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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旅途中的我们     帝凰东南飞txt下载     帝凰东南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不现面儿的她

    珺如的怨嚷声确是唤了个没完的,这碎碎念的功夫倒是不比汪烨了,四人现下早是走了街,步了巷,待到转暮之时随目寻了一家食肆,虽不为富丽的,但仅为饱腹倒是充余了。

    絮絮叨叨久了这会儿子倒也都熟络了,那黑衫男子乃是自家老四,唤作四郎,但见姜禛瞧着却是狐疑,这人儿竟是不愿露名,同早些的陈译倒是一般。

    怪哉怪哉,怕不是另有目的?

    而那嘴巴子啰哩吧嗦起来确是不休的,他名唤珺如,到底是同姜禛无二的活脱样儿,自打着了座,这嘟囔的嘴亦是未歇停过。

    “你,你可休要靠过来!”

    “四哥,四哥,她,她瞪我!”

    “六哥,六哥,你到底管管她呀!”

    “你莫要望向我,还不快些瞥回去!”

    这四郎或早是习惯的,却也未瞅他有何作态,依旧那般自顾自的酌着酒。

    但瞧陈译现下那耷拉着眼眉的烦气样儿,想必是扰着心了。

    唤便唤吧,嚷便嚷吧,自是这珺如的闹欢罢了,姜禛到底是未曾在意过的,她的眼眸早是烙了个身影的,挥之不去,亦不愿挥去,痴儿倒是真的。

    下了眼眉,躇了手脚,乱了心绪,红了面旁,虽是不喜那姜禛望向自己,但见珺如此时倒是观了个眼明的,观了个仔细的。

    奇了怪了,这妮子,她,此刻这怵着的样儿,莫不是着了道了?珺如如此想道。

    虽尚不知晓个所以然来,珺如现下却也是不揣着掖着了,反是一个劲儿的开始羞弄起了姜禛。

    一会儿晃去一眼,一会儿提个嗓子,瞧着见着哪哪都似一副小人得势的样儿,到底是为了报仇泄气罢了。

    “姜禛姑娘?姜禛姑娘?咋个了这是?岂能不支个声呢?”

    “喂!这当子同你问话呢!”

    “姜禛姑娘?莫不是馋饿了?呵呵……”

    珺如的声儿倒是不为奸的,虽为讥弄的话语,但闻着倒也算是细润的,如此阴柔的男郎实属稀见。

    她的眼眉亦是更垂下了些,那或潮或讽的话儿当是入了她的耳,即如此这般却仍是未做言语,只因此时此刻,陈译就落座于她的面前,自是不愿让他瞧见自己泼蛮的样儿,或羞或忍的尽是忍受了下来。

    珺如是舒坦了,可她却是局促的有些过了头,果真如先前所想那般,不得自在。

    这亦是她未有料到的。

    “呵呵,终是待到解脱了。”陈译揣着她的手走去了这街肆之上,偶间的回眸一笑亦是为她徒添了几许仿徨,迷失于他的眼前。

    眼眸之中所触所及皆是一席笙歌鼎沸,花天锦地的光景,点点光晕扰着身影,丝丝阙影惹着心绪,即欢喜的人儿俞是欢喜的,可怜的人儿俞是可怜儿。

    “嗯,确实为解脱了。”姜禛于此虽是同他应话,却而未曾望向过他。

    “珺如那厮嘴皮子倒是利索了些,倒也不是有心的,瑶瑶可莫要上心了,明儿个我会训的。”绕过了脸前的一位看客,陈译同姜禛抚慰道。

    “嗯,无事的,无妨。”她的声儿略显了一许无奈,自是有事的,可于他面前亦也无事了。

    走步寻闹之时亦忽有踉跄,旁人或戏谑或打量的眸光皆是烙在了姜禛的身上,攘着裙襟的小手似也有所颠颤,轻挪动着手掌,自他的手心之中现着不安,而后便是十指紧扣。

    二人的手掌之间亦是不露缝隙,但,于此情愫同杂虑皆存的境况当中,他与她亦是留有间隙的。

    “今下这过了雨的天儿倒是有味的。”她到底是不为头一遭如此了,何忧何虑,陈译自是知晓的。

    “嗯,确是清爽了颇多,人儿也是有了精神头的”她转了念想,未再留意旁人的异议同窥探。

    倘若是二人独身相随,她定也不会如此含羞的,但,今夜的行客可着实稠了些。

    二人在这街肆两旁的光影摇曳下亦是现的迷离,又为一个恍惚下的踉跄,险是有所磕碰,好在陈译于身后牵住了她,再瞧瞧她那额首之上现落的滴滴汗珠,眼眸之中下掩的不适,虽是藏了话语的,但陈译早是读懂了她的眼神。

    到底是不该让她遇着陈译的,于前的娇蛮亦是变了羞怯。

    “瑶瑶,你为何未佩这艾叶?”过往的姑娘家皆是有所祈的,唯她不是。

    “艾叶?瑶瑶今儿个尚为头一次逛着女儿节。”她又是将头撇去了一旁,埋了眸光,而后抬手拢了一缕青丝往耳后挂去,但见自眉目之上的一绺发鬓还是垂了下来,藏了她的眼眸,隐了他的身影。

    虽是未有女儿家的那份细腻,可到底是暖心的,陈译的手触已是从她的额首之上抽离,为她拾发亦是陈译的头一回。

    待到置了些许的艾叶与五符,当下也要替她佩戴于身,如此,叮呤哐啷的人儿又是多了一位。

    或是这飘升的天灯所致,今儿月下的点点繁星似也暗落了颇多,唯那满天祈愿的光火接引着下方拙小模糊的人儿。

    自一盏油灯的光影缭绕之下,自一席月景的光斑点缀之下,踌躇晃晃的她终是开口道:“我们,往后还是莫要如此了吧,莫要在这人多之时……”

    话音未散却已是撤了手。

    “瑶瑶,或给译郎徒添忧乱了。”她的话语亦是夹杂着他人厌嫌的目光。

    “是嘛。”他掂量着抬手抚过了一缕乌丝,却有他念。

    “嗯……”所述之言亦是事实,确是因了自己扰了心绪,但,却也并不愿就此别去,究竟是矫情的。

    “那你于此稍待会儿,莫要离开。”同这话语所及的还有他那远去的背影。

    ——嗯。

    没了他的相伴却也令得姜禛收心了好多,左近右邻的种种留目尚也不能搅扰到她了。

    他,陈译,到底是自己柔软的一面,亦是让自己善好的一面。

    车水马龙穿梭之下的乐嚷欢嚣虽是未曾打搅到她,但似将转瞬之间渡成了沧海桑田。

    盼着他,待着他,念着他,这会儿子的时些似变慢了许多,着实是熬人的。

    又是那颇为亲悉的唤声道出“瑶瑶。”

    但见眼前的陈译已是近了身,不解的是他那背于身后的双手,似期似藏,尤是故意的模样。

    “瑶瑶,你将眼眸阖上。”

    “嗯……”

    黑幕下的期盼所唤来的是一片触落于面旁之上的冰凉,似是什么硬缚之物将自己的面相所遮掩其中。

    “我倒是无妨的,但如此,应当能令你定心许多吧。”瞧着她眼下佩戴着戏脸的模样倒是多了一丝另味儿。

    大数皆是美人含羞,伴遮半掩,现的是佳人三千的妖娆,藏的是他人对其的臆想,幻梦。

    未有料到今下的姜禛却是将真容尽数蔽下了。

    掂着脚尖伐着巧步,胡头假面之下的乃是一席萃罗犹碧的霓裳绣裙,倒也为善美的。

    “呵呵,木头,这样你可就瞧不见瑶瑶了。”那欢欣的笑语终是自姜禛的口中吐出,随风扬起,乘兴而来,飘入了陈译耳中。

    “瑶瑶的面容我可都念着呢!”眼下虽是观不见赏不着她那俏丽活脱的样儿了,但,终归是入了心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悲早是刻入了眼眸,亦是不用瞧见的。

    但见不远处的走客尚在燃灯,而后双手将天灯奉上,升空,看着自己的祈愿渐起渐远,想必自己的愿儿亦是能被知晓的。

    “瑶瑶,咱们也许一盏天灯吧。”陈译抬手所指之处,即是那凭售燃火煤油的铺坊。

第三十二章 不料是假公子

    “瑶瑶,暖和吗?”伴着火折子擦拭而起的丝丝火絮映入了二人的眼眸之中,继而飘飞进了天灯之内,燃在了油蜡之上,霎时间便是焕然了二人周遭的光景。

    自有点点萤火旋悬于二人身旁,自有一份温暖于烛光之中递来,瞧着看着到底也似暖心的。

    “嗯,瑶瑶是暖和的。”她又朝陈译的身旁挪步了些许,眼下早是将小脑袋落在了他的肩颈之上,甚是舒坦,不时扭头瞥去一眼,自能嗅见他的气息。

    待得这盏天灯俞燃俞亮,似扶摇而起即要脱离二人的手心之时,终是撤了手。

    观望着如此善美的一幕,终究是恰逢好时好景好人的。

    仰额朝夜穹之上望去,方才二人那寄为念想的天灯早是高挂于星下,掩埋在了他人的千百祈愿之中。

    片片缕缕的火光夺了日里星宿的辉烁,藏了今下月儿的圆缺,却拂去了三千伊人的善想。

    美哉,美哉!

    确是无巧不成书的,今儿个的他们到底还是遇着了。

    “哟,这是二妹不是。”与姜禛不同,这姜泸单是瞧见了自己的亲妹便是乐腾了起来,那似打趣似笑弄的轻快话儿已是吐出,但见他此刻的笑意也着是俊逸的。

    “呵呵,好妹妹,你也在的。”泗娘牵着姜泸朝姜禛缓步行去,那面儿上的笑颜亦是由善转欢,确是没来由的想同她游肆一番。

    日里居于姜府,泗娘总归是不着待见的,姜泸又经时外出打道,幸是有姜禛应在自己的左右,即是安好的,闲暇之时确也有个唠话的伴儿不是。

    “二……二哥?!你们……你们咋个来了?!”如那脱兔,如那惊鸟,现下的她早是自陈译的手心当中撤开,好生一副露羞的相儿。

    虽是面儿上遮了戏脸,亦是不能寻见其神色,但那慌慌张张的小蹦步子,同那蹲首掩面的小动作,皆是可以臆想的到,此时此刻,姜禛那慌了眉梢,羞了眸光,臊了脸旁的红润模样。

    假若她的手再不松开,怕是陈译的衣角便得被搓攥的秃噜了。

    待到女儿节的街闹过后,即是该入沐汤池了,滑洗凝脂,自得清心。

    但见二三涟漪荡漾而开,姜禛早是轻阖上了眼眸,随性嘟囔起了唇珠,而后随意吐出一口浊气,享着被热乎的池水寖裹全身的恬逸,哪哪瞧着都为一个舒心的,而那红彤彤的面相,倒也同她作羞之时一个样儿。

    无愧是五洲府的汤池之地,浮着的各色花瓣,香囊,飘着的种种芬芳,沁香,扶台之上亦是挪列整齐的澡豆,猪苓,大枣等洒身之物。

    如此瑶池之地,甚者能逐臭而进飘香而出。

    “好姐姐,你……你可莫要再望了,妹妹我可算不得窈窕。”她藏身而下浸入了池中,似是不愿被泗娘瞧见一般,只得露出了小半个脑袋瓜子,继而躲避着她的眸光。

    “呵呵,好妹妹到底是太拘着了,这儿尚就咱们姐妹二人,妹妹大可不必如此。”如若究其身段,那姜禛自是不比泗娘的,好歹是花坊里留了名的角儿,自是婀娜的。

    这当子泗娘早是起了身滚着池水朝姜禛走去,但瞧见那点点滴滴的水珠,似滑似淌的自泗娘的净肤之上落下,此等白皙娇嫩倒是无差于姜禛的,亦是滑腻似酥,细润如脂。

    “呵呵,好姐姐,我的好姐姐,可休再戏着了。”这会儿子二人已是耍起了水,确是见着泗娘挑手泼水向了姜禛,不时移身轻靠着对方,甚是亲腻的撩逗而去,亦或探手细抚于冰肌之上,为其沐身净浴,偶有欢嚷声道出,夹杂着嬉戏之时溅起溅落的水声,好不惬意。

    果真如姐妹那般的毫无芥蒂,玩着闹着,不会儿便已过时了,全未发觉此下早是于门外步来了一人。

    “咚!”忽而一声摔门的响音传出。

    而后便是寻见了两道于汤池之中的晃影,虽是隔着一层朦胧向望,但二人那似鳅似藤,纠缠嬉耍的景象,尚也能观个明了。

    “啊!怎的是你!”姜禛同泗娘皆是闻着声儿回眸朝来人凝去,但见竟是那珺如,不曾料到她亦是那女扮男装的假公子!

    却也不怪得如此,先些时那阴柔的话音,同她那白嫩俊美的面相,于此想来作个姑娘家倒也是寻常的。

    “哟!可不是姜禛姑娘嘛!怎的了?瞧着我亦是不悦了?”珺如终归是栽了跌头的,或还陷于先前在食肆之内的伪象中,当真念这姜禛并非如初见时的那般娇蛮,如此,亦是来了兴子,继而打算再于嘲弄一番。

    怎奈何,这会儿陈译可并未现身,姜禛亦是不揣着羞心了。

    “你!看招!”又为一番拳脚踹搡抵来,姜禛确是不惯着她的,于前仗着陈译在场便是嚣嚷了起来,但而这会儿子到底是该自己撒撒气了。

    “你,你,莫要再如此了!四哥哥!救我!”再见这珺如却是半身跌挂在了石壁旁的走道上,再瞧下半身也是光溜着屁股浸泡在了池水当中。

    此情此景,这样儿看着,瞅着,确着实滑稽了些。

    “饶命……姜禛姑娘……”珺如当下似是那滑了岸的泥鳅一般,浑身湿漉漉的,赤身并作大字躺在了地上。

    姜禛自是留手了,究竟是那木头的旁亲,这若是落了疾什么的,自己也不大好解释的。

    “呵呵,姑娘家的是叫珺如不是?”泗娘打着圆场将珺如搀扶起身,但见她卸了男冠,散发宽衣后确实为女儿家无错,不单如此,这盯着久了竟也颇是顺眼的,俞赏俞是仿若姜禛那般的洒脱俏丽。

    “未想到你也是姑娘家的,嘴皮子却还如此毒辣!”此等话语自姜禛的口中吐出着实有些自讽了,自己不也如这般的吗?

    “好了妹妹,莫再激着珺如姑娘了。”泗娘身立于二人的当中,如何看着都似姜禛同珺如的尊长,劝着拢着这俩孩提归好。

    “哼!为女扮男,岂非歹人?!”顾她挥手之间便是朝珺如甩去了一丝鄙夷。

    “你!罢了罢了,到底是野丫头,不识江湖险恶,不辩人心难测!”所言确是为真,无错,但终究是珺如这大大咧咧的做派所致,如若假作男郎当是易事一件,扮上男相即可。

    “同你讲亦是讲不明了的,这女儿扮作公子,那好处益处可是颇多的。”珺如吹嘘着鼻子,好生一副自得的模样。

    “譬如?”

