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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因你亦会羞涩

    现下,姜家府邸内甚是热闹,下人之间往来忙乱,或递茶,或挪位,不时即会摩肩接踵,俨然一副节庆之时方才有的喧乐景象。

    熙来攘往的中央客堂之上,来者亦是客,李巳此刻已是入坐首位,登堂之下的周氏,崔氏,姜沈等人皆为惶恐,皆欲做声款待,可惜了,这般踌躇的心绪,到底是未曾开口,眼下众人面面相觑,颇为窘尬。

    “这姜禛姑娘,她怎的未见其现身?”李巳抬眼朝坐客中探去,寻了几番却也未探出姜禛的身影,此次登临本即为姜禛而来,红花不现,那他这绿叶亦也无用。

    “遥遥吗?瑶瑶,她……”周氏本意如实答复,但而几经思量,终是未曾开口,她怕是姜禛这妮子又惹祸了,保不齐又为歹事,无奈,怕被牵连罢了,并非真心要袒护她。

    “回李大人的问询,姜禛这蛮妮此刻尚在房内反省着,方才老身已是唤人寻她了。”崔氏倒为乐意瞧见这姜禛受苦,未加思索间便将实情道出,想必定是这姜禛又在外生事了。

    “李大人,这瑶瑶她,是否又动武伤人了?为要紧的歹事吗?严重吗?”周氏这会儿子甚是忐忑,眉心之上的皱痕宛如涟漪般浮现而出,担忧自己或整个姜家受其所迫,从此在江洲低头,沦为二家。

    “那个,李大人,三妹她,她定是无心之举,倘若触怒了李大人,还望见谅!”姜沈这会儿也是为姜禛求情,一半为真情实意,一半为假作和善,在众人或李大人面前装装样子,博得侧目罢了。

    “生事?歹事?你们,恐有误会,并不是,我此番前来是为了姜禛不假,但,并非是要发难于她,而是赔罪!”李巳半明半惑的解答道。

    “赔罪?”

    “不为发难?”

    “这,这是何事?”

    现下,崔氏,周氏,姜沈三人皆是迷糊,这与她们心中所思皆为不同,一相骄横蛮惯的姜禛,既也会有他人向其赔罪,而且……竟还是李大人这等达官显贵之人。

    不可置否,不敢置否。

    水心同小韭行在街肆之上,两只小手牵到一起,摇晃之间似是那姐妹无猜一般,颇为亲腻,既自家娘子已是被唤去了弄堂,现下二人又得是出街购置些红装,并非为自己,而是为了自家娘子,哭出褶子的衣裙可着实陋了些。

    朝这商坊之中寻觅而去,皆为艳色,倘若为自家娘子所着,应该,并不美观,倒不如说是不适,日里姜禛那大大咧咧的举态,众人自已是习惯的,要是拘谨雅态了起来,倒也蛮奇怪的,那样儿就不是她了。

    “水心姐,你看着红一片,紫一片的,穿在咱们娘子身上,能好看吗?”小韭现下犹如蹿进了花丛中一般,入眼便是鲜艳,时间久了倒也晃眼,不适不适。

    “我瞧瞧,确为不适,还是寻得一些素净的群裳吧,如此,咱们的娘子应当也是喜爱的。”水心思绪了片刻后答道。

    但见这商坊之中尚另有熟人。

    “哟,姑娘,可否,可否告知在下,究竟性甚名谁?家居何处?可有心许?可愿求伴?”汪烨此刻独身一人在此处寻花问柳,论作潇洒不假,只是,他今儿个着实有些潇洒上头了,竟是随在了女儿家的身后,似是不询个清楚不作罢,俨然一副市井歹徒的色相。

    水心同小韭闻着声音探来,却瞧见汪烨这会儿如此鼠样,好在未被陈译撞见,否则,怕又要挨训了。

    “你!你你你,就你!偷摸什么呢?!”小韭叫唤道,凝视着汪烨的眸子似有嫌色流露而出。

    “我?”汪烨转头挑眼望去,这两位,不正是那妮子的跟班吗?

    “对!就你!乱扰人家小姑娘做甚?!信不信我报官!”小韭越言越是自傲,仿佛自己就为那官似的。

    “报官?!呵呵呵,呦,你报一个试试!看这官逮我还是逮你!”汪烨不屑道,虽说打狗看主人有些贬低自己了,但好歹自己也是随这位爷的,自己这爷为何人?龙后凤子!往后那定是云上行月下坐的贵人呀!

    “你!你等着!报官就报官!和你那劣主子一个样儿!尽会惹人生厌!”小韭现下所吐之言乃是气话,她并不曾厌那陈译,不过,倒是隔三差五的惹得自家娘子不悦,这眼眉之上的喜怒哀乐皆因他起。

    “你这蛮妮!毁我也罢了,你!你竟敢毁我家爷!你!你等着!”汪烨日里倒是一副赖相,死猪不怕开水烫,哪哪都论不上眼,唯有玩乐二字方才入心,而今下竟也为他人所急,为他人所怒,到底是跟随久了,即无情尚有义。

    “哼!都怨你内爷做怪,就他!惹得我家娘子不悦!赖他!”小韭挤兑这眉目,似来了性子一般,故意作丑嘲弄这汪烨。

    “你!你们!净是些不识好歹的蛮妮!亏我家爷还为那丫头付出如此之多!竟不领情!你们!你们!气煞我也!”汪烨怒急道,似要将自己所见,所识之事一一道出。

    “付出?!讲来听听。”小韭双手撑腰,好生一番娇纵千金的扮相,而那腔调也是一五一十的像,定是日里随那姜禛学的。

    “我家爷那可是为了她……”汪烨仿若鼓吹自己一般,急声高调之下,竟是将那日在郡守司内所生之事,原原本本全盘述出,并无所藏。

    如此披露虽为陈译所不喜,但,亦需好好地言谢汪烨一番,因缘而聚,因情而暖,陈译日后自会知晓。

    待得李巳离去之时,仍未寻见姜禛,今下已不适再做停留,对付了几句后便是登门而出,行离了姜府,但,归去之后又该如何交代呢?如实道出?自己歇脚了半晌却未曾同姜禛见面?

    不妥当,不妥当。

    这会儿子在姜家内,众人皆已明了自己此前误解了姜禛,当下竟都打算登门致歉,只是,各怀鬼胎,并非出于本意,不过为面子所好罢了,虚伪!

    “娘子,您好些了吗?大家都已知晓了,是误会您了,您没错。”水心围着姜禛的身旁转悠了好半晌,终是寻得机会开口安稳道。

    “不成!她们说是就是,当时,本就无人替我考虑过半分!这,根本就不是我的家!”姜禛现下已是止住了泪水,但见这埋怨的话语之中,尽是哭腔,尤为的惹人怜惜。

    姜禛此刻所忧所愁之事,并非全为此前的误解,还有,那少年郎。

    为何那木牌会赠予她手?那上面,分明就为自己所添的字据,难道,他不知?或是,故意这般为之?姜禛此刻已是被思念之中的困惑,疑虑扰的不能再扰了,心生烦气。

    “对了!娘子,我同你讲,方才……”水心本意为扯开话茬,不愿自家娘子再如此低迷下去,便如实同姜禛坦白了汪烨先前所述之言。

    “真的?你是说……是那少年郎救助的我?”姜禛惊异道,一瞬之间,便如那沉积了许久的灯花于黑夜中释放一般,一瞬之间,便如那滋润了许久的夏花于秋日中绽放一般,此刻的姜禛,欣喜不已!

    ——果真如此,果真是他!太好了!

    “水心!快,将我的女红寻来,我想……我想作为谢礼赠予他!”姜禛眼下的模样,尤为的惹人怜惜,眼眸两旁的泪痕尚未退去,但却见得如此这般心喜的神情,这便是女子娇柔下的细腻之美吧!

    “快!水心,你也帮帮我,我晓得我的女红并不为好,所以……”姜禛有些为难的说道,困于情丝之中的人儿,自有一份内敛羞气于心中,自有一位身影于眼中。

    “嗯,好!”水心倒是意外,这方才是自家娘子头一回如此,此刻,望向她那红润了些许的脸颊,还有她那踌躇窘迫的眼神,她,竟也会害羞?!

第十七章 相遇不为错遇

    “呵呵,瑶瑶,来,令祖母瞧瞧,前儿日里倒为祖母的不是了,瑶瑶无错,无错。”姜老太太现下已是醒着的,听闻李巳昨儿登门致歉了,姜禛妥是被自个冤枉的,方才便是寻见了姜禛,望亲自同她好好赔个不是。

    “瑶瑶,打今儿个起你可莫要再沮丧了,祖母仍是疼你的。”姜老太太亦是知晓这般苦楚的,引得他人误解,猜忌,着实好受不了,今下可算是什么入耳的话,什么蜜口的言,皆是为了安抚姜禛净是为她一一吐出,生怕这妮子尚存芥蒂,家人之间若现了隔阂那可不为稳妥的。

    “瑶瑶明了,瑶瑶,瑶瑶也没再生气了,祖母大可不必,安心即是。”姜禛今儿也算是甜腻了一把,打转昼起自己屋头外的杂碎声就未停歇过,皆是前来或表歉意,或言蜜语,倒是姜禛未曾现过好脸,这会儿只得是姜老太太亲临才算博了个客气。

    “三姐姐……”姜善远似也知姜禛有委屈,也是绕过了奶妈,起了个登早晃悠着步子叫嚷着要来寻姜禛。

    “呵呵,善远也起的早呀。”姜禛仍同往常那般,厌得谁亦不会厌着姜善远,倒不如说为乐得亲近,瞧见那似水似棉般的嘟嘟脸儿,便忍不得把弄一番,不腻歪个满是稚气,奶味,亦不罢手。

    现下尚早,日头上的太阳倒算不得有多热烈,自心头之上甚觉温暖,恰到好处,而这舒心的劲也是因了那少年郎,姜禛每每念到那少年郎,他,陈译,三番救助于自己,寻及此处,便是说不出的满足,心喜。

    姜善远亦是懂事的,抬眼便是瞧见了姜禛那笑弯的嘴角同眼眸,虽比不得母姨笑那般自在,可究竟是心喜的。

    心绪舒畅之后自是没来由的精神,姜禛可是闲不住的主儿,眼下这作为答谢的赠礼终是完成了。

    自心中肆量了一番后,终是打算待得转夜便去寻那少年郎,虽尚不知晓他会现身何处,但,小韭可是逮到了那汪烨,也是同姜禛显摆了好半晌,越言便越为傲气,好似这姜禛同陈译已是喜结连理了一般,自己便为那寻媒婆,穿线公似的。

    “娘子,我的三娘子,呵呵……”小韭今下已是杂杂碎碎念叨了不下数遍,得,尚且没完。

    “好啦小韭,我明了的,即为你相助的我,若不是你呀,我恐也无处寻得那郎君,你就莫再叮咛着我啦,我定忘不了你的好!”姜禛心安道,解忧散怨之时,这言语间似也亲近了几许。

    “嘻嘻,那,娘子您打算如何?”小韭询道。

    “我吗?我,我……”姜禛当下其早是定了打算,便在今下入夜后,前去寻那少年郎,只是,陷在桃花之中的人儿甚是矫情,羞涩,姜禛眼下亦是如此,竟也是踌躇了许多。

    “娘子,您,您这是……怕羞了吗?!”小韭亦是头一回瞧见自家娘子如此羞红的模样,自那白皙之下的红润,尤为的明显,动人,若为寻常识这姜禛之人,此刻临近眼前,近观如此这般腼腆的她,定也会意外个许久,这江洲的小祖宗,生事鬼,竟也会落了个娇心,这,究竟为哪路神仙所降?!

    黄花卷上的丝巾,一针一线之间似有眸光往来交织其上,一丝一毫之间若有真情实感流露其中,皆为向往,皆为姜禛对他的向往。

    “水心,你瞧见这丝巾,这,这真能入得了他的心吗?”姜禛前些时日尚还自信,甚与小韭争论了半晌,定说自己这女红算为顶好,可真要将它赠予他手之时,此刻,倒是犹豫了起来,担忧不为他所喜,更担忧被其拒绝,拒绝自己。

    “呵,娘子您可安一万个心吧,这丝巾,他准会入心的!”水心自信道,究竟是过了一遍自己的手,尚且算为上品吧,水心同小韭两人倒是眼明,认得清楚,即便自家娘子不备这谢礼,但凡现身在那郎君眼前,也定能惹其心欢不已,不过是自家娘子心卑罢了,只会在他面前如此。

    他即是她温柔娇弱的一面。

    仍是一席黑夜,继续如往日那般的荣华,街肆之上的过往回眸皆为眼缘,生人之间的擦肩而过皆为因果。

    姜禛同陈译二人的相识相遇,却是命中注定!

    陈译独身一人在这街角巷口处徘徊,只感觉颇为的意外,那汪烨竟是助自己会到了那姜禛,此番过后定要如实加奖他一番,陈译如是想到。

    灯火旁的一席青衣处,这会儿正有一位少女歇脚在此,偶有路过的行客经其身旁,便会假作暂做停留,而后回眸凝视向她。

    眼见那红唇微起,嘴角轻扬,眉目间一静一动,清澈诱人,亦有两抹女儿家的细腻淌落脸庞,似有胭脂水粉点缀其上,虽娇柔,却也不失另色,如那书卷之中所述之玉女美仙一般,引人迷醉其中,远观华贵,近显犹韵,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自似知晓现下如此妆容的自己,定是极美的,想罢,便是起身朝前方行去。

    过了那四月天儿的道,临了这五月天儿的巷,少女终是在眼前现身,此刻,少年与少女正下两目相望,若有所思,如有所忧……

    “这,姜沈姑娘?!”陈译瞧见了眼前的女子,甚是惊异,甚是失落。

    “嗯,小女,偶见路过罢了。”姜沈扯谎道,实则早是知晓了,陈译将同姜禛相会,自己便先行一步行到此处,这,亦要多亏了半夏。

    “如此,好吧。”陈译虽不愿这姜沈打扰自己同姜禛,但眼下若是直接出声请离姜沈,似也不妥,无奈,暂且如此吧,待得姜禛前来再论。

    四下无人,两人皆未再出声,陈译为无话可说,姜沈虽犹若开口,但见陈译那似是不自在的神色,踌躇间便又是将话语吞回,寂静如旷野之上的一息心跳声,很是清晰,明了。

    当下两人的心跳,彼此均是可闻。

    犹犹豫豫,恍恍惚惚间,姜沈终是不喜这窘迫如陌者会面般的氛围,终是出声道:“那个,若是郎君不曾嫌弃小女子,不如,不如陪同小女逛寻这夜市一番,如何?”

