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逃不掉
燕岐晟双眼一眯,想了想对身旁的穆红鸾道,
“带两人先走,我带人引开他们!”
这么急急的追来必不是善茬!
穆红鸾咬唇道,
“不成,这深夜草原之中走散便不易寻到人了!”
燕岐晟道,
“人少倒更灵活些……”
瞧了瞧那边紧紧跟随的耶律衮众人,
“我想趁着这机会将那帮子人甩掉,我们在一处目标太大,反倒易被他粘上……”
顿了顿在马上伏身下来凑到她耳边道,
“我们分散后天明时都往大宁方向走,寻一处高地观察以哨声汇合,如果碰不上便一直回大同,在大同府外你说过的山谷汇合……”
“你……能寻到么?”
燕岐晟点了点头,伸手重重抱了她细腰一把,
“等着我!”
穆红鸾红唇紧咬,知他心意已决而这时也不是争执的时候,只得凑过去亲了他一口道,
“你不来,我不走!”
“嗯!”
燕岐晟转头冲着众人一招手,
“后面人追来了,我们快走!”
当下一马当先往前奔去,后头穆红鸾马儿稍慢一步,冲身后两名侍卫打了手势,两人会意跟着一转马头,向着右边跑了下去。
那子耶律衮跑了两步,左右一看发觉蒙都翰那个美艳的汉人女奴与两名手下竟往另一面跑去,当下眼珠子一转,缓下马来吩咐身后人,
“分出五个人去追那女人回来!”
“是!”
下头人领命而去,五个人追着穆红鸾而去,燕岐晟在马上转头一看心中冷笑一声,他素知长真手段,也是半点不担心,扬鞭一抽马股,马儿长嘶一声往前头奔去,只这一回他却是一带马头向左边跑了下去。
那边穆红鸾带着人往右面跑,却听后头马蹄声响,回头一看有五人追了上来,领头一个高大的契丹汉子在马上高声叫了甚么,穆红鸾冷笑一声浑做没有听见,那契丹汉子见状大怒,打马追上来冲着她又是一通叽哩哇啦乱叫,齐头并进之间竟挥鞭子向她打来。
穆红鸾见状一伸手就将他的鞭梢抓在了手中,那汉子小瞧女人,见她抓了自己鞭梢得意大笑着往怀里一带,想将她从马上带下来,却不料这汉人女奴的身子竟轻似一根羽毛,不过稍一用力,她那苗条的身子便腾空飘了起来,于马儿行进之间人已飞到了他的头顶之上,
“下去吧……你!”
穆红鸾一脚踢在了他面门,脚尖正正踢到那人鼻梁处,立时一股酸痛传来,那人伸手去捂,双眼泪水狂涌立时不能识物,穆红鸾落到了他身前马背上,回身一掌就将他打了下去。
后头的人眼见他落马,只黑夜之中避让不急,马儿自他身上践踏而过,骨头折断之声传来,那人惨叫着在地上翻滚起来。
剩下的四人见状大怒,纷纷叱喝一声抽刀追了上来,穆红鸾操纵着那契丹人的马儿,斜斜往右边又跑了下去,众人紧追过去,其中一个却是窜到了两名侍卫之间,被他们左右一人一刀砍下了马去。
剩下的三名契丹人仍是紧追不舍,穆红鸾带着他们在草原之上由右向后拐了一个极大的弯儿,又往后跑去。
跑了约有七八里,后头三人还是死死咬着不放,穆红鸾却是远远听到了一阵马蹄之声,听声音隔得并不远,穆红鸾借着头顶星光向前方观看,见对面影影绰绰有一队人马往这面奔来,她回头看了看来时的方向,
“看来是我带着他们绕圈时往回跑了,竟是迎上了追兵!”
想到这处心中也有了计较,她也是艺高人胆大,当下跟随在身后的两名侍卫道,
“跟紧了我!”
当下嘴里呵斥一声,一抽马股便冲着前面那一队人马跑了过去,此时间本就是在夜晚之中,夜间行马靠天上的那点微光,与马儿的夜视之能,人眼视物往往有所不及。
穆红鸾前后六人跟着过来,对面人马等到了近前才瞧清人,当下靳马连声呵斥,
“甚么人?停下!”
穆红鸾浑如未听见一般,打马便往对方队列之冲去,那些大贺氏的轻甲兵个个急急靳马,怕与她相撞都调转马头纷纷避开。
只前头人能反应,后头人未必能瞧清,待到穆红鸾的马撞上一个闪避不及之人时已是晚了,听得两匹马儿悲鸣之声,筋骨断裂之声传来,立时轰然倒地。
此时穆红鸾已纵身跃起,紧接着又有两人纵身跃起紧紧跟在后头,月光下刀剑寒光一闪,穆红鸾已削掉了面前一人的脑袋,坐到了他的马背之上。
那战马受惊,扬蹄长嘶,一蹄踏在一旁的马儿背上,将那上头的骑士踢了下来,被踢的马儿受痛撞上了另一匹……
如此跟着追来的人队伍中立时乱了起来,大声叱喝的,靳紧马头的,抽刀戒备的,还在那团团打转却寻不到敌人的。
穆红鸾此时却是趁乱,跳下马摸到了追兵外围,拉下一个来一刀插进了胸口,翻身上去嘴里一声唿哨,
“走!”
当先骑着马又向前跑去,后头两名侍卫连忙也抢了马紧跟上去,有人看得分明抽刀指了三骑道,
“快追!他们朝那面跑了!”
一队人又分做两队,一队人追了出去,剩下的一队却在原地遇上了后头追来那三个耶律衮的人,那三人追过来,见前头乱成一团,急急靳马还未开口表明身份,就被人团团围住,当成是前头三人同伙以长刀乱砍而下,却是哼都没来及哼一声就一命呜呼了!
这一切说时迟那时快,自穆红鸾冲入骑队之中又再出来,也不过几息之间,甩掉后头三人,她已骑着马隐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后头追兵跟着过去虽只耽误了片刻时机,但前头三人已是越跑越远,情急之下忙自怀中摸出一个号角来,
“呜呜呜……”
寂静的草原上号角之声传出老远,后头的耶律大方听了带人快马加鞭,前头的燕岐晟却是靳马回身,
“那是甚么声音?”
耶律衮听了也是色变道,
“那是召集勇士的号角之声!蒙都翰我们快走吧!”
燕岐晟闻言一转马头,
“我们回去!”
“蒙都翰!”
耶律衮阻拦不及,只得快马追了过去,燕岐晟本就打定了主意引走追兵,让穆红鸾先走当下便往那号声响起之处奔去。
只他那想到穆红鸾已绕一个大圈子回去了。
此时穆红鸾又策马奔了两里地,便遇上了后头追来的萧鲁奴,萧鲁奴远远见三人奔来,立时大声叱喝道,
“站住!站住!你们可是悉万丹族人?”
穆红鸾不应答拍马奔了过去,萧鲁奴见状大叫一声反手自背后取下弓箭,这厢弯弓搭箭迎向了穆红鸾,两旁侍卫一见大惊失色,
“少夫人小心!”
穆红鸾只是冷笑一声应道,
“跟紧我!”