    “譬如如此……”

    待到转暮破晓晨辉之时,屋外鸡鸣狗吠一阵,虽是扰了姜禛的好觉,既也把着时唤醒了她。

    “嗯……”撑了个懒腰,惺忪朦胧的慵懒样儿仍是挂在了面儿上,随后便是盥漱更衣,以往的她倒也算是个勤快的主儿,自是闲不住的,可今儿个却着实起的登早了些。

    终是将早事捋完这才推门而出,带着些许的倦意晃悠着步子朝前走去,迷迷糊糊之际已是登临了泗娘的门前,稍作等待于后便也是做响道:“姐姐,姐姐,起了吗?”

    “这儿呢!呵呵,好妹妹,在这儿呢!”这泗娘忽而的窜出可着实是惊了姜禛一个清醒,忙回身望去,嚷嚷道:“姐姐,你!你可算是惊着妹妹了!”

    “抱歉咯,这可不吓着妹妹了嘛,呵呵。”此时的泗娘早是换上了一身锦丝红裙,即同往常那般的妩媚。

    想来也是寻常的,自这泗娘入了姜家以后,旁人亦是有所留意的,都说姜家早有一煞,彼时却也添了一美。

    “好妹妹,咱个真的要同那珺如姑娘一起吗?当真要去吗?”

    “呵呵,那是自然的,好姐姐你收心即可,万事有妹妹在呢。”

第三十三章 好一顿的训斥

    “他”。

    现下,身着一席流云刺花的锦绸青衫,足裳亦是换成了男郎方才穿饰的厚绣白屐,万千青丝以羊脂发簪盘束于脑后,额首之上的一绺发鬓则以锻佩碧蓝的发冠拢于耳后,再顾见此番扮相确也为俊逸的,柔美之中亦不失英容之气。

    倒也算是位靓君子。

    “呵呵,好妹妹,不妥,眼下应当唤为俊妹妹了,呵呵。”泗娘亦是同眼前的姜禛一般,早是褪去了先时的女裙,更上了一身男儿的服饰。

    “呵呵,俊姐姐才是,俊姐姐方才为真正的俊美!”姜禛自铜锡镜前转了又转,晃了又晃,似自赏似显摆的凝着镜中的自己好半晌了,这方才回眸寻向了身后的泗娘,但见她亦是尚比自己妖美颇多,不禁感叹道。

    假若说姜禛乃是醉酒提壶的逍遥子,那泗娘即是这三千红线之中的多情郎了。

    一人顾得自在,一人瞧得妖娆。

    “怎么样儿?!我珺如所述之言不假吧?!”这昂首阔步的样儿可着实有姜禛自傲之时的那味儿了。

    现时的二人自是俊美的,可到了珺如这儿,却是落了差了,既因了她那大大咧咧的作派,亦败了她这为女扮男的模样,勉勉算为善美的。

    无差,倘若姜禛露了她那娇纵的相儿,自也只得落个善好的。

    假若提及花坊为这江洲最为欢情之地儿,那这问柳居即是江洲最为泛情之地儿了。

    当年的中唐诗豪自信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惜了,时时变迁,如今这鸿儒往来的地儿,一早是沦为了滥情地儿,寻见最多的亦是那假作诗者的男女借着做诗措词之余谈欢求爱。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待得姜禛将如此诗句书墨完毕之后,亦是如往日那般的引人瞩目,一旁的看客或诗者纷纷投以掌声与赞许。

    “姜诗郎好字迹呀!”

    “呵呵,姜诗郎真乃苏轼现世呀!”

    “这,这确是顶好的,无错。”

    姜禛今下可是乐得闹腾了,到底是这般活脱的人儿,一个不留意便也来了趣子,但顾眼下的她早是左拥右抱了起来,身旁围观之人净是那各色的佳人,有真书味儿的女诗者,亦有真作情的寻欢女,可不论为何种人物皆是姿色惹人的,未有料到前时讨人厌嫌的姜家煞星,现时更了男衣竟是成了引人留慕的交际郎。

    “可恶!”姜禛同泗娘自是有人关注的,身旁不时亦有小姑娘家投来或仰慕或爱慕的眸光,可单她珺如这儿着实冷清了些,被围观的众人晾在了一旁,好不可怜。

    珺如这会儿子早已是悔了,悔不当初,倘若早能知晓会是如此境况,她也定不会带上这二人的。

    “我的乐子,今儿个就如此无了吗?”越瞧越是烦气,再观着姜禛此时竟也是上手了,搂着一位花裙女子的腰胯,似聊似撩的言谈了起来。

    “姜诗郎,您可,可莫再弄着小女了,小女可都痒痒了呢。”她日里作为女儿家却是未有丝毫的矜持同内敛,但见她这当口扮作男郎趣弄小姑娘的功夫倒是有一手的。

    “呵呵,怎的了?不愿让我抚手带你书墨一番?”她又是挪近了一步,而后假作深情的凝着那小姑娘,这可是令得对方陷了进去,不得好一顿的犯着恍惚不可。

    “泗诗郎,您看小女子这字,如何?”姜禛能如此惹得小姑娘家留目关注自是靠着她的书艺,但瞧着泗娘现下亦是被二三女子围于其中,同样是目不转睛的盯见着她,偶间也会投来示好的眸光,而她,泗娘,靠的乃是她那本就妩媚的面相,待得卸衣换装成了男郎更是多了一丝妖邪般的俊美。

    究竟是自花坊里出来的,这与人说笑的本事到底也是不差的,可泗娘却也是没得姜禛那般的洒脱,始终揣着兴子,亦是只谈心不触手。

    “喂,你!过来下,过来。”珺如近了身,而后扬了扬手同她唤道。

    “怎的了?我这可还忙着呢?!”不情不愿地被珺如拽走了,她此刻的面色可是急躁了些,这可是她打小算起头一回如此夺目呢。

    “你这妮子,就不能留点子肉给我吗?这一屋头的小姑娘大半可都溜达入你坏里了,诶,我说,到底是我领你俩来的不是,真是无礼,蛮妮!”得了,这会儿珺如那砸吧嘴皮子的功夫可又得开始了,好一顿的埋怨这下方才歇了嘴,念的姜禛没来由的更是躁烦了几许。

    “哼!不舒坦自己找去呀?!怨我何干?!”她随意的对付了一句继而又是回去了。

    重是握起了笔,待得砚上滑了墨,册卷于暗台之上铺开,她又是开始了一番书词,却见她正将方才那位花裙女子揽入怀中,亲抚着她的手掌,领着她一同书墨于此。

    但见二女你来我往之间确有喘息声道出,自是那花裙女子了,她的胸膛已是紧贴在了那女子的后背之上,而那拥着她的手亦是更紧了一些,如此这般的亲腻可是不为好的,扰的人家小姑娘好是躁动,眼眸之中的花儿早是羞嗒了起了,自眼熏之下脸颊之上的红晕已是泛了起来,衬她那轻抿嘴唇的动作确是羞气的。

    而她却是念起了陈译。

    臆想着,如若是自己被他如此亲腻的揽入怀中,如此轻柔的抚摸着自己手臂,将那燥热的喘息自口鼻之中吐出,而后打在自己的脖颈之上,如此,单是念着想着就已是扰了她的思绪,乱了她的心神。

    待得此次寻花问柳结束于后。

    “胡闹!珺如!我当初是如何同你交代的?!你!你竟如此的无礼!竟是带她们二人去那种地方,你!你往后看是不想再出来了!”

    “瑶瑶,你!你女扮男装也就罢了,可你却是去得了那种地方,而且还……唉,你莫不是想故意气我吧!如此肌肤之亲的事,你竟就真的……”

    “泗娘,你怎的也是如此胡闹呢?!你一不为诗女,二不为流女,竟也是去得了那种地方,往前,你可不是这般的。”

    各有各柔弱的一面,现下,或急或怒,或忧或虑的话声自五洲府内响起,三女皆是垂头而下,不敢言语,正在挨着训。

    可是好一顿的教训,泗娘被姜泸说的早是羞愧不已了,只想将自己那红的通透,红的艳丽的面旁,快些的藏在他的怀中,可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而那姜禛亦是如此,或委屈或愧疚的小眼神勾起,似要博得陈译的爱抚一般,通过自己的眸光向他致歉着,向他撒娇着,同那不时嘟囔起来的小嘴巴子,单是瞧见便是没来由的惹人心生怜惜。

    至于那罪魁祸首珺如更是挨了手板,两只小手摊开此刻早是一片通红的,如此目无礼法的行经可是令得四郎气的一个踉跄,好些的平复这才缓了过来。

    “珺如姑娘,你,无碍吧?”泗娘虽也是挨了骂,可到底是不比这珺如的,但瞧她此刻窝缩在布衾当中,虽是不能寻见这会儿她的神色,但闻那自里面传出的哭声亦是不难知晓的,她这会儿子定是不好过的。

    “喂,我说,你,你无事吧?”她也是遭了陈译好一顿的训斥,可到底是有心没肺的活脱样儿,自是过去了就过去了,眼下闻着珺如如此难过的哭泣声,究竟也是不好过的。

    珺如并未回话,亦并未将头探出布衾,而是依旧躲藏其中,继而悲泣着。

    因了他,四郎。

第三十四章 假公子着女衣

    “咚,咚,咚。”波浪鼓左右旋转着,敲击着,悦耳的声儿自泗娘的手上传来,可却不衬着眼前珺如这愁眉不展的哀样儿。

    “好啦,珺如妹妹,笑一个。”泗娘究竟是喜好与人交善的,这不会儿便已是同珺如这妮子熟络上了,虽也没落着个好脸儿,可到底是不愿放着她继续这般沉寂的。

    日里那个好碎叨嘴巴子的珺如已然不现了,再看看她这走不动道的稀罕样儿,竟还得泗娘或牵或拽的方才能继续朝前走着。

    “珺如妹妹,好妹妹?饿了吗?”泗娘同珺如,姜禛一行人方才过了一个巷口,但闻着这地儿的食香味儿可着实诱人了些。

    走道两岸的铺坊或担摊大多都为市卖小吃的食肆,什么小油酥,酱火烧,四季糕,单看这卖相倒好是馋人的,若想打个牙祭什么的确也不算懒的。

    珺如现下可是没那兴子的,依旧自顾自的乏闷着。

    “好姐姐,你的好妹妹可在这儿呢!”姜禛早是记着一路了,这妹妹长妹妹短的,可终究不是同她说的,如此,似也负着气了。

    “好,好,你是好好妹妹,这总是了吧?都依你。”这儿尚还有个珺如呢,乖乖,那头又添了个姜禛,泗娘眼下可好是心累的。

    但见泗娘左手牵着珺如,右手拉着姜禛,俨然一副拖家带口的忙活样儿,珺如自是有理有因的,尚还能理解,再瞧瞧姜禛这妮子便是来了小性子的,净是添乱的主儿。

    终是待得逛了街闹,寻了趣子,闹了龙舟,如此折腾了大半个昼日,今下可都快过申时了珺如方才开口道:“你们可快些讲讲呀,帮我拿拿主意,我这,我该怎的与四哥道歉呀?!”

    “道歉?待会儿见着了同他明说便是了,这有何难的?”姜禛挺着胸脯,双手背在了脑袋后面,一副二世祖的倒霉扮相,不咸不淡的说道。

    “珺如妹妹可是怕你那四哥不悦?”泗娘询道。

    “嗯……”珺如揣着嗓子轻声回道。

    “没有的事儿,你那四哥哥早是不在气头上的。”姜禛瞥了眼这珺如,却是顾见了她那似担忧似害怕的神色,倒是瞧着稀罕的。

    “你怎知晓的?万一,万一呢?”珺如可是不信这姜禛的,不如说她是乐得看见自己这不堪的样儿。

    珺如如此想着,却也是想错了,姜禛打小便是委屈难过惯了,自是感同身受的。

    “我可是有法子助你的,怎的?不求求我吗?”姜禛所言亦是事实,不假,却是因了她那活脱的样儿,怎怎瞧着都不似要真心帮助珺如的。

    姜禛同泗娘回了姜府,临门之时却见身后仍跟着一人,再瞧这曲身缩头的样儿,属实的是那上梁君子,若不是随在姜禛同泗娘的身后,保不齐要闹误会的。

    过了水仙居便是到姜禛的闺房了,她倒是尽兴了一程,领着泗娘同珺如朝着自己的寝居走着,路上仍是不忘摘花嗅草一番。

    “勉勉强强吧。”赏着手中的一株茉莉,虽是蔫了些,但这味儿还是正的,估摸着是小韭那没谱的忘了给这儿浇水了。

    又是交代了一番小韭后,姜禛已是推开了房门,自顶箱柜内取出了一件件自己平日里所着的衣裳,各色各样儿的绣裙纷纷堆满在了榻上。

    “你自个选吧。”说来也是奇怪,这姑娘家的身着男衣行走江湖倒是寻常的,可这珺如却是小半辈子都甚少着过女服,揣度着怕是连她自己都尚不知晓吧,身穿女衣的自己会是何种的模样。

    珺如瞅着这一摞摞堆叠如小山一般的女儿衣裳可是为难了,这罗裙,褶裙,花间裙,可都为美的,却又感觉哪哪都同自己不搭边,自己到底该穿哪件呢?

    而且,他,自己的四哥哥会喜好自己这般吗?

    “啊!犯难!”珺如紧锁眉目两手抱头烦声道。

    而就在珺如愁于选择之时,姜禛倒是替她开口道:“喏,这件,这件应当合你的。”

    姜禛手中所拿的乃是一件襦裙,虽尚未观见这珺如身着襦裙的模样,但而瞧这裙裳的颜色倒是颇为的丰富,艳丽的。

    上襦为粉色,下裙为白色,亦有金丝红底的裙腰,皱褶则是以黄蓝两色绫罗拼合,确是瞩目的。

    “这能成吗?”珺如怯怯询道,说到底还是因她未曾穿着过,不自信罢了。

    “别废话了,快!速些更衣!”姜禛这会儿子倒是当了一回尊长的,可算是连哄带骗的令她换上了。

    待得珺如更上了这姜禛的襦裙,而后推门走出了卧房,却是看见了姜禛同泗娘那惊艳的眸光,单是瞧着二人此刻如此的表情,珺如自是安心与明了的。

    自己,应当还算是美观的。

    “珺如妹妹,你当真是好看的!”泗娘牵着姜禛的小手忍不住的惊嚷道,而一旁的姜禛则是淡然许多,只是如此吐了一句:“嗯,还算凑合。”

    襦裙又称齐身裙衫,但见珺如上身着襦襟,束于中胸腋下,将上胸肩颈躺露在裙外,被一席轻薄的丝衫所遮藏,令得女儿家的那一抹私腻若隐若现,忽明忽灭,恰到妙处。

    陈译寻了一处又一处,却终是无奈叹道:“瑶瑶,你究竟现身何处呀?可莫再要气我了。”一声呼唤道出却终是无用,一旁的姜泸亦是着急的两手攥拳,急嚷着:“泗娘!泗娘!泗娘!”

    “瑶瑶!”“泗娘!”又是一道道或嚷或吼的唤声接连吐出,观见如此一幕亦似那跑了媳妇的小相公一般,可怜,可怜。

    “你们见着珺如那死丫头了吗?!我可都寻一天了!”又是一位跑了媳妇的人儿急声询道,但瞧他这满身大汉的模样,定是没少操心的。

    “这仨野丫头!定又一同私玩去了!”这会儿尚未言罢呢,但闻另一头又是急道:“这妮子!到底是说不听的!”

    这昏时的夕阳可着实不搭这一幕的,都讲转夜见黑得归家,这下可好了,现下三人的爱许皆是一溜烟地跑没影了,那叫一个急的,这姜泸身旁的小草垛可都快被他扒拉秃了。

    急,急不可耐!