    “………”

    姜禛并未听清陈译接下来的回答,他同姜沈的回答,她在此刻逃离了巷脚,逃离了两人,似是让步,退步,为赠两人一场因缘一般,无私,但,其实只是无奈罢了。

    姜禛一连穿行而过了几个拐角,这当子已是抵达了闹市之中,重新回到了此处,这是她第一次婉拒他的地方,亦是今下放手的地方。

    为何那姜沈会于此处?姜禛不知,但她在那偷摸之中,那一瞬间,她感觉,姜沈似要比自己更好,并非对于品性论调,而是对于他,陈译。

    姜禛渐起的脚步声尚还算稳当,只是慢慢往后,脚步之中似夹杂了些许嘀嗒之声,越来越乱,越来越湿润,几步踉跄之间便是跌落于地上。

    点点水滴寖入了姜禛的衣袖,裙摆之中,落入了她的心头之上,迷茫间再度起身,朝向四周观望而去,皆是模糊,似有东西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很是冰凉,很是细腻,是自己的泪水。

    姜禛挥手便是将那思念了许久的丝巾丢弃到一旁,而后远离,不做回头,不做念想。

第十八章 凄泣美了红妆

    “抱歉,姜沈姑娘,在下已是有约之人,方才便早早等候在这儿了,我所期之人虽未现身,但,我愿不间守候在此,故而无法陪姜沈姑娘寻这闹市了,抱歉!”陈译同姜沈坦白道,话语之间亦有歉意流露而出,虽为婉拒,但也着实令得姜沈体面。

    “所期之人?那……那这所期之人乃是何人?可否告知小女一二呢?”姜沈明知故问道,虽不愿在陈译面前提及姜禛,但,旁观者皆自清,入局者皆自迷,姜沈此刻亦是不能自已。

    “她,其实,算为我的一位旧友吧!”陈译如实答道,自落水之日起,便不时有回忆涌现心头,不曾相遇却已是相知,怪哉。

    “旧友?!那是为重逢而会吗?”姜沈不明所以道,自己同他相识不过单月罢了,而那姜禛亦是如此,怎的就变旧友了?

    “嗯,确为相逢而会,我,很想见着她,很想与她谈天说地一番。”陈译如实说道,

    眼下的他,或为思绪,或为眸光,均未落在这姜沈身上。

    念想,扶晚风而起,踏流云而行,随星辉而下,在那远方的灯火伊人处,自有一道身影往来,浮现心头。

    名为向往,名为思念,名为姜禛。

    与姜沈暂做告别之后,陈译这会儿仍是站立原地等候,只愿这姜禛能同先前所想那般,现身在自己的眼中。

    “爷,爷,别介,小的也尚不明了,这昨儿个可都同那丫头许诺好的,怕不是她出尔反尔了吧?!”汪烨惊疑道,而他所述之言中的丫头,自是那小韭了。

    “爷,咱个要不再等等?小的寻思那姜禛姑娘并非爽约之人,或许,单单只是忘时了。”汪烨同自家主子劝说道。

    “呵呵,我瞧见她时,她也不似会忘时,但,她这也不是头一回拒绝我了!”陈译自嘲出声,自己为何如此这般?为何如此讨姜禛生厌?为何?

    陈译在这儿静候了好半晌,却始终未见着姜禛现身,心灰意冷之下便也作罢了,便也放手了……

    今儿乃是立夏,五月初五枝儿抬头,初春所植,当夏而立,故为立夏。

    今夜既是为了贺喜作物生长,亦是为了暂告旧春远去,自穹夜之上先是掠过一道花海,而后在众多看客的瞩目下绽放。

    一瞬一息之间,点燃了整片夜空,星斗群烁在上,花火青烟在下,互相为其点缀,衬托。

    颇为悦目的灯火,映入姜禛眸中,落在姜禛身上,似那遗落盛世之外的孤者一般,能感觉到的,唯有虚情悲想罢了。

    围绕其身旁的看客,眼下虽而欢叫,虽而乐嚷,但,自姜禛看来,他们不过是吵闹罢了。

    ——我这是咎由自取吗?

    姜禛独身一人坐落河畔之上,观向远方云端之上的花火,很美好,而自己,却很糟糕。

    ——亦或是自作多情吗?

    将身体蜷缩而起,将双手探出环抱住了膝盖,环抱住了大腿,环抱住了自己。

    ——我,此刻在哪?

    垂首而下,将脑袋落在膝盖之上,似为保护自己,似为安慰自己。

    ——你此刻,又在哪?

    又为一丝想念化惆怅,又为一滴眼泪化悲凉,落在了她的锦绣之上,落在了她的青丝之上。

    点点泪水晕扰着她的红妆,两道琼脂自眼角淌落而下,遮掩住了她的泪痕,滴滴晶莹附着面颊之上,湿润了她的粉墨,丝丝情线参杂交纵,囚困住了她予陈译的臆想。

    ——我悔了,再一次,悔了。

    自姜禛身后似有一阵晚风拂去,甚是温暖,甚是轻柔,为她祛除了大致的凉意,为她抵御了大半的嘈杂。

    脚步声渐行渐近,那眸光俞探俞烈,姜禛抬头望向前方,瞧见眼下早有一人,出现在了自己身前。

    那人虽是不语,却见嘴角上的笑意很是清楚,他进而上前一步,走到了姜禛身边,依旧如此沉默,单单是看着她,似要使眸光为其擦拭去脸儿上的泪水。

    他伸出手来,落在姜禛面前,虽依旧不语,但姜禛已是知晓,他这是在示意自己,欲牵她而起,欲牵手而立。

    犹犹豫豫许久,她终是伸手而出,指尖轻滑过他的掌心,而后被其牵起,再是十指紧扣。

    虽不曾言语,但当下二人的眸光,往来交织,似在诉说着什么一般,似在埋怨着什么一般。

    “你,为何爽约了?”

    “我去到那儿了,也见着你了,还,见着二姐了……”

    “所以,你就逃了?”

    “嗯,我逃了,而你呢?!为何二姐她,她会在那儿?”

    “她,讲是偶遇,如此。”

    “真的吗?”

    “嗯,她是如此同我讲的。”

    “……”

    “那你呢?,你又为何会在这儿呢?为何独身哭泣呢?”

    “因为,因为……”

    姜禛转身又欲逃走,似是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一般,或者,她能回答,但不愿回答,亦或者,她羞于回答。

    唉,大可不必,大可不需,这犯了事儿的主儿方才如此矫情,估摸着姜禛也是那犯事儿的主儿?

    陈译此番并不打算再留遗憾,伸手便是抓住了姜禛。

    只是她的手,似锦似雪,冰肌之上的棉柔,玉骨之下的娇弱,皆让陈译这会儿不敢做力,生怕疼了她的手,生怕惊了她的心,只得寻声片刻后,轻声询道:“你能不要再逃了吗?”

    姜禛那燥乱的心跳声碰碰作响,同她那喘吐而出的呼吸声,此刻交相缠绕,扰了自己的心。

    姜禛张了张嘴,却并未曾做声,仿若失声一般的呆滞,日里的轻吐珠帘,此刻,皆为空白,唯有思绪仍在悄悄作怪。

    但见脸颊之上的两抹红润,并非是那晕开的妆容,而是更加深处的粉嫩,埋藏在肌肤之中的红晕,姜禛,她害羞了。

    倘若令陈译见着了,她此刻的模样,想必,只愿那天空做美,好好的雨过一场,愿那雨水化清她的妆容,让自己好些瞧瞧,看看,她那含羞在内的素容。

    “你,你在这儿稍候我片刻,我,我,一会儿便回来。”姜禛颤声说道。

    “你,不会又将我一人晾在这儿吧?”陈译有些犹豫的询道。

    “不会的,这次,不会的……”姜禛答道,似有几许娇柔之音婉转其中。

    “那便好,我在这儿等你,你若不归来,我亦不离开!”陈译同姜禛许诺道,同时将手撤下,待姜禛离去。

    “嗯,这次,我速些便回。”姜禛言罢便是抬脚朝远方跑去。

    一路而来的走走停停,对于姜禛来说皆是梦幻,过往两岸的旅人,善好,街肆两旁的灯火,灿烂,夜空两际的花火,美观。

    眼下的姜禛看哪,瞧哪,哪哪都为顺眼,舒心畅快,起步轻巧,心中如是这般想着,享着。

    她知晓的,并不为这个世界所美好,而是因了那少年方才美好。

    他入了她的眼,亦眼里有他,自是万般美好。

    姜禛自远处重是行来,俨然一副倦怠的模样,喘着大气,身子似也有些轻落,定是累着了,不愿再让陈译久等,亦不愿再让他对自己失望。

    “这个……这个……赠予你的……谢礼……”姜禛弯腰蹲下,说话之间伴着粗气,颇为劳累的样儿,但见边说边是将手伸出,抬起,手中似握有一个类似荷包样的东西。

    “这是?”陈译接过她递来的谢礼,转眼便望向蹲在地上歇息的她。

    “你,你,自己瞧瞧吧。”姜禛这会儿子算是平息了些,言语之间亦是寻常了许多。

第十九章 你愿亦为我愿

    陈译轻拾起荷包,虽不见得为何贵重之物,却是姜禛赠予自己的,自当珍视三分才是。

    待得剥开迷雾,寻见日出,这会儿方才瞧见,乃是一条菊幼色的方巾。

    但见方巾表面,一丝一缕,尚存些许泥垢,入手之时,亦有稠腻之物附着其上,估摸着应当是先前,姜禛将方巾丢弃至街角时所沾染上的。

    见他已是将方巾置在了手中,却并未出声,不做眼色,不做评价,生怕他是嫌了自己的谢礼,眼下竟是逐渐的慌乱了起来,踌躇了起来。

    恍恍惚惚之间,两只小手早是十指相触,揉搓到了一块儿,如那犯了错事的孩提一般,不敢抬眼直视陈译的眸光,似在紧张,似在害怕,似在逃避。

    “你……你不喜这方巾吗?”姜禛低垂着小脑袋,询道。

    虽尚未知晓他的心意,可这会儿子的言语,却已是颇为的失落了,似笃定他厌了自己的谢礼一般。

    但,愿他莫要厌了自己便好,姜禛如此念道。

    误入情局之人便是迷茫的,姜禛自有一份或卑或羞之色流露而出,在陈译的面前,也唯有在他面前方才如此。

    “不,没有的事,这方巾着实讨人所好,我很是喜欢,多谢姜禛姑娘的谢礼!”陈译连忙拾起了自己先前的疑惑,将这方巾速些收回了荷包内,揣入了衣袖中,似待那稀世瑰宝一般,将其珍藏起来。

    “真的吗?”姜禛闻言终是抬眼望向了他,心中的一块儿大石亦是落了下来,再瞧瞧她的嘴边,到底是挂上了一丝笑意的。

    “嗯,真的,这方巾乃你赠予我的,如此,方才独特!”瞧着姜禛那羞涩的模样,着实惹人怜惜。

    面颊上的泪渍虽已退去大半,可那一抹羞红却仍是清晰可见,看着,瞧着,皆是说不出的诱人,只想好好地安抚其一番。

    都依你,都依你。

    “嗯……”姜禛低声答道。

    言罢,竟又是相继沉默,彼此皆是不语,再见姜禛将头撇去一旁,或许,是因了自己眼下的窘况吧。

    不愿让他瞧见自己那晕红的脸颊,湿润的眼眸,以及那尚存些许暖色的泪痕,如此不堪的模样,如此不堪的自己,姜禛皆不愿他见到。

    “你无碍吧?”她方才那般的种种举措,丝丝细腻,皆是入了陈译的眼,或者说他的眸光,从始至终便未曾从她的身上移开,姜禛这会儿的思绪,陈译尚也能知晓一二的。

    “无碍……”依旧如先前那般的窘尬,令人不得自在的氛围,即便如此,她却仍是不愿就此离去,不愿自陈译的眼中消逝,还想再多瞧瞧,多看看他。

    “那,要不,要不我送姜禛姑娘回家吧,如何?”陈译转念说道,见她思量了半晌也未开口说些什么,保不齐是为难了,如此,那倒不如先送她回家吧,陈译如是想到。

    自己今儿个夜里早是知足了,能看见她,能同她说说话,如此便够了。

    “不!不要……再等等……再等等。”姜禛急声答道,陈译或是知足了,可姜禛却还没有,她可还想同陈译多交织几眼呢。

    ——木头!笨木头!

    “那好吧,若无事,不妨咱们逛逛这灯市,寻闹一番,如何?”陈译提议道,

    “嗯……”姜禛答道。

    假若现下他说要去寻那天上的月亮,保不齐她也会跟着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灯之中,琉璃晃晃之下的流光落在了二人的脸上,亦为姜禛脸颊之上的红润粉饰出了一丝暖意。

    陈译走在前方,虽屡次放缓了前行的脚步,但,终是无法待到姜禛跟随而上,终是无法待到她走来自己身旁,而此刻陈译的眼中,亦是没了姜禛的身影。

    姜禛随在陈译身后,走走停停,却故意不追上他,故意走在陈译的身后,只因不愿露羞罢了。

    姜禛那砰砰做响的心跳,急躁的呼吸,同自己那轻飘的步子,如此种种,皆是在告诉她,此刻,自己的面旁之上,究竟有多么的羞红!

    一路的仿徨,迷茫,终是行到了河畔之上,眼前已是无路可寻,姜禛亦是站到了自己的身旁,而不是继续躲藏在自己的身后,终是能好好地瞧瞧她了。

    “你可否不要再藏了?”陈译出声询道。

    “我?我哪有藏?!我没有!”姜禛逞强道,话虽如此,却还是未曾看向陈译,她的眼眸仍在躲闪着,轻飘飘地,自陈译的眼前滑过,仍在逃避罢了。

    “呵呵,那姜禛姑娘可否正视着我呢?”陈译淡笑出声,今晚的月儿且算是圆润的,倘若欲赏那弯月,欲观那玉弓,此刻,还得看陈译的眼睛。

    “不要!不要……”扭扭捏捏了好半晌,却仍是未曾将头抬起,未曾抬眼凝向陈译。

    “哎呀,既如此,那定是姜禛姑娘不愿见着在下了,唉,那在下还是先行离去的好,告辞!”陈译趣声趣语道。

    当下这会儿,但凡有点眼力见儿的,皆能看出他这不过是在打趣罢了,可偏偏好巧不巧的,唯独姜禛竟是当真了。

    “别!再等会儿,你……莫要离开……好吗?”姜禛转身之时,却是看见了陈译即将离去的背影,忙不歇地伸手拉扯住了他的袖角。

    这般牵扯虽很是无力,可到底还是留住了他,令他无法再离开,令他回身望向了自己,望向了自己的正容。

    陈译终是瞧见了姜禛的正脸,终是能好好的,仔细的,赏个彻底了

    “你的脸……”但见她的哭妆犹如布染,犹如晃月,虽是晕扰了大半的胭脂水粉,却也不失三千佳人那凄美的韵味。

    似泪痕,似眼红,点点滴滴落下,附着在了面颊之上。

    陈译观着泪渍,能够颇为清楚的知晓,曾经的她,泪水流淌而下时的痕迹,轨迹……

    仿若一抹惊鸿落在了青红的莲花池中,虽激起了一片涟漪,却也未打扰这莲花绽放时的美丽,亦无法打扰姜禛在他眸中时的美丽。

    “你!哼!……”她与陈译已是对望交织了好半晌,这会儿方才回过神来,埋怨的话儿不断道出,却也不忘将自己的面容重新遮掩起来。

    在他面前到底还是怕羞的。

    “不用的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你的哭妆也很是好看的。”陈译说道。

    自他的话儿道出,伴随着一阵暖风,吹入了姜禛的心中,安稳着她,鼓励着她,温暖着她。

    “哟!快瞧哪!那不是姜家的小祖宗嘛,怎的了?竟也有郎君愿护在她的身前?莫不是在做伴吧?!”

    “呵呵,讲笑了,必不可能的,定是那姜家的煞星又生事了,眼下被那少年郎领去赔罪的!”

