此,原来是嫦门的弟子。如此甚好,免得老夫奔波。你若想活命,把老夫的机缘交出来!”

    姜泥的脸色急剧幻变,随即恢复淡漠冷静:

    “老先生说什么?我听不懂。”

    姬雉在茅崆峒身后,拍了拍手,笑道:

    “你莫狡辩!修行界皆知,嫦门的手段最是卑鄙无耻,当年不知犯下多少弥天大罪。夺人机缘的事,还做得少了么!”

    茅崆峒嘿嘿干笑:

    “姬雉说得对,你们嫦门名声不佳,难道老夫还冤枉你不成?”

    “交出机缘,否则血洗此地!”

第19章 三境

    茅崆峒一言既出。

    姜泥脸若寒霜,沉声道:

    “我却要看看,你如何血洗我朝春楼!”

    茅崆峒眉头一掀,想不到眼前这个青楼女子,居然还敢顶撞,不禁狞笑道:

    “好好好,老夫初来宝骑镇,正好拿你祭旗,杀个威风出来!”

    话音落,茅崆峒拢在袖中的双手,宛若幻影般洒出。

    转眼霎那!

    一蓬黑雾仿佛扬起的灰尘,扑头盖脸地罩向姜泥。

    姜泥眼前瞬间失去颜色,警兆大起。

    黑雾中,是成百上千只细若蚊蚁的蛊虫。皆是尖嘴如针,振翅嗡嗡,浑身上下缭绕着秽恶的腥气。

    姜泥柔弱的身躯,顿时仿佛折断,向后仰倒。

    白得发光的羽纹长裙匝地,她的头颈四肢就像“水”一样,和身体浑然一体,仰倒之后,“荡漾”开去。

    弹指霎那,姜泥已经如同贴地的白云水影,遁出数丈远,避开了蛊雾的笼罩。

    “区区二境的小贱人,也敢在此卖弄!”

    茅崆峒戟指向前一指。

    呜嗡~~

    蛊雾瞬间转变。

    成团的雾影,陡然扬起。所有蛊虫头尾联结,拼出一个漆黑的五爪大手,猛地向遁离的姜泥身上拍去。

    这些皆是五毒俱全的蛊虫,只要沾身,便是毒发溃烂的下场。即便身上有衣物,也是无法阻挡。

    眼看姜泥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仓促间难以再次遁离。

    锵~~

    一声金铁刺耳的厉鸣。

    蛊虫联结的漆黑五爪大手中,骤然出现一道白炽耀眼的光芒。

    这光芒是一片符箓。

    符箓形同银白闪亮的弯月刃。

    瞬间划破蛊虫黑手。

    嗤啦~~

    蛊虫毕竟是血肉之躯,如何经得住如此凌厉锋锐的切割?

    只是眨眼片刻,蛊虫黑手被一切为二,分为两半。

    噗~~

    被切割分裂的蛊虫黑手,猛地拍在姜泥处身地面,溅起一片腥臭的黑气。

    但由于黑手开裂,姜泥正好捕捉到空隙,再次宛若白云水影般贴地飘远。

    险之又险的躲过此劫。

    嗤!弯月白刃般的符箓,凌空返回。

    落在陈浮生的掌中。

    此乃老道士遗留的符箓之一“太白金箓”。

    蛊虫化雾、又化漆黑大手,两击未中,已是消耗所有精气神。瞬间溃散,分为一团散烟,陆续逃回茅崆峒袖中。

    茅崆峒的目光从姜泥身上移开。

    盯在陈浮生身上。

    姬雉也是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个出手的小道士。

    “庙小妖风起,池浅王八多。想不到宝骑镇不怕死的小辈,居然一个接一个的来找死!”

    茅崆峒森然盯着陈浮生:

    “小子,你一介不入流的门徒,是想要英雄救美?那么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

    姜泥已经闪身而起,站到陈浮生身边,低语道:

    “多谢!”

    陈浮生只是微微点头,丝毫不敢大意,全副精神紧绷,同样盯着茅崆峒。

    “姬雉,你拿下这个小丫头。我来亲手杀这个强出头的小道士,如何?”

    茅崆峒扭头看向姬雉。

    “好啊,我最不喜欢比我漂亮的小姑娘。”姬雉笑吟吟说道,踏前一步。

    “他们两个,皆是三境修为。你快走,此事我来应对!”姜泥向前一步,挡在陈浮生身前。

    陈浮生也是看出黑袍老者和圆脸少女,极不好惹。

    但无论如何,他也绝不会就此离开。

    “有难同当。”陈浮生摇摇头,悄声道,“即使不敌,我也有遁离的手段,可带你离开,无须担忧。”

    陈浮生还有“太阴遁匿箓”未曾动用。

    姜泥却不知他还有隐藏手段,闻听此言,不禁微微侧头,瞥了一眼陈浮生,欲言又止。

    茅崆峒却已经极不耐烦,袖手扬起,便要出杀招。

    骤然!

    一道如风般的粉红影子,从后方的纱帘飘出。

    只是眨眼一瞬。

    一位身材极至妖娆,玲珑有致,身穿一袭粉红宫衫的中年美妇,已经现身在姜泥的身前。

    “是哪位高人要灭了妾身掌管的朝春楼?”

    中年美妇的话音犹如洒了蜜糖,甜甜腻腻,百转千回。每一个字都像沾在耳朵眼里,萦萦浮动,惹人心痒难搔。

    按道理,是个男人都会忍不住想多听几句。

    但茅崆峒听到之后,脸现惊悚,居然后退一步,双手在耳边猛拍了一下,显得极其后怕。

    姬雉亦是眉头大皱,一副极其唾弃厌恶的神色。

    “师父!”

    姜泥垂首施礼。

    “唔,不错!”中年美妇回头,发出一声赞叹,打量陈浮生几眼,又再柔腻说道:

    “小泥子结交的朋友,便是我朝春楼的贵宾。小道长,妾身真要好好多谢你了呀。”

    陈浮生实在无福消受如此甜得发齁的声音,顿时有些面红耳赤,后退一步,拱手道:

    “应有之义,无须多谢。”

    那边的茅崆峒拍了耳朵之后,顿时又再低喝道:

    “唐心,你居然还敢来溙梧州?”

    中年美妇唐心,又再转头,看向茅崆峒,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指,撩了撩发丝,嫣然笑道:

    “你们能来宝骑镇,我为何来不得?”

    姬雉啐了一口,厌恶的说道:

    “唐心,‘达摩灵山’的司徒灵官已经发令,要拿你的人头!你胆子不小,居然还敢来溙梧州!”

    “哎哟,可吓坏妾身了......”

    唐心伸手拍了拍饱满胸脯,脸上的表情却带着戏谑,哂然道:

    “司徒灵官早已与我和解,你们还在拿鸡毛当令箭,真是可笑。”

    姬雉的脸色顿时一僵,厌恶的神情更甚,又啐了一口,低语道:“不知廉耻!”

    茅崆峒仍是带着怒意道:

    “你的徒弟,盗了老夫的机缘。今日若不给个说法,那老夫与姬雉,绝不善罢干休!”

    唐心略带诧异地看了一眼姜泥,随即又转首笑吟吟说道:

    “我徒儿凭本事取的机缘,那便是她的福运。你们以大欺小,是想欺我嫦门无人么?”

    眼看剑拔弩张,一言不和。

    正在此时。

    突然又有一个声音传来:

    “唐心,你徒弟不仅盗了老茅的机缘,也盗了我岳某的机缘,是否一起给个说法!”

    话音中,阁房锦绣房门边的墙壁,骤然坍塌为粉末,露出宽大的入口。

    头戴纶巾,一身华贵丝质白袍,五柳黑须飘拂,一副睿智文士形象的岳非群,负手而来。

    “这泥土里的气味,只有你这朝春楼才有,真凭实据!”

    岳非群拈着手指,将一撮泥土细细洒落,冷眼瞧着唐心和姜泥,傲然道:

    “我等三人联手,你唐心还敢如何狡辩?”

    茅崆峒和姬雉,顿时脸带笑意,齐齐上前一步。

    唐心的脸色阴沉下来,一言不发。

    整个室内,立刻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第20章 吞虎相柳

    岳非群、茅崆峒、姬雉。

    虎视眈眈盯着唐心。

    一但发作,便是雷霆之势,势不罢休!

    唐心的目光逐一在这三人身上掠过,沉声说道:

    “你们可想好了?若是撕破脸,便是与我嫦门为敌!不死不休!”

    茅崆峒嘿嘿狞笑,未说什么。

    岳非群则是哂笑道:

    “怎么?难道你嫦门在这宝骑镇也能一手遮天?如今我儒、蛊、猎,三家前来问罪,还镇不住你这小小青楼?”

    唐心却突然嫣然浅笑,所有阴郁神色一扫而空。甚至笑得无比妖娆,声音继续甜得发腻的说道:

    “你们真的想要以势压人么?唉,那妾身便不再隐瞒了。也让你们知道这小小青楼,不是你等轻视之地!”

    随着唐心柔腻的话音,不远端墙壁上的图画,开始仿佛水波一样荡漾起来。

    变得模糊朦胧。

    刹那!

    所有图画已经如雾影一样溃散、弥漫。

    整个室内,立刻笼罩着令人陶醉的香气。

    就像处身万花丛中,所有氛围变得香艳旖旎。

    犹如温柔乡里,脂粉堆中,惹人遐想。

    弹指霎那!

    一根接一根,虚幻的柱子,从四周拔地而起。

    转眼,整个室内,仿佛开阔了许多。

    数十根“柱子”井然有序的排列开来,将空间布置得像是一间凭空而起的厅堂。

    而在之前那道纱帘处,一个如同祭坛的虚形,恢宏而立。

    大量奇妙如神的幻象,在祭坛上笼罩浮动。

    只是瞬间,这个香艳旖旎温柔乡般的室内,便骤然多了许多神而圣的意味。

    无穷的气势与波动,一阵阵如潮而来!

    岳非群、茅崆峒、姬雉,三人顿时有些站立不住,惶恐不安地后退,皆被这凌压而来的气势慑心夺魄。

    “庙观?!”

    “嫦门的庙观?”

    “卑鄙!!”

    三人皆是大惊失色,脱口而出。

    修行界众所周知,在无名小镇降妖灭鬼,获得地理大势,便能借天地气运,筑造“灵窑”。

    只有“灵窑”筑成,三境鼎庐的修行者,才能晋升四境宗师。

    此乃必经之路,大道之路,不可违逆!

    但是“灵窑”不是说有便能有的。

    筑灵窑之前,必须要有庙观。

    世间山河万里,能够具备建起庙观从而形成灵窑的所在,并不多见。

    秀山、活水、百年旺族、千户人家,此乃前提根基。

    找到适合的根基所在,然后以天材地宝布阵,勾引地理气机挥发,诞生妖精鬼怪,方可算是起步。

    这个过程,既需要背景实力的支持,也需要一些福运,并不是说有便有的。

    所以但凡是能够建起庙观,从而野望灵窑而起的修行者,每一个皆是背景实力俱全的人选。

    无名小镇诞生妖精鬼怪之后,修行者进入逐一诛除,便能得到人心、功德、气运加持。

    然后便能建起庙观、设祭坛,通冥狱。

    诛除的妖鬼,祭祀冥狱,反哺收获更多气运的眷顾加持。

    有了庙观,便能借地理大势,实力暴涨!

    如此,方可夺此地的气运,筑造灵窑功成圆满!

    灵窑既成,三境晋升四境,再可寄望“灵山”,逐渐攀登,成就传说中的神祇之位!

    岳非群、茅崆峒、姬雉,三人皆是万万没想到,嫦门居然已经提前建起了庙观。

    此时此刻,在嫦门的庙观内动手,无异于自寻死路。

    唐心处身庙观,便能借地理大势,所发挥的实力,足以碾压三人绰绰有余。

    转眼间,形势逆转!

    三人前来问罪,反成了弱势一方。

    “你们谁想镇压我这小小青楼的?来,妾身接着便是,绝无半分退缩。”

    唐心好整以暇地瞧着三人,满脸的戏谑和讽刺。

    恢宏的庙观气势,越来越凌厉慑人。

    压得三人不断后退,完全站都站不稳,更别说是起手反抗。

    场面顿时陷入难堪的局面。

    茅崆峒的一张脸胀成紫黑,气得浑身颤抖。

    岳非群同样是脸色阴郁,无言以对。

    忽然!

    久久未出声的姬雉,轻轻一笑。

    她居然向前踏出一步。

    然后伸出手指,对着眉心,径直向下划去。

    嗤~~

    仿佛是利刃割皮的裂响声。

    与此同时。

    姬雉原本像是幼稚少女般的身体,一点点涨大。

    黑长发、圆脸、棉袄棉裤,这般外在形象,蓦然就像一张“人皮”,变得模糊,如同蜕皮一样剥落。

    她甚至双手一拂,将脚上手上的镣铐,全都拂为黑灰粉末。

    只是转眼片刻。

    一位身材婀娜,比之前的圆脸少女更具成熟气质的女子,便盈盈而立,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茅崆峒骇然失色,惊叫道:

    “你!你居然未被我的禁锢所制?!”