    但见远阳之下的一片红黄配景之中,渐近渐晰了三道身影,似是在朝陈译三人走来,于后待得这三道身影临近之时……

    “瑶瑶!”陈译跳起身来,连忙跑到了姜禛的跟前将她一把揽入怀中,终是拥了个尽兴的,陈译可是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圈的,在他怀中的姜禛却是被这忽而的亲腻惊了一个恍惚,这儿好半晌方才能开口说道:“瑶瑶在这儿呢。”

    身旁的泗娘亦是如此,但见她将自己的小脑袋于姜泸的坏中埋了个热乎,埋了个通红,许久方才抬头歉声道:“泸郎,对不住了,泗娘,泗娘又是令得泸郎操心了。”

    倒是不同于姜泸同陈译的,四郎缓步朝着珺如走来,虽面儿上显着淡定,却闻那脚步声似也有慌乱,或也方才定下心吧。

    他走到了珺如的身前,早是留意到了这丫头今下那不同与以往的扮相,到底是因了自己的,如此这般,四郎自是心头有数的。

    珺如踌躇的踮着小脚,不时也会揉搓着襦袖,可见还是忐忑的。

    珺如抬眼看看了姜禛同陈译,或而瞥了一眼泗娘同姜泸,这一对对的全是爱意的,反观自己这儿既没个亲腻的拥抱,亦没有关切的话语,如此大差下珺如可着实是不好受的。

    四郎已是走到了自己的身前,未有任何的言语,而是仔细的打量起了珺如,这身扮相自己也是难得一见的。

    自四郎如此细腻欣赏的眸光之中,珺如亦是迷糊了起来,他这是消气了吗?或仍在厌我?怎的不支个声儿呢?!

    杂杂乱乱,恍恍惚惚,但见四郎抬手而起落在了珺如的小脑袋上,抚摸着,随后轻声说道:“你这丫头,日后可莫再乱溜哒了。”

    “还有,你今儿很是好看的。”

第三十五章 庆麓书院愿求

    姜禛同泗娘可是识趣的,瞧着眼前珺如与四郎虽是一副不语的模样,可到底是释怀的,当下便也是拉着各自的主儿就要离去,毋要做了那煞风景的人儿,扰了性情可是不好的。

    “瑶瑶,怎的了?为何拉着我?”被姜禛拽着一个劲地往前走着,他尚还摸不着头脑呢。

    ‘“哼!没些眼力见儿的,不识趣!”一想到自己家这位如此呆木,便是没来由的想抱怨一番。

    “说你是木头吧还当真如此的,喏,自个瞧瞧。”姜禛白了一眼被自己牵着的陈译,又是瞥去了身后的珺如同四郎二人,示意莫要打搅他们了。

    “呵呵,陈公子可莫要坏了事宜呀。”姜泸亦是牵着泗娘同他说道。

    “哦哦,如此,呵呵,看着还是瑶瑶激灵呢!”二人渐行渐远,早是同泗娘与姜泸两人做别了。

    终是转了夜,这两两情投之人亦是各自开始了他们的甜腻。

    姜禛边是揣着陈译的手,边是有些做难的朝他望去了一眼,似在犹豫或纠结着什么一般,见她眼下这或羞或愧的有趣样儿,陈译自是明了的。

    但见他探手而出,于自己肩下所挎的布褂之内似在翻找着什么。

    “瑶瑶,你可是要得这个?”陈译晃悠着手中的戏脸,确是晓得这妮子怕又要泛羞了。

    “不需!毋需!”这丫头仍在逞强着,自知被人揭了短,露了羞,当下亦似负气了,而这话儿却是怎个闻着都似口是心非的。

    陈译倒是乐得瞧见她那俏丽的小脸蛋,虽是落了红的,可究竟是佳人含羞,这赏着观着亦是另有他韵的,如此,便也是依着她了。

    二人倒也不有目的,如此闲晃着,转悠着,溜达着,却是于那红楼脚下撞见了旧人。

    但瞧姜禛连忙撒手并抢过了陈译手中的戏脸,急着又是戴在了脸上,而后掂量了好半晌方才露声道:“二姐姐,你……怎的来了?”

    “二姐姐倒是偶间路过罢了。”所述之言为真,却是见这姜沈的面色并不为好,亦是同先些时的珺如一般,皆是愁着一副苦脸,定是有梗于心的。

    姜禛亦是踌躇的,本就为自己露羞之时,竟还是被自家的姐姐撞见了,当下早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又是向一旁挪了几步,欲刻意同陈译保持些距离,却也不得知晓她究竟在羞怯个什么劲?

    姜禛与陈译间隙了三两步的小距,但在陈译看来却是宛如千川沟壑,万里海墟。

    自她松手之时,亦是逐渐的远离了自己,模糊,朦胧,直至最后消逝在眸中……

    仿徨之下便是随意的应付了几句,待到姜沈离去之后,姜禛这会儿方才牵回了陈译的手,倒是他这回有些不愿了。

    “我当真如此惹你为难吗?”陈译并未抓紧她的手,只是任由姜禛牵着自己。

    “不是的,并非是译郎惹我为难,而是瑶瑶……”她尚在犹豫之时,恍惚之际,踌躇之间。

    “而是瑶瑶自觉羞怯罢了。”她轻声说道,闻着她的话语似涓水似微风,甚是柔和,所言不假。

    倘若无这戏脸,自己定是无法在闹市之中现身于他的身边,可若为自己的旁亲挚友,那,即这戏脸亦是无用的。

    “唉,无妨,习惯便可,我等着便是。”欲速则不达,但这候着待着的过程可并不好过的。

    水心亦是起了个当早,到底还是赖那小韭的,如此忘事儿可不为好的,这木槿,棉花,睡莲,雏菊,可都得不时盘弄盘弄的。

    晨曦是暖人儿的,却终是唤不醒那倦怠的人儿,昨儿个夜里,这丫头可是同陈译溜达了许久的,待到更时临近了这方才做别,明明为日日伴夜夜见的人了,却还是如此的矫情,终归还是太念着彼此了。

    “小韭!小韭!”水心兜着一瓢骨肥,而后同不远处的小韭唤道。

    “在呢!”小韭这当子可是忙活着呢,身旁皆是一地的杂草,忙不停地把弄着。

    这水仙居好是好,可终究是太闹腾了,若说这地儿好,植花花艳,植树树茂,不假,可过了这立夏便也是烦气的,不经意间的一丝夏阳,一缕微风,便是惹了这儿一地的稗草,阻人脚步,扰人心赏。

    水心拾起水瓢,而后跑来了小韭的身前说道:“小韭,可是有人今儿早唤过咱家娘子?”

    “记不得了,或许有吧。”小韭是个不记事儿的,到底是不比水心来的周全,无奈,值得自己回屋唤去娘子了。

    水心进了闺房便是瞧见了眼前的姜禛,此刻还尚在做着黄梁大梦呢,瞧着祥和静美的睡样儿便是没来由的心平了几许,水心当下也是轻唤出声:“娘子,我的好娘子,太阳晒屁股啦,三娘子……”

    姜禛倒是醒着的,却也不太愿挪身,究竟是赖上床了怎怎劝着可都不见动的,随意的交代了一句“有外人找我?不见不见!”后,便又是阖眸回笼了。

    “三娘子可真的是,人家郎君唤的是娘子呢,可并非是水心。”这一路走来可都揣着一颗为难的心呢,水心自知身份有碍的,人家公子哥可不愿见着个下人的,要见也得是自家娘子呀。

    出了荷居便是登了弄客堂,当下这儿却也并未有其他闲客,独独那桌案前坐了一位少年郎,似观似赏的望着眼前的书字,见那舒畅而开的眉目,泛着些许笑意的嘴角,如此,不难得知他现下定是藏着一番好心绪的。

    “郎君久等了。”水心躬身致了一礼而后说道。

    “不久等,不久等,姜禛姑娘快些请坐,速些请坐!来!”少年郎明明为客,却是瞧着似比水心更是客气许多,忙不停的挪位与水心有礼道。

    “呵呵,郎君误了,小女只是侍奉娘子的,我家娘子她……呵呵,她尚有些不便,所以命小女前来候着郎君您的。”水心思绪了片刻终是未将实话吐出,倘若初见便是让对方知晓自己尚在赖床,那,这可着实有些丢面儿的,虽那姜禛并不上心,可到底是女儿家的羞气,水心自当替她兜着才是。

    “如此,无妨,小生尚在此处稍着便可,待到姑娘的娘子前来。”这少年郎能有如此低态,若不为仰慕,那定是有求于人的。

    水心牵着姜禛往弄客堂赶着,忙不歇的劝道:“娘子,您这可不为好的,莫要人家久等了。”

    待会儿可就到晌午了,不会儿便是该进中食了,她今下起的可着实晚了些,究竟是昨儿个夜里同陈译闲逛谈心,而后归来晚了。

    “是是是。”这连托带拽了好一程,劝也未少劝,哄也未少哄,好容易是将姜禛带去了。

    登门便是见着了先前的那位少年郎,这会儿子仍是居于桌案前观着大字,目不转睛,甚是出神的模样。

    “小生这儿有礼了,见过姜禛姑娘。”少年郎顾见来人便是当下起身迎了上前,再见着大大咧咧的活脱样儿,定是那传闻之中的姜家千金了。

    “有礼有礼,快些讲讲吧,找我何干?”姜禛抬手捂了个哈欠,随后同这少年急道。

    这不拘不敛的一幕可是入了那少年郎的眼,不愧是他人所言的纨绔千金,不假不假,此人定就是那姜禛了,少年郎如是想到。

    “呵呵,回姜禛姑娘的话,小生乃是庆麓书院的学生,此番前来,其实……其实……”终归是求人的作态,自当为难三分在前。

    “愿求姜禛姑娘能够露手一二,助我们书院夺下头名!”少年郎如实说道。

第三十六章 挥墨自见高低

    “呜啊──老师!老师!学生知错了,学生前些日不该那般讲您的,您可莫要再敲打学生了,学生这小脑袋瓜子可到底还是肉做的呢!若是敲坏了,那学生可就真成那要饭的愚癫子了。”小颂咏求饶道。

    但见他两手置于额首之上,这会儿正捂着自己的脑门呢,就在方才又是被姜禛赏了一响。

    “呵呵,这声儿闻着倒是比当日来的清脆了些。”瞧着小颂咏这可怜兮兮的样儿,倒是没来由的令姜禛乐呵了起来,而后又似打趣地同颂咏说道:“呵呵,小家伙,此番尚且放你一马,还不快些继续书字,休再磨磨蹭蹭的。”

    “是,是,学生这就书字,这就书字。”小颂咏重是握起了笔,低头伏在了书案之上写着大字,可是不敢再抬眼瞄向姜禛了。

    现下无事便也乐得自在,姜禛出了这庆丰书院的学堂,将小颂咏独自一人撂在了那,自己却是在这书院内闲逛了起来。

    山脚下的孔圣门早是破败不已了,门檐之上的雀头亦是缺了一角的,双雀比作双阙,可这单单一个头的雀檐着实有些不为美的。

    虽如此,但孔老夫子像前的“忠孝”“廉节”两块匾额依是清晰可见的,岁月并未朦胧去莘莘学子在这儿勤学的痕迹。

    “那靖泓怎的还不现身?莫不是存心拿我寻乐的?”姜禛观这书院之内的花花草草,确是不比姜家来得朝气,这花儿也蔫坏了,草儿也怏枯了,倒也没什么好赏的。

    这儿的人莫不是从未料理过吧?果真为一群书呆子,姜禛如是想到。

    今儿个晌午之时,那位寻去姜府愿求姜禛露手的少年,名唤靖泓,亦是这庆麓书院的学生之一。

    继而往后些时日便是江洲小满前的弄墨筵了,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墨大家之间自是不论高下,只为互赏,可小家书客之间的比试却是少不了的,如此,书院墨坊亦是要分个前后高低的。

    她终究还是倦了,溜达了小半晌后自觉无趣,亦是又寻回了学堂,再去瞧瞧那小颂咏这会儿子书墨的如何了。

    “见过姜禛姑娘!可算是见着姑娘了,方才见姑娘不在这儿,小生尚还以为姑娘早是离去了呢。”靖泓坐在小颂咏的身旁,但见姜禛现身便是连忙迎了上去,这话儿闻着倒是十足的客气,再瞧一眼他那恭敬揖礼的作态,倒是颇有些书味儿的。

    姜禛可是不兴这一套的,甚是繁琐,有事论事有话说话便可,当下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说道:“见过见过,好了,你快些同我讲讲吧,假若我助你们书院夺了愧,如此,你又当如何答谢我呢?”

    “这是自然的,倘若姜禛姑娘真能做到如此,那这头名的嘉奖─善琏笔,我们庆麓书院自当双手奉上。”靖泓回答道。

    “善琏笔?!这可为顶好的毛毫呢!若是赞为龙须麟角亦是不过的,你所言当真?不为诳语?”姜禛稍有生疑的询道。

    “自然,言出即覆水,绝不收回!”靖泓许诺道。

    “可是,如若夺了愧却不要这赏?这又是为何?”姜禛依旧不解的询道。

    “呵呵,姜禛姑娘这就有所不知了,此番书院看重的乃是这赫名,假若当真夺了头筹,那这来年的束脩自是少不了的。”靖泓如实说道。

    “呵呵,原来是为了银子呀,成成成,看来是颂咏那小家伙儿让你找得我吧?”姜禛又是询道。

    “正是。”靖泓答道。

    二人于此相谈之际,却是寻见学堂外的孔老庙旁缓步走来了一位老翁,估摸着约是古稀之年了,虽是瞧见一抹灰白的髭须长长垂于胸膛之上,可这精神头儿倒是没来由的有些硬朗,不但未有拄拐,走步之间更似有清风相随,确是一副神龙活虎的朝气样儿。

    但见老翁登进学堂之时身后亦是随有三名同是学生打扮的少年,说来倒也很是碰巧,这三人恰好是瘦高个,小胖墩,小不点。

    老翁不会儿便已是近了姜禛的身,随目打量了几眼后询道:“你就是那姜家的小娃姜禛?”老翁的声音亦是颇具中气的,同他那昂首挺立的站姿一般,哪哪见着都不似古稀之年的样儿。

    “正是,怎的了?有事儿?”姜禛随即回答道。

    “倒也不为什么大事儿,只是听闻有个小女娃要代这书院参筵,这不,几个小家伙似有些不愿了。”老翁边说边是将他身后的三名学生引到了跟前。

    早便是顾见了这三人的,彼时这面色似都不为好的,那或龇牙或急眼的样儿瞧着可着实有些害人。

    “不愿?怎的不愿了?!”姜禛闻言竟也直接窜起了身,立于这三人面前,却也未有丝毫胆怯之意。

    自姜禛看来不过为三个毛头小子罢了,不足为虑,不足为惧,她是这般想着,却也忘记了自己亦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罢了,又能有何不同呢?

    “我们要同你比试!”小胖墩率先开口嚷道,继而亦是那大高个出声道:“不错,凭什么容你一个外人代书院参筵?!我不服!”