却是一转马头,马儿长嘶一声向左面斜斜的下去,在萧鲁奴射程之外便转了向,萧鲁奴一见大怒拍马跟着追了过去。
穆红鸾在前头拼命催动马匹,那马儿四蹄放开狂奔不已,后头萧鲁奴拼命追赶,如此在黑夜之中奔马实在危险,穆红鸾三人是仗着轻身功夫好,后头人却是仗着马上功夫强。
这么一追一赶之间竟遇上了耶律大方的金狼军斥候,这一队约有四五十人左右,穆红鸾远远瞧见在月光下行进的一队人马,只当又是追兵,忙又调转了马头远远的避开,却那料又跑出去三四里,竟迎面撞上了金狼军的大队,只可恨这些人一心跟踪,夜里行军并未搭帐点火,穆红鸾便这样迎面撞了上去。
这厢看着前面不远处黑压压的一大队人马,又看了看身后紧追不舍的萧鲁奴,不由的心中暗暗叫苦,
“这些人到底是甚么人?这到底是派了多少人马呀?”
两名侍卫见状只当他们已被追兵包围,心知逃跑无望冲着穆红鸾大叫道,
“少夫人快向东走!趁着他们还未合围……快走!”
自腰间抽出了长刀便打算拼命,穆红鸾眼尖瞧前头的辽人装束似与后头人有些不同,
难道不是一批人!
她自是想不到这些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个莫虚有的宝藏会引出这么些人来!
只现下后有追兵前有堵截,也来不及细想这些,只得一咬牙,
“我们从东走!”
倒想从东面无人之处逃走,刚调转马头没跑出百步,却那知马儿脚下一虚,一个前蹄失控竟歪了下去,穆红鸾不防有此失蹄,惊叫一声,人也跟着摔了出去,只好在她临场机变,人摔出去触到地之时,便已抱着头身子蜷成一团,滚了几滚人便跳了起来,
“少夫人!”
两名侍卫见状大惊,顾不得在疾驰的马背之上便飞身跳起来,跟着滚到草丛之中,只那两匹马儿却是去势不减,长嘶一声甩下主人快速往东跑走了。
穆红鸾滚在草丛之中,倒未受伤,这厢翻身起来与那两名侍卫眼瞧着马匹离去,只得无奈苦笑道,
“看来这下子是真逃不掉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两相争
回身再看,原来面前是一个小小的土包,坡顶离地面约有半人高,那马儿跑得昏了不识地形,便从上头一脚踩空摔了下来,这一摔实在有些重,如今它正以一个十分怪异的姿态倒在地面上微微的抽搐。
这马不行了!
穆红鸾过去抽剑割破了马儿的咽喉,血立时喷涌而出,马儿挣了几挣便不动了,两名侍卫站到土坡上观瞧,
“少夫人!他们停下来了!”
萧鲁奴瞧见三人之中有一人坠马,自同样也瞧见了远处在夜风之中静静矗立的金狼军,穆红鸾只瞧出他们装束不同,萧鲁奴瞧着却是脸色大变,
“金狼军,他们为何在这里?难道……是跟踪我们出来的吗?”
这一路之上手下斥候竟然半点没有察觉!
金狼军……金狼军竟然真有这么厉害!
在此时间其实这几方人没一个清楚的,穆红鸾不知身后两方的追兵到底是从何而来,只心中乱猜或是因为他们身份暴露,又或是悉万丹部的仇人,又或是……因着耶律屠的宝藏?
萧鲁奴虽说是一路跟着悉万丹部的人出来,他不认得穆红鸾更不知她是自前方悉万丹部的人中折返回来的,只因她出手杀了自己的人便要追赶。
那耶律大方更是不明所以,只得了辽皇之命要跟着萧鲁奴,原一路小心谨慎未被发现,却那知夜里穆红鸾这么一通乱跑,引着萧鲁奴追到了金狼军大部的近前。
如此三方在这不大的一块地上,你眼望我眼,我眼看你眼,谁也不知对方所图,都不敢轻举妄动,竟都一时都静了下来!
穆红鸾立在那小土包之上,左右瞧了瞧,
“看来他们并不是一拨人!”
当下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两拨人什么来路?
一旁侍卫道,
“少夫人,这两拨人小的瞧着,追我们的应是轻甲军,拦路的装束打扮与那金狼军有些相似!”
穆红鸾一惊,
辽皇竟派了人出来,这是跟在我们来的还是偶然遇上的?
想破了头也想不到其中因由,
“他们不是一拨人倒正好!说不定我们能浑水摸鱼,逃出生天!”
只……如何将这水搅浑了呢?
她在那处细想,萧鲁奴也在沉思……
萧鲁奴此人生的五粗身材,武艺不算出众,在高大尚武的契丹人中实在算不得让人佩服的勇士,只他生了一颗十分聪明的脑袋,因而很得北院大王萧万柰器重。
他低头思量,隐隐猜到金狼军出动跟踪而至,多半是他出上京时就被人知晓了,难道……辽皇已知晓那财宝的事儿了?
想了想又摇头,
金狼军所用全是与大宛马交配所得的良驹,要知晓宝藏的事儿早追着悉万丹部的人去了,又为何会跟着他!
看来他们并不知自己出上京所为何事,必是辽皇一向忌惮自家手握重兵的大王,见他人马出动便派人跟了出来,只是没想到这么一追竟被他发现了!
想到这处萧鲁奴心里稍安,便打定主意要想法子将这事儿蒙骗过去,目光又落到了前面的草丛之中,那三人不知甚么来路……
那悉万丹部的人中倒是有一个女人,难道就是她?
不管如何一个照面就伤了我好几名勇士,必要抓住好好审问一番才是!
此时间要先下手为强,不能让金狼军抓着那三人!
想到这处冲后头一挥手,
“合围过去!”
那三人失了马匹跑不远!
当下萧鲁奴手下人点燃了火把,分散开人手包抄过去,另一面萧鲁奴打马往金狼军奔去,到了近前大声喝道,
“我乃大贺氏萧鲁奴,北院大王手下,你们是金狼军那一部,由谁率领?请他出来见我!”
金狼军目光森冷看向他,后头有人呵斥一声,便齐刷刷左右分开,中间出来一名年轻契丹人,生得高大健硕,高鼻浓眉,
“是我,耶律大方!”
萧鲁奴见状不由眉头一挑,耶律大方是辽皇亲侄,乃是他最器重的后辈,此人武艺超群,脑子也是十分灵光,要想骗过他去只怕有些难。
萧鲁奴打了一个哈哈,
“耶律大方原来是你?深夜行马竟然遇上了你,待我把事儿办完再来请你吃酒!”
耶律大方冷冷问道,
“八部精卫不得擅离上京,你出京之时可与有司报备?”
萧鲁奴应道,
“自然是报备了的!”
至于是事前还是事后报备便不得而知了,相信他的主人会办好一切,不让辽皇抓到把柄的!
耶律大方又冷冷问道,
“你要办甚么事?”
萧鲁奴眼珠子一转哈哈笑道,
“不过是些部族里的私事,赶得有些急罢了!”
“甚么事?”
耶律大方一张脸如冰雕石刻一般,冷冷再追问了一句,
“娘的,竟在刨根问底!”
萧鲁奴心中暗恨,面上却是犹豫了一下,拍马上前几步与耶律大方再近了一些,轻声道,
“此次不过是牧场几个逃奴偷东西跑了,出来抓逃奴罢了!”