    依然一张圆脸,俏丽容貌的姬雉,头也不回地笑道:

    “枉你还是修行者,岂不知我猎家‘伪装’的手段?”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猎家修行者,永远只是黄雀,并非那只弱蝉。”

    姬雉说着,冷眼瞧向唐心,淡然道:

    “你觉得胜券在握?别忘了,我才是黄雀在后!”

    话音中,她伸手一拿。

    那只悬浮着无依无靠的死眼乌鸦,瞬间被抓在手中。

    姬雉轻轻一捏。

    死眼乌鸦就仿佛一堆干泥,被捏得粉碎。

    粉末洒落,灰尘弥漫。

    一股庞然大势,在姬雉背后喷薄而出!

    大势汹涌大张,完全无视整个室内空间的庙观,凛然有争锋之意,肆意嚣张地弥漫铺陈。

    唐心的脸色亦是惊诧,不禁退了一步。

    喝~~

    一声不知从何而来的闷喝声,宛若雷声轰鸣。

    姬雉背后,显出一个高达五丈的模糊人影。

    此人身穿兽皮大褂,蓬松乱发虬髯,形象犹如山野里的蛮荒巨人,昂然挺立,就像一樽远古的祭祀石像。

    “鱼相柳!你竟敢坏规矩?不通传别派,私自建庙,是何道理?”

    兽皮巨人放声大吼,声如雷霆。

    室内所有人的耳中,都仿佛打鼓一样,轰隆震响。

    与此同时。

    远端庙观祭坛之上,亦是同样浮现一个人影。

    但却是个窈窕若仙的女子形象,未露真容。

    “拓拔吞虎,你不也是偷偷藏在弟子身上?贼喊捉贼?你那烂柯山上的庙观虽未建成,但也在构建祭坛,偷偷进行,当我不知么?”

    窈窕若仙的女子虚影,以悦耳的声音反怼,毫不示弱。

    兽皮巨人哈哈大笑,握了握拳头,轰然道:

    “好,既然如此,那便开始竞争!”

    “你我两家既是抢先,谁占灵窑,犹未可知。那便从此宣战,不死不休!”

    窈窕若仙的女子冷声道:

    “你要战,我嫦门奉陪到底,怕你不成!”

    拓拔吞虎再次发出轰然大笑,陡然回头,瞧向一旁发呆的茅崆峒和岳非群,大声道:

    “你二人,可否愿做姬雉的‘守观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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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雷殛真火

    茅崆峒和岳非群,一听“守观人”,顿时脸现犹豫。

    姬雉有拓拔吞虎的后台背景,那么在宝骑镇建立庙观祭坛,然后冲击“灵窑”,已经具备极大把握。

    如若姬雉功成圆满,其他无背景靠山的修行者,可以前来结盟效力。

    只要定时上交好处,便能享受灵窑的气运加持。

    虽说是寄人篱下,但久而久之,也有晋升四境宗师的希望。

    但是投靠盟约,效力上贡,是一回事。

    “守观人”却是另外一回事。

    若是成为姬雉建立庙观的守观人,那么便要负责对外征战。无论降妖灭鬼,对付外敌,皆要一马当先。

    守观人在获得气运上,与庙观之主持平相等。即使少,也少不了多少,而且无须上贡。

    其实在修行界来说,大多庙观之主,很少需要守观人。

    毕竟气运这等好事,谁也不嫌多,不想旁人染指。

    拓拔吞虎强求茅崆峒和岳非群加入,成为守观人,便是想将这二人绑在姬雉的战车上。

    所谓有难同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茅崆峒和岳非群犹豫的原因,正是如此。

    他二人完全可以自己寻求机缘,建起庙观,参与灵窑的争夺。何必赖在姬雉名下,做一个苦力的守观人?

    虽然苦力的收获同样多,但毕竟不是自己做主。

    茅崆峒和岳非群皆是有野心之人,岂会甘愿放低?

    拓拔吞虎问了一句之后,见二人不答复,顿时怒容兴起,浑身仿佛炸开野蛮凶残的杀气,再度大喝道:

    “怎么?你二人不愿意么?”

    茅崆峒和岳非群互看一眼,脸皆发苦。

    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拓拔吞虎是六境神将,“吞虎灵山”之主!

    谁又惹得起?

    “拓拔神将大人,我愿做守观人。”

    茅崆峒低下头,拱手答允。

    岳非群犹豫片刻,暗叹一声,亦是拱手道:

    “神将大人,我也愿做守观人。”

    “哈哈哈哈......”

    拓拔吞虎仰天大笑。

    整个室内仿佛打雷一样,轰隆隆闷响回荡。

    “姬雉!”

    “徒儿在!”

    “有了这二人相助,你可前行烂柯山,建起庙观,不要弱了我拓拔吞虎的名头!”

    姬雉笑吟吟点头道:“恩师请放心,徒儿绝对功成圆满,夺下宝骑镇的灵窑之位!”

    拓拔吞虎继续长声大笑,目光如电,在室内巡梭镇慑,然后盯着那边的祭坛,将手一伸。

    瞬间,祭坛周围萦绕的许多玄妙神奇幻象,被剥离了一大半。

    化为一团彩雾,摄到拓拔吞虎掌中。

    “你......欺人太甚!”

    祭坛上的窈窕女子鱼相柳,气得放声大喝。

    拓拔吞虎却是嚣张地睥睨道:

    “你只是远方投影,借了此庙观的地理大势。我却不同,乃是我的乖徒弟携带了本命兽牙,化出的虚形。”

    “我没有出手毁了你这庙观,算是给你面子。除此之外,你能耐我何?”

    拓拔吞虎这番话,说得鱼相柳的投影震荡不已。显然是气极怒极,却又无可奈何。

    唐心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阴沉。

    朝春楼好不容易积累的一些气运,生生被拓拔吞虎掠夺了七成左右。

    拓拔吞虎将掌中彩雾一揉,化为一颗珠子,抛给姬雉:

    “拿好,先收取这小小青楼一些利息。”

    姬雉笑眯眯接过。

    鱼相柳冷声喝道:

    “拓拔吞虎,够了!再若得寸进尺,难道想我亲自赶往你的吞虎灵山?做个生死了断?”

    拓拔吞虎哈哈大笑:

    “哈哈哈......面子自然是要给你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事,想要解决!”

    他说着,冷电般的目光,盯在陈浮生身上。

    “在场的,皆是有名有姓,有头有脸。你这小小不入流的门徒,也敢在此放肆出手?”

    “老子平生最恨的便是道门,满口胡柴,令人厌恶!”

    拓拔吞虎说完,大手一伸。

    瞬间,宛若一朵乌云,笼罩在陈浮生身上。

    大手五指俱全,如同势无可挡的五柱险峰,凌厉压下。

    这是六境神将的一击!

    莫说是陈浮生,即便在场所有人加一起,也挡不住这一击。

    差距悬殊!

    顷刻亡命!

    “师父......”姜泥一声惊叫。

    但已经迟了。

    唐心也未想到,堂堂灵山之主,六境神将,居然会对一个无名小道士动手。

    她一时间呆住,即使想出手也无能为力。

    茅崆峒和岳非群,皆是惊呆。

    姬雉脸色如常,似乎知道拓拔吞虎是什么性子,毫不意外。

    陈浮生却是最先反应的。

    因为他至始至终都保持着绝对的高度警惕。

    毕竟他的实力最低微,任何一个疏忽,都足以致命!

    但他也未想到,对他出手的,居然是拓拔吞虎。

    这一下变生肘腋!

    犹如石破天惊,已是不可阻挡!

    “难道我就这么凭白死了?”

    陈浮生内心中一声狂吼。

    求生带来的强烈欲望,产生极度猛烈的勇气。

    勇气喷薄而发,盖过了拓拔吞虎压制陈浮生的凶残大势,也激发了陈浮生难以动弹的躯体。

    他在这个电光火石刹那,生死一念之间。

    骤然反抗。

    左手执幡在后防御,姆指扣住幡上符箓咒纹。

    右手一剑如电!

    一往无前!

    毫无保留地刺向笼罩而来的五指大手。

    瞬间。

    平平无奇的铁剑上,雷霆电纹密布。

    龙形煊赫,宛若披鳞抖擞,昂然嘶吼,声如雷动!

    雷霆出,剑上一抹淡不可见的火焰印记,随之点燃!

    蓬~~

    在场所有人的眼前,皆是白亮惊闪,什么也看不见。

    只能听到拓拔吞虎发出愤怒、痛苦、难以置信的哀号:

    “啊!!”

    “雷殛真火!!”

    “怎么会有雷殛真火!!”

    随着轰隆炸响的各种声音回荡。

    在场所有人,再才在极度不可思议的震惊中,恢复了视觉。

    陈浮生一剑向前,保持着一往无惧的奋勇姿势。

    但他的整条手臂已经漆黑,仿佛被火烧了一样。衣袖全都化为焦灰,肌肤上满是裂开的血丝伤口。

    向前的铁剑上,隐隐有火焰光芒跳动,但却渐渐熄灭。似乎燃烧了所有精气,只剩下余烬般的沉寂。

    全场安静。

    仿佛落一根针也能听到。

    吧嗒~~

    一声微弱响动。

    姬雉呆若木鸡的神情上,也微微一动。

    在她的颈项间,一枚仿佛兽牙般的饰品,化为焦炭,跌落地下,随之溃散得无影无踪。

    所有人再才回过神来。

    拓拔吞虎的投影虚形,已经消失了。

    就好像之前陈浮生一剑出,拓拔吞虎愤怒哀号之后,便再也不复存在。

    “这......”

    茅崆峒和岳非群,艰难地咽下唾沫,难以相信地张了张嘴,却没声音发出。

    在场的除了陈浮生,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仇不报,誓不罢休!”

    姬雉突然一声痛苦大叫,转身便逃,瞬间消失在门外。

    茅崆峒和岳非群哪还敢留,立刻转身跟着逃去。

    室内只有姜泥和唐心。

    瞠目结舌地瞧着陈浮生。

第22章 剑意

    陈浮生保持着一剑向前的姿势。

    并非他故意摆出如此形象。

    而是确实精气神枯竭,无力将剑收回。

    在出剑刹那,陈浮生清楚感应到,剑上的雷霆纹路被触动之后,居然点燃了那个细小的火焰痕迹。

    然后,一股他从所未有的磅礴剑意,猛烈而发!

    其势若雷火倾嚣!

    剑起,焚天!

    只因陈浮生自身境界过低,未能尽情施展这一剑。

    所以他能发挥的威力,或许仅只剑意的百分之一而已。

    但是这个达到他的身体意念极限,所能发挥的百分之一剑意。

    却生生斩碎了拓拔吞虎的神将一击!

    陈浮生仅知自己一剑既出,拓拔吞虎已经烟消云散。

    这一剑太可怕!

    六境神将一缕法身虚形,顷刻被灭!

    好在陈浮生多年熬炼打实根基的身体,抵住了这一剑的肆意掠夺精气,还算勉强站得稳。

    而且铁剑上的雷霆纹路,也是陈浮生来到这个世界后,再才被触发而生的。

    所谓心心相印,如意使指。铁剑也并未摧残陈浮生的根底,只是发挥出极限,仍在陈浮生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饶是如此,陈浮生缓了半晌,再才缓过神来。

    他小心翼翼地收剑,徐徐调匀呼吸,长出一口气。

    此刻他整条手臂仍是漆黑焦灰,半边身子酸麻虚弱。

    但在内心中,那种初见雷火焚天剑意的感悟,仍在萦绕不已。

    这是一份难得的馈赠,弥足珍贵。

    姜泥和唐心,不可置信地瞧着陈浮生。

    瞧着这位无名小道士缓缓收剑,居然平静如常,丝毫未有打跑六境神将的骄傲和兴奋。

    虽说只是六境神将的一缕法身虚形,不足神将真实实力的十分之一。

    但这个结局,也实在太过令人不可思议!

    即便只是一缕法身虚形,在场的所有人,甚至包括鱼相柳的一道投影,联合起来,都是无法阻挡。

    唐心一双美目,不断在陈浮生身上打量。待到陈浮生收剑,再才带着一丝敬意的低语问道:

    “小道长,你不是道门子弟?乃是兵家的剑修?”

    世间只有兵家的天才剑修,才有如此可怕的剑意。

    陈浮生不动声色,摇头道:

    “唐前辈,我并非兵家剑修,确是道门的门徒。”

    唐心顿时难以置信,犹疑道:

    “那小道长这一剑......”

    陈浮生平静说道:

    “承蒙一位前辈教导了此剑法门,所以我便会了这一剑。”

    唐心转眼看了看姜泥,二人同感惊讶无言。

    “儒道佛兵嫦、蛊猎医盗王”,修行界十大派系,并未禁止兼修。

    有能耐、有智慧的天才修行者,兼修并不算奇事。

    但是古往今来,历数万年,从未有兼修的修行者,可以达到知名的程度。全都泯然众人,无声无息。

    只因兼修旁系法门,占据自身精气神太多,不可兼顾。

    修行者达到三境之后,获取灵窑晋升四境宗师,便是从此定型。

    修的什么法门,炼就的便是什么神通道行。

    这是修行界众所皆知的道理,否则何必有派别之分?