    “对!不服!假若你胜过我们,那便由你参筵,可若是你败了,那自当由我们仨前去!”最后的小不点大声道。

    “成!何时比试?如何比试?”可算是来趣子了,姜禛确是乐得有人伴她闹上这么一闹的,当下也是爽声答应了下来。

    “明儿个晌午之时,就在这书院之内,咱们挥毫见高下!”小胖墩上前一步凝视着姜禛,胖嘟嘟的小手已是攥成了拳头,挥舞之间似在同姜禛宣战一般。

    这话儿方才讲完,愣是未再待到其余二人出声,这会儿陈译已是过了门,进了这学堂之内,虽是有所察觉这不为轻松的气氛,却终是开口道:“失礼了,在下是来迎学生归家的。”

    见着陈译的到来,姜禛可是慌了手脚的,自心中暗暗抱怨道:“你这木头!怎的好巧不巧偏偏这当口来呀!我可都还未向他们仨撩狠话呢!”

    “呵呵,原来是学生的家长呀,无妨,迎走便是。”老翁抚着胡须说道。

    “如此,那便谢过老先生了。”陈译揖手有礼之后便是朝着姜禛走去。

    此刻,望着她,念着她,待到行至身前之时,抬手之间便是将她拥入了怀中,独留身后一众人或惊异或艳羡的眸光。

    “你……”姜禛虽欲出声说些什么,可再看看现下自己这处境,已是落入了他的怀中,再瞧瞧旁人的眸光,被如此注视着似也是不错的,如此,姜禛到底还是接受了,任由他的温暖,味道,呼吸,还有那一丝甜腻,将自己束缚于其中,无法自拔,亦不愿自拔。

    终是待到离开书院,陈译方才将姜禛放下,倒是这妮子似有些不悦了。

    “你先前为何忽而的那般?!你可是惊着瑶瑶了!”话儿说是如此吐露而出的,可这声儿闻着却似撒娇一般,毫无怨气,究竟是并非在意这茬儿的。

    ——木头!不单是擅自将我抱起,在那么多人的面前,方才又是一声不吭的便将我放了下去,笨木头!真当我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猫儿吗?!

    “呵呵,瑶瑶可莫要生气,抱歉了,就是,就是一时未忍住,所以……”陈译这家伙可是扯谎了。

    将她于众人面前揽入自己的怀中,这可是他早便思量好的,为得即是愿她能早些的习惯,二人亲腻之时不被他人的眸光所扰,到底是这丫头的羞心所致。

第三十七章 姑溪词赠慕人

    姜禛今下虽是未有戴那戏脸,可在这熙来攘往的街肆之上,在陈译的身旁,倒是不大同以往那般的露羞了,或而不时仍会踌躇片刻,偶间望向陈译之时亦会面泛桃花,晕了眼眸,红了面颊,却而依旧逞强着,未曾停缓下步子,未曾松开牵着他的手掌。

    如此,陈译倒是乐得瞧见,她,姜禛,确是有所改变的。

    又是一串糖葫芦置于手中,甜腻的糖泌寖入口中,霎时间便有一道弯月自她的嘴边挂起,眉目间亦是打开了些,乐呵呵的声儿自嘴中道出:“沾糖如稠霖,中有甜与蜜,东坡先生所言的饴中美味儿,确是这糖葫芦了吧?”

    “呵呵,或许吧,瑶瑶慢些吃,可莫要沾染着裙襟了。”但见她这乐开了花的样儿,到底还是位欢喜的主儿,舒展眼眉之间,泛起笑意之际,确是暖了陈译的心,走走停停许久却仍是未将眸光自她的面旁上移开。

    想,但无奈,做不到,依旧是目不转睛的。

    那眸光如焰似火一般,炙烤着她。

    “木头,木头!”如此这般的凝视赏视,她可是遭不住的,一迭声的“喂喂喂!”这才将陈译唤了回来。

    也是不怪他的,情人眼里出西施,情人眼里出臆月,方才陈译便是陷入了她眼眸之中,落入了镜花水月之内。

    “你看什么呢?可莫要再如此盯着瑶瑶看了,喏,分你一口。”或是自觉羞愧,她抬手便将那糖葫芦递到了陈译的嘴边。

    举着糖葫芦,而后蹙眉将头撇去一边,如此这般的作态倒是颇有些可爱的。

    也不知是哪来的兴子,陈译竟是并未接过她递来的糖葫芦,却是探手而出将手心落在了她的后脑勺上,而后,将她挪至自己的身前,胸前,面前。

    低眉垂首而下,唇脂珠滑相亲,阖眸燥心而待。

    一番索取与寻觅过后,如此,方才自姜禛的粉唇之上脱离,这会儿她的嘴边除了冰糖的甜腻之外,方还有陈译留下的痕迹。

    如此忽然的举动可着实惊着她了,愣在了原地好半晌,终究是未能开口做声。

    “这糖葫芦确实甜呢。”陈译抿了抿嘴唇,似在回味一般,却是瞧见她那愣头愣脑的稀罕样儿,当下亦是再探出手,将手心包裹在她的脸颊之上,轻动着拇指,为她擦拭去嘴角旁的一抹糖渍。

    “你!你!哼!你给我等着!”或是陈译方才那般的抚慰令她回过神来,而后便是好一顿的埋怨,媚眼娇羞之下,她的面颊似同手中所握的糖葫芦一般,红润剔滑。

    未待得陈译再些做声,姜禛眼下早是一溜烟地跑没影了,奔行之下的脚步亦是杂乱的,此刻心境不言而喻。

    望着她慌忙逃离的背影,摆一摆手,一条桃色的路便展向了两头。

    ——竟是敢偷袭我!笨木头!你给我等着!

    回了姜家却也并未消停,于自己的闺房之中或走或跳,或跑或蹦,似那方才食足的小猫儿小狗儿一般,上窜下跳的也没个安分。

    不时便会溜达入榻上,左翻右扭的样儿却是瞧着开心,那侧身之时偶间浅露而出的一丝笑意,更是没来由的惹人同喜。

    溺于爱河之中,困于情网之内,浮于桃花之上,坠于两情之间。

    “娘子,您可是消停些吧,这屋头可都拾乱了。”水心跟在后头忙唤道。

    又是一件裙裳摆出,前些时的欢喜早是不在了,眼下她可正泛着愁呢,自己明儿个到底该着那件呢?那木头可是又要来书院迎自己的。

    水心捧着一摞裙衫,一会儿这捡捡,一会儿那弄弄,好生一副伴着孩提的奶妈样儿,可算是累着她了,喘息之际便说道:“娘子,三娘子,您这是怎的了?为何要将这些个衣裳全都翻拾出来呢?”

    姜禛闻言却也是急道:“水心你可快些帮我赏赏吧,我明儿该着那件衣裳呀,我明儿……明儿可是有比试的呢。”

    所谓的比试自是遮羞罢了,说到底还是因了他。

    比试便比试呗,为何这脸儿还红了?水心是个眼尖的,这会儿子早是瞧见自家娘子的异样,心领神会之下便也帮声道:“好,好,娘子您可是歇会儿吧,这点事儿容水心来便可。”

    水心提手为她擦拭去了额首之上的汗珠,望着眼前这一件件的裙裳,哪哪都是行的,哪哪都是可的,这当子又是该轮到水心发愁了。

    第二日晌午时分,庆麓书院的学堂外早是围满了学生,皆是听闻今日的比试便纷纷赶过来了,倒也并非全为观这比试,恐有大半是为姜禛而来的。

    终是姜家的小煞星,名头在外,自是惹人瞩目的。

    学堂之内的姜禛,瘦高个,小不点,小胖墩四人身前皆是摆置妥了书案,背椅,文墨四宝,待得四人依次落座之后便算是比试开始了。

    她可并未忙着提墨,左顾右盼之下也是寻见了踮脚而立的小颂咏,正在为自己挥手加油助威,一句“老师勉之!”轻声唤出,倒是对他愈发喜爱了呢。

    再瞧瞧余下的三人,砚墨的砚墨,抚纸的抚纸,润笔的润笔,也就剩自己会这般的松懈了。

    ——呵,不就是书两行字嘛,急个什么劲儿呀?!

    惬意的伸完懒腰,如此方才开始轻拾起笔墨,抚平书卷,却也未曾下笔,抬肘置于书案上,两手捧着个小脑袋似在犹豫着什么,亦或在思量着什么一般。

    ——烦气,我这会儿该书些什么呢?

    考场上的学子倒是会因不知而犯愁,她倒好,竟是因无题可书而踌躇了起来。

    晃眼寻思之间亦是望见窗外山腰上的姑溪观,如此,似也定下心了。

    “姑溪观,姑溪,姑溪居士!呵呵!就是你了!”言语之间便是提笔而书。

    左撇右捺之下似为伊人黛眉一般,细如柳叶,粗如唐蛾,上横下竖之间似为佳人共舞,锋如急旋,顿如止身,书词泼墨之间亦是神韵犹在。

    可她却是想着他,念着他,如此心境之下方才能书写出如此顶好的字词。

    又是一个转身便躲过了陈译朝她投去的眸光,犹豫羞怯之间终是开口道:“喏,这是赠你的,你可得好些护着藏着才是,莫要遗失了。”

    轻颤的小手掂量到陈译的面前,手心之上所置的是一册书卷,乃是她今儿比试时所书的诗词,现下却是打算赠予陈译了,如此也好,羞便羞吧,怯便怯吧,至少能让这木头知晓自己的心意,自己对他的爱意,姜禛如是想到。

    “呵呵,瑶瑶又送我东西了,谢谢。”上一次为丝巾,这一次为书词,倒是自己却未曾赠予过她什么,如此想着陈译当下也是自觉有愧,摸了摸鼻子似也有些心虚了。

    “瑶瑶今儿的比试结果如何?”陈译牵着她的小手走在街肆之上,而后同她询道。

    “这还需问?!自是瑶瑶胜了呀!”说着便也是有些自傲了起来,当下这步子似也加快了一些。

    “呵呵,瑶瑶果真厉害!那五日之后的弄墨筵,瑶瑶可得继而勉之才是。”陈译笑着说道。

    “弄墨筵……对了木头,瑶瑶有些话儿可是要同你说的。”似是想到了什么,现下眉目已是紧锁了起来,挂于嘴边的笑意亦是慢慢褪去,估摸着或有什么为难的事吧。

    “五日后的弄墨筵,你可否不要前来?倘若你来了,瑶瑶见着你,怕是要无心下笔的。”自是知晓如此情求或会伤着陈译的心,当下这话语也是颇为的委婉,声音更是轻柔无比,愿他莫要生自己气了,愿他能谅解自己。

    “好的,都依你。”令姜禛未想到的,他竟如此轻易的便答应了,与自己设想之中的埋怨,不解,甚是怒气,皆是没有的。

    有的,只是那颇为令人安心的一句答复,有他伴在自己身旁,既是安好,亦是暖心。

    待到归家后陈译方才将她所赠的书卷打开,于上如此书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第三十八章 遭了如此委屈

    汪烨揣着一提小桃酥随在陈译身后,不时这瞧瞧儿那看看的,倒也是新鲜了些。

    晌午一过便是热闹的,走客居客纷纷离家去到街肆之上,两岸铺坊的吆喝声渐起渐落,确是引人驻足留目的。

    瞧见自家爷停步了,汪烨这会儿也是连忙上前询道:“爷,怎的了?可是饿着了?还是渴着了?小的这便给您张罗去。”

    陈译倒是无事的,但见眼前这市卖金银饰品的铺坊着实富丽,璀璨流光之下乃是一串串做工精美,用料奢华的配饰,虽为美观的,可到底还是不配她。

    她应当不喜这类太过荣华的东西吧,陈译如此想着,思量许久后又是提步朝前方走去,并未理会身后的汪烨。

    “爷,咱今儿个是为那妮子购置女饰来的?”汪烨倒算是眼尖的,瞧着自家这位爷逛街闹也好,寻市卖也罢,皆是在女儿家的饰铺前有所留步,当下自也是明了的。

    “不错。”又是路过一家市卖女子配饰的铺坊,同样的华光流目,却也同样的不合她。

    如此走走停停许久早是到了闹市之外,这儿也尚有一些小家的店面,却是没得方才那般大铺坊来的富丽。

    “恒银金饰坊”匾额之上如此写道,陈译抬脚进入其中,观寻了一番确是冷清了些,不单是这古朴的装饰,连同坊内所市卖的饰品大半亦是简朴的。

    自心中想着她欢闹时的模样,不会儿便是寻见了一支步摇,没来由的竟是动心了。

    赏这簪子通体泛着淡黄,宛如月芒洒落其上,簪身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流云,垂落而下的数条流苏之上镶嵌着一串彩色的星雨,摇晃之间亦有悦耳的水滴声传出,簪身一朵睡莲半遮半就的并未完全绽放,如那美人含羞一般,确是惹人的。

    “老爷,老爷,就为这蛮妮!就为她要同妾夺这玉簪!”都讲女儿泪男儿心,却瞧她哭哭啼啼的样儿,丝毫未能惹人怜惜不说,更是徒添几许烦气。

    “老爷,您可定要为妾做主呀!”又是一把眼泪甩开,女子半跪在男子的脚下依旧哭泣着。

    “好,好,好,杞娘,莫要再哭了,老爷在这儿呢,今儿定不会让你挨委屈的。”男子俯身将女子扶起,而后便是一顿气急败坏的叫嚣道:“你!你!哪儿来的野丫头!难道不识我秦家的家记?!还不速些跪下同杞娘谢罪!”

    “呵!什么狗不理的秦家,不识不识不识!这玉簪确是我先上手的,你们可莫要诬陷我!”她随意的摆了摆手,似并未上心。

    “老爷!老爷!您瞅瞅,您瞅瞅这蛮妮,竟是如此无礼,根本未将老爷您放在眼里呀!”名唤杞娘的女子又是在一旁煽风点火道。

    “喂!你还没完没了了?!我可未有这闲茬儿同你浪费!若再无他事的话,那我便先撤了,告辞!”她抓着手中的玉簪便欲离去,可尚未抬脚几步便是被身后的一道叫嚷声留住“放肆,你!你简直无礼!目中无人!还不快些给我逮住这野丫头!休让她跑了!”

    方才言罢便是顾见数位秦家家丁已是围了上来,三两在前,四五在后,眼下姜禛确是被困在其中。

    “你们要作何歹事?!休要动我!休要……”话儿尚未言罢,便是被两名家丁近了身,几番推搡之下亦是跌落在了地上。

    虽再欲起身,却是被方才的两名家丁按住了手臂同肩膀,这劲儿倒也是大的,一时间竟是令得自己喘气似都有些困难。

    见着这蛮妮终是被制服住了,杞娘这会儿可是欢喜的,忙不歇的便是跑了过去,先前那般的哭相早是不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颇为自得的模样。

    “呦呦呦,怎的了?怎不叫唤了呀?”她被身后的家丁拎着跪在了杞娘的面前,瞧见杞娘那小人得志的样儿便是来气,当下也是丝毫未有服软,嚷道:“快些放开我!放开我!若是再不松手便休怪我不客气了!”

    这话儿虽是硬气的,可姜禛现下这般处境却并不为好的,小韭同水心今儿个全是被她撂在了家里,并未唤她们随自己一同出街,倘若方才能有人出声劝道自己的话,想必也不会落得如此吧。

    “你这歹妇!还不快速些将我放开!否则我……”

    “啪!”杞娘的巴掌落在了她的脸上,而后一道清脆的耳光声传来,但见她面颊之上已是浮现出一抹嫩红,慢慢的,亦是有疼痛感袭来,霎时间便乱了她的心绪。

    自幼便是娇生惯养的她,何时受过这委屈呀?!