    “不错,定是如此的,先不讲这煞星有多惹人生厌,必不可能有人与她为伴的,即便真是如此,那亦不会垂头丧气的随在人家身后,定是惹事了。”

    “嗯,赞也,定是惹事了,到底还是个扫把星罢了。”

    …………

    先前藏着小脑袋,不过是不愿陈译瞧见自己露羞罢了,而她这当子垂头丧气的样儿,则是因了这四下而来的非言非语,甚是酸楚。

    倘若日里无事倒也寻常,种种他人的言语,自是入不了姜禛的心,这一天儿天儿的,终是一副大大咧咧的做派。

    只是今下却有所不同,陈译尚在自己的身旁。

    他人对自己的诋毁尚能一笑了之,不过是嚼舌根子罢了,但,若是传入了自己在意之人的耳中,因此令他远离了自己,甚者厌嫌了自己,这方才是姜禛所忧心的。

    无奈,她只得继续藏匿在陈译身后,见不得光亮,且算是自己头一遭如此吧,在众人面前如此这般的难堪。

    “姜禛姑娘,你似乎很是出名呀,他们可都晓得你呢,呵呵。”这不合时宜地说趣,虽未有恶意,但,自姜禛闻来却如同在嘲笑自己一般。

    这嘲弄的话语也好,笑声也罢,倘若自他人口中吐出,尚还能忍受一二,但,却是他,陈译……

    姜禛俞行俞浅,似是无力了一般,只得踉跄了几步,而后颇为吃力的继续跟随,眼下自己的心绪也好,境况也罢,皆不算好。

    自有一束光芒照耀着夹缝丛中的野花,亦有一丝温暖治愈着仿徨中的姜禛,但闻一道声音自身前传来:“姜禛姑娘,咱们快些回家吧!”

    闻言抬头望去,却是瞧见陈译抬手捂着耳朵的样子,着实有些稀罕。

    他这会儿可是什么也闻不见了,除了姜禛的声音。

    只因他不愿知晓,那些姜禛不愿自己所知晓的事情。

    你愿亦为我愿,倘若你有所怨,我亦同有所怨。

第二十章 心花怒放之下

    “你这是做何?”姜禛方才已是落了酸楚的,自四下渐声渐起的诋毁与污蔑,倘若日里姜禛定要夺声反驳一二,但现下,陈译便在自己身前。

    羞怯的眼眸只得撇向一旁,踌躇了好半晌,却也未能开口说些什么,无奈,默默忍受着吧。

    但见陈译却是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面旁之上亦是挂有点点笑意,同他的眼眸一般,很是灿烂。

    “这儿太过吵闹了,我怕闻不见你的声音。”暖人的话儿自他的口中道出,似棉似絮,轻飘飘地,落入了她的耳中,引得姜禛好一阵的酥麻,甜腻。

    明明只是如此简浅的一席话语,却是抚去了姜禛心头大半的苦楚。

    “呵呵,你当真是如此的伶俐,莫非……你日里亦是如此?如此哄骗女儿家的吗?”她淡笑出声,眉目间的月儿终是挂了起来,嘴角之上渐起的一抹涟漪,亦是惹得陈译留目欣赏了好一会儿子,甚是养眼。

    “自然不是,其实这话儿,我也是头一回说。”陈译散去了眸光,自姜禛那扰人心弦的笑意之中脱离,随即回答道。

    “嗯,我信你!但,你大可不必如此,手一直举着会累的,你还是放下来吧。”她说道。

    边说边是轻快着步子,这会儿已是到了陈译的身旁,不再逃避他,亦不再逃避自己,二人的距离亦是更近了些。

    “那好,那便依姜禛姑娘的意思吧。”看来是自己多次一举了,陈译如是想到。

    当双手自耳畔撤下时,四面八方忽来的谩骂同非议声,顷刻之间入耳,各色的眸光亦是落在了二人的身上,或鄙夷,或轻蔑,如此种种却皆是被陈译所无视了,只是自顾自的走在她的身旁,陪在她的身旁。

    “你难道就不为好奇吗?为何我会如此地惹人生厌?”此话刚是吐出便悔了,这不就是自己揭自己短吗?

    到底是好奇心在作怪,她想知晓陈译的心意,更想知晓他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好奇,但我更愿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可没那闲茬儿去留意这些非言非语,不过是群嚼舌根子的人罢了,无需在意。”陈译如实说道。

    每每入眠之后,每每入梦之后,自己的脑海中皆是她的身影,自己的喜怒哀乐皆是因她而起,因她而落。

    “是嘛,不曾想到……你竟会如此……”话未言罢却是沉默了,二人一路走来,这会儿子已是到了姜府门口,自己亦是到家了。

    “你到了。”随意的三个字吐出,似有不舍与期待夹杂其中,字字如珠扶摇而上,自半空之中旋停了片刻后,乘着自己的念想落入了姜禛的耳中,而后姜禛给予的答复为:“你日后还是莫要再称我姜禛姑娘了,我并不喜这称呼,你……你往后便唤我瑶瑶吧。”

    “瑶瑶?”陈译自口中,心中,重复道,默念道。

    “嗯,乃是我娘生前同我取的乳名,你还是如此称呼我好些。”姜禛言出便是随去了一抹羞色,好在已是临近家门了,姜禛当下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若要难堪那便难堪好了,若要含羞那便含羞好了,话儿已是道出,也是不留遗憾了。

    “嗯,瑶瑶。”陈译唤道。

    “嗯,瑶瑶在。”姜禛应道。

    “瑶瑶,你还是快些登门进去吧,莫要染上风寒了。”如此亲切地唤出一位女子的乳名,陈译可是头一回如此呢,当下竟也是无措了起来。

    该说些什么呢?该做些什么呢?他的脑袋却是一片空白。

    “嗯,那瑶瑶进去了,你也速些回去吧,今儿个这夜已是不早了,待会儿若是起了风,你也掂着点身子,可莫要着寒了。”她可是不同与陈译那般的,恋恋不舍的神色依旧挂在面儿上,眸光流转之间,寻见了一圈,可到底还是落回了他的身上,目不转睛。

    流云之下的月影忽隐忽现,映在了陈译的身上,尚在返程途中的他,亦是同寻常男女相会散别后一般,仍在心中释怀着,仍在心中回味着。

    她的一悲一喜,一颦一笑,在陈译的眸中,挥之不去,亦不愿挥去。

    晚风自陈译的面旁吹过,带来了一丝春末夏初时的清甜,拂面之时似都无比的温暖。

    今儿既是解了心愁,亦是结了因缘,眉欢眼笑之间万般皆喜,此刻的姜禛亦是如此。

    待到第二日当早,第一缕初阳洒落进屋内,蝉落鸡鸣之时,她便已是醒了,似是闲不住一般,忙不歇地往屋外跑去,脚步甚是轻快,不会儿便自院内蹦哒了起来。

    再瞧瞧她这欢喜的样儿,不时没来由的傻笑两声,言行举止间亦是无比的自在,风儿是微凉的,晨曦是和煦的,雀声是悦耳的,自己是惬意的。

    “嘻嘻,娘子,娘子,您这是怎的了?何事能把您乐呵成这样?莫不是昨儿个撞喜了吧?”小韭闻见笑声便连忙赶了过来,竟是瞧见自家娘子如此乐呵的模样。

    抬头望向远方天际,却不知在看些什么,是哪飘浮不动的流云?还是那成双成对的鸟儿?这可把小韭纳闷坏了,自家娘子这究竟是怎的啦?难不成是与那少年郎有关?

    “嘻嘻,我吗?我瞧着当真一副乐呵的模样?”她明知故问道,眼下这花花草草,山山水水,不论好歹,但凡入了自己的眼,那便是美观的。

    赏哪,观哪,哪哪都是没来由的顺眼,仿若这天儿瞧上去,亦是比寻常来的广阔了些,湛蓝了些。

    “三娘,您这嘴角可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能不乐呵嘛?”小韭白了一眼姜禛,倘若放在日定不会如此无礼的,但见这会儿自家娘子那欢天喜地的样儿,怕是喊声姐姐她都会答应的。

    “娘子,您快些同小韭说说吧,您昨儿和那郎君,你们,嘻嘻,到底如何了呀?”小韭出声询道,她虽伺候姜禛的时日不多,但能见着自家娘子如此开心的模样,她亦是心喜的。

    “呵呵,就不告诉你。”她轻笑道,并未告知小韭,自己昨儿个夜里同陈译的经过,只是独自一人继续回味着,品尝着,期待着。

    而下已是晌午时分,寻常百姓早是回屋了,或进中食,或是憩息,但见街市走道之上已无人声,着实有些冷清,但,除了这闹坊不为如此。

    所谓闹坊自是赌酒花妓之地,而这江洲的闹坊自称寻乐天,又名鬼也欢,所留之人皆为花客,不论是随性自在的浪子,亦或多愁善感的诗客,甚者是达官贵族遮名而来的假公子,在这儿比比皆是。

    “哟,这可不是姜公子嘛!您今儿个是寻欢呢?还是作乐呢?呵呵……”一名妈妈扮相的中年女子在门前招待道。

    “在下此番既不为寻欢,亦不为作乐,只为……”被唤作姜公子的青年如此说道,但闻话儿尚未言罢,却已是被那妈妈打断道:“只为来同泗娘交心一番,呵呵,我可都懂的,您哪次来不是如此交代的呀,您等着便是了,我呀,这就去寻那泗娘下场陪您。”

    “呵呵,张妈妈聪巧!那便有劳了!”姜公子拱手谢道,而后便是寻了一处无人的肆角坐下,静候着那位泗娘现身。

    约十数息过后,自二楼档口处似有阵阵脚步声传来,寻声抬眼望去,但见一女子缓步走来,身着一席似云似水般的丝绸红裙,无风却能扬起,她走来,每一步都甚是轻盈。

    脚尖点在了绒毯上,宛若那花中仙子轻落入水面之上一般,层层荡漾而开的涟漪,即是他人艳羡的目光,单单这静雅出尘的姿态,便已是尤为引人入迷了。

    女子不会儿便来到登殿之上,抬眼眺望向角落处,那儿正坐有一名青年,此刻亦是朝她望来。

    “泗娘,你来了。”他自打瞧见泗娘现身时起,便是心动不已,似离别许久后的重逢一般,她落在自己眼中的每一副画面,每一处细节,既熟悉,又陌生。

    “嗯,泗娘来了,姜公子已是一个月都未曾来探望过泗娘了,泗娘早是念姜公子念的心慌了,呵呵,如今姜公子那要事,可是办妥了?”泗娘坐到了姜公子的身侧,并抬手引了一杯茶水,递到了姜公子的面前。

    “嗯,且算是办妥了,如此我方才有的时间来看望泗娘。”姜公子举杯轻抿了一口茶水,而后亦是凝向了泗娘,同她说道。

第二十一章 寻花聊妓解身

    “如此便好,能让泗娘瞧见姜公子即可。”话虽如此,可再瞧瞧她那愁眉不展的模样,到底是另有心事的,这娇柔的话儿闻着,似也夹杂了些许的苦意。

    自己何时才能离开这儿呢?亦何时才能与他共伴风雨呢?

    “泗娘,有件事儿我想同你说。”姜泸开口道。

    “呵呵,何事姜公子说便是了,泗娘听着呢。”泗娘到底是在这风花雪月的地儿呆久了,谈笑间便是掩去了眸中的苦涩,眼下依旧活脱脱地一位秋水伊人。

    “泗娘,我此番前来不为其他,就是要来带你离开这儿的,抱歉,让泗娘久等了。”这饱含歉意与愧疚的话儿,他早在一年前便该说的。

    姜泸可是位专情的主儿,倘若日里无事,便也会不时前来寻见泗娘,你来我往久了,二人的心意彼此也都明了。

    而这泗娘也是守情的人儿,与姜泸定下首肯之后,亦是只寻欢,不作乐,日日想夜夜唤的,今儿个终是盼到头了,待到相思化厮守,二人今后终是安心了。

    “姜公子,你这话儿当真?!”泗娘惊声询道,眉目亦是舒展开来。

    “嗯,当真!”姜泸郑声回道。

    姜泸这言出必行的脾性,倒是同他的亲妹姜禛有些类似,都为性情中人,自己今儿个也算未辜负泗娘。

    “如此的话,甚好!甚好!”终是释怀了,笑意亦是挂上了嘴角,喜色亦是爬上了眉梢,泗娘这会儿子的乐呵样儿,可是藏不住的。

    心花怒放之下,泗娘虽想定下心神,可那面儿上的笑容却也未曾消逝过,无用无用,尽兴之时自当尽兴个彻底才是,这藏着掖着的,可不大妥。

    姜泸倒是乐得瞧见她这欢喜的模样,亦是容她雀跃了好半晌,方才说道:“待会儿可是有一位贵人要来的。”

    “贵人?”泗娘探手而出,轻点之下已是落入了姜泸的手中,点点温暖传递而来,丝丝亲腻挠动着她的手心,痒痒的,却也很是舒坦。

    “嗯,此番我乃受贵人之托,行往京都为其打道,此事已了,不会儿那贵人便到。”姜泸回答。

    倘若要为泗娘解身可不是什么易事,说白了还是为钱而愁,或多或少都得三十两银子不可。

    泗娘是个精明的,可即便如此,她一年寻欢所敛拢共不足八两,即这姜泸为姜家内子,无奈,到底三十两也不为小数。

    自己同泗娘的过往,那姜老太太亦是知晓的,凡事处处留心日日留意,生怕他过时真就娶了个花女入门,姜家往前了算也未丢过这脸呀。

    置了一串糖葫芦在手中,姜禛轻起着跳步,荡漾着眼下自己这颇为不错的心情,左是一步,右是一步,哪哪都为一个轻飘,这人儿也是轻飘的,身心具适之下亦是没了压力,说不出的畅快。

    待得过了巷出了街,水心方才追上,喘呼着粗气同姜禛劝道:“娘子,娘子,您,您慢着些,水心可是追不上您的。”

    “嘻嘻,好好好,那我慢些便是。”姜禛品了口糖葫芦,而后同水心应道。

    言罢,竟又是朝前方一个劲儿的奔去,这下可好了,自己方才许下的话便是不算了,又将水心孤零零地晾在了身后。

    “娘子,娘子,您候着些。”水心终归是欣喜的,瞧见自家娘子近时这欢天喜地的疯样儿,倒也没来由的与她一同欢乐了起来。

    “那少年郎究竟对您如何了呀?竟能惹得您如此,真的,真的稀罕。”姜禛不会儿便是到了茶肆下,虽而这地儿的商贩皆不待见自己,都叫嚷着什么小祖宗,扫把星,厌人精,诸如此类的唤她,但瞧着姜禛竟是不为所动,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她何时变得如此好脾性了?

    继续轻笑出声,饮着茶点,偶尔含块糖泌,用个茶饼,皆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惬意。

    一点一滴艳丽落下,而后惊了一片水墨,扰了一席黑白,姜禛心头的画便也有了颜色,斑斓似五彩光晕,而那一抹最为初始的艳丽,便是他,陈译。

    “娘子,娘子,您,您可是歇脚吧,水心随在您身后怕是要跟丢了。”水心晃晃悠悠地到了姜禛身旁,额首上的汗珠早是清晰可见,点点淌下,落在了面旁之上,甚是辛劳。

    “嘻嘻,水心辛苦了,我也想慢些的,只不过,呵呵,不知怎的就是慢不下来。”姜禛坐在茶楼外的露天档口处,眼下正前后晃荡着两只小脚丫子,悠哉,悠哉。

    眉目间的月儿亦是未曾阴过,嬉笑之间便朝四下探寻望去,仿佛这靓丽之下的世界,哪哪都为新鲜的,哪哪都为美好的。

    “娘子,您就同水心讲讲吧,算水心求您了,那郎君究竟给您下什么药了呀?竟惹得您如此这般肆喜。”姜禛此时此刻这疯癫样儿,自水心瞧来可太魔怔了,这能有什么好事呀?竟能让自家娘子如此反常,难不成是那少年郎剪了她的怨丝?断了她的愁线?