    唐心沉默片刻,带着善意说道:

    “小道长,兼修法门并非真正大道。你若有意在道行上步步攀升,一定要固定道路,切勿贪多,否则得不偿失。”

    陈浮生自然是懂得这个道理,立刻拱手回礼道:

    “多谢唐前辈指教,浮生谨记在心。”

    话音落,此前在祭坛上一直沉寂的鱼相柳,突然飘身而来。

    她仍是虚无的投影,不见真容,瞧着陈浮生,悦耳的声音说道:

    “多谢这位小道友,解了我朝春楼庙观的一劫。”

    “唐心!”

    “徒儿在!”

    “小道友的恩义,你务必偿还,不可怠慢贵客!”

    唐心赶紧施礼道:“师尊放心,徒儿一定报恩!”

    鱼相柳微微点头,叹息道:

    “我要立刻赶回‘止水灵山’,早做准备,拦截拓拔吞虎前来问罪寻仇。”

    唐心和姜泥,皆是沉默不语。

    堂堂六境神将,占据灵山,堪称一方霸主的拓拔吞虎,绝不会善罢干休。

    被一介无名小卒打跑,灰头土脸,如何忍得下气?

    “宝骑镇的地理位置极佳,有大机缘!”

    鱼相柳又沉声加重一句,“我嫦门在此建起庙观,倾尽全力,定要扶持姜泥成为灵窑之主!懂么?”

    唐心和姜泥,双双恭敬道:“不敢有违!”

    鱼相柳说完之后,立即投影溃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室内顿时安静。

    唐心转眼看向陈浮生,恢复了之前那美艳甜腻的态度,笑道:

    “浮生小道长,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可否一谈?”

    “唐前辈请讲。”

    陈浮生微微点头,心里知道唐心会说什么。

    果然。

    唐心正色道:

    “小道长与姜泥有旧,说起来,胜似亲人。我想邀请小道长,成为朝春楼庙观的‘守观人’,不知意下如何?”

    陈浮生并不知什么是“守观人”,但从字面意思,以及之前茅崆峒和岳非群的反应上,可以看出,这个位置,并不是容易的事。

    姜泥听到师父如此说,虽然心里有准备,但也是忐忑,一双眸子瞧着陈浮生,并未多说什么。

    有野心的修行者,皆不想成为“守观人”。

    即使获得的气运,和庙观之主持平,但毕竟不是自己做主。

    而且付出的精力,遭遇的危险,都是居首在前。

    陈浮生沉吟之后,缓缓道:

    “此事我不能一言而决,需要时间考虑一番。”

    唐心立刻道:

    “无妨。只要浮生小道长愿意成为朝春楼庙观守观人,我可立下嫦门誓言,将来你所获气运,高于姜泥!”

    陈浮生暗暗一怔。

    这个承诺,完全打破了旧有的规矩。

    而且也从侧面证明,唐心确实是需要陈浮生这一位守观人加入。

    且不说天下独有的道门占卜,单凭陈浮生之前那一剑,已经足以超越寻常的三境鼎庐。

    陈浮生不置可否,仍带着礼数道:

    “我若考虑周全,一定回复唐前辈。”

    唐心也知道,想要立刻将陈浮生绑定,一荣俱荣,并非容易的事。

    如此人材,必然也有自己的野心。

    “好,我静侯浮生小道长的回音。仍是那句承诺,只要你加入,嫦门必不会薄待,视为上上贵宾!”

    陈浮生转过话题,立即说道:

    “在此之前,我想请姜泥姑娘,与我走一趟宝骑镇烟笼巷,不知可否?”

第23章 夜话(求收藏求推荐)

    “想请姜泥姑娘,与我走一趟宝骑镇烟笼巷,不知可否?”

    陈浮生目光平静地看着唐心和姜泥。

    唐心在现身之前,已是听到了陈浮生与姜泥的对话,知道陈浮生的来意。

    但先前只是一介不入流的无名小道士。

    此刻已经截然不同!

    无名小道士,摇身一变,成为朝春楼急欲拉拢的守观人。

    唐心自然是不能再回避这个问题。

    但她却并未当场答允表态,而是转眼看着姜泥,欲言又止。

    姜泥似乎早已有了决断,没有犹豫地点头道:

    “师父,我愿随陈道长去一趟烟笼巷。将长兄的遗骸安顿,入土为安,了却长兄与陈道长的心愿。”

    陈浮生听到这句,心里再才落下石头。

    却不料唐心的脸色变得沉重,带着严肃的语气说道:

    “小泥子,你可想清楚了?若你离开庙观祭坛的范围,便会受到反噬。至少折损寿命二十年,境界也会垮落,跌至一境门徒!”

    陈浮生顿时惊诧无比。

    姜泥的脸色神情,并未有什么变化,淡然道:

    “陈道长救了我一命,又挽救了朝春楼庙观一劫。于情于理,我都要予以报恩。些许折损,我甘愿承受。”

    陈浮生不禁皱眉道:

    “这便是你不能离开朝春楼的原因?”

    姜泥点点头:

    “陈道长见谅,此前我拒绝,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我辈修行大道,自然是恩怨分明。你有恩在我,我报答予你,理应如此。”

    未等陈浮生有何表态,唐心突然说道:

    “浮生小道长,要不然你宽限一日。我与姜泥好好商议一番,如何避免折损,想个万全之法,也好有个准备。你看如何?”

    陈浮生也不犹豫,点头道:

    “并非我强求如此,实在师恩之重,不得不报。我去烟笼巷姜家老宅等待回音,告辞!”

    说完,抱拳致礼,背幡提剑而去。

    远望这个来历神秘的小道士离开,唐心再才转过眼来,看着姜泥。半晌后,叹息道:

    “嫦门建起朝春楼庙观,耗费无数惊人代价。鱼师尊也是看好你的前程,将你视为宝骑镇灵窑之主,倾力栽培!”

    “唉,你又何苦为了一句承诺,自断根基?”

    “守观人,并非缺一不可。为师劝你还是留在朝春楼,安安稳稳与祭坛圆融共运。前程远大,近在眼前!”

    姜泥摇头道:

    “师父,道理我都懂。但我若是忘恩负义,还修什么大道?求什么神仙前程?”

    “我愧心有缺,又岂能圆融?”

    唐心也知道自己这个徒弟,是何等的心境品性。眼见劝不得,叹道:

    “我说不过你,毕竟前程抉择,皆是你的命途。”

    “你若执意如此,我们便好好斟酌一番,如何避免更多折损。”

    姜泥再才嫣然一笑:“多谢师父成全!”

    ......

    ......

    陈浮生返回宝骑镇。

    在烟笼巷附近找了间酒肆,囫囵吃了晚饭。

    然后又买了香烛纸钱。

    趁着夜临之前,静悄悄回到了姜家老宅。

    他依足晚辈之礼,诚心在坟墓前拜祭一番。

    只等姜泥做了准备之后,前来姜宅,便能将老道士的遗魂进行安葬。

    所以也不必再打扰姜老夫妻俩的亡骸。

    陈浮生又将坟墓简略修葺一番,算是为之前的冒犯谢罪。

    待得一切妥当之后,已是夜深人静,幽月高悬。

    深秋时节,夜寒深重,晚风凛凛掠过。

    姜宅残亘破瓦的范围内,回荡着瑟瑟簌簌的声音。

    幽幽暗暗的月光洒落,旧宅内冷清凄凄。

    陈浮生坐在一截即将腐朽的断梁木上。

    手边放着一罐新买的酒水,小口小口的抿着,心中思绪如潮。

    “究竟要不要把所有发生的事,告诉师父呢?”

    陈浮生略有些犹豫。

    隐瞒是担心师父受不了打击。

    毕竟老道士的残魂逾渐衰落,时日无多。陈浮生不敢肯定师父能不能承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但是想了想,事到如今,姜泥很有可能会来。

    那么此事终究会被师父知晓。

    “提前沟通,让师父早知此事......以免到时侯入土为安,才突然知道,又生出什么不好的情况......”

    陈浮生左右权衡,还是决定告诉师父。

    他有了决断,立刻从背囊里取出密封罐,摆在身前。又立起卦幡,然后深吸一口气,弹指轻敲幡杆上的符箓三下。

    “师父!”

    片刻后,丝丝缈缈,已经开始断续的苍老声音,回荡在陈浮生耳边:

    “浮生......你找到了姜家老宅么......”

    陈浮生听出师父的声音又再衰弱许多,不禁心中酸楚,低语道:

    “幸不辱命!师父,我已经身在老宅,近日进行祭礼,让师父早些入土为安!”

    “好......好......落叶归根,吾愿得偿矣......”

    姜伯通叹息。

    陈浮生立刻恭敬施礼道:

    “师父,有些事,徒儿想告知......”

    “唔,你说......为师听着......”

    陈浮生定了定神,以缓慢语气,说出姜家老宅发生的祸事。只是说得略含糊,没有那么凄惨血腥。

    说完之后,陈浮生忐忑不安,等待师父的回音。

    哪知过了半晌,仍是听不到任何言语。

    他不禁有些心慌,赶紧追问:“师父!师父?”

    姜伯通幽幽一叹,终于说话,更加衰老的语气道:

    “唉......”

    “其实为师早知这一场灭门灾劫......”

    “啊?”陈浮生惊讶。

    “痴儿,为师乃是道门蓬莱正宗。十七岁求道,风雨历练四十余年,潜修道门占卜......自家血亲满门灭绝......我岂会毫无所察......”

    陈浮生听到这句,转念一想也有道理。

    虽说道门修行者不能占卜自身,但姜伯通身在远地,从未归家,难免有思乡之念。

    随手为自己父母亲人起一卦,问问平安,并不算特别难事。

    老道士断续说道:

    “一年多前,我偶然路过溙梧州附近,便起心占卜一卦,得到的结果......唉,只是我当时身有要事,未能返回家乡察看......如今悔之晚矣......”

    “为师殒命之后,急切要你携带魂魄归乡,也是想知道究竟卦相是否应验......如今已是知道了,果然应验......”

    陈浮生默然,不知如何劝慰。

    “斯人去矣......浮生,事已至此,便不要多想了......你将为师安葬后,也算了却我的心愿......”

    陈浮生等师父说完,又整理心绪,将姜泥的存在,以及朝春楼发生的事,娓娓道出。

    老道士对自己突然多了个妹妹,只是叹息一声,并未多说什么。

    但是听到陈浮生遭遇拓拔吞虎,又以一剑将六境神将惊退,不由得语气诧异尖锐的急问:

    “你说什么?剑上有雷霆生出?”

    陈浮生耳朵里嗡嗡回响,确实感觉到师父的极度震惊,立刻点头道:

    “是的,师父。此剑应该不是平凡之物......”

    话音未落。

    老道士肆意洒脱地大笑:

    “哈哈哈......果然,果然啊!为师一番心血,并未白费!浮生,此剑确实是极有来头,乃是为师一场奇遇所得!”

    这一句话说得中气十足,就像回光返照一样。

    陈浮生当即惊讶:“奇遇?”

    老道士兴奋激动之后,恢复了一些衰弱,说道:

    “那一场奇遇......也导致为师亡命天涯,直至捡到你收为徒弟,为师再才有了重新活下去的希望......”

    “不过,那件事太过诡异,说与你听,或许生出更多祸端,你还是不知晓为好......”

    “为师得到这把剑之后,苦心躲藏,历经数年,再才避过了窥探追杀......此剑并非无名,乃是大大有名!”

    “其名称为‘无间龙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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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落叶归根(求收藏求推荐)

    “无间龙雀?”

    陈浮生琢磨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一种特别的意境。

    老道士继续感慨的说道:

    “其实此剑之名,乃是为师无意中发觉......当时为师仅知此剑乃是奇遇之物,至于是何名称,有何奇异,并不知情......”

    “唉......也是为师福缘太浅,无能承受这番奇遇所得......十多年前,在捡到你的时侯,此剑闪现一道灵光,为师方知此剑有名......”

    “虽知其名,但从此之后,此剑归于沉寂,如同凡铁......”

    “当时为师便想,或许此剑是因与你有缘,再才有灵光闪动......所以为师便督促你勤修剑术武艺,熬炼根基,期望有朝一日,你能获得此剑的垂青......”

    陈浮生再才有些恍悟,知道师父的良苦用心。

    其实道门修行者,并非需要高强武艺或强健躯体。只因道门所修,以占卜和符箓为主,很少会近身缠斗。

    兵器技艺及武学,乃是兵家修行者擅长。道门修行者浅涉即可,无须多加磨砺。

    老道士继续说道:

    “为师乃是道门蓬莱正宗,教导你的自然也是道门之法。但世间亦有神兵、灵宝之奇珍,无须派别,可以运用......所以你若能激发此剑垂青,有神兵助力,便能如虎添翼......”

    “哈哈......想不到为师一番苦心,终于是见到成效!浮生,你有此剑之助,将来前程,必定不同凡响......哈哈,为师甚是欣慰......欣慰啊......”