耶律大方冷冷盯着他,
“抓几个逃奴动用一千轻甲军?甚么时候轻甲军如此不值钱了?”
萧鲁奴咬牙应道,
“那些下贱的奴仆偷了大王最心爱的东西,大王大为震怒才命轻甲军出动的!”
“哦……”
耶律大方拉长了声音,看了看不远处正在渐渐缩小的包围圈,
“即是北院大王震怒,我耶律大方自然也要效一份力的,来人!”
不等萧鲁奴说话,便一挥手道,
“助他们一同搜寻!”
金狼军听令立时出动,骑队分左右向两侧延伸,合在一处将大贺氏的人也围在了里头。萧鲁奴大恨却已是阻止不及,眼看着金狼军的人也混入了搜寻的人之中。
人手多,以火把照明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便将人搜了出来,那三人也未反抗,老实顺从的被人以绳索反绑了双手,推到了近前来。
三个人,两男一女,耶律大方夹了夹马腹上前两步,走近了居高临下的观看,那女子头上带了帽又以面巾遮挡,看不清真面目。
耶律大方瞧了萧鲁奴一眼,
“这便是你的逃奴?”
伸手用鞭柄挑开了那女子的帽子,露出一头乌黑披散的长发,再一挥鞭子,
“啪……”
鞭梢极是精准的勾掉她脸上的面巾,那女子怒哼一声抬头瞪他,火光映照之下,众人瞧见了一张美艳绝伦的脸。
耶律大方瞧见立时变了脸色,身子在马上一晃失色叫道,
“你……您怎么在这里?”
仔细一看才发现不是自己所想之人,便伏下身用鞭柄挑她下巴,却被她啐了一口到脸上,
“滚开!”
耶律大方浑然不在意脸上污物,没有伸手擦一下,只死死盯着那张脸,
“你……你是谁?”
穆红鸾听不懂契丹语,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目光在他与一旁同样看呆的萧鲁奴身上游离,思量着如果自己暴起伤人,这两人之间那一个更容易得手。
耶律大方见她不回答又问,
“你叫甚么名字?你是哪个部落的?”
穆红鸾仍是冷冷瞧着他,半晌才用汉话应道,
“老娘听不懂你在鬼叫甚么!”
耶律大方一愣,换了汉话道,
“你是汉人?”
穆红鸾偏头不理,后头押着她的两人便出手重重推了她一把,穆红鸾一个踉跄撞向了耶律大方,耶律大方慌忙伸手抓她肩头,只觉入手单薄绵软,不由心中暗道,
“汉人女子果然十分柔弱!”
想起了宫中那个人,又仔细打量这汉人女子,乍一看与她十分相似,但细一看眼前的女子更加年轻,许因为是汉人所以个子要矮一些,眉目更加精致漂亮,越看越觉出她们的不同来,眼前的女子五官更是生动坚毅,火光之中眉目如画,映的一双眼神采奕奕有令人不敢直视之感。
他还在呆愣,手上却被穆红鸾怒哼一声扭身挣脱了开来,耶律大方暗想,
“这女子生得汉人模样,性子却与她不同,倒与我们契丹女子一般强悍!”
“给她松绑!”
耶律大方吩咐后头人,萧鲁奴见状忙过来喝道,
“不能放!耶律大方……这可是我的逃奴!”
萧鲁奴自然也瞧清了穆红鸾的脸,不由的心中大惊,他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竟抓到了一个同辽皇宠妃生得十分相似的汉人女子。
他原就打算要好好审问这三人,自然不能让耶律大方把人带走,现在瞧了这女子的模样便更不能让他带走了!
辽皇如何宠爱那女子,上京之中无人不知,若是能将这女子献给辽皇,于大贺氏必是大大有利!
耶律大方转头冷冷地盯着他,
“萧鲁奴,你想同我动手吗?”
目光冷厉如刀射向萧鲁奴,萧鲁奴将手放到了腰间,神色也是渐渐凌利起来,
为了这女人,为了大贺氏他必是不能让的!
穆红鸾虽不懂契丹语但见两人神情气氛,她如何猜不出这两人是因她起了争执。
哼!且看老娘再给你们加把火!
当下眼珠一转缓缓往后退去,只她不往金狼军那面走,倒退回了自己两名侍卫身旁,耶律大方下意识跟上两步去,穆红鸾冲他冷冷问道,
“你有本事带我走吗?”
第一百九十七章 花下死(上)
火光之下她仪容狼狈,面如冰霜,只嘴角微翘斜眼一副怀疑不屑的模样,让人心里又爱又恨,只巴不得立时将眼前挡路的一干人等全数打败,以向她证明自己的勇猛威武。
耶律大方眼中异光一闪应道,
“我定会把你带走!”
这句话是用汉话讲的,萧鲁奴虽不知两人说些甚么,只看神色便知意思,当下喝道,
“耶律大方那是我大贺氏的牧奴!”
说话间,手中长刀一摆竟是抢先出手了,耶律大方只觉面门前寒光一闪,身子向后微一仰,鼻端便有刀风刮过,皮肤微微有些刺痛起来,退了两步对上穆红鸾黑白分明的双眼,立时只觉失了颜面,怒哼一声,
“萧鲁奴,这个女人我要定了!”
说话间手中长刀挥舞,两人这就交起了手来,穆红鸾点了一把火便退后数步,嘴角冷笑连连,一双眼紧盯着战团中的两人,心里打着主意,
“最好这两人两败俱伤才好,也不知这两人那一个身份高一些,看来那能说汉话的似是金狼军的头领,论起来应是身份更高,不过……看起来他的武功也要高些,若是动手必要一击即中才是!”
想到这处微微左右回头瞟了一眼,见押着自己的两人已被战况吸引,背在身后的双手轻轻动了动,无癫老道士教她那摘花手最是讲究软骨柔肤,这些普通的绳子根本绑不住她,只需稍稍一动,手臂便可从绳中脱出。
当下微微运气,将两只手臂似蛇一般软软扭动,靳紧的绳子便自皮肤上滑了下来,只她还是微微向外撑开,不让人发觉手上的异样。
那头战团之中,来回几十个回合便分出了胜负,耶律大方能做金狼军一部之首自然武功十分利害,萧鲁奴被他一刀劈下马来,在草地上滚了几滚翻身跳起来,虽说性命无碍只当着自己手下兵士的面,一张脸却是丢掉了!
当下恼羞成怒,大叫一声捡起掉到地上的刀就向耶律大方胯下马腿劈去,耶律大方怒喝一声,靳马后退几步,马儿的前蹄便扬了起来,萧鲁奴也是性子凶悍毫不惧马蹄,人就地一滚便钻入了马腹之下,那马一条后腿被砍,马儿惨嘶一声向左侧颓然倒地,
耶律大方大怒,
“萧鲁奴,你找死!”
索性一拍马背,飞身下马与萧鲁奴在地面上的斗起来,一时之间刀光滚滚,人影翻飞,众人见他们打得激烈都不由往后退了又退。
穆红鸾趁机退到了两名侍卫身旁,手腕动了动自袖口滑下寸长的一把小刀来。
这也是无癫道士教的江湖门道,袖口、领口、发髻、腰带等各隐蔽之处都藏有薄小的利刃,那些辽兵抓着他们只收了她的长剑,却不知她身上藏的东西多着呢!
