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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心一羽     娶悍妇txt下载     娶悍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章 顾五死

    一家人说说笑笑正在用早饭,却听院门被人敲得山响,

    “咚咚咚……”

    “谁呀?”

    杨三娘子放了手里的碗过去开门,外头人没有应声,吱呀一声门打开,外头却是立着两名衙役,那两名衙役拿眼一扫,便瞧见了院中身材高大的穆大,当下扬声道,

    “穆老板,我们老爷有话相询,还请您跟着我们兄弟走一趟!”

    穆大一愣站起身过来拱手道,

    “两位差爷,不知太爷寻了小的去有何事相询?”

    那两名衙役应道,

    “穆老板去了便知晓……”

    两人虽说是语气恭敬但态度却是十分强硬,有一个上前走了一步,逼近了穆大,穆红鸾见状眉头一皱,想了想道,

    “爹,即是太爷有事相询,爹爹便去衙门回话吧!”

    穆大点了点头跟着两个衙役出了门,杨三娘子见状却是吓得腿都软了,她便是再泼辣见着官门里的人也是害怕的!

    忙转身拉了穆红鸾道,

    “老大……老大!这……这是怎么了?你爹可是本分良民决不会做甚妄法的事儿!”

    穆红鸾安抚道,

    “娘你放心,太爷不过叫了爹问问话,若是真犯了事,衙役早上门锁人了!”

    杨三娘子听了稍稍放下心来,却还是提心吊胆,

    “那……那现下要怎么办?若是……若是去问个话,回不来可怎办?”

    穆红鸾应道,

    “娘,你不用担心,我出去打听打听!”

    杨三娘子急道,

    “那处可是公堂,你女人家家的如何能随意进出!”

    穆红鸾道,

    “娘放心,我这回回来也是带了人的!”

    当下出了门,外头两名侍卫却是就在附近,穆红鸾出来打了一个呼哨,两人应声现身出来,

    “少夫人!”

    “去衙门打听一下,到底甚么事儿?”

    两人应声去了,去了半日才回来道,

    “少夫人,这州府衙门的官儿将亲家老爷给扣起来了!”

    穆红鸾眉头紧皱起来,

    “可说是犯了甚么事儿?”

    “说是昨儿晚上顾五被人杀了!”

    “甚么?”

    穆红鸾惊得站了起来,

    “顾五被人杀了?他在何处被人杀的?杀人的嫌犯可曾抓到?”

    两名侍卫摇头道,

    “小的们没有进去州府衙门,只在外头打听了一些消息!”

    若是大刺刺的凭着蒲国公府的名头进去衙门里倒有些以势压人,国公爷从不许他们如此办事的!

    穆红鸾来回踱着步子,想了想将燕韫给的腰牌拿了出来,按着那纸上写的头一个名字,

    “将林掌柜的叫来!”

    两人领命去了,一个时辰之后便有一个中年清瘦男子到了穆家,进来同穆红鸾行礼,

    “少夫人!”

    穆红鸾请了林掌柜坐下,

    “林掌柜的,可有法子到州府衙门里打听一下那顾五的事儿?”

    林掌柜的应道,

    “州府衙门里,小的倒也是认识些人,即刻便去打听!”

    “有劳林掌柜了!”

    林掌柜领命去了,待到天黑时才回来将事儿从头到尾讲给了穆红鸾听。

    原来那顾五与茵茵回到了顾家,顾家老娘虽是恨自己儿子做事荒唐,但瞧在那茵茵隆起的肚子,立时便由怒转喜,当下将茵茵接进了门去,安置在家里住下。

    只那顾五私心里如何肯让茵茵就这样进了门,当天晚上便同茵茵背着他老娘吵了一架,茵茵仗着自己肚子里的小东西,说起顾五在外头的女子来,那却是半分不让,

    “我肚子里有你的骨肉,是我先进的门,我是正房娘子,便是她想进门,也是我为大来她为小!”

    顾五皱眉道,

    “你可是我二叔的小妾,你做了我正房娘子,以后让我二叔知晓了……他的性子你最是清楚……你我还有命在么?”

    茵茵撇嘴讥笑道,

    “你现下怕了,当时爬老娘的床时怎么不怕了?”

    顿了顿得意洋洋摸了自己的肚子道,

    “我可是怀着你们顾家的种,他若是动了我,你们顾家的香火可就断了!”

    那顾二已是生不出儿子了,一个儿子也是瘫子,现下可就靠着顾五了!

    顾五闻言只是冷笑,

    “你这肚子里还不知是男是女,现下怀着身孕,他是不敢将你如何,等生下来留子去母的事儿也不是没有!”

    一句话提醒了茵茵,茵茵细想顾二的性子,当时就变了脸,此时才知害怕起来,抬手便捶他,

    “都是你害老娘,若不是你……老娘现下还在吃香喝辣,怎会跟你在这处受苦!”

    说罢嫌弃的左右瞧了瞧这屋子,

    “你瞧瞧这地儿……是人住的吗?”

    跟着穆大总还有一所宅子,跟着顾五便成了这样儿!

    顾五瞧得她那样便心头火起又冷笑连连道,

    “吃香喝辣……你想的美!你守在那屋子里几年,他可曾瞧过你一眼,不过是把你当成一条狗养着,想起时过去逗逗,未想起时你就在那屋里等死!你若不是耐不住寂寞又怎会守在院子门口冲我抛媚眼儿……”

    茵茵被他戳中痛处,上来举起拳头打他,

    “你这没良心的东西,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

    雨点般的拳头打在顾五的身上,顾五身上本就有伤,那茵茵的拳头虽说不算太重,但打在他身上却是疼得要死!

    顾五怒火起来,也不管那茵茵大着肚子,将她一把推了地上,茵茵尖叫一声坐在地上,扶着肚子哭了起来,两人这一番动静终是将另一间房中的顾五老娘惊动,

    “小五儿……你们……你们在闹甚么?”

    顾五见自己老娘被惊醒,忙应了一声,

    “娘无事的!茵茵只是做了恶梦!”

    他想着再呆在这屋子里同茵茵吵闹又要惊动老娘,便索性忍着疼痛从自己家中出去了。

    半夜三更他躲躲藏藏,避过了巡城的衙役,寻到了表妹那宅子去,他那表妹见顾五鼻青脸肿的出现,当时就吓了一跳,

    “表哥……表哥你这是怎么了?”

    忙伸手扶了他进来,顾五也不敢说缘由,只说是在外头跑生意遇上了歹人,他那表妹扶了他进去,又取了药来给他轻揉,顾五躺在软榻之上拉了她的手叹道,

    “卿卿还是你最好!”

    表妹心疼的扶着他的脸,想了想道,

    “你今儿晚上只怕要疼得睡不着了,我陪着你吧!”

    顾五点了点头,他那表妹便坐在一旁,一面轻轻给他揉伤,一面又小声陪他说话,顾五本就挨了打,又与那茵茵闹了一场,现下夜已深他实在也有些撑不住了,但偏身上又有些疼。

    他一双眼皮子打着架,神智渐渐开始混沌起来,一只手抓着表妹的小手,呢喃道,

    “表妹还是你……还是你最好……那……那女人仗着怀了我的……我的孩子便想进顾家门……妄想!”

    这夜深人静,那呢喃声被听得一清二楚,表妹的身子一僵,凑到他唇边轻声问道,

    “她怀了你的孩子?”

    顾五低低嗯一声,半晌又道,

    “她……她勾引……我……”

    “她现下在何处?”

    “她……她……她在我家里闹呢!”

    顾五说着话,渐渐睡意来袭,身子渐渐放软了下来,一旁她那表妹却是呆坐了半晌,缓缓起身出去,半晌端了一碗水进来,

    “表哥,可是渴了?喝点儿水吧!”

    顾五恍惚间张开了嘴,将那碗里的水喝了进去,却是皱起了眉头,

    “怎得有些苦?”

    表妹轻轻笑道,

    “你若是嫌苦便……滚出去”

    说话间一个耳光打在了他脸上,顾五立时清醒了过来,

    “表妹!”

    表妹冷哼一声立在那处,指了屋门道,

    “你给我滚出去!顾五……你同旁人都有了孩子,倒还敢来骗我!”

    顾五一惊这才猛然回神,原来自己前头不小心将事儿给漏出来了!

    “卿卿……你听我说!”

    “滚!滚!”

    表妹立在那处胸口起伏,眼中无泪却已是伤心欲绝,

    “若不是心心念念想着你……我又怎会从夫家跑了出来?却是没想到你竟这样对我……”

    顾五还要上去说话,却被她推搡着赶了出去,把门重重关上,双眼已是无神,

    “你死我也死,我们到地下做一对**妻去!”

    ……

    顾五被那表妹赶了出去,身上剧痛无比又无有旁的去处,无奈之下又回到了自己家中,顾不得茵茵在耳边唠叨多话,栽到床上立时昏睡了过去。

    只这一睡却是再也没有醒过来,天亮时茵茵推了推他,才发觉触手冰凉,当下尖叫起来,

    “顾五……顾五……”

    顾五那老娘被她尖叫吵醒,过来一瞧立时昏倒在地,茵茵吓得跌跌撞撞跑到外头,左邻右舍的过来瞧见,这才去报了官,官府的人来抬走了顾五的尸体。

    那仵作一见顾五的尸体,

    “此人死前受过殴打……”

    伸手去按了按他的胸腹之处,

    “疑似肋骨受伤……”

    仵作的话传到前头,涂瑞问那茵茵顾五为何身上带伤,茵茵却是眼神闪烁支吾以对,涂瑞见状将那惊堂木一拍,

    “大胆妇人,公堂之上竟敢不从实招来,你是想让本官用刑么?”

第一百六十六章 自缢死

    这时节上了公堂,可不管妇人是不是身怀有孕,当下便有衙役过来将那茵茵往地上一按,茵茵一介内宅妇人那见过这些,当下吓得将前头的事儿一口气全抖了出来,

    “太爷饶命!太爷饶命!这事儿与小妇人无关哪!说不得……说不得顾五是被那穆大打死的!”

    涂瑞自是知晓穆大是谁,当下眉头皱得死紧,转头瞧了瞧身后的师爷,师爷过来悄悄凑过去道,

    “老爷……这事儿实在不好说,被人打伤之后虽说经过医治,也有那受了内伤的,隔过不久发作而亡的!”

    涂瑞怕的就是这个,

    “若是穆大打死的便有些麻烦了!”

    按理说这类捉女干的事儿,女干夫被打死是不用偿命的!

    但穆大这事儿却是棘手,这叫茵茵的女子并非他过了明路的小妾,反倒还是他从别人那处偷来的,若是这事儿闹开那顾二倒还能来告一个诱拐妇孺。

    因而若这顾五被穆大打死,却还是要偿命的!

    不过穆大是蒲国公的亲家,涂瑞若是将穆大判下了狱,蒲国公那处怕是不好交待,但若是不判罪,岂不是有愧职责?

    案子不难判人却难处置!

    师爷想了想道,

    “老爷,只怕还是让那仵作细细察过才是,总归要罪证确凿才是。”

    自然若是不确凿的话,便判不了穆大。

    涂瑞点了点头正色道,

    “好!不过本官职责所在还是要将那穆大叫来问话的!”

    当下发了押签下去,命衙役去带人,却是又吩咐他们好好说话,将人“请”过来。

    衙役们经年办事,自是明白这其中的决窍,当下便去“请”了穆大,穆大过来在堂上跪下行礼,涂瑞忙让人扶了他起来,只穆大是平民却是不能在堂上赐座,便让他立在一旁。

    当下涂瑞问他,

    “顾五可是被你所殴打?”

    穆大点头应道,

    “回大人的话,昨日里确是小的殴打了顾五!”

    “你因何殴打顾五?”

    穆大将事儿前因后果一讲,涂瑞听他的话倒与那茵茵说得大差不差,

    “你们昨日可是送了顾五去医治?送到了何处?”

    “回大人的话,乃是送到了回春堂医治……”

    涂瑞又派了人请了回春堂的大夫说话,那大夫回话道,

    “小的瞧过那顾五的伤势,肋骨裂了一根,差一些便断了,但并未伤到内脏……”

    当下将如何医治顾五的一一道来,涂瑞听了却是有些疑惑又问道,

    “依大夫所见,那顾五可会因殴打至内伤,当时未死回到家中又死亡的?”

    大夫想了想道,

    “此事倒也有可能,不过……小的专治打击刀砍之伤,比那顾五更加严重的伤势也是医治过的,顾五年轻力壮且小的当时并未发觉内伤,他本人也是能说能走,因而才放了他回去养伤,依小的愚见顾五不大会因内伤而死!”

    涂瑞闻言眉头皱了起来,想了想传话到后头道,

    “让仵作剖腹验看……”

    后头仵作便动了手,划开那顾五的肚子倒未见内伤,只那胃中以银针插入却是乌黑的抽了出来,剖开来里头并无多少东西,却是清水一泡,仵作忙报了给涂瑞,

    “老爷,那顾五乃是被人毒死的!”

    涂瑞得知便派了衙役到顾五家中提取证物,又提了那茵茵与顾五亲娘来问,

    “顾五昨日里回到家中可有食用何物?”

    两人都道顾五身上全是伤,脸上也青肿着只喝了几碗水,吃不下东西,

    “喝了甚么水?”

    “只是巷口处打的井水!”

    那巷口处的井水,乃是附近邻居公用,若是有人在井中投了毒便不会只顾五一人中毒了,想来投毒应是在家里。

    涂瑞叫了师爷到后堂说话,师爷道,

    “老爷,依卑职看来,只怕那穆大与茵茵都有杀人嫌疑!”

    以顾五的行径那穆大杀他也是有缘由的,还有那茵茵……前头不是说顾五在外头还有一个女子牵扯着?

    涂瑞却是摇头,

    “依本官瞧着那穆大此时倒不如茵茵的嫌疑大……若是他要杀顾五早便在发现顾五与茵茵的女干情之时便动手了,那时节他正在盛怒之中都没有动手杀人,缘何后头又要投毒来杀人?”

    更何况若要投毒便要进入顾五家中,那穆大并不是身手高强,高来高去的江湖人士,要进入人家中投毒并不是易事,还有衙役回来禀报,那顾五家中的水缸水碗中没有毒,看来不是在家中投的毒又或是投毒之物被人扔掉了!

    想来穆大要投毒的话,应也不会等着人喝下去后,还会去收拾证物。

    想了想道,

    “本官倒以为那茵茵嫌疑最大,前头被顾五哄得勾搭成女干,后头又被哄着去骗那穆大,之后因着穆大发觉强逼着入了顾家门,但又知他在外头还暗藏了一名女子,因而必是暗恨于心,说不得便下了毒!”

    妇人不比男子力壮,多有用此法子的!

    当下又升堂提了那茵茵来问,

    “大胆妇人敢谋杀亲夫,你还不从实招来!”

    那茵茵连呼冤枉却还是被人压到了堂上,她怀着身孕不能打板子,十个指头却是遭了殃,只夹得她惨叫连连,痛苦难当,

    “你还不从实招来!”

    茵茵只称决没有做下此事,涂瑞又用刑将那茵茵十根手指头都夹断,却还是问不出实话来,案情一时僵在了那处,不得半分进展。

    只现下穆大也是嫌疑却不能离了衙门,今日夜里便要在大牢之中过了,不过那涂瑞也是个明白的,知那林掌柜的是蒲国公府的人,便好言道,

    “林掌柜的放心,穆老板是甚么人本官心中清楚,必不会让他在衙门之中受了委屈!”

    林掌柜回来报给穆红鸾听,穆红鸾却是坐在那处皱起了眉头,想了想问道,

    “那顾五也是在外头行走之人,可是在外头得罪过谁?”

    林掌柜的应道,

    “此事小的也是想到过,特意去牢中问过亲家老爷,亲家老爷道是有些同行相互照不顺眼,顾五此人兜里有银子便张扬,不过虽是让人瞧不顺眼但总不会让人恨到下死手的地步!”

    穆红鸾支肘想了半晌,却是想起一个人来,

    “那顾五的表妹处,衙门的人可是去查过?”

    林掌柜的一听却是摇头,

    “涂大人并未问及此事,不过……少夫人,那女子与这投毒之案可是有关?”

    穆红鸾应道,

    “即是死了人,又是毒杀之案,不是应将死者生前的一应恩怨纠葛查个清楚么?”

    林掌柜的闻言若有所思,

    “少夫人此言有理!”

    当下便又赶到了衙门之中,求见了涂瑞,涂瑞闻言又提审了茵茵,

    “顾五当晚可是有出门去过?”

    茵茵应道,

    “我们吵了两句,他便跑到外头去了,不过没有多久又回来,小妇人……小妇人只当他是气极在外头呆了一阵子!”

    茵茵那时还在地上哭,待到哭够了起身想起顾五来,发觉不在家里又不敢黑灯瞎火的在外头去找,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等到四更,见顾五又回来睡了!

    她只当外头有巡城的衙役,顾五身上又有伤,必也不敢四处乱跑,说不得在巷口蹲一阵子便又回来了!

    涂瑞听了却是双眼放光,

    “原来昨晚顾五竟是出去了一回……”

    师爷想了想应道,

    “若是他与家里女人吵过一回之后,又去寻外头女人倒也是情理之中!”

    当下派了衙役去寻那女人的宅子,寻到那宅子中时已是第二日晌午了!

    宅子门都要拍破也无人来应,当下翻墙进去却只见那妇人已是吊死在了正堂之中,衙役们又在灶房之中寻到了一包药,却是与那顾五服下的一模一样。

    至此这案便算是破了,穆大被涂瑞当堂放了回来,穆家自是一家欢喜,只穆大却是长长叹气,

    “唉!他有此一劫却也是咎由自取,只可怜他那老娘年青时丧夫,年老又丧子,这以后的日子如何过下去!”

    杨三娘子也是恨那顾五,只现下人都死了,他老娘也是可怜心里也觉着不好受,

    “他爹……不如我去过去瞧瞧?”