    陈浮生听着师父激动的话语,立刻有些不放心。

    老道士自从一魂残存,便极少会说这多话。

    说得越多,魂魄越弱,有溃散的危险。

    此刻这番情景,已经有些回光返照的不良观感。

    “师父,你快食用一些血气!勿要多说,徒儿已经知道了!”

    陈浮生将密封罐推近卦幡,急切的说道。

    “无妨......”

    老道士虚弱的叹息,但也并未推辞。

    瞬间,密封罐里,仅存的血脏上,血丝宛若烧香般,渺渺升起,被幡杆上的符箓汲取。

    过了片刻,老道士又再断续说道:

    “浮生,为师今日甚是高兴!有千言万语想要与你说,可惜时日无多,只能拣些重要的说与你听,以免耽误你的修行前程......”

    陈浮生心中酸楚,俯首道:“师父请讲!”

    “你既然已经触动了剑上的雷霆内蕴,那么便证明你已经具备法力......可以追求晋升二境法第......其实在此之前,为师已经觉得你可以晋升,无奈为师已亡......因此耽误......”

    “世间十大派,修行者晋升,方法皆不同......但皆与天地气运有关......你此刻一境晋升二境,便须攫取一些气运,以正宗吐纳法门,汇入心间,精气神合聚凝炼一道‘心箓’......”

    “然后以此‘心箓’在灵窑祭坛,祭祀道门洞天先祖,便能获得法力......从此跳出门徒,晋升二境法第......”

    陈浮生再才知道是如此过程,继续恭敬聆听。

    但是老道士突然语气黯然,叹息说道:

    “可惜......是为师耽误了你的前程......原本我应该带你前往蓬莱,找到同门的灵窑,为你获取气运,凝聚‘心箓’,顺利晋升二境......”

    “但为师因一件错事,已被逐出蓬莱......”

    “啊?”陈浮生惊诧,并不知道师父的这段往事。

    “错已铸成,悔恨无用......所以你要想攫取气运,便须另想方法......其他派的灵窑或庙观祭坛,也可做到......只可惜为师已亡,无能继续带你去寻求......”

    陈浮生心中一动,不禁说道:

    “师父,朝春楼的嫦门庙观,想邀请徒儿做守观人。”

    “啊......哈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此乃好事!浮生,如今蓬莱已经不可去,你无依无靠,应该抓住这次机会,攫取朝春楼的气运......”

    老道士不仅不反对,而是激动说道:

    “虽说守观人的位置艰辛,但却有利于获得气运......浮生,为师已殒,道门已经不能做为你的背景靠山......将来你独自历练修行,气运不可或缺!”

    陈浮生正是因为不能决断,再才没有应允唐心的邀请。但此刻听师父一言,方知气运如此重要。

    老道士被逐出蓬莱,那么陈浮生想依靠道门背景,获得同门襄助,已经是奢望。

    所以目前朝春楼的嫦门邀请,反而成了必须之路。

    “徒儿谨遵师命!待到师父入土为安,徒儿便应承朝春楼的邀请,做守观人。”

    “好好......好,只是苦了你这孩子,唉......不过有艰辛,必有回报......为师足可安息......安息......”

    老道士的话语逾渐飘散,最终无声无息,再次沉睡。

    ......

    ......

    一夜过去。

    陈浮生继续晨间吐纳、修行。

    结束后,又去镇上采购一些祭品及香烛纸钱。

    准备就绪,便在姜家老宅静侯等待。

    时间缓缓过去。

    眼看又将夜临,忽然宅外传来微弱的脚步声。

    陈浮生起身,迎到屋外。

    果然。

    姜泥一袭白裙,气质轻灵素雅,袅袅而来。

    “有劳姜泥姑娘!”

    陈浮生带着敬意,起手施礼。

    姜泥能够应诺而来,付出了极大牺牲。于情于理,陈浮生都觉得有些亏欠。

    “陈道长无须多礼。”姜泥淡然裣衽还礼。

    她抬眼打量周围,眼神中虽无多少波动,但仍然看得仔细。毕竟是第一次返回生身之地,岂能毫无感慨。

    “原本我记忆一片模糊,所忆不多。但如今看来,确实是勾起一些可想的思忆......”

    姜泥款款而行,边看边走,回头道:“陈道长,我须如何做?既然来了,那便依足礼数,将长兄的遗骸安葬,了却心愿。”

    “好,姜泥姑娘随我来。”

    陈浮生也不过多客套,将姜泥带到后院坟墓前。

    姜泥则是取了香烛,首先在坟墓前恭敬祭拜。

    陈浮生将所有备好的祭品,逐一摆放在坟墓前。然后手执卦幡,肃然庄穆的清喝道:

    “魂兮、归兮......”

    “夙愿、禀行......”

    姜泥亦是严肃端庄地立在旁侧,沉默不语。

    陈浮生说完祭语之后,手指敲动幡杆上的符箓,低语道:

    “请师尊一魂归乡,落叶归根......”

    随着话音,符箓上萦绕起一道极微弱的光芒。

    光芒飘飘浮浮悬在坟墓前方,仿佛颤动般闪烁。

    随即,一缕缕更加淡不可见的薄雾,在光芒上驳散而出。像是依依不舍地在墓碑上缭绕,又一丝丝落入坟土内不见。

    “一拜!”

    陈浮生与姜泥并肩一起,跪拜墓前,行礼虔诚祷祭。

    “二拜!”

    “三拜!”

    二人叩首三次,拿起燃烧的香烛。

    “师父,愿你入土为安,从此安息,不再流离。”

    陈浮生恭敬低语,起香祭拜,将香烛插在墓前。

    “长兄,你我虽是从未得见。但姜泥此次前来,亦是诚心祭拜,唯愿长兄魂魄安息,心愿得偿。”

    姜泥低语,举香祭拜,然后也将香烛插在墓前。

    “归兮......归兮......”

    陈浮生起身举起卦幡,在墓前绕动。

    最后一缕光芒,亦是随之消散,无影无踪。

    幡杆上的一道符箓纹路,亦是黯然如灰,随之消隐。

    “师父......一路走好......”

    陈浮生停住挥幡,静立墓前,心中悲伤绵绵。

    光芒已逝,符箓已熄,即代表老道士姜伯通从此魂魄安息,再也不在人间。

    祭礼已成。

    老道士终于得偿心愿,落叶归根。

    姜泥陪伴在陈浮生身边,默默注视着缈缈烛烟。

    也不知过了多久。

    陈浮生再才止住悲伤,回过神来,施礼道:

    “多谢姜泥姑娘!”

    姜泥淡淡摇头,目光从坟墓上收回,恢复冷清的姿态,轻声道:

    “理应如此......也是我应该做的。”

    陈浮生点头谢过,不再多说。然后背幡提剑,将坟墓前收拾整洁,说道:

    “我已经禀明恩师,愿意接受朝春楼的守观人之位。”

    “当真!”

    姜泥的脸色再才有些欣喜,“既然如此,请陈道长与我返回朝春楼。有些事,还须与我师父商议,看看如何进行。”

    “好!”陈浮生点头。

    二人立即并肩而行,离开姜宅而去。

    ......

    ......

    夜已经深沉。

    万籁俱寂,四野浓雾茫茫,姜家老宅笼罩其中。

    咕咕的夜枭凄凉声音,时远时近的飘荡。

    荒草哗哗响动。

    一头仿佛山猫,又似豹类的野兽,迅速穿过荒草,猛地冲进了姜家老宅后院。

    它蹑手蹑足地接近坟墓,仰着鼻子四周嗅探。

    须臾。

    这只似猫似豹的野兽,陡然长身而起。

    立刻蜕去兽形,渐渐如同人身般站立起来。

    它浑身裹着漆黑如皮的夜行衣,蹲在坟墓前,暗暗低语:

    “唔,追踪的气味在此,那一柄神兵难道被埋在坟内?”

    自语之后,它便不再犹豫,双手像是尖利铁铲,飞快挖掘坟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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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守观人(求收藏求推荐)

    金镶玉盏的灯火罗列。

    室内明亮温馨。

    芬芳撩人欲醉的香熏弥漫。

    窗外月色隐隐,夜幕寒彻,室内却是温暖如春。

    陈浮生正襟危坐,脸色维持平静。

    他身前的玉白色宛若盈月的桌面上,摆满了各色佳肴。

    浅绿的莲花鱼羹、泛红的桃花炙肉条、微黄的鸡子笋竹、玉白的虾丝银团、淡青的翠果蜜脯、粉嫩的参茸云汤......

    珍馐佳肴香味扑鼻,色香俱全,令人食欲大张。

    陈浮生自问前生今世加一起,也从未见过如此丰盛的筵席。

    他与师父一起修行磨练,游历江湖,向来是风餐露宿,有什么吃什么,从不讲究衣食住行。

    如今眼前这一切,才能感受到人间富贵,奢华难言。

    但是食物纵然再好,陈浮生也并非吃不起,而是修行路上未曾在乎而已。好的就多吃些,也无什么特别关心。

    他之所以有些如坐针毡,并非因为眼前佳肴。

    而是身边左右,两位气质出众的美人。

    唐心依然是一袭粉红宫衫,云鬓高挽,姿容粉黛无可挑剔。成熟风韵,既可端庄之态,又有极妩媚的妖娆。

    姜泥换了一件云丝裙裳,并未佩戴什么饰物,显得素雅清淡。虽不是美艳绝色,但她气质独特,另有一种令人欣赏的风姿。

    “浮生道长,来,妾身为你满上一杯!”

    唐心轻举碧玉酒瓶,起身为陈浮生倒上一杯酒。

    “不敢有劳唐前辈!”陈浮生赶紧还礼,对这番热情的照顾,确实有些不适应。

    “什么有劳不有劳。”唐心嫣然笑道,“你有恩于朝春楼,又应承了守观人之位。如此大义,我岂能怠慢!”

    “况且我师尊亦有嘱咐,一定要将浮生道长视为上上贵宾,那便更加不可轻慢!”

    陈浮生立刻说道:

    “唐前辈以后唤我浮生便可,无须太多客气了!”

    “好,我年长你颇多,依俗世规矩,你唤我唐姨也可。若羞于开口,依修行界的辈份,你也可唤我唐师叔。无须提什么前辈,如何?”

    唐心笑吟吟看着陈浮生,转眼瞧了一眼姜泥,又有些取笑道:

    “也无须依照小泥子的俗世辈份。”

    陈浮生顿时有些尴尬,只得点头,不好多说什么。

    姜泥神色如常,举起酒杯:

    “我敬浮生师兄一杯!”

    陈浮生亦是举杯回礼,双双一饮而尽。

    如此一番客套之后,酒桌上寒暄几句,陈浮生再才不那么拘束。

    “浮生,这些菜肴皆是出自姜泥之手。她精心准备,盛情其中,你可不要嫌弃,多多品尝。”

    唐心一边笑言,一边为陈浮生挟菜。

    陈浮生谢过的同时,心里也是暗暗惊讶。

    唐心似乎瞧出陈浮生的心中之意,轻笑道:

    “世间俗夫,皆认为我嫦门是以色弄人。其实我嫦门修行者,无论琴棋书画、音律舞艺,亦或人间百技、言行谈吐,皆有涉猎精修。”

    “色,仅只表皮而已。我嫦门妙义,称为‘幻中取道、画外飞仙’。你以后与我们相处,必会知晓其中道理。”

    她虽是言笑晏晏,但话语中仍透着一股傲然。

    “修行十派,各行其道,古往今来并无高下之分。我师父常言,一日不成神仙,皆是众生平等。”

    陈浮生亦是如此说道,并无任何轻视之心。

    “说得好!”

    唐心举杯相敬,“可惜缘悭一面,此杯敬你师父!”

    陈浮生脸色肃然,代师谢过,举杯一饮而尽。

    唐心又从袖内取出一支姆指大的银瓶,以及一枚青叶片般的玉牌,递到陈浮生面前。

    “此瓶中,装的乃是朝春楼祭坛内蕴的‘气运丹朱’。你既已承担守观人之位,那么每十二天,我嫦门会赠予一瓶,当作酬谢。”

    “这枚玉牌,乃是出入庙观祭坛的通行令牌。今后你无须通传,任意出入,身份等同姜泥,并无区分。”

    陈浮生听师父提过,气运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无形无相。如若汇聚于灵窑或灵山,便有七色九彩的变幻,如霞渲染。

    “气运丹朱”,便是提取的气运精粹,如光似珠,色呈朱红,耀眼夺目难以言表。实乃修行者最宝贵、最看重的好处之一。

    “这一瓶‘气运丹朱’,足够我凝练一道‘心箓’,然后祭祀道门洞天先祖,晋升二境法第......”

    陈浮生心中暗暗欣喜,关键的事物终于是到手。

    他又看了一眼玉牌,可见正面浮雕“嫦门”二字,如仙飘缈。背面则雕着朝春楼的虚影,制工精致,玉泽温润。

    陈浮生将银瓶玉牌收好,抱拳多谢。

    “今后你还需什么物什,尽管与姜泥说,我嫦门尽心尽力办到,必定不会误事!”

