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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悍妇全文阅读

作者:江心一羽     娶悍妇txt下载     娶悍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娶悍妇全文阅读

前言一

    写在前头,这是接了前本书的情节来写,看过前本的亲们可以看看,若是没有看过的便跳过前言,从第一章看起,当成一个新故事看也是没有问题的!

    话说这人死后去的是何处?

    自然是那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过那奈何桥喝那孟婆汤,将前世旧事统统忘却重入轮回再获新生,是龙是蛇,是人是畜便全看自己前世的所作所为了!

    只是有那欢欢喜喜喝了孟婆汤投胎转世的,也有那抵死不从,死赖在地府不走的!

    这一日那望乡台上传来一阵鬼哭狼嚎之声,青面獠牙的小鬼儿被人狠狠打了一顿,嗷嗷鬼叫着,噗嗵一声从上头摔了下来,正正摔在那靠墙歇气的老鬼儿面前。

    老鬼低头一看,不由的嘿嘿一笑,

    “我把你个不死心的,又被打下来了吧!”

    那小鬼唉唉叫唤着爬起身来,捡了摔断的胳膊腿儿叫道,

    “老哥哥,莫在一旁看我笑话,快来帮把手儿!”

    那老鬼怪笑着上来接过断手臂,对着小鬼的那膀子,

    “嗨……”

    这厢一送一扭,

    “唉哟喂……可疼死鬼了!”

    那小鬼惨叫一声,手被接上了,动了动手撑着上半截身子,又惨叫着任老鬼给他接了腿儿,

    “唉哟喂……总算全活了!”

    这厢自己起身四下里找找,看看还有没有掉了的,那老鬼依在那处嘿嘿笑道,

    “早同你说了,那红衣的女鬼最是凶猛,你偏偏要去惹她,没一口把你吞了,都是她让了手的!”

    那小鬼小心捡起摔了一半的耳朵起来,气哼哼道,

    “这望乡台只得新死之鬼,七七四十九天之内可以上去,她都死了十年,怎还能上去,我等乃是地府巡检,如此不法之鬼如何不能缉拿!”

    那老鬼摇头,

    “真正是愣头青,这女鬼在地府之中游荡了这么些年,连阎王爷都管不着她,你一介小小的鬼差如何能管?”

    小鬼闻言怒道,

    “这红衣女鬼什么来路,怎得如此嚣张,应投胎不去投胎,任她在这里四处滋事,依律便应投入油锅之中炸一炸才是!”

    那老鬼嘿嘿笑道,上前来扯了他那歪歪斜斜的鼻头下来,整了整又给他安了回去,

    “嘿嘿,看你是新鬼倒也是勤勉,让爷爷来教你个乖!”

    这女鬼乃是沾了两代帝王的果因,身上有紫薇星庇护,死时已是心有怨气,以红衣下葬,偏偏还有高人怕她死后受欺负,选了龙脉之上极阴之地掩埋,她死后便立时有了鬼王之能,若不是她一心念着上头那凡世之人,只她的能耐闹起来便能搅地府一个不得安宁!

    “啊!怪不得她如此厉害!即是这般刺头儿,阎王爷爷如何不想法子将她送入轮回,倒来折腾我们!”

    老鬼左右瞧瞧凑过去,伸了半尺长的指甲一指上头,低声道,

    “你当阎王爷爷不想么,不过她上头有人,四时孝敬,节节供奉,还有人间帝王亲自写上奏表向上天奏报阎王爷爷的功绩……去年天庭评考咱们阎王爷爷评了个上上!你想想……这女鬼若是送入了轮回,阎王爷爷那有这偌大的好处得……”

    “哦,怪不得……原来竟是这样……”

    那小鬼伸手扶自己头上的角,

    “嘶……”

    想起那上头的女鬼还是忍不下气恨道,

    “那她便要继续在这地府之中跋扈下去么?”

    老鬼怪笑道,

    “嘿!这是人便那有不死的,便是人间帝王也要走这一遭的,待那帝王一死,这女鬼失了靠山,到时自会收拾她就是,你这时节与她置什么气,我前头悄悄溜进殿里瞧过,翻了生死薄的,那帝王死期应就是这两日,耐心等等就是了!”

    小鬼一听心中大喜,

    “好!等等就是!”

    说罢恨恨瞪了上头一眼,捡了自己那钢叉,

    “哼,且让她再嚣张几日!”

    两鬼在下头嘀嘀咕咕,那望乡台上头红衣的女鬼正是扶栏哭嚎,

    “傻子!傻子……我舍了自己救你,是让你享这世上的荣华富贵,你倒好……每日里三餐只用清粥小菜,比那寺里的和尚还要清苦。我舍了自己救你,是让你享这世上的美颜艳色,解语可人,你倒好……后宫佳丽无数,却只守着我一袭红衣日夜相抱安寝,连个子嗣都不愿留下!你……你……你这傻子……你……你……你这样子,与……与死了又有何分别?每日里只埋首在那成山的公务之中,吃不成吃,睡不成睡,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个死人,傻子!傻子啊……”

    哀号之时,鬼眼流着血泪望向那昭昭阴雾,冽冽阴风之中隐约可见之人,见着他形消神悴,见着他整夜无眠,见着他痴心一片,见着他日渐调零……

    她是瞧一回哭一回,哭一回瞧一回,越哭越怨越怨越哭,那幽怨凄惨的鬼哭之声,震得望乡台抖了三抖,一股怨气直冲到阎王爷面前,

    “呔……”

    阎王爷扔了手中的笔,一掌将那怨气拍散,皱了两道扫把眉问下头判官,

    “那赵敬死在何时?”

    判官忙回身自取了那帝王册来翻看,

    “回爷爷的话,那赵敬就是在今日子时魂回地府……”

    “好!”

    阎王爷点头道,

    “好,命牛头马面将他请来,切记不得打骂,不得惊扰,散了他的魂魄,本官唯他们是问!”

    “是!”

    判官转身下去吩咐,不多时回来复命道,

    “回爷爷的话,已是动身前去了!”

    “嗯!”

    阎王爷点了点头,耳边那鬼嚎之声久久不断,眉头皱得死紧,下头人察言观色,

    “爷爷,那一般的鬼差镇不了她,不如派鬼将去将她拿了,锁入油锅之中炸一炸,也好清静清静!”

    阎王摇头道,

    “罢了,前头多久都忍了,不差这一回半回了,待那赵敬的魂魄到的地府,她自会去转世投胎……”

    说罢想了想伸手道,

    “将那帝王薄给我!”

    判官忙双手奉上,

    “爷爷您请上眼……”

    凑过去指着上头道,

    “那赵敬这一世托生于大魏朝帝王之家,二十四岁登基为帝,卒于三十二岁,为帝八载,倒也是勤勉为民,积下不少善果,紫薇帝星不绝,只怕下一世也要托生帝王的……”

    那阎王爷边看边点头道,

    “他是三世的帝王,这才是过了一世,自应还有两世的……”

    又伸手在上头指点一番道,

    “这一世便去那匡虚界的大宁朝吧,现时是那一年?”

    “回爷爷的话,乃是延武十一年……”

    “是!”

    这厢取过笔来涂涂抹抹将赵敬的下一世写定,判官又问道,

    “只不知那女鬼又如何处置?”

    阎王爷想了想道,

    “她与赵敬前世有姻缘,受了帝星庇护,虽说操持贱业倒也算得仗义助人,积善有余,送她做个富家的千金,得个痴情的夫婿,多子多孙,也算是了了这段缘,本尊也算是对赵敬这些年的供奉有个交待!”

    “是!”

    那判官又提笔写就,这厢将两人这一世写定,却是听得外头有小鬼儿进来报道,

    “阎王爷爷,有人间帝王赵敬时辰已到前来地府报道,已请到殿下等候!”

    阎王一听点头道,

    “有请!”

    这厢亲自步下升天阶,迎出了善恶门,果然见一介白衣鬼魂由鬼差领着往里头行来,那鬼差见阎王出来忙回身引见道,

    “这便是我冥界之主,地府的大王……”

    赵敬闻言忙上前几步行礼道,

    “阎王有礼!”

    那阎王爷上前扶道,

    “新魂不必多礼!尔乃人间帝王,生而好善,泽被黎民,功德自记在九霄之上,南天门照功壁之上,本尊见了也要行礼才是!”

    两人相对见过礼,这才请入殿中落座,却是有那青面獠牙,头生双角的小鬼送上茶来,赵敬低头见那茶水色绯看着渗人,用鼻子一闻却是散出一股子清香来,端起来在嘴边啜了一口,只觉满口留香,一股清凉之意冲入头顶,立时神智一清,不由赞道,

    “好茶!”

    阎王爷道,

    “此乃忘川碧落花配以黄泉水冲饮,清神明心,最适那新魂饮用,能固魂护魄,凝结鬼心!”

    赵敬闻言又起身谢过阎王爷的款待,茶过三巡之后言归正事,阎王爷讲道,

    “尔有紫薇星加身,有三世帝王之命,刚过去一世,还有两世,下一世已是派了你去那匡虚界大宁朝为帝,现时是延武十一年,正是强敌环伺,又有异族崛起,想要在那处做一番事业来倒很要受些苦楚的!”

    赵敬闻言拱手道,

    “即是命中应有,自当全力以赴保百姓安康,驱除异族还黎民平安才是!”

    阎王爷点头称善,

    “果然是紫薇星选之人……即是如此,即刻便上路如何?”

    赵敬闻言踌躇一番拱手问道,

    “阎王爷明鉴,在下却是有一事相询……只不知……只不知……我那……我那妻子红娘现在何处可是转世投胎做了人?”

    也不知红娘现下如何,她早早来了地府之中只怕已是转世为人,也不知投在何处?过得如何?可是……可是……已有了姻缘?

    阎王爷闻言抚着乱糟糟一团的长髯大笑道,

    “早知你会问她,这些年来受你四时供奉倒也不敢负君所托,她因心挂于你,徘徊地府不愿转世投胎,只是天道自有律循不可轻易违背,你们虽都身在地府但姻缘已断不能再相见了!”

前言二

    赵敬听罢却是又喜又悲落下泪来,

    “这傻姑娘,为我舍了性命,到了地府竟不去投胎还要蹉跎这么些年!”

    低头垂泪许久,求道,

    “还请大人怜我两人情深似海,前世余情未了,且想个法子容我们这一世相守吧!”

    那阎王爷皱眉不语,赵敬急道,

    “大人,我愿舍了下一世的帝王,只求这一世樵夫也好,渔民也罢,耕田砍柴清贫度日与她相守!”

    阎王爷听罢摇头道,

    “你是天生的紫薇星入世,这帝王的命不是说改便能改的……”

    那些个畜生蝼蚁之类自家倒是能做主,但这天上星宿运转自有天道即定,却那是他能做主的?

    赵敬听罢心知这一回若是不成,自己与红娘只怕是永生永世再不能相守了,急起来便耍赖了,

    “您若是不应,我便也赖在这地府之中,再不投胎了!”

    暗地里却是在暗暗的转脑子,

    “不是说我是紫薇星么,谅他们也动不了自己,若是不成便赖在这处与红娘做一对鬼夫妻,说不得比那凡间的夫妇还要快活自在些!”

    想到这处倒觉着这主意好,站起身来就要往外头走,下头判官拦道,

    “何处去?”

    “寻红娘去!”

    那判官立时苦了脸,一面拦一面冲阎王爷递眼色,

    “您可不能走啊!”

    这些个身有星宿护体的爷最是难缠,前头那位大魏开国的皇帝,乃是天罡星下凡,到了地府之中闹了个天翻地覆,大鬼儿小鬼儿被打得鬼哭神嚎,好不易想个法子弄走了,怎得这又来了一个!

    上头阎王爷也是想起了前头一遭,狠狠撸了两把胡子,却是扯下几根鬼须来,见着手中那阴森森,寒光光的胡须,不由的计上心来,想了想忙招手叫赵敬回去,

    “你要与她成一对儿倒也不难!”

    赵敬一听大喜不由拱手恭身,

    “多谢大人!”

    阎王爷摆手道,

    “慢来,你也不忙谢我,你命里要做帝王,她却是命中不能为后,只是你乃紫薇星护体不做帝王也会为祸一方,动摇国本,那匡虚界的大宁朝本就风雨飘摇,你这一去再一番搅乱,黎民百姓岂不更是水深火热?”

    “这……我……我老实做个百姓便是!”

    难道自家不想上位,还会被人逼着上位不成?

    “唉!命中注定如何能改,为今之计只能想法子掩饰天机……”

    说着话伸出手来,将自己那几根胡须送了出来,

    “你瞧,这乃是我颌下胡须,本尊乃是地府之主,身上一毛一发兼是阴气汇集而成,你投胎之后将它带在身上,遮了你的紫薇星运,只要天道不察我这处不勾不划,将你与旁人换个身份,你只需切记要为此人护好江山社稷,只要国运不变天道便不会察觉,你便能与她相守一世,那人自也能高坐龙座一世,届时你们回到这处来将前尘一笔勾销……上天也无从知晓,你瞧……这使得还是使不得?”

    赵敬闻言大喜连连点头,

    “使得,使得只要能与红娘在一处,不管清贫富贵怎样都使得!”

    “好!即是如此,我们一言为定就是……”

    这厢鬼差送了欢欢喜喜的赵敬去投胎,那头判官捧着薄子,小心劝道,

    “爷爷这样子……只怕要担着干系呢!还是莫要以身试法为好!”

    被上头查到了只怕要吃挂落的!

    那阎王爷笑道,

    “你当我真要让他做凡夫俗子么?”

    他身上紫薇星光大盛,怎得几缕阴气可以掩盖的?

    不过是掩得一时如何能掩盖得了一世?这是诓他去投胎罢了!

    “那……应了他的事儿?”

    阎王爷道,

    “那女鬼也未定下投胎何处,倒不如做个人情将她投到大宁朝去,人我送去了,但这姻缘之事本就是月老来管,他们两人成与不成与本尊何干!”

    嘿嘿!届时那赵敬还要回来闹,大可将事儿推到那老眼昏花的月老身上,左右他办砸的事儿也不是一桩两桩了,他天庭之中资历老,便是玉帝也轻易动他不得,不将这锅推给他还能推给谁去!

    说完话,袖子一甩阴风一扫,鬼影已是不见了!

    那判官见他一走嘿嘿笑了笑,伸出鬼爪摸了摸袖子里的东西,

    嘿!这赵敬的兄弟也是个通天晓地的,一早儿便送了孝敬过来,大事儿咱也不能担着,不过即然阎王爷爷说了后头的事儿不管,我这处动一动笔头改一改,自然也是能成的!

    勾勾划划将那红衣女鬼送入了大宁朝去,却是转头在上呈的列表之中在赵敬的名字旁添上了女鬼的名字。

    判官如何不知那月老老眼昏花,一双老眼有时连那男女公母都分不清了,时时乱牵红线,弄错了又扯断重来,这几百年来世人颇有微词,上达天听后,玉帝训斥了月老一通。

    后头月老也是受了教训便想了个法子,都是就近按着下头上报的奏表中的一男一女配对儿,这样自是不易出错,不过却是给了下头人动手脚的机会。

    这样的事儿那判官也不是做一回两回了,这两人十有八成能成事儿,一来给紫薇帝星卖了人情,二来又不担干系,三来这供奉也收得心安理得,大善!

    判官勾划完毕将奏折上报,这才出来招了那老鬼小鬼过来,

    “去将那红衣女鬼送去投胎!”

    两个鬼差闻言立时苦了脸,

    “爷爷饶命,我们不敢拿那女鬼,实在是被她打怕了!”

    “不必害怕,你们只需告诉她,赵敬已去投胎转世,她必会跟着你们去了!”

    两鬼一听立时大喜,

    “这恶煞终是要走了!”

    缠着判官问因果,那判官被缠不过,隐约透了两句给他们过后吩咐道,

    “好好做事,自有重赏的!”

    这才又转身进去,两鬼吭哧吭哧过去寻那女鬼,

    “你的好日子来了!”

    女鬼见又是他们抬手便要打,

    “怎得又来烦我,说了不投胎若是等不到他,老娘便在这处耗到天荒地老了!”

    两鬼忙道,

    “莫打,莫打!你那情郎已是入了地府,已过了忘川河,去见孟婆了!”

    那女鬼闻言大急,跺脚道,

    “怎得也不叫我一声!”

    “你们身上有因果不能相见,不过现下你过去应是能远远看上一眼的!”

    “还不快走!”

    伸出手来左右一挟,将那两鬼夹在腋下,驾起一阵阴风向那忘川奔去,沿路之上的鬼差早知她凶名,见她来了忙躲闪一旁,只可怜那一帮子投胎的阴魂们,一个个被那阴风吹得东倒西歪,一个不慎变做了滚地的葫芦,尽是一片鬼嚎之声。

    待过了忘川河,却见那孟婆摊前一个身影矗立,正端了碗缓缓饮尽,

    “赵敬!”

    那女鬼扔了两鬼大呼扑过去,赵敬回头瞧见她却是粲然一笑,

    “红娘!”

    女鬼要上前却被牛头马面拦在那处,他们却是不同一般鬼差,身上鬼力浑厚并不惧怕红娘,

    “不可靠近!你们身上因果未了,他正在投胎之时,你若靠近必要害他不能投胎!”

    “红娘!”

    两人魂牵梦萦十载不绝,这一时终在地府之中相见,却是只能相对无言,泪眼盈眶,

    “红娘!”

    “赵敬!”

    红娘近身不得只能凄凄哀叫恰如那杜鹃泣血,猿猴哀鸣,赵敬只觉眼前阵阵模糊,知是药效起了,忙冲她微微一笑安抚道,

    “红娘……我……我……”

    原想告诉她,已向阎王爷求过情,下一世两人便能重聚,只可恨那孟婆汤实在奇效,只说道,

    “我……我……我在匡虚界大宁朝……等……等……你……”

    却是再记不得下头的话,双眼一混去了记忆!

    那孟婆见状忙招了两旁鬼差上来,扶了赵敬往前而去,

    “前尘事已了,莫问来世路……”

    红娘眼瞧着赵敬被投入轮回之中已是转世为人去了!