    穆大唉口气摇头,

    “他那老娘,如今……只怕不想见我们呢!”

    此事虽说是顾五咎由自取,但终归与他也有牵扯,现下人死了他老娘多半是要恨上他了!

    杨三娘子应道,

    “总归要去试一试的!”

    当下果然带了东西去见顾五那老娘,顾老夫人见了杨三娘子果然冷下了脸,指了大门道,

    “是老妇人我教子无方,以至做下这等错事,老妇人也是无颜见穆夫人,还请穆夫人带着东西回去吧!”

    将杨三娘子赶了出去。

    穆大无法,只得让那马帮里的兄弟们带了银子过去,也不敢说是穆大给的,只说是众兄弟凑的。

    又有那马帮之中顾五也是有份子的,穆大却仍是愿每月给安家的银子,马帮的兄弟将这事儿同顾五的老娘一讲,老妇人却是怒道,

    “老妇人不必旁人来可怜,银子不会收的,自此后我们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从此再无来往!”

第一百六十七章 亲上门

    穆大闻言也是叹气,穆红鸾劝道,

    “爹爹,此事不必急在一时,顾老夫人新死了儿子,如今正在哀痛之时,你便是送座金山给她,她也不会欢喜,不过好在那茵茵的肚子里还有一个顾五的骨肉,顾老夫人也算是有个寄托!”

    穆大点头想了想道,

    “那银子顾老夫人不收,不过想来茵茵必是要收银子,以后给她也成!”

    穆红鸾听了直翻白眼儿,

    “我的爹哟!你这是还想娘提刀砍人么?”

    穆大一晒这才回过味儿,当下苦笑,穆红鸾又道,

    “那茵茵的德行爹还不明白么,银子进了她手里,只怕顾老夫人半分也得不到,此事依女儿看倒是不必着急,只爹爹眼前还有一桩事儿要忧心才是!”

    “哦……何事?”

    “顾五原先在的时候,是靠着他与顾远堂维系着,前头又有你们拐了他那小妾私逃,若是顾五不死这事儿还不会被发觉,现下顾五一死,顾远堂那处……爹爹要如何应对?”

    穆大闻言皱起了眉头,

    “这事儿前头我也想过,总归是在外头跑了这么几年,官面上与道上也认识了些人,若是没有顾远堂照拂虽说有些麻烦,但不过多花些银子而已,想来应是能对付的!”

    穆红鸾却又追问道,

    “可终归是你们得罪了顾远堂,若是他出手阻扰你生意……便有些麻烦了!”

    此事穆大也是有些担心,想了想道,

    “顾远堂总归是道上有头脸的人物,这事儿是顾五做下的,我至多日后不与他打交道,总不至要来害我吧!”

    穆红鸾闻言却是心中暗道,

    “顾远堂乃是绿林道上的人物,他霸道惯了!若是自家侄子拐了他女人倒也罢了,但加上你这外人自会将一腔怒火撒到你头上,更何况顾五还死了,他会放过你?”

    只担心归担心,生意却是不能不做,当下想了想道,

    “爹爹何不带了赔礼,亲自上门去见顾远堂?”

    穆大闻言一愣当下应道,

    “去见顾远堂!”

    穆大毕竟是安份良民,顾远堂名声在外,要去见他却是有些心虚的!

    “顾远堂可是绿林人物,为人十分心狠手辣,若是因此迁怒于为父……”

    穆红鸾应道,

    “正是因着他为人十分凶狠更要当面与他划下道来,赔银子也罢,摆酒送礼也好,只要他肯受了,以后便不会寻你麻烦,若是不然以他的手段要背后施暗算,爹爹你那马帮只怕……”

    虽说官面上有蒲国公府能帮手,但顾远堂是绿林人物要暗中使些手段,便是官府也无能为力,能化干戈为玉帛自是最好的!

    想到这处不由的暗叹了一口气,

    这也是交友不慎弄出来的事儿,现下亲爹要自己去善后才是,

    “爹爹不必太过担心,顾远堂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做事自有规矩的,女儿陪着爹爹过去,若是他真要抹了脸不管不顾了,那我们也不必同他客气了!”

    这时节蒲国公府的招牌便要借来用用了!

    穆大也是想到了这点,却是对着大女儿愧疚道,

    “都是爹爹没本事,倒要连累你来给我善后!”

    穆红鸾摇头道,

    “爹爹对女儿不必有何愧疚,只记得这一回教训日后小心些就是了!”

    ……

    顾五之死在太原城中也算一桩不大不小的事儿,顾远堂在太原城中的人得了消息,忙快马加鞭将消息送了回去。

    顾远堂闻讯气怒异常,那茵茵不过自己一个小妾,确是如顾五所说,不过是家大业大养得一条狗罢了,左右家里女人多一个少一个他并不放在心上,只总归碍着对外的颜面,还是派了人寻找。

    顾远堂初时确是没有想到自己侄儿身上,待在外头寻了许久的都未见那茵茵的踪影,顾远堂这才怀疑起自家侄子来,还未来得及派了人去太原城里查,却得到了顾五身死之讯!

    那回来的下头人报道,

    “老爷,小的去了家里,大夫人很是伤心,不过小的见着了付姨娘!”

    “甚么?”

    顾远堂皱紧了眉头,

    “茵茵果然是跟着顾五跑了?那他是为了甚么身死的?”

    下头人禀道,

    “小的特意到衙门里打听了一番……说是侄少爷与人因女人起了争执,被人打了一顿后头……”

    当下将打听来的事儿一五一十讲了出来,顾远堂听的将桌子拍得山响,

    “顾五那小子实在是个糊涂的,左右是个女人,他开了口我这做二叔的会不给吗?”

    只他那知顾五对茵茵不过图的是一时快活,那会想着带回家去养着!

    不过现下顾五人都死了,顾远堂对死人自然宽容许多,却是恨起那穆大来,

    “我还当那姓穆的是个老实人,却是没想到他竟如此无耻,将老子的女人骗出去睡了,又推给兄弟,现下害得我侄儿无辜送命,他倒是逍遥无事!”

    想到这处不由狞笑,

    “总归是这道上混的,落到老子手里必让他讨不了好!”

    恨过那穆大又忧心起顾家的香火来,

    “如今我侄儿一去,顾家后继无人啊!”

    想到这处又想到后院之中自己那儿子来,不由悲从中来,长叹一声,下头人见了忙又道,

    “老爷,不必伤心,那付姨娘肚子里还有一个呢,若是能一举得男,”

    顾远堂一听立时精神一振,想了想又沉下脸来,

    “那女人水性杨花,又怎知她那肚子里的是我们顾家的种?”

    下头人想了想道,

    “只如今付姨娘可是以侄少爷未亡人自居呢!”

    顾远堂听得连连冷笑,

    那女本就不是三贞九烈的货,现下肚子里有小东西,自然要想法子寻个名份,是不是顾家的种还不知晓呢!

    当下吩咐下头人备好车马,自己要亲自到太原一趟,一来寡嫂实在可怜,二来那茵茵肚子里的孩子要弄明白,三来那穆大却是不能轻易放过!

    只还未来得及出门,外头便有人来报,

    “老爷,外头有太原城来的穆爷前来拜访!”

    “谁?”

    “回老爷,是太原城的穆大!”

    顾远堂闻言冷笑不已,

    “太原城的穆大,他竟敢上门!好好好……我倒要瞧瞧有甚么话说,让他进来见我!”

    返身自己回到正堂上坐下,不多时下人领着穆大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厮,那两名小厮一高一矮,都是手捧着半人高的大小盒子。

    穆大进来恭敬行礼,

    “顾二叔,穆某今日是特意前来请罪的!”

    顾远堂闻言只是瞧着他鼻子里哼一声道,

    “不敢,你穆老板在太原城如今也是打开了局面,连我那侄儿你都敢打,现下人都没了再来请罪,又有甚意思?”

    说罢一甩袖,

    “穆老板还是请回吧!”

    穆大见状上前一步又行礼道,

    “此事前因后果还请顾二叔听穆某人详说……”

    顾远堂阴沉着脸一摆手,

    “罢!还说甚么……详情我已是知晓了!”

    顿了顿他恨道,

    “你若是不上门倒还罢了,如今即是上了门我倒要问问你,那茵茵可是你弄出去的?”

    穆大点头,

    “此事是穆大有错在先,顾二叔要打要罚,穆某决无二话!”

    顾远堂斜眼瞥他,穆大见状忙让身后的小厮上前将礼物放到了桌上,

    “这些是穆某的赔礼,还请顾二叔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顾远堂见状哈哈大笑,敛了眉目一张脸沉得似要滴出水来,

    “你当我姓顾的甚么人,一点子东西便要臊顾某人的脸面,不过就是一个下贱东西,给你倒也罢了,再给我侄儿睡又如何?你倒还要打他,若不是因你打那一顿,我侄儿何至丢了性命!”

    说话间一掌拍在了桌面之上,

    “砰……”

    那桌面之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巴掌印,

    “今日你来得便走不得,赔了我侄儿的命来,顾某人送你一副上好的楠木棺材!”

    话一说完,双掌一击,

    “小的们,进来好好伺候穆爷!”

    外头人听到了,当下齐齐应了一声,十来个精壮的汉子便已从院子里头窜了进来,穆大在外头跑了这么久,也是未见过这要的阵仗,不由吓得连退两步,却被身后低着头的小厮扶住了腰。

    “大爷,您可站稳了!”

    那小厮身量不高,说话声音有些尖细,那脚下却是十分麻利,一个闪身人已飘到了顾远堂面前,抬起一只又细又白的手拂在那掌印之上,

    “顾爷,这事儿说起来孰是孰非,您老人家心中自有定论,如今事情已经出了,您又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气,小心伤了……身子!”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手已是离开了桌面,顾远堂低头一看桌面之上,自己那掌印却是已被人抹平了!

    顾远堂双眼一眯,这才正眼打量眼前这小厮,

    “你是个女人?”

    那小厮微微一笑,回复了女声抱拳行礼道,

    “小女子久仰顾二爷威名,特地跟着爹爹前来拜访,如今一见果然威猛不凡,实在名不虚传!”

    顾远堂鼻子里哼一声,上下打量她,

    “小娘子这一手功夫倒是生得不差,却是没想到穆老板竟这般好身手的女儿!”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有客来

    穆大见状忙上前道,

    “小女无状还请顾二叔见谅!”

    顾远堂侧头想了想却是一挥手将自己人摒退了下去,这才对穆大一打手势,

    “坐!”

    穆大依言到了下首坐下,穆红鸾与另一名蒲国公府的侍卫立到了身后,顾远堂道,

    “令媛如此功夫,却不知师拜那一门?”

    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规矩,穆大虽说也是行走江湖,但不过是个跑马帮的商贩,顾远堂对上他要是痛下杀手,至多被官府追查,若是手脚干净,把事儿做的漂亮,官府要查也查不出来,到最后便是一桩无头公案,日子一久就无人管了!

    不过现下却是不同了,这穆大的女儿看来年纪轻轻却是身手高强,在江湖之上学武的女子本就不多,能教导出武功高强的女子,那必是要有名师才成,这穆大的女儿是个江湖中人!

    即是江湖中人那便不好办了,官府抓人还要查案,江湖上寻仇可是不用问案的,若是惹上了这样的人,便是他在河东道上混得有些名望,也要小心应对的!

    下头穆红鸾应声道,

    “小女子拜在正阳门下,劣技拙艺有失师尊颜面,不敢妄提!”

    光一个正阳门便让顾远堂忌惮了,正阳门里全是些牛鼻子老道士,这些老道士虽说成日价守在道观之中不出世,但若真是惹上了他们只怕讨不了好!

    想到这处顾远堂脸色便有些变了,缓了缓脸色道,

    “看来穆老板倒是有些来历!”

    穆大拱手应道,

    “顾二叔,穆某这回是抱着诚意前来赔罪,都是江湖上行走,各退一步于大家伙儿都有好处!”

    顾远堂闻言低头沉呤半晌应道,

    “此事穆老板预备如何赔罪?”

    穆大应道,

    “不如请顾二叔看过赔礼再说!”

    说话间穆红鸾与另一个蒲国公府侍卫上前,将桌面上最上头的盒子打开,里头一棵百年的人参赫然出现,又一个盒子里头是百来颗指拇大小的东珠。

    顾远堂看得挑了眉头,

    上头的盒子放了这些,下头的应也不会差,以穆大的身家能拿出这些东西来,倒真可谓是诚意十足!

    穆大又拱手道,

    “顾二叔,前头也是穆某人糊涂,做下了糊涂事儿,顾五与我是多年的兄弟,他之死也是让穆某十分痛心后悔,只……事儿已是出了再后悔亦是无用,穆某也是尽心弥补,马帮之中也是顾五兄弟的股在,日后月月仍是有安家的费用送到顾家老娘手中……”

    顾五之于顾远堂是虽说血亲的侄儿,但他多年未归家乡,与这侄儿并无多少情份,多还是瞧在顾家香火需要延续的份上,只如今人都死了,再恼也是没法子了,若穆大不过一个普通商人,他杀了便杀了,现下好在是穆红鸾露了这一手,顾远堂有所忌惮,总算是勉强受了穆大的赔礼。

    当下就坡下驴沉呤半响问道,

    “茵茵与你可是有首尾?”

    穆大忙摆手道,

    “不瞒顾二叔,那一晚上我们吃了多少酒您也是知晓的,第二日醒来吓得不成仓皇走了,后头因着她怀孕在身,一直不曾近身,那一晚顾五兄弟与那茵茵也认了肚子里的孩子,是顾家的骨肉!”

    顾远堂沉声问道,

    “你所言可是当真?”

    穆大应道,

    “穆某人敢指天发誓!”

    时下世人重誓,顾远堂听了总算是放下心来,当下应道,

    “即是如此那茵茵便要接回来!”

    穆大点头,

    “这自是应该的!”

    说完这事儿顾远堂总算转了态度,堂上气氛一松,顾远堂却是对穆红鸾很是感兴趣,问起穆大来,

    “前头问过,说是你家大女儿已嫁了人,也不知夫家是那一家?”

    穆大回头瞧了瞧穆红鸾,穆红鸾冲他点了点头,

    这顾远堂是绿林的枭雄,不拿些东西让他觉得穆家有靠,这回的事儿过去他虽说不追究,但以后想要再受他照拂便难了!

    穆大应道,

    “小女嫁给了临安城蒲国公的嫡子,如今回来却是探亲的!”

    顾远堂一听立时眉头一挑,

    “蒲国公府?”

    他面上不显,心头却是波涛汹涌,

    但凡是混绿林的人莫不对官府的人十分忌惮,那蒲国公府是皇亲虽与绿林人士从来井水不犯河水,但蒲国公府巨贾一方便是绿林中人也有耳闻的!

    于顾远堂来说,这便是有权有势有财了,对上正阳门他不过只是忌惮,但对上蒲国公府他却是可望不可及了!

    想到这处顾远堂立时变了脸色,

    “这……这可真是想不到了!小娘子竟是蒲国公府的少夫人!真是失敬失敬!”

    当下忙招呼了人,

    “来人!上好茶!”

    又请穆红鸾坐下说话,他是万万想不到,穆家不过是太原城中一介平民,却不知为何竟能将女儿嫁了给蒲国公府嫡子。

    “穆贤侄,此事怎得前头竟是从未听你说过!”

    穆大摆手应道,

    “穆某人不过跑些小生意,如何敢扛蒲国公府的大旗,实在惭愧惭愧!”

    顾远堂听得却是双眼隐隐发亮,他是绿林中人走的是黑道,但黑道中人打打杀杀,能金盆洗手安然隐退的人少之又少。

    你倒是为何,却是因着枭雄末路,日薄西山,一旦后继无人又失了势,想退出来便难了!

    若是不然顾远堂为何如此着重子嗣,想得便是不甘心自己拼杀了半辈子,挣下的这些家产没了人来继承。

    绿林上的人有今日没明日,他在道上也有些仇家,也是怕自己有朝一日身死家破,到头来空忙一场,他便是到了黄泉下头都不能瞑目的!

    若是……他能想法子与蒲国公府扯上干系,那……说不得能脱了他们的挟制……

    到这处对穆家父女更是态度大变,下来揽了穆大的肩头道,

    “好!好!穆贤侄……前头的事儿我们一笔勾销,以后还要多多亲近才是!”

    拉了穆大便叫人备酒菜,要与穆大吃一顿酒,转头又叫了人道,

    “请了夫人出来见客!”

    却是要自家正室夫人出来陪客,显是十分看重穆氏父女。

    穆大有些的不知所措又是受宠若惊,穆红鸾看的明白,不由心中暗道,

    “我们这一回也是沾了婆家的光,说起来这顾远堂果然是个枭雄,见利忘义倒是快!”

    到了这时节,顾远堂已是一副混然将前事忘记的模样,对穆大倒如对待世交子侄一般亲热,搂了肩头往外走,

    “今日里我们不醉不休!”

    穆氏父女在这处呆了三日,顾远堂很是尽心招待,这一日穆氏父女想着火候差不多了,便去向顾远堂辞行,顾远堂却是留穆氏父女多呆一日,说道

    “穆贤侄,如今我们两家关系不比一般,日后还是要多多走动,亲近亲近才是!今晚且再设一回酒宴为你们送行!”

    穆大拱手道,

    “多谢顾二叔!”

    顾远堂又对穆红鸾道,

    “少夫人,蒲国公府生意遍布大宁国境,日后若是有甚事用得上顾某人,只需派了人送信即可,待日后顾某有暇必要到府上拜见蒲国公,不知少夫人可能引见一二?”

    穆红鸾一听心中一动,看来这顾远堂竟有投效之心?

    她知晓这黑白两道并非泾渭分明,黑道中人与朝廷中显贵勾结的也是不在少数,也不知这顾远堂后头有没有靠山,只听他这口气倒是有些想攀附。

    不过这类事儿,她自不能点头答应,便是她点头答应想来顾远堂也是不会相信的,想了想应道,

    “顾二爷有心,红鸾必会禀报公爹的!”