穆红鸾趁着众人的目光都被战团中两人吸引,便凑过去把手中的小刀塞进了一名侍卫的手中,那侍卫会意微微点了点,将小刀含在掌心轻轻划动绳索,割得将断未断时又寻机给了另一个。
那战团之中两人打得难解难分,足足一盏茶后,耶律大方还是略胜一筹,一脚踢在萧鲁奴胸口之上,将他踢翻倒地,不等他起身耶律大方就叫道,
“来人!”
有金狼军上来几个将萧鲁奴按倒在地,大贺氏的轻甲军中见状一阵骚动,有人又牵了马过来,耶律大方翻身上马大声喝道,
“大贺氏轻甲军听着,萧鲁奴乃是无令擅出上京,已被吾皇知晓,命我特来此捉拿萧鲁奴,如今萧鲁奴已被拿,罪责由他一人承担,尔等只需老实回上京归队即可,若是不遵号令立时砍首当场!”
他此言一出轻甲军中又是一阵骚动,他们只是下等兵士,不过听令而行罢了,前头见着辽皇的金狼军到此,已是有些心里犯怵,现下一听萧鲁奴是私出上京,便是萧鲁奴手下几个忠心的也不敢动手了!
萧鲁奴被人按在地上,还在挣扎想要说话,却被人拉起来一拳打在脸上,立时鼻血长流,两唇肿胀,一吸气便有血倒呛回喉咙之中,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耶律大方很是得意的笑了笑,又高声问道,
“你们谁是萧鲁奴副手?”
有人拍马出来行礼道,
“尊敬的大人,我是萧纶乃是萧鲁奴副将!”
耶律大方上下打量了他,
“这支轻甲军便暂由你带队!”
“是!”
耶律大方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离天明也不过一个时辰了,便回头打了一个手势,
“就地扎营,天明起程!”
后头人传令下去,立时全数下马扎营安帐,伺候马匹,耶律大方翻身下马,把缰绳交到了后头亲卫手中,走到穆红鸾面前抬手捏了她下巴仔细端详,惊叹道,
“真像!”
眼中神色变幻也不知在想些甚么,穆红鸾只是冷眼看他不发一言,半晌耶律大方突然一矮身将她扛到了肩头上,那两名侍卫一惊忙要跟上来,立时就被人按到了地上,待要暴起时却见穆红鸾冲他们连打眼色,只得强咬了牙垂下头去。
穆红鸾被耶律大方扛到了搭好的大帐之中,挥退了手下人,便来解穆红鸾的绳索,复而又见她手腕上一片通红,便要伸手去揉,却被她回身拍开,远远的躲到了一边。
耶律大方也不见气,走过去坐到了帐中,指了当中摆的银水壶问她,
“要喝水吗?”
穆红鸾仍是一言不发,
“你过来!”
耶律大方冲她招手,见她仍是纹丝不动,
“外头那两个人你是要他们死还是要他们活?”
穆红鸾咬唇想了想便过去坐下,即是坐了下来,也不必端着,抬手取了银壶来凑到鼻端闻了闻,摇头道,
“不是水,是马奶酒!”
耶律大方就又叫了外头人进来给她换了清水,见她果然用银碗喝了一口,满意的笑了,
“你叫甚么名字?是大贺氏的牧奴吗?”
穆红鸾摇头,
“我不是大贺氏的牧奴!”
“那你是谁?来自哪个部族?又或是从大宁来的?”
穆红鸾垂下眼睑并不应话,耶律大方久不见她回话,便又道,
“你不愿说,我便让他们严刑拷问外头两人!”
穆红鸾抬眼瞪他,半晌才道,
“我怎么知晓你的人没有杀他们?”
耶律大方笑了笑,
“来人!把那两人带进来!”
外头有人带了两名侍卫进来,穆红鸾目光扫过两人,见两人微微点了点头,心里便有了底,转头对耶律大方道,
“你让你的人出去,我便告诉你我的名字!”
耶律大方挑眉看她问道,
“你想借机杀我可不容易!”
穆红鸾闻言忽尔嫣然一笑,一手去散头发,一手就了碗里的清水,蘸在纤长的手指尖上,以手为梳,打理着自己凌乱的头发,
“我正是要借机杀你,你……怕是不怕?”
耶律大方闻言哈哈大笑,
“我耶律大方有何可怕的?”
一拍桌面让帐中的辽兵都退了出去。
“你叫甚么名字?”
穆红鸾应道,
“我们汉人女儿家的闺名不能告诉夫君以外的男人,不过可以告诉你我姓氏……”
说着话以手指蘸了水写在桌面上一个“穆”字,耶律大方虽会说汉话,但汉字却认识不多,偏那穆字有些繁复,耶律大方认不得只将那字牢牢记在心里,问她道,
“你已经有男人了么?”
穆红鸾点了点头,耶律大方沉了下来,
“那男人是谁,我要杀了他!”
穆红鸾闻言嗤笑一声摇头道,
“你杀不了他!”
耶律大方阴觉着她,见她仪态优雅的梳完头发,将支肘托了下巴冲着后头两名侍卫一指道,
“这便是我夫君的手下,他们个个都武艺十分高强,若不是因为失了马匹,你们也未必能抓着我们,你打败他们再去杀我夫君吧!”
耶律大方眼光扫过那两名侍卫笑道,
“他们武功高强又如何?我这里有一千勇猛的兵士,两个人能打过一千人么?”
穆红鸾听了咯咯发笑,将长发捞到颈间,把玩着黑亮的发梢,明眸皓齿,意态娇憨,
“你是英雄好汉么?竟要用一千人打他们两人,真不要脸!你若是打赢了他们我便留下,若是打输了……你便放我们走如何?”
耶律大方目光落在她的长发上,纤细修长的手指被黑发衬得白莹莹的,见她正低头理着一团打结的长发,只实在解不开了便皱着眉一把扯断了。
耶律大方瞧得眉头一挑,有些可惜的看着那一小团黑发,口中却傲然道,
“他们决不会打赢我!”
穆红鸾闻言只是冲他笑,
“若是打赢你了,你可是愿放我们走?你说话算数么?”
耶律大方只低头瞧她那十根手指头,刚刚在银碗之中洗过,正是润泽可爱的时候,
“我说话自然算数的!”
穆红鸾回头冲那两名侍卫喝道,
“你们可是听到了!还不快些动手!”
说话间那两名侍卫便双臂一振,将绳索震断,人已扑了过来,耶律大方一见微惊,瞧向穆红鸾,穆红鸾支肘冲他笑道,
“早同你说了他们身手好的,绳索那能困得住他们,怎么……你怕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花下死(下)
耶律大方闪身避过一拳,哈哈大笑道,
“笑话!我耶律大方怕过甚么!”
“那就好!”
穆红鸾起身退到了角落之处,任两名侍卫与耶律大方动起手来,一时之间这帐中拳来脚往,呼喝之声不断,外头有守夜的亲兵听到响声要入帐查看,被耶律大方喝止了,
“出去!谁也不许进来!”
这女人就像是草原上最烈的马,不让她心服如何肯乖乖蜷服在脚下听话,看我先把她的两个手下打倒了,再来收拾她!
今晚我要让她乖乖说出姓名,乖乖投入他的怀抱之中!