    “哇……赵敬……”

    大哭大叫便要跟着他去,那两鬼自后头追上来扶住,那小鬼鬼眼一转道,

    “你也莫慌,他这一世是去那处为帝王,你也要去那处匡扶他的!”

    红娘懵懂回头,

    “让我……让我去做他的手下么?”

    难道我要转世做个男子?

    那下一世我岂不是与他继不了夫妻情缘,只能做兄弟了么?

    小鬼应道,

    “你前世为老鸨,贩卖女色,躏人皮肉,虽说仗义助人但也难免要有些惩罚,还是要做五世女子,尝尽生儿育女之痛的,只是与他再无夫妻之缘了!”

    红娘闻言只觉一盆凉水自头顶浇到了脚底,颤着鬼身儿在那处良久才开言道,

    “即是如此,我……便不要喝这什么孟婆汤……”

    两下挣开二鬼,一脚踢开牛头,一头撞开马面,将那孟婆的摊儿一掀,咣当当弄了个一地狼藉,紧接着人已扑入轮回之中……

    “敬哥儿,等等我!”

    说话间,已是纵身跃入缥缈之中再不见踪影了!

    那些个被打倒的鬼差唉哟哟翻身爬起来,老鬼埋怨小鬼道,

    “都是你胡说八道什么!倒惹得她凶性大发,连孟婆汤也不喝了,这下子如何回去交差!”

    那小鬼犟嘴道,

    “谁让她打我们来着!”

    骗那女鬼与情郎再无夫妻之缘,她不喝孟婆汤也好,只要心中认定自己所嫁之人不是前世心念之人,便是成了亲也要打打闹闹不得安宁,说不得便弄一个家破人亡收场!

    哼!好叫你知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得罪了爷爷们,你便是转世投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第一章 重做人

    话说这转世投胎的红娘投身入轮回之中,便紧紧跟着自己心心念念的情郎而去。眼看着他在前头飞驰,自己急急的跟过去,却怎也追不上,急得她是连连叫嚷,只是前头的人儿却是充耳不闻,这厢被一道紫光接引落入下头繁华都市一处院落之中。

    红娘追过去围着那偌大的院子打着转,只见得那婆子丫头一地的乱跑,有人喜道,

    “生了!生了!”

    下头有那小婴儿哇哇啼哭之声传来,红娘大喜还待细看却只觉身子被什么东西拉住,又要挣扎便有闷雷一般声响喝道,

    “呔!孽障还不速去投胎,再迟半刻便是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红娘无奈只得跟着牵引的白光走,这一去也不知十万八千里,飘飘荡荡也不知隔了多久,才被纳入了一处温暖的所在,红娘被裹在里头,一阵阵倦意传来,只觉得神智一丢人便一觉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待到她渐渐醒来时,却觉着有人在拿东西戳她的脸,

    “嘶!”

    红娘皱紧了眉头,一双眼皮却似被糊了浆糊一般,生生粘着睁不开眼,那人并不死心,仍是用力戳着她的脸,那脸上一阵阵刺痛传来,疼得红娘终是忍不住大叫一声,

    “痛死了!”

    手一挥也不知打到什么东西,啪一声响,紧接着扑嗵一声,有人放声哭了起来,

    “哇……哇哇哇哇哇……”

    身旁闹得很,那眼皮子终是强睁开了,眼前清明过来,却是身处在一间泥糊的屋子里,这屋子又低又矮,有进光的地儿只有门和一旁墙上拳头大的小孔,红娘猛然翻身坐了起来,这才看向地上哇哇大哭的一个光屁股小娃子。

    这小娃儿瞧样儿不过一岁左右,光着个身子在地上爬走,身上黑乎乎的也不知多久没有洗过了,头上稀拉拉几根毛,脸上正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摊开的两腿中间一根小鸟儿翘着翘着,猛然挤出几颗水来,竟是哭尿了!

    红娘见状一脸嫌弃,

    “那来的小屁娃儿!脏成这样儿,你亲娘呢?也不知给你洗洗!”

    说话间外头有人听到娃儿哭声走进来一看,立时瞪大了眼,

    “红妞儿,你……你……”

    红娘打量门口这说话的妇人,她生得又瘦又弱,一张脸黑黄黑黄的看着似没洗净一般,比地上那娃儿也好不了多少,身上穿了一件也不知洗了多少水的粗布衣裳,东一块西一块打了补丁。

    她在外头也不知在做甚,一双手湿淋淋地在衣裳下摆处随意擦了擦,

    “红妞儿,你……你……你……你真醒了……”

    这厢回过神来却是双手重重一拍大腿,

    “哎呀,当家的……当家的……你瞧瞧……你快来瞧瞧啊!”

    不多时咚咚咚闻声又跑来一名男子,这男子生得倒是魁梧,只是脸上的胡子又黄又乱,一双手骨节分明,粗糙黝黑,身上泥黄的短褐也是补了又补,依红娘的眼力,初初一打量便知这家子人过得是十分的清苦。

    这两人杵在门前把个门框堵了个严实,便借着墙上的光打量红娘,那男子脸上又惊又喜又疑,踌躇了半晌却是不敢进来,半晌才挪步凑过来到跟前,小声问道,

    “红妞儿,你真醒了?”

    那想伸手又不敢碰的样儿倒似红娘是泥捏的,一碰就要碎似的。

    红娘坐在那处自家抬手摸了摸脸,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立时回过味儿来,

    “我……我这是又投胎了!”

    只是怎得不是婴孩模样?

    比了比一旁立着的女子身高,看样儿自己倒已是有五六岁了!

    红娘狐疑的打量了一番身旁的男女,又瞧了瞧地上的那泥娃儿,试探的叫了一声,

    “娘……爹爹?”

    那门口两人一听却是脸上一喜立时流下泪,那女子转身拉了自家男人的手臂,

    “当家的,当家的,你听听……红妞儿能说话了,会叫人了,那……那老道士的药果然有用!果然有用!”

    男子也是喜得抓耳挠腮,只知憨厚的傻笑,也不知说什么只是瞧着红娘,

    “好好好!”

    红娘这下子倒是蒙对了,后头才知晓,自己托生这一家姓穆,亲爹叫做个穆大,亲娘姓杨,她在家时排行在三,人人都称一个杨三娘子又或是穆大家的。

    自己是这家里的老大,说起来自己出生倒有些坎坷。

    话说这杨三娘与穆大成亲时不过十三四岁,少年夫妻倒也算得恩爱,成亲一年便怀上了老大,因是年纪轻不知顾惜,仗着身子好仍是下地干活。

    却说这一日杨三娘子在地里做活,突然只觉腹中疼痛不止,下头热流不绝低头一看竟是打湿了半边裙子。

    一旁的穆大一见那被血染红了的裙摆,吓得脸都变了色,他看着人高马大却是个晕血的,见着血便害怕,这厢见着自家婆娘血流了出来,立时只觉着眼前发黑,胸口发闷,双腿发软,人便要往地下栽!

    只是他幸得好心里还保有一丝清明,知晓这时节不是昏的时候,情急之下狠狠一咬舌尖,舌头破了个口子却是疼得他一个哆嗦,这才站稳了脚跟,抖着手去抱婆娘,

    “三……三娘,三娘……”

    抱起来也不知怎办才好,只一迭声的问,

    “三娘,你……你这是怎么了?”

    杨三娘子捂住肚子心头发颤,长吸一口气强稳了心神抖着音儿哭道,

    “肚子里……肚子里这个……怕……怕是保不住了……”

    穆大吓得那脸色由白转黑,弯腰低头抱了她往大路上跑,一面浑身发抖一面安慰她道,

    “我……我抱你去瞧……瞧……瞧……郎中……”

    抱着自家婆娘往村头跑,一路之上那鲜血潺潺顺着裙摆往下滴,一点点落在尘埃之中,眼见着妻子已是脸色泛白,穆大斜眼瞄到了那血迹,跑了几步终是脚下发软,一个不慎,往前头一扑两口子却是都栽到了地上。

    “三娘……三娘……”

    穆大也顾不得自己身上,抢上两步忙又去抱自己脱了手的婆娘,再抱起来往村里跑前头却不知怎得摇摇摆摆来了一个人。

    一个又瘦又干的老儿,头上半白的乱发胡乱攥成一团,在上头插了一根柳条,一身脏兮兮的道袍罩在身上,脚下却是光着,腰上挂了葫芦正嘴里哼哼唧唧的过来,见到那穆大夫妇便上下打量,又瞧了瞧那杨三娘的肚子,却是哈哈一指,

    “你呀你……赖在那处不走,却不知害了你的亲娘啊!”

    说话间,杨三娘子却觉得肚子一松,似没有那般疼了,她也是心里明白的人,知是遇上了能人,忙拍自家丈夫的手臂让他将自己放了下来,顾不得身上血污双膝一软,跪下行礼,

    “敢问仙长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有不妥当?”

    那疯道士笑道,

    “她有什么不妥当,她只是赖在那处不走,不想投胎罢了,不过她已是错过数次投胎的机会,这一回即是已投了轮回若再不来,以后便是想来也来不了了……”

    说着话凑到近前瞧了瞧杨三娘子的面像摇头叹道,

    “她若是不来,你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穆大一听两腿又是一软,也跟着跪到了地上,

    “求仙长救命!求仙长救命啊!”

    那疯道士又瞧了瞧穆大的眉目,摇头道,

    “你这婆娘一死,你以后也要再娶一个泼妇进门,将你当牛做马使唤几年,却是要替旁人养儿子……以后也落不了好!”

    穆大夫妇一听更是跪下来磕头如捣蒜,

    “求仙长救命!求仙长大发慈悲!”

    疯道士掐指算了算点头道,

    “罢罢罢!也是你们命不该绝,又有那一位也是已入了世,我便想个法子保了你肚子里的胎儿,只是有一点你们要记得……”

    这时节夫妇两人那有不应的,忙满口答应下来,那疯道士道,

    “这孩子生下来,不管她是呆是傻,你们都要好好待她,待到她六岁时再带她来见我!说不得你们还有一场大富贵才是!”

    当下将自己栖身的太虚观所在一讲,这才喂了杨三娘子几口腰间的酒,说来也是神了,那酒一下肚,杨三娘子只觉下头的血立时止住了,穆大夫妇当下拜服,这厢又是跪下磕头,那道士抚须大笑扬长而去……

    公婆二人归家,那杨三娘子果然再无腹疼之忧,只是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婴却是一个傻的,整日里只知吃喝也不啼哭,待到大些也不知说话。

    左邻右舍见了都劝道,

    “这样的傻娘子养着也是费粮米,倒不如寻个地儿将她扔了出去……”

    如今大宁朝时局动荡,定都东京开封繁华之地,却是因着国力时渐不盛被外族频频来犯,四面强敌环绕,西有吐蕃各部时时骚扰,北有耶律也建国称辽,又有西夏拓跋忽儿人强马壮,还有那辽东海边赤真人厉兵秣马,更不用说那回纥与回鹘两国也是纷争不断,各部厮杀,如今的大宁早已不复开国时横扫八方的豪气。

    那些个文官们求一个纸醉金迷眼前安稳,武将们也是个个贪生怕死,阵前怯战,只望着阵前无事,能吃空饷喝兵血捞上一笔便回转繁华烟花之地,哪一个耐烦为国守疆为民护命?

第二章 大宁朝

    到了后头大宁朝强敌四起,更是步步紧逼,至延武初年如今的皇帝燕瞻上位时,辽皇耶律也正是杀父弑兄上位之时,为立威服众领了二十万人马入侵宁境,恨只恨沿途官兵不肯堪为敌,一月之间燕云十六州便尽送辽人之手,辽人兵马一度杀至开封城下,皇帝燕瞻不敢御敌却是趁夜逃走,扔下了后宫妻儿与生母张太后,皇后崔氏与那开封府中数十万的兵民。

    也亏得是他如此,倒是激的城中百姓官兵上下一心,张太后年迈体弱却是亲自披甲上城,由崔皇后随在左右,领着宫中一干王子嫔妃,太监、宫女们,剪短罗裙,撕去广袖,布巾裹发与城中百姓共御外敌.

    这厢大宁兵民在那开封城外与辽敌是激战八天八夜,几度让辽人攻破城门却又拼死夺回,最后实不敌辽人凶猛被攻入城中,便与敌在城中巷战不休,城中百姓官民死伤殆尽,整个开封城中可谓是尸堆如山,血流漂棹,幸得八方勤王之师火速赶来终是将那入侵的辽人打得落荒而逃,张太后也因着胸前中箭不治而亡,而一干王子公主也是壮烈殉国,却是只单单留下一根独苗。

    东京大定之后,崔皇后几次三番要迎圣驾回京,只要圣驾回京,才能稳心北方民心,更好重振声势夺回汉家土地。

    恨只恨那皇帝燕瞻竟是懦弱怯敌,再不敢回转东京开封却是在那南面选临安为上京立为国都再不愿回转。

    崔皇后得知消息在宫中大哭,之后披头散发上得城来,先是朝南面三拜九叩,之后却是起身手指南面大骂昏君懦弱无能,有愧祖宗社稷,自己身为人妻不能尽劝谏之责,上愧对列祖列宗与死去的张太后,下对不起黎民百姓,实在有亏德行愿以身死谏,求得丈夫幡然悔悟……

    言罢从那城头上一跃而下,落在那城外硬地之上立时脑浆迸裂,魂归地府。

    叹只叹那燕瞻铁石心肠,闻听自己妻子死讯却是怒骂连声,

    “贱妇害我!如此岂不是要让我在天下人面前失尽颜面!”

    却是下旨草草收敛了崔皇后遗体,一口薄棺拉入皇陵之中,也不知埋在了那一个所在。

    皇帝尚且如此,更不必说那命如草芥的百姓,那辽人对待汉人便如牲口牛马一般,抓到了就充做两脚的畜生,家产田地尽数收去,百姓无奈只得四散奔逃,穆氏夫妇便是战事起时由大同府逃至了太原府,只是官府不许他们这些流民入城,只得在周边镇村处落下脚来。

    幸得好穆大还有一手木匠手艺,此时节虽说战乱不断,但百姓们总要过日子的,这家里的东西虽说不能置办新的,但总还有要修修补补的。

    穆大每日里到太原城中寻些活计做,拿回来铜板、米粮虽说吃不太饱,但也能养活妻女,又有杨三娘子也是个勤快能吃苦的,每日里在附近寻些零活做工,就近照看着孩子,夫妇二人养着傻女儿,逃难的路上又生了老二,一家四口小日子过得倒比左右邻里还宽松一些。

    只是,这世人都如此,虽说都是些家无恒产的,但见着旁人比自家好一些便要眼红起来,那些个妇人刚开始都妒忌杨三娘子嫁了个老实有手艺的男人,见带着个傻女都暗中笑了许久,假惺惺过来劝,却莫不是在暗底里捅人伤口,只是杨三娘子经了那道士一场,心里认定自家这女儿丢不得,闻言只是摇头道,

    “管她傻的呆的,都是我自家肚子里的一团血肉下来的,那能扔了喂豺狼之口,总是要养着她的……”

    旁人应道,

    “她傻得这般样儿,怕是白给人当婆娘也无人要,你养着她便是一辈子,以后娘老子没了,她还不是一个死字,难道还要拖累兄弟姊妹不成?”

    那杨三娘子听了终是忍不住大怒,转身捞了东西没头没脑便往人头脸打去,

    “我女儿是傻得又如何,碍着你们事儿了,倒来这处搬弄口舌,让人舍了亲生骨肉,脏心烂肺的东西,也不怕老天爷收了你!”

    这厢将人打了出去,旁人再不敢来劝却是背地里暗笑,眼瞅着杨三娘子后头又接着生了二个女儿,终是生了一个儿子,因着好不易盼来的男丁,取了个名字叫做宝生。

    至于前头四个丫头,因着老大生来不同倒是取了个红字,后头三个只是排了序二丫、三丫、四丫的叫着。

    亏得穆大有手艺在身,杨三娘子也是个能持家的,一对年青的夫妇带着五个儿女,虽说时局动荡些,只要努力做活倒也是能混个半饱的。

    眼看着这红妞儿到了六岁上,夫妇二人也是记得那疯道士的话,这一日却是将家里的几个小的托给了邻居,借了一驾牛车过来,穆大带着杨三娘子同自己那傻女儿去往那南山太虚观。

    车到了观前便有那梳了两个小丫髻的道童上来称一声无量天尊,却是来接引之人。

    穆大夫妇见状又惊又敬,

    “果然仙长法力高强,竟是算着了日子!”

    两人这厢抱着傻女儿,跟着道童畏缩缩进到里头,却见这太虚观,观小不过三间正殿,倒也是四处干净,炉烟袅袅,三殿有太清殿、太乙殿、太玄殿,里头供了元始天尊,镇元道祖并那太乙真人,一位位更是衣袂飘绻,慈目尊严。

    夫妇两人进去跪下挨着个儿的磕了头上香,这才跟着道童去了后头。

    到那后头不去正房倒往那偏院引,走进来院中石制的一桌四凳,那桌上铺了一个蒲团,上头疯道士正盘腿儿坐在上头。

    两夫妇倒不敢问这道士为何有凳不用,要在桌上打坐,这厢上来恭敬见礼,那疯道士见了两人笑道,

    “你们倒是听话!”

    说话间拿眼瞧那傻姑娘,那傻姑娘痴呆呆也不知说话,只瞪了一双眼瞧着那疯道士,疯道士冲她嘿嘿一笑问道,

    “可是取了名字?”

    穆大忙应道,

    “取了一个红字!”

    他不识字不过是因着前头杨三娘见了血,便索性叫老大做了个“红”字,道士闻言拍手叫好,

    “好!好!好!红字倒是好,我再给她添一个字吧!”

    却是叫道童取了纸来以手指蘸墨给他们写了一个鸾字,

    “命中应有鸾凤缘,却要干戈来相见……”

    拿手一指她眉间,

    “痴儿,你如今只得一魂在身,若是徘徊不归以后必不能为人了!速来!速来!”