    顾远堂听了立时眉头一展,穆红鸾此言已是有引见之意,不由的心中暗喜。

    穆红鸾心中暗道,

    “这顾远堂也是个人物,让他登蒲国公府的大门,也不知公爹会不会怪我自作主张!”

    于蒲国公府而言,顾远堂混得再是名声响亮,也是江湖草莽,他能登门拜访,自是得了偌大的脸面。

    三人正在厅堂之中说话,外头匆匆有人进来,

    “二爷,有客人到!”

    顾远堂眉头一皱,

    “是甚么人?”

    下头人看了穆氏父女一眼,凑到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顾远堂的脸色沉了下来,转头冲着穆氏父女却是拱手笑道,

    “不想有客到,还恕顾某失陪!”

    穆氏父女自然是点头,当下便起身告退,父女俩退出去后,顾远堂也起身往自己书房去。

    到了书房之中,早已有人等在了那处,却是一位儒雅俊气的中年男子,正负手看着墙上那张猛虎下山图,

    转头见着顾远堂进来便微微一笑,顾远堂见了他拱手行礼,

    “霍先生!”

    那霍先生微笑道,

    “你有客人在?”

    顾远堂应道,

    “乃是我老家的侄儿过来走动走动!”

    “哦……”

    霍先生点了点头倒是不以为意,转身坐到了桌后的正位之上,顾远堂坐到了下首之处问道,

    “霍先生,这一月好似未到收账的日子,却不知霍先生……”

    霍先生轻笑道,

    “这一回不是为查账的,却是有一桩事儿要你出手!”

    顾远堂眉头皱了皱,

    “霍先生……不知有何事需得顾某出力?”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多疑心

    霍先生应道,

    “此事倒也不难……你带了手下人给我护送一队人马过往辽境……”

    “哦……可是有货要送?”

    霍先生点头,

    “只你们护送人马过境,却需在暗中保护不可张扬,更不能让人发觉!”

    “小的明白,这样的事儿已是做过不少了!”

    霍先生应道,

    “只此次不同往回,将人护送回了辽境,却还有东西带回来,你们还要护送出了河东道才是!”

    “小的明白!”

    “嗯……此外还有一桩事儿……”

    “霍先生请讲!”

    “如今局势有些不同,银子消耗的有些大了,往后每月还要多提一成的银子!”

    顾远堂一听立时便愣了,

    “这……霍先生再提一成银子便是五成了,这……这怕是有些多了吧!”

    霍先生闻言立时沉下脸来,

    “顾二爷……你也别挨着银子便装穷叫苦,以往四成现下五成,不过多提了一成,倒不至你日子难过,你可别忘记了,若是没有上头照应,你连五成也拿不到呢!”

    顾远堂闻言苦脸道,

    “那里有五成,如今这世道越发的乱了,这河东道上大小山头林立,各势力更迭实在太快,小的每走一趟货便要重新打点,虽说靠着小的往日的名声,各路绿林的好汉倒还能勉强卖账,只这手指甲却是越伸越长,从那地盘上过去,不刮下一层皮不算完事儿的,到了小的手中能有一成便不错了!再有跟着出去的兄弟,若有个死伤还要安家抚恤,五成的份子小的是真没得拿了!”

    那霍先生听了却是面沉如水,当下冷笑几声道,

    “顾二爷……这份子也是不我霍某人定的,您若有话不如自家去寻了上头说,只这个月的银子却是分文不能少的!”

    顾远堂听了心头暗骂,

    “他娘的,真把爷爷当成跑腿儿的了,累死累活拼着一条命,到后头赔本赚吆喝,真当爷爷好欺负么!”

    只心里咬牙归咬牙,面上却还要端着苦笑,

    “霍先生,我们也是多年的交情,想来您是明白我们兄弟的苦衷,还请您为兄弟们在上头跟前美言几句才是!”

    那霍先生知晓这帮子草莽的性子,也不想逼得他太急了,当下也是叹气道,

    “大家都是艰难,即是如此我回去与上头美言几句,看能不能这个月照旧,只下个月却是难了!”

    顾远堂无奈只得点头,想了想问道,

    “霍先生可否漏些消息给小的,四成份子不过才提了一年,这回又涨却是为何?”

    前头开始的时候只提三成的,顾远堂倒赚了不少银子,谁知到后头提了四成,出去一趟死伤的兄弟多了,自己已是分文无有,若再提一成这生意便真没法子做了!

    霍先生想了想应道,

    “这事儿也是与你才说,只旁人不可知晓……”

    顾远堂连连点头,

    “顾某决不是那嘴上不把门之人!”

    霍先生端了面前茶轻轻啜了一口,

    “前头本有一桩进项是十拿九稳的,只这回却是被人抢了先去,又有那头催得紧,上头无奈只得上下头兄弟紧一紧……你放心,待又有了进项时,我们再回到从前就是!”

    顾远堂听了更是暗骂,

    “他娘的,说了半晌云山雾照无一句实话,爷爷那知是你哪笔进项被人夺了,自己没本事守着倒要爷爷们来填补!”

    他心知这份子一涨上去那还有落回来的道理,有心不想做这生意,但……上了贼船那有这般好下来的,从来民不与官斗,自己虽说是黑道上的但论起心黑手狠来,还是比不上这些官面上的人。

    想到这处越发起了要另寻靠山的念头,

    如今上了贼船下不来,只得再寻一条更大些的贼船跳上去,才能摆脱原来那条,若是能搭上蒲国公府,说不得倒是一条路子!

    他在这书房之中与那霍先生说了一会儿话,眼看着到了天黑,下头人进来悄悄凑到耳边问道,

    “二爷,今儿晚上如何安排?”

    顾远堂想起来还有穆氏父女呢,只现下那霍先生在面前也不敢得罪,想了想道,

    “摆在后堂处,我与霍先生小酌几杯!”

    霍先生虽喜饮酒却不爱醉酒,又爱附庸风雅呤诗作对,顾远堂这粗人听了便头疼,却每回不得不亲自陪客,这一回便只得推了穆氏父女将他应付过去。

    下头人听了自是心里明白的,当下领命去了,自有人去向穆氏父女赔罪,

    “今日里因着有客人到,却是怠慢了穆爷,我们家二爷说了,明日再与穆爷送礼!”

    穆大闻言却是不以为意,摆手道,

    “顾二叔不必客气,来日方长以后多的是机会,倒不必急在一时!”

    想了想便请下人传话,

    “家里生意耽误了几日,明日便要启程回太原城了!”

    下头人自去回顾远堂话不提,穆大与穆红鸾道,

    “今日里不吃酒也是好事,我们早些用罢晚饭便歇下了,明日早早上路!”

    穆红鸾点头道,

    “爹爹说的是!”

    当下父女两人用罢了饭,便各自回房歇下,一夜无话。

    只因着头一晚睡得早些,穆红鸾醒来时外头天还未亮,换了衣裳在院子里打一趟拳,待到汗水湿透了衣衫,那顾家的丫头才匆匆过来,见着穆红鸾早已起身不由吓得花容失色,

    “夫人,您……您已是起身了么?”

    当下忙过来请罪,

    “请恕奴婢伺候不周……”

    穆红鸾摆手一笑,

    “今儿是我醒得早了些,不关你的事,你不必担心受罚!”

    那丫头闻言才这松了一口气,红着脸道,

    “回夫人的话,倒不是奴婢偷懒,只是因着昨晚上霍先生来,英儿姐姐偏偏又病着,奴婢便过去帮手了!”

    这顾府上男主外女主内,顾远堂那夫人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对待下头人与后院的小妾都十分严苛,若是不然顾远堂左一个女人,右一个小妾弄回家来,没个手段震摄着只怕早闹翻天了!

    这院子里规矩,但凡下头人生病便要移到外头去,只那霍先生是个出手大方的,每一回来都有私下赏银,英儿不肯少了那些银子,便请了穆红鸾院子里的丫头悄悄过来帮手。

    只这丫头却是耽搁了伺候穆红鸾,想起顾夫人的手段便吓白了脸。

    穆红鸾一听便知晓其中蹊跷,左右是来做客的,倒也不必刻意为难下人,当下笑道,

    “即是如此,你那英儿姐姐的病可是好了?”

    小丫头应道,

    “英儿姐姐不过受了些风寒,吃两剂药便好了”

    若是移到外头院子去,无人照料说不得病还更重些!

    穆红鸾点头,有些好奇问道,

    “那位霍先生是甚么客人?”

    小丫头见穆红鸾好说话,便与她多说了两句,

    “奴婢不知晓,只知晓他是临安来的,每月都来一回……”

    “他是来做甚么的?”

    “这奴婢倒不甚清楚,不过听账房的说,好似每回来都要查账的!”

    “哦……”

    难道是专司账房的先生?

    穆红鸾点了点头便不再多问,待到吃罢了早饭,穆大便去向顾远堂辞行,这一回顾远堂没有留人,只说是两家多多亲近,要穆大时常走动,穆大自是点头应是。

    这厢收拾了东西出来,顾远堂送穆氏父女出来,出大门有穆家的小厮牵了马过来,穆氏父女翻身上马,与那顾远堂两两拱手道别,这才打马离去!

    待到马走远了,那扮作小厮的侍卫刘耿才轻声道,

    “少夫人,小的刚在马厩牵马时,见那顾府的马夫也在备马,瞧那架势顾远堂似是要出远门……”

    顿了顿瞧了一眼穆大才道,

    “少夫人……那帮子个个都是带刀持剑,小的又听他们隐隐提了甚么护送车队……甚么辽境之类的!”

    “哦?”

    穆红鸾听得眉头一挑,

    “你可是听清了,他们真说了辽境?”

    刘耿点头道,

    “小的决没有听错,那两名马夫前头并没有瞧见我……小的在一旁刷马,听他们说了辽境……”

    穆红鸾此时被勾动了心思,

    辽境……那顾远堂要带着人去辽境?

    猛然又想起了临安来的那位霍先生……此人一来那顾远堂便要去辽境……这是个甚么人?难道不是账房?

    一时之间穆红鸾起了刺探之心,想了想,

    “冯健何在?”

    “少夫人,冯兄弟在前头岔路密林之接应!”

    穆红鸾点头,

    “到前头再说!”

    三人打马过去,在前头密林之处一声唿哨,立时有人自林子里头窜了出来,

    “少夫人!”

    冯健一出来,穆大见他模样失声叫道,

    “冯兄弟!”

    冯健见了穆大拱手笑道,

    “亲家老爷,小的冯健给您请安了!”

    “你……”

    穆大抬手指了他,又转头瞧了瞧穆红鸾这才恍然,

    “哦……红妞儿,这事儿是你……”

    穆红鸾摆手一笑,

    “爹爹前头的事儿不必再提,日后你与娘好好过日子便是!”

    穆大见这情势还有甚么想不明白的,只当着两名侍卫也不是好多说,只得叹气心中暗道,

    “这也是红妞儿机灵,若不是她我被人骗了还不知觉!”

    心中又羞又愧。

第一百七十章 心义愤

    穆红鸾这头却是吩咐那冯健与刘耿道,

    “跟着那顾远堂瞧瞧他们到底在做甚么?”

    刘耿有些犹豫,

    “少夫人,我们走了,您与亲家老爷身旁便无人护卫了!”

    穆红鸾道,

    “无碍的,你们快去快回,我在太原城中等你们就是!”

    两人这才领命而去,穆大问道,

    “红妞儿,你为何派了人去跟踪那顾远堂?”

    穆红鸾皱眉道,

    “这也不是女儿疑心,只以后若要同那顾远堂打交道,总要知晓他底细才是!”

    顾远堂在外头做了些甚么,他们不得而知,若是真牵扯到了辽人,便是收了那马帮的生意也不能与他有瓜葛!

    只现下还没有打听清楚便不好与穆大细说,父女俩赶回太原城,等了三日冯健回来复命,那刘耿却没有回来,

    “少夫人,小的二人跟着顾远堂的人确是一路往辽境去的,看那顾远堂一路也是隐匿行藏,却是紧跟着一支商队……”

    “商队……甚么商队?”

    “说是到边境做生意的……那车队以油布覆盖了货物,只那车辙印子却是十分显眼,货物应是十分沉重的东西……”

    “货物沉重?”

    穆红鸾两道柳眉皱了起来,

    因着连年战乱,边境百姓垦种多有不能收,生活十分艰苦,商队往那处去多是贩卖粮草布匹之类的,倒也不会太重,难道是……瓷器之类?

    冯健摇头道,

    “若是运送瓷器之类也不会太重,因外头装以木箱更要以各类柔软之物填充,但小的们瞧着,他们途中休息时掀开油布,里头却是以布绒之类包裹,一层层堆叠应不是瓷器!”

    穆红鸾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会是甚么东西?”

    “依小的们瞧着……倒似……倒似是铁器一类!”

    穆红鸾一惊,

    “你可是瞧清楚了?”

    冯健点头,

    “小的们确是瞧清楚了,那些东西细长沉重,十分似兵刃铁器之类,小的们觉着这事儿有些大了,便由刘兄弟留在那处,小的回来立即禀报给少夫人!”

    穆红鸾听了负手在屋中来回走动了几步,

    “给我请林掌柜的来!”

    林掌柜的应召而来,

    “不知少夫人有何吩咐?”

    穆红鸾想了想道,

    “林掌柜的可能寻到些身手好的人?”

    林掌柜的微一沉呤道,

    “十来个身手好的倒是能寻到!”

    穆红鸾闻言点头,

    “十来个人应是够了,明日可是能召齐?”

    林掌柜的有些踌躇,

    “敢问少夫人,召集这些人是有何事要办?若是动刀动枪之类的,倒不如让小的寻个领头的去办!”

    少夫人乃一介女子,又身份不同一般,如何能同江湖上的汉子似的打打杀杀!

    穆红鸾想了想摇头道,

    “这事儿我需亲自去查一查!”

    穆红鸾那性子本就不同旁的女子,有起事儿倒要往前凑一凑,怎会有往后退的理儿?

    这事儿她必要查查清楚!

    林掌柜的见她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言,应下了后日将人手调齐,穆红鸾让那冯健好好休歇两日,又将身边的两个丫头送到了穆家,吩咐两人在家中等待。

    两个丫头本是不依,但她们身上也无武功又是女子,跟着去只能添累赘,无奈只得安心呆在穆家,不说那二丫、四丫见着紫鸳时是甚么情势,只穆红鸾将身旁人安置好后,又提笔写了一封信给燕韫,有自己调动人手是因着那车队十分可疑,待查实之后再禀报公爹云云。

    二日后人手到齐,穆红鸾便换了男子装束,脸上细微涂抹去艳色,这才带着一队人马出了太原城。

    从太原城出来离辽宁边境三四百里,只一路不能走官道,又要寻那刘耿的记号,走走寻寻用了三日,寻到刘耿之时已近了大同。

    一众人停在大同城外,由冯健进城去寻刘耿,两个时辰之后刘耿出城来见穆红鸾。

    这厢上来行礼,

    “少夫人……”

    因着连日跟踪,时刻警惕刘健的人削瘦了不少,只一双眼还是炯炯有神,精干之色半分不减,

    “顾远堂如今何在?”

    刘耿闻言面有愧色,

    “少夫人,小的将顾远堂一行人跟丢了!”

    “哦?甚么时候跟丢了?”

    “两日之前,不过小的已是确定那顾远堂一行人乃是护送这车队而来,只要盯紧了车队顾远堂必是跑不掉的!”

    穆红鸾听了点头,

    到如今顾远堂跟不跟倒是无甚要紧了,这车队却是最紧要的了!

    “你可是瞧清了,那车队沿途可与人接头?”

    刘耿道,

    “正是这事儿让小的很是心惊,那车队分明就是装了兵铁之器一路往大同而来,只沿途村镇虽有盘查却一路畅通,小的亲眼见着两队官兵盘查,却都予以放行,这其中的蹊跷不得不令人深细!”

    穆红鸾听了眉头皱成了疙瘩,

    “车队入了大同城也是一路畅通?”

    刘耿点头道,

    “小的一路跟到了大同城中,车队寻了一处客栈住下,小的便在附近盯梢。”

    “他们……可是运了兵器到大同城中贩卖?”

    说起这个穆红鸾自己都觉不信,大同乃是边城,城中常年驻兵,又有边境严禁出入,民间也罢,官面上也罢,没有批文休想入大同城一步,更不用说还有运了兵铁的民间商队进入!

    也不会是给大宁边军运送兵器的,军队所用武器自是由朝廷一概统揽,军中统一运送,必不会由民间商队运送的!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

    他们是要运到辽境去的!

    只……这样的话,未免也太胆大了!

    又有沿途之上竟是无一处阻拦,由此可知必是上下打通,里外勾结的!

    想清这处穆红鸾也是不由色变,

    “他们是甚么人,竟是胆子这般大!”

    刘耿苦笑,

    “小的早前在外头跑时,也曾听人说过大宁境内有人私通外敌,也有运送违禁之物出境,那时只当是些辽人缺的布匹、粮食、香料至多是些铁炉、铁锅之物,却是没想到竟有贩卖兵器的!”

    时下其实辽人并不缺铁,境内亦有铁矿,只他们虽有波斯传入境内的工匠,但一来毕竟工匠量少。二来开采冶金之术十分落后,不如汉家早已发展至巅峰。三来实在幅员辽阔,人少地多,各部为政,牧场之中有矿多为私有,便是辽皇也不好强征强收,以至的虽不缺铁,却十分缺少军队配备之兵器。

    以往打仗多是从宁军手中缴获,又重新熔炼之后,制成惯使的弯刀来用,只这些年战乱不断,少少的一些铁器都做了兵刃,以至的普通牧民的家中能有一口铁锅亦是十分富有了!