耶律大方与那两名侍卫打成一团,这一回跟着燕岐晟出来的侍卫,一个个都是由燕韫亲自挑选的,论身手论胆识都是一等一的好,两人一心想护了穆红鸾逃出去,一招一式全然只顾攻不顾守,一副以命博命的架势。
两人状似疯虎一般不断进攻,一时之间倒让耶律大方有些束手束脚处了下风,又见那汉家女人立在角落之中,双手叉腰冲着他得意笑道,
“你瞧瞧,说了你是打不过吧!”
那样儿娇俏得让人恨不能冲上去压着她亲两口,一个不留神被人自后头狠狠踹了一脚,耶律大方立时脚下不稳,人便踉跄着扑了过去。
那汉人女子见状咯咯笑着,冲他张手放开了怀抱,似是要来扶他,耶律大方心头一荡,舍不得伸手去挡她,脚下微微收了些势不想撞坏了她,上半身却是向她倒了过去。
这厢果然如愿,只觉一股幽香扑鼻,人已摔入一个绵软的怀抱,正要伸手环了她细腰。
只那纤长的五指先是在他后背点了几点,立时下肢一麻,后头又点在了胸口再是颈间,耶律大方瞪大了眼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只闻到那汉家女人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轻轻笑道,
“你看,我就说你打不过他们吧!”
“你……”
他一个“你”字还在嘴中,便又被人点在了喉头之上,立时发不出声来!
倒在地上瞪大了眼瞧着她,心里懊恼得要抽刀砍了自己!
他中计了!
这汉家女人明明就是个武功高手,还会点穴的功夫,却偏偏她只说两个手下要同动手,将他脑子带偏了只留意那两人,她再伺机动手制住了他穴道!
这女人真是太狡猾了!
现在想想真恨不得再砍自己几刀,这深夜草原之上,能面对上千兵士而凛然不惧,这样的女人能是普通的汉家女吗?就是契丹女人也没有这样的胆色!
偏偏他被美色所迷竟被她骗得喝退了亲卫,在这帐中与他们动起手来……
真正是蠢到家了!
耶律大方此时懊恼的恨不能以头抢地,但如今浑身动弹不得,只得以眼狂瞪她!
穆红鸾蹲在他身边咯咯的笑,
“你放心……我现下是不会杀你的,只要你能让我们离开辽境回到大宁,我便放了你!”
耶律大方闻言脸色黑发锅底,
到大宁去!
先不说她能不能信守承诺放了他,便是真心放了他,自大宁境逃回辽国也不知有没有她这般好运,能寻到了一个护身符!
只是再懊恼后悔已是没有法子了,只见那汉家女人在他身上摸摸捏捏了几下,也不知使了甚么手法,制住他上身筋脉,又令下面虽可迈动双腿,但两足麻痛不已每走一步便疼不可当。
那女人扶他站好,见他面现痛苦之色额头上黄豆大的汗颗沁了出来,当下过来牵了他的胳膊放在肩头上,
“我这法子其实极伤身子的,只是现下也是被逼无奈,你若是乖乖听话让我们离开,之后我就给你推宫活血解了这痹病,若是你大喊大叫不让我们离开,以后若是落下了病根,不能上马不能使刀,更不能生儿子,你可……不要怪我!”
说话间伸手解了他咽喉穴道,耶律大方只觉喉头的哽咽感一消,轻轻咳了两声道,
“你到底是谁?”
穆红鸾应道,
“我不过就是误入了辽境,如今想回家的人罢了,只要你让我们出去,便你我都好,若是不然惹急了我头一个便要杀你了!”
说话间手里的刀锋微尖,刺破了他腰间的衣裳,抵在了腰肾之上,微微一笑道,
“带我们出去!”
耶律大方满头大汗,一步一挪的走到大帐门口,
“让他们牵三匹马来!”
耶律大方在帐口叫亲卫道,
“牵三匹马来!”
亲卫听命牵马来,两名侍卫出去翻身上马,亲卫见状大诧回头刚要说话,却见耶律大方手搭着那汉人女子肩头,自里头一步步走了出来,
“大人,这两人……”
耶律大方双眼直视着前方说道,
“我有……有事出营,不必你们跟着!”
说话间走到马前,穆红鸾轻轻一点他腰间穴道,立时双腿松了一些,伸手拉了缰绳缓慢爬上马去,亲卫一见更是诧异,却还是上前扶着自己主人上马。
穆红鸾也翻身坐到了他身后,一拍马股,
“驾!”
四人三骑在亲卫的目视之中往营地外跑去。
三人出了营地放马飞奔两三里地,却听不远处有唿哨声传来,三人精神一振,立时回传了音过去,草丛之中有几人跳了出来,
“长真!”
竟是燕岐晟的声音,穆红鸾忙问道,
“长青,你怎么没走?”
燕岐晟道,
“我原本打算回来引来追兵,却不想见到你们被那金狼军拿了!”
原打算着等金狼军扎营后偷溜进去救人,竟没想到远远见着四人三骑从那营地里出来了。
燕岐晟打量坐在穆红鸾身前之人,看打扮应是辽人的将领,眯眼问道,
“这人是谁?”
穆红鸾应道,
“这人是金狼军的首领,我们使计将他挟持逃了出来……”
抬头看了看天色道,
“眼看天快亮了,此处不能久留,我们还是离开再说话!”
燕岐晟点了点头,让人换了穆红鸾下来单独乘一骑,这才打马往大宁边境狂奔而去。
这一跑便是一个白日,金狼军中发觉首领不见,立时乱了方寸,有副将问明了情况,便派出骑兵四处寻找,奔出去十里也未见主将踪影,心知是被那汉人女子弄走,想起前头萧鲁奴言道那女子是大贺氏的牧奴,当下提了萧鲁奴来审。
那萧鲁奴如何能知道?
耶律大方乃是辽皇耶律也亲侄,主将失落他们这一干人等必要受罚,左右副手说不得便是一个人头落地的下场,你让他们如何不急,这时节也顾不得维护部族间情谊,一面将那萧鲁奴吊起来严刑拷打,一面派人回去禀报辽皇。
那头耶律也接信又惊又怒便派了人去叫北院大王萧万柰,萧万柰初时还要砌词狡辩,只辽皇将信往他面前一拍,冷怒喝道,
“萧鲁奴已被金狼军拿住,萧万柰你若是还要诓骗于朕,我便命人将他的人头给你送回来!”
萧万柰不舍得左右臂膀被砍无奈何只得将耶律屠的宝藏供出,耶律也一听心头一动,耶律屠之事他比旁人更是清楚,当下喝退了萧万柰吩咐人道,
“把兰妃请来!”
不多时一名打扮十分华贵的契丹女子进来施礼,
“吾皇!”
这女子的容貌有五分与穆红鸾相似,妆容十分精美,但看外貌年纪应也是三十有余了,耶律也抬手召她过来,兰妃低头柔顺移步过来,
“吾皇召臣妾可是有事?”
耶律也神色柔和问道,
“你可知耶律屠还有其他后人?”
兰妃抬头惊诧道,
“吾皇,为何有此说?耶律屠只生了一个儿子就是臣妾的父亲……”
说话间一愣,似是想起了甚么,耶律也察言观色见她神色有异忙连声问道,
“你想到了甚么?”