    唐心说着,又指了指姜泥,“此前你也听说了,姜泥便是目前朝春楼庙观的主祭。将来若灵窑功成圆满,她便是灵窑之主。”

    “浮生,守观人身负重责。将来姜泥的成就,便要拜托你了!”

    唐心带着笑意说完,又微微凝眉,语气略有沉重的加一句:

    “她今日远离祭坛,前往姜宅,折损了二十年寿命。虽说我借助嫦门留存的珍宝,保住她的境界未跌落,但亦是损伤不小。”

    陈浮生脸色慎重,抱拳对姜泥深深一礼:

    “朝春楼守观人之责,我必定尽全力而为!”

    “浮生师兄,言重了。你我相互扶持,行其事,安天命,尽力便好!”姜泥还礼,轻声说道。

    陈浮生想了想,心中微微一动,沉吟后,又道:

    “姜泥姑娘,世间万物皆有机缘,命中有时终须有。”

    “我自幼潜修道门正宗,可为你求取一卦命里机缘。若是顺利,或许,可弥补你寿命上的损伤。”

    “啊!”

    “当真!”

    唐心和姜泥互看一眼,皆是脸现喜意。

    占卜问卦是道门独有绝学。

    求一卦,定命里机缘!

    这种承诺,只有道门修行精深的前辈高人,才愿相赠。

    虽然陈浮生表面看来,只是一介门徒,远远谈不上前辈高人。但唐心和姜泥,从未有过轻视。

    毕竟这位神秘的小道士当着众人面,一剑打走六境神将拓拔吞虎,又岂是门徒能行的?

    唐心立即笑得花枝招展,连连举杯劝酒:

    “好好好!有浮生这一句,我代徒儿先且谢过!无论成与不成,心意在此,多谢!”

    ......

    ......

    宴席之后。

    陈浮生婉拒了唐心亲手烹茶弹琴的邀请,趁着深夜,赶往姜泥闺房旁侧不远的添香室。

    添香室是进出朝春楼庙观的路径之一。

    日常所见的添香室,则是存储香料,制作香囊的地方,所以并不起眼。

    陈浮生熟练地以玉牌插入门锁。

    檀木般沉重大门,缓缓开启,香熏气息迎面而来。

    虽然没有烛光照路,眼睛也是半瞎,但在黑夜环境里,陈浮生的行动反而更加便利,触觉敏锐。

    不过片刻,他就找到姜泥所说的“入口”。

    打开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香柜,陈浮生见到地道。

    顺着黝黑的台阶,拾级而下。

    走了大约半炷香时间,像是在山腹里穿行一样。

    笔直向下,台阶已经中断无路。

    眼前出现一堵漆黑无光的,似金属又似岩石的横亘墙壁。

    横壁上别无它物,只有一个玉牌般的印记。

    陈浮生将通行玉牌放置印记上。

    轰隆~~

    横壁分裂开来,露出里面广阔的空间。

    陈浮生谨慎小心地进入。

    可见整个空间里,是一排排玉色光泽的石柱矗立。

    四周浓雾笼罩,看不出边界。

    穹顶上,则是镶嵌海碗大的晶石,微烁光芒倾泄而下。

    数十根巍峨石柱中心,围绕着一个造型奇特的祭坛。

    所有空间光影,仿佛投影一样,萦绕在祭坛上方。

    景象看起来虽无多么奇异,但格外有一股神而圣的意味。令人心生敬仰,忍不住有顶礼膜拜的心念。

    四方幽静无声,光影绰绰,宛若祥和永恒。

    “这就是真实的庙观和祭坛......”

    陈浮生默默巡视周围,可以看出,整个空间的形象,和之前唐心借助地理大势,投射在姜泥厢房时的一模一样。

    他缓步向前,渐渐接近祭坛。

    祭坛外侧是九面颜色斑驳的壁画,所画图影,和之前见过的一样。全是飘仙般的优美女子,在山海奇观异相里沉浮缭绕。

    陈浮生登上几步台阶,一眼便看清祭坛内部。

    内部宛若井口。

    七色九彩般隐约霞光,如同水波一样,在内口荡漾。若是凝神细看,似乎可见乡村山水,市井万状,奇妙难明。

    “这应该是庙观凝聚而来的宝骑镇地理气运!”

    陈浮生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气运丹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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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剑来(求收藏求推荐)

    银瓶启封。

    可见瓶内一团氤氲朱红,如光似珠。

    极其玄妙的观感,萦绕着陈浮生的眼前。

    他立刻聚精会神,盘膝坐地,运行道门正宗吐纳。

    呼吸有度,内蕴精气神随之跃动周转。

    心中默记师父说过的诀窍,陈浮生缓缓抬手,将银瓶对着自己口鼻,轻轻倾倒。

    瞬间,如光似珠的氤氲朱红,宛若一抹流荧,在他的口鼻间闪烁旋转,被呼吸吸引。

    陈浮生不敢大意,继续运用吐纳法门。

    嘶~~

    极微妙的声音乍起,气运丹朱遁入陈浮生的嘴中。

    随同呼吸吐纳,气运丹朱瞬间散开,宛若千万点精粹,如雨如丝,化为无穷暖意,穿梭在陈浮生体内百骸百脉。

    “......攫取一些气运,以正宗吐纳法门,汇入心间,精气神合聚凝炼一道‘心箓’......”

    陈浮生铭记师父的指教,凝神导引,将体内的气运丹朱,推向自己的心间。

    顷刻,犹如万流入海,潮起潮落。

    百骸百脉内所有气运精粹,汇聚一线,直入心府。

    随之,陈浮生不断催生意识,将自己多年来历练的感悟,以及渴望晋升的强烈精神,全数导向心府。

    轰~~

    宛若开天辟地!混沌初破!

    气运精粹和陈浮生的精气神,在混沌一团的巅峰时刻,终于是极尽升华!

    全数绽放,无穷玄奥纷呈,凝成一道“心箓”!

    陈浮生此刻已是沉浸心神。

    依稀可见,所谓“心箓”,并非符箓,而是一个虚影微光般的人形。

    人形如同陈浮生本人般栩栩如生。

    “原来这就是‘心箓’,应该也算是‘自我’......”

    陈浮生若有所思。

    心箓已成,接下来便是祭祀道门洞天先祖。

    这个过程并不复杂,老道士曾经多次指点。陈浮生以前随同师父降妖灭鬼,见过师父把妖鬼孽障祭祀而化。

    他调动意念,直指眼前祭坛。

    然后,心中默诵道门历代先祖尊名,虔诚祷念。

    刹那!

    “人形心箓”宛若有感,在心间震动。

    瞬间占据陈浮生的意念。

    随即,仿佛被接引一样,“心箓”带起陈浮生的所有意念,像是凌空飞升,迅速向上升腾。

    陈浮生感觉自己飘飘若仙,除了意识,其他皆不存在。

    如此极速上升,他隐约可见,似乎脱离了朝春楼范围,又似乎脱离了宝骑镇范围,又像飞出了溙梧州地域......

    眼前已经是云蒸雾涌,大地仿佛在脚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

    当隐约有感的大地轮廓,成为似方似圆的界限之后。

    陈浮生的意识再次轰然改变,已经看不见任何事物。

    仿佛一切皆不存在!

    忽然!

    眼前一片浮华繁星。

    无穷璀璨的星辰斑点,熠熠生辉,铺陈罗列,近似无边无际,浩瀚恢宏。

    繁星灿若星河,占据了陈浮生所有精神意识。

    他眼前只有无穷尽的星河,光芒无远弗届,难以言表。

    这是陈浮生人生中第一次见到如此异象。

    他就宛若一粒微尘,悬浮在星河璀璨边缘。

    在无穷无边的光芒辉映下,陈浮生极其渺小。

    “难道这就是师父说的,跳出三界外,只有成仙方可感受的‘洞天’?”

    陈浮生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他的意识,并无多少敬畏。反而是好奇地巡望星河,等待着下一刻来临。

    嗯?

    陈浮生的意识微微一动。

    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背后,居然带着东西。

    “我怎么可能感觉到身体?”

    陈浮生万般诧异。

    按道理来说,他是被“心箓”带领着意念,升腾向上,突破大地界限,抵达传说里的仙之洞天,等待道门先祖的回应。

    此时应该只是意念而已,不可能会有身体。

    陈浮生试着动了动手。

    居然真有感应!

    他干脆一鼓作气,伸手向后摸去。

    果然!

    摸到了那把铁剑“无间龙雀”。

    原本他应该是盘膝坐在庙观祭坛边,卦幡与铁剑负在身后,与本体一起。不可能随意念上升,抵达仙之洞天。

    “剑来了,卦幡没来......”

    陈浮生摸到铁剑,索性鼓起勇气,拔出剑来。

    “无间龙雀”立即入手。

    不过,平平无奇的剑刃入眼,却并非真实,而是虚形虚影,宛若无物,就像也是一种另类的意念。

    “剑器也有意念?它居然跟着我来了......”

    陈浮生默然无语。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毕竟正常来说,一境门徒晋升二境法第,受心箓指引,抵达仙之洞天,感受洞天先祖回应,便完成了晋升过程。

    但是古今万年,如此经历者,岂有带着一剑而来的?

    陈浮生凝视着剑刃,又瞧了瞧眼前无远弗届的浩瀚星河,突然心中升起一个荒谬大胆的念头!

    我要是窥探洞天的星河,会有什么反应?

    念头一起,陈浮生立刻毫不犹豫,以剑刃照映眼睛。

    瞬间,他清晰见到了自己半盲异色的双瞳。

    “试一试......”

    陈浮生缓缓抬头,望向无穷无尽的璀璨星河。

    眼前依然如故,光芒浩瀚无垠,并无什么特别反应。

    陈浮生极尽目力,也未看出什么。

    “是我想多了......”

    他正有此念。

    蓦然!

    不知在何地,浩瀚无垠的星河边缘,居然有一点星光被他的目力吸引,自远而来。

    宛若电闪,倏忽入眼!

    陈浮生立刻得到一段明悟,瞬间获知星光底细。

    居然是一道失传已久的符箓!

    名唤“太白元神”。

    陈浮生顷刻觉得意念颤动,惊喜中又带着震骇。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浩瀚无垠的星河边缘,又有一点星光被他的目力吸引,倏忽而来,直入眼中。

    赫然又是一道失传已久的符箓。

    名唤“太乙天象”。

    陈浮生觉得自己虽然只是意念之身,但已经可感觉到心在怦怦乱跳。

    忽然又有一点星光,划破远空,瞬间入眼。

    还是一道失传已久的符箓。

    名唤“太阴若缺”。

    转眼片刻,瞬息之间。

    陈浮生已经得到三道失传已久的符箓传承。

    他强忍着心中惊涛骇浪般的惊讶和喜悦,又再偷偷地瞧了瞧浩瀚星河。

    眼前依然如故,并未再有任何星光而来。

    “不能再多了......再多就惹祸了......”

    陈浮生暗暗在心里自语,镇定意念。

    然后他悄悄收剑回鞘,若无其事地飘浮在星河边缘,等待着洞天先祖的回应。

    其实从他被心箓带领至此,时间也就短短一瞬。

    拔剑观眼,又回剑镇定,并未有多少时间。

    就在此时!

    呼~~

    陈浮生感觉所有浩瀚星河,骤然朦胧如幻,已经不可再见。

    只有迷离漫天的霞雾微光,渲染无穷尽的空间。

    在极远端,一座座仿佛巍峨古像的影子,逐渐浮现。

    古像顶天立地,难以想像之极至高远,令人顶礼膜拜。

    陈浮生的意念瞬间被摧毁。

    迷茫间,仿佛听到不知何方传来的声音。

    声音若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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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初代失传(求收藏求推荐)

    声音若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道可道......”

    “非常道......”

    “观其妙以取势,玄之又玄莫可名......”

    每一个字音,皆在天地间轰鸣!

    陈浮生可以听到,可以感受到,整个意念都被这些字音占据,充足满盈。

    这是道门修行者众所皆知的精义。

    好比儒家的“微言大义、言出法随......”亦或佛门的“众生皆苦、彼岸超脱......”再或是嫦门的“幻中取道、画外飞仙”......

    修行十大派,皆有其根本妙义精义,乃是修行之基。

    随着这大势浩瀚轰鸣的字音,陈浮生又再感应到自己的意念中,迸出一道微光,投入虚无之中,消失不见。

    然后,一切的一切,就像蓦然烟消云散!

    也就是弹指一念间。

    陈浮生的眼前恍惚霎那。

    已经返回到了地底庙观的祭坛前,依旧盘膝而坐。

    之前所见一切,恍若做了一场梦,尽皆不复存在。

    “我,我晋升了吗......”

    陈浮生迟疑地动了一下身体,感觉如常,确实已经返回了现实。

    但随着他的这个想法,以及动作,心间骤然浮现出那一道“心箓”。

    人形心箓,瞬间溃散,化为无穷流光。

    这个过程就像之前汇聚“心箓”的反向,聚变为散,再次宛若万流奔潮,全数散入百骸百脉内。

    陈浮生感觉自己就像一棵枯树,顷刻得到雨水滋润。

    每一点、每一丝,由气运精粹混合自身精气神内蕴的“力量”,在百骸百脉中流淌。心念所至,即触即动。

    成了!