    因而若这车队真是往那辽境之中运送兵器,真可谓是一等一的叛国大罪,更有一路过来尽皆放行的关口哨卡是如何通过的,这要查起来牵藤扯根,一牵连起来必是一大片!

    朝堂之中,军队之内只怕是要杀个血流成河!

    但凡心里明白的人都是脸色白了起来!

    “少夫人……这事儿依小的看不如还是让国公爷派人来查吧!”

    穆红鸾负手立在那平原之上,极目远望远处的大同城,心头只觉怒火在胸口阵阵翻腾。

    前世里她生在盛世太平天下,赵家霸业还在绵延之时,前有太祖余威积重,后有继任苦心经营,虽有朝廷势微,江湖纷乱,但四海之内异族归化,闻听赵氏之名无人不是顶礼膜拜。

    便是后头她死了之后,在那地府望乡台上,也是见着敬哥兄弟扫荡异族平定朝野,何等的威风?

    那似这一世到了这大宁朝中,异族为祸,民不聊生,那上头的皇帝旁的不成,偷人妻女倒是一把好手,文武百官只顾自家官职乌纱,银子落入口袋之中便捂得死死地,愿向那异族岁岁纳贡,年年称臣,只图得一时的安逸太平,不管百姓死活,更不管后世子孙如何唾骂。

    现下更有甚者居然内通外国,私贩兵器,这样行径比亲手杀人更加可恶!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便不信待那如狼似虎的辽人打来,千里江山受人践踏,同胞骨肉任人鱼肉时,就会独独漏了你这一家子?

    便是你数典忘祖,拖家带口的投奔了异族,难道还会奉你做上宾,每日里茶饭奴婢的供养着?

    君不见叛了国的汉人,在那辽廷之中被人叫做“汉狗”,每日里极尽摇尾乞怜,装傻卖乖,跪舔谄媚之能事,能得一块骨头便是奖赏,得了一顿好打倒还要谢主隆恩!

    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去做狗!

    若想做狗自家去投奔也便罢了,竟还要里通外敌,回头祸害百姓,祸害乡里宗祖,凡此类者实在可恨可恶可憎可厌之极,但皆汉家儿女必人人可诛杀之!

    若她穆红鸾只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也罢了,只如今她手中三尺剑,一身好武艺,不思报效国家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的年华,爹娘的供养?

    若是不杀类奸贼倒枉了二世做人,在这世上走了一遭!

    这事儿我穆红鸾管定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入辽境(一)

    大同城因着连年战乱,长年驻军已是一座重兵把守的边城,来往商队需得官府批文,当地百姓进出也是盘查甚严,穆红鸾沉思良久却是只派了那刘耿带着一个身手好的伙计回去太原城中,

    “你回去盯着那马车,将他们的动向随时传出城外!”

    刘耿点头应是,

    “那……少夫人您预备如何应对?”

    穆红鸾冷笑道,

    “我们想法子将这只车队截杀!”

    众人听了纷纷摩拳擦掌,只是那冯健道,

    “少夫人,此事你吩咐我们兄弟去做就是,您只需退居幕后调度指挥,不必涉险!”

    穆红鸾闻言摆手,

    “你也莫要小瞧了我,论起武艺来我也不差哪一个,这事儿我必是要亲自去办的!”

    当下又召了那十个伙计之中领头的叫做崔四的来问,

    “蒲国公府在大同可有人?”

    领头的伙计乃是林掌柜手下得力的,想了想道,

    “回少夫人的话,此处大同府的守将关振邦乃是刘通之人,前头我们倒在这大同城中有个铺子,不过三年前早已关了!”

    穆红鸾听了心里暗想,

    “那关振邦是刘通的人,难道这事儿同刘通有关?”

    想到这处不由的心头暗惊,

    若是与那刘通有关,这事儿只怕便大了!

    想到这处只觉脑子纷乱,这只车队若是牵连着军队,又有顾远堂一路保驾,看来竟是黑白两道通吃,即是如此倒要好好想想如何应对才是!

    目光扫过跟着的十来人,又暗暗道,

    “若是那关振邦真与此事有关,便是我们潜入太原城中去,劫杀了那车队,这一批货也是弄不走,也是照旧要落入军队手中,倒不如悄悄潜入辽境之中寻机会截杀车队。”

    只却有那顾远堂的人暗中护着这支车队,若是要动起手来十来人怕是不够!

    想到这处又问那刘耿,

    “这一出大同辽境那边兵力如何?”

    刘耿应道,

    “出了大同但有纵深近百里之里,乃是我军斥候与辽军斥候游戈之地……这近百里之地中虽无重兵把守,但斥候来去如风,潜身遁形藏于各处,若是两方遇上便于无声无息之间白刃相交,厮杀拼斗之烈不比战场逊色……少夫人这……好实在太过凶险了……”

    穆红鸾闻言却是放下心来,冷冷一笑道,

    “我怕的便是大股军队来回巡逻,若是小队的斥候我却是不怕的!”

    那要论潜形扑杀,军中斥候虽说厉害,但对上神出鬼没的武林中人,孰高孰低还真不好说!

    细细思索又道,

    “百里之地乃是两军犬牙交错之处,必不会轻易调动军队,而那车队进入辽境虽有接应之人,必也会是在百里之外,因而才会派了顾远堂跟随护卫,我们只要能避过两方斥候耳目,在百里之内寻到一个合适伏击之处,必能将那支车队截杀下来!”

    只要手脚够快,说不得能在双方斥候还未发觉之时就将车队给弄走了!

    不过那车队是即不能入辽境也不能入大同城中,却是要想个法子藏匿起来才是!

    下头的人都听了面面相觑,都是血性的汉子如何不恨这些卖国的奸贼,只这提刀杀敌之事从来都是男儿来做,那有让妇人冲锋陷阵的道理,众人都纷纷道,

    “此事小的们必是豁出一条性命也要办到,少夫人只需留在这处等候消息就是,不必以身犯险!”

    穆红鸾只是摇头,被众人说得烦了,

    “呛啷……”

    一声伸手快如闪电将身后的长剑抽了出来,

    “废话少说!今日里你们若是能打赢我的手中剑,本夫人便乖乖回太原城去,若是不成你们听我吩咐,不许再多嘴多舌一句!”

    “这……”

    “少夫人……”

    众人还待说话,穆红鸾的长剑在手中挽起了一个剑花,立时一阵寒光闪动,眼前白森森一片,众人忙往后退,有那退得慢的只觉得胸口一凉,前襟已是被人划了一剑,低头一看剑刃贴肉而过,衣衫破开人却无事,可见使剑之人手上功夫十分了得!

    穆红鸾在众人之中一支长剑便如蛟龙出水,又如雨燕穿林,不过一柱香功夫,下头又有几人中招,手臂上衣衫破开,又或是衣角划破……

    众人这时才发觉原来这位看起来娇滴滴的少夫人竟是一位高手,穆红鸾收剑环视众人,下巴一抬问道,

    “怎样,你们可是服气?”

    众人见状只得无奈拱手道,

    “少夫人果然厉害!”

    “即是如此,我们便按计而行……”

    将那刘耿和一个伙计派回了大同城中,剩下十来人却是跟着穆红鸾想法子潜入辽境之中。

    他们所处的地境乃是大同城外,这处驻军严守,若是想翻过城墙进入辽境,十分易被人发觉,怎么过去呢!

    穆红鸾想了想却是眼前一亮,

    他们是悄悄跟在车队后头,那顾远堂也是悄悄跟在后头,必也不会明目张胆的自大同城出境,必也是要想法子偷潜入辽境的,只要寻到顾远堂那帮人,便可跟在他们后头越境!

    只不过刘耿在前头两天已是跟丢了人,却不知顾远堂的人现下潜伏在何处?

    不过即是要跟着车队走,必也不会太远……

    她翻身上了马,眺望大同城外一片荒原,远处山林平地之间,也是有不少村落分布,说不得那顾远堂便是藏身在这些村落之中,现下马队入大同城中必是还要休整几日的,他们还有时间的!

    想到这处穆红鸾便吩咐下头人道,

    “我们先去寻一处落脚之处!”

    当下带了人往大同城外一处村落而去,顾远堂的人数不少,想来要落脚必也要寻个大些的,又若是时常做这样的事儿,必也是有固定的落脚之处。

    穆红鸾带着人佯装是收货的商人,分散为三处,在三户农户之中落脚。

    大同城外各村落中百姓对这类商人也是司空见惯的。

    这里紧挨着边城,虽不许边境贸易往来,但因着边境时有大小战役频发,大宁官兵与敌对阵有胜有败,战胜时斩下敌军头颅上报军功,自也有不少角弓、弯刀、银饰、金器等缴获,这些东西官兵大多私藏,上头也是睁一只眼一只眼。

    东西在手头多了自是要想法子换银子,远近便有商人闻风而动,到这处来收购战利之物,各类东西以成色定价,少时一个铜板多时十两黄金,自也是要当面验看的。

    久而久之商人来往于此已是惯例,只此类事儿虽说上头不管,但也不能在大同城中明目张胆进行,便需城中的官兵出城来交易,只他们不能在外头久呆,便将东西托付在外头村民手中,之后商人们落脚在村落之中,便四处走动收购物品。

    如此一来,村中百姓家中多招待生人落脚,收银子管吃管住,又帮着销货收银,如此倒是养活了不少人。因而穆红鸾他们进去也是半分没有引人注目,伙计们夜里在村民家中歇息,白日里便打听消息。

    因着顾远堂一行人,人多马多,伙计们不过两日便寻出了踪迹,却是在离他们五里外的一处村子里,穆红鸾派了人轮流盯着,果然又隔了一日那帮子人便动了,伙计忙派人回来报信。

    穆红鸾闻讯精神一振,当下带着人赶了过去。

    “少夫人!”

    一行人藏身在密林之中,伙计上来报道,

    “少夫人,那一行人已是离了村子,往山里走去,前头已有兄弟跟上去了,我们只需跟着暗号过去便是!”

    一行人打马顺着暗号一路追去,渐渐自宽阔的黄泥道路转入了狭小的羊肠小道,看架势应是要翻过这座山去,前头的路越发难走,到最后已是左面山壁右面悬崖,穆红鸾等人只得下马来,由人牵着马儿小心翼翼往前走。

    这样的道路顾远堂一行人也是走不快的,穆红鸾带着人不过稍稍快一些,便能远远的见着前头山坳处的人影,穆红鸾打了个手势让众人停下歇歇,那崔四在前头开路,回转头来问穆红鸾,

    “少夫人,可是要小的过去查看一番!”

    穆红鸾想了想摇头,

    “不必了,看来他们走的这条道必是平日里边民踩出来的羊肠小道,这类道路不利行军,更不会很多条,只要顺着路他们一直走必也不会弄错,现下摸过去被他们发觉了,反打草惊蛇!”

    当下众人原地歇息,众人见穆红鸾面不改色的同他们一般啃着粗糙难以下咽的干粮,举了水囊半分不勉强的喝凉水,都是你望我眼,我望你眼,心中暗道,

    “这富家的小娘子大夫人,我们也是见多了,似我们家少夫人这样的却是少见!”

    众人吃罢了东西又靠着山壁上闭眼养神一会儿,这才不紧不慢的起身,一路跟着过去,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跟在顾远堂身后翻山越岭,走到了天黑。

    远远见着前面人升起了篝火,后头人却是不能升火,山中夜晚寒冷,男人们倒是能三两个凑到一处取暖,穆红鸾便寻了一个干燥些的地儿坐下盘腿打坐。

第一百七十二章 入辽境(二)

    待到第二日清晨日头高起时,前头人出发,他们才又跟着下了山,自那隐蔽的山谷之中出来时,回望大宁方向已是身在异邦了。

    却原来那山峦之中竟有一条秘密的山洞,其中宽入可跑马,狭窄之中可通一人,他们便是自那处穿山过岭,自城下通便到了辽境。

    “少夫人!我们现在可还要跟着他们?”

    崔四问,穆红鸾想了想点头,

    “先跟着他们再说!”

    那顾远堂出了境外必是要想法子与车队汇合的,穆红鸾自是不能让他们碰头,顾远堂人多,又个个都是绿林中刀头舔血杀出来的,论起狠辣自己的伙计必不能及,得想法子把他们引走才是!

    这厢又跟着顾远堂的人往辽境深入二十里,到了这处他们却是不再向前,竟是在这处支起帐篷来,想来这处便是那车队接应之地了!

    穆红鸾想了想问崔四,

    “这里头谁的骑术最好?谁的武艺最高?”

    崔四应道,

    “王三骑术最好,小的武艺倒是不错!”

    穆红鸾点头,

    “你们两个跟我来!”

    却是让剩下的人选了一处小山丘做藏身之地,在此处静候他们回来。

    自己就带着两个伙计悄悄往那辽境深入而去,这一去又是十里,天黑之后三人在齐腰深的荒草之中藏了一夜,待到第二日天亮之时,崔四与那王三见穆红鸾盘腿坐在地上,虽说颜面脏乱,却双眼炯炯有神便似半分不见疲惫样儿,不由的都暗暗心惊,

    “少夫人的内功想来十分精深,一介女子倒比男子还强!”

    穆红鸾坐在地上缓缓活动了手脚,突然侧耳听了听,身子似灵猫一般伏了下来,把脸贴在地面之上又听了听,

    “有骑队往这边过来了!”

    三人立时探出头小心察看,果然远远见着一队骑兵快奔而来,王三眼尖见对方髡发背弓应是辽人斥候,当下忙压低了声音道,

    “少夫人,是辽人!”

    穆红鸾一喜,

    “来的正好!走!”

    带着两人退到栓马之处,悄悄翻身上了马,两腿一夹马腹,却是往那辽人的斥候方向奔去,那崔四与王三吓得脸色都变了,

    “少夫人!”

    穆红鸾在马上扬声道,

    “你们顾好自己!”

    当下一拍马股,马儿长嘶一声便往辽兵斥候冲去,那一队斥候早远远见着三骑往这处奔来,先头只当是大宁斥候刚要弯弓搭箭,待得近些一看,是三个做百姓打扮的汉民,不由一愣,正这时穆红鸾已是奔到了跟前。

    趁着前面人呆愣一瞬,却是娇斥一声,自背后抽出自己的长剑来,素手轻扬竟是将那长剑当起了飞镖使,甩了出去,那长剑带着破空之声,在朝阳映照之中泛着寒光,已是刺入了为首那斥候胸口之中,后头辽人皆是大惊。

    穆红鸾的马势不减,已是冲到了辽人面前,一拨马头与那领头的错身而过,连人带马冲入了对方骑队之中。

    这十人的斥候骑队这时才醒过神来,纷纷口中叽哇乱叫着举起手中兵器围了上来,后头崔四与王三瞧着不好,忙快马加鞭便要冲上来营救,却见那众骑之中寒光一闪,辽兵惨叫着跌了两个下来,穆红鸾自马上飞身起来,躲过了对方刺过来的长枪,在半空之中冲他们大叫道,

    “快走!”

    说话间人已落了下去,崔四与那王三那里肯走,还待要打马过去,却见那一队辽兵之中又迸发出两声惨叫,两人落下马来,穆红鸾一手提剑,一手抓了落马辽兵的长枪,顺势扎入那无主的马儿股上,

    “嘶……”

    那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前蹄扬起重重落到了一旁的马儿身上,另一匹马儿受力惨嘶一声,跳起来将自己的主人摔了下来,那包围圈中立时现出一个豁口来,穆红鸾一拍马股,人马都窜了出来,

    “走!”

    她冲着两人大叫一声,自己已是打马如风般从两人身边掠过。

    崔王二人这才回神,忙一拍马股跟着追了过去,那后头剩下的四名斥候,一面狂怒大吼,一在催动马儿追了下来。

    穆红鸾打马在前,崔王二人在后,三人将身子紧紧依附在马背之上,身后辽兵狂呼大吼,取下角弓射来,利箭自身边呼啸而过,穆红鸾回身格挡,一拉马头让过了两人,

    “你们先走!到藏身之处等我……”

    崔王二人一时靳马不及,只得眼看着穆红鸾落到了两人身后,马头一转人便往另一处狂奔而去,那后头的辽兵认定了连杀他们六人的穆红鸾,如何也不肯放过,打马跟着追了下去。

    崔王二人忙也回马跟着追了下去,十里的路程若是放马狂奔必是要不了多久的,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穆红鸾已是带着人近了顾远堂营地附近,那头早有放哨之人瞧见了,立时高声大叫,

    “辽兵!辽兵!”

    穆红鸾打马直直向营地冲来,营地之中有人弯弓搭箭,她将长剑护在身前,当当几声把长箭挡开,身子一缩人紧贴在马身之上,自营地旁掠了过去,后头辽兵跟着过来立时有利箭往他们身上招呼,

    “当当当当……”

    辽兵斥候见状大呼着靳住了马头,领头的回身冲着后头的人挥着刀大叫了些甚么,后头几个立时靳转马头便要离开,

    若论单兵对阵辽人更胜大宁军队,四人追一人便是追到大同城墙之下,只要关振邦不派人出来,他们就敢追下去!

    但若是遇上汉人成阵成群,便又当别论,这一帮人看装扮制式虽说是百姓,但手中长弓箭驽却不是好惹的,再不走四人都要折在这处了!

    那营地之中顾远堂早已撩帐帘出来,见状立时脸色一变,大喝道,

    “来人!牵马……追!”

    那四个辽兵决不能留,若是回去报了信,他们今日就不得不撤离了,那车队便无人接应了!

    当下翻身上马领着人追了下去。

    穆红鸾穿过营地,马儿带着她一口气又跑出去两里,她这才绕了一个圈儿回到了藏身之地,众人隐在那山丘之上,远远瞧着前头追他们的辽兵,被顾远堂似狗撵兔子一般追往了辽境。

    “少夫人,他们追着辽人下去了!”

    穆红鸾点头,

    “现下便看他运气了!”

    若是运气好,能杀了那四人,顾远堂还可回来接应车队……不过辽人善骑,只要他们放开马蹄逃跑,顾远堂十有八九是追不上的,只要追不上顾远堂回来便不得不赶快离开,若是不然辽人带了大队人马过来,他就要遭殃了!