    这厢一伸手自怀中摸出一个吃剩的鸡头来,不管不顾一下子塞入傻姑娘的嘴里,那傻姑娘在家里被喂惯了,有的吃便张嘴就嚼。

    贫苦人家那识肉香,虽说是鸡头这傻姑娘也不嫌弃,狠狠咬了几口连皮带骨都给硬吞了下去,只是那头骨实在坚硬,虽说经过烹煮却还是噎人,几口下去傻姑娘便翻了白眼,喉咙里赫赫作响,一双手乱抓,两眼儿渐渐翻了白。

    那杨三娘子见了忙去拍她后背,疯道士却是哈哈大笑,

    “看你还不来……”

    摆手冲杨三娘子道,

    “莫管……莫管……”

    说罢身子一歪人却是双腿盘坐,脖子一歪人倒困了觉去,两人见他在那上头身子歪斜却不见栽倒,

    “仙长!”

    那道童见状赶两人,

    “你们走吧!”

    驱了两人出来,将门一关竟是再不管了。

    穆大夫妇抱着穆红鸾,这厢在后背上又拍又打却怎也弄不出她喉咙里的鸡骨头,瞧见着她翻白眼昏过去,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儿,不由的又惊又怕,却又不敢再去惊扰仙长,只得含泪带了女儿回去。

    到家中将她放到床上,都守着哭了一会儿,见她也不落气,也不见醒来,无奈只得让她直挺挺躺在那处,这一躺便是三天,若不是宝生淘气趁着杨三娘子不留意,进去闹红妞儿,他们都不知红妞已是醒来。

    夫妇两人见女儿醒来能叫爹娘了,不由双手合什仰天拜谢,

    “仙长保估!仙长保佑!”

    这一番是惊喜交加,却是半点儿没有疑心女儿为何睁眼起来,便能说能跑,嘴皮子比那大人还要利索三分,依着杨三娘子瞧来,

    “吃了仙长的药便是死了都能还阳,能说会道又有何稀奇!”

    想起那扔到地上的半边鸡头心中惋惜不已,

    “只可惜我等凡夫俗子不识仙丹灵药,生生糟蹋了好东西,若是带回来给家里这几个小的分一分,岂不是大大的好事儿!”

    这杨三娘子倒是好个母亲,时时处处想着孩子们。

    这厢穆红鸾醒过来后,瞧着这家中虽说清贫,但父慈母贤对几个孩子也很是关爱,心知投胎这处也是命中注定,想起临来时那小鬼的话,心下不由的一阵悲凉,

    “我倒是不悔在那地府之中等他十年,我也知再世为人只怕各有轮回说不得他为人,我为畜,他做高官,我做奴仆,命中如此怨不得旁人,只是恨不能见上一面,说上一句,等了这般久不过只想同他拉着手道一声珍重罢了!如今知晓他在这处做人间的帝王自也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想来必不会似前世一般难过活……只不知以后要如何能遇见!”

    转念又一想他是喝了那孟婆汤的,再相见怕也只是路人了!

第三章 穆家女

    穆红鸾想到这处不由心如刀绞,暗暗垂泪心下后悔,

    我们终究是无缘无份,倒不如当时便喝了那孟婆汤,两两相忘也不用受这剜心之罪!

    哭了一场又想起来暗道,

    “也不知那小鬼说的是真是假,我如今出身如今贫寒也不知如何匡扶他……”

    脑子里念头电转,翻来覆去,覆去翻来的想了许久却也只能暗暗叹气,想通了便暗道,

    “前世里他身子孱弱虽说做了帝王却是连半天福也没有享过,现世里愿他身子康健,也不必他做什么贤君明主,若是有机会我必要让快快活活的过完这一世才是!”

    他早一步投胎,自己如今也不过六岁,想来他也应是稚龄幼子,日子还长着呢,还是过好当下才是,这肚子都未填饱还谈什么辅佐帝王,说不得一个不小心连小命都丢了,难道还回那地府去见那两个青面獠牙的丑鬼!

    心里打定主意便收捡起心思,安安心心在这处做穆家的女儿!

    这穆家的儿女中穆红鸾在大,下头二丫、三丫、四丫并一个宝生,现时乱世家中也是清贫,有得儿女一口饭吃便不错了,穆红鸾已是六岁了,倒还有一身儿杨三娘子改小的衣裳穿,下头几个小的连衣裳都无有,整日里裹了一片烂布片儿在屁股上头,四处跑走。

    那宝生更是赤身果体甩着一个小鸟儿满处乱爬,见着什么东西便捡了往嘴里塞,红鸾见了却是目不忍视。

    她前世今生也是没过过这种穷苦的日子,以前自己那老鸨娘如珠如宝的待着她,捧在手里小心呵护着,身边丫头婆子也是不少。

    那似这一对爹娘因着生活所迫虽说怜爱孩子们却也只得将五个小娃儿似那山里的野猴儿一般放养着,长不长得大也都是听天由命了!

    依穆红鸾的性子那见得这些,趁着穆大外头做工,杨三娘子与人相携到外头为人洗衣时,便自己提了桶到外头河里取水。

    他们住在这太原府近郊之处,穆大与杨三娘子身属流民,无户无籍更无路凭,因着战乱逃到这处,依着官府的规矩是不能进城落脚的,因而只能在这处离太原府外两三里的一处小村之中搭了屋子住下,每日里趁着天未明时就到城门处等候,天未黑时却要趁着净街鼓未响完时快快出城,若是不然被巡城的官兵拿住了,便要办一个不法之罪,入了大狱不脱一层皮,这人是出不来的!

    现下里官兵们遇上那异族蛮夷是节节败退,对上纯良百姓倒是一个个如狼似虎,半分不见手软的!

    穆红鸾住这小村子在太原府仙女山下,这仙女山上有一座小湖,山漳溅溅将上头的湖水引下,流到村头便是一条一丈来宽的小河,河水两旁依水建有高矮不一的黄泥土墙屋子。

    穆大夫妇当初过来也是有些眼光,却是建在了那溪头之上,取水方便不说好在新鲜干净,不似那溪水流到后头屋舍密集之处,人拉畜饮各种污水排入其中,再取上来的水都是浑浊不堪,无法饮用!

    红鸾人小提了小桶,一桶桶往家中倒入缸内,这时节虽在夏日但那水急河深也不敢让弟妹到河中洗澡,便取柴烧火将那大锅里的水浇得是滚滚翻动,这才出门一手一个,跑了两趟才揪了三个妹妹回到家中。

    “都给我好好洗洗!”

    这厢叉腰瞪眼对着下头四个脏得不成样子的弟妹,三个小的立在那处,宝生一屁股坐在地上都呆愣愣瞧着她,不知自家这傻大姐是要做甚?

    她前头傻了那般久,家里的弟妹都见惯了,虽说她现下好了,但弟妹那会怕她,被她在外头揪回来正是不甘不愿,眼见自家那草棚下头搭得灶上头,一锅水热滚滚,沸腾腾的水正咕噜噜冒着泡,只当要被自家的傻子大姐扔进里头煮,三个丫头左右互使了一个眼色,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却是将那正哈哈傻乐的宝生留在了前头。

    红鸾拿眼一扫一把抓过宝生来,

    “就是你了!”

    将热水倒进盆里,又兑了凉水,把宝生往那盆里一放,那水立时变了颜色!

    红鸾凑过去闻到这小子身上一股子臭味儿,捏着鼻子用那外头摘的丝瓜瓢给他搓身上,宝生那身上泥垢厚,初时还不觉得,待到搓出里头白生生的皮肉来时,他便叫唤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穷人家孩子养得不好,宝生一岁多了也不会走路,只会在地上四处乱爬,如今都是穆红鸾在家里看着他。

    他这厢扯着嗓子哇哇大哭起来,红鸾那管他这些,这厢按着他狠狠擦了个遍,连下头的小鸟儿都没有放过,直洗得身下的水变了黑洞洞一盆,这才将他拎起来放到一旁,唬着脸吓他道,

    “不许动,若是敢跑再给你搓一回!”

    宝生吓得倒退两步倒真不敢爬走了,眼睁睁瞧着大姐使唤着几个姐姐将那盆里的水倒掉,又换了新的水进去,

    “过来!”

    红鸾又一把提了他扔进盆里,这一回却是取了早熬好的皂角水倒在头上,重重揉顶上那稀拉拉的几根黄毛,皂角水渗入眼中,激得宝生哇哇大哭,奋气挣扎却是被大姐一巴掌打在脑门儿上头,

    “啪!”

    “老实些……”

    一旁的几个妹子瞧着宝生那额头上的红印子,不由都是一缩脖子,暗暗吞了一口口水,

    “大姐好凶!”

    前头大姐傻着时,家里爹娘护着她们就不敢招惹她,现下她病好了又是一派凶悍的样儿,更加是惹不得了!

    三人见得宝生被按在水中一般揉搓,哭得一张小脸通红,好不易才被放了出来,擦干了身子,也不许他去别处,只能老老实实端坐在那处晒太阳。

    红鸾仔细打量洗干净的宝生,小屁娃儿洗干净倒也是大眼粗眉,一副虎头虎脑的样儿招人喜欢。

    这一头还不待她吩咐三个丫头已是很有眼色,老二也自发自动带了老三和老四过去,也不用红鸾动手,三人打了水把身上弄湿了,这厢互相搓着身子,揉那一头稻草似的黄毛。

    红鸾见她们这般识时务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待到姐弟几个洗干净身子,又借了那洗澡的水把身上的破布揉洗一番,挂在院中晾晒,这太阳便渐渐落了山。

    红鸾又指挥着几个小的烧火,自家则淘米做饭,那米缸放在正屋堂上,打开盖子探头往里一瞧,却是下头黑黄散碎的米粒混着砂粒,浅浅的一层勉强盖了缸底,

    “这家子也是真穷!”

    红鸾把大半个身子钻进去,用手捧了一大把起来,瞧了瞧下头露出来黑黝黝的缸底,犹豫了一下,手指缝儿一松,又漏了一半下去。

    淘好米,水倒了三大瓢下去,又切了两个杨三娘子挖回来的地瓜进去,五个孩子守在灶边一面瞧着锅一面借着火烤干头发。

    红鸾身旁的二丫转头仔细打量着她,轻声道,

    “大姐?”

    红鸾转头瞧她,家里的这几个妹子生得都似杨三娘子,洗干净小脸儿倒也是白白净净,秀眉秀眼的,以后长大的倒也能称得上清秀佳人。

    至于红鸾的样儿却是与穆大、宝生有些相似,五官比一般人都要深邃些,鼻梁又高又挺,眼珠子微微有些发蓝,说不得倒还有些异族的血统。

    这大宁朝自立国以来便是内忧外患,边境纷扰不断,两国交战不绝,百姓也是东迁西进,汉人与各族人等相互交融通婚之事也是不在少数,因而穆大这副模样到了这中原腹地也并不引人注目。

    “何事?”

    红鸾问二丫,二丫瞧了瞧她张了张嘴,半晌没敢说话,一旁的三丫却是心直口快,

    “大姐,二姐是问你,你的傻病当真好了么?”

    二丫听罢回头狠狠瞪了老三一眼,

    “多嘴!”

    家里这些姐妹都是踩着肩膀下来的,一个个只差了一岁不到,三丫更是杨三娘子在前头一个刚生下来两月便怀上的,因而二丫五岁,三丫也是四岁了,四丫三岁。

    几个丫头虽说年纪小小不过一个个倒是十分懂事,说起来也是心酸,穷人家的孩子自来比那衣食不愁的人家多几分沧桑!

    红鸾见状哈哈笑,

    “好了!好了!娘都说了,那仙长的药十分灵验,吃下去病就好了!”

    这时节自是要对外大大宣扬那疯道人的利害,若是让人知晓这傻了五六年的一个丫头,突然之间能说能笑,还会识文断字,若是有些妖精妖怪的话儿传扬出去,自家还活不活了!

    当下还要砸吧砸吧嘴冲着弟妹们叹道,

    “那仙长的药真是顶顶好!吃进嘴里那香味儿……啧啧!你们大姐我只觉得一股清凉自丹田直到百会,又自百会直到涌泉,浑身上下任督二脉打通一气,脑子里立时清明起来!”

    她那知什么百会、涌泉不过是以前请了说书的先生到院子里来说书,听了那么几段江湖侠客行罢了!

    只是光这两句也足能将自家几个光屁股小娃儿唬得一愣一愣的了,当下也是羡慕之极,四丫旁的不知,一听到有吃的那一双眼儿发着光,吞了一口口水问,

    “大姐,那……那仙药……好……好期么?”

第四章 穆家人

    “好吃!好吃!仙长的药自是不同一般!”

    红鸾狠狠点头,

    什么狗屁仙药,那疯道士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听自家亲爹说就是一只烧鸡脑袋,噎得自己翻了白眼。

    偏偏杨三娘子认定了是仙药,听丈夫说起时还连连瞪眼,自腋下给了自家男人一肘子,双手合什连连作揖,

    “仙长爷爷恕罪!仙长爷爷恕罪!”

    这厢好不易大女病好了,可不能得罪了仙长爷爷,若是降下罪来如何得了!

    穆红鸾听罢穆大讲起自己出生之事,心中不由大动,

    “那疯道士行事有些怪异,不过听起来倒真有几分能耐,连我在阴曹地府之中的事儿也能算出来,若真是有本事之人逮着机会求他算一算敬哥儿如今在何方,也免得我苦苦寻找!”

    她这些日子也是隐隐约约听了一些,如今的皇帝燕瞻在临安府里头呆着,前头的皇后留下一位皇子,后头又娶了一位夏皇后,纳了不少嫔妃生下了好几位皇子,也不知这些个皇子年纪多大?那一个才是赵敬托生?

    只是听穆大说那疯道士远在五十里外的南山太虚观,爹娘定不会让她独自前去,自家如今这小身板光凭一双肉脚如何走去?

    现下又是乱世被人半路抱了去卖做奴婢岂不是冤枉?还是老老实实在这家里呆着,待长得大些再想个法子寻过去吧!

    姐妹几人说着话,外头杨三娘子却是同人相携回来,进了这村里没见自家几个小猴子在外头乱跑,心下有些疑惑,

    “二丫……三丫……四丫……”

    一个个挨个儿唤了一遍却是没有答应,拉了一个光屁股娃儿问,那孩子哈哈笑道,

    “被你们家傻大姐逮回去了!”

    杨三娘子一惊忙提了竹篮、捶棒往家里跑,

    老大的病才好,在屋子里关了好几日,今儿怎得会出来管几个小的了?

    回来吱呀推了门,却见自家大大小小的几个崽子正嘻嘻哈哈窝在灶前头,一个个小身子洗得白白净净,老大正逮着老四用断了半截的木梳梳头,

    “嘶!大……大姐……疼……”

    四丫一缩脖子,

    “啪!”

    “别动!”

    穆红鸾在四丫后背上就是一掌,四丫立时老实了,龇牙咧嘴任大姐手脚麻利的扎好了辫子。

    “老大!你这是做甚?”

    杨三娘子过来,穆红鸾回头笑道,

    “娘你回来了,锅里饭好了!”

    杨三娘子掀了盖子瞧里头,果然见锅里的清粥已是熬好了,心里欢喜过来抱了老大,落下泪来,

    “我的儿,你可算是真好了!”

    虽说老大能说能笑了,杨三娘子瞧着她自病好后常常坐在屋子里发呆,那眼珠子也不转一下的样子却是心里发怵,生怕女儿一个眨眼又变回以前呆傻的样儿去,如今老大肯走出屋子,会管教弟妹,烧火做饭了,看来是真好了!

    身旁的几个小的见娘亲抱着大姐哭,忙也凑了过来,宝生更是把个脑袋往两人中间钻,一双小脚不停的乱蹬着,一双小手扑棱着要推开大姐,却被穆红鸾一巴掌拍在光溜溜的屁股上,

    “一边儿去!”

    宝生捂着屁股坐到地上,却是嘴一撇就要扯开嗓子哭起来,被穆红鸾一瞪眼,

    “你若是敢哭,今儿晚上不许吃饭!”

    宝生虽说年纪小,但这吃饭的头等大事却是天生的知晓,当下忙伸手一捂嘴儿,

    “嗝……”

    喉咙里打了一嗝却是生生将那一口气咽了下去,不敢哭了!

    杨三娘子见了笑得不成,

    “好!果然是红妞儿厉害!”

    这混世的魔王虽说年纪小小却仗着是这家中唯一的男丁,父母看重他,因而平日里除了老大不敢欺负,对上其他几位姐姐却是撒泼打滚,哭闹撕打样样都来,现下里有人能治他,杨三娘子自是拍手称好!

    她也不是那惯着孩子的亲娘!

    这穷人家为了生计,老的在外头奔波劳累,家里的孩子们便指望大的能管教弟妹,以前是红妞儿有病现下她好,能管起家来自是顶顶好不过的,她能治住宝生才好呢!

    杨三娘子彻底放下心里的大石头,心下欢喜,便拉着几个孩子进了屋子,翻箱倒柜去寻东西,

    “你们爹爹要待会儿才回,我们且等一等他!”

    将那灶上的火掩了,带着孩子们打开了夫妇二人屋子里的木头箱子。

    他们一路自大同府逃至了太原府原本就不多的值钱玩意儿早就不见了踪影,这箱子里不过是辛苦攒下来的一百来个铜板,还有两截半新不旧的料子,却是前头穆大去城里给人做了几日临工,请宅子里的夫人赏下的。

    杨三娘子取出那块料子在老大身上比划,

    “我们红妞儿大了,也是应做身衣裳才是!”

    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穷人家虽说没有那么多讲究但终归孩子大了,遮体的衣裳还是要有的,穆红鸾低头看身上的料子,细棉的锦江布倒也是软和,许是在库里放得时日太久了,有些褪色泛黄。

    这样的料子要是搁在她以前,只怕是她院子里的下等丫头也不会穿的,寻出来让厨娘做了抹灶台的抹布倒也吸水易干。

    不过现时有这么一块布做衣服已是难得了,这厢二丫几个瞧着她身上那块布料却是眼馋的不行,

    “娘,我也要!”

    四丫仗着年纪小当下便闹起来,二丫、三丫却只是看着咬唇不吱声儿,杨三娘子笑道,

    “待给你们姐姐做了衣裳,便把她的改小了给你们好不好?”

    几个小的一听连连点头,虽说是旧的,但能有衣裳也是欢喜的不成!