兰妃沉思良久道,
“臣妾听父亲说过,耶律屠早年曾有过一个汉人女奴,但也不知有没有生下后代,想来应是没有的……”
耶律也问道,
“为何没有?”
“臣妾父亲曾讲过我祖父原是极喜爱那女奴,只后头那女奴私通了一个牧奴逃跑,耶律屠寻到她后,便将她与那牧奴杀死了!”
耶律也听到这处点了点头,挥手道,
“你先下去吧!”
兰妃咬唇欲言又止,当下行礼退了出去,
耶律也皱眉沉思,
这兰妃身世迷离,乃是前一任辽皇北巡时带回来的,因美貌性温而得宠,耶律也做王子时便暗中爱恋这兰妃,后来弑父弑兄上位后便将兰妃收在了身边。
她的话耶律也自然是相信的!
那么……这耶律屠的后人难道是个骗子?
看来这事儿还要召了耶律洪来问才知晓,当下又派人急召耶律洪入上京,耶律洪急忙忙赶过来向辽皇禀报,他倒也是老实,一五一十将蒙都翰的事情一讲,提及他能喝退狼群之事,耶律也不由眉头乱跳,
“你所言可是真的?”
耶律洪禀道,
“此事我的妻子萧纨玉与家奴萧别亓最是清楚!”
当下又召萧纨玉与萧别亓来问,如此一来一回跑死了多少马不说,待到辽皇发令让金狼军活捉蒙都翰等人时,燕岐晟与穆红鸾早已带着众人到辽境边界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回大宁(上)
众人坐在马上远远看向大宁方向,耶律衮问燕岐晟道,
“蒙都翰,那宝藏可真是在此处?”
燕岐晟伸手抠了抠头顶,他自入辽境时便剃了发,只后头一直未剪动,这三月来已是长到了三寸长,伸手摸去硬刺刺手感怪异,只长真倒是十分喜欢,两人有时相拥而眠时,长真半梦半醒之间便爱揉他顶发。
想到这处又抬手揉了一把暗想,
“要不然回去便留着这短发?”
想了想又觉不妥当,他倒是不在意旁人眼光,只怕爹爹瞧着要吹胡子瞪眼的!
正在乱想间,听那耶律衮又问了一句,
“蒙都翰?”
燕岐晟回过神来笑道,
“还要前进五十里左右!”
只要出了辽境便想法子甩掉他们!
耶律衮闻言却是心中暗暗叫苦,
“那里已接近大宁地境,若是被大宁军队发现,就这么些人如何能回去!”
想到这处又瞧了瞧被人绑在马上的耶律大方,更是脸上能苦出汁来了,
“族长吩咐此事不得让旁人知晓,这位可是金狼军的将领,辽皇亲侄,为了不泄露秘密,难道还要杀了他吗?”
早在前三日时燕岐晟便想杀了这眼神不老实的契丹人了!
做了俘虏也不老实,一双眼只在长真身上打转,若不是长真说甚么过辽境时有他在手,可要挟辽人,耶律衮又在一旁苦苦哀求,耶律大方的脑袋早就落地了!
不过燕岐晟也不会让那小子好过,让人绑了他伏在马背之上,一整日头下脚下的吊着,憋得耶律大方头脸通红,好悬没有脑袋胀爆而死。
耶律衮看了看燕岐晟脸色,想了想问他,
“蒙都翰,为何这宝藏会在这处,前头二十车宝石不是从噶兰部运来的么?”
燕岐晟哈哈一笑拍他肩头道,
“汉人说狡兔三窟,财宝怎么可以放在一处地方?噶兰部附近的那些不过是少数,这一处才是最大的,藏在这处你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说着哈哈大笑着拍马冲下了山坡,耶律衮无奈也带着人跟了下去。
辽境与大宁境处驻守乃是契丹各族轮替,此时正是何大何部驻守,耶律衮对燕岐晟道,
“私自过境被边军抓到便是死罪,又有何大何部咄野别失与族长向来不和,如今正是他在此镇守,我们若想过境只有偷偷行事!”
燕岐晟听了点头,
“即然如此我们先寻个地方藏身,待到夜晚再趁机出境!”
一行人在隐蔽之处扎营,燕岐晟与穆红鸾商量道,
“已是到了这处,我们不如想法子甩掉他们,只要过了辽境进入那百里之内,有大宁军队游戈,他们想追上我们就难了!”
穆红鸾问,
“即是如此我们趁夜离开如何?”
只可惜带着的迷药在前头一回已经用完了,要不然给他们一人吃一些睡到天大亮,他们自可从容离去!
燕岐晟摸着下巴上的胡子,点头道,
“今晚三更我们便走!不过……走前却要办一件事才成!”
说话间眉宇中杀意浓重,穆红鸾心知他只怕是想杀那耶律大方,此人乃是辽人大将杀一个少一个,于大宁也有好处,她心知肚明便不管不问了。
当天晚上二更,燕岐晟带着手下两人将那耶律大方瞒着耶律衮悄悄提了出来,四人三骑刚走了两里,却听后头有马蹄声响。
三人回身观望原来是那耶律衮急急追了出来,
“蒙都翰!蒙都翰……你……你要做甚么?”
燕岐晟冲他冷冷一笑,看了看反绑了双手,伏在马背上的耶律大方,
“眼看着要取东西了,这小子不能留!”
耶律衮拦道,
“蒙都翰,他可是辽皇的亲侄,若是杀了他给辽皇知晓,我们必没有一个能活的!”
燕岐晟应道,
“我们下手干净些又有谁知晓是我们杀了他!”
耶律衮劝道,
“如今大贺氏的人多半已知我们此行的目地,蒙都翰你听我一句,我们把财宝搬回去,进献一些给辽皇,再献一些与北院大王,此事说不得还能揭过,若是你杀了他便再也不要想在悉万丹部生活了!”
燕岐晟是下了心要杀耶律大方,猛然一抽刀,
“少他妈的废话!”
说着左右两名侍卫一使眼色,两人立时过去抽刀架到了耶律衮颈上,耶律衮失色,
“蒙都翰……你……”
燕岐晟冷哼一声,带着人又往前走了两里,左右瞧了瞧地势,这才将耶律大方一脚从马上踢了下来,耶律大方手脚被绑,嘴被堵死,见这情形也是心知不妙,当下只冷冷盯着燕岐晟。
燕岐晟翻身下马蹲到他面前,先是左右看了看冲他狰狞一笑,
“这处我替你瞧过了,东有山林,西是平原,北有河水,南有树,也算是一块风水宝地,你死在这处不出三日便有野兽前来啃食,脱去肉身的烦恼,你就能回归天神的怀抱了……”
说话间便自腰间抽出短刀来,在他脸上一比划,却是先去了他堵嘴的破布,耶律大方大口喘着气,冷冷道,
“刚刚耶律衮所说你是没有听到吗?我可是辽皇亲侄,你以为杀了我,你能逃得掉吗?便是逃到天边,吾皇也有法子抓你!”
燕岐晟闻言心头一动,
甚么法子?入了大宁境中都有法子,是甚么人在大宁为辽皇卖命?
想了想哈哈大笑道,
“抓我……怎么抓我?你又可知我是谁?你又可知我有多少财宝?我何用逃到天边,实在不成进入大宁境内便可,买田置地,娶妻纳妾,隐名埋姓,辽皇有甚么办法知晓我是谁?”