    “娘子,您可莫再笑了,水心都瞧见您笑了大半天了,若再笑怕是脸都僵了,娘子……”水心这话儿方才吐露一半,却是见着姜禛出声打断道:“水心,你先回家去吧,不用待我。”

    姜禛招呼了一声便是再为奔出,不会儿已是出街了。

    水心早是瞧不见她了,又得苦了水心了,日里伺候着姜禛,都以安抚勉励为主,如今这天儿可是变了,往后得是学学如何劝娘子收敛些才是。

    姜禛紧随其后,一路遮声挡影前去,见着倒是颇有几分贼相,但见眼眸之下的痴笑却未曾停息过,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内心之中似也跟着躁动了起来。

    待得一处拐角方才停了下来,瞧着那熟悉的侧颜,神采依旧,这会儿子姜禛早是陷了进去,双眸之中净是被繁星所填满,满眼净是他的身影。

    而后,却是,一个转身,进了去,竟是那闹坊!而且,竟为那花妓之地!

    陈译面露为难之色,掂量着步子入了这闹坊,一路穿行而过皆为肆意享乐的人,肆意享乐的酒,这儿的气味似也有些许不同,一处处醉绿情红,迷蓝魅紫,晃悠久了便也会来瘾的。

    待得过了赌坊之中的悔不当初,千金散尽却欲再来,待得见了酒灶之下的醉人真语,爱恨情仇皆现此处。

    花客之中的欢妓坊,陈译站立门前许久,犹犹豫豫了一个春秋,终是狠心抬脚登了进去。

    但见眼前这一幕幕男女之间往来交织的场景,着实有些汗腻。

    “陈公子!这儿呢!”姜泸挥手打着招呼,将陈译唤到了身旁,而后举目行礼道。

    “卑妾见过陈公子。”早是得知了陈译便是姜泸所言的贵人,泗娘当下自也不敢怠慢,连忙行礼道。

    “姜兄别来无恙呀?”陈译点头同泗娘回礼,而后转目望向了姜泸,同他问候道。

    “呵呵,甚好,陈公子呢?在这江洲水乡的地儿,可还住的熟稳?”姜泸抬手向泗娘示意,为陈译敬茶,而后回道。

    “安好,这江洲的人也好,水也罢,皆是不错的。”陈译客气道,坐在对面的泗娘已是尤为小心的,为陈译引了一杯茶水,不敢不敬,自己同姜泸往后的点滴,或还需他照应一二才是,定要好生招待着他。

    “如此便好!那个,陈公子,我此前所求的……”姜泸尚未言罢陈译便早是明了了,也是直接掷手而出,随了一张银票在茶案上,并回道:“这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算做此番姜兄你为我办事的报酬!”

    “一百两?!这可使不得!我不过为陈公子打道罢了,于前于后打满不过四十余日,即先前所约的三十两,其中大半尚都是我同陈公子借的,而今下这一百两银子,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收下的!”姜泸惶恐道。

    估摸着三十两自己两年内定是可以还清的,可倘若是一百两,那便是要耿耿于怀大致七年,如此可是不妥的。

第二十二章 探枝遮柳寻他

    “呵呵,姜兄言过了,这一百两,如何讲呢,姜兄往后定是用得着的!”陈译先些时日便已是为姜泸有所考虑,而他的那句“往后定是用得着的”此言不假,待得今儿夜过,姜泸自会明白。

    “这……”泗娘同姜泸面面相觑皆露为难之色,若说这泗娘现下是欢喜的,那这眼眸之中的困惑疑难之色亦是真的。

    这陈公子究竟为何人?深思而后便是越瞧越似不简单。

    “姜兄,你暂且收下便是,这日里在下或还需姜兄的帮助不是?”陈译可是识这姜泸的,甚者颇为熟悉,每每于诡梦中所现的种种情景,不单有姜禛的身影,亦有这姜泸的现身。

    “如此,那……好吧,倘若日后陈公子有需于我,自定当鼎力相助!”姜泸思量过许久这方才将那一百两的银票收起,重拾起眸光望向陈译,眼眸之中满满的皆为谢意,不可言表。

    这女儿家倒也不乏泛泛之辈,若是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也就罢了,世家之下的假公子身着男装前来寻花问柳倒也寻常,而今下这姜禛却是异类,不仅为氏族之下的千金小姐,更是未曾变装亦是入了这醉欢地儿,甚是引得旁人的侧目关注。

    自这酒池艳羡之地儿倒是不乏方外之人,不时便已有花客认出了这姜禛,果不其然为无教之类,身为女儿家的自爱都尚且没有。

    羞耻!羞耻!

    “哟!姜家的小姐!怎的了?不去那南花楼吃酒,却跑来了这闹坊?”

    “呵呵,一准是没人要了,便只得去那花坊寻些男妓的。”

    “你这嗔子,呵呵,还寻些?!我看呀,怕是没有一个男肆愿意做她生意的!”

    姜禛方才还未察觉有何不妥,只为一心求着那陈译而来,自己与他,为何关系?而他今下来这闹坊之中的花坊又为何事?此前的种种不安,忐忑,皆是因了这陈译,而眼下的羞愧,不适,则是因了自己的无礼,自己此番竟是身着女子扮相便是入了这闹坊,到底还是为他人认了出来,恐怕,日后对于自己的嫌称又该多上一个“寻欢女”了。

    “哟,可为头一遭见着有女儿家前来寻欢的,呵呵,难得难道。”张妈妈挡在了姜禛的身前作怪道。

    “你!莫要挡着我了!”姜禛羞怒之下惊声斥道,眼下已是红润了小半边的脸蛋了,娇羞之色早是攀上了眼眸,此刻,她只愿速些寻得那陈译并与他一同离开。

    “哎呦,这位小娘子可莫要动急了,我呀,乃是这花坊的妈妈,小娘子此番寻来所为寻欢呢?亦是摘柳呢?”如此这般的打扰定是不妥的,再观一眼这姜禛泼蛮的性子,倘若放她进去了,如此,怕得要惊着坊内或在戏水或在云雨的甚多花客,这可是张妈妈不愿瞧见的,眼下或是盛情亦或是问询的话语,不过都为客套罢了。

    “我都不为!我是来寻人的!总之,我这会儿便要进去!你!可休要再阻我!”姜禛急嗔道,眼下似已有些等不及了,于如此场合现身,亦被他人滞于门前,姜禛此刻所承受的可不单是他人那戏谑鄙夷的目光,还有自己作为女儿家的羞愧,如若姜老太太知晓姜禛今下去了闹坊,甚者还欲入这花妓坊,保不齐又得气煞过去。

    一番口舌而后,姜禛却仍为门外站客,几声嘲弄声渐起渐近,令得姜禛又是一阵恼怒与羞愧,但见这攥拳跺脚的捉急模样,与那眼眸之中似淌似现的滴滴泪花,想必姜禛此刻的心境定是万般哭急的。

    其实,大可不必如此,若是独自离去便也无事,但,姜禛念着那陈译,并不愿他现身此等地方,越想便越是糟心,越念便越是焦急,而瞧那姜禛此刻紧握成拳的双手,十指内弦似要将指甲扣入手心之中一般,如此作苦,但凡观见之人哪怕入上一眼便已是深感疼痛,不愿再寻上第二眼。

    无奈,姜禛再一次的行了粗……

    几声叫嚷声散开,现下陈译同姜泸,泗娘亦是留意到了坊外的动静,寻声瞧去,只见着花坊门外似有尘雾扬起,黄霾一片,尚不得知晓于那骚乱之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三人当下虽有怪奇之心,却无那探寻之意,寥寥数眼过后亦是不做他念,只当为闹事一场罢了。

    一个踉跄过后,姜禛终是跌落到了地上,脸颊之上已是落得了些许的尘土,但见那眼眸之中的泪花虽已浮现,却仍是被姜禛此刻的倔强与执拗所吞下,尚为流露而出,但,见那颇为委屈的样儿,同那稍稍沉下的嘴角与眼眉,亦有那似不甘而轻许嘟起的娇玉丹唇,她,姜禛,或许也逞强不了多久了。

    姜禛眼前站有众多围观的花客,此前便为他们出手将姜禛欺落在地,当下亦是再嘲弄讥笑着她,他们的眼眸此刻尚在言语当中,所述之言皆为惩恶扬善之举,姜禛即为那恶,他们亦为那善,如此对待一位弱女子,却并不会令他们有丝毫的愧疚,或许,对姜禛的偏见,曲解,已是寻常了。

    若是某人不为顺眼便要欺凌于她,那,自己又何错之有呢?

    如此,姜禛亦是遭够了……

    “陈译!”

    姜禛于最后一瞬嘶声般的唤出了他的名字,而后,期盼着……

    “这妮子亦是那姜禛吗?为何瞧着并不蛮狠?”

    “这会儿子消停了,方才可还嚷嚷着呢!”

    “不错,还欲动武呢!”

    “这会儿倒是蔫了。”

    嘈杂非议之声虽未有停歇过,但眼下姜禛早是麻木了,并不为所动,自姜禛看来,这些人都为干张嘴不见声的主儿,如有音障囚困其身一般,却殊不知是自己封闭了双耳,亦是逃避罢了。

    一道暖风吹拂其面,似在同她安抚一般,为其擦拭去了大半面旁之上的泥垢,随后探手而出将其扶起,并轻声询道:“你无碍吧?”

    “你……你走!休要动我!”姜禛赌气同陈译斥道,但见手脚之上的动作却尤为的犹豫,无力,明显为气语罢了。

    陈译并未知会姜禛的话语,倒不如说是已估摸清楚了姜禛这丫头的性子了,如此口是心非的模样,亦不为头一次了,陈译更是明了的,便欲直接揽手将姜禛抱起,护于怀中,但见她也并未抵触,倒是嘴上怨的厉害,不时嚷着:“你……你这西门官人,只会拈花散雪……我……我厌你……”

    “你……你待会儿……可要好些同我解释一番……否则……”姜禛这故作娇蛮的寻性着实有些讨人怜喜,话语之间虽充满了埋怨之色,但见此刻自己已是落入了陈译的怀中,当下此情此景似也无处可逃了,索性便从他一次吧,如此想着,姜禛亦是挑手而出,环抱住了陈译的脖颈,而后便是一阵暖风临身,扬起了二人的发丝,将陈译的些许味道送至了姜禛的鼻间,似寻常亦似不寻常。

    如此一幕,姜禛却是记住了,想必也无法忘却了。

    “姜家的千金吗?好生娇丽!”陈译抱着姜禛朝前方行去,不时却撂下了如此一句话。

    待暖风随去之后,独留了一脸惊异之色的花客们,面面相觑虽不言语,但念想却是相同的,皆是自认赠了那“寻花女”一场因缘,巧着罢了。

    “你这探花郎,我厌你……”姜禛躲藏在了陈译的怀中,一路至此仍是埋怨个没完,似有千万倾苦水于心中,定要好好的同他娇作一番不可。

    净是嫌声嫌气的话儿不断吐出,可姜禛的手却未曾放开过,依旧搂着陈译的脖颈,似更紧贴了一些,依旧凝着陈译的眼眸,似更迷离了一些。

第二十三章 猫儿的嘲与弄

    小满的黄昏天儿便如那姜禛的心境一般,稍感燥热却不失适逸,入夜前的黄梦旧阳转瞬之间,便是藏了陈译同姜禛现下的身影,染了一片泛红的桃色跳入了二人的眸中,于同一席光景之中,于彼此的眼眸之中。

    似在怨着情绪一般,姜禛一呼一吸之间,粗乱的喘息吐出,坠落,抚摸着陈译的脸颊,这,便为姜禛的报复。

    斥责的言语太过乏力了,姜禛倦了,染甲已是嵌入了拳心之中,姜禛疼了,眼眸之中的戾气亦是散去了,姜禛善了,如此,便只得用自己的燥息,好好地,惩戒于他。

    陈译抱着姜禛,一路向前走去,而后便是误了花草涟漪之中,怀揣着歉意终是做声道:“瑶瑶,你,身子当下如何?无碍吗?”

    “有碍!甚是有碍!”姜禛颔首低眉而下并不予理睬他的眸光,只为依旧躲藏其中,于他的怀中,于他的眼中。

    “瑶瑶,你还在气我吗?其实,你误解我了,我并非为那寻欢之人。”陈译辩道。

    姜禛环抱住陈译的脖颈,双臂亦是更紧贴了些,自己那惹了红的脸颊,落了粉的丹唇,此刻,离他的下颌甚近,同说道:“我……相信,但!既如此,我仍是心中有气!”

    “对不起!瑶瑶,你,你可莫要再气了,莫要再气我了,好吗?我定会同你解释明了的。”陈译即为致歉亦为安抚的话语吐出,如此,便已是驯服住了姜禛那颗忐忑跳乱的心。

    如猫儿是惹人的,姜禛但凡闻见他的唤声,将那无比温柔的声音变作她的昵字,瑶瑶,登时间便也释怀了,再无他怨。

    “好,我等着你的解释,但!此前,我可得好好的惩你一二!”姜禛怪趣出声言道,抬头寻了一眼陈译当下的窘态,见他正因自己的话语而犯难时,姜禛便是心喜的。

    自己倒是这般的,因他而喜,因他而忧,这会儿看来,他亦是如此的,因自己而愁,因自己而躇,甚好!

    姜禛单是想及此处便是没来由的心满不已,方才仍声露怨气的她,这会儿便是于他的怀中憨痴了起来,那似傻似喜的浅笑声道出,不久前的寒冬便已是暖成了初夏,如此“折磨”即为所幸吧。

    “那,瑶瑶愿如何罚我?”陈译自是巧耳的,当下于自己怀中荡起的傻笑声确是闻见了,猫儿的愿嬉罢了。

    罚?斥骂的声儿入耳却似埋怨的撒娇,捶打着胸膛的小拳头哪哪瞧着都似娇弱的抚摸,姜禛自是舍不得的。

    “罚你于此地一直如此拥着我,你……可莫要……放手了……”姜禛于前倒为一副自信高傲的模样,只不过,这越往后言便越是羞愧,女儿家那娇滴滴的轻柔透耳,仿若晴明蝉嘶之时的落雨一般,点滴声儿渐行渐远,逐渐小去,直至无声儿。

    姜禛似有所忧一般,眼下这神情稍逊复杂之色,既是害怕被其回绝,亦是害怕被其嫌厌,都讲妻女如敷袄,自是要为男郎分思解忧才是,可自己呢,倒是从未替他有所解数,相反,尽是添愁。

    不好是不好,但!自己倒也不是他的妻女。

    尚且不是。

    “好!”陈译并无深思便答应了,反倒为合了他的意,惹祸于她竟得一番嘉奖,这妮子可着实可爱了些。

    “可是你说的……莫要悔了……”姜禛含首落下,将头亲抚上陈译的胸膛,先为阖眸轻蹭,后为沉心而嗅。

    余晖之下的味道似要更美一些的。

    姜禛于自己怀中胡闹的行径陈译自是有所察觉,但见陈译引了一抹远方穹际之上的天色,坠于了姜禛的眼中,霎时扰人,这可惊着了尚在自己怀中嬉戏的姜禛,羞涩道:“你!不准望向我,不准!”

    “好好好,都依你成了吧?”笑意爬上了嘴角,月儿挂上了眉梢,他倒是未再望向怀中的姜禛,但眼下,姜禛却是无法自他的眸中逃脱,目不转睛。

    “对了!你!你为何将那木牌赠于她?!赠于我二姐?!”姜禛转念想道,这也为自己的一个心结。

    解铃还须系铃人,而自己,却也落入了这系铃人的怀中,怪哉,妙哉!