    穆红鸾瞧在眼里却是心里一阵阵的发酸,自己前世里虽说是出身女支院,却是吃穿不愁,自家那老鸨娘也是真心疼她,多少好东西端到面前来,她一个不如意还要撂脸子使性子。

    到了这一世,这般穷苦的人家里,这几个小妞儿不过小小的年纪却已是十分懂事,倒比自家幼时强多了!

    当下便道,

    “娘,我不要新衣裳,你给妹妹们做吧!”

    杨三娘子笑着抱了她来亲,

    “好孩子!”

    一旁的宝生最小却是不在乎衣裳,只是恨大姐姐占了娘的怀抱,见状又大叫一声钻了进来,拉着杨三娘子的裙摆就上了膝头,用硬硬的小脑袋顶着大姐的胸口……

    穆红鸾气得伸手拧他脸,

    “一边儿去!”

    宝生被她从娘的膝头上揪了下来,刚要咧开嘴哭转头却见瞧见门口高大的身影,

    “滴……”

    这厢嘴里好不易蹦出一个字儿来,在地上爬得飞快,过去一把抱了亲爹的大腿扯着裤腿儿站了起来,仰着头指着火辣辣的脸蛋儿又指了指穆红鸾就告状,

    “啊……啊……啊……”

    穆大回来见妻女正母慈女孝的搂做一团,瞧着心下欢喜弯腰抱了儿子起来,把手里四指宽,一尺长的肥肉亮给众人瞧,

    “今儿肉铺的张二哥生意不好,倒让我捡了便宜,这么一大块只得四个铜板,今儿我们吃肉!”

    一听说有肉吃,几个孩子立时围了上去,穆红鸾也笑着过去伸手接下穆大手里的肥肉,见这肉颜色有些不正,凑过去闻了闻已是微微有些味了,知必是在案上摆放了一天卖不出去的了。

    穆大见女儿眉头皱起来忙道,

    “这肉只是放得久些倒也是好好的,能吃!”

    这样的天气在外头摆了一日这味儿自是不好闻的,不过这么大块肉若不是放味儿了,那能四个铜板就能买到的!

    杨三娘子自女儿手里接过肉来笑道,

    “无碍,待会儿多洗洗,煮时多添把火就是!”

    拿到外头草棚之中洗净,只割了一小块儿下来煮,剩下那大块没有用盐,只是就了灶里的草木灰给腌了起来,用绳子绑了挂在灶上头就着烟火熏,这么一大块自是要吃好久的。

    这一晚一大家子都是沾了些肉腥,穆大夫妻二人见着五个孩子似那圈里的小猪崽儿一般,个个低头抢食吃的香甜,不由的相视一眼,便是那肉不过在嘴上碰碰,唇上沾些油腻都觉得肚子里已是饱饱的了!

    第二日天未明时穆大便怀揣着一大块杨三娘子早起做的死面烙饼,又喝了两口昨晚剩下的汤水便起身去城门前守候。

    杨三娘子送走了丈夫这才自己匆匆吃了两口,到床前轻声叫老大,

    “红妞儿,红妞儿……”

    穆红鸾睁开眼瞧她,

    “娘……”

    “我昨儿同刘家婶子说好了,要去南面薜家庄子里给人帮厨……”

    穆红鸾看了看天气,应是刚过五更,当下点了点头,

    “娘你去吧!我在家里会照看好弟妹的!”

    杨三娘子低头亲了亲她,

    “好孩子,娘今儿晚上回来给你们带糕吃!”

    去帮厨自是能落些客人吃剩下的东西,主人家也要管饭的。

    穆红鸾翻身下了床,轻声轻脚跟在杨三娘子的身后到门口,

    “仔细关好门!”

    杨三娘子细细叮嘱了女儿几声,如今这世道到处乱得很,这城外村中住得都是流民,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儿每日都有,家中只有几个屁大点儿的孩子,若是让贼人闯进屋来,少了财物是小事,孩子们若是被人虏了去可如何是好!

第五章 催粮草

    她在外头早听说了,北面的辽人最喜这些稚嫩的汉家孩子,常常有那昧了良心的汉人偷偷捉了孩子卖过去的。

    虽说担心却也是为了生计无可奈何,只得千叮万嘱眼瞧着女儿关紧了门户这才转身去了。

    穆红鸾回来重又睡下,却见身旁的二丫睁大了眼瞧她,

    “大姐,爹和娘走了么?”

    “嗯!走了,我们再睡会儿!”

    穆红鸾伸手拍了拍她,看着她又静静睡去,这才打了一个呵欠闭上了眼。

    待到再醒来时却是被四丫给哭醒的,

    “哇!哇哇哇……”

    “怎么了?”

    翻身起来,却见二丫与三丫早爬到了床尾,远远的躲开去,拉开四丫一看见身下湿了一滩,

    “四丫,你尿了?”

    四丫哇哇大哭,

    “不……不……不是我……”

    伸手一指旁边还在呼呼大睡的宝生,却是他尿了床,把四丫都给冲醒了!

    穆红鸾这厢只得一面牵了四丫下床,又和两个妹妹合力把宝生抱下来,这才扯了下头垫的草席,这床是穆大伐了后头山上的松木做的架子,上头搭了一层竹编褡子,又是一层干草,再是杨三娘子用各种碎布缝的垫子。

    宝生这一泡尿却是将下头干草都打湿了,穆红鸾这厢一面让二丫哄着四丫,一面又让三丫盯着被吵醒跟着大哭的宝生。

    自己捏着鼻子提了垫子去洗,后头又把干草抱到外头院子里晾晒,转身又去热了昨晚剩下的汤水给几个弟妹填肚子,这一早上好一通忙活,总算是弄得两个小的不闹了。

    往日里杨三娘子出去做工都是将老大关在屋子里,下头几个小的却是吩咐不能离了村子,只让二丫带着宝生,几个孩子相互照看着在这村子里撒野,因着这村里的人都是这般过活,家家户户都是大的带着小的在外头玩儿,平日里到了这个时辰宝生几个早在外头野了,宝生吃饱了肚子也是呆不住,一双眼净往外头瞅。

    这时趁着大姐没留意,便悄悄儿爬到墙根处溜出去了,几个丫头瞧见了也跟着出去了,待到穆红鸾自里屋出来时院子里已是无人了,她追出去一看却见自家弟妹已是与外头的泥孩子们玩成了一团。

    想了想便搬了一张凳子坐在门前,支着下巴瞧着几个小的,她坐在那处不说话,那小耳朵却是支棱着,耳听得门前小河边上叽叽喳喳的妇人们说着话。

    这些流民虽说来处不同,却都是自那两国交兵之界逃过来的,异族的骑兵如何凶悍,如何杀人如麻,如何将汉家人当做了两脚畜,用铁链传了锁骨穿成一串儿,似牲畜一般赶往那冰天寒地方牧羊放马,老死不能回转故乡等等,众人说起来相互打探着消息,讲起失散的亲人有那流泪不语的,更多的却是一脸木然早已认命。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生而如此,也只能咬牙过下去!

    穆红鸾听在耳中却是心头连动,

    “听她们说来这世道倒是比我来的那处乱得多!”

    前世里赵氏王朝统治百年倒也算得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虽说朝堂之上的有些动荡倒是与平民百姓们无关,自家那女支院虽说生意不算太好,不过那一条花街之上歌舞升平,富商来往倒也是一派盛世景象。

    那小鬼儿讲赵敬有帝王之命,只是这样的世道,便是做了皇族也保不住要被异族攻破都城做阶下之囚。

    想到这处心中不由一叹,

    “他也真是命苦,做帝王也当不了那盛世明君,倒在这处来受苦!”

    暗自叹息一会儿,又想到自家身上,

    “他惨,我比他还惨,沦落到了这处村落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实不是安居的好地方!”

    又听那些妇人道前方战事吃紧,现时节那上头高高坐着的皇帝佬儿燕瞻,却是这大宁朝在位的第六位了。

    只是如今国号虽名延武却没有继承前头大宁开国尚武彪悍之风,历代皇帝武文弄墨的多,使枪耍棍的少。

    皇帝因着太祖兵变起家,便惧怕后人仿效跟随,因而对武将向来忌惮,重文抑武之风盛行,

    汉族百姓个个儒雅知礼少了尚武血气,倒让那周边的异族做大,如今情形已是一发不可收拾,前头有巨鹿关大战令得汉家百万男儿埋骨边疆,令得燕家王朝一蹶不振再无力北伐,只得丢了都城东京与燕云十六州,匆匆逃到南面临安苟延残喘。

    如今异族大军时常骚扰边境,渐有大举入侵之势,便是这太原府也是岌岌可危,朝不保夕……

    穆红鸾听众人说话眉头皱得死紧,

    “若是真有战事,这太原府也不是安全之地,这城边小村更无法保得众人性命!”

    这小村建在山下依水而居,一无遮二无拦,若是真有异族杀来,这一众人除了往那山上逃去便没有别的法子了。

    只是那山中艰苦,无吃无用,如何过得日子?

    为今之计便是要未雨绸缪,趁着战事未起,想法子进入太原府中,有那高墙护卫,官兵抵挡总还是能保一阵子的。

    不过若说是稳当自然还是想法子去临安才是,那里是天子脚下重兵把守,到了那处才算得安全,若是真有朝一日连皇帝佬儿都被拉下了宝座,覆巢之下也无完卵,这些个百姓们自也是逃不了被异族奴役的下场。

    还有……

    去那临安府一是为了一家大小保命,二来那处是皇族所在,自然也是好去寻赵敬的!

    这厢脑子中念头如电转,待得回过神来时,河边洗衣的妇人们早已离开,直起身来看了看日头,却已是日上三竿,忙唤了弟妹们回家……

    如此这般日子悠悠而过一晃三个月过去,却是夏日过去秋收时节,这一日穆大正在那东街处人市之中等着活儿,却见得街面之上一阵骚动,一队队顶盔掼甲的官兵混着那城里的衙役,正奔出城去。

    穆大混在围观的人群之中却是瞧见一个眼熟,瞅了个空子过去叫,

    “张二哥,张二哥!”

    那穿青挂皂,腰叉公平尺的衙役张二保回头见着穆大,

    “哟……穆大,你怎得在这处?”

    穆大瞧了瞧那帮凶神恶煞的官兵凑过去问道,

    “张二哥,这样亮刀亮枪的是要去做甚?”

    张二保应道,

    “今年那帮子挨千刀的提前犯境,朝廷早早下了征粮令,这不……正要下乡去征粮呢!”

    穆大闻言也是一惊,

    “今年怎得这般早!”

    “唉!可不是么!说是那面遭了旱,夏日里水少草稀,牛羊养起来的不到五成,这秋膘都贴不上,到了冬天没法子活了,便早早到我们这处来打谷草了!”

    张二保见队伍已是挪动,忙冲穆大拱了拱手追着大队人马去了,穆大得了消息却是连活儿也不想找了,背了自家的行头便跟着出城的人群之中回了家。

    回到家中见到孩子们,穆红鸾有些诧异,

    “爹爹今儿怎得这般早就回来了?”

    穆大嗯了一声,自是不会把这战事同几岁大的娃儿细说,当下只是道,

    “无有活计便早些回来了!”

    却是等到洗衣裳的杨三娘子回来,两人夫妻多年,她见丈夫脸色便知是有事儿,当下也不吭声,做了饭又催促着孩子们上了床,夫妻二人在另一间屋中睡下吹了灯,在黑暗之中悄声说起了今日见闻,

    “又要兴兵了,却是不知今年的战事是个何种情形!”

    杨三娘子哼一声道,

    “有甚可说的,不过是装模作样打一仗,输了便割地赔银子,赢了便不割地还是赔银子粮食,打来打去还不是百姓遭殃!”

    穆大伸手搂了妻子叹了一口气道,

    “今儿我瞧见张二保带着人下乡收粮,只怕是隔不了几日就要收到我们这处来了!”

    收粮自来都是由远至近,他们这村子里无人有田产,因着是流民却是要被收双倍的粮,没有粮便只能用铜板儿抵缴,这中间又要被衙役的盘剥一些,算起来要缴上三倍的数了!

    当下问,

    “我们存了多少?”

    杨三娘子也是长叹了一口气,再睡不着觉,翻身起来点了灯,让男人举高些照着她从箱子里取了一个布袋出来,这厢倒在桌上细细一数却是有两百又二十三个铜板儿,穆大见状心里稍安,

    “我们一家七人,二丫、三丫、四丫和宝生不到六岁只算做半口,折五口人,一人五十个铜板儿,虽说差些但我与那张二保说得上话,让他少收些应也是能成的!”

    杨三娘子把铜板儿攥得紧紧的,很是不舍,

    “这可是我们攒了一年的……”

    穷苦人家有些家底都是自嘴里抠出来的,每到这秋收时便缴上一回,家底子又被掏空了,年复一年却不知何时是个头!

    穆大知道妻子心思也只得劝她道,

    “缴完了以后再攒就是!”

    杨三娘子心头滴血,恨恨骂,

    “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有活路了!”

    眼看着家里几个孩子一天天儿的大了,许了红妞的衣裳却是迟迟不敢动针线,就是预备着到了秋收赋税时,那布料还能值几个铜板儿,实在不成就拿出去换了!

第六章 数铜板

    正想到老大转头见门口有个小身影,杨三娘子诧异道,

    “红妞儿,怎得还没睡?”

    穆红鸾揉着眼自阴影处出来,她早前见穆大脸色不好便知有事,

    “尿急……”

    装做睡眼朦胧的样子,穆红鸾抬头瞧见桌上的铜板儿便问,

    “爹娘,你们数铜板做甚?”

    穆大见这秋夜凉寒女儿还着单衣过去抱了她到夫妻二人的床上,用被子搭在身上应道,

    “隔几日有收粮税的到村子里来,你管束着弟弟妹妹们不要冲撞了官人,免得被责罚!”

    穆红鸾点了点头问道,

    “爹我们要交粮税么?”

    穆大笑应道,

    “我们没有粮田只能以铜板抵税,这些铜板就是要交的税钱!”

    穆红鸾又问,

    “能不交么?”

    穆大摇头道,

    “这可不成,那官人们一个个凶神恶煞可不是吃素的,若是有敢不交的,便是打板子关牢里,闯入家中搜刮个干净,那时候不交也得交了!”

    穆红鸾闻言眨着眼儿问,

    “有那不交税的么?”

    穆大想了想应道,

    “这朝里定的规矩,百姓税一,流民税二,罪民与奴婢税三,考取功名者无税,若是做了官自是更不必交税了!”

    “那……我们家是流民么?”

    穆大听女儿问询面泛苦色,

    “爹与你娘便是因着战乱而来太原府的流民!”

    这大宁朝开国以来严令百姓无官凭路引不得离居三百里,违者视作流民,不得做工不能入城,除非卖身为奴,否则官府一经抓住便可发配窜边。

    现时战乱频频流民多如麻,官府已是抓不过来,却是不许入城,只将税收加重。穆大与杨三娘子夫妻二人自生下老大后就因着战乱乍起,背井离乡流落他乡到了这太原府中,说起来对儿女们也是有些愧疚,他们夫妻做了流民,孩子们这一生也是流民,除非家里出了一个读书人能考取了功名,否则便是孙辈也要做流民的。

    穆红鸾等得就是他这一句,当下皱眉问道,

    “爹爹我们能不做流民么?”

    杨三娘子也过来搂了女儿叹道,

    “不做流民倒也容易,除非缴上买户钱,一人是一吊铜板,交上了便能落户在太原府中做良民!”

    穆红鸾知晓现时一吊钱便是一百个铜板,家中七人便是七百个铜板,穆氏夫妻累死累活,一家子节衣缩食一年下来省下两吊多一些却是要上缴官府的,吃穿都发愁那还有这买户钱?

    这穆家还是这村中日子过得去的人家,其余人等不说也罢!

    杨三娘子见女儿低下头小脸皱成了一团,也是心疼抱着她亲了一口,哄她道,

    “好孩子红妞儿,夜深了,早些歇了吧!”

    这样的事儿说与孩子也是徒增烦恼,自是应他们夫妻操心的!

    穆大将她抱进床里头,

    “今儿晚上同爹娘睡吧!”

    穆红鸾忙摇了摇头,

    “我大了!”

    虽说身子是个小丫头,内里却是个两世的老鬼如何好意思同爹娘睡在一处,连忙红着脸摇头,杨三娘子见状伸指头一点她的小脑袋,

    “这丫头倒还害羞了呢!”

    这厢却是亲亲热热搂了女儿到里头,穆大跟着上床躺在了外头,

    “今儿晚上就同爹娘一起睡吧!”

    穆红鸾见状也不再推,更何况同爹娘睡自是比跟那几个放屁磨牙半夜还要拳打脚踢的小屁娃儿睡好太多了。

    当下将小身子往床里一滚,人缩进被子里露出一对大眼睛扑闪闪瞧着杨三娘子,

    “娘,你也睡吧!”

    “嗯!”

    杨三娘子挨过来与女儿盖了一床,穆大自己盖一床,杨三娘子伸手轻拍着女儿干瘦的小身子,鼻子里轻轻哼着,穆红鸾小脸儿缩在被子里,被热气一熏那困意便直往上冲,眼皮上下一搭,打了一个哈欠,嘟囔了一句,

    “娘……若是有钱便让爹先做个良民……以后再攒……”

    下头再说什么已是听不清了,杨三娘子怕女儿憋着,将被子给她拉了下来露出那张小脸来,瞧着瞧着不由叹了一口气,冲自家男人说道,

    “红妞儿这样儿倒是仲她祖母!”

    大眼高鼻肤白发黑却是个美人胚子!

    穆大瞧着女儿也是想起了自己的生母来,却是静默不语良久才对杨三娘子道,

    “红妞儿说的对,今年我们缴了税,明年我再勤快些多挣些银子,将自己先买做了良民……”

    “这……这成么?”

    那买户钱都是一家一户按着人头算,倒没听说过一个单买的!

    “试试吧!那张二保我瞧着倒个能交之人,我往后多与他打打交道,想法子与衙门里的师爷搭上话儿,使些银子说不得能成的!”

    这一番动作下来,银子自是要哗哗的往外使,不过想一想若是将自己买了良民却是有大大的好处!