    这样那车队接应之事,他们便可看情势趁虚而入了。

    还有若是运气不好……追过去遇上了大队,那顾远堂也不知有命回来不?

    这一回想来也是顾远堂走着背字,带着人追出去半日一直未归,留守之人也是常在外头跑的,心知事儿定是不好,此地不可久留,却是连那营帐也未收拾,只骑马带了随身的东西便带着人跑了!

    穆红鸾与众伙计瞧着都是欢喜不已,崔四问,

    “少夫人,我们现下怎办?”

    穆红鸾眯眼远眺大同城方向,

    “我们等!”

    藏在那山丘之处静候,却是在太阳落山之时等来了辽兵的斥候大队,一百人的大队在那废弃的营地前呼啸而过,怪叫着用长枪挑起了营帐,见里头早已空无一人,这才发出一阵阵狼嚎,人马踩过营地呼啸而去。

    穆红鸾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冷笑,

    “我们再等!”

    轮流守夜,一夜无话,待到第二日,日上当中之时,那一支车队出现在放哨之人的眼中,这厢快步跑下山丘,

    “少夫人,来了!”

    “嗯!”

    穆红鸾点了点头,坐在重新支架好的帐篷之中,手中长剑被擦得雪亮,竖起来轻吹了一口气,

    “叫兄弟们准备了!”

    那伙计兴奋出去,各人各就其位,那崔四却是打了马往前头迎去,那车队约有二十辆马车,赶车的汉子个个肌肉纠结,面容凶恶,领头的见有人打马过来,立时警惕打了一声唿哨,后头马车停下,领头的站起身立在车架之上观望,远远见有人过来在马上冲他们挥手。

    那马上人到了近前拱手道,

    “小的是顾二爷手下,特来自接应!”

    那领头的上下打量他一番,

    “你是何人?为何我未曾见过你?顾二何在,为何不来见我?”

    崔四拱手道,

    “小的是二爷新收的兄弟,我们二爷说了今早有辽兵斥候在四周游戈,他带了人追下去,特意留了小的几个在这处接应!”

    那人闻言也未起疑,皆因此地乃是两不管,遇上碍事的人除了提刀子杀光,也是别无他法,尤其他们这样两面勾结,又两面不靠的,有时候两面的人都要杀,漏了一个都是在祸害自己。

    当下崔四领头打马在前头,领着马车往营地而去,那领头的远远见着在草丛之中若隐若现的帐蓬,更是放下心来!

    这时节营中有人出来打呼,

    “各位兄弟辛苦了!过来吃点儿东西!”

    那营地中心挖了个坑,这坑挖得极深,一旁又有一条长长的排烟道,上头用湿草铺着,点了火煮东西吃,烟一路散出去,待到了出口已是极淡,倒不怕被人发觉。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入辽境(三)

    众人见状都跳下了马来,围到火坑边上,他们一早上出来肚子里只得一点儿干饼并凉水,现下见罐子里有些稀粥,倒了些热热的喝进嘴里整个人都舒爽了不少。

    崔四见那领头的坐在马车之上并未过去,忙端了一碗过去道,

    “这位兄弟趁着热乎,喝一口!”

    那人接过来,瞧了瞧吃得正欢的兄弟们,这才抬手往嘴边送,只那粥含在嘴里还未下肚,有一把尖刀已是自侧插入了他腹中,

    “噗……”

    他嘴里一口粥喷了出来,大叫一声将手里的粥碗往崔四头上砸去,崔四早在那一刀刺入时手上轻轻一搅,便抬起一脚踹在了他腰侧,将人横着踹了出去,大叫一声,

    “动手!”

    立时惨叫大吼并兵刃相击之声响成了一片,崔四跟上去又补了一刀在大腿之上,伸手一抓那人领子往一旁的营帐中一甩,

    “少夫人,这个是领头的!”

    说罢又返身出去帮手,那领头的捂着腹间伤口,看了一眼帐中坐着的人,挣扎起身大吼着向对方扑去,却听那人轻声一笑,

    “你老实些!”

    一指戳在他肋下,一股剧痛传来,双膝之上又各挨了一脚,人便跪到那人的脚前,这才抬头看清那人的面容,却是一个生得十分秀气的男子,

    不……不对……这是个女人!

    那女人生了一双极好看的丹尾眼,眼角儿上挑着,睫毛很长,借着帐口的日光瞧她的眸子,眼眸流转之间似是带着微微的蓝色,不过她一眨眼,眸中蓝光一闪不见,只剩下一双冷凛凛的黑眸,

    “你便是这车队领头的?你这车上的东西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又……如何过的边城?”

    那领头的闷哼一声却不应声,身上的刀伤不觉如何,只那一指却是不知戳在了何处,疼得几个呼吸便有冷汗往下滴了,那女子盘腿坐了下来,一手支腮歪着头来瞧他,

    “怎么……不想说么?你若是不想说……我便扔了你出去同你那些兄弟做伴去,估摸着这会儿,他们一个个都在黄泉路上等你了!”

    那领头的跪在那处,果然耳边的大喝惨呼之声渐渐的少了,他心头暗惊知对方这是下手狠辣要全数杀光。

    那车队虽说人数占多,只他们吃了猝不及防的亏,又有穆红鸾早告诫过众人,这些人游走宁辽边境必个个是心狠手辣之徒,他们出手定要一刀毙命,不能给人翻盘的机会,因而这些伙计们下手都是冲着咽喉、胸口、腰眼儿上招呼,一刀放翻一个,倒也爽快!

    没隔了多久,崔四进来回话道,

    “少夫人,全数杀了没一个活口!”

    穆红鸾满意点头,却是反手拿起了身旁的长剑,站起身来用剑鞘轻轻一拍那领头的脸颊,

    “总归你是个领头的,我亲自动手也算是给你脸面……”

    说话间右手一拉剑柄,立时寒光一闪,那领头的忙道,

    “夫人……夫人饶过小的一命,那二十车的东西您尽皆拿去就是!”

    穆红鸾听得哈哈一笑,

    敢情这位还以为自己是劫道的呢!

    这边境之上虽有军队,但即有这些不要命的商队来往,自也有胆大包天的劫匪半路劫道,不过那都是些亡命之徒,多半都是在中原又或是辽境背了无数条人命,被官府逼的不得不到边境讨生活,仗得就是两国不管。

    穆红鸾笑着将剑归了鞘,

    “你那些东西如今本就是老娘的了,现下不过是让你说些实话保一条小命而已!你拿甚么同老娘讨价还价?”

    说着话一脚将他踢翻,

    “崔四,把这不识时务的东西拖出去砍了!”

    崔四应过来拖人,那人忙捂着伤口挣扎着爬过来,

    “夫人,小的不过是个商人,在这边境赚些血汗银子!这些东西都是在中原收购,再运到辽境去的……”

    “哦……是么?你在中原收兵器再运到辽国去?边城是你家后院么,想怎么进便怎么进,想怎么出怎么出?”

    那人立时低头不语,穆红鸾冲崔四打了一个眼色,那崔四出去自车上抱了东西进来,往地上一扔,外头包裹的东西散开,露出一把式样精美的长刀来。

    穆红鸾用脚一挑,长刀便要着转儿飞到了她手中,她用拇指轻轻在刀刃上一抹,

    “好刀!看材质钢火应是永兴铁坊的出产,你们倒是大手笔!”

    永兴铁坊乃是大宁出了名的铁坊,出的东西自都是上品,这样一把刀在大宁市上也要卖到一百两银子一把,运到辽境只怕千两也有人要。

    穆红鸾反手将那刀刃搁在那人头颈之上,未开刃的长刀仍是寒气森森,

    “你若是想活就一五一十的说,若是想死我便让他们用这刀给你砍头,虽说未开刃但多用些力气总是能破皮的!”

    那人一听却是浑身一个激灵,

    都是刀头舔血的汉子,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他倒是不怕!

    但这钝刀子割肉,那是生生被磨死啊,听到这处不由的心里暗骂,

    “这婆娘真他娘的歹毒!”

    一旁崔四也是一脸的菜色,心中暗道,

    “用这把刀,那人骨头可是硬着呢,便是刀锋刃利,这一刀下去砍一半的事儿也是常有,还要我们兄弟用这刀,不是要累死人吗?”

    那人想了想终是应道,

    “夫人,小的……小的说就是!”

    其实这领头的也是知晓得不多,他也是受命于人,东西是从临安运出来的,但出来时只得五车,到后头一路都有人送过来,到了大同时已是有二十车了。

    从临安出来是有令牌随车的,每收一回就有人过来换一个,到了大同府便将令牌给守城的官兵瞧,自有人安排他们进出城,出大同一百里后便有辽人来接应,同样是接牌子点货便算是完事儿,有时也要自辽境带东西回来,有时却不用。

    其余再多他便不知晓了!

    “谁人雇的你?”

    “临安的福顺来商行……”

    “何人接应?”

    “这个……小的倒是不认识,只记的为首那辽人十分高大,说些甚么也不懂,他身旁有一个汉人通译,只我们每回交货点数见牌,若不是数目不对便是那汉人通译也不多说话的!”

    “令牌在何处?”

    那人此时捂着肚子的手已是满手鲜血,艰难的伸手自领口取出一个东西来给穆红鸾,那令牌两面漆黑,上头雕了一个獠牙极长的狼头。

    穆红鸾将它收了起来,

    “你们这回去可有东西带回来?”

    那人应道,

    “说是有东西要带的!”

    穆红鸾点头对崔四道,

    “拖到外头去!用快些的刀!”

    那人闻言挣扎大叫,

    “你骗我!你骗我!你答应不杀我的!”

    穆红鸾闻言只是冷笑,

    “对你这种里通外敌的走狗,老娘讲甚么信用!”

    那人挣扎不已,双手死死抓着地面,鲜血拖了一地,大叫着道,

    “别杀我!别杀我!我对夫人有用的!我对夫人有用的!”

    穆红鸾冲着崔四一摆手,让他停下手来过去垂眸看他,

    “你对我有何用处?”

    那人想了想道,

    “夫人……夫人,小的也是瞧出来,夫人必不是普通的劫匪,夫人定是大有来头之人,夫人若是想顺藤摸瓜寻到小的上线,必是要小的出面才成,虽说来往交易只认牌不认人,但……但我那东家福顺来却是要认我这张脸的……”

    “是么?”

    “是……是是是,夫人放小的一条生路,小的愿领了夫人去寻那福顺来的人,夫人让小的做甚么便做甚么?”

    穆红鸾低头看他,见他一脸的脸污,身下的泥土早已被鲜血浸润,若是现下不管他,他也是必死无疑,只现下他也顾不得伤口疼痛,跪在地上以头着地哀求着。

    穆红鸾不由心中一叹,

    “如此软骨头转变眼就判了主,难怪会做这样通敌叛国的勾当!”

    只这软骨头却是说对了,若是想揪出幕后主使必还是要他那张脸的。

    当下想了想道,

    “我只能留你的命到临安,到了临安能不能活,就看你造化了!”

    这事儿交给公爹处置,一切听他老人家安排了!

    让崔四将那人带到下面包扎,撩了帐帘出来吩咐众人,

    “把马车赶走!”

    将马车以绳前后牵引连在一处,伙计们一路赶着马又往回走,却是回到了来时的山谷之中,在来时的山洞附近挖出坑来,埋入了兵器再堆上泥土。

    此处深在谷底,四面植物茂盛,只要不过一月,必有新的植物长出来,不是早做好了记号,日子久了便是穆红鸾回来也寻不到的!

    办完了事儿,崔四问穆红鸾,

    “少夫人,我们现下怎么办?”

    穆红鸾想了想应道,

    “即是此间事了,我们便回去!”

    私心里她自是不想回去的,若是人手足够,她倒想拿着那令牌往辽境去一回,见一见那辽境接货的到底是谁?

    更有要带回来的东西又是甚么?

    只无奈人手太少,深入辽境更是危险重重,他们人手装备不足,穆红鸾自也不好让伙计们跟着她涉险!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入辽境(四)

    马车上的东西全数都藏好,将拉车的马儿都从车厢之上解了下来,车厢统统捣毁后,穆红鸾吩咐了两个伙计,

    “后头山路难行不好带马,将这些马儿带到外头平原之上放生,让它们自去过活吧!”

    两个伙计领命去了,穆红鸾指挥着众人依次入了山洞从原路折返,自己与崔四走在最后等着后头两人,却是一盏茶的功夫,两人骑着马狂奔而回,一面跑一面大呼道,

    “少夫人快走,辽人来了!”

    他们带着二十匹马出去,动静大了些被辽人的斥候发觉,立时就追了过来。

    穆红鸾一愣,崔四闻言大急忙道,

    “少夫人快走,我们在这处抵挡辽人!”

    穆红鸾皱眉摆手,

    “不行!这处不能让辽人发觉!”

    辽人追过来若是发觉这处秘道,虽说山路难行大军,但细作斥候便能畅通无阻,那我大同边防对他们便如同虚设了。

    当下冲着崔四一挥手,

    “走,我们出去!把辽兵引开!”

    两人翻身上了马,冲着奔来的两个伙计大叫,

    “我们出谷去!”

    两人一愣靳了马头,崔四应道,

    “不能让他们发觉这处秘道!”

    此时两人醒悟满脸后悔,

    “少夫人,我们不应回来,只是那辽兵现下已离我们不远了!”

    谷口处已是听到了马蹄声与呼喝之声,穆红鸾挥手对众人道,

    “你们跟在我后头!”

    当下一夹马腹,便一马当先冲了出去,马儿四蹄放开,不过几息之间已奔到了谷口,却见那谷口处果然奔来十数骑,俨然都是辽人装束打扮,穆红鸾在马上大喊道,

    “出谷后奔往大同城!”

    说话间人已自马上跃起,避过辽兵刺来长枪,脚尖在枪身上一点,人在半空翻了个身,头下脚上飞扑了回来,那为首的辽兵只觉得手上一重又一轻,背后一凉,马背之上却是一重。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一把长剑已自后背直透胸前,

    “唔……”

    他双眼暴凸低头下望剑尖之时,身后却有人伸出手来,将他手中的缰绳拉住,一靳马头,那马儿便调转了方向,朝向了谷外。

    说时迟那时快,一旁辽兵的刀枪已是刺来,穆红鸾将身子缩在那辽兵后头,却听得噗噗几声,收势不及的刀枪已扎入身前辽兵胸口,

    “啊……”

    那辽兵还未死惨,受了几枪又发出一声惨嚎之声,穆红鸾却是自他身后抽了长剑,反手在马股上一割,

    “嘶……”

    那马儿长嘶一声便不管不顾往骑队之中撞去,一旁的辽兵见状大惊失色,忙忙驱动着胯下马儿回避,便是如此这般,被阻挡的狭窄谷口竟是被穆红鸾生生撞开了一个口子,

    “走!”

    穆红鸾大喝一声,伸手按着那辽兵尸体肩膀,人已翻到了前头,回身一掌将尸体打落马下,自己坐在狂奔的马儿身上便往大同方向奔去。

    后头崔四与两个伙计见状,手中大刀一挥跟着跑了出去,那一群辽兵待得稳住了马也跟着追了下去。

    这一追一跑,穆红鸾也是不辨道路,幸喜这大同城外一片荒原,一马平川只需策马狂奔向着大同城跑便是,只这一放马便靳不住,待到马力渐衰靳住了马头再回头看时,身后除崔四远远跟着,那两个伙计已是不见了踪影。

    “少夫人!”

    崔四奔到面前,

    “后头的伙计呢?”

    崔四咬牙道,

    “已是被辽人追上了!”

    “甚么!”

    穆红鸾眉头紧皱,一拍马股,

    “我们回去!”

    “少夫人!”

    崔四忙挡在了她马前,

    “少夫人,如今我们手边没有人手,这一去必是危险,不如……”

    后头的话也不用他明言,只现下这情势不容得他们救人,更不能再让少夫人涉险,若是有个闪失,他便是一死也没法向主子交待了!

    穆红鸾应道,

    “你知那辽人凶残,他们落到辽人手上必不得善果,若是不救我如何安心,总归你们是跟着我出来的,要一个个好好的带回去才成!”

    说罢一拍马便往来路而去,崔四经这一番事也是见识了自家这位少夫人的性子,说一不二,不许人忤逆,当下只得默然无语跟在她身后。

    他们与辽兵相距不远,回马跑了不久便远远瞧见了那一队斥候,其中两匹马鞍之上,果然以粗麻绳栓着两人,辽兵一面口中发出阵阵得意的大笑之声,一面挥动着马鞭催动马儿奔跑,后头两人双手被缚,不得不跟在后头狂奔,一个脚下不稳便有被拖死之祸。

    穆红鸾与那崔四小心跟在辽兵斥候身后,那一队似并不想立时弄死两个伙计,只一路之上跑跑停停,见他们脚下一慢便一鞭子抽了过去。

    如此往辽境进了二十里,远远便可见着一座座营帐耸立,看来是到了辽兵斥候的大营之中。

    穆红鸾想了想翻身下马,又抽剑在自己座下马屁股上又来了一剑,那马儿吃痛叫了一声便往营地奔去,老马识途它一受疼便寻自家营地而去,这厢扬蹄伸脖冲回了营中,便有人瞧见上来拦阻。

    只这马儿受了伤正发狂,一时不会驯服,踢翻了两人冲进去,立时引起营中一阵骚动,穆红鸾与崔四伏在那处,见那营地之中人影绰绰,

    “瞧那营账数座,里头都有人来人往,看样子倒有三四百人之多!”

    崔四见着皱眉,

    “少夫人,这边境百里之中乃是宁辽两国不管之地,两国军方皆不会长派驻军,只让斥候游走,似这处三四百的斥候营已是十分罕见了,依小的瞧着十分不寻常!”