    “赠予?我可并未赠于她,倒是系在那长亭之上孤单了些。”陈译解释道。

    “那,你是如何看待我二姐的?”姜禛忧奇道。

    “见她修饰了一番我书于木牌之上的词句,不错,文采尚好,于此并无其他了。”陈译如是说道。

    “修饰?她?你!你这木头!”姜禛羞怒斥道,不时便有绵柔的拳打声落下,很是娇嗲乱人。

    “那木牌之上的字乃我所添!木头!”委屈的话儿垂下,扰得陈译的耳畔好一阵麻酥甜腻。

    “瑶瑶,为你所添?!”陈译不可置否的询道,日里这丫头也就搁自己眼前观着像个淑家,也难怪会被不识之人唤作“祖宗,”却也未曾料到她的书笔如此不赖,顶好或且不妥,但,善好定是有余。

    “嗯!是我瑶瑶所添的!你,你给我记牢了!”这略显自擂的话语亦是引得姜禛有些羞涩,可自己更不愿被陈译误解。

    自己不无温柔的一面,自己亦不无细腻的一面,愿,他能理解。

    “好……”陈译言未露全便是被打断道:“呵呵,陈公子,你怎么……三妹?!你们……你们……”

    姜泸执手与泗娘行于远处,但见彼端身影颇为熟悉,便欲寻至眼前一探究竟,怎料,竟是自己的三妹,而且这体姿可着实腻歪了些。

    “二哥?!你……你怎么会于此处?我们只是……只是……”姜禛方才虽也有所羞色,但好歹只为一抹嫩红罢了,但见眼下姹红魅现,染了整片姜禛的脸颊,如丹红落啼一般的醒目,倒也是惹人的。

    姜禛刹那之时便已于陈译的怀中蹿出,此刻身巧如豺,毫无先前那般于陈译怀中的娇柔,如此反差着实引人生疑。

    “我并不认识他,为真的二哥!”姜禛羞急道。

    打小便与自己二哥关系亲密,于二哥眼前自己都为一副混世赖女的做派,毫无姑娘家的矜持,可现下,却是被二哥瞧见了自己如此娇气撒腻的模样,这,这,自己往后可该如何面对自己二哥呀?!

    羞煞已!羞煞已!

    “三妹,你……呵呵呵,大可不必!大可不必!呵呵呵。”纵使姜泸万般思索定也不曾想道,同自己三妹相聚之时的情形竟会如此,弄人呀,喜人呀!

    “呵呵呵,三妹呀,你可算是熟了呀,终于有人许了,这可是令得你二哥我呀,好生的感慨呀!”姜泸打趣道,自是为姜禛心喜不急。

    “二哥!你!你莫再嘲戏三妹了。”方才虽说不识于陈译,但见此刻自己这动作倒是实诚的,惊羞之下也只得藏匿在他的身后,不时探寻而出一个小脑袋,瞧瞧二哥,再望望陈译,如此这般的窘尬,着实挠心。

    “三妹呀,我的好三妹呀,你或还尚不知晓,你二哥我呀,同这陈公子可是刎颈之交呢!”姜泸似是在拿姜禛寻乐一般,依旧打趣着说道。

    “你们俩……认识?!”姜禛方才意识到,自己往后恐都无法再以寻常心面对这二人了。

    一个为自己唤作兄长实作闺友之人,一个为自己所牵挂在意之人,但,他们却也为挚交,自已今后该是那小祖宗呢?还是那娇滴女呢?

    “不错,我同瑶瑶你的二哥为挚友,呵呵。”陈译瞧见那姜禛,这会儿正有些紧张的躲于自己身后,两手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似惊似羞,好生有趣。

第二十四章 欲询寻个答复

    “瑶瑶,我同你二哥此番现身花坊,只求议事而已,可莫再胡想了。”陈译回手探去,将躲藏于自己身后的姜禛牵至跟前,示意让她莫要再摸索自己的袖裳了。

    “什么?!二哥也去着那花坊了?!二哥这可学歹了,莫不是这木头坏了二哥的?”姜禛朝陈译鄙去一眼,那回讽的趣声趣语可着实冷了陈译。

    但见眼下姜禛这可巧的笑颜,执手而上缕了一丝秀发于脸前把弄着,不时便落在了嘴鼻之间,似扮那老翁的髭毛一般,嘟嘴轻许,撅了一滴粉嫩于唇前,活脱脱个小娃扮乖的模样,确是惹人的。

    “呵呵,我们一不为寻花,二不为作乐,何坏之有?”姜泸行上跟前敲了一响姜禛的小脑袋,这妮子的禀性亦是比自己撒活多了,他人的兄长皆受尊戴,可姜泸却是被自己的亲妹寻了乐子,无奈,无奈。

    “呜──二哥你!哼!那你们论事便论事,关系那花坊何干?”姜禛藏首蹲下,而后抬手捂着自己的前额,方才便是被姜泸赏了个弹响,嘣脆之声渐散,但瞧一点朱砂浮现于姜禛的眉心侧上,只是,这朱砂可着实晕散了些。

    “因为她!”姜泸将一直不曾开口的泗娘牵起,并单手探出将她拥入了怀中,亦同先前姜禛与陈译那般的亲腻。

    “泸郎……”泗娘被这忽如其来的温暖给惊了一个踉跄,但而定下心绪亦是默默接受着,享受着。

    “二哥,你莫不是……”姜禛似懂非懂地探了数眼,瞧见这女子的扮相,再思寻了一番此前二人的话语,她,莫不是那花妓?

    倘若为真,那,自己这二哥亦并非是滥情的。

    “不错,三妹,你……可有话要言?”泗娘的身份并不荣光,甚者有些低卑,自是担忧往后回了姜家,这泗娘定少不了被旁亲所嫌夷,再望一眼泗娘,似也有凝重为难之色,捎上眼眸。

    姜禛,自己的亲妹会如何做想呢?

    “这,自是二哥的自由,喜欢便是,三妹我是别无想法的。”姜禛倒是不为所忧,短暂的惊扰过后便也是能够理解,自己不也是如此执拗的吗?

    崔氏拾起了一捆麦菜,挑了几眼生幼的芽根弃之不用,而后便是妥当入袋布里,这姜泸回了姜府倒不为是贺事,只是那姜老太太并不表喜,究竟还是嫌了那泗娘,花妓的身份少不受人白嗔,泗娘自也明白,自己虽为姜泸的爱意,可终究是不为光彩的。

    昼饭之时姜禛此刻并不于姜府之内,这几日她都是勤快的,不日便是蹿跑出去,那面儿上的笑意似也刻入了模子里,不论何事皆能乐呵一番,姜老太太也是宠着姜禛,去便去吧,到底是乐得瞧见姜禛这欢天喜地的痴样儿。

    但瞧见蹦着舞着奔出的身影,若并非姜禛亦还有谁?姜禛可是懒上这陈译了,自知晓了这陈译居于五洲府内,便是不时登门寻他。

    面面见着,瞧着,盯着,眼眸之中皆为他的身影,耳畔之内皆为他的撩音,手心之上皆为他的触感。

    汪烨于草堂暗阶之上翘着二郎腿叼着细苇枝,吹呼了好半晌方才消停,那彼端的闲云自是汪烨此刻的闲心,悠哉悠哉道:“畅呀!这爷是有人伴着了,老子也是清闲了。”

    汪烨倒也算为那闹坊之中的熟客了,同那张妈妈更是活络,若是放在那头些日里自己定是无时前来的,这不是被姜禛那丫头抢活了嘛,内爷也知乎不到自己了,自是大把闲时待自己挥霍,甚爽!

    张妈妈单是瞧见汪烨这大主顾便是彩了脸的上前热情道:“哟,汪嘚爷,今儿个也是来着呀?”

    “那是,快些命那踩水娘出来候候爷,这乏天的,潮的很。”汪烨撇去了些许嘀嗒,亦不知这是受潮了还是汗珠,春末的天儿总是惹人不舍的。

    “好些!好些!汪嘚爷您稍着,老妇这就给您唤个去。”张妈妈的眼眸之中总挂着月儿,盛情倒是不假,张妈妈也是聪明的,何人何时何事,她自是明了的,伺候了异色花客小半辈子了,门清的很。

    汪烨这鼠样倒是独特的,大多的花妓自是有所顾虑,唯那踩水娘独是不吝啬自己的,每每与她一同欢乐,汪烨皆是卸了个身心轻快。

    “汪作郎!滢滢来了!”汪烨自楼座处瞧去,已是见着了那踩水娘,相同的暄蓝色裙裾,依旧是笑得一个花开月落,而这踩水娘亦是她的官名。

    踩水而过不沾衣,处处留情人自喜。

    汪烨同谁客气亦不会同这踩水娘如此,没等这醉酒入杯自己倒是先唑了小半壶,而后红着脸畅快道:“舒坦!滢滢来!同我好些沦醉一番。”

    但见这汪烨刚起的兴致还未宣泄个欢乐,便是被对二楼处的争执声打断道:“前先时那女子呢?就是那寻欢女,快些!速引出来!爷爷我今儿个便是赏她了!”

    似有些入醉的公子哥癫晃着脚步,那斟满了黄酒的酒提尚被其握于手中,不时便抬手饮入口中,嗞凉之下这胆儿也是越见肥厚,尽是要点名她女为自己作乐,而那她女亦不是这花坊中人。

    “你说……你说她叫姜……姜什么?……嗝……嗝……”方才小半提酒下肚,眼下已是醺了,步伐轻飘,身子亦似那晃烛一般,曲身摇曳,生怕他哪时便跌落了下去。

    这楼上尚在闹腾这呢,可底楼之中的汪烨却是闻了个明白。

    ——姜禛?内丫头头些日确为闹了一番花坊,莫不是……

    “汪作郎,您寻思什么呢?”踩水娘入了汪烨的身,此刻正坐靠于他的大腿之上,后背一靠,头颈一仰,便是亲近了汪烨的胸膛之上,耳边,嘴角,那似细水涓涓一般,溺人的问询声自是流入了汪烨的耳畔,却后便是一阵润心,不得神稳。

    “滢滢可是晓得那人是谁?为何要寻这姜家的人?”汪烨好奇道。

    “内位爷呀,乃是咱们这儿河提官的子嗣,是……大儿子吧,刚满了年便是这儿的常客了,有几回呀,他爹爹董大人都来我们这逮人了,可不没得管嘛,今儿个不就又来了嘛。”滢滢口吐珠帘捲着汪烨的心绪,这话的内容嘛,倒是没听个完全,但见手头之上亦没歇息过,已是搂在了踩水娘的腰间,将过头埋入了滢滢的发丝之内,似在嗅着味道一般。

    “呵呵,汪作郎讨厌,咱个还未入房呢,这会儿不还得醺酒嘛,怎的?莫不是汪作郎急切了?”汪烨那粗喘的呼吸落在了踩水娘的后背,后颈之上,也是扰的她好一阵痒痒。

    “那,这董家之子为何要寻内姜禛呢?”汪烨继续询道。

    “估摸着是前些日那姜家的小千金作闹之时,被内位爷瞧上了吧。”滢滢一指勾出,边作言语边是轻抚起了汪烨的下颚,将他引到了自己的朱唇之间,而后便是如那沉海的溺者一般,抱住了身前的浮木,亦抱住了身前的滢滢。

    姜禛单脚担起,舒坦了一下自己的小脚丫,那脚趾头儿勾动着陈译的衣袍,似夹似扣的搅动着陈译的衣角,尽兴的打扰着此刻的陈译。

    但见那巧足又是抬起,而后落在了陈译的怀中,浮光照映而下,似在姜禛的足肢上渐起了一般薄冰,白皙剔透,莹滑嫩粉。

    “好了,休再闹腾了。”陈译揣手将姜禛那只露于自己怀中的小脚丫,捂入了自己的袍袄之中,而后单手扶遮其上,生怕让这姜禛见着寒了。

    “那你可是轻的些,莫疼着我了。”陈译现下正为姜禛手心之上的凿伤抚药,这伤说来也是自愧,乃是当日姜禛愤绝之时柔荑攥拳,扁爪所致,染甲内弦嵌入了手心之中,刻入了皮肉之内。

    “好好好,瑶瑶往后可莫要再闹腾了,你个女儿家倘若手上留了暗疤,那可不为美的。”陈译完指轻点,将薄贴敷于了姜禛的手心当中,入触冰凉,霎时激了姜禛一个哆嗦,而后便是依旧眸中含月望向了陈译。

    “那,那,倘若瑶瑶真的留疤了,译郎会嫌于瑶瑶吗?”姜禛渐起渐落的笑颜,陈译自是有些过悉了,这几日每每望见姜禛她都为一番灿漫的笑意长驻于嘴边,好一个乐活,而今下,确为头遭观见她如此谨肃的神情,她尚等待着陈译予自己的答复。

    而这答复,似对她来说很是重要。

第二十五章 星烁离了眼眸

    “二郎!二郎子!”吴妈妈将热腾的饭菜于盏板上拾起,准备置上饭桌,可估摸了一圈亦是未寻见姜泸同这泗娘的身影,瞅着桌前的饭菜可是今儿个姜老太太亲自备的,天上飞的酱乳鸽,地上跑的火烧驴,水里游的甜口鲟,可都为姜泸日里所喜的,姜老太太自是记得具体,记得了然。

    这各色佳肴已是香了个寖彻,白灼的热气渐起渐淡飘散而出,似要将姜泸同泗娘所寝的居室入味儿一番。

    这色尚为引人的,这香亦是馋人的,可这味儿,是何好歹就不可得知了,品不到的美味终究是假,能填饱肚子方才为真。

    吴妈妈亦是无奈的,难得这般,却又如此,这可如何是好呀?

    姜老太太确是心软的,虽对那泗娘言表不善,可到底是同为熬过苦的人儿,自是知晓泗娘这些年的酸楚,若是离了那花坊定是受他人的冷眼,厌恶,或遭为非好色之人的羞弄,欺辱。

    可,终归是花妓出生,自知自命,自作自受,罢了,无人会对卑贱之人投以怜悯。

    这些时泗娘居于姜府之内可是糟心的,头几日每每到了点儿,姜沈同罗氏,崔氏等人已是齐于鹤归堂,眼下已是欢聚而食,但见那泗娘仍是独身缩于屋头之内,并无人唤她,可怜的人儿,甚者于昨儿个颗粒未进,饿极之下亦只得添水充饥。

    不敢寻得姜泸的旁亲,不愿因了自己为姜泸增忧,这哪儿是下家少爷的爱许呀,怕是连姜家的仆人亦是不如的。

    好在今儿个姜泸可是回来了,即自己泛情离乡漂泊之时都未曾遭过如此委屈,当下便是牵着泗娘出了姜府。

    入眼便是泗娘那消瘦了颇多的难样儿,先前的圆桃丽脸早是不在了,而那俏如花芯一般的小酒窝,此刻亦是蔫了几许。

    苦了泗娘的身亦苦了姜泸的心,现下已是同泗娘临了这顶南楼,便欲好好的让泗娘补食滋养一番,一声“小二”唤出,不时便是来了酒肆,好生为二人招呼着。

    “来喽!二位这儿是要来点茶酒?”酒肆询道。

    “来只醉花鸡,莫要动辣,再套着随意来几碟小菜,亦是寡淡些,都莫要动辣,酒嘛……寻壶烧刀子吧,尚来碗八宝斋,暂且如此。”姜泸急声迭道,眼下似已有些捉急了,只愿这泗娘能快些吃个安稳,自己亦是放心的。

    “原来二位不是来吃酒的,是来吃餐的,这……也成,但,怕是要稍儿着点了,这会儿子晌午已是过了,后房生火生的细,二位若是不待的话……”这正午之后能来酒楼坐客的皆为酒友,眼下于四周望去,这食客可就唯姜泸同泗娘二人了,也难为这酒肆瞧着奇怪。

    “好吧,那你便速些去吧,我们待着便是。”姜泸自是晓得现下不为餐时,慢些便慢些吧。

    “好嘞!二位食客稍儿好便是了!”酒肆吆喝了片声后便是去了,独留姜泸的眸光落在了泗娘的脸上,身上。

    确是清瘦了颇多,那躲于桃花枝下的粉玉丹唇似也枯淡了许多,再观那深藏笑意的凤眼亦是半遮半羞地垂了下去。

    但见姜泸只手探出,已是抚上了泗娘的脸颊,而后柔声歉说道:“对不起,泗娘,这几日终是苦了你了,待会儿你便好些吃点吧。”

    “无妨,泸郎过心了,泗娘并不苦,这不是就待得泸郎回来了嘛,有泸郎在泗娘亦是不苦的。”姜泸那落于泗娘面旁之上的手触很是轻盈,暖和,虽有些许讥痒夹杂其中,可究竟是舒心的。

    泗娘亦是抬手而上,贴于了姜泸的手背之上,虽是隔着一层细腻与温柔,自旁人观来,泗娘现下的动作,似是在自己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一般。

    “泸郎,你到底是太过宠溺泗娘了,如此……怕是不好。”

    “并无什么宠溺不宠溺,只为因了你而盲从,因了你而冲动罢了。”

    阖眸之时的泗娘最是静美的,自口鼻之中呼吐而出的浊气,甚为娇热燥酌,烙在了姜泸的怀腕之上,似以回应姜泸对自己的情愫一般。

    点点光雾捎上了窗缝门隙,而后聚起,飘旋,落下,点缀于泗娘的身旁,如此半遮半就下,亦是不能赏个完全,虽独留一丝期憾,但这曼妙的身线仍是映入了姜泸的眼中,此刻,泗娘那娇作不语只待佳人的作态,又是惹得姜泸好一顿不宁。

    待得泗娘再于睁眼,移时间,姜泸竟是于她的眼眸之中观见了前暮的夜穹。

    玄而又玄,奇而又奇,怪哉!