    一来能在城里落脚,二来自己便可去大些的坊里做事,工钱自是比做零活强上不少,更有明年家里缴税也要少些,虽说这开头艰难些但总也有奔头不是,总比这样年复一年,子子孙孙没有出路好上百倍。

    更有……穆大心里也有一份担忧,

    眼看着战事又起,若是朝廷再败退,说不得又要在民间征兵,似他们这些流民便是头一个押到沙场上送死填坑的,虽说自己是个手艺人,混得好落个器械营里混饭吃,但到那时远离妻儿身在边疆,是死是生不知晓,能不能还家也是两说,若是做了良民自然便不能随意的被强征入伍,自己有手艺投靠到那家大户中做个佣工,还能躲了兵役,这才是最好!

    夫妻两人吹熄了灯,躺在床上都是双眼睁睁,却是都无睡意,听着女儿匀称绵长的呼吸,辗转不休直到四更天才睡去。

    待隔几日那张二保果然带了人到这村中,穆大既是心里有了主意,索性这一日便不去上工,天未亮便进了山,足足等到日上三竿才手里提了两条背灰肚白的肥硕野兔回到了家。

    孩子们一见他手里的兔子都是欢呼一声围了上去,

    “爹!肉肉……兔……兔……肉……”

    四丫说着话口水已是流了下来,穆红鸾抬手给了她一个爆栗,

    “尽知道吃!”

    说着话却是过去踮着脚,助穆大将背上的竹篓取了下来,掀开那挡光的布露出里头几个毛茸茸的灰毛团来。

    “小兔子!”

    穆红鸾惊喜的叫一声,几个丫头立时围了过去,那竹篓被姐姐们挡了个严严实实,宝生在外头急得抓耳挠腮,

    “啊……啊……”

    见姐姐们连眼风都不给他一个,当下便把自家的大头当了楔子往那人缝里拱,四丫被他挤得一个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宝生却是一跟头扎到了篓里,

    “小心!”

    穆大伸手一把捞了儿子提起来,

    “这野兔崽子可凶狠着呢!小心挠瞎你的眼!”

    几个小丫头围在那处都不敢伸手,只是瞧着那几团灰毛团嘻嘻笑,穆大道,

    “爹这回进山也是运气好,追着这兔子到了兔子窝,打了两个老的,还有这一窝小的,拿回来瞧瞧能不能养活,若是能养活以后大了也是肉!”

    四丫闻言更是冲自家亲爹傻笑,

    “爹,肉……肉肉!”

    穆大伸手拧了她的脸,

    “我们四丫头最喜欢吃肉,把这窝兔崽子养大了,就有好多肉吃!”

    四丫欢喜的连连点头,

    “好……多肉!”

    穆大吩咐着女儿们道,

    “你们今儿把它们盯好了,这些小东西又野又精,莫让它们跑了,待爹爹先把这两只兔子炖了,空出手来再做个笼子养兔子!”

    “好!”

    女儿们答应着,忙七手八脚抬着那几只小兔子进了堂屋,外头穆大剥了兔皮,将两只兔子打理好后,这才下锅开炖。

    待到张二保带着人进这院子时,只闻到满院的兔肉香,穆大见人来了迎上来笑道,

    “张二哥倒是好口福,我今儿躲懒不出工,到山里捉到了两只兔子,倒是让众位哥哥赶上了!”

    张二保闻言却是笑道,

    “不怕兄弟笑话,你哥哥我这肚子里也是许久未见油水了,今儿却是要厚着脸皮叨扰了!”

    穆大笑道,

    “哥哥说那里话,往日里请也请不来,今儿也是赶巧了!”

    这厢忙将这四个差人请到了堂屋里坐下,穆大嘴里吆喝道,

    “老大,过来给众位世伯们见礼!”

    家里的几个小的平日里在村子里虽说疯得很,但却是没出过世的,见了生人便有些害怕,穆红鸾自是不怵这些,这大大方方上去行礼,那张二保见了红鸾的样儿倒是赞了一声道,

    “这便是兄弟的千金了,倒是个灵巧俊俏的模样!”

    穆大摆手道,

    “乡野丫头上不得台面,还不快去与众位世伯们倒水!”

    穆红鸾领着几个小的给众人倒水后便退了下来,穆红鸾支了几个小的出去玩,自己却是立在堂屋外头悄悄听着。

    这几人便是衙门中人,到这处来收税的,其中一个称张二哥的便是自家爹爹前头几日嘴里念叨之人。

    穆大陪着里头人说不少话,他借口照看灶上,出来见了大女儿守在火边,

    “爹……爹……是想结交那张家的伯父么?”

第七章 野兔肉

    穆大闻言有些诧异的瞧了女儿一眼,

    红妞儿果然是吃过仙药的,倒是比那几个小的更灵光!

    当下点头道,

    “做良民买户籍之事,还要落在这人身上呢!”

    “那不如爹爹给几文钱,女儿到前头打些酒回来如何?”

    这男人家在外头的事儿,谁还有她清楚,二两黄汤下肚便是卖了自己娘老子的都有。

    色是杀人钩,酒是英雄媒!

    多来上那么几回,只要自家亲爹会做人,这事儿便好开口了!

    穆大得了女儿提醒却是一拍脑袋,伸手从腰间摸出八个钱来,想了想又加了四个,

    “去前头马大娘那处打一角酒!”

    “好!”

    穆红鸾捏了铜板就一阵风出了门,一溜烟儿跑到马大娘那处,那马大娘倒是不酿酒,只是男人在城里的酒铺里帮手,求了掌柜的点头,每日里背了一小桶回村里来卖,这时节卖酒只得正店,有那行酒文令才能出售。

    这马大娘的男人也是悄悄做些倒买倒卖的小生意,赚的铜板一半都要上缴给掌柜,虽说赚钱不多却也是个进项,但要偷偷摸摸做才成。

    穆红鸾过去打酒,那马大娘笑得双眼眯成缝儿,

    “红妞儿,你这是家里来了客?”

    红鸾笑眯眯应道,

    “才是不呢!是我爹趁着我娘不在,要悄悄儿喝两口,您可不许给我兑了水!”

    “哪儿能呢!”

    看着那马大娘打了一角酒抱在怀里便往家里去,外头在玩儿的三丫见着了忙过来帮着大姐搬酒,姐妹俩搬了酒回去,家里头穆大已是将肉端上了桌,又配了四个野菜,勉强凑成了一桌,众人见酒来了不由的一阵欢喜。

    张二保笑道,

    “兄弟实在太客气了!”

    别看他们在外头威风,实则这日子也是不好过,在衙门里有老爷上头压着,到手的银子也没有几个,每月里家中虽说勉强过得,但这荤腥也是少见的,更不用说酒水了。到外头收税人人见着都没有好脸,没想到在穆大这处却是有了好招待,这心里对穆大倒多了几分亲近。

    这厢见穆红鸾姐妹立在一旁却是伸手自腰间摸出来两个铜板儿,

    “好妞儿,拿去给弟弟妹妹们买糖吃!”

    穆红鸾双手接过行礼,

    “多谢伯伯!”

    接了铜板儿过去拉了三丫头出来,到灶上掀盖子一看,里头却是留了一些,三丫闻着那扑鼻的肉香,吞了一口口水道,

    “大姐,我们吃么?”

    穆红鸾取了个碗来,又盛了大半出来放到一旁,

    “给娘留些……”

    招呼了弟弟妹妹们回来,几个小的围坐在灶间,一人一块肉的分着,却是指拇大小的肉块,刚刚好五块。

    五人舍不得吃快了,一丝肉都在齿间细细嚼着,穆红鸾又咬了半块给四丫,碗里却被二丫放了半块,三丫见状把自己的又舍了出来给二丫,四丫夹了那半块又给了三丫,

    “四丫,你不吃么?”

    三丫问,四丫撇过脸咽了一口口水,恨恨道,

    “不吃!”

    “真不吃?”

    三丫逗她,四丫恨恨瞪着那草垛中的兔笼子道,

    “兔兔大了,吃大……大碗!”

    姐妹几个都是笑,宝生在一旁抱着碗左右看看,伸手把自己嘴里的那一块拖了一半出来,

    “啊……”

    穆红鸾见那肉上全是他的口水牙印,一脸的嫌弃,

    “不要!”

    宝生又冲着二丫,

    “啊……”

    二丫也往外挪了挪身子,

    “不要!”

    又冲三丫,

    “啊……”

    三丫忙道,

    “我有了!”

    宝生转过头看四丫,却见她把碗一放,人已是一溜烟出去了,其余几个也忙忙把自家碗里的吃完,油嘴儿一抹人都跑了,留下宝生在那处也不嫌弃自家的口水,用手重又塞回了嘴里,嗷嗷叫着追着姐姐们爬了出去。

    待到那张二保一干人酒足饭饱的走时,已是天色将黑,杨三娘子自外头回来见孩子们都在门前呆呆等着她,过来一个个的亲热,

    “今儿爹爹在家,你们可是老实听话?”

    孩子们都笑,三丫捂着嘴儿笑道,

    “娘,爹喝醉了!”

    杨三娘子一听却是嗔怒道,

    “这个没耳信的东西,怎得还喝上酒了!”

    穆大酒量倒是不错,却是个喝了酒要耍酒疯的,一是杨三娘子平日里管教着不让他喝,二是家里无钱,穆大也喝不成。今日里招待那张二保几人,却是耗起了劲头,一不小心过了头。

    穆红鸾见亲娘发怒,却只得讪讪缩到一旁不敢说是自己出的主意,瞧着杨三娘子进了屋,忙溜到窗根下头借着缝儿偷瞧,却见得杨三娘子进了屋伸手去揪那炕上的穆大耳朵

    “没耳信的东西,我说了多少回莫吃酒,前头一回的事儿你都忘了么!”

    若不是前头一回喝醉了酒打了那上门的衙役,得罪了人,被编入工营之中充军,他们夫妻二人如何会逃到这太原府上来,也幸得此时动乱官府也无暇发文海捕,若是不然只怕他们夫妻早被捉拿归案了!

    穆大躺在那处见了自家婆娘回来却是呵呵发笑,任她揪了耳朵,伸手到枕下却是摸出那装铜板的布袋子里来,

    “三……三娘……三娘……你……你瞧……”

    杨三娘子心下狐疑,一面接过一面应道,

    “可是缴了税,短少的那些张二保可是答应抹过了!”

    说着话却觉着入手略重,在手里抖了抖,里头哗哗做响竟是还有不少铜板儿,忙打开来瞧里头,倒在桌上一数却是还有五十来个铜板,当下是又喜又疑,忙伸手推自家男人,

    “他爹,这……这怎得倒还多出来了……不是全缴了都不够么?”

    穆大听了哈哈笑道,

    “那张二哥与几位哥哥果然都是豪爽人,吃酒吃得高兴了,便答应在那老爷面前美言几句,说是家里的娃儿多,实在过得不易,便少了五十个铜板儿!”

    杨三娘子闻言大喜,忙将铜板一个个又收入布袋子里牢牢扎好,入在箱子角落里压好,这才转回身来冲着丈夫笑眯眯道,

    “他爹你吃了酒便好好睡着,我去热了水来给你擦脸!”

    欢欢喜喜出来到了灶前,掀了锅盖里头却有一碗兔肉,一旁四丫趴着灶台眼巴巴瞧着,口水横流,

    “娘……大姐……留……留的……”

    杨三娘子瞧着心里更是高兴,伸手掂了一块给四丫,

    “好孩子吃一块!”

    四丫眼儿似长了钩般直挂在那兔肉上头,却是伸手捂了嘴摇头,

    “娘吃……”

    杨三娘子笑着硬塞了一块进她嘴里,弯下腰悄声道,

    “那四丫悄悄吃一块,娘不同他们讲!”

    四丫喜的一块兔肉包在嘴里也不敢嚼只那么含着,怕姐妹们瞧见转身就往屋里跑。

    杨三娘子笑着烧火做了饭,叫孩子们进屋吃饭却是将一碗兔肉,娘几个分来吃了。

    虽说缴了税但因着手里有了些铜板,虽说不多但总算心里要踏实了不少,这日子还是苦但却总有些盼头的。

    穆红鸾又劝自家爹爹道,

    “那后山处的木头却是不要本钱,爹爹不如砍一棵回来,抽空儿做些木头小凳小椅之类的拿去卖,多少也是进顶的!”

    穆大想了想点头道,

    “倒也使得!”

    这些小东西虽说常见,但做起来也是颇费手脚,只是女儿说的也是对,多少是个进项,倒不拘着能做多少个!

    穆红鸾又点道,

    “爹,您也不必做得太过精巧,取一个结实耐用便是!”

    她前世里做那女支院里的老鸨时,大到建房造屋小到针头线脑都是自己一心操办,因着生意不好更是一个铜板儿也要扳成两个来花,这院子里添置些桌啊凳儿的都是她比过价的,这类事儿自是比穆大通透明白的多。

    虽说世道乱但富人穷人都要过日子,更有这桌椅小凳之类不是那入嘴的吃食,能放能搁,就地取材花些人工做好,能卖就卖不能卖便放着,又不用给饭吃,如何不能做?

    穆大听了大女儿的话这厢果然连着赶了几夜工,却是连那眼都熬红了,做了四把小的,两把大的,第二日一早用麻绳捆了挑在担两头,摇摇晃晃去了城里。

    到了这城里选了一处人来人往之处放下了担子,将东西卸下来摆好,坐在那处等着,眼看着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果然有个老婆子来问,拿起来翻来翻去的看了许久问道,

    “这小凳子倒是做的结实小巧,怎么卖的?”

    穆大偷眼打量她,却见这婆子虽说穿着粗布衣裳,倒是收拾的齐齐整整,头发也是梳得光溜溜没有一丝杂毛,后头用一根银钗别着,耳上也戴了银环,手指甲干干净净的,看她那样儿应是家里有几个钱的。

    当下嗡声嗡气有一点道,

    “小的十五个铜板,大的二十五个铜板!”

    那婆子一听自是要压价的,摇头道,

    “贵了,小的给你八个铜板如何?”

    穆大摇头,

    “一个要做大半宿呢!十二个铜板不能少!”

    那婆子见状却是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了,

    “贵了!”

第八章 疯道士

    那婆子转头就走,穆大垂下眼皮只盯着自己的面前,果然那婆子走了几步又回来了,

    “十个铜板一个!”

    穆大垂头想了想,

    “成!”

    那婆子挑了一个,数了十个铜板给他便走了,穆大捏着那十个铜板却是心里暗喜,

    “没想到倒是比去人家里做工强!”

    去人家中做工虽说多是有顿饭吃,只是结工钱也不过十五六个铜板一日,但这活计也不是日日都有,以后有活便做活,无活便出来卖这些,倒是两头进项,说不得到了年底真还能买一个良民户。

    这厢又守了两个时辰却是到了午日,那婆子竟又回来了,身旁带了几个婆子来。

    几个婆子到这处来叽叽喳喳一通儿讲,却原来都是些在各处大户人家里帮佣洗衣的婆子,买了这矮凳来坐着洗衣,倒也省了腰力。

    这厢又合起伙来同穆大讲价,一个少到了九个铜板,买了剩下的三个小的走,还又订了两把,穆大收了铜板想了想却是退了那前头的婆子一个铜板,

    “即然是妈妈给带了买卖来,自然应是同她们一样才是!”

    那婆子也不客气接了铜板儿道,

    “好小子,倒是个会做人的!”

    同人约好凳子隔几日还是在这处取,穆大也未收人定钱,便欢欢喜喜回转家中了。回来对穆红鸾笑道,

    “不过半日就将那四把小的卖了,红妞儿倒是出的好主意!”

    穆红鸾笑道,

    “这是爹爹的手艺好!”

    待到杨三娘子晚上回来数着铜板也是欢喜笑道,

    “这倒比那做工强!”

    穆大笑道,

    “这也是我们家红妞儿脑子灵光!”

    这厢还说要给他画几个花样子,让照着雕在上头,拿出去说不得还要多卖些价钱!

    杨三娘子闻言喜道,

    “果然是仙长的药灵验,你说红妞儿几时提过笔画过画?现下倒还能描花样子了!”

    夫妻两人早就觉出大女儿的不同,却是只归在那疯道士的半边鸡头上,半点没有往那怪力乱神之处想,又都觉着仙长的药灵光私心里又怕旁人也跟着去求,却是对外头嘴闭的似那蚌壳一般,半点儿不露口风。

    只是说起疯道士,穆大却是想得多些,

    “现下我们手里也有几个铜板了,倒不如买些东西孝敬那道爷去,也亏得他我们家里如今已是好过了不少!”

    杨三娘子一听立时一拍脑门儿,

    “他爹……还是你周到,我倒是将这事儿忘记了,这一回我们带上孩子们都去,正是应好好酬谢道爷的!”

    自从红妞儿病好了,家里倒是一日日的好了起来,别看她人小小的,真是管家理事的好手,家里的几个小的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再不是每日里跟个泥猴儿一般。

    每日里回到家中,里里外外也是收拾的井井有条,那灶上热水热饭预备的好好地,连后头笼子里的兔子都养得肥硕可爱,都是红妞儿会理事!

    夫妇两人定了一家子去南山,虽说不过区区五十里路,于几个小的也算得出远门儿了,只是穆红鸾心下又是兴奋又是忐忑,

    “也不知那疯道士能不能算出敬哥儿在何处?”

    转念头又想起自己来,

    “自家可是没喝那孟婆汤的……都听说道士要收妖除魔,他若是看出来将我当做鬼怪除了可如何是好?”

    担心了几日一家子终是成了行,因着要在外头过夜,杨三娘子有些放心不下家里,这破屋烂房倒也不怕人搬走,只是现下那钱袋子里的一吊铜板儿却是让人不知如何交待,放在家里怕偷了,带在身上怕被抢了。

    穆红鸾知晓了便劝道,

    “娘,钱财惹人眼,不如让爹爹带进城里存到钱庄里头……”

    杨三娘子犹豫道,

    “这……这……这存钱庄里头可是妥当?”

    穷人家出身,身上能余几个铜板儿已是多了,却是从未进过钱庄,只觉着那处是有钱人家的地儿,

    “这一吊钱进去了,能得几个回来?”

    那有人平白给人存放的理儿,一吊钱进去说不得要舍了十个八个的出来!那岂不是要让人肉疼死?