    “你!你竟敢……”

    “啪!”继而如此这般的重复着,方才为左脸,现下则为右脸。

    “你……”

    “啪!”杞娘又是赏了她一耳光,无奈,双手被束于身后,并不能做何反抗,只得如此在不甘与委屈中默默忍受着。

    杞娘似也来了兴子,并未打算就此放过姜禛,继而又是接连几个耳光扇出,一道道巴掌声回荡在铺坊之中,门外围观的看客见着如此一幕亦是惊怯不已。

    再瞧瞧她的面旁之上已是鲜红一片,原先那嫩白通透的脸蛋儿,此刻早是被杞娘扇的有些渗出血丝了。

    脸颊之上除了一抹惹人怜惜的朱红外,亦有点点泪渍漟下,翻着泪花的眼眸眨巴了几下,终是未能忍住,到底还是哭了出来。

    泪水滑过了面颊,湿润了因掌掴所留下的伤疤。

    眼泪是咸的,自己的伤口亦是疼的。

    “爷,您再尝个,您多吃些。”汪烨两手捧出,递了个小桃酥到陈译面前。

    “不错,不愧为桂花下的桃酥,确是美味的,难怪连放翁先生都致推的名食,尚好尚好!”酥皮的嘣脆声自嘴中传出,而后便是一阵甜味儿浮上舌尖,嚼至最后更有一丝桂花香袭来,外香酥脆,内馅软糯,甚是美味儿。

    陈译尚还在念着姜禛,本想将这美味的小桃酥与她一同分享,不料门外却是传来了她的哭泣声儿。

    姜禛今下被杞娘赏了足足二十个耳光,这事儿也是传开了,都说姜家的小煞星惹了秦老爷的爱妾,被掌掴了好半晌方才放她离去,闻见此事儿的人大半都为叫好的,都讲什么出气了,活该了,甚者还有嫌二十个巴掌少的。

    “呜啊──”姜禛今儿个挨了巴掌后并未返回姜家,倒是第一时间便寻去了五洲府,这会儿子亦是在陈译的怀中埋头痛哭了起来。

    “瑶瑶乖,已是无事了,可莫再要哭了。”再瞧瞧窝缩于自己怀中的姜禛,那小脸蛋儿上早是没了嫩色,嘴角旁亦是有伤口浮现,血渍早是结痂了,点点丹红挂于嘴边,这二十个巴掌扇下去可得有多疼呀。

    陈译藏着怒气,依旧细声细语的同她安慰道:“瑶瑶乖,这事儿交给我便可,瑶瑶可莫要再哭鼻子了。”

    或是念到姜禛先前那般白嫩俏丽的脸蛋儿,陈译当下便是没来由的沾手轻抚着她的面颊,而后便是闻见她似啼似嚷的声音:“疼──”

    “抱歉,抱歉。”陈译又是抬手落在了她背上,脑袋上,依旧轻抚着。

    “译郎,译郎,瑶瑶遭委屈了你晓不晓得!”姜禛的哭泣此刻稍去了些,可那十足的委屈仍是伴着她的语落在了译郎的耳中。

    “晓得,对不起,是我未能保护好瑶瑶。”译郎愧声歉道。

第三十九章 汪烨大爷驾到

    “疼疼疼。”她又是将脸蛋儿撇去一边,躲着陈译递来的膏药,水汪汪的眸子噗闪噗闪,倒是惹人怜惜的

    “瑶瑶乖些,先上药,上了药就不疼的。”陈译连哄带骗的忙活了好半晌方才为她敷好药,这会儿再瞧瞧她的小脸儿已是消去了大半的红肿,估摸着应当再有小半个月儿便可完全恢复了。

    到底还是遭委屈了,现下虽未再有泪水淌出,可那闷闷不乐的稀罕样儿,明眼人皆能看出的。

    她缩着身子往前挪了一挪,又是将自己的小脑袋藏在了陈译的怀里,似埋怨似撒娇的声音传来:“译郎,瑶瑶相中的玉簪没有了。”

    环抱着陈译的双手亦是紧了一些,小手来回摸索之间终是寻到了陈译的衣袂,而后紧紧攥住,未再松手。

    “呵呵,瑶瑶莫要惆怅了,不就为个玉簪嘛。”陈译探手而出,落在了她的小脑袋上,见这妮子如此这般的低落,自己亦是不好受的。

    “瑶瑶不!那玉簪分明便是瑶瑶先上手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茬儿越说越是糟心的,方才尚抑住的泪水,这会儿子怕又是该落下了。

    她倒也是矫情的,如此哭哭啼啼的样儿倘若放在以往,那定是没有的,眼下如此这般不过为了陈译的安抚与宠溺罢了,爱哭的孩提有糖吃不是。

    “瑶瑶乖些,那假若是我赠一支给瑶瑶呢?瑶瑶能不哭吗?”陈译轻声细语道。

    闻言她便抬头望向陈译,两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又是眨巴了几下,似有点点泪花挂上眼睫,小脑袋摇晃之间,终是有一两点泪渍淌下,倒也不算哭的。

    陈译见状亦是抬手,轻扶去她眼角尚未流露出的泪滴,同说道:“嗯,我赠予瑶瑶的。”言罢便是自褂兜内取出了一支步摇,即那先前同汪烨出街时所购置的。

    “叮呤呤”摇晃着手中的步摇,悦耳似淅淅沥沥一般,点点朦胧细雨落入了她耳畔,月芒撒下带起一席光影映入她的眸中,这步摇确是美观的。

    “这步摇是赠予瑶瑶的,如何?尚还入心吗?”陈译捧着步摇询道。

    “嗯,但凡是译郎所赠的,瑶瑶皆是喜好的。”抬起双手,将陈译那只捧着步摇的手包裹其中,亲贴上他的手背,抚腻之间亦是同他十指紧扣,待到最后一丝余温散去方才拾起了步摇。

    赏了又赏,观了又观,竟是说不出的喜欢,或是因他所赠,自己方才喜欢吧。

    转身蹦跳之间继而有流苏坠玉碰撞的声音流出,甚是空灵,但见她正光着小脚丫子,在木席之上旋转起舞着,伴着步摇所婉转而出的谣奏。

    点点星烁映照着整片夜穹,月芒倾撒而下透过了天上的流云,携着一缕光晕落在了睡莲之上,犹羞犹现之际正有一名裸着双脚的锦裙少女在此翩翩起舞,奏着雨水滴落而下的声音,又是一个脚步扬起了一片水雾,光斑流转之间便是映入了陈译的眼眸。

    美哉,妙哉!

    汪烨今儿个可算是有面儿的,一人大摇大摆的走着道不说,身后更是随有一大批的护卫同士兵,妥妥地令他过了一把做大爷的瘾。

    “速些速些,麻溜点嗷,可都莫要磨蹭了。”汪烨两手背到身后,俨然一副二世祖出街寻乐的作派,假若不识之人顾见如此一幕,保不齐怕要误会的,还以为是哪位大族世家的少爷要强抢良女呢。

    随着汪烨的指示道出,这当口已是有大批士兵将秦府团团围住,瞥了眼身后立着的一众护卫,示意命他们随自己一同前去。

    “老爷,老爷哟,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杞娘提着裙裾忙不歇地叫嚷道。

    “哎呦喂,这下可大发了!老爷,我的老爷哟,您快些出来瞧瞧呀。”又是一名妇人朝里屋唤去,把不准又是那秦老爷的妾女,再寻眼这着急跺脚的样儿着实有趣。

    “怎的了怎的了?啊?这着急忙活什么呢?”秦老爷或方才食足,眼下端着个圆滚滚的肚子便是走了出来。

    “我的大老爷呀,您介可算是来着了呀,您快些去瞅瞅吧,咱秦家可是被官兵给围了呀!”妇人边嚷边是探手指向了院外,杞娘也在一旁急道:“不错不错,这,这,这是怎的了呀?!”

    “什么?!还能有此事?!竟有人敢围我秦家!到底是何人?!”秦老爷的话音刚落便是见着院外来人了,不错,正是那趾高气扬的汪烨,摆了摆手便是说道:“正是你大爷我!”

    “你是何人?!”当下这仗势秦老爷瞧着也是稀罕的,那百八十人如此往这儿一搁更是吓人的。

    “我不都讲了嘛,我是你大爷!”汪烨是个挠人是主儿,自是得了便宜便不放的,今儿难得装了一把爷爷,可不得找俩孙子衬衬不是?

    话语间又是随来了一队护卫,院外的官兵亦是将这秦府给为了个七上八下的。

    “你们,你们这是要做何?到底是何人所派的?我,我可是江洲秦家的秦赓!”秦老爷似也有些慌神了,瞧见眼下如此之多的护卫,莫不是朝庭来人了?

    “告知于你倒也无妨,你大爷我可是受五洲府李大人之命前来抄家的,你们昨儿个不是赏了一丫头二十个巴掌嘛,不开眼的东西!连太尉的干女儿都敢动!反天了你们!”什么太尉的干女儿,这当是汪烨这戏多的自己编的,若当真要论身份,这太尉也狗屁都不是,在自家爷面前不也得照样跪着请安,汪烨如此想到。

    “啊!什么?!五洲府……李大人……太尉的干女儿……”好家伙,汪烨这厮随意的一番话儿可没把秦老爷送过去。

    “饶命呀,大人饶命,这,这都为那歹妇所为,都她!这可不关小人是事儿呀!”忙不停的便都是跪了下来,这眼瞧着可是让汪烨乐坏了,自己何时享过这个呀,舒坦,当下更也嚣张了几分。

    “你!你你你,对!就指你呢,躲什么藏呀,快些过来!”汪烨将杞娘唤到了身前而后斥道:“你个不长眼的东西!连我家爷相好的人你也敢动!”

    “啪!”汪烨亦是门清的,彼时缩在皇宫内可是没少瞧见老太监打小太监,这会儿子便也扮上了,拎着一个嘴巴子便是呼到了杞娘的脸上,倒也算得为姜禛那丫头出气了。

    “爷,爷,饶命啊,饶命啊,卑妾昨儿个有眼无珠误惩了贵人,还望大人高抬贵手啊!”杞娘这一声声大爷唤的倒是勤快,但见汪烨并不理会,抬手间便又是一个嘴巴子响起“啪!”怕不是来趣子了。

    一连好几个巴掌扇下去了,杞娘的脸到底还是同姜禛昨儿一般的,红的红肿的肿,竟也是扇累了,汪烨端了端腰而后说道:“天煞的,爷爷我这会儿子可是累了,你!对!过来!扇她大嘴巴子,可莫要收手了,倘若你敢收手那我便扇你!”

    “是,是……”先些时的那名妇人回道。

    今儿个一过可是更闹腾了,都讲那姜家的小煞星是攀上枝头变凤凰了,落了个相好的贵人,到不怪得日里如此跋扈,原早是有主儿的人儿了,倒是可怜了那秦赓,被抄了家,往后这江洲便是再无秦家喽,无奈无奈。

    姜家这会儿更是忙活的,能一日半晌的便是撩倒秦家,这定不是寻常人能办到的,皆是好生好气地哄着姜禛,生怕惹着她自己便也要无了。

    如此可是乐了姜禛的,往后这姜家五洲府来回溜达自也无人敢阻挠的。

第四十章 书肆寻得笔墨

    吴妈妈拾着碗筷,不时也会望向一旁的姜禛,这妮子今儿个倒是舒坦的,什么好言好语的,净是哄着她,什么大鱼大肉的,净是伺候着她,这一天儿天儿的,倒是围着她瞎转悠了。

    姜老太太小抿了一口乌苏,而后同姜禛说道:“瑶瑶呀,你何时有闲便把那贵人唤来吧,唤来我们姜家,也好让祖母我呀拜上一拜。”

    “呵呵,祖母说笑了,瑶瑶的贵人呀,祖母您可是见过的。”这心情好了,话儿自也惬意许多,再瞧她这眼眸之中,亦早是挂上了一道弯月,说着,笑着,哪哪都是一副欢喜的样儿。

    她倒是自在的,一旁的姜沈却是面露复杂之色,这饭菜食着也是无味,花花草草的,赏哪观哪亦是暗淡了许多,日里这姜家多少也是她姜沈得宠的,姜禛?也就姜老太太惦记罢了,可再瞅瞅眼下,吴妈妈也好,崔氏也罢,见着姜禛竟都是屁颠屁颠地迎了上去,可不都赖她那贵人吗?

    姜沈这会儿尚在寻思着呢,这姜禛的贵人到底为哪路神仙?竟会看上她这娇蛮的主儿,不解不解。

    食也足了,便是出街肆寻购一番,笔墨也好,砚纸也罢,皆是要的。

    六月初的天儿甚是惹人,方才抬腿几步便是燥的不行,但见她慢悠悠地挪着道,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握着团扇,上下扇动之间自有凉风抚面,扇柄头头上系着两串碧珠子,摇晃之间亦有“叮呤叮呤”的声儿传出。

    望着晌午下的花海稻田,闻着耳边清脆悦耳的响声儿,这天儿,似也没那么热了。

    她环顾四周,却是未能瞧见什么好货,这花海边上的书肆可着实一般了些,什么狼毫羊毫,什么砚台书纸,净是些滥竽充数的次品罢了,也就欺欺那些方才入墨不久的小娃娃,姜禛是个聪慧的,自是糊弄不到她。

    再有三天便是那弄墨筵了,倘若没的一副好笔墨那可不妥。

    离了书肆却也闲了,今儿个难得出趟远门,这栀子花开了,那可得赏个仔细,赏个彻底不行。

    真真是夺目的,片粉片紫的花海倒是绚丽,单单是她手心上一片花瓣竟都是惹人的,由粉入红,花芯下的韵味乃是一抹紫色,美观是美观的,却是不比身后那惹人厌的叫嚷。

    “她就是那姜禛吧?这眼瞅着倒是寻常,可究竟是个煞星罢了,咱可得捎远点才行。”

    “讲的不错,这人儿呀到底是各有各的命才是,有些呀她就是命好,你说这气人不气人。”

    “唉,气呀,娇生惯养小半辈子了吧,如今又是落了个相好的贵人,这茬儿你说能不气嘛。”

    “她那贵人呀,保不齐也是老爷辈的,寻了个小三十的妾罢了。”

    “我估摸着应当也是,哪哪有郎君愿意许她呀。”

    诋毁谩骂这便算了,可竟是欺到她男人头上了,这会儿子她可是忍不了的,转身也是不给丝毫的好脸儿,怒道:“你们讲什么呢!他才不是什么老爷辈的!你们!你们可莫太过分了!”

    这冷不丁地一番话儿可是惊着心了,却见二人挪后几步,而后回道:“哎呦喂,怎的了?被咱说中了?”这二女瞧着也是寻常,却是穿着一席学生扮相的白衫,便是不知那个书院或墨坊出来的,如此毒舌属实无教之类,孔老夫子的有礼三千,把不准也是白读了。

    “呵呵,爷,咱这昨儿个抄家抄的不错吧,那歹妇可是被咱扇嘴巴子扇的有一手呢,也算是替那丫头报仇了不是?”汪烨忙不歇地随在陈译身后,可劲儿的夸耀自己,生怕自家爷不晓得她的好一般,磨磨唧唧。

    “好好好,你着碎叨嘴巴子的功夫,我看更是有一手的。”杞娘昨儿个可是遭了罪了,先给汪烨这下手没大没小的厮,赏了个万紫千红,而后更是被秦老爷的妾女们排着队地打嘴巴子,那脸蛋儿呀,肿得跟水煮的猪头一般,着实可怜。

    撂了句“待会儿我自个去接她,你随意。”后,陈译便独自一人去那花海寻她,如此倒好了,喜的汪烨一人自在,估摸着又得是去花坊,寻踩水娘云雨一番了。

    他们二人却是各寻各的了,可姜禛这茬儿还没完呢,当下依旧同这俩学生打扮的女子夺声着,越争便越是气急,各种污人耳目的话皆是道出,有伤大雅,有伤大雅啊。

    姜禛的贵人可是稀罕的,江洲子弟食足茶饱之余,不时便会相互议论猜测着,都讲她是卖身求欢的,贵人乃是京城下的阔老爷,甚者讲那贵人乃是余桃,而这姜禛即是那兔儿。

    诸如此类的漫漫异议声儿,她自是不晓得的,陈译亦是如此,二人这当子尚还甜腻着呢,那能关了这些。

    “就是就是就是!你也莫急眼了,咱们讲的可都实情,那能有郎君相中你呀,定是卖身的。”

    “你!住口!在那儿犬吠个什么劲儿,烦气!”