    穆红鸾点了点头,

    “我前头也想着斥候都是分小队出巡,至多不过二三十人,现下看来要救那两个伙计便有些棘手了!”

    崔四想了想又劝道,

    “不如我们回去叫人?”

    穆红鸾摇头,

    “回去叫人如何来得及?不过好在我们来这处不是为了与人拼杀,只要我们小心潜入只是偷两个人出来,虽说棘手但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当下想了想又道,

    “救人出来不算难,只如何躲过他们追杀却是难了!”

    那两个伙计看前头情势只怕已是受了伤,便是未受伤遇上这些精于马上功夫的辽人,也是难以逃脱更不用说身上有伤,骑马艰难。

    她伏在草丛之中敛眉细想,问那崔四,

    “依你看来辽人要是发觉我们救了人出去,会如何?”

    崔四想了想应道,

    “这……自然是出来追杀……”

    “若是出来追杀,他们要往那处追?”

    “自是往汉地追……”

    穆红鸾两掌一击,

    “要的便是他们这般想,那我们便反其道而行之,救了人往那辽境去!”

    “甚么?”

    崔四一惊,自家这少夫人胆子真是太大了!

    “往辽境去,若是遇上辽兵大军便真是自投罗网了!”

    穆红鸾应道,

    “放心,此处还在辽宁两境百里之地,只要我们不是真入辽境,在这荒原之中寻一块藏身之等,看情势再回汉地!”

    崔四闻言只得点头,

    “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管怎得我便是舍了性命也要将少夫人平安带回汉地去才是!

    两人商议好,便在这草丛之中等到了天黑,将崔四的马儿放在荒原之上,两人在黑幕之中仗着轻身的功夫,一点点潜入了那辽人营中。

    前头躲在草丛之中已是瞧清了辽人营帐如何分布,外头一圈乃是下等兵士所住,当中间最大的便是领头的长官所居,还有一处少有人进去,派了人把守在门口,想来便是关押俘虏之处。

    两人仗着身法好,潜入营地之中并无人发觉,崔四望风,穆红鸾借着四面篝火之光,用短刃在营帐之上划开了一道小口,左右分开眯了眼往里头瞧。

    只这一瞧,却是一愣,

    “怎得这么多人?”

    只见这营帐之中并不止自家那两个伙计,还有旁的人!

    借着外头隐隐透进来的火光,却见这帐中东倒西歪竟是有二三十人,这些人都是做汉民打扮,

    “这些辽人竟抓了这么多汉人么?”

    穆红鸾陡然一惊缩回了头,冲着崔四打了一个手势,

    “在外头仔细些,我要进去瞧瞧!”

    当下将那口子又划开了一些,苗条的身子便已如鱼儿一般,腰肢一扭双腿一摆便钻入了其中,穆红鸾扳了最近一个人垂下的脸,借着外头的光一看,却是差点儿叫出了声来,

    “你……”

    这……这不是府里的侍卫吗?

    他是跟着长青出来的!

    想到这处心下一急,忙又去看另一个,果然也是府里的人,再看一个竟是燕杰!

    穆红鸾心里跳得厉害,看这燕杰身上血迹斑斑应是受了伤,人半昏半迷的,当下忙拍他脸,

    “燕杰……燕杰……”

    低低在耳边叫道,燕杰于迷糊之中醒来,抬起头来一看,

    “你……”

    穆红鸾抹了一把脸,也不知燕杰能不能看清,凑到他耳边道,

    “燕杰是我……”

    燕杰皱眉,

    “是我呀……少夫人!”

    燕杰这回才算是听清了,骇得猛然一抬头,一双瞪得溜圆,

    “少……”

    穆红鸾伸手捂了他的嘴,

    “嘘……小声些!”

    “少……少夫人,你怎会在这处?你快走!”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入辽境(五)

    “你们被辽兵抓了,那……小爷在何处?”

    “小爷……小爷……”

    燕杰瞪大了眼,左右瞧了瞧见那辽人的守卫在帐外晃动的身影,嘶哑着声音道,

    “少夫人你快走,小爷受了伤,由兄弟们护卫着往西南面跑下去了!”

    穆红鸾想了想问道,

    “辽人是打算将你们弄到何处去?”

    燕杰道,

    “应是要押往辽境!少夫人,你不要管我们……快去寻小爷回汉地!”

    穆红鸾四下瞧了瞧微一沉呤道,

    “我先去寻小爷,等寻到他再做计较,必是会回来救你们的!”

    燕杰连连摇头,

    “少夫人不用管我们!”

    穆红鸾嘘了一声,再不理会他却是一闪身又从那口子里钻了出去,

    “走!”

    外头两名辽兵听到响动便进来察看,燕杰呻吟一声,

    “水……我要水……”

    那两名辽兵见状狞笑一声,上来解开裤带……

    穆红鸾与那崔四出来,却是面色凝重,

    “少夫人,里头可是情形不对?”

    穆红鸾苦笑道,

    “何止不对,是大大的不对呀!”

    “哦……难道……难道……他们死了?”

    崔四心里也是一惊,穆红鸾应道,

    “倒是没死只是多了一些人……”

    当下将里头的情形一讲,崔四也有些傻眼了,

    “这……少夫人?我们只两人如何……如何能救他们?”

    穆红鸾想了想道,

    “你在这处守着,我往西南面去寻小爷,若是辽兵开拨你也不必跟踪,只需在此处等我回来便是!”

    崔四闻言只得点头,两人趁黑出去,在一面的山丘处寻了一个地儿藏身。

    虽说是心急如焚但这黑夜之中不好寻人,在这荒原之中若是错过便难找了,当下穆红鸾只得安捺了心思,盘腿打坐呼吸吐纳,却是直等到天色微亮,这才自地上一跃而起。

    两人出去寻到了崔四那匹在外头吃草的马儿,穆红鸾翻身上去,

    “你寻个地儿好生躲好,我回来以唿哨为号!”

    崔四点头指了前头不远的山丘道,

    “小的会在地势高些的地方监视辽营!”

    穆红鸾点头,

    “小心些!”

    自己便打马离去。

    以她看来,依着长青的性子,即便是受了伤也不会丢了兄弟不管,要跑必不会离了这处太远的!

    当下催马过来,也不敢奔得太快,每走一段便仔细搜索,前进不过两里便听到远处有呼喝,马蹄之声传来,忙翻身下马,拉了马儿藏到一旁,却见一队辽兵斥候自不远处掠过,只奔了没有多远,又折返了回来。

    如今来回倒似在搜寻甚么一般,穆红鸾伏在草丛之中,身后的马儿乃是汉地的矮马,虽不如辽兵座骑高大擅于长途奔跑,却十分机灵聪敏,轻轻拍它两腿全立时跪了下来,同她一起伏在草丛之中,低头马嘴轻嚼,鼻息悠缓。

    一人一马伏在草丛之中足有半个时辰,这时又有一队辽人斥候过来,两方相遇叽哩哇啦叫了半晌,这才汇做了一队,重又往营地方向跑去。

    穆红鸾皱着眉出来,辽人来回搜索这处,难道是长青躲在这里?

    想到这处拉了马儿起身,自己再翻身上去,轻轻拍了马股往前走去,左右环顾四下察看,方圆方里之内一片平原,此处可以藏身么?

    想了想把手指放到唇边,吹了三长两短的唿哨之声,

    这是蒲国公府上侍卫们常用的召唤之声,若是自己人听到了必会现身出来的。

    穆红鸾端坐在马上见四顾无人,只风声呼啸,便又拍马走了一段再吹唿哨,又走了一段,却是隐隐听到风声中传来同样三长两短的声音。

    忙回头看去,却见草丛中有人现身出来,把手一招便隐身不见了。

    穆红鸾见状大喜,拍马跟着过去,到了那处翻身下马,又吹了唿哨只听草丛里头有人说话道,

    “是哪一位兄弟?”

    穆红鸾提高了声音应道,

    “是我……”

    里头人静了静似是疑心听错了,

    “是谁?”

    里头草丛一阵乱动,有人探出了头来,仔细看了看穆红鸾,片刻后恍然惊道,

    “少夫人!”

    穆红鸾见此人面相很是眼熟,果然是府里的侍卫,忙问道,

    “小爷呢?”

    “小爷……小爷受了伤!”

    “快带我去!”

    来人带着穆红鸾往前头草深处去,到了一处草丛茂盛之处,左右瞧了瞧叫了一声,

    “我回来了!”

    只见那地面的草丛突然间向上隆起,现出一条缝儿来,有人自下头探出头来看了看,忙翻开了那做为掩饰的草垫,见着后头现身出来的穆红鸾却是一愣,

    “少……少夫人!”

    穆红鸾点了点头,

    “是我!”

    自地下钻出来的人惊诧不已,

    “少夫人,您……您为何在这处?”

    穆红鸾此时也无暇与他们多说,只是问道,

    “小爷呢?”

    “小爷……小爷在下面!”

    穆红鸾在这荒原上摸爬滚打了这些日子,身上脸上早就见不得人了,那接应的侍卫能勉强认出人来已是眼力好了!

    下头那侍卫自地洞之上爬出来,露出里头一个可以容一人进去的入口,一人过去牵了穆红鸾的马到远处,一个在外头警戒。

    穆红鸾看了看那洞口,这处显是他们临时挖出来的藏身之处,洞口十分的窄小,下头的通道只容一个在里头爬行。

    她缓缓下去立时一股子土腥味混着血腥味冲入了鼻端,她不由的心头一紧,

    “血腥味儿这么重,长青的伤是有多重?”

    四肢并用往里头爬了十多步,里头霍然开阔了,现出一个大些的洞来,高矮可容人坐直,大小能容四五人。

    “长青?”

    穆红鸾自通道之中探出头去,环视那洞中,那洞上头留有四五个通气的小孔,外头有光线透进来,里人隐隐约约能瞧见,穆红鸾拿眼一扫便瞧见自己熟悉的人正依着洞壁坐在那处,身旁还有两名侍卫照看着。

    “长青?”

    燕岐晟并未应声,

    “少夫人!”

    两名侍卫早听到外头说话声,见她进来便让开位置,穆红鸾爬进洞中,过去一拉燕岐晟的手,却是入手滚烫,惊得忙又去摸他额头,

    “小爷发热了?”

    两名侍卫也是一脸的血污,涩声应道,

    “小爷受了伤,只我们现在无医无药却是已昏了两日!”

    穆红鸾闻言想了想道,

    “我那马上有药和水还有干粮,快去取了来!”

    也亏得他们出来带了药,行走江湖总归难免受伤,预备自是要周全一些,也亏得她骑了崔四的马,崔四是一众伙计领头的,他们带的药便在那马上。

    两名侍卫一听大喜,忙有一个爬着出去了,穆红鸾挪过去将燕岐晟的头揽到了肩上,自己摸索他身上伤口,借着顶上的光线眼见他胸前有一道刀伤,后背挨了一箭。

    胸前的刀伤倒还好些,只后背那一箭伤口处已有些溃烂,伤口周围已是红肿发胀,轻轻用手一压,燕岐晟在昏迷之中缩了缩身子,一股子污血自伤口处迸了出来。

    剩下的侍卫见状道,

    “小爷这伤口是被利箭所伤,我们前头已是把箭拔了出来,但因无医无药里头伤口溃烂,便是每日挤脓血也无用!”

    穆红鸾瞧着眉头皱得死紧,心疼的要死,只当着那侍卫的面也不好抱着长青伤心,只能咬着牙把他的头放到自己大腿之上,让他侧躺着。

    这一移动牵动伤口令得燕岐晟在昏迷之中又皱了眉头,发出一声呻吟,穆红鸾见他难受,自己也跟着皱眉,轻轻的在他耳边叫了一声,

    “长青?长青……我来了!”

    燕岐晟迷蒙之中动了动身子,也不知听没听到,只是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却是伸手抓了她的裤腿儿,穆红鸾叹了一口气才问道,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遇上了辽人!”

    那侍卫这才说道,

    “少夫人,小爷领了我们一路往辽境过来,前头都是十分通畅,到了大同城那关振邦是刘通的人不能信,但他手下有一名副将叫做万奎的,却是我们蒲国公府的人……早前小爷出发时早就暗中通过信的,我们的人去见了万奎,立时倒有回音,安排着我们趁夜过了城防,却是没想到……”

    那侍卫恨恨一捶洞壁,捶下来几块泥来,

    “却是没想到……出了大同不过五十里便遇上了辽兵伏击,我们寡不众敌,原想着护着小爷突围出去,小爷却不肯丢了兄弟,反身去救中了一箭……我们几个拼死把小爷救了出来,只……那些兄弟怕是凶多吉少了!”

    穆红鸾听罢皱了皱眉,

    “可是那万奎出卖了你们?”

    侍卫恨道,

    “依小的瞧着多半是了!若是不然那些辽兵如何能如此清楚我们行进的路线,眼看着再走五十里便能把东西交出去了!”

    穆红鸾想了想应道,

    “现下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先治了小爷的伤,我们再做打算,不过燕杰等人还活着,依他之言看来是要被押往辽境,暂时并无性命之忧!”

    那侍卫一听立时精神一振,

    “少夫人,您竟入了辽营么?”

    穆红鸾点了点头,

    “放心,我去瞧过他们,虽说受了些伤但总归性命还在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入辽境(六)

    听到兄弟们性命还在,那侍卫心里立时欢喜起来,爬出去与外头人说话,穆红鸾这才得空借了那小孔处的微光仔细打量燕岐晟。

    此时的燕岐晟也是形容狼狈,只在穆红鸾瞧来,虽是一脸的血污也无损他的英俊,倒是下巴上胡须长了出来,青黑一片倒添了几分男儿气概。

    当下低头轻抚着他的眼皮,

    “长青,我来了!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的!”

    这时节燕岐晟倒似回复了一些清明,缓缓的睁开了眼,又眨了眨,再眨了眨,瞧见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长……长真!”

    他几疑自己是在梦里,

    “我……我这是在做梦……做梦么?”

    连日水米未进,他声音极是沙哑神智有些混乱,抬了手去摸她的脸,穆红鸾伸手抓了放在自己脸上冲他微笑,

    “你就是在做梦呀!你这梦中有一位天仙下凡来搭救你了!”

    燕岐晟动了动手指,,

    “这……这不梦!你是长真……你就在我眼前呢!”

    说着话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挣扎着便想起身,穆红鸾按住了他,

    “你别动,他们去取药了,待会儿给你外敷再内服,隔不了几日便会好的!”

    长青这是伤口引发的热毒,只要敷药拔去了伤口的毒,再内服驱热便能好的。

    燕岐晟闻言便笑拉了她手道,

    “长真……长真……你不是应在临安吗?怎得会出现在这里?这时我又觉着是做梦了,你真是那下凡的仙子来搭救我了!”

    穆红鸾笑着侧过脸,也不嫌他手上脏污,亲了亲他的手心,

    “我这仙子搭救了你,你要不要以身相许呀?”

    燕岐晟立时应道,

    “要呀……我早就想以身相许了,在梦里也不知许……许过多少回了,回回早起都不敢让人洗裤子,仙子你……你……倒是何时肯屈就呀?”

    穆红鸾闻言不由脸上一红,啐了他一口道,

    “这都是甚么时节了,你还有心思胡说,怎得出来一趟,倒越发不要脸了!”

    燕岐晟笑道,

    “要脸有甚么用?要脸能与仙子同床共枕么?”

    说着话又动了手指抚过她的脸,又捏了捏她小巧的耳垂,

    “我前头中箭的时候就想了……我可不能死在这处……我还未同你圆房呢!”

    穆红鸾听得面如火烧,拿了他手指也不嫌脏的咬了一口指尖,

    “那你快些好起来!要不然这圆房可就遥遥无期了!”

    “我们回去就圆……圆房!”

    燕岐晟一瞪眼挣扎着要坐起来,刚说了一句却是身子一软又倒在了她身上,穆红鸾忙抱了他道,

    “我的好小爷,你可悠着点儿!”

    两人说话间,外头侍卫已是取了东西回来,先是喂了燕岐晟几口水,又吃了些东西,这才动手清理伤口!

    穆红鸾撕了衣角蘸水给他擦拭,胸口的伤处很浅,早已结了疤,只稍微清洗便可,后头那处却需动刀子。

    穆红鸾用身上的火折子让他们在外头点了枯草将刀尖撩过之后送进来,燕岐晟趴在她的大腿上,推开了侍卫送到嘴边的布团,

    “拿走,这点子疼小爷还受得住!”

    穆红鸾借光线仔细打量伤口,因是当时情况紧急便用一些青草加烂泥糊住了伤口,当时虽止了血但里头却是感染了,伤口处隆了二指宽,一指高出来。

    这隆起的皮肤下头早已腐烂发脓,她用刀尖轻轻一划,里头黄白的脓水便流了出来,流脓水时燕岐晟倒不觉如何疼,只后头穆红鸾用刀尖刮肉时却是疼得他咬紧了牙关。

    “嗯……唔……”

    穆红鸾停了停手瞧他,

    “别停,快些弄了,我忍得住!”

    穆红鸾点头手下加快了速度,将腐肉挖去再将药粉撒了上去,那药粉与新血一触立时有鲜血涌了出来,疼得他背上肌肉一阵发颤,

    “啊……啊……”

    燕岐晟被激得一个挺身,他伏在穆红鸾的大腿,十指弯曲又怕抓疼了她,忙把手放进了自己口中,死死咬着。

    待到穆红鸾把伤口包扎好后,再看他才发觉燕岐晟已双目紧闭又昏睡了过去。

    当下口含了药丸用嘴渡给了他,又喂了几口水助他吞了药丸,这才小心放他又躺在自己大腿之上。

    之后让那四名侍卫喝水吃干粮,轮流着休息,自己则在洞中打坐守着燕岐晟,这一守便是两日。

    头一日隔了一晚燕岐晟便醒了过来,他人年轻底子也好,前头昏迷是因着发了高热,现下有药医治回复的也快,当时便想去救燕杰等人。

    穆红鸾拦道,

    “救人的事儿,你不做我也要做的,不过你的伤还是再养一日,若是动起手来你伤口迸裂就麻烦了……更何况辽兵人数有三四百人之多,我们只有七人,力拼不成只有智取才有胜算!”