    满斗炫烁的辉星自她的眸中逃出,点点光斑飘荡,燃在了她的锦绣之上,本为霞袖丹裙的她,现下亦是火了个鲜艳,火了个灼眼,烙一滴朱红于眉心之间,既是那红颜亦是那祸水,如此这般确是惹人惦记的。

    美若画中仙,静若水中月,娇若羞花草,怜若只身鸟。

    美哉!

    自在脑海之中回味着,翻阅着,过往真真切切朝朝暮暮,自己同泗娘往日相腻相亲的光景,皆是自姜泸的眼前闪过,待得最后这感性的人儿方要略施感叹之时,却是被彼端之上的那一抹流云所安抚,消去了此刻姜泸内心之中的躁动不已。

    “泗娘,你……你方才惊着我了,于你的眼眸之中,可是,藏匿了我的整片星穹……”

    “泗娘这会儿惊着泸郎了吗?虽大不明了泸郎所述之言其意,但,为真的,泗娘方才于泸郎的眸中,亦也观见了异象,泸郎,你的眸中亦有泗娘的一方天地。”

    汪烨自归着这五洲府便是拽了一副大爷的模样,走哪哪都是插着个腰板,但瞧一眼那寻常的竹夏罢了,竟都是学着自家内爷的扮相,“甚好,甚好”的话语吐出,倘若单闻见这声儿,怕是得误识为哪位高族少爷了,可,再着瞧见其人,这,这,哪哪地少爷呀,一副鼠目算上败了他这做少爷的臆想了,哪能有如此猥陋的少爷?

    这不便是来了兴子,待到汪烨厌了,腻了,自也不学了,好一顿掂量便是寻到了自家爷的屋头内,但见眼下陈译同姜禛二人还算稳当,竟都尚未发生点什么,可惜呀可惜,自己这可都避讳了。

    “什么?!你讲那河提官的小嗣欲要强我?”无奈,这汪烨乐得个欢畅也就罢了,到底是未将那踩水娘的话闻个仔细,明明为大儿子的行径,却愣是被汪烨这没谱的灌到了小儿子的头上。

    “不错呀!这,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说这,这成何礼数呀!是吧爷!”汪烨这叫嚷倒是厉害的,一席他言罢了,竟也能被这汪烨宣的似是什么荣光大事一般,但见那伶俐的模样,他这啐嘴的功夫倒是有一手的。

    “可是,这能成嘛?内河提官的小嗣今下估摸着应还未满着年吧?如此小的岁数能去了那花坊吗?”姜禛自是不信的,赏了汪烨几许狐疑的眼光。

    “这,我这可都为实事呀,你这妮子怎的不信我呢?!”汪烨转悠了小半晌方才消停会儿,眼下竟又是一屁股着了地,似是赖上了姜禛一般,若她不信,那自己还就不起了。

    “咳咳!”陈译这一个咳嗽可是令得汪烨从地上刹时蹦起,连忙陪着笑伺候道:“爷,呵呵,爷来吃茶。”

    “不论真假,你讲这何干?”陈译故作无事的样儿,接过了汪烨双手供上的乌茶,随即抿了一口遮去了大半眸中的异样。

    但凡同姜禛有关即不为小事,河提官,小嗣,这些个陈译皆是牢记于心的。

    “哼!自是有干,译郎看嘛,谁言我瑶瑶无人惦记的?!”姜禛此刻已是上脸了,一副满是得意的春色早是攀上了枝头,落在了姜禛的脸上。

    方才待汪烨进门前便已是小有闹声传出,皆是因了陈译的那句“呵呵,你怕是不留这暗疤,或也没人惦记于你吧。”

    “瑶瑶休要乱言了,若真为汪烨所述那般,这小嗣可是欲强你的!如此,你这又何乐之有呢?”陈译虽欲斥责姜禛一番,可这话语闻见了也净是温柔的,不仅未劝道姜禛,反是自她暖心之后似更来了脾气一般。

    “什么乱言,若,若真是欲强于我,那也定是出于惦记!”姜禛嗔怪道,似是非得陈译认了自己不可,自己也并非无人敢要,亦并非无人敢养。

    实则不然,于这江洲大小族数众多,可她姜禛的名头倒着实是不小的。

    承武年间一炮响,江洲姜府出煞星。

第二十六章 书童可不得喜

    “五柳先生可真是个自菲的,这红个通透地瓣儿,绿个晶莹地叶儿,哪哪不比雏菊了?”她这可并未远观,而是将眸子凑到了跟前赏了个仔细。

    或许,她略是想尽兴一番,摇着手中半杈子的莲花,这观也观了,嗅也嗅了,怎还不够了?

    “木头!木头!你等好便可!”嗔怪的话语虽是唤出口了,但见面儿上的嘴角可仍挂着笑意。

    无趣呢,无趣!索性一撤手便是将这莲花甩开,继续埋怨道:“断了枝儿便是死物了,不为美观!”

    那莲花自是无法为其解忧的,自己这手现下可还空落着呢,得来个人牵着不是。

    似委屈似赌气的她,到底还是耐不住性子的,这会儿子便寻去了那河提官的府邸门口,但瞧这气势汹汹的样儿,把不准要落个误会的。

    “哼!我瑶瑶怎会无人要呢?!笨木头!瞧好些便是了!”她一屁股便是坐了个稳当,若是不撞见那董小嗣,今儿个怕也是不挪动了。

    要么怎说月老的红线乃是糟人的东西,自姜禛陷了陈译的怀中,打那时起便是中了套了,早出晚归不算,甚者暮夜之后亦是不愿离开,到底还是姜家的人不是?

    陈译自是知晓的,如斯,自己也并非无过,日里万般皆是依着她,顺着她,如那稀珍的明珠一般捧于掌上,宠至之极,方才惹得她这般不愿离开自己。

    不好呢,不好!

    昼转之时的人儿最是惰性的,她已是斜挨上了矮墙,这脑瓜子亦是撇了个歪衬,“都整整一时辰了,这董府怎就无人进出呢?!莫不是做了白事?!遭罪!”

    坐久了自是不得舒坦,当下便也是起身活络活络,拽了拽手脚,扭了扭臀胯,这腰间上的熏球还是她年满碧玉时,自己二哥所赠的,虽早是过了香气,但究竟是佩习惯了,走步若是胯上没个晃悠,反倒是不称心的。

    但望见流云之下飘来一纸鸢,虽不论小巧,这飞的倒是高呼,捆绳之下乃是个提拎着线匣的黄口小娃,方才在此玩嬉。

    闲着不要紧,就怕闲时来了乐子,姜禛当下便似视瑰宝一般盯着这娃娃,待到走近之后即是一声招呼。

    “喂!小娃!来姐姐这儿!”这纸鸢下的小娃可是被惊着一个踉跄,裹着厚实裤袴的小短腿也是打了个叉,而后便是跌了下去。

    “呜啊啊啊啊……”哭嚷之时的娃娃最为惹人烦气,即那姜善远涕泣时姜禛亦是烦躁的,哄好了便是无事,倘若哄不好那可得被这啼声挠心的。

    “乖乖,可莫要再哭,乖乖。”总算是将那娃娃拾入了怀中,这好容易方才得个安宁,可莫要再哭闹了。

    “坏姐姐,坏姐姐玩纸筝不?”虽不是什么善名,到底是亲近了姜禛的面旁,这娃娃可同姜善远大不多的。

    相仿的奶气散出,这滴溜溜的乌透眸子可是败了她的急躁,当下也是细心了起来,待得花儿笑着灿烂,那独缺一齿的腼腆笑意亦是映入了她的眼眸,还是那幼气十足的稚声扑入了她的耳畔,究竟是敌不过孩提的天真无邪呀。

    都依你,都依你便是。

    她似乎也并不为娇横的,至少,在孩提与陈译的面前不为如此。

    红棠木下的门板缓缓撤开,而后便是闻见了一阵轻缓的脚步声,落的稳当亦是心境稳当。

    “你!站住!”方才还论着她不为娇蛮呢,这当子又全是抖了出来。

    她抱着哄着怀中的娃娃,手中的捆绳也似不带松的,生怕纸筝溜跑了,又得是一阵哭闹的。

    “站住!你是何人?!说!”她这番话语一出可是惑了这出街之人,哪有主动拦人还问对方是何人的?!

    难不成,她,不识于我?如此还要将我拦下?又有何目的呢?这人如是想道。

    “你又是何人?”这扮相颇有几分书童的模样,但见身后尚背着考箱,手中亦是揣着布褂,倒是个好学的。

    “我先问于你的,礼当你先讲。”这书童扮相的小少年,观着尚要比姜禛小上一些,估摸着也就个舞象之年,但定不上十八,于这姜禛且不过十八而已。

    确是犟不过眼前这妮子,无奈道:“我是这董府的二公子,你又为何人?”

    ——二公子?这……可不正是那小嗣吗?!

    她又使疑光瞥了眼这小少年,难不成,岁数小了便是胆大?瞧见这书里书气的模样,怎的看都不似会强于自己之人。

    姜禛深纳入一口初夏之时的清凉,而后化为浊气吐出,如此这般,她定又是来了兴子的。

    掩了些眸中的怪趣,定了些心头的思绪,她可是活脱的,抚着怀中那娃娃的小手,一声娇作的“小哥这会儿是要赶趟吗?”唤出,霎时点醒了这小少年。

    都说五月的人儿恐被桃花扮上,却是不假的,自己今儿个便算是被眼前这桃花给愁上了。

    小少年忙不停的往后退却,但而瞧见了她怀中的娃娃,随之似也卸下了几许警惕。

    “我赶趟,抱歉,在下便先行一步了。”这白净的面旁瞧着倒是朝气的,但闻着话语之间的冲弱尚未退去,竟也是自称“在下”了。

    “是何事呀?能引得小哥如此不停?”她虽是并未望向这小少年,不时把弄着怀中的娃娃,又是亲蹭上脸,又是扮丑同这娃娃寻趣,可那道出的话语却是十足地矫情,似要以此留住这小少年一般。

    但,这话着实言歪了些,娇滴滴的声儿怎怎闻着都似瘆得慌。

    “爷,茶好了。”汪烨将紫竹炉置备好后便是立到了门外歇候着,但闻缕缕茶息升起,而后渺渺散去,当下这屋内三人可是见着甜了,“好茶!”

    这茶见灼见凉大可算得鹰爪,入喉一线,先燥后甜,倒也是养人的。

    泗娘倒是稀罕的,如此的上品却全当添水了,到底是身份卑了些,饱腹为先,求艺而后。

    打小便是于坞坊之内作工,可算苦了个习惯,除了各种寻常的粗活外,亦是只懂得花妓的那一套歌舞了。

    “泗娘,来。”姜泸沾手便是又为泗娘提了一杯,或许,她确真渴了吧。

    这杯中的乌苏是新添的,但见泗娘的拙态却是依旧的,末了,又是一杯见底,尚未品出个所以然来,全然一副市井的作象。

    泗娘自是不懂什么品茶之道的,而这接连两番的短貌,姜泸与陈译二人自是见的个仔细,当下也并未在意。

    借着茶水的回甘,姜泸当下虽感其甜,可这心头确是苦涩不已,定定口喉后叹道:“这落叶若是没了根,可着实是可怜了些。”

    这姜家是自己家无错,可却并非为泗娘的家,倒不如说,泗娘家于何处?恐是连她自己都并不知晓。

    “落叶归根固然重要,但,倘若是能寻得其花并衬托其上,相依相守,那,无根亦是无妨的。”当真如陈译那般所虑的,这姜家定是待见不得泗娘的。

    “呵呵,是嘛,看来,倒是我多愁了。”畅罢,姜泸便将泗娘搂至身旁,比肩之下亦有微风拂面,倒是奇怪的,绕过了陈译同姜泸,现下却唯独落在了泗娘的身上,那一点暖意早是爬上了眼眉,两轮倒挂的弯月亦是缓缓而现。

    暂且是美满的。

    这天儿不过初夏,恰逢微凉才是,但瞧这泗娘确是闷红了脸,恍恍惚惚间早是挪动着身子从姜泸的怀中羞跑开来,抿着嘴唇含声娇道:“泸郎,泗娘现下感觉有些燥热了。”

    又是一册书卷掷出,而后便是她那捎上眉目的烦燥,几迭声的“不妥,不妥”已唤出了这当口自己的心绪。

    那先前还不作信赖的少年郎,眼下竟是怵在了她的身后,扮上了书童,很是恭顺的唱和道:“老师训的是,学生记着了!”

第二十七章 惦记着她的人

    但见卷册之上的字迹一偏一捺飘若浮云,一横一竖矫若惊龙,字里行间确是有神,笔墨之下确是有韵,自擂倒是不为过的。

    “这方才是好的!”她亦是自信的。

    究竟是不为在意的主儿,随意将笔搁下后便是回身挑了眼那小少年,示意命他上前细观一番。

    “这,这,老师好字呀!”她可是因了这赞许的话语有些上脸了,不愧是她,明这为五月的天儿愣是临了阵三月的风,当下早是满面春色的自得了起来。

    “嘻嘻,颂咏好好学便可,你定也可以的!”姜禛又是寻得了一张笺纸,估摸着垫在了砚台之下,待到稳当过后亦是思绪了起来。

    如此,如此,顿了好半晌方才又是挥毫而书道。

    “姜禛。”

    “老师,这是何意?为何要书这小煞星的名字?”颂咏端着个疑问尚还摸不着头脑呢,但见姜禛却是来气了。

    她到底是打错了算盘。

    姜禛抬手便是赏了一响于这小少年的额首之上,却是没得自己清脆。

    “啊……学生错了。”颂咏当下即是双手袒着脑瓜子,好生一番瑟瑟的模样。

    “你说谁是小煞星?!”若为不识之人尚还能在其面前显摆一二,可自己这歹名早是有些年头了。

    或不识其人,但定识其名。

    “呜……老师,学生可未指你呀,是,是说这煞星呢,是说这姜禛呢。”颂咏这会儿子倒是感到委屈了,殊不知更委屈的乃是这姜禛。

    自己,她,不就为早年间活脱了些嘛,玩性大,兴子也大罢了,不料前时债今时还,该。

    如此这般,亦是惹得她不定心了,当即便是将方桌之上的手抄撕摔在了地上,但见那纸章随地,点墨飞舞的景象,倒是十足的衬了她这娇横的模样。

    方才还现身于春风之中的她,现下已是落了个寒冬,眸中的月儿亦是阴缺了下来,俞想便是俞气,恼怒之下竟也是自取其辱道:“你!那你便好些同我说说,这姜禛究竟怎的为煞星了?!”