    “怎的?莫不是急眼了?”

    “被咱说穿了吧,呵呵呵。”

    急眼倒是不错,她早是气急了,怨的牙痒痒,巴不得现下便冲上去,给这没大没小的二人一大嘴巴子,让她们好好地省省。

    犹犹豫豫之间却仍是未有动手,到底还是因了他,因了那句“瑶瑶,往后可莫再动武了。”

    ——你俩便自幸吧,若不是译郎不让我动武,你们二人,我早是一人一个巴掌呼过去了!

    她却是未留意身后已是来人了。

    她的拳头攥的很紧,再有一丝一毫,便又是染甲嵌入掌心了。

    陈译缓步跟到了她的身后,这会儿对面那俩倒霉学生亦是瞧见了,尚还以为单是路过的走客罢了,不料下一瞬,却是羡煞了她们二人。

    她的拳头此刻攥的很死,或是因了自己对陈译的在意吧,不愿见着他被歹人所诋毁。

    陈译绕到了姜禛身前,还未等她有所反应,便是双手探出,落在了她的双拳之上,用自己的手心包裹着她那攥紧的小手儿,而后牵起,用自己的温暖与宠溺将它融化而开,将她的小手摊开,并说道:“瑶瑶,你手心上的伤方才痊愈的,可莫要再如此了,怕要留暗疤的。”

    望着她手心上那一道道或浅或深的爪印,当真是只胡来的小猫儿呢。

    “译郎,你来了。”她晃了晃小脑袋,而后定睛凝向了陈译,方才的种种怨气,当见着他时,便全是消逝了。

    “嗯,走吧。”牵着她的手,转身离去。

    “嗯,好。”话语之间,却是瞥眼朝身后望去,朝那二人投去了一个或自得,或炫耀的眼神。

    ——瞧见没!这便是我那郎君了!

    二人重返街肆闹巷中,一路上的,她可都是乐呵呵的欢喜样儿,要讲是贵人倒是不假的,他总能在自己最为窘迫之时现身,每每想及此处,便是不住的心喜,但见嘴角的笑儿亦是未曾停过。

    不时地嚷嚷道:“书肆,书肆,书肆。”究竟是如孩提一般的嬉戏,哼哼唧唧的,倒也不为噪耳。

    “瑶瑶,这书肆咱们去瞧瞧如何?”陈译指着门掩上的“笗㳸书肆”说道。

    “好。”若是同他,逛哪儿不是欢喜的?都依他都依他。

    立夏后的天儿空气也是稠了些,道上赶集的脚夫同货郎皆是大汗淋漓,这人多的地儿便是燥热,风儿也吹不进来,人儿亦走不出去,就如姜禛的心一般,来了,便别走了。

    “译郎译郎,你瞅瞅你瞅瞅,这儿的云雕可着实细腻。”姜禛将手呈上,摊开却顾见一支很是小巧的彤管,笔杆光泽滑润,笔尖带色儿,寻思着应当是短薅的羊毫,笔身之上的白鸟云雕亦是栩栩如生,这笔定是妥妥的尚品。

第四十一章 花田喜事惹人

    姜沈花弄着小洋扇,倒是与那小巧地圆扇不同,显得阔绰了些,舞着,扇着,待到前方行来一人,一位同姜沈年纪相仿的女子。

    “二妹妹,今儿个可是见着你了,盼你盼的呀,可是苦了姐姐我的。”梳着芈发的女子说道,但见她头顶之上的两束小啾啾,甚是可人,额首旁的鬓发亦是扭着,绕着,弯弯垂下,很是俏丽的样儿。

    “大姐,你可是回江洲了,二妹妹也是夜夜日日盼着大姐呢!”姜沈忙不歇地地迎了上去,那花儿地笑容确是不假的,想必她同这位女子关系定是亲密的。

    “呵呵,三妹妹呢?怎的未瞧见她呢?莫不是又寻乐子去了吧。”被姜沈唤作大姐的女子掩嘴轻笑道,再瞧着步子也是轻快的,一步二步走着,却都似脚尖先行点地儿一般,既有姜沈那般女儿家的矜持,亦不乏姜禛那般惹人欢喜地笑颜。

    静若痴儿所臆想的,灯火阑珊处的伊人。

    动若情郎所期愿的,越女词中的彩莲女。

    这位佳人,名唤姜婧,乃是姜禛父亲的第一任正房所生,单单比姜禛大上三岁罢了,倒是可怜儿的,早年生母随了为浪人,从此便是不现了,这没了娘的娃娃是棵草呀。

    早是满岁便是去了京城本家,在那儿倒是讨喜的,谁谁望着,瞧着,都似待那贵人一般地待她,这苦日子终是到头了。

    “三妹妹,她这一天儿天儿的,可是忙活着呢。”提及姜禛,姜沈自是不愿的,眨巴了几下眼睫弯弯地眸子,掩去了几分不悦,而后同大姐说道。

    “看来呀,我们的三妹妹到底还是未变呢,走走走,咱回家吧!”姜婧牵着姜沈的小手便是朝前走去。

    唉,自己这个做姐姐的,还是如此没得闲,自己的三妹妹未变,不假,可自己这二妹妹却也是未变,还是如此计较,方才她那假作无事地复杂神色,姜婧可是探了个一清二楚的。

    但闻“呼──”的一阵声儿传出,伴着一缕或凉爽,或惬意地微风拂面,转眼便是瞧见了陈译那颇为满足的模样,而后抬手摸了摸姜禛的小脑袋。

    “译郎译郎,感觉如何?还算得凉快吗?”却见姜禛这会儿的面相可着实有趣呢,嘟嘟囔囔着小嘴巴子,腮帮子鼓起,似个球球一般,眼下正朝着陈译的面颊吹呼着气儿。

    “嗯,凉快。”继续抚摸着这丫头地小脑袋,再瞧一瞧她那笑着弯弯的眼眸,还有那粉嫩晶莹的薄唇,眼下又是开始吹呼着自己了。

    “哈,呼──”

    晃悠着小屁股,随在了陈译的身后,不时这瞅瞅花草,那耍耍彩蝶,俨然一副欢喜的样儿。

    二人终是待到转夜前抵达了姜府,姜禛本想同陈译再腻歪一阵的,却是闻见身后传来一道唤声儿:“三妹妹,三妹妹,这儿!看这儿!”

    姜禛寻声回眸,却是瞧见了自己的大姐,当下亦是无措了起来,别扭的回了一声儿“大姐。”而后便是贼兮兮地退到了一旁。

    倒也不是怯着大姐,主要是陈译现下就在自个儿身边,自己这腻腻歪歪地模样,对于姜家众人来说可是稀罕的,到底还是露不得羞的。

    趁自己大姐同姜沈尚未近身,姜禛忙不歇地踮起脚尖,探手半遮向陈译的耳旁,悄咪咪地同他说道:“快!快!译郎你快速些离开,可莫要被我大姐逮住了,快走!”

    言罢便是窜到了陈译的身后,连推带拽的愿他速速离开。

    被姜禛推着向前走去的陈译,这当子尚还迷惑着呢,怎的了这是?自己大姐莫不是黑白索命?为何如此慌乱?

    可怜的姜禛,到底还是未逃过这劫,几步之间便是被跑来的姜婧止道:“慢慢慢,三妹妹你这可是不为好的,怎能藏着掖着呢?让姐姐瞧瞧你这小郎君怎的了嘛。”

    “大姐……”

    今下,姜府算得上是闹上加闹了,姜婧离京回江洲探亲,恰逢遇着姜禛同他的贵人,如此,便是凑到一桌了,热闹。

    “好呀,好呀,都来了好,都来了好呀!”姜老太太抚着摇椅座下,望着屋头内这一副其乐融融地景象,颇是感概,打自个儿随儿郎下落江洲,便早是打算就此乏度晚年了,今儿个的姜家方才算是温馨的,倘若吃个饭都无人唠叨唠叨,那这哪哪算个家呀。

    “瑶瑶,你可慢些,多陪陪你那贵人,得好生招待才是。”

    “婧儿,来来来,容祖母瞧瞧。”

    姜老太太满脸笑容的招呼这大伙儿,这提一嘴,那搭一句的,倒是乐得如此。

    食足了,便该寻去那山水之间的花草地儿了,姜沈倒是未现,归寝补足中觉去了。

    姜婧是喜好花儿,鸟儿的,倒是同姜禛一般,二人见着菊田便是走不动道了,说什么非得惹个一身野味儿不可,这都为人植的,那来的野味儿呀?

    “喂喂,三妹妹,难道不打算同姐姐引见引见?”姜婧打着趣趣同姜禛询道,这妮子活脱时的性子倒是不比姜禛,也是位笑脸儿常开的主儿。

    边说边是指向一旁的陈译,示意该介绍介绍了。

    “什么什么呀,大姐你说什么呢?我根本就不识他。”闻言却见她来了羞,一个晃悠便是跑到了姜婧身后藏着,将那陈译倒是晾在了一边。

    “瑶瑶你!”姜禛这话儿可是冷着陈译了,竟是如此便卖了自己,方才离去菊田之时,还可劲儿地拉着自己,生怕被那花篓上的马蜂蛰了,这会儿却将自己弃之不用了,古灵精怪。

    “三妹妹不识这郎君吗?”姜婧藏着几许另意,坏笑着继而同姜禛询道。

    三人现下一同在这油麦地儿上走着,夏时那耐人的劲儿早是来了,姜婧与陈译倒是并无大碍的,但瞧躲在姜婧身旁的姜禛,却是蹦哒着不停歇,点点汗珠早是爬上了额首,滴滴汗渍亦是淌落了面颊。

    这倒霉孩子,却愣是说不听,越是汗腻反倒越是闹腾,此刻早是汗漉了裙衫,前些时露羞露怯便也罢了,这会儿可是再无颜面面对陈译了。

    寖湿下的裙襟,已是若隐若现地浮上了一抹红色,即那姜禛亲肤之上所穿的心衣,如此私腻之物竟是暴露在了眼下,女儿家终归是有羞心的,姜禛亦不例外。

    “三妹妹你……呵呵,三妹妹怎的还是如此不小心呢,来来来。”瞥眼姜禛,却见她当下正垂首藏腰,两手捂着胸口,走步亦是扭扭捏捏的,定睛瞧去,却是看见汗湿之下,隐隐约约乃是五福送子的图案,这妮子可真是活妥妥地一位假公子呀,没半点姑娘家的涵养。

    姜婧无奈,只得将她搂到身旁,尽量帮她多护着些,多挡着些。

    假若单单二人皆是女子倒是无事,就怕这陈译见着窘尬了。

    “天煞的!天煞的!怎就单单令我撞上了!这次劣的裙裳也太单薄了,竟是落了几滴我的汗珠便湿透了,还有这天儿也是烦气,诚斋先生怎的喜好这种惹人的天儿呢?!”

    跑回闺房更衣的姜禛,骂骂咧咧道,人家诚斋先生也未让你大夏时的,乱跑一身汗呀。

    贵人也拜了,团圆饭也吃了,花田也观了,到点儿了,陈译终是待到作别,该要离开了。

    姜婧确是识趣的,并未打搅二人眼下作别时的亲腻,倒是寻去了姜沈的屋头内,自己这二妹妹呀,也未曾比姜禛省心多少。

    自小便是心眼多,好算计,如此,姜婧可都是明了的,有能如何呢?蛇蝎亦是女,天仙亦是女,让着呗。

第四十二章 泣啼声入了耳

    姜婧的步子依旧轻快,不会儿便到了姜沈门前,作响三声“咚咚咚”后,开口询道:“二妹妹,二妹妹,在这儿吗?”

    “在呢。”待房门被打开后,却是瞧见了身着一席入寝素衣的姜沈。

    假若自己再寻慢些的话,保不齐姜沈便是入眠了。

    简单地沏了壶茶,借着茶香味儿暂提提神,而后姜沈询道:“呵呵,大姐当真是关心妹妹的,怎一晃眼的茬儿,便又来看妹妹了呀?”

    “可不是嘛,这分别久了呀,再见着便是挪不开眼了。”姜婧说话单是说话,可这手上的动作亦是未停的,末了便牵起姜沈的手,晃呀晃的,摇呀摇的,当真似不愿撒手了。

    “妹妹,你近儿可算安好?莫不是三妹妹她又惹着你了?”姜婧试探着询道,自己这妹妹的心事可都书到面儿上了,但凡有些眼力见的人儿,皆是能寻出的。

    “呵呵,那哪儿能呀,三妹妹可未有惹我不悦的。”姜沈口是心非道,攥着裙裾的手,俞说便是俞紧。

    彼时她可是撞见的,姜禛轻挑起手中的糖葫芦,但见陈译竟是探手抚着她的小脑袋,而后,拢至身前,亲唇在了一起。

    望着,观着,自己三妹妹,那霎时间羞红一片地面颊,虽紧阖眼眸,紧锁眉心,好似一副难堪的面相,可究竟还是愿意的。

    讲来也是活该,自己对那郎君虽也有意,却尚不及喜爱,应是打小便看不惯姜禛罢了,处处留个心眼,作作腔调,无用,到底还是被她比下去了。

    人家可是有人许的,有人疼,有人惦记着,自己却尚还未有呢,如此,可不就乱了心绪嘛。

    “我说译郎,你可还想吃糖葫芦?”做别之时,姜禛却是冷不丁地忽而询道。

    “糖葫芦?怎的忽然提起这茬儿了?”陈译不明所以道。

    “嘻嘻,无事,无事,就是,就是忽而念到了,呵呵,无事无事。”姜禛这小丫头倒是有趣的,每每望向陈译的嘴唇,便是惦记上了,那天儿虽是被他强亲了嘴嘴,不论面儿上如何的假作羞怒,可终归是心喜的,这不,这会儿姜禛便又是想了。

    第二日,姜禛起了个当早,忙不歇地更衣,梳完早事,这会儿早是撒丫子跑去庆麓书院了。

    倒也并非是她上心,只是那书院的山长,即是那老翁,不知是怎想的,竟说让姜禛这丫头扮一天老师,替他教学教学,把不准便是这老翁自己偷闲去了。

    姜禛这一程,火急火燎的,不会儿便到了,庆麓书院掰着指头算,拢共也就二十之数,唉,一个兵的将军到底也是将军呀,姜禛可是不嫌弃的。

    “噔噔噔。”姜禛学着儿时自己上私塾时,那花白了鬓发的老师作态,故意踩着大步进来。

    入了学堂,往讲案上一站,望向下方坐着的一众学生,第一排离得最近的是小颂咏,两手端平在书案上,坐的那叫一个端正,瞧见姜禛进门时还敬了声:“老师好!”