    前一世的钱庄放了钱进去还要生些钱出来的,穆红鸾也不知这一处是不是一样的,自然不敢打了包票,便道,

    “儿也不晓得,不如让爹进城里问问?”

    杨三娘子果然吩咐穆大进城时顺道打听一番,穆大暗中又问过女儿,

    “我们这穷人家可是能进得去?”

    穆红鸾应道,

    “他是开门做生意便是叫花子进去入钱,也要好茶伺候着,爹爹如何进去不得?”

    穆大信了女儿的话,进城向人打听了这城中最大的钱庄是那一个,却是直奔那处去了。

    现下这乱世里各处钱庄生意虽说不好做,但真正能屹立不倒的便定是那靠山硬的,这广源钱庄便是其中一个,穆大进去那店小二瞧他一身下力巴人打扮,心里虽嫌是个小生意,但蚊子虽小也是肉,倒也是依足了规矩给上了一碗茶叶沫子泡的水。

    便是这样穆大已是受宠若惊,忙起身接过,再结结巴巴道明来意,那伙计笑道,

    “客官想来是头一回到我们这处自是不明白这行里的规矩,您且听小的给你细细道来……”

    这厢一通儿讲,却是将穆大说了个两眼冒金星儿,几大碗茶水下去,总算是明白了存钱进这处不用给铜板儿,却还是要倒给铜板儿的,只是他存得少一吊钱存上三个月不过才一个铜板儿。

    便是这样穆大也是十分欢喜了,这厢晃着一个叮当乱响的大肚子便兴冲冲往家里奔,回到家中与杨三娘子一讲,两口子第二日一早趁着天还未亮便躲躲藏藏出了村,赶到城里将那一吊铜板儿换了一张银票回来,却是被杨三娘子仔细缝在了衣服里头。

    因着家里也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拿出手,便索性将那一笼子野兔充做礼品装上借来的牛车,在四丫哇哇的哭声之中一路赶奔了南山。

    因着道路难走,老牛慢步却是摇摇晃晃一日才到了南山脚下,一家人借宿在山脚下的小村中,待到第二日一家人才踩着露水上了山。

    拖家带口上了山顶见到清虚观的大门,却见那小道童早已在那处守着了,穆大忙上前行礼,

    “小道爷!”

    那道童看了看这一家子,一双眼却是定在了装兔子的笼上,四丫见状一双眼瞪得溜圆,死死瞪着他,被杨三娘子一巴掌拍在后脑门上,

    “啪……”

    四丫嘴一瘪刚要哭,被杨三娘子一把捂了嘴,那道童这才垂下眼睑,

    “无量天尊,众位请进!”

    一家人进来照旧还是各殿参拜一番,这才往那后院而去,待到了后头却见得灶间里正有浓烟滚滚而出,穆大一瞧脸色大变,

    “不好……失火了!”

    左右一瞧便见那墙角边的大水缸,忙过去提水,正这时那里头灰头土脸的疯道士钻了出来,一抹红肿的双眼,仰天长出了一口气,

    “真是熏煞我也!”

    穆大提头水两步进去,也是被那浓烟熏得找不着北,这厢眯着眼将水往里头一泼,滋拉拉却是将那灶上的火给扑灭。

    那疯道士揉眼瞧着被四丫紧紧扣住不放的兔笼,杨三娘子忙笑道,

    “前头亏得仙长出手,令得我们家老大病疾全去,如今家里宽生了些,便备上薄礼以谢仙长!”

    这厢忙将带得东西与那一笼野兔奉上,那道长却是指头一点笼里的那窝兔子笑道,

    “罢罢罢!也活该你们命大,那锅都被我烧破了,是吃你们不得了!”

    却是早算出今日有人送肉来开荤,想亲自烧火煮了兔肉吃,却是不慎将那灶间给点着了,杨三娘子见状上来道,

    “仙长不必亲自动手,由奴家来烹饪这兔肉便是!”

    那疯道士摆手,

    “即是火神发怒必也是吃它们不得,罢罢罢,本道爷也算结个善缘!”

    说罢过去将那笼门打开,指头一一点在兔头之上,那些平日里野性的小东西倒也乖觉,老老实实受了疯道士的指头,

    “去吧!去吧!”

    一个个鱼贯自笼中跑出,几个蹦跳便消失在了杂草丛中。

    这厢却不理那放声大哭的四丫,只是对穆氏夫妇笑道,

    “你们的心意我已收下,即是到了此地便住上几日再走吧!”

    却是留了他们住下,杨三娘子自是大喜,忙拉了自家几个孩子过来见礼,

    “这是我那红妞儿,多亏得仙长点化,如今这孩子却是开窍了!”

    疯道士上下打量穆红鸾,原来混浑的双眼却是精光一掠而过,当着众人只是点了点头,

    “好好!”

    瞧向后头几个小的,

    “好好,都是好孩子!”

    杨三娘子伸手将宝生抱了过来问道,

    “仙长您瞧瞧我这孩子以后可是能光宗耀祖?”

    那疯道士伸手一摸宝生的脑门儿,哈哈一笑道,

    “倒是个有福的,听你姐姐们话便是!”

    杨三娘子一听欢喜无限,这厢一家人住在这道观之中,却是吩咐着丈夫去为道爷打水劈柴,自家则是在灶间忙碌做饭。

    几个小的这时节却是无人管束自在这道观之中四处奔跑玩耍,只那穆红鸾趁着无人关注,却是悄悄儿尾随疯道士溜进了偏殿之中。

第九章 收徒弟

    那疯道士过去盘腿坐在殿中蒲团之上,正对着上头的老君口中念念有词。

    穆红鸾进去也跟着跪在了一旁,那疯道士转头瞧她,双眼清明,神情肃然那还半点疯癫的样子?

    当下开口问道,

    “尔乃何人?”

    穆红鸾心头一跳,想了想却是打了一个机锋道,

    “道长法力无边,如何不知我的来历?”

    那疯道士摇头叹道,

    “我先前知你是何人,现下却不知是你何人了?你迟迟不愿投胎差一点儿害了亲生的父母,如今即是来了又为何还挂着前世往事,何不撇个干净,快快活活过这一世?”

    穆红鸾闻言摇头道,

    “心有牵挂,纵使再投胎也是个失心人,仙长倒不如成全奴家,也算得是功德一件!还烦请仙长算一算,我那心心念念之人现下却在何处?”

    那疯道士闻言却是摇头苦笑道,

    “你当贫道真是老君传功么?贫道不过有些微伎俩窥得一丝天道,因是瞧出那杨三娘子身上有一丝因果与帝星牵引,便出了一回手,却那知竟引了你来,贫道如今倒不知是福还是祸,现如今老道天眼尽废,瞧不出来了……瞧不出来了!”

    这时节九州遭劫生灵涂炭,他七年前算出紫薇星上有一丝契机,这才下山去寻机缘,却是遇上了杨三娘子这才出手救人,六年后又引了这穆红鸾回魂,却是没想到引出来这么一位算不出因果,不知于国于民是吉是凶之人,你让他如何不担忧?

    穆红鸾心下失望,却是应道,

    “道长放心,我到此地乃是匡扶帝星而来,必不会害他的!”

    疯道士闻言盯着她瞧了良久却是没有再言语,也不知他心中是信不是不信。

    穆家大小在这山上住了两日,疯道士便赶他们下山去,临走时却是对穆大道,

    “你那大女儿与我有些渊源,我欲收她在膝下做弟子,你可是愿意?”

    穆大一听欢喜的傻了,连连点头哈腰,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却是多话也不会说一句,一旁的穆红鸾心中惊疑不知那疯道士为何有此一举,她知这牛鼻子老道士虽不至将她当做鬼怪,但心里定是对她多有防备的,怎得倒要收她为徒?

    后头杨三娘子却是上来一把按了女儿在地上,

    “还不给你师徒磕头!”

    这厢压着女儿梆梆梆叩了三个响头,便算做是拜了师,疯道士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且跟着家人回去,我这厢安排妥当自会来寻你的!”

    “是!”

    穆红鸾满腹疑惑的跟着家人离去,待到一家人的身影在山间小道之上消失不现,那道童才开口问道,

    “道爷为何要收那小丫头为徒弟,我伺候道爷这么久了,道爷怎得迟迟不愿收我为徒?”

    说完很是愤恨的瞧着他,疯道士一巴掌拍他脑袋上道,

    “你知晓个屁!那丫头命理奇异,又与帝星有牵扯,我也是想了许久才拿的主意!”

    哼!当自家这师父是好拜的么?若不是昨晚自己夜观天象见得帝星阴晦,却有东方紫气隐现只那紫气徘徊似受阴气所阻,一旁却有一颗星晨明亮,只是这颗星又小又亮,红红光光也不知那一方的气运,倒似应在这小丫头身上。

    只可恨自己道疏学浅不能参透,只是这丫头打不得骂不得,更是杀之不得,倒不如收在身边小心看管,一但有变也好想法子应对!

    疯道士打定了主意,大袖一甩却是转身进去了,那道童揉着脑袋气道,

    “收徒便收徒罢,将那笼兔子为何又放了,到嘴的肉可惜了!”

    他们自回转道观不提,那头穆家人又坐上牛车却是赶回家去,杨三娘子坐在牛车上瞧了瞧大女儿,又瞧了瞧几个小的,冲着自家男人叹道,

    “这仙长怎得只收红妞儿,却是没收我们家宝生呢?他不是说我们家宝生是个有福的么?”

    穆大应道,

    “这仙长与红妞儿是自打娘胎里的缘分,能收一个便是好的了!”

    能拜在仙长门下已是大福气了,怎得还要有一个想两个的,不知足!

    杨三娘子闻言叹了一口气,她心里自是明白的,

    现时里那僧道不在官府管辖之列,只要有那度牒做证,报到太原府上便能不纳税不服役,若是门下的正式弟子,还能分得观中产业呢!

    宝生也能入了道门该多好,左右道士也不禁娶妻生子,不似那些和尚要六根清静不能娶妻吃肉,因而杨三娘子却是不怕儿子入道断了家里的香火!

    唉!罢了,谁让自家宝生不是头一个呢,有个红妞儿也是不错的了!

    收拾了心思回转家中,到了家门口众人都是一愣,自外头便能瞧见自家堂屋的大门乃是虚掩着的,

    “走时,明明锁好的!”

    穆大眼见那锁头被扔到一边,当时脸色一变,大踏步进去堆开门,却见得里头东西被翻得一塌糊涂,夫妻二人的屋子里那箱子也被撬开了,里头的几件旧衣服与那几块布料却是被人给偷走了。

    “这……这是遭了贼了……我把你个挨千刀的……”

    杨三娘子见状忙进去捡点自家损失,这厢气急败坏的出来,拉开院门却是一通儿的骂……

    杨三娘子虽说生的秀气,但也是跟着男人走南闯北,在流民堆里混了许多,什么污言秽语不知晓,这厢气往上撞也是顾不得孩子们都在一旁,叉着腰冲着那村子里头人多的地儿便过去,

    “我把你个生儿子没屁眼儿,祖宗坟被扒了的东西……有娘生没爹教的……”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住了这么久那底细也是清楚的,这村子的人有什么手脚,她心里自是有数,过去冲着那面便骂开了。

    众人听在耳中自是明白了怎么回事儿,只是这样的事儿在这村中已是司空见惯,什么人做的,大家伙儿也是心知肚明,当下也是无人劝解,只在那里听杨三娘子骂街,自然也有那眼红穆家日子好过的,在心底里暗暗幸灾乐祸,只有那被骂的却是龟缩在屋子里暗道,

    “晦气!都说她男人在外头能找钱,却那知那屋子里连一个铜板儿都摸不出来,几块烂布只换来五个铜板,倒挨了这一顿骂!”

    心里恨着却也不敢出去回嘴,只在里头等到杨三娘子骂得力歇了,这才回转家中。

    家里穆大与孩子们已是将翻乱的东西收捡好了,穆大关了门冲自家婆娘庆幸道,

    “幸喜听了红妞儿的话把铜板儿存了钱庄,我们那床下头的泥都被人翻出来了!”

    杨三娘子闻言出了一身冷汗,

    “前头我还想在床下挖个坑埋钱呢!”

    这厢连连拍着胸脯,把老大拉着来狠狠亲了一口,

    “还是我们红妞儿有福气!”

    穆红鸾见状忙趁机道,

    “爹、娘,我们还是想法子进城去吧,这村子里住不得了!”

    这村子里鱼龙混杂,又无郭无墙,若是真打起仗,头一个遭殃的便是流民!

    穆大闻言连连点头,

    “好好!我们听红妞儿的,爹爹多赶些工多赚些银子……”

    自此一家人在这村中更是关紧门户小心度日,穆大夫妻两人也是日夜操劳只盼能存够了买户钱,能搬到城里住不再与一帮流民为伍。

    转眼又过了三月,有一日那疯道士却是来敲了穆家门,此时白日只得穆红鸾在家中,爹娘在外做活,家里几个小的出去疯玩儿,只她在家中无事倒是将前世绣花的手艺捡了起来。

    说起来穆红鸾前世的老娘也是将她当了大家的闺秀来养,这琴棋书画,刺绣、烹饪倒也是一一学过,虽说不甚精通但也能勉强拿得出手来。

    穆红鸾看这家中贫苦自己也将那刺绣重又拾起来做,绣个帕子、荷包拿出去卖倒也有给家里贴些家用,穆大夫妻对她这样异于常人之事早就司空见惯,只吩咐家里小的不要往外说去。

    今日正遇上她在家中用那捡来的碎布练手,只听得外头似有异响传来,抬头一看却见院子里站了一个人,

    “是你!”

    那疯道士一身脏兮兮的道袍,腰上挂了一个酒葫芦却是冲着她笑眯眯道,

    “你倒是个警觉的!”

    说着话冲穆红鸾招招手,穆红鸾出来想了想还是冲他施了一礼,不情不愿的叫一声,

    “……师……父!”

    “嗯!”

    疯道士满意的点了点头,

    “倒还算是知礼的丫头!”

    穆红鸾冲他翻了翻白眼道,

    “徒儿虽说不知师父为何收我为徒,不过总算是叩过头的,这礼师父也是受得的!”

    疯道士闻言哈哈大笑,

    “好好好!你虽说来历不明但现下瞧来倒也是个心性纯良的……”

    疯道士说着话却是自那怀中取出一本小小的金册来道,

    “你如今已是道门中人,不必再有缴税于你们家倒也算喜事一件!”

    穆红鸾接在手中也是毕恭毕敬又行了一礼,

    “多谢师父!”

    不管这老道士对自己是何居心,但这番作为确是为家中省了银钱,自己做了这家女儿确也是要多谢他的!

第十章 无癫道

    疯道士见她虽说不愿但也知轻重好歹,对她倒也是放下了不少心来,神色也和缓了不少,当下又道,

    “你即入我门下,师尊的名讳却是要告诉你的,你切记了……”

    穆红鸾当下眼观鼻鼻观心,肃然低头,

    “谨尊师父教诲!”

    “你师父我乃是哀崂山正阳门下弟子,道号无癫,俗家却是姓燕的,上君下乐,乃是东京人士……”

    疯道士草草讲了自家出身来历,穆红鸾闻言心中一动,

    “师父姓燕,莫非与那皇帝有什么瓜葛?”

    只是这话放在心里却是没有问出口,无癫道士将那度牒将到了她手中道,

    “这上头有你的道号……”

    穆红鸾打开一看却见上头细细写了自己姓甚名谁,籍贯出身,年纪大小,是男是女,于何年何月拜入了道教正阳门下无癫真人名下,道号叫做个长真。

    无癫道人对她道,

    “为你取号长真便是望你能长保一颗纯真道心,戒痴戒妄,无人无我!”

    穆红鸾听着却是在心中暗翻白眼,

    “这老道士心里定还是觉着自己是个妖孽,便是起个道号都在点醒我!”

    当着面却是点了点头,

    左右自家得了实惠,随你起什么道号都成!

    那疯道士又上下打量她问道,

    “你近日可是心神不宁,难眠多梦,头痛体虚?”

    穆红鸾连连点头,

    “师父真神人也!”

    无癫道士摇头道,

    “我前头见你便知你有这毛病,这也怪你自家,应投胎时不好好投胎,至使三魂六魄未在母体之中细细温养,才至如今有这病症,若是应对不好只怕要终身受此疾折磨……”

    穆红鸾暗想,

    “这牛鼻子老道果然有些道行,这毛病我也从未与人说过,只当是家穷前头又是傻的,父母养得不好所至,只当以后多吃多睡补回来便成,现下看来竟是自己前头种下的因!”

    无癫从怀中摸出一本小册来,

    “你可是识字?这处有一门道家的清心经教给你,你每日勤加练习,于你有大大的好处!”

    说到这处穆红鸾一双眼才是闪闪发起光来,

    “师父,这清心经是做什么的?可是能惩奸除恶,纵横江湖!”

    这类的话本儿她却是听了不少,那些个江湖上的女侠一个个手持三尺青锋剑,三山五岳,五湖四海全数走遍,劫富济贫,扶弱除强,好不威风!

    无癫道士闻言却是白眼一翻,

    “想得美,不过让你打坐练气,去病防身,能延年易寿罢了!”

    见自家徒弟很是失望的样儿,伸手拍她额头,

    “你体虚神浮,便是教你武功也练不了!还未学会走便想跑了!”

    穆红鸾听他所言似是并未断了自己学武之路,忙喜道,

    “师父教训的是,待得徒弟会走后再学跑就是!”

    不但要跑还要飞呢!

    无癫道士这才传了她口决与打坐的手势,见穆红鸾都一一记住,那无癫道人才道,

    “我十日之后再来看你!”

    穆红鸾点头答应,行礼目送他跃出墙去消失不见。

    穆红鸾坐在这处却是将那口决又在心里默了一遍,心中暗道,

    “这牛鼻子老道说不得是那皇族中人,若将他哄好了以后寻敬哥儿还要多个助力,看他样子身手很是厉害,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便无声无息的腾起身来……”

    她瞧着却是十分眼热,心中暗道,

    “不如想个法子哄得那老道士教了给我,左右已是给他叩了头,叫了一声师父,不想法子掏点儿压箱底的功夫出来,岂不是亏了?”

    更有以后若是有一身功夫,不也能更好的匡扶敬哥儿么?