    小少年自是掂量不出她这会儿的心思,当下也只得顺道:“这姜禛乃是凌弱之人,日里亦是不时羞弄于虚者,还,还喜好欺强于自己的姨姐!”

    “我!你!这!哼!”她定是被气煞着了,余下哼哼了小半晌仍是吐不出话来,到底是冤枉她了。

    “老师,您这是?”颂咏见她面露愤慨之色,脸庞之上亦是片紫片红的,如斯这般,明显是有怒于心中,但瞧她那紧紧攥着袖沿的手竟是有些的打颤,这,这是为何?

    她也是个撅驴脾气,这当口便是吞着委屈抬眼凝向了这小少年,而后似负气似不愿的抬声询道:“颂咏,我是知晓的,你在寻那姜禛不是吗?”

    “我?!这,老师或是误了,学生并未有寻那姜禛,倒不如讲是藏避还来不及呢!”今下她这烦郁可全赖那汪烨,若不是寻欢之时遮了耳,误了言语,亦不至于如此。

    小少年于此算是寻了个所以出来,必是自己这老师同那姜禛的关系,而下便也是好言道:“那个,老师,学生虽不曾寻过那姜禛,但,学生的亲哥倒是念着她有些时日了。”

    “颂咏的亲哥,呵呵,好呀,快!速些唤他来面我!”那渐起渐暖的笑意终是捎上了嘴角,自己究竟还是有人要的嘛。

    彼端的云羽之上隐着一颗星星,而后于这雨夜之中,伴着淅沥的霖水寖坠而下,落在了她手中。

    如此至宝定得同在意之人分享才是。

    但见她双手略微施起,将那颗星星捧在了手中,于后便是跑到了陈译的跟前,嚷嚷道:“译郎,译郎,看,这是瑶瑶今下赠你的礼物。”

    “呵呵,那,谢过瑶瑶了。”陈译倒是乐得观见她活泼。

    那双手之中捧着的乃是一瓢雨露,却是瞧见于这涟漪之上若隐若现地浮着一颗星星的映影,仰头朝这落雨的夜空望去,原来,是那北斗七宿中的摇光所现。

    亦是不该让她见着这陈译,此刻已是被陈译的笑颜所困陷,再欲转睛已是不能。

    “译郎,嘻嘻,译郎。”她这只小猫算是寻到主了,不时趴靠着他的后背,亦或于他的怀中翻腾,而或侧身依于他的肩臂之上,好不闹腾。

    他倒是并未打搅这猫儿的嬉闹,只是默默配合着,接受着,可到底还是好奇了些,今儿个白天她可是未来寻过自己的,若论以往那定是鸡鸣之时便至,但凡于晨起之时撤开五洲府的大门,那,定能寻见一只对他痴傻发笑的猫儿,蹲首于地上,等待着他的拥抱。

    “瑶瑶今下昼时,可是未来寻我的,若不是有事?”他终究还是太过宠溺于她了,任由自己的双手被其把玩于掌中,似是在替自己探着手命一般,倒是寻常的认真。

    “瑶瑶今下确是有事的,嘻嘻,瑶瑶终归还是有人惦记的。”她撤开了手,抬眼望向了他,虽然晃时之下寻去那董府都为负气而已,可究是孤单怕了。

    “哦?难不成是那小嗣?”陈译现时终是转了眉目,眸光之中亦是复杂了几许。

    “嘻嘻,无错!我说,木头,笨木头,瑶瑶我也是有人念想的,译郎可得好些护着我,藏着我才是,可莫要被他人逮了瑶瑶。”如孩提一般的思绪,如孩提一般的稚气,此刻的她,似在炫耀亦似在央求,恩求他能如往日依旧般的伴着自己,莫要离开。

    她到底是打错了算盘。

    “你!瑶瑶,如此,你可太冒失了,怎能寻去那歹人呢?他可是欲强于你的!”斥责的声音流转于耳畔,但见她却依旧笑的灿漫,丝毫未有在意。

    “嘻嘻,瑶瑶自有分寸的,译郎安了便是。”她还以为成功了,能见着他因了自己而撒泼些醋意,如此,真是女儿家的矫情。

    但,他方才确为真地关切自己,并非有何醋意。

    悠哉悠哉,彼哉彼哉。

    “那你明儿仍是要去的?”无奈,顺着吧。

    “嗯!瑶瑶我可得是寻了个系念的,当然得去了!”她的任性与脾性,却未曾留意过陈译的感受。

    终是将这猫儿抚于了榻上,而后自是独身斟起了槽酿,点点酸苦入喉,好不感触。

    今下仍是做雨,撑着木芝伞的她似也俏丽了几许,只手端点起了群䙓,生怕自己落了个泥秽,掂量着脚尖趟过了街肆之上的水洼。

    这江南仲夏的雨天真是潇洒,点点寖身飒爽不说,单这儿的水雾便是惹了人的惆怅。

    要说最美的,还得是见不着的。

    云雾之下的江洲自是矫气的,人影现一半,藏一半,屋角楼檐下的滴答滴答似为歌谣一般,伴着过往的走声,伴着自己的呼声,倘若为诗书之人定是能有所感慨的。

    她花弄着伞儿入了一家茶楼,底座到底是不够看的,得去得二楼往上方才能观见这昼雨天儿的水雾之美,半犹之意。

    “哟,姜禛姑娘尚在的呀!”少年也是入座了,可究竟是眼斜了些,也就唯她探不明白。

    “呵呵,邱诗郎也是登早的。”她点了点丹唇,于上下之间留出了一抹红嫩,等待着有缘的寖入。

    “同姜禛姑娘赴会,定要赶时不是?呵呵,来,吃茶。”少年有礼的提了一杯给她,但见手上的动作倒是犹豫了,还是不敢亲触到她。

    “呵呵,谢过了。”或是留意到了少年的心思,当下便是挪后了些。

    她亦只是玩兴罢了,遭嫌之人寻求关注,遭寂之人寻求爱护,她的手,还得是为他所牵。

第二十八章 确是落了期憾

    汪烨又将这竹枝伞掂高了些,生怕晾着这位爷了,倘若再飘个风寖个雨的,届时寒了这爷的身子,那自己怕是又得遭罪了。

    这走声倒还算稳当的,落在了石洼上也似不见声的,几句茬儿的时间便已是过了门出了街,再瞥一眼这磨坊外的暗台仍是杂乱的,或溢或满的豆汁儿已是淌过水了,就如此糜费了,着实有些可惜。

    “爷,您这儿,是渴着了?需小的帮爷您寻些水来吗?”汪烨搭了个手将这伞又挪高了些,瞧着自家爷如此凝着那磨坊,怕不是想水了?

    “无用,走吧。”又是渐起渐远的嘀嗒声溅起,伴着他的步子依旧不停。

    ——瑶瑶。

    这几日昼时虽是落了雨,可到底为江南这地儿的美,起初同汪烨临了这江洲或还不识其意境,自是觉得没了北方城的贵气,少了些许日里的闹腾,现下再赏倒也是不同的,确是多了一丝北方地儿未有的湖光山色,流水人家。

    但,如此犹遮犹现的天光雾影却是唯独少了她,如那在水一方却不现伊人,这期憾就算是落下了。

    “爷,过些儿时燕郡主可得来寻您了,您,怎的安排?”细丝的雨水拂近了身,倒也只算个绸缪,汪烨自是不在乎的,肩肘衣袖湿了便湿了吧,末了再扮上新衫便可,得亏这爷的身子尚为浸水,这龙到底是得在天上盘着,如若落了水那不就化蛟吗?

    不成不成,有失身份,自己这爷究竟是居云攀月儿的主儿,可是不比寻常的。

    ——不知,此雾此雨此云此水之中,瑶瑶,你又现何处?

    这几遭的白昼她都未在,惹得陈译又是好一番失意,没来由的也多了一丝烦气,瞧见着水雾中的丹荷似也暗落了几许。

    “爷,那燕郡主她……”汪烨早是歇候于一旁好半晌了,见自家爷似未闻见他这话儿一般,刚欲转言一番便是被其打断道:“来就来吧,随她。”

    北方的地儿故而留了他颇多的期念,但,亦是埋了他颇多的惆怅,挥之不去。

    若赶不走,那便随她来吧。

    “汪烨,你先行回去吧,我,自己逛逛。”他似是寻到什么。

    “姜禛姑娘好字迹呀,这,这书的可是尚有一手呀,好字!”少年双手高举着一卷已是点了墨的书册,她随意所书的诗句确是令得这少年叹不绝口。

    少年稍前还在心中揣测着,这姜家的小祖宗竟也有寻常的一面儿,而后观其所书的词句竟也为如此尚品,当下便亦是生疑了起来,莫不是假作姜禛?眼前这位佳人怎怎的瞧着,观着,都不似传闻所述那般呀。

    “呵,随心一笔罢了,不好不好。”这昂首插腰的作态可着实傲气了些,不为女儿家的矜持也就罢了,但闻着话语亦是十足的自满,保不齐往后或要因此而遭亏的。

    她这吹呼的样儿确是溜哒入了少年的眸中,到底还是姜家的煞星,不假,眼下的她可又得是全露了出来,起首那娇滴滴的含羞娘,于此早是不在了,再观这自诩自擂的样儿,俨然一副夜郎化女的作态。

    “姜禛姑娘莫要再书墨一番?”虽是娇横了些,可到底算个为美的,这一嬉一闹之间亦似有她韵流转其中。

    但见她欢喜之时的笑意,似挑似扬的挂在了嘴边,那丹唇之间确是嫩红晶透的,而这活脱之下的脾性亦似越瞧越是顺眼,倘若同她熟络了自也不觉厌嫌的,甚者,或还有些俏丽。

    书腹之人即是呆拙的,这窈窕淑女的文章品多了,亦是见不得女子的撒泼,如姜禛这般的俏女子究竟得惹人爱不是。

    “不了不了,倦了,我可得撤了,现时已过晌午了,我这会儿子得归家呢。”她闲时即会想着陈译,倦时亦是如此。

    “那,不妨容在下送姜禛姑娘一程,如何?”少年藏着眸中的异光朝姜禛近而靠来,慢慢的,迂至身前。

    “送我?呵呵,不需了吧,这路我可还认得,而且……”她并为把话言完,确是出于自愧罢了。

    而且,如我这般的讨人厌嫌,自不需送客了。

    她需要的确不是护送,而是陪伴,且非陈译不可。

    “姜禛姑娘,今儿个这地儿可是不待稳妥的,你看……”终归是留有他念的,却还不死心。

    她为何要拒绝自己呢?这江洲可是无她所依的,对于自己的如此好意,应当,应当惶恐才是呀,少年如是想道。

    “呵呵,不必不必,说了不需的,邱诗郎可不是说念想我了嘛,而于那花坊之中的,想必也是你吧。”姜禛可是有些烦急了,他,这少年,为何目的,她可是明了的,但,这少年所念所虑也并不错,为真,可到底是撅脾性,当是不愿承认的。

    ——皆是歹意,并非真心想同我交好,难不成,我,当真如此惹人恶嫌?

    “这,你,都知晓了……”少年怵立在了原地,愣头愣脑的样子倒是不同了。

    “呵,自然。”她早是提溜着花伞过了身,并未再理会那少年,想着,忧着,一会儿该凭些什么小见礼赠他才好呢?

    ——便购置些夏瓜于那木头吧。

    虽如此念在心上,可她,却犹豫了,并未在做步,确是面露桃花的回首望向了那邱诗郎,眼眸之中似是流有趣味,此刻,无人知晓她的那些小九九在盘算着什么。

    对头这桌也坐有一位少年,独身而息,赏的是那章台柳,渴的是那东京酒,忧的是那含花草,念的是那姜女楼。

    或是方才姜禛背对于他,尚未发觉其现,这会儿再瞧着倒是引得她留目了片刻。

    “这位郎君,怎个称呼呀?”她这装腔做戏的样儿确着实是愈发谙练了。

    倒也是不曾见外的人儿,竟是不询其见但落其位,可算是坐稳妥了,姜禛已是伸手将这茶壶提于了手中,先是为面前这人续上了一杯春暖,而后便是见她挪动着杯皿,也为自己沁上了一杯花开。

    “易成。”姜禛的现身似也为这泛潮的天儿留了几许移时的燥热,彼岸涓水阑珊处的灯火也是点亮了一二。

    快要入暮了。

    “易成?易成易成万事易成?!”姜禛自顾自的打趣道,但瞧他并未抬头望向自己,也未接自己这话茬,着是惹得自己稍显窘尬了几分。

    这二人倒是皆未搭理这邱诗郎,只是各拥心绪的抿着清茶,被晒在一旁的他确也未先离开,只是想要知晓姜禛这妮子到底再买什么关子?莫不是在试探自己?而或在候着自己?

    “那,郎君可否送小女归家呢?这愁天儿虽是飘渺的,可,姑娘家的足袜料子少,薄了些,怕得是湿落的。”又是往前贴近了几分,但见她的胸口已是抵在了台边,却仍似想亲他更近一些,那探头探脑的小猫儿这当子又是被他给唤醒了。

    “呵,姜禛姑娘,既是要归家,那不妨就容在下……”邱诗郎的话语方才婉转了一响子却是被打断道:“好的。”

    当是瞧着他走到了姜禛的身旁,似凝似探地注视着她,虽未有言语,确是见着垂了一只手心在姜禛的面前,而后,等待着。

    “那,邱诗郎,小女子便先撤了,往后可莫再去那花坊寻我了。”透过了二人十指紧扣下间隙,恍恍惚惚见,似见着一道滞于身后的晃影,即是那邱诗郎的冷貌了。

    目送着二人于此远去,离至,窗霾旁的身影竟也是有了伶仃的模样,不明所以,不知所谓,仿徨之间却又是坐了下了,那杯中的半晌荡漾已是被这邱诗郎一滴未剩的吞下,涩了个无奈,涩了个惆怅,自是没来由的感觉心头空落了些许。

    原来,自己亦是那惶恐无依之人。

第二十九章 淌着水湿着心

    牵着她的小手儿自小石桥上走过,脚尖轻点过坑洼中的积水,荡起一片涟漪。

    将木芝伞高举过头顶,微微朝她身侧倾斜,同她叮嘱道:“瑶瑶,慢着点儿,可莫要再踩着水了。”

    江洲的烟雨天便是如此,入眼皆是一片灰白,哪哪都寻不见个仔细,再有一阵蛙声入耳,愁人心绪。

    但见她提起裙裾,躲过地上的积水,说道:“嗯,瑶瑶晓得。”

    走在蒙蒙细雨之中,自有点点悲凉之意涌上心头,她今儿个便是如此,总总是苦闷着小脸儿,眉目之间亦是不见喜色。

    待临近篱笆院前的小石道,停下脚步,将她揽入怀中,询道:“瑶瑶,你有何心事吗?”