耶律大方自不会这么轻易告诉他,转头看了同样被绑在马上的耶律衮反问道,
“你到底是谁?又有甚么财宝?”
燕岐晟看了耶律衮一眼,冷笑道,
“你都要死了,我为何要同你废话!”
手里的短刀在他眼前一晃,刀锋刮过面颊,传来隐隐刺痛,耶律衮见耶律大方要被杀,立时急了,扭动身体嘴里叫道,
“蒙都翰,你别杀他!你不能杀他!”
耶律大方见状也道,
“你要杀我,便让我做个明白鬼,要不然我便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燕岐晟闻言哈哈一笑刚要说话,却听一旁的耶律衮叫道,
“他是耶律屠的后人,在这辽宁边境之上有耶律屠的藏宝之处,我们到这处就是取宝藏的!”
耶律大方这时才明白,萧鲁奴到底是为了甚么调动人手出上京,想起上京那位立时失声摇头道,
“不……你骗人!你不是耶律屠的后代……耶律屠的后代除了一个兰妃,就再没有别人,更不会有甚么宝藏的!”
当年老辽皇也曾亲自寻找过,却只寻回了一个兰妃,兰妃曾亲口告诉过老辽皇,耶律屠多年劫掠所得已尽散贫苦牧民之手,身后并无积蓄,若不是如此,她身为耶律屠的后人,为何会一家生活困苦,最终家人都因病离世,只留她一人活着?
燕岐晟一愣,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杀人竟杀了耶律屠的后代来,耶律衮听了也一呆愣,他从未见过兰妃,只听说这位妃子生得十分美貌,很得两代辽皇宠爱,只是没想到她竟是耶律屠的后人。
当下不由自主的追问道,
“兰妃……兰妃竟是耶律屠的后人,没……没有宝藏……蒙都翰,你竟然欺骗族长!”
说话间愤怒的瞪着燕岐晟,耶律大方并不理会他,冷笑对燕岐晟道,
“你就是个骗子,你决不是耶律屠的后代!”
燕岐晟闻言哈哈大笑道,
“你现在知道已经晚了!”
看了一眼一旁的耶律衮,暗暗道,
“管他娘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这对长真心怀不轨的小子弄死,再把这耶律衮也杀了,左右辽人杀一个少一个!哼……耶律衮,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这是你自找的可怪不得我了!”
他倒想审一审耶律大方,在大宁境的辽人奸细是谁,只是这时节已无时间审问他了!
想到这处手里的短刀已是举了起来,嘴里狞笑道,
“话也说得够多了,现下便让小爷送你上路吧!”
说话间一刀刺向了耶律大方胸口,他是存了心杀耶律大方,这一刀又快又狠,耶律大方原是被绑着横躺在地上,见他下了黑手,立时挣扎着腰腹用力,向一旁滚开去,险险的避过了他这一刀,只手臂还是躲闪不急,被一刀穿过钉在了地上,鲜血立时打湿了身下的草地。
燕岐晟见状狞笑一声道,
“你躲啊……再躲一个试试!”
说话间抽刀又刺了过去,耶律大方心知必死,犹自不甘心挣扎,嘴中叫嚷道,
“你杀了我也逃不掉的,你以为冒充耶律屠后人便能掩饰她的身份么?只要她生了那么一张脸,吾皇必会派人追查的,就是躲到大宁境中也有法子寻到你们的!”
此言一出没头没脑,燕岐晟一愣收了手中的短刀,心思电转,
“掩饰身份……那么一张脸……这小子说的是谁?”
突然之间心头灵光一闪,难道他说的是长真!
这小子只有得了空,一双招子便往长真身上招呼,不是说长真又是说谁?
第二百章 回大宁(下)
燕岐晟想起前头跟在长真身边的两名侍卫同他讲起被俘之事,就曾说过这耶律大方见着长真的脸十分吃惊,现下看来并不是自己所想只因为长真颜色艳丽的缘故!
长真有甚么身份?在大宁她是我的妻子,在辽境她装做是我的汉人女奴,看这耶律大方的样子必也没有弄清我们的真实身份,那来的掩饰一说?
还有若论让人念念不忘,长真一个女儿家便真是只有那张出众脸了,但长真虽说美貌少有,也不至令得辽皇派人追查,那辽皇又不是几辈子没见过女人的光棍汉子!
所以……他到底把长真认成了谁?不会是耶律屠的后人吧?那兰妃不是耶律屠的后人么,为何辽皇连长真也不放过?或者他觉着长了那张脸就是耶律屠的后人?
这耶律屠的后人到底有甚么奇异之处?
一时之间心里无数个念头,人立在那处垂头看耶律大方,手中的短刀不断握紧又松开,显是心潮起伏得厉害,耶律大方见状又道,
“我部下一千兵士见过她面容的不少,又有大贺氏的萧鲁奴也见过她的脸,她长得与……与兰妃实在很像,却更加美丽就像是天神细心雕琢过的一般,她才真正是耶律屠的后代吧?”
传说中耶律屠就是生而俊美如天神,耶律大方幼时见过兰妃,那时她还是老辽皇最受宠的妃子。
那时他就想过耶律屠一定是一个美男子,所以才会有这么美貌的后人。
但自见到了这蒙都翰的汉人女奴之后,耶律大方才知道,原来兰妃并没有完全继承耶律屠的血脉!
更有……她怎么会是女奴?她眼睛里的不屈能比草原上最难驯的马,又怎么会是低下的女奴!依他看来她应是这蒙都翰的妻子!
燕岐晟冷冷看了他一眼,
这小子果然把长真认成了耶律屠的后代!一个马贼盗匪的后代到底有甚么值得辽皇挂心的?
听耶律大方又说,
“你不用隐瞒我,只要见过兰妃与她的人都能猜出她的身份,你……你如果为了她好,便带她走的远远的,即不要在大宁境内,也不要在辽境,因为辽皇必会想方设法找到她的!”
燕岐晟一张脸隐在黑暗之中,虽说极力压住诧异但心里却是波浪翻涌,
“这小子一定是胡说八道!长真怎会是耶律屠的后人,她生在大宁长在大宁,她是甚么人我最清楚……一定是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定是长真长得与那甚么兰妃十分相似,偏偏那兰妃就是耶律屠的后人,因而才被他误认了!这定是巧合!再说了甚么辽皇,敢同小爷抢长真,先问过小爷手里的刀再说!”
哼!我也不必费那口舌与他废话!早些杀了了事!
当下举了手里的刀,冷冷应道,
“她是小爷的女人,有甚么身份与你无干,更与甚么狗屁辽皇半分干系无有,你要有甚么话……便去阴曹地府冲阎王爷说去!”
当下执刀又冲着耶律大方刺去,耶律大方心知再也躲不过了,当下大叫道,
“你杀了我,你必是逃不掉的……”
说时迟那时快,一句话未完便被燕岐晟一刀刺入了小腹之中,
“噗……”
一声,刀入腹中立时绞动,耶律大方痛苦的收紧了腹肌,刀身被紧紧夹住,燕岐晟待要收刀再刺,只那刀被卡在他腹中一时抽不出来,上前正要一脚踢翻,却又听外头放哨的两名侍卫回来叫道,
“有辽军巡逻的小队过来了!”