    在心里暗暗拿定主意,却是将那道士教的清心经练了起来。

    待到天黑时穆氏夫妇回来,一见穆红鸾那度牒都是十分欢喜,杨三娘子不识字但那上头官府烫金的大印却是知道的,当下抱着老大笑道,

    “我们家红妞儿这下子可不归官府管了!”

    红妞儿已是在官府那处上了册子,以后家里又少了一人的赋税,待得自己与他爹再挣上两年,便能将家里人都带进城里去了!

    穆大见妻女欢喜自家也是从怀里摸出来钱袋子,当着全家的面倒在桌上,哗啦啦一阵乱响一桌子的铜板儿乱滚,一家子手忙脚乱捡起来数,却是足足有五十个铜板多,杨三娘子喜道,

    “怎得今日如此之多?”

    穆大笑道,

    “在城北那处新搬来了一家姓李的人家,却是个大户,他们来的匆忙自家的家什没有运来,又嫌原来那家的不好,便索性请人去现打,那王婆子知道了消息特地来告诉我的,我今儿去试了工,这是定钱!”

    杨三娘子欢喜不已忙道,

    “那是要多谢王妈妈才是!”

    这说的王婆子就是前头买穆大小凳那位,几个婆子成日里走街串巷给各处大户人家浣洗衣衫,那消息自是灵通,又有时时在城中与穆大碰上,一来二去却也是熟悉了,穆大这人虽说嘴拙憨笨,却是个外粗内细的,遇上几个婆子手里的衣裳收得多了,便接过来帮手搬运一回,这些个婆子也喜欢他憨厚勤快,这一回听到了消息自然便告之于他,倒也算得是穆大平日会处事结的善缘。

    杨三娘子将这五十个铜板与前头一阵子攒下的铜板放在一处数了数,

    “明儿进城再将这一吊钱存入钱庄之中!”

    转头对孩子们欣喜笑道,

    “再等上一阵子,我们一家子便能进城里去住了!”

    家里这些小的长这么大也是没有进过城,不过每日里听村里大人闲谈,说起那城里倒似个无比美好的所在,今儿听娘这么一说自然也是欢喜了起来。

    四丫问,

    “娘,城里有好吃的么?”

    杨三娘子笑着应道,

    “那城里好吃的东西自是有的!”

    几个小的立时眼中一亮纷纷咧着嘴儿笑,一旁的穆红鸾却是提点道,

    “今儿爹和娘说的话,你们可不许到外说去,让人知晓了我们便去不成了!晓得么?”

    一句话点醒了杨三娘子,这家里日子算得村里好过些的,前头已是招人惦记若是孩子们再到外头说漏了嘴,那岂不是给家里招祸么?

    当下唬着脸再三告诫几个小的,末了又叮嘱老大,

    “瞧好你弟弟妹妹,可不许在外头说!”

    见几个孩子都乖乖听话点头,一家人自上床睡觉不提。

    第二日那穆大便去上工了,这一家的活计却是几个木匠分摊着做,要做上足足两月,说好了每日里管饭,待完工之后有十两银子拿的,这工钱真正是难得的丰厚,穆大自是不敢懈怠,一早便去了那城门前等候,待到城门打开便忙进去直奔李家宅子而来。

    这李家人也知因着何事匆促搬来这太原府,显是富贵惯了的人家,到这处也不吝惜银子,花了大价钱买下旁人的旧宅子,一家子先挤在后头一个小院子里,请了一众的工匠来做家具刷墙,重新铺院子里的石头,种花栽草……

    这一番手脚弄下来倒是比那建新宅子也差不了多少,只是粉内墙不弄那外头的,留着斑驳的墙面给外头人瞧。

    穆大过来也是瞧出了门道,知晓这是因着世道混乱富贵人家如今都是讲究财不露白,里头如何富丽堂皇,外头却是半点儿不显的。

    进去有那管事的守着,穆大去报了名号,那管事的点头道,

    “即是做木工活计的,到后头寻那李二管事的说话!”

    穆大依言过去寻那李二,果然有一个生得白白胖胖,中等个子的管事正立在院子里头与人说话,穆大拿了东西恭敬立在一旁等他与人说完,这才上前去行礼道,

    “可是李二管事的,小的叫做穆大乃是做木工的!”

    那李二转头上下瞧了瞧他点头道,

    “好!你跟我来!”

    从小院子进去,里头豁然开朗,却是后花园特意清出来一块地儿给他们做木工活计,李二指了这处道,

    “你来得早便先挑一处摆弄得开的地方!”

    穆大却是没占那正当中的,自己挑了一处靠墙的,过去将自己吃饭的家伙什儿都摆开,李二瞧他那架式甚是熟练,从容自信的样儿倒是真手艺人,当下暗暗点头道,

    “这院子里的家具都是重新打做,老爷与夫人那院子里的便由你来做吧!”

    说罢吩咐人将那图样拿了出来,穆大接在手中心下暗喜,

    “做老爷与夫人的自是最好,若是做好了说不得还有赏在后头……”

    心知是那李二看顾自己,当下忙连连道谢,那李二摆手道,

    “罢了!你好生做活便是!”

    交待几句转身出去,留下穆大在那处勤恳做活,隔了不多久又有人进来,却是一个姓魏,一个姓杨的木匠,两人进来见穆大已是吭哧吭哧的做得头上冒烟儿,当下也是摆出家伙什儿来卖力干活。

    到了午时这家人派了两个健壮的家丁抬了至胸口高的饭桶进来,后头又四个婆子抬了热气腾腾的两个木头盆子,一盆是香喷喷拇指头大的肉块儿滋滋冒油,一盆是青油油炒的素菜,都是难得吃到的。

    众人见了心下暗喜,咽了咽口水,耳听得管事的招呼,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洗手吃饭。

    那李二见众人吃得狼吞虎咽,双手负在身后挺胸抬头扬声道,

    “诸位,今儿是家里的老爷发下话来,说是若是做的话儿好,每日里都是有肉吃的……诸位多卖力吧!”

    众人轰然答应了一声,果然做起活儿来更是尽心……

第十一章 打贼人

    穆大在城中安心做活,每日里有吃有拿倒是得了一桩好活儿,又说那杨三娘子也是自那王婆子口中得知在这城里大户人家里洗衣,却是比旁的多挣上一文一件,只是那大户人家的衣裳多是些绫罗绸缎,洗时却要更精心才成。

    杨三娘子这厢有心借着王婆子进城做活,又因着前头帮了自家男人一回,对王婆子也是多有亲***日里带着山上捡的蘑菇,挖的鲜笋送她,果然哄得王婆子带着自己进城洗衣去了。

    如此这般大人都进城里做事,家里的事儿却是都交给了穆红鸾,穆红鸾管着下头那几个弟妹却是得心应手,无事时抽空儿练那疯道士给自己的清心决,这清心决乃是道家的至典,专给人清心平气之用,疯道士见自家徒弟是个性子泼辣的,生怕她将前世的戾气带到今世,于人与己不利,这才让她练了清心决也算得是用心良苦!

    穆红鸾也是不知这门功夫厉害,心中暗想,

    “每日里干坐,吐气玩儿有什么用处!”

    不过穆红鸾现下外表瞧着是几岁的娃儿,实际却是比自家亲娘还要大些,每日里除了摸些针线便是盯着弟妹们玩耍,左右无事练一练倒也无妨。

    这厢可有可无的练着,初始时盘腿儿坐在那处连一柱香也撑不了,不是双眼一闭便睡了过去,便是腰酸腿麻,人也东倒西歪,到了后头练着练着,又有无癫每十日过来指教,练了约有三月倒是练出味儿来了,渐渐从那一呼一吸之间窥到了一丝天地灵气,脑袋也痛得少了,身子也强壮了不少。

    穆红鸾这才知晓得了好处,才真正用心练了!

    这一日穆大与杨三娘子都在外头,天黑了也没有回来,穆红鸾将几个弟妹喂饱,又吆喝着他们上了床,眼瞧着一个个闭眼睡去,自己便在窗前盘腿坐下,一面打坐一面等父母回家。

    她坐在这处练习呼吸吐纳之术,如今她这吐纳之功也是有些小成,一口气缓缓吸入在五脏六腑之中行转一周,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才会吐出来。

    她坐在那处一动不动,双眼半睁半阖,虽说眼中瞧不见东西,但一双耳却是灵到了极点,在这静悄悄的夜里,只听见床上弟妹们绵长的呼吸之声,还有外头隐隐传来的狗吠之声……

    正这时,墙外隐隐传来沙沙的脚步声,穆红鸾眉头一皱,缓缓睁开了眼,又压低了呼吸静静听着,近门处似有人走动,却不似那路过之人。

    又听那响动隐隐绰绰就在自家墙外,断断续续倒不似父母回来的声音,

    “难道是……有贼?”

    穆红鸾思及此处立时睁开双眼,借着对这室内熟悉,摸黑儿到了堂屋门前一伸手自一旁摸到那根顶门杠来,因着父母未归,门上只上了栓却没有顶上杠。

    那门杠手腕粗细被她双手紧紧握住,只听得院中声响传来,有人翻墙进来了!

    穆家这院墙不过用石块垒了半人高,成年男子用手压住轻轻一跃便可翻过。

    外头人影脚下不停进了堂屋门外,悉悉索索声传来,自那门缝之中伸进来一把薄薄的匕首,一点点往上挪动,碰到门栓便轻轻用力,细微微声响,那门栓便被向上挑起,再往外头一顶,那门栓便脱开来,被匕首接着一点点的落下来,这手脚看来是惯偷!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有一道细瘦的人影闪了进来,这厢借着外头照进来的月光却是左右看了看,穆红鸾小身子缩在门旁,紧紧贴着墙屏住呼吸,那人并未发现她。

    却见那人似是十分熟悉这家中布置,也不去孩子们的房里,却是迳直往那穆大夫妇的房中摸去。

    穆红鸾静静跟在后头,一双眼只死死盯着他的后脑勺儿,待到那人迈步进了穆大的房间,自己也提脚悄悄站在门槛之上,这厢平添了几分高度,又双腿用力一蹬,人便携着棍子高高跃起,

    “呼……”

    “砰……”

    一记声响,那榆木做的顶门杠正正呼到那人后脑之上,那人只觉得后脑一痛,两耳嗡一声响,后脑痛得立时要裂开一般,

    “哎呀……”

    一声转过身来,却又觉下头一疼,第二棍正正打在他两腿中间儿,穆红鸾是什么人?自是知晓男人那处最怕挨打,这一下是又准又狠!

    “妈呀……”

    那人挨得结实,惨叫一声立时翻身倒地,穆红鸾咬着牙憋着狠,双手抡圆了呼一声又是一棍照着打下去,这下也不知打在了他那处,

    “噗……”

    这一下那人竟是连声儿也叫不出来了,穆红鸾打红了眼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气儿的乱敲乱打,这么一通下来,那贼人实在受不住便昏了过去。

    “呼呼呼……”

    穆红鸾见他渐渐不再动弹,这才喘着粗气停下手来,依在墙边歇了好一会儿,扔了手里的棍子,一双手抬起来却是有些发麻,不由心中暗道,

    “还是这身子太过弱小,若是放在前世里,老娘再抡上十几棍也未必喊累的!”

    她却是不知自己这身子底子薄得很!也亏得那疯道士的清心决让她日练夜练有了些功底,若是不然今儿这一回也不知谁打了谁呢!

    这厢过去点燃了桌上的油灯一照地上的人,却是这村子里的癞八,平日里偷鸡摸狗的事儿没有少干,看他这样熟悉样儿说不得上一回偷摸进屋的人就是他!

    想到这处穆红鸾不由又上去踢了他两脚,四下寻了绳子便去绑他,那癞八头上被敲了好几处大包,额头还有一道口子渗着鲜血,看来是伤得不轻,人软在那处似死猪一般。

    穆红鸾心知他虽瘦小但终究是成年的男子,自己也是搬不动的,当下取了三截绳子,一截绑脚,一截绑手还有一截打了一个圈儿套在了脖子上头,预备着他若是醒过来便在后头勒紧他的脖子!

    自己却是拿了棍子坐在他后头守着,这一守便又是半个时辰,其间那癞八果然哼哼唧唧醒过来一回,却是被穆红鸾一靳绳子,靳得他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死过去,喉头之中嗝一声,两眼翻了白。

    穆红鸾忙伸手探了探他鼻息,觉着还有气儿,便放下心来,

    “莫要将人打死了,倒是不好处置!”

    她可是老鸨出身什么样儿的事没有见过?

    这小贼入户抓着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以前用银子供着官老爷们,这类人打死打伤官府不过问询一番便不了了之,不过现下他们一家子可是流民,官府不会偏袒他们,若是这癞八那寡妇泼辣娘再闹一闹,说不得自家爹爹还要倒吃挂落,自是不能将人打死了!

    心中暗暗想道,

    “这世道太乱,这家里又太穷,无依无靠只能靠自己,看来还是要有一技防身才好,下一回那牛鼻子老道来,终是要想法子从他手里掏点儿东西出来!”

    一面脑子电转,一面等着自家爹娘回来,耳听得外头门户声响,有脚步声响起,来人许是见着房里亮着灯便出声叫道,

    “红妞儿?”

    正是穆大的声音,穆红鸾应声道,

    “爹,我在这处!”

    外头穆大与杨三娘子撩了挡门的帘子里来,见着地上的人却是吓了一跳,杨三娘子忙过去打量自家女儿,

    “红妞儿!老大……这是怎么回事儿?”

    穆红鸾一扬手里的棍子,

    “这癞八想入室行窃被女儿发觉了,便趁他不备在后头来了几棍!”

    穆大这厢神色阴沉的过来,用脚踢了踢他,

    “死了没有?”

    穆红鸾摇头道,

    “没死,被我打昏了!”

    穆大是知晓这癞八的,带着一个寡妇娘逃难至此本是可怜之人,只可恨他成日里正事不做,专干那偷鸡摸狗的勾当,这村子里不是东家没了鸡,就是西家少了粮,只是这癞八手脚利索竟是一回也没有被人逮着,有那疑心的去寻他讨说法,遇上他那泼辣至极的寡妇娘反倒要被骂个狗血淋头回来,一时间这一村人竟奈何他不得,只得自家小心门户防着这癞八。

    却是没想到这一回竟被自家女儿逮了个正着,穆大冷笑道,

    “这一回还看那癞大娘如何说法!”

    这赖八娘俩本姓却是无人知晓,只是人人厌恶他们,便都叫他癞八,癞大娘!

    穆红鸾应道,

    “爹,那癞大娘端得泼辣蛮横,不讲道理,我将他儿子打伤,你再送回去,说不得她给你来个抵死不认,倒要你赔银子,岂不成了麻烦事儿?”

    穆大闻言皱起了眉头,

    “不然,去报官如何?”

    杨三娘子应道,

    “我们这流民村里的事儿官府几时管过,闹得大了不过各打五十大板,我们有理倒变无理,倒惹上一身骚!倒不如使银子给张二保?”

    穆红鸾摇头道,

    “为了他使银子犯不着!”

    好不易攒起来的银子,何必为他破费!

    想了想应道,

    “他进来时屋子里漆黑一片,我打昏他时,他也没瞧见我是谁,不如将他扔到山里去,是死是活碍不着我们,便是活着回来谅他也不敢来寻我们麻烦!”

    他要是敢说是入室行窃被打,只怕这村里被他盗过的人家便都要去寻他的晦气了!

第十二章 出口气

    穆大闻言点头,

    “好!便这么办!”

    当下弯腰一伸手抓了那癞八的腰带将他提了起来便要往外走,穆红鸾想了想叫道,

    “爹……你把他衣裳裤子全扒了,再掏一掏他身上有没有银子,我估摸着前头我们家失窃就是他干的!”

    穆红鸾冲着那地上的癞八冷冷一笑,

    老娘是那会吃亏的主儿么?

    前头偷了我们家的都给我吐出来,上一回甜头没有尝够了,倒有胆再来!似这种癞皮狗放在前世里早被她打死了!

    杨三娘子闻言连连点头恨恨道,

    “定是他,前头我去他门前骂,他那寡妇娘也不见出来应声,定是心虚呢!”

    其实那癞大娘怎会心虚?她是去了外头没在家里,若是不然定要出来与杨三娘子大战三百回合的!

    穆大应了一声提着癞八出来便往那山上走,趁黑走了足足有二里地这才放下人来,将他的腰带解了,衣裳裤子脱了个一干二净,竟然真给摸了一两碎银子出来,当下揣进怀里,把衣裳往山沟中一扔,看了一眼开始哼唧的癞八,这才转身离开了。

    他回到家中,一家人照旧睡觉不提,却说天刚亮时就听到那癞大娘一声尖叫,

    “我的儿啊……这……这……日子是过不成了!杀千刀的!老娘不活啦!”

    那哭声却是响彻了个整个村子,众人纷纷起身开门来瞧,穆大与杨三娘子知晓原由,心中暗自畅快,这厢也披了衣裳装做混然不知,过来时人已围了一圈在那癞大家门前,穆大仗着身子高大护着自家婆娘挤进去,果然见那癞大娘抱着青头肿脸,血刺啦乎的癞八在哭。

    那癞八被穆大扔在山中,如今天冷山中露重,癞八生生被冻醒了挣扎着起来,却是头昏目眩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再仔细一看,竟是这密林深处,狼嚎枭啼立时惊出一身冷汗来,

    “我……我怎么到了山里!”

    这山里一到夜里豺狼虎豹出没,自家这小身板儿还不够人塞牙!

    这厢见得四面绿莹莹鬼眼晃晃,呼啸啸狼叫声声,吓得他跌跌撞撞寻到一棵树上,艰难往上爬去,在那树干之上又惧又怕又痛又疼,好不易牙关打架熬过了一夜,待到天亮时下树却是手软脚软,脑疼身子疼,这么摔将下来,一条左腿立时折了……

    一路哭嚎着半走半爬,半蹭半拖回到了村中,敲开了家门自家那老娘一见,立时咧大了嘴一口没上来差点儿晕了过去,回过神来便搂着他大声的哭嚎起来。

    “我的儿,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呜呜……呜呜呜……你让娘下半辈子怎么活……呜呜……呜呜呜……索性跟着你一起去了吧!”