    说起智取燕岐晟却是眼睛一亮,

    “出来时我也是带了东西,只不知在那匹马上!”

    他们出来带得药比穆红鸾的还齐全,只因着被人伏击慌乱之间马匹跑散,药物失落寻不到了,但有些东西还在的。

    他们躲在这处,那马儿却是远远赶了开去,那些马儿灵性知晓主人在此,倒也没有乱走,只是远远的跑开吃草,见到辽兵靠近便跑得更远些,晚上又在附近徘徊。

    侍卫们出去寻马不久回来狂喜道,

    “小爷,果然在一匹马上寻到了东西!”

    燕岐晟大喜,

    “拿来看看!”

    却是一个小瓶子里装的药丸,倒出来一颗给穆红鸾瞧,

    “这东西乃是宫里出来的,药性十分的霸道,融进水里给人吃了,能药倒十来人!”

    那药丸不过半个小指甲盖大小,瓶子里装了二十颗,全数放进去总归能药倒辽兵一大半吧!

    “剩下的便看爷爷们的手段了!”

    燕岐晟拿着东西脸上却是带着狞笑,他长这般大却是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这场子不找回来,他便枉姓了一个“燕”!

    燕岐晟在地洞之中又忍了一日,自觉身体好了不少,这才与穆红鸾又赶到了那辽兵扎营之处,只这时辽兵已开拔,穆红鸾找到了崔四,崔四上来见礼,

    “小爷、少夫人!”

    穆红鸾问他,

    “辽人何时走的?”

    “辽人昨日一早走的,不过因是押着人,必走不快的,若是快马追过去今日夜里说不得能追上!”

    当下七人六骑追着辽兵去了,出去二十里地果然见着辽人在一处溪水旁扎营,天色渐黑营地之中篝火升起,有人出了营地在溪水中打水,穆红鸾皱眉道,

    “他们取的是活水,只怕不好下药!”

    燕岐晟想了想应道,

    “想法子混进去在罐子里下药!”

    二三百人升了十来堆篝火,上头都吊着偌大的陶罐里头煮着东西,穆红鸾道,

    “我同崔四过去,你们在这处等候!”

    燕岐晟作势起身,

    “我去!”

    被穆红鸾一把按了,瞪他道,

    “你伤还未好,这时节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说着又一指后头,

    “你们备好马,若我们被发觉了,立时就奔出营来也好逃走!”

    说罢人已窜了出去,燕岐晟伸手未拉到,无奈只得又伏下了身子,回头瞧见自家几个侍卫一脸惊佩的瞧着穆红鸾的背影,伸手一摸鼻子打了个哈哈道,

    “少夫人身手高强,必会平安无事的!”

    那几个忙点了点头心道,

    “还是我们家少夫人威风,小爷这一路走来指挥调度那听过人言,只在少夫人面前才肯服软!”

    都是避过燕岐晟暗笑,回头去瞧那辽兵营地。

    只见穆红鸾与那崔四过去隐身在一处火光不及之处,却是正正遇上了出来小解的辽兵。

    穆红鸾闪身出去冲着那辽兵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又冲他一招手,那人一愣提着裤子,下意识走了两步,便被一旁的崔四拉入黑暗之中拧断了脖子。

    崔四脱了那人衣裳套在自己身上,却是不由暗骂一声,

    “他娘的!一股子尿骚味儿!”

    两人之后又拖了一个辽兵到暗处弄死换上衣裳,将尸体远远的拖开,两人大摇大摆的进去,拿了一旁的水罐到溪中打水。

    悄悄将药倒进罐子里,便低着头挨着个儿的抬到篝火边上,两人弯腰勾了罐底,将水从罐口倒进正在咕噜噜冒泡的陶罐里去,那些个辽兵都只顾低头谈笑,又或是狼吞虎咽都未抬眼瞧一瞧身边的人是谁。

    就是这般一个挨着一个倒过去,眼看着罐里的水快要倒完了,听有人远远的呼喝了一声,两人先是一愣四下瞧瞧,见并无异样便低头仍倒水,那人又呼喝了一声,却是向两人走来,穆红鸾见身边的人都冲他们望过来,这才醒悟是叫的他们,当下忙冲崔四使了眼色。

    两人转身低头,那人走过来冲两人又是一句叽里咕噜,转身就走,看那架势应是要他们跟着过去,穆红鸾忙打了个眼色让崔四跟了过去,那人领着他们径直进了营中最大的帐蓬。

    帐蓬正中坐了一个辽人,看装扮虽与那些辽兵相差不大,但能住单独住最大的帐蓬自是长官一阶的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入辽境(七)

    坐在帐中那人又指了里头说了句甚么,穆红鸾同崔四绕过去一看,原来后头是休息之处,只现下被褥还打包卷在一旁,想来应是让他们二人铺床。

    穆红鸾瞧着心里暗骂,

    “这该死的辽人让老娘铺床,也不知你有没有那命睡!”

    当下冲崔四一打手势,两人动手铺开,弄好之后才退了出去,那坐在当中的人又抬手,指着面前的壶说了一句,穆红鸾上前拿起来便要往外头走。

    突然那辽人脸色一变,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嘴里叽里咕噜又说了甚么,扯着她到面前要看她的脸。

    穆红鸾低头看自己露在袖子外头的细白手腕,心中暗叫不好,当下抬手将手里的银壶砸到了那人脸上,借着那势子人已往他怀里撞去,

    “咚……”

    那辽人猝不及防,被她一脑袋撞到了胸口处,仰面朝天倒在地上,一时之间竟撞岔了气,口中嚯嚯作响说不出话来,崔四见状一个飞身扑上去,双膝曲起重重跪到了他肚腹之上,手里的刀顺势插到了他胸口。

    穆红鸾一撞之后便借势往旁边一翻,给崔四让出空位来扑上,自己则回手死死压住了那人口鼻。

    “唔……唔……”

    两人配合默契将那辽人死死按在地上,那辽人两腿乱蹬踢翻了面前的东西,却怎也挣脱不了,崔四的刀子反复在他腹中抽插着,不多时那人便翻了白眼,穆红鸾将手移开,那辽人嘴里立时逸出一口血来。

    “抬他进去!”

    穆红鸾与崔四抬了人进去,将他摆在铺上又盖好,脸转向了里面装出睡熟的样子。

    又出来把帐中打翻的东西回复原样,地上流得一滩血便取了另一块毛毡给盖好,如此刚做完,外头便有人撩帘进来,冲着穆红鸾说了一句甚么,穆红鸾朝他眨了眨眼,又用食指挡了嘴,再指了指里头。

    那人过去瞧了瞧,立时点头冲着两人一近手,带着他们退了出来。

    由此一打岔,穆红鸾也不敢再呆了,向崔四使了个眼色,往前头紧走几步混入辽兵之中,又趁人不备隐到了一旁的黑暗之中,回到原处时,燕岐晟早就等得抓耳挠腮了,

    “怎么样?”

    伸手揽了她伏在草丛之中,穆红鸾点头道,

    “差不多了,现下就等药效起了……”

    几人在草丛之中等到了三更,辽兵营地之中一片寂静,便是守夜的也在篝火前眯了眼。

    燕岐晟与穆红鸾带着几人,身形如鬼魅一般闪入了营中。

    他们分做了两批,穆红鸾去救人,燕岐晟却举了火把去放火。

    穆红鸾三人摸到俘虏那帐前,三两下解决了守卫,撩帘子进去里头果然全是自己人。

    过去一个个挑了绳索,燕杰见状大急挣扎着起身,

    “少夫人,你怎得又回来了?小爷呢?”

    穆红鸾应道,

    “小爷在外头,不必担心,我们能安然逃出去的!”

    解了众人的绳索,还能拿刀的自然要出去杀辽兵,受伤太重的便相互搀扶着往暗处躲藏去。

    穆红鸾带着燕杰等人出去时,外头辽营之中已是火光冲天。

    燕岐晟这一回吃了个闷亏,心里早就憋屈着呢,现下好不易等来了杀人放火的机会,自然是放开了手脚!

    先是带着人将篝火前的守卫一个个用刀抹了脖子,又拿了火把四处点燃,遇上有清醒的辽人便提刀砍过去。

    那营帐之中的辽兵吃了下过药的东西,一个个都昏睡着,燕岐晟他们放火烧了营帐,这荒原之中本就风大,火借风势,不多时已是烈焰熊熊,里头的人沉睡不醒,便被闷死烧死在了里头,穆红鸾他们出来时外头夜风一吹立时便有令人闻之欲呕的焦臭之味打在了脸上。

    穆红鸾撕了衣裳一角,捂住了自己的口鼻,那些还清醒着的辽兵终是回过神来,已是与燕岐晟等人打斗到了一处。

    穆红鸾带着人过去帮手,却是又吩咐了崔四,

    “去杀马!”

    这处已是挨近辽境,必要想法子不让人逃出去,若是有人回去报了信,他们想逃回汉地便难了!

    崔四领命带了两人过去,穆红鸾已是几个纵身冲入了战团之中,她手中那把剑使得神出鬼没,剑光所及之处无不鲜血飞溅,辽人惨叫连连,随在她身后的侍卫瞧得也是心头暗惊,

    “少夫人真正是女中豪杰,杀起辽人来如此狠辣!”

    若说是杀汉人穆红鸾只怕还下不了手,但杀辽人她却是半分不会手软,这些如狼似虎的辽人杀了多少汉人?

    穆红鸾两世为人自不同一般的闺秀,在那地府之中见得多了,不怕死人不怕鬼神,倒是怕这凶残的人心!

    这斥候营中二三百人被药倒了一大陆半,余下的辽人却是全数围攻着几人,辽人悍勇,一营之人被这几个汉人给弄死了大半,自然是怒恨异常,却是无一个想着要骑马出去报信的,只围在这处赤红了眼,嗷嗷叫唤着要杀了这些汉狗。

    只那其中却有为首的两人身手十分高强,两人领着身后汉人厮杀,所到之处辽兵纷纷倒地,不是喉头喷血,便是胸口中剑,只辽人个个凶悍不畏死,一个倒了立时又补上一个。

    只实在身手相差太大,再是悍勇扑上来也似送上去喂招儿一般,不过几个回合便翻倒在地。待到被杀得只剩下二十来人时,辽兵环顾四周这时才被杀破了胆,都纷纷怪叫一声,往栓马之处扑去。

    燕岐晟他们人少,辽人有心要逃,他们也拦不住,只待到他们冲过去时见着的却是一地的马尸,崔四三人牵走了一些,剩下已是全数捅了脖子放血,一时之间血流满地。

    辽人生在马背,长在马背,没有马匹便如无足一般,又被汉人杀破了胆,见马匹倒在地上抽搐哀鸣,立时便六神无主,有人发一声喊带头往营外头跑去,又有人厉嚎一声,挥舞着长刀杀了回去。

    穆红鸾与燕岐晟见状,齐齐向前迎去,不过几来个来回便又砍翻了七八个,剩下的辽人大叫着往外头跑去。

    却有崔四带着三人截杀他们,后头人又跟着迫了过去,立时与辽兵战成了一团。

    此时间剩下的辽兵已是作困兽之斗,一个个面目狰狞,口中叽哇乱叫着,乱挥着长刀不要命的扑过来,他们一拼命众人倒有些手忙脚乱。

    只燕岐晟见此却是一脸的亢奋,一刀割开那扑上来的辽兵喉咙,还带着温热的鲜血喷到了他脸上,伸手抹了一把,闻到血腥之气更觉浑身血脉贲张,倒将他血脉之中燕氏的彪悍之气唤醒一般,大喝一声连人带刀撞入了辽兵之中……

    “噗嗤……”

    一刀破开了面前辽兵的肚腹之中,却是单膝一曲,刀往下走开膛一般,将面前的肚子破开了一个大口子,里头花花绿绿的肠子立时掉了出来,左右的辽兵一见任是再凶悍也是一惊。

    燕岐晟哈哈大笑着起身,一脚踢飞那辽兵,那辽兵带着一蓬鲜血飞了起来,肚子里的东西还未落下地,他的长刀已是又斜劈了一人,刀口自肩头到下腹,那人立时惨叫着翻身倒地。

    此时间燕岐晟已是杀红了眼,冲入了辽兵之中便如虎入羊群,手下再无一合之人。

    穆红鸾拦了几人守在了一旁,都眼看着燕岐晟一人大肆杀戮辽兵,待到最后一个辽兵被拦腰斩杀之后,燕岐晟立在当中已是成了一个血人,将那卷了边儿的长刀扔到地上,瞧着四周伏尸不由哈哈大笑道,

    “痛快!痛快!”

    长这么大,他却是从未杀敌杀得如此痛快,一时之间便是背后箭伤迸开也没有察觉。

    这一营的辽兵斥候能逃出去的不过十来人,其余人居然全数被他们杀掉了!

    燕岐晟还不死心,骑上马在黑幕之中追了过去,穆红鸾怕他有失便吩咐崔四带着众人回那山谷之中等待,自己骑上马跟着追了过去。

    这一追一直追到了天亮,十来人杀了四人,却还是有六人逃走。

    而他们一通放马狂奔又深入二十来里,辽兵重军把守的边境已是快到了!

    “长青,我们回去吧!”

    穆红鸾抬头看了看天色,此处离辽境太近,那处大军集结若是被人发觉便糟糕了!

    只这时节燕岐晟虽是一宿未睡,又拼杀了一番,却仍是精神奕奕,双眼发亮的对穆红鸾道,

    “长真,你还记得我对你说的话吗?”

    穆红鸾忆起两人夜半私语,想起他说过的话不由眉头一挑,

    “难道……你想去辽境?”

    燕岐晟闻言大笑,

    “长真你最是懂我了,我自小生在南朝,都听辽人如狼似虎,凶残异常,但我现下才知晓辽人并无三头六臂,被砍了头照旧还是要流鲜血的……”

    回头望向那天地相连之处,

    “我想去瞧瞧辽人大军到底有何厉害之处!难令得我们汉人畏惧如虎,每每大战必以惨败告终,难道我汉家便没有好男儿了么?难道我南朝便无真勇士了么?”

    穆红鸾侧头看他,此时天正渐明,燕岐晟端坐在马上,浑身浴血,眉眼狰狞,却是目光坚定果敢,恍然间她才发觉长青似是又长大了几分,褪去了那公子哥儿的娇稚之气,渐渐已有了男儿汉的坚毅之色。

    假以他日……她的长青必会成长为一个能顶天立地的男儿汉的!

    穆红鸾也是被他激的胸口血涌,抬手撩了额前碎发,冲着他嫣然一笑道,

    “你想去便去吧!总归你到何处我便随你到何处就是!”

    燕岐晟闻言双眼更亮,伸手重重捏了她的手一把,

    “长真必要言出必行才是!”

    穆红鸾反手握了握他的手,转头望向天际隐隐可见的辽人牙旗,轻声道,

    “你身所在便我所归处!”

    燕岐晟闻言哈哈大笑,一拍马股,

    “我们走!”

第一百七十八章 乔装扮

    燕岐晟要去辽境,一是要见识见识辽军到底是否有三头六臂,为何屡屡能败大宁军队,二来却是为了那拖忽儿,那日他们被辽兵埋伏,拖忽儿因是辽人,又谎称自己是被汉人所劫持,蒲国公府众人被打散,他却是能带着那些粮食回了部落。

    燕岐晟伏在草丛之中远远看着那辽营中迎风招展的旌旗,冷冷哼道,

    “哼!小爷的账是好欠的么?拖忽儿那小子还欠着我一个波斯工匠和十车宝石!”

    想了想道,

    “我们想法子乔装改扮混进辽人里去!”

    几人坐在那处商量对策,

    辽境与大宁不同,放眼望去国土全是无边无际的碧绿草原,辽人又是游牧习性,便是那耶律也的王帐也是四处迁移,他们不似汉人会修建城池,以耕种为生,守田园为乐。

    因而辽人国土虽广,但无城无疆,广袤的草原之上多是无数大大小小的游牧部落,想混入辽人之中一要会辽国语言,二自是要学他们装扮。

    只燕岐晟自幼便向往边塞戎马,虽身为皇族不能上马打仗,但总归自家老子宠着,请了人专教他契丹语,西夏语便是吐蕃乃至波斯语都能说上一些。

    更辽人有髡发左衽,汉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不得损伤,只燕岐晟从来是个无法无天的,到了这辽境一心想扮辽人,便索性提了刀让穆红鸾给他剃发,这厢将头顶长发剃去,只留左右耳上的一簇,头发太长便编了辫子垂在两边。

    其余跟在他们身后的四名侍卫也一一换了辽人头式,又因着这些日子个个蓬头垢面无心打理容颜,腮旁颌下已是蓄起了浓密的胡子。

    穆红鸾仔细为燕岐晟打理了一番,用小刀修了修便左右打量笑道,

    “若是换上服饰倒真同辽人一般模样了!”

    燕岐晟笑道,

    “如今辽人也多受汉化,朝中诸制仿效汉人,衣著打扮也似汉人,我们这样穿倒也无碍,只身上的血迹太多了些!”

    穆红鸾皱眉道,

    “左右你们到是会些契丹话,只我过去却是半句契丹话不会的!”

    燕岐晟抬手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顶,嘿嘿一笑伸手捏了穆红鸾下巴道,

    “这个好办,长真若是要混进去我也是有法子的!”

    穆红鸾与他心意相通,闻言立时明白他之意,当下将手一伸瞪他道,

    “你给我绑松些……”

    一行六人胆大包天,假扮了辽人深入辽境不过四十里,便遇上了第一队巡逻的斥候,有人打马上前来问话,

    “你们是甚么人?”