    这就是法力!

    陈浮生略一感应,便觉妙不可言,完全领会。

    修成法力,那便代表正式晋升二境!

    “原来如此......”

    陈浮生兴欣鼓舞的同时,也暗暗琢磨了一下先前经过。

    所谓一境晋升二境,就是借助气运,把修行者的“自我”通过庙观祭坛祭祀,展现于洞天之上。

    得到洞天的回应之后,“自我”产生了质变,拥有了法力,真正入门,再不是平凡的修行者。

    “有一种递交投名状,获得异常力量的即视感......”

    陈浮生默默吐槽。

    但不管怎么说,他已经获得法力,已非昔日门徒。

    “试一试再说......”

    陈浮生立刻将背后卦幡取出,立于眼前。

    右掌迸指而起,心中默运道门咒诀。

    然后,一指点在幡杆的符箓纹路上。

    瞬间,百骸百脉内的法力涌动,经过手指导引,灌注到幡杆符箓纹路上。

    符箓纹路蓦然闪亮!

    依从陈浮生的意识,以及咒诀驱使,符箓纹路上浮出一道弯月刃般的亮白符箓,落在他的掌中。

    此乃“太白金箓”,老道士遗留的三道符箓之一。

    挲~~

    “太白金箓”旋转闪现,如电闪般切割而去。

    围绕整个庙观空间打个转,又再落回陈浮生掌中。

    “有法力的感觉真是好啊......以后不必再用金针扎心,燃烧寿命来驱动符箓了......”

    陈浮生满意地将手掌一握,拂向卦幡。

    “太白金箓”消失,遁入幡杆的符箓纹路内。

    体会了一番法力加身之后,陈浮生再才安心。

    他盘膝坐地,沉浸心神。

    仔细盯着心府深处,那三道荧荧欲动的精神微光。

    正是取自浩瀚星河的三道失传符箓——

    “太白元神”、“太乙天象”、“太阴若缺”。

    当年老道士在凝炼“太白金箓”的时侯,曾经叹息说过,道门有许多玄妙惊奇的法门,在一场天地大灾劫里损失过半。

    如今道门传下的许多法门,仅只是推演而出的替代品。既有缺陷,威力也大不如前。

    比如“太白金箓”,便是“太白元神”的推演替代,并非正宗。再比如“太乙风阵箓”是“太乙天象”的替代,“太阴遁匿箓”是“太阴若缺”的替代。

    陈浮生回忆着师父曾经的讲述,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我得到了最正宗、威力最大的初代符箓......为什么只得到三个?或许是因为我只有这三个符箓的传承,所以得到的也就是这三个初代符箓......”

    “如果当时我在窥探星河时,自身有更多符箓传承,那么就有可能获取更多类似的初代符箓......”

    “天地大灾劫的剧变中,失传的许多法门,都流淌在星河里?那么浩瀚星河代表什么?”

    陈浮生暗暗猜测,觉得所见的浩瀚星河,极有可能是古往今来,千千万万道门的修行者留下的精神印记......

    当然,这种猜测仅只是猜测,陈浮生还无法证明。

    他摇摇头,不再思考这些暂时虚无飘缈的东西。

    “初代符箓,会是怎样的威力?”

    陈浮生跃跃欲试。

    立刻凝聚精神,以意识指向“太白元神”。

    然后百骸百脉里的法力,受到触动,瞬间注入“太白元神”。

    正常来说,只要法力注入,符箓激发,陈浮生便能如臂使指,顷刻发挥出这道符箓的威力。

    陈浮生还沉浸在自己想法里,却骤然眼前一黑。

    身躯蓦地虚弱无力,像是被瞬间抽空了精力。

    差点仰头栽倒。

    “我擦!!”

    他猝不及防,顿时变得极为狼狈。

    此时此刻,全身的感应可以得知,他所有的法力,已经涓滴不剩,全都被“太白元神”汲取。

    而且,还不够......

    “太白元神”仅只是变得闪亮一些,毫无所动。

    “大意了......”陈浮生有些哭笑不得。

    但同样也是痛并快乐着。

    这足以证明,“太白元神”威力沛然,远非他现在实力可以操控的。

    但陈浮生又岂是甘愿认输之人?

    他立刻毫不犹豫,自背囊里取出密封罐,拿出深藏其中的养龙药。

    随手一剑,削下一片,抛进嘴中。

    瞬间,无穷精力滚滚而来,所有法力充盈满涨。

    趁着药力未散,犹有余力。

    陈浮生再次凝聚意识,指向“太白元神”,法力宛若潮水,全都冲斥而去。

    轰~~

    心府内闪亮如白昼。

    “太白元神”顷刻激发!

    陈浮生眼前顿时耀目若盲,甚至周围白亮沸腾如炽,尽被照耀。

    此刻在他的掌中,一道仿佛小太阳般的光芒,跃跃欲动。

    “去!”

    陈浮生兴奋地迸指一挥。

    弗嗡~~

    “太白元神”掠出一道炙热刺目的光线。

    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绕着整个庙观一圈。就像一道烈阳流星,瞬出瞬收,又再返回陈浮生掌中。

    “可惜,也没个妖怪出来,让我试试威力......”

    陈浮生意犹未尽,掌中一握,符箓光芒消逝不见。

    正在此时。

    轰~~

    一声震响。

    远端某个撑起庙观的高耸石柱,底端化为粉末,柱体立刻倒塌。

    轰~~

    轰~~

    一根接一根,不断有石柱发出震响,然后皆是底端化为粉末,开始倒塌。

    刹那,整个庙观中尘烟四起,宛若末日景象。

    不过片刻,半个庙观坍塌成废墟。

    陈浮生满头满脸的灰,呆若木鸡地站着。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问可知。

    万万想不到,“太白元神”绕场一圈,虽未碰撞任何石柱,但挥发的凌厉锋锐气势,却导致石柱底端受重创......

    “发生何事?!”

    “谁敢毁我朝春楼庙观?!”

    陈浮生身后响起唐心和姜泥的声音。

    两位女子受到惊动,飞速赶了下来。

    “这......”

    唐心和姜泥皆是目瞪口呆,浑然不知到底发生何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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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狗猫豹(求收藏求推荐)

    整个场面陷入尴尬而又诡异的沉寂。

    然后不时有坍塌的碎屑,哗啦响动,溅起尘烟,又打破了沉寂,显得更是荒诞不堪。

    陈浮生眼看祸已闯下了,只得转过身,嘴角牵起一丝苦笑,抱拳道:

    “......我先前偶得一些道门先祖的妙义,随手修行尝试,却不想造成了如此局面......”

    唐心瞠目结舌地盯着陈浮生,半晌后,再才艰涩地问道:

    “庙观倒塌,是因为你在修行道门妙义?”

    “正是......”陈浮生苦笑点头,随即小声问道,“如此局面,会不会影响庙观的根基?或连累到姜泥姑娘?”

    唐心的脸色顿时显得有些麻木,笑容略僵,但仍是点头道:

    “无妨......略做修缮,应该是可以复原。”

    陈浮生心里再才暗暗松了口气,但仍是瞧了瞧姜泥。

    可见姜泥的脸色也很僵,不再是之前那种淡漠清静的气质。她的目光闪躲,并未与陈浮生接触。

    “真的可以修缮如初?”陈浮生不禁又问。

    唐心的神态已经恢复平静,带着笑意道:

    “确实不妨事,只须时间而已。浮生,你不必多虑。”

    陈浮生的心略微踏实些,抱拳道:

    “那我先回姜家老宅,明日再来拜访,商议如何完善庙观,如何行使守观人之责。”

    唐心笑盈盈地点头,未多说什么。

    陈浮生赶紧告罪一声,背幡提剑,匆匆而去。

    “唉......”

    唐心瞧着陈浮生远离之后,再才脸色一垮,苦恼地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姜泥此刻也是低语问道:

    “师父,庙观真的可以修缮复原?”

    “哪有那般容易!”

    唐心语气恼怒,但随即又复杂地放低语气,摇头道:

    “建起庙观,不知耗费了多少天材地宝。仓促之间,又如何修缮得起来......况且姬雉那个小贱人在旁掣肘,朝春楼若是落后一步,便是步步落后......”

    姜泥也是知道这个道理,不由得低语道:

    “那师父为何......安抚浮生师兄?”

    唐心怔怔地瞧着半座坍塌的庙观,无奈地说道:

    “小泥子,此地每一根石柱,皆是嫦门耗费巨大修筑而成,乃是庙观根基主体。即便以我的修为,想要破坏一根,尚且要全力......”

    “破坏一根两根,为师勉强做得到......”

    “但要想将这庙观震塌半边,莫说是为师,即便姬雉等人全都来,奋力一击,也难以做到......”

    唐心神色复杂地瞧着满目废墟,喃喃道,“这个浮生小道长,确实是来历神秘,不可小觑!”

    姜泥怔怔看着师父,也不知说什么好。

    “你觉得他的话,可信么?随手修行,便毁了半边庙观?”唐心转眼看向姜泥。

    姜泥想了想,微微蹙眉,但仍是点头:

    “徒儿与他相处,观其言行,确实是光明磊落的君子。他既是如此说,那定然不是虚伪谎言,我信他的为人。”

    唐心若有所思,轻轻一叹,但随即强颜欢笑:

    “既然如此,那么朝春楼庙观的兴衰,确实要维系在他身上。能够有如此超越表面的实力,付出多少代价,也要拉拢!”

    姜泥巡视周围废墟,迟疑道:

    “那这庙观的修缮......如何进行?”

    唐心顿时又有些气恼,只得苦笑道:

    “这便是付出的代价......唉,尽人事安天命。为师立刻发书求救,希望可以尽快补救......”

    ......

    ......

    陈浮生匆忙离开朝春楼。

    直到远远走到驿站外的荒道旁,再才回头望向夜幕外的院落灯火,心虚地长出一口气。

    虽然唐心并未斥责,但陈浮生隐隐觉得,这一次闯的祸应该不小。

    “只能以后多多出力,尽我所能的弥补了......”

    陈浮生暗暗自语,立即大步向着宝骑镇走去。

    但未过片刻,他顿时止步。

    此时夜幕低垂,已经深夜卯时,即将接近黎明。

    陈浮生回望周围漆黑的环境。

    “我之前说,要为姜泥求一份机缘......”

    “也不知这一片地域,有无机缘闪光的存在......”

    念头一起,想到便做!

    陈浮生来到一片荒丛旁侧,将卦幡插在地面。

    随即凝聚心神,开始进行方术仪式。

    首先,迈步向东,慢走九步,口中默诵:

    “福生天地无量天尊。”

    再然后,面向北,慢走九步,默诵:

    “福生天地功德帝尊。”

    转而面向西,慢走九步,默诵:

    “福生天地普渡至尊。”

    最后向南九步,默诵:

    “福生天地大衍圣尊。”

    四方逆转九步,默诵完毕,退步回中,闭目合掌。

    陈浮生心中怦怦跳动,等待着下一刻的来临!

    时间缓缓过去。

    嗯?

    陈浮生不禁睁开眼睛。

    这一次,却并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说,这片地域,并无机缘存在?”

    陈浮生皱眉思考。

    方术仪式失败,要么是此地无机缘,所以毫无所动。要么是方术使用过于频繁,导致没有出现天地桥的异相。

    但无论哪一种,皆代表不可行。

    陈浮生深吸一口气,不再强求,拔起卦幡,迈步向宝骑镇而去。

    直至黎明将启,夜幕幽暗浮浮。

    陈浮生回到了烟笼巷,七弯八绕,再次走近荒芜凄凉的姜家老宅。

    依照习惯,陈浮生在踏入姜宅前,屈指起卦,叩问前尘。

    须臾,得到一卦“屯颠如遮”。

    陈浮生不禁愣住。

    这个卦相,乃是下卦,代表前程颠乱犯愁,险相丛生。

    姜宅有险?

    陈浮生不禁细细琢磨这一卦。

    卦相来说,确实是前路有险。但屯字卦,又有险后始生,步向欣荣的解答。下卦确实是下卦,但要看是否能渡过。

    陈浮生提高警惕。

    但仍是未多犹豫,谨慎前行。

    待到即将踏进姜宅破落的院墙,陈浮生鼻中嗅到淡淡的土腥气。

    这个土腥气他很熟悉,因为之前他挖掘过后院坟墓。当时的土腥气,也是如同此刻般弥漫溢散,十分难闻。

    “有人在掘坟?”

    陈浮生左握卦幡,右掌提剑,举步迈入破院内。

    接近黎明时分,院内院外皆是薄雾缭绕,白气挥洒弥漫。

    寒彻入骨的冷风,徐徐吹动,四周却寂静无声。

    陈浮生并非是第一次回姜宅,脚步避开地面的碎屑残渣,以免踩出声音。

    但毕竟是衰败破烂的地方,浅浅的沙沙声,仍是若隐若现的回响着,带动周围的白雾浓淡纷飞。

    前方破屋门槛前,陡然现出一个白衣身影。

    陈浮生止步。

    “是你?”