    众人被惊动都来看,却是一个个暗暗幸灾乐祸,有那做好人的上前去劝道,

    “癞大娘,这时节还是暂住了伤心,请了郎中过来瞧瞧才是正经!”

    癞八现下衣裳都没穿一件,那条伤腿更是看得清楚,怪模怪样的扭着,早已是肿得山高。

    杨三娘子见了忙转过头去,几个面嫩的妇人都退了出来,倒有那面皮厚的不但在一旁瞧得仔细,更有那私下里暗暗指指点点,挤眉弄眼,捂嘴儿偷笑的。

    这癞八娘俩平日招人恨,现下见他吃了亏个个都暗中欢喜。

    癞大娘这时也顾不得这些,抱着儿子一面抹眼泪一面骂道,

    “你们一个个不用来这么假好心!你当老娘不知晓你们只怕早在心里乐开花儿了!定是你们合着伙儿来害我的儿……千刀万剐,断子绝孙的货,不得好死……”

    这厢却是污言秽语骂个不停,众人听在耳里脸上都有些不好看了……

    左右是自家出了气,穆大听了她骂却是脸皮都不抖一下,杨三娘子在外头听见了心里便不爽快,低低应道,

    “自家儿子不是一个东西,说不得是在外头得罪了人,被人下黑手打了吧!”

    这话一出众人心下点头,有人也是应道,

    “就是,依他平日里干的勾当,说不得便是偷东西失了手被人打一顿扔进了山里,现下还有脸哭,没打死都不错了!”

    众人闻言更是议论纷纷,倒是一句话说的杨三娘子心里一跳,忙踮脚朝自家男人看去,穆大立在那处双手抱胸,面上半点儿不显,只听这村里年长的人皱眉喝道,

    “癞家的你少在这处号丧,还不快把你儿子弄进屋去,少在这处丢人现眼了,赤身裸体成何体统!”

    这厢点了穆大和身旁的汉子上去搭手,将癞八一个抬头,一个抓脚送入了屋中,往他那床上一搭,便转身退了出来,穆大出来冲自家婆娘使了一个眼色,两公婆这才相携回了自家那院子。

    回来杨三娘子把门一关却是噗嗤笑出了声,见自家男人转头瞧她,忙捂了嘴还是忍不住笑,

    “还咒旁人断子绝孙,也不瞧瞧他儿子那样儿中用不中用……”

    那小溜丢的一坨,跟半截地虫似的……

    穆大闻言脸都黑了,瞪了她一眼,

    “你倒是看得仔细!”

    这村子里呆不得了,瞧瞧自家婆娘跟着那些没皮没臊的泼妇都学了些什么,男人光身子也敢看了!

    还待训斥几句,转头见孩子们自屋子里迎了出来,忙又瞪了自家婆娘一眼,杨三娘子才不怕他呢,敛了笑过去拉了孩子们,

    “今儿娘给你们做饼吃!”

    孩子们闻言立时欢喜了起来,宝生在下头抱着杨三娘子的大腿,却是缠着不放,

    “啊……啊……娘……娘……”

    他一日日长大嘴里也能蹦些字儿出来了!

    穆大弯腰抱了儿子起来,留了老大与老二在灶前帮手,带着老三、老四进去。

    穆红鸾听外头动静便知晓是那事儿发了,当下很是幸灾乐祸的问道,

    “娘,那癞八现下如何?”

    她一问,杨三娘子又想起来前头瞧见得一幕,不由噗嗤又是一笑,伸手一点老大的额头,

    “小孩子家家的,怎得这么手狠!”

    穆红鸾撅嘴嘟囔道,

    “我这还是好的,若是遇上以前……”

    一旁的二丫耳尖忙问,

    “大姐,以前……你说以前怎么着?”

    穆红鸾自知失言忙睁大了眼一脸无辜道,

    “什么以前……我几时说了以前……我这是说……我还让了手呢!”

    杨三娘子见状忙打她,

    “你还长本事了,这事儿可不许在外头去讲!”

    见一旁二女儿一脸懵懂,忙又叮嘱道,

    “老二也不许往说去!”

    二丫老老实实点头,却是心道,

    “我也不知是何事,往外说什么呀!”

    心里隐隐猜到那癞八被人打只怕跟自家大姐有关!

    那癞八脑袋上的伤倒是还好,只是那处的伤却实在有些狠,好几日过去也只能在床上蜷缩着身子,不敢站起来!

    忆起前头晚上的事儿,心知是挨了穆家的闷棍,只是他有口难言,连自家的亲娘也不敢说,生怕她老人家一个脑热去寻人晦气,到时闹得这村子里人人都知晓了,事儿捅明了只怕连这处也呆不下去。

    这厢暗暗怀恨在心,却是寻着机会一心要找回来。

    那头穆大与杨三娘子仍是每日入城做活,只是那杨三娘子却不敢再似以前般晚归,宁愿少挣些铜板也要早早回家守着孩子们,这样一来倒是把穆红鸾闲了下来,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儿每日里只知瞎玩,依她的性子又不耐烦整日绣花,便索性对杨三娘子要练师父教的道术,哄得那杨三娘子一愣一愣的,果然管教着几个小的不来烦她。

    穆红鸾练这清心决却是越练越发觉着好,

    “看来那疯道士虽说疑我,但功法倒是没有藏私,这东西即能清心又能健体,只不知几时能跟他学上几手,飞檐走墙,登高攀顶必是不在话下的!”

    想到这处却是有些盼那疯道士来了。

    这一回十日之期到了,那无癫道士果然半夜来寻她,却是自那窗缝之中弹了一个小石子,将穆红鸾打醒,穆红鸾翻身起来见窗外人影绰绰,仔细一看是那疯道士干瘦的身影。

    当下忙下床悄悄溜了出去,无癫见她出来,便过来一把薅了她的后颈,手上微微一用力,穆红鸾顿时只觉双腿一轻,人就到了半空之中,不过一眨眼就上了墙,那疯道士双腿连动却似在半空之中行走一般,提着她的小身板儿两膀微一分,如那大鹏展翅一般斜斜掠入了密林之中。

    “师父!”

    穆红鸾在半空之中被那冷冷的夜风吹得一个激灵,很是兴奋的瞧着四周,眼瞅着两人飞入密林之中,想了想却是一转身拉着那疯道士的道袍便跪了下来,口中叫道,

    “师父,教我武功!”

    无癫道士被她这么一番举动却是吓了一跳,眯眼瞧她,

    “嘿!小丫头倒是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想学我的武功便知晓下跪叫师父了!”

    前头练那清心决还不情不愿,一脸的不好看,现下倒肯下跪求人了!

    穆红鸾死死拉了他的道袍讪笑道,

    “师父说那里话来,师父教徒弟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么?您即是收了我自是应当教我两下子防身才是,以后我出去旁人问起,也不能坠了师父您老人家的脸面!”

    她早想学他那身武功,前头那癞八入了一回室更是坚定了她学武之心,这世道乱着呢,有武艺防身自是最好不过,入宝山空手而归,我又不是傻!

第十三章 红狐子

    无癫嘿嘿嘿怪笑,伸手拽自己的衣袍,却不防这丫头死死攥着就是不放,无癫恼道,

    “你起来说话!”

    穆红鸾闻言反倒一屁股坐到地上,

    “你不教,我便不起来!”

    无癫作势伸手要去点她肩头穴道,穆红鸾身子一缩,一双小手却是死死揪着不放,扯得老道身子一歪,

    “师父你要打我都成,徒儿我是必不会放手的!”

    无癫大怒低头瞪她,穆红鸾也是抬头瞪她,师徒两人“怒目而视”半晌,穆红鸾瞪着瞪着眼却是鼻子一抽,眼泪下来了,

    “师父,前头我们家里招了贼,要不是徒儿我机警,您老人家如今怕是见不着我了!”

    这厢将前头的事儿细细描绘了一遍,却是要来软的了!那无癫听罢哑然失笑,

    “我怎得听着是那癞八受了大罪!”

    被这小丫头一通儿狠打,不养上一月只怕是走不了路!

    穆红鸾抬手一抹眼泪,见他软硬都不吃,当下便气道,

    “你怎么做人师父的,怎得还胳膊肘往外拐!你做不了人师父还端什么架子!”

    说罢拍拍屁股就要站起来,无癫见状被她气乐了,

    好你个小丫头,翻脸似那翻书似的!

    低头沉思良久,

    “罢!你说的也对,你一个女儿家家的也是应学些手段防身才是!”

    这丫头他也是暗中观察过许久,虽说她来历蹊跷但心性倒还算纯良对穆家大小也算得用心。

    不过性子却急躁了些,若是真与紫薇帝星有瓜葛,以后只怕遇事不少,有一技防身也是好的!不过以她的性子只防身便成,可不能让她练出一身功夫来惹事生非!

    当下沉吟良久道,

    “罢!罢!即是师徒一场也算是缘分,便教你一个摘花手吧!高深的功夫都是要自两三岁便要打下根基,你现在练却是有些迟了!”

    近身短打小擒拿的功夫,女儿家学不必身强力壮,只要脑子够用,身子够软便成!

    “你学是不学?”

    穆红鸾想了想问,

    “可能打赢别人?”

    无癫应道,

    “练好了等闲十来个大汉不能近你的身!嘿嘿……丫头,你别小看了这门功夫,你别瞧它名字普通,在江湖上可是能排上名号的!”

    这类功夫多以防御为主,只要不主动招惹人家,自保也是足够了!

    穆红鸾闻言大喜,

    “好!我就学这个!”

    无癫点了点头,

    “这门功夫虽说是练手,可是身子腿脚一样不能少,最需要身子柔软,骨节灵活,你现下这年纪练也有些晚了,初时怕是要吃些苦头!你怕是不怕?”

    穆红鸾摇头,

    “不怕!”

    在那地府之中十殿阎罗,十八层地狱都见识过的人,如何能怕这些!

    无癫想了想道,

    “即是如此,我便每隔三日过来教你一回!”

    “多谢师父!”

    自此穆红鸾跟着这无癫老道学这门功夫,每隔三日待得入夜便到村外密林之中受那无癫教导,这日子过得快,转眼又是两月过去,眼看得寒冬将至,这城外流民村的日子便不好过起来。

    穆家这几个小的如今也不在外头跑了,那一双双小脚丫光溜溜无鞋可穿,踩在泥地上冰凉凉,冷渗渗,也是有些受不住了。

    穆红鸾心疼自家弟妹缺衣少食,便拉着穆大道,

    “爹爹,前头说的事儿可是能成了?”

    早一日进城自是早一日好的!

    穆大叫了杨三娘子将家里的铜板儿又清点了一番,攒下来三吊半钱,只够买上三口人,穆大捏着手里的银票,将那三张银票数来数去半晌还给了杨三娘子,又将那半吊钱捏在手里也是数了又数,咬牙道,

    “罢,我明儿便进山一趟,打了野味儿也好上门寻张二保去!”

    这个冬日怕是凑不起一大家子的买户钱,这破屋矮檐确实难挨,倒不如去寻了那张二保探一探口风,怎么个办法也好早做打算!

    杨三娘子担心道,

    “这天气渐寒,山里的野物怕是不好寻!”

    穆大应道,

    “若是就着铜板儿去买,也不知要费多少还买不到好货,倒不如进山去碰一碰运气,若是能打上一两只也能省不少铜板儿!”

    杨三娘子无奈应下,穆红鸾听在耳里心中自有计较,待到第二日穆大天未亮时便起床,穿好衣裳进山,他离了村子不久穆红鸾便悄悄在后头跟了上去。

    这一路进山足足有五里,走到天光大亮,穆大这一回却是运气不好,进山这么久只见满目的萧条树黄叶落,却是半样活物也没有见着,当下心中暗想,

    “这山里入冬早,野物都已藏入洞穴之中,只怕是不好寻找,倒不如索性多走些路上山到那湖上寻细鳞鱼去!”

    这仙女山山顶有一处深湖,方圆不过一里左右,但却是不知深有多少,湖中心常年咕咚咚有水自下涌出,应是有一处泉眼。

    这泉眼深在山腹,长年不断的活水倒是养出一种鱼来,这鱼不过巴掌大小,又细又长,身上鳞细近无,肉美味鲜,只可惜深藏在湖底轻易不好捕捞。

    那太原府中有人高价收细鳞鱼,穆大早两年也是上去过山里,因而知晓这仙女湖中有鱼,因着路远不易寻,倒是没有打过主意。

    穆大暗暗寻思到,

    “这天气下水虽说冷了些,但我身壮火旺倒是不怕,与其费力追寻野物行踪倒不如下湖捞鱼,说不得还来得快些!”

    细鳞鱼味美,若是提到张二保家中去想来也是得人喜欢的。

    他因着小时在江边呆过几年,自擅水性也算是不错,才动了这心思。

    当下果然脚下加快往那山上攀去。仙女山不高不矮,自山脚到山顶无路可寻,只能一路披荆斩棘往上走,眼见得近了正午,穆大终是到了山顶湖前。

    到了湖边仔细一看,却见那冷清清一汪湖水,碧幽幽不知深浅,却有那斑点点鱼头水面浮沉,见得人来受了惊吓,一个个摆尾摆身往那深水而去,穆大见状忙几把脱了衣裳,留了条贴身的裤子在身上,这才自浅滩缓缓走入水中。

    这时节虽说天转冷但湖水却是微微带些温热,穆大心中暗喜,

    “我原以为湖水冷寒必是呆不久,却不想这处竟是热泉,真是大好!”

    当下划动手脚往那鱼群而去,也是他运气好,因着近了冬日水温低了下来,那鱼儿一年四季之中只有这时节游得慢些,见人来便躲到水下。

    穆大仗着有些水性一口气憋着深潜入水中,因着湖水清澈双眼勉强能识,便追着鱼儿过去,有几条被他逼到了石边死角处,慌不择路却是钻入了石缝之中,穆大伸手左右一抓一手一个,这才钻出了水面大口扯气。

    如此这般来回往复,穆红鸾藏身暗处瞧着那鱼渐渐堆了不少,她不知此鱼味美,心中暗道,

    “这时节送鱼倒也是好的,只是这鱼身细小,似那柳叶一般,身上没有二两肉,这来来去去也不知要跑几趟!”

    正暗想间,却见湖边一块巨石后头却是探出一个脑袋来,毛茸茸,尖耳尖嘴,一双小眼闪闪烁烁,却是没瞧见藏在另一块石头后的穆红鸾,只盯着湖里的穆大与那湖边成堆儿的鱼。

    这厢探头探脑整个身子出来,却是一个尖耳大尾的红毛狐狸,趁着穆大潜入水中时,鬼鬼祟祟过去叼了一条就跑。

    穆红鸾趁它转身藏到石后时,悄悄挪了身子,轻手轻脚潜了过去,藏在一旁。

    待穆大来回两趟时,那东西吃完一个不够,又过来偷第二回,这一回没吃,叼了一条隐入一旁的草丛之中,不多时又回来叼,瞧它这样儿竟打了存粮的主意。

    这仙女湖中鱼味鲜美,不只是人便是兽类也爱吃,这小东西也爱吃这鱼,只恨鱼群藏在水中轻易不好捕捉,平日也不好吃到,却不想今日撞了这大运,竟遇上有人捕鱼,壮着胆子过来偷吃,果然品尝到了无上美味。

    只是它也只得这点儿口福,来回几趟胆子放大了,便少了警惕,正埋头叼鱼却被那斜刺刺一块石头过来,正正砸到了脑袋之上。

    这石头穆红鸾扔出来却是运了功力,练了这般久粗懂了些皮毛,将内力暗运到石头之上砸到狐狸脑袋上竟是半点皮未破,里头脑浆子受了振荡,眼见得这小东西双眼一翻,身子发僵便倒在了地上。

    穆红鸾忙跳了出来,伸手去抓它后腿,却不想这家伙是个狡猾的,前头竟是装昏,身子一扭张开一口细牙便来咬她手。

    穆红鸾也是反应机警,伸着它后腿手腕一抖将那狐狸头甩开,屈指在它眉心重重一弹,这一回小家伙伤上加伤,是真受不住昏过去了。

    话说的多,动作却是电光火石之间,穆红鸾将那狐狸重重扔到地上,见湖中水波涌涌,穆大已是要浮上水面了,当下忙闪身躲到石后。

    穆大过来扔鱼,一眼瞧见了地上的狐狸,不由是又惊又喜,

    “这样好皮毛的狐子却是少见!”

    入冬刚换过毛,这狐子一身火红的长毛,又浓又密,拿在手里松软柔滑,偏偏身上没有半点儿伤口,也不知为何竟倒在了这湖边。

    低头瞧见被咬出齿痕的鱼,更是疑惑,

    “这狐子定是来偷鱼的!怎得吃了一口便倒地了,难道这鱼有毒不成?”

    心中虽是狐疑但仍是将那狐狸用随身带的绳子绑了,挑在棍子上头,又用篓装了鱼背在身后,喜滋滋往家中去,却是半点儿没有疑心有人相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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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悍妇介绍:
这一世本想助你享尽荣华富贵,却那知命里坎坷,一头是黎民百姓,一头是前世旧爱。
你本是扶不起的阿斗,又如何担这江山社稷!
唉!罢罢罢!含泪咬牙再负你这一回!
……
初成亲时,李晋只要一想起家里那恶婆娘,当着众家兄弟也要骂一声,
“悍妇!”
到后头功成名就,有人凑上来进言道,
“将军少年英才只可惜家中悍妇当道,既不遵三从也不循四德,倒不如将她休弃,再娶那名媛淑女?”
燕岐晟闻言勃然大怒,一枪柄戳在人肋下,
“噗……”
“休得多言,还不快快退下,若是这话儿有一字半句传入我夫人耳中,必将取尔狗命!”
若是让夫人听到,借此喜喜欢欢将我扫地出门,我岂不是大大的冤枉!
“将军,何故如此惧内?”
“笑话!本将军怎么惧内了?正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本将军品性高洁如何能发达之后抛弃原配正妻……”
对!必是这样……我……我就是……就是可怜那恶婆娘年老色衰,又……又性子执拗,除了我还有谁要她去!
恶婆娘穆红鸾这厢端坐上方,低头轻轻撇着茶沫,喝一口放下,失望叹道,
“怎么就不听人言呢!休了我多好啊!”娶悍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娶悍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娶悍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