    再往后瞧去便是瘦高个,小不点,小胖墩三人,之前败给姜禛,现下这会儿也是安分了,技不如人自当勉之。

    姜禛清了清嗓子:“咳咳!”而后有样儿学样儿道:“上课!”

    “老师好。”

    春儿是去了,可这夏蝉的暖人日子也是来了,洋洋得意的样儿亦是挂在了她的脸上。

    “老师,您明儿个可是勉之呀!”课后,小颂咏正为姜禛捶着背,捏着肩,这勤快样儿寻着倒不算稀罕。

    反观身前的姜禛,翘个腿子,搭个肩膀,背靠在讲座上,可是不比先前那老师的样儿了。

    她的心意郎君今下可是不现的,自个儿也是娇纵惯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亦是不怕被他人撞见。

    这儿尚还在得瑟呢,殊不知自家郎君却是遭桃花了。

    “嘻嘻,译哥哥,来,用茶。”方才沏好的茶,嗅着着实醒人身心,待茶燥散去,这才恭敬地递到了陈译面前。

    “谢谢桃桃。”陈译抿茶细品,而后谢道。

    “译哥哥,你还不打算回京吗?大哥他早便消气了,你这个把月儿的不现,可是念苦桃桃了。”她挪动着身子,离茶案又近了些,单手撑着自己的小脑袋,一脸苦闷的模样。

    “滴答滴答”声穿来,屋外敬山祈福的小溪中,水车尚在滚动着,点点滴滴的泉水淌下,落在了竹筒上,亦落入了陈译的耳畔。

    方才那一瞬,他还以为是姜禛来了呢,只因那“滴答滴答”声,同自己赠她的步摇一般,摇晃之间,亦是如此声响。

    ——瑶瑶,你今儿怎的未来寻我呢?

    “译哥哥,译哥哥!”

    “抱歉,方才出神了。”

    女子名唤燕笙洮,即汪烨彼时所述的燕郡主,乃是东倸贵人的小公主,早年间老皇主尚在世时,二十八位公主中便属她最是得宠。

    老皇主是位好嬉戏的主儿,不时便要去寻乐子,玩耍一番,这燕笙洮的名字唤着不亲口,老皇主便赐燕无桃为她的又名,往后燕无桃,燕无桃的,唤多了,这又名便也成真名了。

    这事儿确是意外,并非有意,可好巧不巧的,单单就是让姜禛撞见了。

    待燕无桃离开五洲府之时,陈译依礼也应送上一送,都赖着明晃晃的天儿,落脚不稳妥,便是栽了,栽入了陈译的怀中。

    正如醉吟先生所述的:“悠然意自得,意外何人知。”一般,在他怀中的燕无桃确是悠然自得了,可远处走来的姜禛算是愁了。

    “你们!你们!怎么回事!”姜禛一脸怒急的样儿,抬手指向相拥到一块的二人,再瞧瞧她那沓拉而下的眼眉,算是急眼了吧。

    “瑶瑶,我……”陈译刚欲出声解释一二,却被身前的燕无桃夺声道:“译哥哥,这蛮妮是何人呀?可莫要败了我们的兴子了。”

    早是被陈译扶起的燕无桃,这会儿子竟又是窜回了他的怀中,那开着桃花儿的眼眸,怎怎见着都似一个满足。

    她倒是成功了,的确是将姜禛给气走了,离去之时的二三滴湿润,陈译自是有所察觉的,寻见了她边跑边是抬手捂眼的动作,想必,这丫头又该是哭了吧,当真是个泪胚子呢。

    陈译自是不愿的,对赖在自己怀中却不撒手的燕无桃说道:“桃桃,你可是学坏了。”

    言罢,便是寻着姜禛离去时的背影追了出去。

    ——怎的会如此?!为什么?!

    望着二人先后离去的背影,燕无桃百思不得其解,一向对自己百般呵护的译哥哥,在离京的这些时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姜禛今儿个是扮老师去的,自是未有红妆,仿徨之间,面颊之上尽是流露而出的泪滴,淌过的泪渍似在一点一滴凝结着,两条伤心的泪河,在面儿上越来越清晰。

    还有那两道眼角旁的泪痕,似点缀其上的眼红一般,为本是素颜的她徒添了几许妆容。

    姜禛抬手便抚去了一汪泪水,可那忧心地泣啼声儿却未有停过,三二之间,她的裙袖早是寖湿了一片,连同两三滴未把住的泪水,一同落入了她的裙裾之上,似粉似紫地锦绣也是被染成了暗淡的浊色儿。

    同她的心绪一般,亦是暗淡的浊色儿。

    现下尚未转暮,天上的流云已是烧了起来,远方彼端之上的鱼肚白,亦是朦朦胧胧地挂起,观着,赏着,倒是为美的,可这光景却是不搭这哭声儿的。

    “瑶瑶。”身后一道唤声传来,正是追寻而来的陈译。

    “瑶瑶,抱歉,方才确确的是巧事罢了。”陈译解释道。

    “瑶瑶不信!”带着哭腔的话语自她的口中道出,似泣似吼一般。

    不相信倒也正常,哪有女子会如此抱着,搂着自己的?岂非有情?

    “呜呜呜──”哭声如怨雨一般,越来越大……

    但见姜禛孤零零地站立原地,垂首低眉而下,双手一个劲儿地擦拭着,拂去着面儿上的泪水。

    陈译靠近,而后伸手探出,慢慢地,轻轻地,抚上了她的手腕,抓住了她的手腕。

    抱怨声儿,哭泣声儿依旧未停,却也并未反抗,任由他抓着自己,将自己的手缓缓撤下,泪水没了阻隔便是倾斜而下。

    虽落佳人泪,不负有情郎。

    “抱歉!”他的手心落在了她脸颊之上,包裹着,很热,很烫,却也很是令人安心。

    ——你抱着我便好了,泪水,我替你拭去。

    如他所想的那般,夕阳旧日之下,相互依偎的二人,相互拥抱的二人,相互温暖的二人。

    “译郎!怎瑶瑶一不在你就如此了?这样可不为好的。”她在陈译的怀中上下磨蹭着,或在擦拭着面颊上的泪水,或在探寻着他的心跳。

    “抱歉,令瑶瑶上心了。”他仍在道歉着,不知已是重复多少次了。

    “如此,那瑶瑶可是不能留译郎一人在外头了,译郎,你明儿个来瞧瞧我吧,明儿的弄墨筵。”她说道。

    “好的。”他回道。

    那怕见着他会影响自己的比试,那怕闻着他的唤声会扰了自己的思绪,可到底是安稳的。

第四十三章 好似兰亭雅集

    “瑶瑶,明天可是勉之呀。”送她到姜府门前时,陈译如此说道。

    “嗯,瑶瑶晓得的。”又是磨磨蹭蹭了好半晌,方才将牵着他的手松开,放他离去。

    立夏前些的江洲是热闹的,单单是燥热的天儿便令人浮躁不已,走着,动着,街肆上的走客,步子似都比往常快了几许。

    待踏过了一层层瞧不到头的山阶,终是抵达了洞庭西山山顶,今儿个的弄墨筵亦是在这儿开席。

    飘渺峰下的孔,老,孟,墨,庄五子像前,早是聚集了密密麻麻,约百来之数的文人墨客,热嚷声此起彼伏,渐起渐落,好不热闹的一番景象。

    马上临近山顶了,可姜禛却是遭不住了,忙不歇地随目寻了块较稳妥的石阶,一屁股便是坐了下去,边揉着小腿肉子边嚷嚷道:“这,这,这是什么鬼地方呀?!为何这弄墨筵非得在这地儿开席?!”

    小颂咏可是懂事的,见状亦是连忙上前说道:“老师,您可是莫要累着了,待会儿还需您露手呢!”言罢,便为姜禛捏起腿来,这揉肩捶背亦是不落下的。

    “姜禛姑娘,这飘渺峰可是到了的,不如再加不劲儿,待入了峰,那背椅可是比这石阶坐着舒服的。”瘦高个同小胖墩的身前便是靖泓,这会儿子虽也是满头大汗的模样,可到底是不比姜禛的。

    读书人的气节与姿态很是重要的,再寻思上一眼这会儿尚在登山的人儿,可是寻不出一个同姜禛这般的,抬着腿子便是赖这儿了,非说什么比试前到便可,引得一旁的学生也好,往来的墨客也罢,皆是朝她投来了一个鄙夷的目光。

    他人倒是尚不知晓姜禛的贵人为谁,可这书院同他地儿的墨坊却是知晓的,全是那天儿在书肆外的俩学生传开的。

    “什么?!你讲她的贵人长的很是俊美?!”

    “真的假的?!不要是谣喙吧?!”

    “道听途说的吧,云云罢了。”

    各书院,墨坊尚在议论着火热呢,姜禛这头到底是动起来了,但见她挪着小步子,亦步亦趋地跟着,身前竟是那庆麓书院的山长,即是那老翁了。

    瞧瞧人家早是年过半百的寿者了,却依旧神龙活虎的样儿,可是同身后垂首躬身的姜禛反差甚大。

    只是随意地道了句:“呵呵,小娃娃,老朽可先行一步了。”后,老翁便是加快了步字,眼瞅着便要被甩开了,姜禛连忙道:“别,等等,等等……”

    “咳咳……”她可是厌煞了这弄墨筵的,早知如此便是不来了,今儿个且算是累着她了。

    正当她望着眼前尚余百米之距的石阶,焦头烂额时,身后却忽而传来了一道声音:“瑶瑶。”

    转头之际竟是晃了身,一个踉跄便是向后跌了过去,好险不险地正好栽到了他的坏里,昨儿个“悠然意自得”的人儿,是那燕无桃,今儿个究竟是轮着自己了。

    尚在怀中似憩息似享受的她,可是不管不顾他人往来路过时的眸光,或惊奇或艳羡地眸光,倘若认出她即是那姜家的小祖宗,再回头瞧一眼这般场景,她竟也是有人许了,保不齐便要惊掉下巴的。

    “译郎,瑶瑶的腿可是酸着了。”嗲声嗲气的话儿道出,这妮子撒娇倒是日见熟络的,再看一眼当下这二人,她正两只小手搂着陈译的臂膀,看似是在同行,可全是陈译在搀扶着她呢。

    “这不便到了嘛,瑶瑶看。”指了指头顶上的牌坊,眼见“飘渺峰藏仙”五个大字赫然呈现,可算是到了。

    不入峰不要紧,这一入峰便是一股热浪袭来,可是好一顿的燥气,却见眼前人山人海的一幕,着实有些稀罕,在场众人皆是文人,身着右襟白褂,脑袋上的小发啾束着一条青丝带,羽扇纶巾,放眼望去满满地皆是书味儿。

    姜禛到底也算一角儿的,自打入峰之时便是被人辨了出来,再瞧瞧身旁或牵或搂着一位少年郎,着实令人惊异,未想到那云云不过的摇喙,竟是真的!

    “是庆麓书院的吧?”

    “那蛮妮竟也有人许了,而且还是位如此俊美之人。”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那少年郎究竟为谁?好生俊逸的样儿。”

    “那蛮妮的贵人不是老爷辈的人吗?怎的瞧见却是如此的年轻?”

    如此议论陈译倒是不在乎,只是一个劲儿地望去,愿能寻见一席空座,容姜禛这丫头好些的小憩一番。

    陈译不在意,她可是在意死了,闻着周遭而来的惊异声,同那赞许陈译俊美外貌的议论声,如此可是乐坏她了,自打入峰后,脸上的灿烂笑容便是未消逝过,眉目间亦是乐成了两道弯弯地月牙,好不心喜。

    都好好地瞧瞧吧,看看吧,赏赏吧,这可是我的如意郎君呢,她如此想着。

    “瑶瑶,笔墨一类的东西可都带齐了?”陈译牵着她寻了一处角落做下,而后询道。

    “书院的人儿可都替瑶瑶带着呢。”书院的人儿还能有谁?自当是那小颂咏了,这小家伙可是稀奇的很,不论人如何待这姜禛,他却是没来由的喜欢,不时亦会粘着姜禛,可是讨人所喜的。

    “让他人带着吗?如此可是不好的呀,瑶瑶往后还是自己带着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瑶瑶可懂?”陈译教道,这妮子也就搁自己面前像个淑家的,如此可是不妥的,到底女儿家的要脸面儿,她在江洲这块儿的骂名,可得改改了。

    “哦,瑶瑶晓得了。”似委屈地眨巴了几下眼眸,又是嘟囔起了小嘴巴子,瞧着可是惹人的,不住便要安抚其一番。

    小颂咏瞧过来瞧过去的,一个小脑袋摇呀晃的,可算是找着了,连忙出声:“找着了,在那儿呢!”

    顺着小颂咏所指的方向望去,终是瞧见姜禛这丫头了,一众人亦是连忙上前候道:“姜禛姑娘,姜禛姑娘,抱歉打扰了,待会儿便是开筵了,比试自也要开始了。”

    但见她正靠在陈译的肩上憩息着,且算是一副甜净的样儿,不料却是被这群书院的书呆子坏了气氛,败了兴子,当下也是支吾了两声:“晓得啦,晓得啦”后,便是连忙自陈译的身旁躲开,她可不愿在外人面前露羞了。

    “瑶瑶快去吧,我待会儿再去看看你。”陈译说道,自是知晓这丫头眼下的顾虑同为难,如此,便容她快些离去吧。

    “嗯,那瑶瑶可是去了。”招了招手,蹦哒着唤了一声,而后便是随在了书院一众人的身后,渐行渐远。

    彼时的兰亭雅集,估摸着应当也是如此吧,姜禛如是想到。

    但瞧山峰过道如蜿蜒地小河一般,自峰顶而下,一路铺设直至峰底,走道两旁的大家小家,文人墨客皆是席铺而坐,身前既是茶案亦是书案,身旁则是一卷卷书册,姜禛亦是落座其中了。

    由书童或仕女为众人将酒斟满,而后用纸鸢拟题,轻轻抛撒向空中,让其随风而起。

    根据筵规,纸鸢飘落到谁的面前,就由谁将纸鸢拆开,根据纸上所书的命题即兴赋诗一首。

    倘若才思不敏,不能立即赋诗出来,那便需将桌前的酒斟,一饮而尽。

    倘若立马便赋诗出来,则还需将自己所赋的诗句书在纸鸢上,或自备的书卷上,共大家欣赏一番。

    文豪大家自是交流共赏罢了,可墨者小家,即众多书院,墨坊,当是要分个先后高低出来。

    姜禛可是不虚的,眼下倒是一番淡然自若的样儿,这身前的酒虽已斟满,可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能饮的,自家郎君不让,她可是听话的。

    如此,便待这筵席开始即可。

第四十四章 筵后怀中赏花

    山顶上的风儿拂着面,扬起了她的缕缕青丝,渐起渐落,倒是添了一丝佳人静候时的韵味。

    虽没了“一览众山小”的豪情,却有了“醉后凉风起”的惬意。

    远处临近峰顶的位置,早是热嚷一片了,有的起身豪饮,而后满脸笑意,有的吟诗作对,而后供他人欣赏,俨然一副集会做乐子的景象。

    可再瞧瞧自己这儿,早是待了好半晌了,连个纸鸢的影都未见着呢。

    烦气,烦气,无趣,无趣。

    自己这满腔的兴子可就要消失殆尽了,不住的扫兴,怨怨了三二声:“怎的还未轮见我们这儿呀!”后,便又是抬手撑着个脑袋,继而失落了好一程。

    她这慵懒的模样倒是寻常的,但见周遭同是席铺而坐的文人墨客,瞧她却是瞧着稀罕的,哪有读书人如此这般姿态的?