    白衣身影的面目,渐渐在雾气中显现出来。

    居然是之前离开后,久久未见的狐妖朱晏。

    朱晏脸色平静,但是一脸苍白无血色,有些呆滞发愣地盯着陈浮生。

    她此刻靠在腐朽破落的屋门边,身后是浓浓黑色阴影。

    “你......你回来了,我找你有事......”

    朱晏有些麻木地挤出一丝笑容,对着陈浮生招了招手。

    陈浮生并未向前迈步。

    他心中的警惕,仍然没有放低。

    毕竟是提前有卜卦,无论何事,皆不可掉以轻心。

    “你为何如此深夜来找我?”

    陈浮生疑惑问道,止步不动。

    “我......我受伤了......你,你看。”朱晏咬了咬毫无血色的嘴唇,撩起衣衫一侧,露出白皙肌肤。

    肌肤上,确实有斑斑血迹。

    苍白与血色交缠,夜幕下令人触目惊心。

    陈浮生再次皱眉。

    虽说与这个狐妖相处未深,但朱晏并不是搔首弄姿的品性。她一心向道,甚至有求于陈浮生,绝不可能如此做作。

    陈浮生盯着朱晏身后,那黑暗无光的阴影。

    然后他不动声色,转动铁剑刃面,对准自己眼睛。

    顷刻,陈浮生清楚见到自己的异色双瞳。

    数个呼吸之后,陈浮生抬眼,再次凝视朱晏。

    可见朱晏的躯体表面,有淡抹的线条勾勒,如同一个狐狸的虚形。她的脸面上,亦像一张狐脸。

    眼前确实是朱晏,陈浮生并非第一次见。

    嗯?

    但在朱晏身后,那浓浓雾缈的黑暗阴影里,又再若隐若现的浮动另一些线条勾勒的模样。

    看起来,又像是山猫,又像是野豹,真伪难辩。

    陈浮生只是一眼望去,立刻有了决断。

    他的掌指扣住幡杆上的符箓纹路。

    刹那!

    百骸百脉内法力狂涌。

    符箓纹路瞬间闪亮。

    嗤,嗤,嗤,嗤,嗤......

    朱晏旁侧的墙壁里、地面泥土里、门边门框里,乃至头上的破屋顶,骤然迸出许多黄符纸。

    弗嗡~~

    所有洒落的黄符纸,剧烈震颤,发出嗡鸣。

    四面八方,皆是响起呼啸往来的风声。

    无数肉眼可见的风旋,从各个角落里席卷而起。

    风旋宛若成阵,弹指瞬间便将朱晏和身后的虚形,分隔成两个位置。

    一道道风影犹如深青柱子,柱柱林立,封锁无漏。

    “太乙风阵箓”既出,朱晏脸现惊喜,奋力一跳,远离身后靠着的门框。

    砰哐~~

    墙壁与门框破裂垮落。

    一个狼狈的身影在风旋的盘绕纠缠中,显出真身。

    它的身材不高不矮,穿着紧贴身的黑皮夜行服。双手暴出尺许长的利爪,低吼着张牙舞牙撕裂四周。

    只不过眨眼间,袭身而来的风旋,便被这个黑衣人撕得溃散。虽说离它不远仍有风旋林立,但只能封锁,却不能再伤它。

    “好奸猾的小子!家里藏有如此多符纸!”

    黑衣人有些气急败坏地转过身,恶狠狠盯着陈浮生。

    陈浮生不动声色,打量眼前的来者。

    此人面貌普通,但浮现着如同狗头般的模样。两眼凸出,黑鼻头、裂齿大嘴,尖尖耳朵竖起。

    但是颈项间,却是一片褐黄豹纹,斑斑点点。它的手掌又如同猫爪,利甲尖锐,满是浅黄凌乱的毫毛。

    一时之间,陈浮生还无法肯定。

    眼前此人,到底是狗妖?还是猫妖?还是野豹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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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贞胧山(求收藏求推荐)

    “我却是小瞧你了!”

    “想不到你这不入流的小道士,居然能窥探出我的隐身术?”

    狗头猫爪豹身的妖人,阴恻恻的说道。

    “是你挖开了后院的坟墓?”陈浮生冷声问。

    “哼,我既然追踪到此,自然是发现了你的秘密!”狗头妖人缩在阴影里,伸出腥红长舌舔了舔裂齿大嘴。

    “我劝你还是说实话,那柄剑器神兵,究竟藏在何处?否则,我若动手,你便毫无活路了!”

    陈浮生闻言深深皱眉。

    没想到,眼前这个狗妖,居然是因为“无间龙雀”。

    那么毫无疑问,当年老道士语焉不详的那场奇遇,这个狗妖也有关联。

    想到这里,陈浮生已经不再废话。

    他猛地一扣卦幡。

    符箓纹路再次闪亮!

    弗嗡~~

    狗头妖人背后环绕的风旋,犹如烈火烹油,掀起更高更猛烈地旋动,列墙一样挤压而来。

    随即一道白亮如弯月刃的符光,刹那射向狗头妖人。

    陈浮生自身,却是笼罩阴灰濛濛的光影。

    阴灰光影一出,陈浮生的身体瞬间宛若融入水中,变得支离破碎,立刻不见踪迹。

    这一下变故陡生!

    狗头妖人没料到这个小道士,出手如此决绝。

    而且手段频出,完全不像是初出茅庐的青涩道僮。

    “嗷呜!!”

    狗头妖人发出凄厉的吠叫。

    它瞬间做出反应,身体蜷缩低伏,矮了半截。

    然后双手尖爪急速挥舞。

    倏忽敏捷,撕破了风旋的封锁,如同一头矫健野豹,脱出门框,闪电般向外扑去。

    蓬~~

    白亮弯月刃符光,正正切割在门框墙壁上,顷刻切开一大片豁口,尘石乱溅。

    旁边不远躲避的朱晏,看得胆颤心惊。

    若是她在当时位置,绝对逃不过风旋列阵的封锁,更加逃不过弯月刃符光的切割。

    眼前一切,犹如电光火石,刹那发生!

    但这个来路不明的狗头妖人,却生生避过两次突袭。甚至犹有余力,扑向陈浮生遁匿的位置,想抢先攻击。

    锵~~

    锐利的金铁之音响起。

    嗤~~

    陈浮生消失位置的后方,夜幕与阴灰濛濛的黯淡处,一道夺目耀眼的雷霆电掣,宛若在虚无中裂开。

    “啊!!”

    狗头妖人发出惊骇哀号。

    它万万没想到,陈浮生根本没有离开,而是等在原地,等着它的反扑。

    而且这一剑太快了!

    快得狗头妖人完全来不及反应。

    剑起,雷霆!

    若有龙形煊赫而生,不可阻挡!

    无论是剑势之快,或是剑上雷霆的威慑,都出乎狗头妖人的意料之外。

    “道门的小道士,怎么可能会兵家剑术?”

    “难道这就是神兵??”

    狗头妖人绝望中浮现荒谬的念头。

    噗~~

    血水四溅!

    狗头妖人肩头被斩出一道血线。

    顷刻,半边臂膀血肉横飞,碎骨溅开。

    “嗷呜!!”

    狗头妖人痛不欲生。

    但它刚刚感受到半边臂膀被斩断,痛苦不堪的时刻。

    一道道如龙如蛇的雷霆电光,瞬间在伤口中不断迸射炸裂。

    这一下,简直更让狗头妖人万念俱灰。

    弗嗡~~

    切割在门框边缘的弯月刃符光,再次折返而来。

    狗头妖人已经完全丧失战斗力。

    噗~~

    弯月刃符光瞬间切在它的头颅上。

    热血喷溅而起!

    一颗狗头被符光切开,抛飞而起。

    咕噜噜跌落在地,洒下一片血水。

    狗头妖人无头、无半边臂膀的残尸,颤抖片刻。

    扑嗵一声,栽倒在地,抽搐着就此毙命。

    整个破屋院落里,立刻恢复平静。

    只有弥漫的血腥气,以及地面狰狞可怖、死不瞑目的狗头,再加一具血淌遍地的妖怪残尸。

    朱晏站在远端,身躯不可抑止地剧烈颤栗,满脸惊恐。

    阴灰濛濛的雾缈中。

    陈浮生的身形渐渐清晰而出。

    他也有些不可思议地盯了盯手中铁剑,又瞧了瞧地面的无头残尸,不禁喃喃道:

    “这......杀得也太快了吧......”

    并不是陈浮生在嘲讽或是自傲。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无间龙雀”在生死搏杀之时,一剑而出的威慑以及凌厉,似乎强横得超出了他的意外。

    若不是剑上雷霆及龙形乍起,令狗头妖人反扑来的攻势一滞......若不是一剑出,即斩断它的臂膀......

    若不是斩断臂膀后,余劲雷霆摧毁了它的战力......

    “神兵果然是神兵!”

    陈浮生暗暗赞叹,收剑回鞘。

    当然,这一场交锋,三道符箓也起了关键作用。

    连续服用过养龙药的陈浮生,在法力的内蕴上,也远比同等境界更强。发挥的符箓威力,自然也更强。

    此消彼长。

    狗头妖人低估了这个小道士,死得也不冤......

    陈浮生原本料想双方有来有回,斗智斗勇,一番缠斗后,凭借符箓和剑术,将这狗妖拿下,可以逼问口供。

    但眼前只有残尸......计划赶不上变化......

    似乎用“五行照冥镜”可以将残尸转为冥尸,也不是不可能继续审问。

    但陈浮生还不想当着朱晏的面,曝露镜子的秘密。

    “先埋在后院再说,以后有机会再审......”

    陈浮生有了决断,当即捡起狗妖头颅,又拖着残尸,径直去到后院。

    果然,后院的坟墓已经被挖开。

    不过狗妖查无所获,也未乱动坟内的遗骸。

    陈浮生连连告罪。

    赶紧将坟墓还原,又将狗妖残尸和头颅埋在旁侧。

    一番辛苦劳作。

    直到秋日当空,晨去午来,陈浮生再才有些疲惫地返回到前院。

    朱晏还在呆呆地靠在破院边,愣愣盯着陈浮生出来。

    “你没事吧?”陈浮生捡起几片枯叶,擦了擦手,回头问道。

    “没......没什么......”朱晏似乎受惊般缩了缩肩,有一种看见陈浮生便惧怕的模样。

    几番相遇,狐妖已经完全猜不透这位小道士的实力。

    此前或许还有些平等相处的意味。

    但眼见凶煞可怕的狗妖,被毫无悬念的枭首,朱晏再面对陈浮生时,只有深深的恐惧。

    这是山野兽类对强者的敬畏,刻印在骨子里的感受。

    狐妖虽然得道,但仍未脱离兽类的范畴。

    “你是怎么到这来的?”

    陈浮生若无其事的问道,他也看出朱晏的畏惧心。

    “我......我......”

    朱晏有些慌乱,但随即定了定神,说道:

    “我追赶那个男鬼,他说有缘再见,便失了踪影......后来我在贞胧山服了你给的灵药,颇为受益,似乎可以晋升......”

    “我想了想,若你能......你能给我那个机缘的好处......或许,或许我真可以圆满晋升......”

    “我便来这烟笼巷寻你......哪知被这个狗头的妖精抓住......他想用我做饵,诱你进屋......然后,然后......”

    她期期艾艾地说完,脸上的神情逾发的惊惶不安。

    陈浮生听完她的一番讲述,也弄清楚了事情来龙去脉,微微一笑道:

    “我既是应承了你,为你求一次机缘,自然不会食言。嗯,我正好有空,便与你走一趟。”

    “真的!!”

    朱晏喜出望外,语气颤抖地问:“去哪里?”

    “贞胧山!”

    陈浮生望了望秋日长空,“你得道于贞胧山,若真有什么机缘,或许与贞胧山有关。”

    ......

    ......

    返回贞胧山后。

    陈浮生再次来到与朱晏相遇的地方。

    “这片区域你日常来得多么?”

    陈浮生眺望周围,淡淡问道。

    朱晏带着恭敬小心的回道:

    “是的。我出生离此不远,时常也在此活动。”

    陈浮生点点头,也不多说。

    将手中卦幡立在朱晏面前,指点道:

    “你待在此幡前,不要走动,等我号令。”

    朱晏乖乖应承,大气也不敢出,待在卦幡边肃然站立。

    陈浮生离开数丈远,观察四周,然后聚精会神,开始准备方术仪式。

    首先,迈步向东,慢走九步,口中默诵:

    “福生天地无量天尊。”

    再然后,面向北,慢走九步,默诵:

    “福生天地功德帝尊。”

    转而面向西,慢走九步,默诵:

    “福生天地普渡至尊。”

    最后向南九步,默诵:

    “福生天地大衍圣尊。”

    四方逆转九步,默诵完毕,退步回中,闭目合掌。

    陈浮生静默而立。

    等待着下一刻的来临!

    须臾。

    时间仿佛霎那停止。

    所有能听到的声音,在这一刻全都销声匿迹。

    蓦然!