    抬眼望向他,回道:“嗯,瑶瑶有心事。”

    眸光交错间,无处安放的小手儿缓缓抬起,轻抚上他的胸膛,呼吸吞吐而出,轻落在面儿上,甚是酥痒。

    抬手为她捋顺额角旁的鬓发,继而朝前走去,她有何心事陈译不知,可她若不说,陈译也不去追问。

    绵绵细雨依旧,这泥巴路上皆是坑坑洼洼,阻人脚步,假若稍不留神,一脚踏空,保不齐便得惹得满身泥泞。

    几经思量,她终是道出:“译郎,你说的不错,瑶瑶,确实无人要。”

    轻挪着步子,缓缓朝他身前靠去,小脑袋微微垂下,轻靠上他的胸膛,而后双手探出,环抱住他。

    “瑶瑶,的的确确是个讨人厌的,那邱诗郎亦是如此,不过为捉弄瑶瑶罢了。”满是失落之情,伤心之意的话儿道出,入耳竟似有些湿润。

    点点泪花涌于眼眶,几经仿徨终究还是落了下来,淌在她面儿上,亦寖在他的衣衫上。

    女儿家的哭涕最是熬人,再瞧她这梨花带雨的模样,两道泪痕浮于眼旁,着实惹人怜惜。

    陈译这会儿也是心软了,连忙抬手,轻抚上她的小脑袋,说道:“并不是的,瑶瑶并非无人要。”

    再是只手探出,落在其腰间之上,却是不曾想到,这丫头日里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作态,可这身段亦是不差的,芊芊细腰,入触之时更是绵柔无比。

    “当真?!”

    “当真,只是我……”

    如此亲腻许久之后,终是为其止住泪水,不再哭泣了。

    可再瞧瞧自己这衣襟,早是湿漉漉的坠着水了,全是她的眼泪。

    继而携手朝前行去,虽有小乔流水人家伴于身旁,可眼下这灰霾霾的天儿,哪哪望去都不顺眼,亦不顺心。

    几步踉跄之下,竟是一脚踩入小泥潭中,裹着足袜的小脚丫子,亦是寖满了泥泞,好不粘糊。

    见状,陈译将伞儿递至姜禛身前,并对她说道:“瑶瑶,你来打伞吧。”

    “嗯。”虽不解其意,但她还是点头答应下来,招了招手,接过了木枝伞。

    轻踮起脚尖,将伞儿举过其头顶,为他撑伞可不是件易事,这小手儿一直抬着,时些久了亦是尤为累人的。

    他却是另有目的。

    “译郎,你这是……”话儿还未言罢,自己却已是落入他的怀中,小脚丫子亦是缓缓离地,他竟将自己抱了起来。

    垂首低眉而下,同她说道:“瑶瑶,你的鞋袜可都脏湿了,倘若再如此般走下去,怕是要患寒的。”

    眼下若再为他撑伞倒是不酸手了,但见姜禛将伞儿倾斜,遮过他的头顶,在蒙蒙细雨之中,护着他,亦护着自己。

    小韭晃悠着身子进屋,一个手抖竟将盥漱盆中的水撒去大半,怕是待会儿还得重新端上一盆。

    卷起衣袖,将添满水的盥漱盆置于地上,又是询道:“三娘,您今儿个是去哪了?怎会将足袜脏湿成了这样?”

    小韭这嘴碎的,还在喋喋不休的念叨着,可她却是面无表情,冷着个小脸儿,不时还会哀叹几声,着实惹人担忧。

    待将棉帕拾起,为其擦拭去脚上的水渍,而下再看,她那白皙光滑的小脚丫子,又是回来了。

    “我哪儿也没去,就是随便溜达溜达。”她扯谎道。

    自己定是入局了,这每每欢心之时因他,可伤心难过之时也是因他,好生烦气。

    恍惚间,今下同他雨中支伞的一幕又是浮上心头,他让自己失望了,他并未说出自己想要的。

    这屋头内的菜香味儿可着实馋人,各色菜肴皆是一一摆在姜禛面前,可她却是厌嫌道:“难吃难吃!咸了!甜了!腻了!”

    倒并非这饭菜难吃,而是因了她这当子的心绪败了胃口。

    “三娘子,咱们还是莫要出门吧,这天儿可不为好的,待会儿这雨若是大了,那咱们可就回不去了。”小韭随在姜禛的身后,劝道。

    闻言,她却是蹦哒起小步子,似在赌气一般,说道:“不成不成!我还饿着呢!”

    “可是,可是,这落雨天儿的,也没的多少铺子起市呀,娘子您若是饿了,那小韭便帮你寻去伙房,同那儿的老妈子招呼声便可,咱可莫要再出门了。”言语之间,二人已是出门了。

    这一路上,小韭好说歹说,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可惜就是半点儿用没有,姜禛依旧自顾自的朝前走去。

    于街肆之上的小食铺子,的确大半都已熄灯,并未起市,可不远处的河岸旁,仍能望见一席灯火,定是某个食肆尚还开着。

    待姜禛领着小韭前去,入座后便随意的唤了个小二过来,嚷嚷道:“来只醉鸡,再来提小桃酥,还要壶酒。”

    听闻自家娘子要动酒,小韭可是坐不住了,忙劝道:“别!别!别!娘子,可算小韭求您了,您可莫要再吃酒了,小韭这屁股可才刚好。”

    她倒是听劝了,既不愿小韭再因自己而挨板子,亦是因他那句“瑶瑶,你往后可莫要再买醉了,好吗?”

    ——好的。

    二楼档口处的一名黑衫男子,此刻正望向姜禛二人,仔细打量其一番后,笑道:“呵呵,这小丫头瞧着倒是有趣儿。”

    闻言,他身旁的小少年却是不乐意了,忙说道:“就她这蛮妮,四哥哥,你怕不是糊涂了?!”

    说话之人乃是一位白衣少年,一头长发垂落腰间,丹唇凤眼,甚是俊美。

    再闻其声,竟也是轻柔无比,毫无男郎该有的那般英气,他莫不是龙阳之好?!

    黑衫男子却并未着急答话,又是斟满一杯,而后说道:“不然,如此活脱的小丫头,实属少见。”

    “什么活脱呀?!你瞅瞅她那吃相,毫无小姑娘家的矜持内敛,真真是纳闷了,六哥哥是怎的看上她的?!”边说边是伸手提起酒壶,本想为自己也倒上一杯,却是被那黑衫男子制止道:“珺如,出来前可是说好的,你可不能动酒。”

    他的性子倒是同姜禛类似,皆是娇蛮的主儿,嘴巴子亦是碎碎念叨个没完。

    “真是不运,起初再宫里便是哪哪都看着我,现下偷摸着溜出来了,四哥哥竟是如此管着我,我……”

    无奈,怨归怨,骂归骂,可他到底还是听话的,将酒壶置在案上,并未再碰。

    黑衫男子似早是习惯了,单单伸手而出,轻刮了刮他的小鼻子,说道:“好了,莫要再吵了。”

    “咱们明儿便去寻六弟吧,顺去瞧瞧他那爱许。”

    “哦。”

第三十章 怕要不得自在

    这濛濛泷泷的愁雨可算是歇息了,待得潮气褪却亦是舒适的,片片积洼虽尚留于石桥小巷当中,可到底算个好盼头的,这江南水乡的飘渺亦是美观的,其意有境其境有意,定能惹人感慨一二的,但这时儿久了自也是泛着潮气的,似感觉身子骨都寒溺了颇多,这街肆确是湿漉漉的,这人心亦是愁碌碌的。

    好在已是云开见日了,这眼眸同心神也算是见着晴了。

    她可不为好惰的人儿,现下这会儿若不是陈译尚在府内待客,她怕是又得好生打扰一番了。

    姜禛坐在了泗娘的身旁,于此正协手同她书画一番,泗娘究竟是卑妾的那位,不略四书,不识四艺,唯那招蜂引蝶的舞姿尚算是精晓的。

    但见二女一左一右,一人抚着砚,一人挥着墨,手袖之间自现几许会意与亲腻,倒也为书味儿的。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泗娘定是个聪巧的,短且数日不过,竟已是扮着书墨学的倒是有模有样的,这字里行间虽是未曾有韵,字迹尚也稚拙,但为她的老师,亦是姜禛倒是颇为的满意。

    “姐姐所书的这词可着实为好呢!”她将手撒开,观着赏着亦是善好的。

    “呵呵,还是妹妹带的好。”陈译碌客的这些日也算得清净的,但到底是闲先不住她,这不会儿便是同泗娘熟腻了起来,早是以姐妹相称的二人已是可携手出街了。

    不论他人旁亲如何待这泗娘,可究竟为姜禛亲哥的所许之人,当是不会怠慢的,而这泗娘更是本善,早是惹的姜禛同姜老太太与崔周二姨夺声了一番,虽也各有各的脾性,但泗娘有了姜禛作伴亦是那风花有了雪月,尤是自在。

    “呵呵,妹妹今儿个怎未寻去陈公子府上呢?”泗娘可是勤快的,现下亦是同这姜禛学起了茶术,这备、洗、取、沏、端、饮、斟、清亦是略晓一二的。

    “他,他说府上遭了客,所以,所以……”所以她便是避了,倒不是陈译好面儿嫌她这不礼的样儿,反是她自己有所他虑了。

    不止为远客近亲的面前她选择了逃避,而是于所有识她姜禛之人的面前,她亦是不愿于他的面前现身。

    只因了她的羞涩,不愿让他人瞧见自己那不与寻常的娇滴样儿。

    自觉羞愧。

    外人所言的“姜祖宗”于他面前却是株“羞花草。”

    她又何尝不愿日日夜夜赖着那陈译呢?但于自己的亲哥面前都尚露胆怯,又怎能与他携手现身他处呢?

    “所以?是陈公子不愿妹妹你去寻他吗?”于此片刻泗娘可是观了个仔细的,定有他意,莫不是二人有所争?

    “不是的,只是妹妹我……”如此露短之言她又如何能讲的明了呢。

    “呵呵,好妹妹莫要忧愁,同姐姐说些,姐姐或也能提点妹妹一二不是?”泗娘牵过了姜禛的手,于那手心之中渐起的暖意亦是令得姜禛安稳了些许。

    “那,妹妹同姐姐道出了,姐姐可得,可得为妹妹守言才是,莫要同他人有所吐露,尤是我二哥和那木头!”方才还尚在犹豫之中的她,却是因了陈译先时的一席话语而定了心。

    那是二人的头一次相会,羞怯,怀躇,却也最是眷恋。

    “姜禛姑娘,你莫再要逃了,好吗?”

    ——好。

    “因……因了妹妹的羞心。”她将这般心事吐露而出之后,似羞似臊,似愧似怯,终是红润了脸颊,眼眸之中的月儿也似临了四月一般,桃月桃花粉面羞。

    “呵呵,妹妹能有此态应当为善事才对,不必有愧。”泗娘这遮眼含笑的样儿,倒是比作乖的姜禛仍要温雅许多。

    “好姐姐,你,你莫要再笑了。”言罢,她便是背过了身,双脚提搭在了背椅的赶枨上,而后亦是藏头含羞而下,环抱住了膝盖,俨然一副露臊的模样,好不寻常。

    五月初五重午节,仲夏端午,日龙星归位,即为大吉大利之象,恰逢云雾山雨方去,江洲四下之内的居客或旅者纷纷于今时赶街出肆,皆是为了今夜的女儿浴兰宴。

    除了姜禛,这一年四季的盛贺皆于她无关,既因了她的无趣亦因了江洲嗣民对其的厌嫌。

    女儿浴兰宴,自是于重午节的前夜出街,小姑娘家需系端午索,戴艾叶、五毒灵符,寓意祛湿毒祈平安,愿得来日嫁个好君郎。

    她仍是一副活脱的样儿,只要不现于陈译的面前,即是寻常的,去年的她可是把自己锁在了屋头内,不愿出街亦不敢出街,全因了那句“丑女!”当是恶语罢了,并非为真。

    “你就为那姜禛对吧?”一名面相清秀的束发少年于身后唤道。“”

    “你……你是何人?”姜禛回身同这人询道,但见他的长相可尤是俊美了些,仿若作个假娘子怕得会羡煞大多女子吧。

    “我?我你自是不需知晓的,你就为那姜家是千金对吧?”少年又是挪前了一步而后询道。

    “嗯,你要如何?”姜禛似已有所警觉,那凝视向少年的眸光也是一刻不散的。

    少年闻言却是并未应声,晃悠着步子不时便是近了身,上瞧瞧下探探地打量起了姜禛,而少年这般的扫视着自己亦是令得姜禛深感不适,姜禛自是熟悉的,这种早是对他人抱有成见的眸光。

    虽不知少年有何他意,可姜禛亦是受够了,于前她或要逃或要避,而现时却不会了,皆因了他,陈译,姜禛相信有他在即是万安。

    “你瞧够了吗?!”姜禛的手已是落在了少年的右衽之上,双拳攥紧似要将他提起一般,倒也奇怪的,她手劲不过寻常罢了,竟似真能将这少年拎起一般。

    估摸着应当是他太清瘦了吧。

    “你,你,咳咳……”被人拽着衫领束着脖颈的滋味自是不大好受的。

    今下昏时虽尚未转暮,但见市井之内早是人海人潮的,想必此夜也定是喧乐的。

    ——这木头彼时在哪儿呢?

    姜禛又是穿行过了一条街巷,四下觅寻。

    ——这酒酿的葫芦能被他所好吗?

    这会儿已是踏上了清淼之上的石桥,他便是于此观见了自己的哭妆。

    ——那个,那个会是他吗?

    前方的一席晃影勾住了姜禛的眼眸,探着,寻着……

    无错,正是他。

    姜禛的脚步俞来俞是欢快,轻盈,离他越近便越是感觉安心,若是自己现于了他的眸中,那,定是最可爱的自己。

    “木头!木头……抱歉……”于欢期之间坠于仿徨之时,此等大差定是扰人思绪的。

    不运,她辩错人了。

    ——哪儿呢?到底,你到底在哪儿呢?!木头……

    同是于仿徨之下的自己被身后的轻触所唤醒,如期而至的还有那温柔所化的昵称“瑶瑶。”

    回首寻去,便是自己所期望的那般,虽不为灯火阑珊处的伊人,却也是相顾却无言的会心。

    只是,他的身旁亦有二人,立于左侧之人,不识,而怵于右侧之人,那或慌或恐之人……

    乃是今下午时的那位少年。

    “你!你!你!四哥哥,就是这蛮妮强凌于我!六哥,你也不管管你家这小娘子。”少年躲藏于陈译的身后,甚是怯怯的凝向了姜禛,今儿个他确是见识着了这妮子的犷悍。

    “珺如,你莫不是又私溜出去了?”对侧的黑衫男子询道。

    “我,我就是乏了便想出门走走罢了。”名唤珺如的少年狡赖道。

    “唉,定为你主动生事,呵呵,姜禛姑娘莫要过心了。”这姜禛自不会过心的,她现下可全念着那陈译呢。

    但,有喜有忧,喜在遇见了,忧在并非为二人独身相会,如此,怕是又要不得自在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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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东南飞介绍:
【古言+独宠+多甜】
前世,她乃姜氏长女,温文尔雅,自得一番美誉,而后嫁于当朝皇子,母仪天下。
现世,她仍为姜氏嫡女,却落了个娇蛮的性子,惹人厌嫌,几经仿徨终是遇见了他。
现世尚留半载记忆的赵译:媳妇儿!
姜禛:在呢!帝凰东南飞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凰东南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凰东南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