    燕岐晟哈哈大笑一声,驱马上前两步冲人行了一个抚胸礼道,

    “我乃是噶兰族的蒙都翰,与我的主人拖忽儿失散,不知勇士们可是见过我家主人?”

    燕岐晟的契丹话说得很是流利,那些斥候闻言并无怀疑,只是应道,

    “我们没有见噶兰部的拖忽儿……”

    说话间眼睛往后头马上察看,燕岐晟哈哈笑道一拉穆红鸾的那匹马,指了她对几人道,

    “这是我们自汉地虏来的女子,要献给我们家主人做妾的!”

    说罢扳了穆红鸾的脸给他们瞧,这一番她倒是特意抹了脏污,现出五分原本的姿色来,这些辽人常往汉地烧杀抢夺,也是最喜汉人女子的细嫩娇美,乍一见穆红鸾的样儿不由都是一呆,当下纷纷艳慕起这蒙都翰的好运来,

    “蒙都翰,你在何处寻到如此貌美的汉人女子?”

    燕岐晟得意大笑,取了腰间的水囊冲他们扔过去,

    “勇士们都喝一口,这是汉地的梨花白……我蒙都翰这一回随着我们家主人潜入了汉人的临安城去……可算是见了一回大世面!”

    辽人虽瞧不起南朝人软弱可欺,但对临安等诸城的繁华热闹,江南水乡丝竹软语也很是羡慕的,听这蒙都翰去过南朝的临安不由更是大大的羡慕,抬手接过水囊扯了盖子灌下一口去,真正是入口香甜醇厚,一口下去只觉酒香四溢,身上十万八千个毛孔都在往外散着香一般。

    “好酒!”

    领头的喝了一口恋恋不舍的递给了后头人,燕岐晟呵呵笑着,冲后头招手,有侍卫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首饰盒子扔了过去,领头的接过拿在手中看了看,见这小小一个盒子制作十分精巧,转来转去竟不知如何打开。

    燕岐晟笑道,

    “这东西做得十分精巧……开法也有些诀窍……”

    说着拍马过去,拿过盒子来在上头的牡丹花上轻轻一按,那盒子咔一声打开,却是一个女人用的妆盒,盖上镶了一面小小的镜子,隐约可照见人。

    下头分做三层,第一层有九格,每格里头是各色的胭脂,第二层是小小的银梳,最下头一层里却有一串细细的珍珠链子。

    这东西是穆红鸾随身的一个妆盒,女子都是爱美,虽说在外头跑江湖都是做男子妆容,但总归还是要随身带一个极小的,无事拿出来照照。

    这东西于她不过就是精巧好用,但给了辽人却是十分稀罕,那领头的一看眼都直了,不说里头的东西,便是盒子也十分值钱。

    燕岐晟笑着伸手拍他肩膀,

    “与主人走散手里东西少了些,只有这一个小玩意儿给众位勇士分分……”

    那领头脸上露出笑容,伸手拍他肩膀,

    “好好!果然是噶兰部的好兄弟!”

    燕岐晟与他对视哈哈大笑,冲他行礼道,

    “只是现在我那主人不知去处,身上没有通行的令旗,过得了兄弟这一关,后面的就过不了了!”

    那领头反手从背后抽了一面旗给他,

    “这面旗保你一路畅通!”

    一个盒子换了一面令旗,燕岐晟带着穆红鸾在辽兵斥候羡慕的目光中拍马离去。

    后有人道,

    “这噶兰族倒是胆子大,敢去南朝皇帝的临安城……,不过还真是好运气!”

    那汉人的女子就是跟草原上的女子不同,皮肤嫩得能滴出水来,也不知摸上一把是甚么样的!

    那领头的道,

    “那蒙都翰要是把那女子献给吾王,说不得还能得个小队长又或是在西京宰相府中混个官职!”

    后头人听了都是纷纷点头,这女子的容貌便是在秀美的汉人女子中也是少见的。

    得了令旗,燕岐晟让穆红鸾重又抹花了脸,一行六人往辽境而去,遇到巡逻辽兵便将令旗远远展开,辽兵见了并不靠近,早早拨了马头跑了开去。

    如此这般,他们一日之间已是行了近百里,算是真正进了辽国境内。

    到了这处燕岐晟却是冲穆红鸾道,

    “我们如此到处乱闯便如无头苍蝇一般,若是让人识破了身份便大大不好了,不如想法子混入部族之中,慢慢打探那拖忽儿的行踪!”

    总归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拖忽儿人不在,但部族必是在的,寻不到人便去部族之中等他!

    穆红鸾闻言点头。

    只这莽莽草原之中,过了辽兵集结之地,往里走上了五十里他们都未见着一个人,眼看天色渐暗只得就地扎营,就着带的一些干粮裹腹,在草原上过夜。

    到了天完全黑时,草原上便冷了起来,穆红鸾依在燕岐晟怀中取暖,轻声问道,

    “你的伤可好些了?”

    燕岐晟扯了身上毯子低声道,

    “无妨的,前头那一番厮杀很是出了一身汗,立时松快了许多!”

    当下解了衣襟给她看背后的箭伤,其实前头也是迸裂了一回,血糊在伤口处如今已结了疤,只要不去动它,再有一阵子便能封口脱落了。

    穆红鸾放下心来,给他仔细理好衣衫,

    “看来府里的药确是十分好用!”

    燕岐晟抱着她看向篝火冷笑一声道,

    “总归是宫里出来的东西,无论是药还是毒,都是顶好的!”

    穆红鸾闻言轻叹了一口气道,

    “现下也不知公爹收没收到我的信,若是知晓我们入了辽境,只怕要大发雷霆呢!”

    燕岐晟低头轻轻挨了挨她的脸,

    “左右爹都疼你,他若是要动家法,你便去顶着就是!”

    穆红鸾瞪他一眼,

    “那有挨板子便让自家媳妇上的道理!”

    燕岐晟笑道

    “谁让你在爹面前得脸,他能让我跪祠堂,可舍不得让你跪!”

    穆红鸾伸手戳他胸口,那处肌肉坚硬似铁般,

    “你这是在吃干醋么?”

    燕岐晟只是笑,仰头瞧向满天繁星,只觉静夜宁馨怀有佳人,虽身处异邦却并无半分孤寂凄凉之感,突发奇想道,

    “依我瞧着那牧羊的苏武为何心心念念着故国,多半是他那几个匈奴婆娘十分丑恶!”

    穆红鸾听了奇道,

    “长青为何有此说法?”

    依她瞧着倒也未必,苏武虽说寒地十九载,于国倒是忠贞不屈,但却照样与那匈奴婆子生儿育女,倒是不见耽误!

    由此可见这男子再是品性高洁,但色谷欠之心却不能改,兴致上来管你是丑是美!

    燕岐晟不知她心思,只是笑着应道,

    “他若是似我一般,有美在怀,慢说是十九载便是二十九载也是呆得的!”

    穆红鸾闻言啐他一口,

    “你如今是越发会口花花了,枉议先贤,你也不怕他老人家半夜来寻你理论!”

第一百七十九章 遇狼群

    燕岐晟笑着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那今儿晚上我抱着你睡,他老人家若来寻我,我便让他瞧瞧你……必让他又羡又妒……”穆红鸾呸了他一口,把脸埋进他怀里,轻轻打了一个呵欠,眼角的泪花被燕岐晟偷亲了去,迷糊着嘟囔了一声,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却只睡了一个时辰,穆红鸾恍惚间听到一阵狼嚎声,皱眉转了转头用脸去寻燕岐晟,但身边空荡荡只有篝火熊熊燃烧着,穆红鸾一惊翻身坐了起来。

    “长青?”

    四顾之下燕岐晟自黑暗之中现身出来,

    “你醒了?”

    过来给她拉了毯子,

    “你再睡会儿,这草原上的狼群似在追捕怎么东西,我们这处点了火,它们不会过来的!”

    穆红鸾在这草原上也是呆了些日子,知晓兽类怕火,但他们只有六人,若是小狼群便也罢了,若是遇上大狼群武艺再高也是棘手的。

    当下掀了身上东西便去摸剑,

    “左右都睡不着了,我也过去看看!”

    穆红鸾跟着燕岐晟过去不远处的山丘上,见那星空之下有两骑正在狂奔,离了两骑不过两丈远的距离,却是左右身后都有狼在紧紧跟随。

    不远处地势高些的山头上,有狼嚎悠悠传来,下头的狼也跟着应声附和,穆红鸾瞧得分明,这些狼群分工很是清楚,上头有头狼指挥,下头的狼正在有目地的驱赶着两骑,显是想惊忧马儿令其不断狂奔,直至力歇倒地而死。

    狼群围猎多有此战术,穆红鸾前世南来北往的人见得多了,也是听客人吃多了酒,闲聊时说起的。

    转头问燕岐晟,

    “可是能救下那两人?”

    燕岐晟有些为难,看了看身边四名侍卫,

    “杀了那些狼倒是不难,只若是引来狼群怕救人不成,倒还引火烧身!”

    他们人少,那两骑后头不远处还隐隐有狼嚎声传来,看来这狼群实在不小,只不知那两骑为何敢深夜之中,只区区两人在草原上奔跑。

    穆红鸾也是凝神听了听,山头之上头狼又在长嚎,只这一回却是后头不远处有群狼应声,

    “被狼群袭击之人好似不止这两骑,长青你看后面!”

    燕岐晟站起身来极目远眺,果然后面更远处传来叱喝之声,穆红鸾道,

    “看来这两人是漏网之鱼,狼群围攻的是后头那一队!即是如此……倒能出手救一救!”

    追出来的狼不过十来头,那两骑好救,后头的人却是不好说了,不过总归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燕岐晟想了想点头,

    “你想救便救就是,我这就带了人过去!”

    穆红鸾提剑刚要说话,却见递来一把弓,

    “你在远处为我们照应,若是有狼追赶,便射杀之!”

    他们身上都是近战的武器,只这一把弓还是辽人放在马上的。

    穆红鸾接过箭试了试弦,点头道,

    “好,你小心些!”

    燕岐晟带着人冲了下去,几个飞纵人已挡在了两骑中间,抽了手中长刀大喝指道,

    “往上头跑!”

    说话间已是让过马儿,贴着地飞了出去,迎上奔来的一头恶狼,手中刀光一闪,正正一刀砍在狼头之上,他这一招势大力沉,狼头骨虽说十分坚硬,却还是硬生生被他劈了开来,顿时间血光飞溅,天灵盖破开来连里头的脑浆都迸了出来。

    那狼哀嚎一声,却是冲势不减,撞向了燕岐晟,被他侧身飞踢远远的落到了一丈远,当时就四肢抽搐毙命当场。

    他这一手将后头的几头狼震到了,纷纷收紧四肢牢牢抓地,止了冲势。

    个个都低首伸颈,喉中发出低沉闷吼之声,燕岐晟横刀在手,屈指在刀背上一弹,腥红的狼血立时在刀刃上汇成一线,流了下来!

    那些畜生鼻子最是灵敏,顺风嗅到燕岐晟身上的血腥之味,都是缓缓向后退了一步,燕岐晟自出了大同以来,在草原上连历厮杀,身上的血腥味浓重,戾气亦是更重,横刀立在那处,狼群便知这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燕岐晟横刀又上前一步,脚下一踮人纵了起来,冲离得最近的一头狼扑了过去,那头狼脑袋一甩,避过了顶头一刀,头躲过了身子却未躲过,被一刀劈开了肩甲,一条前腿便废了,哀嚎着往后头逃去。

    剩余的狼又是一震齐齐往后退了一步,正在这时突然侧面一支利箭飞来,正正射中了那只受伤的狼,箭头穿体而过带得狼尸飞起几步,众狼瞧着那头狼挣扎着还想站起,被燕岐晟冲上去一刀砍在颈上,狼头带着血水便被提起甩了过去。

    众狼也是未见这如此血腥的杀狼手法,吓的往地上一伏,立时夹了尾巴往来路跑去,燕岐晟哈哈一笑挥刀入鞘,转过身来却见那马上两人端坐马上呆在那处,

    “你们怎么不逃?”

    那马上的应是两名女子,白纱蒙面瞧不清面目,其中一个对着燕岐晟用契丹话道,

    “你……快去救我的族人!”

    燕岐晟回头瞧了瞧群狼乱嚎之处,摇了摇头挥刀甩掉上头的狼血,归刀入鞘往山丘上走去,那女子拍马紧跟了几步,

    “喂……你……你若是肯救我的族人,我愿以一百头羊相赠!”

    燕岐晟听了眉头一挑却还是不理,只是冲着后头四名侍卫一摆手,有人过去提了一头狼尸,带着往山丘走去,那两人忙翻身下马追了过来。

    穆红鸾见狼群退却,放下手里的弓箭站起身来,燕岐晟过来揽了她肩头,

    “狼群退了,我们这回倒是能吃肉了!”

    几人回到篝火前坐下,那两名女子也跟着过来急道,

    “勇士,你……你若是能救我的族人,一百五十头羊……还有这把刀!”

    她解了腰间的刀抽出来一看,上头也是云纹繁复,制作精美,燕岐晟不为所动,指了狼尸让侍卫,以刀尖开膛破肚剥皮取肉,那女子更是发急,过来扯了蒙面的白纱要拉他的手,

    “一百头羊……不……两百头羊!”

    面纱下的脸很是年轻,细眉细眼的辽人模样,燕岐晟皱眉瞧了瞧她的手,甩开的她手皱眉,以契丹语道,

    “两百头不够买我们兄弟几个的命!”

    说罢削下一块狼肉递给穆红鸾,让她在火上烘烤,

    “这肉有些腥味儿,不过我们现下能吃到肉已是不错了!”

    这句话却是以汉语讲的,那女子一听眼前便亮了,以结结巴巴的汉语道,

    “你们……你们要吃的……我……我们有……”

    燕岐晟瞧了一眼穆红鸾,这才正眼瞧她,她忙又道,

    “救……救……我的族人!”

    燕岐晟皱眉,看了看穆红鸾,穆红鸾打量了那两名女子,想了想道,

    “倒是能瞧瞧……不过……事不可为便不必勉强!”

    燕岐晟冲她伸了两个指头,

    “两百头羊?”

    那女子点了点头,用契丹话道,

    “只要你救了我们族人,我必会给你两百头羊的!”

    燕岐晟倒不在乎她两百头羊,只这阵子吃干饼实在吃腻了,能有其他食物吃自是最好不过。

    哼!!我堂堂的大宁蒲国公子为你一个蛮夷女子出手,两百头羊真是便宜你了!

    当下站起身,吩咐穆红鸾道,

    “你在这处等着!”

    说话间打了一个眼色,穆红鸾点了点头,目送他带着人离去,回头冲那两名女子微微一笑,取了盐细细抹在狼肉之上,慢慢的烤着。

    那两名女子坐立难安,用结巴的汉语问她,

    “他……他能救……救下我的族人……对不对?”

    穆红鸾微微摇头,

    “你们有多少人?”

    那女子应道,

    “有……有十……十五人!”

    “狼有多少?”

    “不……不知道……”

    穆红鸾心里暗想,

    “十几个人的马队也不算少了,敢袭击他们的狼群必不会太小的!长青他们过去也不知能不能成?”

    如今他们身上只得一点儿干粮,每日里都是省着吃,若是找到了部落倒还好办,若是找不到就真的只有四处捕猎吃肉了,只是他们手里的盐也不多了,在草原上没有水倒好找,没有盐便没有力气,不必辽兵杀他们,自己倒要先垮了!

    一面想一面烤狼肉,待到那狼肉滋滋作响时,才冲那两名女子递过去,

    “你们吃吗?”

    两人摇了摇头,穆红鸾收回来自己吃了一口,狼肉很腥又柴,咬一口跟咬在木头上一般,不过吃了这么久的干粮,能吃上一口肉已算是不错了。

    皱着眉头把刀上的狼肉吃完,又取了一块来给长青他们烤,那两名女子坐在火边,很是坐立不安,四顾惶惶,实在忍不住了便问穆红鸾,

    “你……你不担心……担心你的同伴吗?”

    穆红鸾摇头,

    “他们即便是不能救出你的族人,也能安然而退的!”

    她这么一说,那两名女子更是心慌,又问道,

    “你们是那个部的?你是他的汉人奴婢么?”

    燕岐晟那一身的贵气便是再狼狈,旁人也不会认他为贫苦的牧民。在辽地有不少俘虏来的汉人女子,这些女子样子娇美,很得辽人贵族的喜爱,有些得宠的时常被带在身边,那女子便当穆红鸾是他的奴仆又或是小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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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468/ 第一时间欣赏娶悍妇最新章节! 作者:江心一羽所写的《娶悍妇》为转载作品,娶悍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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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悍妇介绍:
这一世本想助你享尽荣华富贵,却那知命里坎坷,一头是黎民百姓,一头是前世旧爱。
你本是扶不起的阿斗,又如何担这江山社稷!
唉!罢罢罢!含泪咬牙再负你这一回!
……
初成亲时,李晋只要一想起家里那恶婆娘,当着众家兄弟也要骂一声,
“悍妇!”
到后头功成名就,有人凑上来进言道,
“将军少年英才只可惜家中悍妇当道,既不遵三从也不循四德,倒不如将她休弃,再娶那名媛淑女?”
燕岐晟闻言勃然大怒,一枪柄戳在人肋下,
“噗……”
“休得多言,还不快快退下,若是这话儿有一字半句传入我夫人耳中,必将取尔狗命!”
若是让夫人听到,借此喜喜欢欢将我扫地出门,我岂不是大大的冤枉!
“将军,何故如此惧内?”
“笑话!本将军怎么惧内了?正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本将军品性高洁如何能发达之后抛弃原配正妻……”
对!必是这样……我……我就是……就是可怜那恶婆娘年老色衰,又……又性子执拗,除了我还有谁要她去!
恶婆娘穆红鸾这厢端坐上方,低头轻轻撇着茶沫,喝一口放下,失望叹道,
“怎么就不听人言呢!休了我多好啊!”娶悍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娶悍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娶悍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