    他紧闭的双眼内,感应腾起无穷无尽的云蒸雾涌。

    汹涌如潮水的黏稠感觉,已经将他浑身包裹。

    陈浮生心中欣喜。

    这代表此次的方术仪式,已然成功!

    他不敢有任何举动,任由这种感觉漫延。

    玄妙难言的经历,转瞬即过。

    一切压迫感突然消逝。

    陈浮生觉得再也没有任何束缚。

    睁眼之后,眼前已是无穷无尽的云烟浩荡,无远弗届。

    白玉金桥依然在前,灿若星辰。

    广阔无垠的大地如棋盘!

    数百个格子,方方正正,纵横排列。

    每个方格,可见山川、河岳、州城轮廓、市井万象。

    所有方格表面,仍是蒙着轻纱浓雾遮蔽。

    陈浮生已经是轻车熟路,赶紧窥视桥头方位。

    果然,离得最近桥头的方格里,清晰出现贞胧山。

    隐约可见一杆竖起的卦幡。

    但是却未曾见到狐妖朱晏的身影,只有浓浓的雾蔼,在卦幡周围环绕,如遮似闭。

    离卦幡不远的方向,可见闭目默立的“自己”。

    陈浮生暗暗放心。

    只要能见到自己的存在,即代表成功。

    他也不敢在这天地桥的神秘空间里多待,赶紧目光巡梭,察探周围动静。

    不出所料!

    一个闪烁耀眼的光芒,在他的视线内跃动。

    但是这一次,或许是因为陈浮生境界提升的缘故。他居然可以模糊看出,光芒出现的方位,有一个若隐若现的破庙。

    虽然距离仍然不好估算。

    但陈浮生并不是第一次见这破庙。

    此前在姜有财家的后院,曾经远远地眺望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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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神龛破庙

    除了此刻最关注的这个机缘闪光,方格内依稀有更多内容,宛若揭开面纱,若隐若现地浮动。

    陈浮生隐约可见,方格里有不少光芒点,但处于朦胧难辩的景象中。

    若将这个方格视为宝骑镇的区域范围,那么可以说,宝骑镇存在着不少机缘,等待发掘探索。

    陈浮生仍是没有贪心,收回目光。

    然后他闭目定神,不再有其他的杂念。

    片刻,之前那汹涌潮水般黏稠的感觉,又再袭身。

    未过多久,一切压迫感消逝,再也没有任何束缚。

    陈浮生吐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果然,已经回到贞胧山的处身之地。

    “山顶破庙......似乎是在贞胧山的范围内,但或许是在边缘地带,隐约可见......”

    陈浮生放松精神,揉了揉酸胀的眉心。

    既然已知定位,那么接下来便是立刻搜寻。

    机缘稍纵即逝,迟则生变!

    他细细回忆在方格内所见光芒的映像。

    “走,跟我来,带你去求取机缘所在!”

    陈浮生迈步过去,取过卦幡,嘱咐一声后,背幡提剑,快速向另一处山峰而去。

    朱晏惊喜得无以复加,赶紧随在陈浮生身后。

    二人沿途跋涉,翻越山梁,渐渐去到深远荒寂之地。

    天地桥方格内的贞胧山看起来不大,但真正身处其中,赶往那个山顶隐约的破庙,陈浮生再才觉得低估了距离。

    从正午一直走到近傍晚,足足三四个时辰之后。

    陈浮生抬眼远望,已经可见心中回忆的贫瘠山顶。

    “你知不知此山中,有一间破庙?”

    陈浮生边走边问。

    朱晏一直紧随陈浮生,生怕落后,闻言茫然摇头:

    “从未见过,也未听说贞胧山有什么庙观存在。”

    大约炷香时间后,陈浮生抬手一指:

    “你看,是不是一间破庙?”

    朱晏诧异地展目眺望,顿时又惊又喜:

    “咦!当真是有间破落的庙观!陈道长,你是如何知道的?如此妙算,真乃神人也!”

    陈浮生也不多解释,当即止步。

    然后,脚踩虚实阴阳,一剑在手,在身前地面划下简略的太极图。

    举步、刻图,一气呵成。

    如今陈浮生已是二境法第,再不用以剑割手,取血绘符。

    他伸出手指,百脉内法力涌动,迅速在剑刃上绘出繁复多变的符印,旋即又一剑指在太极图上。

    “法以注之、意以灌之、吾念所取何方......”

    随着一段晦涩咒诀默诵,陈浮生掌剑纹丝不动。同时心中反复深记光芒的闪烁方位,不断加强映像。

    朱晏大气也不敢出,俏立一旁,以尊崇的目光瞧着陈浮生,也不敢有任何多余心思,忐忑等侯。

    大约数个呼吸之后,剑尖渗出一缕微弱光芒。

    光芒宛若磷火一闪,落入地面太极图。

    刹那!

    太极图内乍起一道光芒。

    随之,前方山顶,同样乍起一道光芒。

    云雾笼罩,黯淡无光的山顶,隐约有破庙的轮廓现出。光芒闪起,正好在破庙内。

    果然正确,确有其物!

    陈浮生心中安定,再次迈步向上。

    朱晏并非道门,所以也瞧不出陈浮生的举动,更瞧不见太极图所示的指引。只是埋头紧随,不敢落后。

    约莫盏茶时间后,陈浮生与朱晏,便已经登上山顶。

    眼前草木青葱,郁郁苍苍。

    各种不知名的野花野灌环绕匝地,林林立立高低纵横的树木翠盖如遮。浓雾缭绕飘拂,四方清冷幽静。

    乳白色的雾缈与浅黄暮色交染之间,一角庙观飞檐,古朴沧桑,若隐若现地展现出来。

    “陈道长,看,有庙......”

    朱晏惊喜,但声音随即戛然而止。

    她顿时有些畏缩地后退几步,惊恐打量四周。

    不知为何,明明眼前可见草木青翠,环境幽静。但若是仔细聆听,便能听到极诡异的呼吸声,以及令人心悸的嘶嘶声。

    仿佛有无数凶残猛兽环视在侧!

    又犹如踏入煞气弥漫,摧人心魄的绝地!

    簌簌~~挲挲挲~~

    不时有黑影般的蛇虫,溅散起落,到处逃窜。

    呜呜呜~~扑扑嗤嗤~~

    几只惊翅而起的野鸟,在浓雾中飞走,发出刺耳的尖唳,隐隐传向远方消失不见。

    陈浮生凝视着前方显出一角的破庙,不动声色。止步后,屈指求一个卦相,默默叩问前尘。

    须臾,得到一卦“尘珠呈风”。

    这是一个上卦,契合目前的状况。有珠玉蒙尘,遇风则开。但风又代表着险相和莫测,需要小心谨慎。

    “走,随我来,多加小心!”

    陈浮生继续迈步上前,朱晏忐忑地紧随其后。

    穿过浓雾的遮掩,以及草木纠缠的路径。

    二人的眼前,出现一片枯叶遍地的开阔地。

    然后,一座苍朽破落,满目疮痍的庙殿,展现前方。

    庙殿仅此一间,无偏房无院落,亦无牌匾。

    也不知多少年无人来过,尘埃厚积,处处朽化,颜色驳落。如同一块满是破洞的“石头”,俨然不动地座立。

    庙顶被黯淡的雾缈笼罩,完全看不见天日。四周的光线也难以穿透进来,皆被苍郁的老树遮挡,只落下斑斑点点的微光。

    喀嚓~~

    喀嚓~~

    二人踩着枯叶,发出碎音,缓缓接近庙殿。

    殿前台阶早已朽化成灰,廊柱与门框皆是残破。几扇窗户朝外,已经成了鸟窝,露出殿内阴森幽幽的环境。

    迈进庙门,立即便是浓烈的腥气与霉味扑鼻而来。

    陈浮生取出两张黄符纸,给朱晏一张,示意贴在鼻间。

    然后,他展眼巡视殿内。

    好在此庙殿的顶上并未破损坍塌,殿内保存完好。

    左右皆罗列香案,摆着长长一条神龛。

    每个神龛前,皆配着三个香炉。

    由于年代不知久远,神龛和香炉已经残旧不堪。不仅毫无颜色,连样式都看不真切。

    正常来说,世间的庙观等地,要么拜祭的是儒家圣人、道门道祖、佛门佛陀等,要么陈列忠臣良将,历代帝王。

    唯独是在这间殿内,每个神龛里的木雕神像,各有不同。无论儒道佛或是人间将相帝王,尽皆有之。

    陈浮生暗暗称奇,缓缓踱步。

    除了两侧的香案和神龛,殿内再无陈列。只是最前尽头,竖立一个异常庞大的香炉,将前方堵得严严实实。

    这香炉也不知是铜铁还是石制,粗糙难看,唯有的特点便是大得出奇。三足鼎立,被尘埃掩埋,宛若千百年未动。

    十几个破旧的蒲团,凌乱扔在地上。年代久远,与腐朽成灰并无什么区别。

    再就是各种细碎的兽骸残留,加上枯叶、土渣等等。

    “陈道长......我,我有些怕......”

    朱晏凑近陈浮生,压低语气,有些颤栗的说道。

    殿内漆黑压抑,腥气霉味弥漫,确实令人不适。

    “嗯,要不然你在门前等待,我去察探。”陈浮生沉吟道。

    “好,有劳!我......我就在外等待道长吩咐!”

    朱晏如蒙大赦,赶紧扭头跑回庙门外。毕竟庙外光线还算是有,即便环境诡异,但总比殿内的阴森压抑要强上许多。

    陈浮生则是继续向内走去,直接穿过高耸香炉底端,去到墙壁的尽头,然后蹲下察看。

    “符引”所示的地点,便在这里。

    陈浮生凝视地面,一寸一寸地仔细窥探。

    果然!

    一抹微光,仿佛火焰般,在地面萦萦浮动。

    他立刻毫不犹豫,百脉内法力涌出,灌注掌中铁剑,开始以剑为铲,顺着微光的定位挖掘。

    “无间龙雀”乃是神兵,又有法力加持,堪称削铁如泥。虽然用来挖掘算是大材小用,但陈浮生手中也无其他器具。

    刚刚出剑,还未削去多少泥土。

    突然,庙外的朱晏,一声惊呼:

    “啊,是你?老先生!”

    陈浮生立即停手,以脚覆盖泥屑,不动声色地起身,走出香炉的范围。

    庙外门边,朱晏的身旁,多了一位老者。

    这老者穿着一套轻轻飘飘的葛衣,花白头发梳理结髻。面貌清矍,几绺长须拂胸,气质非常随和可亲。

    他双手负于身后,像是闲逛一般,抬眼瞧了瞧殿内的陈浮生。

    “老先生,你怎么在此地?”朱晏显得熟悉地施礼道。

    陈浮生暗暗皱眉,但仍是举步来到门前,带着礼数问:

    “这位是?”

    朱晏立刻说道:

    “老先生便是为我取名的恩公,也是他老人家传授我的隐身术!”

    老者笑吟吟说道:

    “老朽姓何,自号守翁,道友可称我守翁先生。”

    陈浮生微微一礼,但同时心里也提高了警惕。

    毕竟他是来挖掘机缘的,陡然蹦出个陌生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好事。

    “老朽就在此地隐居,不想却碰上两位道友,确实是有缘,呵呵呵......”

    何守翁一脸和蔼亲切,语音淳厚,令人大生好感。

    他说着,又看向朱晏,“不知朱晏姑娘,到此破庙,所为何事?”

    朱晏面对恩公,不想谎言欺骗,但又不知如何说实话。只得脸色通红,扭头眼怔怔看向陈浮生。

    陈浮生微笑道:

    “朱晏姑娘想搬迁一处居所,我为她求卦,得知此庙殿环境不错,便想打扫一番,来此居住修行。”

    “哦?”何守翁笑吟吟摇头,“实不相瞒,老朽常居此地,也在此庙殿修行。小友来得不巧,恰好瞧中了老朽的蜗居,呵呵呵......”

    这个意思,就是要分先来后到了。

    “我信你个鬼......”陈浮生心里暗暗嘲弄,此庙几乎八百年无人来过,老家伙睁眼说瞎话,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之前也是无主之地,既然两家都看中,那就分两半吧。前后皆可修行,一家一半。”

    陈浮生微笑说道,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表情,笑眯眯看着何守翁。

    何守翁的笑脸顿时一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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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391/ 第一时间欣赏剑开福地洞天最新章节! 作者:六道神醉所写的《剑开福地洞天》为转载作品,剑开福地洞天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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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开福地洞天介绍:
在无名小镇降妖灭鬼,建立庙观,可获“灵窑”。守护灵窑气运,可获“灵山”。得灵山者,布道神通仙法,可获“福地”。在福地成神祇,炼三千大道造化“洞天”,方可飞升成仙。遨游星河,立道场、建仙宇,称仙王帝君,方可长生不灭!
陈浮生穿越到这个仙侠世界,醒来却是异目道僮。只有手中剑、占卜问卦、看破机缘,才能在光怪陆离的异世安身立命做神仙。“吾有一剑,可开天可降妖可诛神.…什么?想占卜吗?来一卦吧!”剑开福地洞天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开福地洞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开福地洞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