    无礼!无礼!

    正当她自觉无趣无兴之际,正当旁人方才开始议论她时,但闻“砰”的一声脆响,自她的案前传来,抬眸望去却见是一只纸鸢落在了自己面前。

    终是待到了呀!可是喜了她一个大激灵,忙不歇地便端正了起来,而周围的一众书者自也瞧见了这一幕,纷纷落目在了她身上,到底是姜家的小祖宗呀,却尚不知晓她这舞文弄墨的功夫究竟如何,此番确是能好好“领教领教”了

    或不屑,或鄙夷的目光投来,她皆是不上心的,只是自顾自的拆着身前的纸鸢,到底丢给自己的命题为何呢?

    待拨云见日后,只见纸上书着四个大字“檀郎谢女。”

    旁人尚在好奇与期待中时,却见着她满面春风地乐呵样儿,怎怎瞧着都为一个欢喜的人儿,到底何事如此心喜呢?她那纸鸢上所书的又会是什么呢?众人可是越来越心奇了。

    但闻一句:“简单”道出,而后便是顾见她招了招手,身后的小颂咏亦是不待的,连忙将书卷递了上来。

    好一顿的弄笔飞墨,似为撇捺,亦或横竖,笔墨往来之间的气势倒是十足的,看着周遭众人皆是惊异不已,未料到这臭名远扬的小煞星,文墨的功夫倒是有一手的。

    她搁下了笔,随意嚷了句:“完成,易事!”后,便由小颂咏将那纸鸢上的命题,与她所书的词句,一同展示在了众人面前。

    江洲有四季,姜女有四喜。

    悲欢离合去,唯有译郎心。

    幸他不在,否则如此含情的诗句,倘若当着他的面儿书出,把不住便要露羞了。

    “好字迹呀!”

    “不错!这勾画之间的力道,轻重,皆是恰到好处啊!”

    “这词也为顶好的诗句呀,姜女,译郎,莫非是……”

    “呵呵呵……到底还是姑娘家的,这蛮妮竟也是动情了,怪哉呀!”

    又是一阵赞许声道出,夹杂这些许的惊异声,此番算是令某些对自己抱有成见之人,好好地挨了一巴掌的,她姜禛可不是什么小祖宗,虽是脾性歹了些,可也未霍霍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呀。

    庆麓书院的学生们可是乐坏了的,见着周围众人那不可思议地神情便是明了的,他们庆麓书院这当子往后,且算是一角儿了。

    “这字很是不错!但姑娘的词,小生可不大认同。”说话的乃是一名白衫男子,一般的书生打扮,并无何稀奇之处,要论便是他的年纪了,估摸着同也自己差不太些。

    “不认同?!谁?!谁敢不认同?!”猛的一拍书案便是窜了起来,大嚷道。

    见此境况可着实引人唏嘘,方才众人尚对她有所改观,这会儿竟是被自己败回去了大半,到底还是娇蛮惯了的,众人如此想到。

    “呵呵,姑娘莫要动气,小生只是不认同句中的某些词眼罢了,依小生拙见,怕是得再改改。”书生答道。

    “改?!你敢改看我不……”这茬儿的话儿尚未说完,却已是被身后的靖泓同其他学生拉扯住了。

    以诗词为引,以笔墨见高低,这对词也好,改词也罢,皆是允许的,皆是筵规。

    这又是劝的,又是哄的,好一顿的忙活方才定下了姜禛的性子,却也只是不咸不淡地抛了一句:“好!你改!我到要瞧瞧了,你能改出什么名堂!”

    闻言便见书生站起身来,四下挪着小步子,似走动似思量了起来,小半个片刻过后终是出声道:“如此改应当不错。”

    同她先前在这书卷上文墨一般,眼下书生亦是如此,待到书写完毕方才置于手中,向众人展示到。

    江洲有四季,谢女有四喜。

    欢喜今犹在,不忘檀郎情。

    “妙呀!妙呀!”

    “不错,同方才姜家那丫头的词句相比,少了份自情,多了份善想。”

    “我倒是更喜这妮子的词句,有情敢情!”

    “呵呵,怕是不见得吧,不论姜女还是译郎,到底不过是他人的美事罢了,与我们何关?而这小少年所书的檀郎谢女,方才是天下男女终成眷属的美事呀!”

    争论也好,赞许也罢,均是未曾停歇过,却见那书生的眼眸落在了姜禛的身上,脸上,目不转睛。

    “喂!你瞅什么瞅!”自己这本打算赠予陈译的词,却是被这家伙改成了现下这般,越想便是越气,狠不得当下便手撕了他。

    “呵呵,姑娘才高八斗,人亦是俏丽的,假若引得小生侧目一二,也属常事儿,姑娘可莫要生疑了。”书生轻笑出声道。

    “侧目侧目,侧目你个大头鬼!”这便是姜禛继弄墨筵上,所述的最后一句话儿。

    庆麓书院终是如愿以偿地夺了愧,姜禛亦是得了那善琏笔,可却未有什么可高兴的劲儿,待去了五洲府,见着陈译了,依旧一副闷闷不乐的稀罕样儿,这欢天喜地的主儿,何时见过她如此呀?!

    “瑶瑶怎的了?是比试输了吗?”此番倒也称不上是比试,完全就是姜禛同那少年的较劲罢了。

    “未输,只是……只是……”虽想被陈译好些地安抚一般,可在弄墨筵上所书的诗句,磨磨唧唧了好半晌,终是未敢拿给他看。

    伴着夏蝉的鸣叫声,夏令悠长的晚霞,和煦的风儿,陈译牵着她走在桑树林旁的小泥道上,倘若是前些时的黄梅天儿,这儿保不齐便是一摊泥泞了,今下倒好,落脚且算稳当,走步亦不见滑的。

    她可是闲不住的,两只小脚丫子一前一后的,踏在了小道旁的水渠上,如过独木桥一般地晃悠个不停,好在被陈译牵抚住了,这身子摇啊摇的,终归是未摔着。

    “译郎。”

    “瑶瑶,怎的了?”

    “嘻嘻,瑶瑶想下去了。”

    “你这丫头,方才还蹦哒个不停的,不是一个跳步便上去了嘛,怎的了?这会儿却是下不来了?”

    “你!哼!那译郎就不能将瑶瑶抱下来吗?!”

    “能,当然能。”

    “嘻嘻,译郎可得稳当点,可莫要摔着瑶瑶了。”

    “好好好,定不会将瑶瑶给摔着的。”

    “慢着!”

    “瑶瑶,怎的了?”

    犹犹豫豫间,还是说了出来:“译郎,你可再抱一会儿瑶瑶吗?”

    “好,好。”

    待到日落前,二人终是离开了乡间小道,陈译抱着她一路走去,可是累坏了,但瞧一脸满足与笑意的她,尚在自己的怀中游嬉着,不时探手而出,拈一朵枝杈上的花儿,亦或观观夕阳,赏赏林间野味,好容易的舒心了一番。

    又是抬眼望向了陈译,似困惑似不安地眨巴了一下眸子,而后出声询道:“译郎,我们如今……算是何种关系呢?”

第四十五章 伴读先生来了

    “瑶瑶认为呢?我们今下应是何种关系?”陈译询道。

    “分明是瑶瑶先问译郎的,怎的又把问题推给瑶瑶了?!”似是被陈译说着心事了一般,这会儿子的小脸蛋亦是羞红了些,好不来气地白了他一眼。

    关系?她倒还真是知晓的,若自己想的不错的话,蓝颜之上,良人未到,可若是真由自己说出来,怕是要羞煞过去了。

    得得得,打了一路的太极拳,可是没把她打晕咯,这不都到姜府门口了嘛,陈译却仍是未给自己个答复,攥拳的小手却是慢慢地松开了,自羞怒渐渐变为失望,失落,做别时的话儿也未说一声,便如此别了。

    陈译倒是同她的想法一般,无奈,自己这身份假若搁他人身上,保不齐便是一生的荣华富贵了,可他却不行,仍有诸多顾虑在心,最怕的莫过于有爱许,无爱人了。

    思绪了许久,踌躇了许久,叹气一句:“罢了罢了”后,终是定下心了,改天便同她坦白吧,同她道明自己的身份。

    这儿满地的柳絮,柳枝儿,早是散了一地儿的,这秃噜皮儿的半叉子柳树可是不为美的。

    一迭声的:“木头,木头!”究竟是停不下手上的动作,依旧抡着不知哪儿拾来的木棍,可是好顿的糟蹋,或挥或打的,将自己今儿个的怨气,不满,全全地撒在了这柳树身上。

    瞧着竟是不歇停了,水心倒是劝了,可惜无用呀,瞅瞅自家娘子这稀罕样儿,自打跟了那郎君可就未遭过委屈的,日里不都一副痴傻痴傻地欢喜模样吗?自家娘子今儿这是怎的了?

    水心却是不知的,日里欢心几许,失落时便会难过几许。

    花开草长因他,花谢草败亦是因他,都赖他。

    在榻上辗转反侧了好半晌,俞思量便俞是烦心,哪有人抱了姑娘家的,却还不许人家的?而且,而且,连自己的嘴嘴都是被他给……莫不是花花太岁?

    ——烦烦烦!木头!笨木头!

    闷闷不乐了一整宿,终是待得第二日的初阳洒落屋内,水心端着盥盆便进屋了,见着自家娘子已是醒着的,忙不歇地说道:“娘子,三娘子,水心这会儿把水给您端来了,快些盥漱吧。”

    “放着吧,放着吧。”醒是醒着的,抬眼望了望窗外那高高挂起的日儿,和煦地风儿拂着面,今儿个还是那般地燥气,这暖洋洋地天儿可着实不搭自己这心境,烦气!

    转悠了小半晌,叫怨了小半晌,竟又是迷迷糊糊回去榻上了,依旧地愁眉不展。

    姜府门口眼下正静候着一位少年郎,作响三声:“咚咚咚”后,不会儿便是来人了。

    “小郎君可是那路先生?”半夏询道。

    “不敢当不敢当,小生便是路台。”自唤路台的少年答道。

    “嘻嘻,路先生谦过了,来来来,快些请进吧。”撤了门挡,半夏连声将路台请了进来。

    随在半夏身后,游在姜府院中,一程地好风景,好心境,没来由的便想吟诗一首,哼哼了两声后叹道:“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这姜家的莲池可是美观的,却是不知为何人栽培的,路台如是想到。

    姜家还能有何人独爱莲?当是她姜禛了。

    “祖母,祖母,您怎的又想瑶瑶了?”她掩了掩了眸中的烦气,而后同姜老太太客道。

    “呵呵呵,祖母哪天儿未想瑶瑶啦?你这妮子。”姜老太太欢笑的模样可是慈祥的,自打得知了她的宝贝孙女,在那弄墨筵上夺了魁,便是一天儿天儿地一副乐呵样儿。

    “呵呵,三妹妹可是出息了呢,咱姜家或属三妹你最懂书墨了。”姜婧却是未入座,站在了姜老太太身旁说道。

    “这不瑶瑶好诗词书墨嘛,祖母便是寻了位南坊的先生,且算是伴读吧。”姜老太太说道。

    “伴读?呵呵,祖母您可是太上心了呢,瑶瑶不过是兴趣使然,闲时瞎霍霍笔墨罢了。”姜老太太能如此在意自己,关切自己,令得姜禛好一顿的暖心,方才的苦闷已是散了不少的。

    她可是闲不住的主儿,定是乐得自在的,倘若来人管着自己,何时吟诗作对,何时挥毫泼墨,哪哪行哪哪不行,这时日久了定也烦气,不妥不妥。

    无奈,却是架不住姜老太太的热情,暂且揣着吧,待来日再寻个机会,将那伴读的先生辞掉便是了。

    她是想得简单了,却殊不知这先生是谁。

    半夏前脚方才踏进屋,后脚便是嚷嚷道:“来了来了,路先生来了。”

    借着半夏的叫嚷声,路台轻缓着步子走来,露头之时便是引得姜禛一阵的惊异:“你!是你!”

    “呵呵,姜禛姑娘,咱们可是又见面了呢。”路台笑着说道。

    “见什么见!见你个……哼!”她噎唔了好半晌,却还是未能将话说完,姜老太太这会儿可是在的,自己怎么着也得收着点小性子才是。

    这路台便是当日弄墨筵上的少年,改了自己本要赠予陈译的诗不说,今下竟是跑来了姜府,还要做自己的伴读,这能忍?

    “瑶瑶,你们认识?”姜老太太眼瞅着二人你来我往的,不似陌者呀。

    “不认识!”陈译那头的气还没消呢,这茬儿竟又是添堵了,再瞧瞧姜禛这会儿的脸色,那可叫一个灿烂的,片紫片红的样儿,稀罕。

    荷花池畔的木亭内,她耷拉着脑袋凝着路台,烦气,烦气,继而嚷道:“我可告诉你了,莫不是看在我祖母的份上,你休想做我的什么狗屁伴读!”

    “呵呵,好好,姜禛姑娘倒是委婉了些。”这还没动手呢,可不是委婉了嘛。

    姜禛气的牙痒痒,路台却是不在意的,不时赏赏这夏令的荷花,亦或嗅嗅竹苔绿藓飘来的香甜,轻的是身子骨,静的是君郎心。

    瞧着倒是稀罕的,自己如此待这路台,他竟是不气,这家伙的脾性未免也太好了吧,姜禛如是想到。

    “姜禛姑娘,这儿的侧锋太过凌厉了些,瞧着可是不搭你这诗意的,应再收收才是。”路台赏着姜禛所书的诗词,处处有韵却不为顶好的,正如她的脾性一般,太过锋芒毕露了,如此可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哦!”她依旧是低着头书着大字,不时还会伸手遮掩住自己的笔墨,似不愿让路台瞧见,倒是俏皮了些,路台亦是只得打趣两声:“呵呵,活脱活脱。”

    又是一片柳絮飘起,似为报复姜禛昨儿个的攉弄一般,片片扬起,落在了她的青丝之上,点点飞舞,点缀在她的身旁。

    佳人静心执笔书墨,低眉垂发半掩朱颜,如此一幕画景可是绝美的,姜女无心路郎有意,单单是姜禛唇珠上的那一抹粉嫩,便是惹得路台好一阵地目不转睛。

    “你瞅什么瞅呢?”她倒是自觉有些瘆得慌,他莫不是惦记上自己了?这次她可是猜对了。

    “呵呵,无事,无事。”连忙将眸光散去,读书人的定力竟也如此之差,耻辱!耻辱!路台自心中自骂到。

    读书人不也是人?若为博得红颜一笑,那祸水三千也得淌呀!

    燕无桃拾起小油酥,忙不歇地随在陈译身后,纵使这油酥香脆滑口,汁甜不腻,可看着自己的译哥哥,却是没来由的孤独上了。

    自己打小便是同译哥哥亲腻,怎的了?自己这会儿想搂着他竟也不让了,彼时在皇城内不都这样吗?

    这能一样吗?孩提时的耍闹罢了,如今可都是满了岁的少年少女了,有碍,有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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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东南飞介绍:
【古言+独宠+多甜】
前世,她乃姜氏长女,温文尔雅,自得一番美誉,而后嫁于当朝皇子,母仪天下。
现世,她仍为姜氏嫡女,却落了个娇蛮的性子,惹人厌嫌,几经仿徨终是遇见了他。
现世尚留半载记忆的赵译:媳妇儿!
姜禛:在呢!帝凰东南飞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凰东南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凰东南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