燕岐晟闻言一急重重一脚踢在耶律大方胸口,耶律大方一口鲜血吐出来,顾不得剧痛,高声大叫起来,
“救命!救命!”
声音却是传出去老远,立时远远的马蹄声与叱喝之声传来,
燕岐晟不甘心上去又是一刀,耶律大方拼命躲避,让过了致命的胸口,刺在了肋骨之上,马蹄声更近了,两名侍卫见状过来驾了燕岐晟就跑,
“快走!”
三人上马逃走,不多时有辽兵骑马赶到,发现地上的耶律大方与被遗忘在一旁的耶律衮,耶律大方忍着腹中剧痛大叫道,
“快带我去见咄野别失……”
那头燕岐晟回转营地,早已准备好的穆红鸾已带着两名侍卫并那默罕迎了出来,
“长真我们走!”
七人打马离开,有那耶律衮的手下发觉蒙都翰离开,忙去寻耶律衮却见帐中空无一人,急急出来叫道,
“耶律衮不见了!蒙都翰也带着人跑了!”
剩下二十来个悉万丹部族人,有人道,
“快去找耶律衮!”
有人道,
“快去追蒙都翰!”
当下便分做了两队各自行事。
那头待到耶律大方见到咄野别失又派兵出来追时,天色已是大亮了。
燕岐晟等人已过了辽境进入百里之地,身后追上来悉万丹部的十余人,在后头马上大叫,
“蒙都翰!站住!站住!”
燕岐晟回首看了看人数,对一旁策马狂奔的穆红鸾道,
“再让他们跟着只怕会引来大宁军队,不如动手杀了他们!”
穆红鸾点了点头,靳马停下了脚步,后头人见状忙紧赶着过来,却那知蒙都翰那汉人女奴抽了手中长剑,回马便冲跑在最前头的那一个刺来。
燕岐晟与四名侍卫此时也不再客气,抽出兵器回身就战,只留一个默罕坐在马上观战。
此时辽人不过十来个,他们六人身手高强,不过几个回合就已被他们杀了八九个,剩下两人见势不妙便打马往回跑,燕岐晟刚要追赶,却被穆红鸾叫住,
“长青,快走!大宁斥候来了!”
燕岐晟回头一看,果然见远远有一队人马奔来,看装束就是大宁军队,只这时候他们那能与大宁军队碰面,这一身辽人打扮,如何说得清身份,更何况蒲国公子的身份报出来只怕更要给家里若麻烦!
此时节,他们见到辽军倒比见着宁军更好蒙混过去!
正回马要跑间,这一队十来人已到了面前,当先一人喝道,
“你们是甚么人?站住!”
燕岐晟等也不愿同他们动手,无奈之下只得一言不发打马便跑。
那大宁斥候大怒,也是没见过这种,此地乃是两军交错之地,斥候相遇自是常事,多半时候都是相互掂量一下人数与装备,能战便战,不能战便退,也是没有这种当着面大刺刺的仍是往对方地盘里闯的!
当下命手下吹响了随身所带号角,号角声起附近大宁斥候听到立时吹号回应,如此号声此起彼伏引得各队纷纷往此处奔来支援,定要将这一帮辽人全数擒获!
那十余人的斥候小队跟着燕岐晟七人追了下去。
而那头耶律大方身上伤势虽重,却只是让人胡乱包裹了,便向咄野别失借兵来追。
两万辽兵在这百里之地大肆搜寻,大宁斥候察觉只当敌军来袭,立时吹号示警,附近烽火台上狼烟冉冉,一处传一处,如此传至大同府立时惊动守将上城墙观看,
“辽人有兵力集结,意图犯境,快去报给大将军!”
有人报了给关振邦,关振邦闻言立时下令,
“命齐宣带先锋营三千出城,先打探敌人虚实再做定夺!”
此时正是草原上马儿长膘养骨的时节,辽人视马如命,爱惜马匹,非紧急军情必不会在这时出动的,只最近一阵子已与辽方和谈,辽皇回转上京单等着朝廷的议和使团入辽,按说此时正是两境最安静的时候,怎得还要大动干戈?
难道是辽皇等不及要收东西了?
当下叫了下头人将盔甲搬来,给他穿戴完毕,便上马持刀往城墙而去。
上了城墙四下观望,远处狼烟未消,城外大宁骑兵来回飞驰,
“来人!取千里眼!”
有小兵送上千里眼,关振邦单眼观望辽境那面,果然见烟尘滚滚,有大队人马在平原上回来奔走,一杆大旗迎风飘扬,果然是咄野别失的人马,当下不由心中暗暗吃惊,
“这到底是出了何事?”
燕岐晟几人一路狂奔想甩掉大宁斥候,只没想到这些斥候长年游走边境,对此地环境比他们熟悉,一路紧咬不放这一跑就是大半日,直跑得匹匹马儿口吐白沫,浑身大汗,穆红鸾在马上叫道,
“长真,再跑下去马儿怕是不成了!”
燕岐晟见状无奈靳马,看了看前面,
“此地离那山谷还有多远?”
穆红鸾应道,
“还有十里!”
实则已是遥遥在望,只望山跑死马,看着近还要跑一阵的!
燕岐晟翻身下马道,
“我们解决了他们,便徒步而行!”
以他们几人的轻功,十里倒也不算太远,只那默罕虽说看着身强力壮,但身上没有功夫,只怕徒步有些麻烦,届时由几人轮流挟着他跑就是。
这先一个要把后头的追兵甩掉才成。
当下回身持刀向后头大宁斥候奔去,穆红鸾大惊,
“长青,莫下杀手!”
说话间燕岐晟已身如鬼魅到了近前,后头人的马儿也是早跑的疲乏,见他们停马回身过来,立时反手去取背后长弓,只没想到燕岐晟身手如此之快,箭未出手人已到了面前,伸手一抓其中一个小腿,竟硬生生将对方拉将下来重重掼到地上,又在颈上一脚,人立时就昏了过去。
第二百零一章 关振邦
后头穆红鸾几人此时也赶到,瞅准一个打马过去,两马错身之际,躲过对方挥来的长刀,一剑刺入马股,马儿受惊带着无措的主人狂奔而去。
穆红鸾已又飞身跃走,一掌打在挥刀劈砍长青的大宁兵士后背上,将人打下马来。
如此不过几个照面,十来个斥候伤了七八个,余下两名便待要跑,燕岐晟长刀一指地上的人道,
“你们若是乖乖回来,我便不杀他们,你们若是敢跑他们立时就是血溅当场!”
那两人不忍袍泽身死,只得咬牙乖乖回来缚手就擒。
燕岐晟让人将两人用绳子捆绑起来,却放了一把刀在不远之处,
“我本无意杀你们,只你们紧追不舍,无奈才有此举!”
待到这两人割断身上绳索时,他们已经跑出老远了!
穆红鸾几人将马儿赶离,这才几人展开身法带着默罕往山谷跑去,眼看着已近五里,却听得前面有唿哨声起,燕岐晟一听立时吹了唿哨回过去,那边大喜一面大叫一面打马狂奔往这面,
“小爷!小爷!可是你们!”
来人乃是燕杰,一见燕岐晟立时翻身跪倒大哭,
“小爷,您若是再不回来,小的真要以死谢罪了!”
燕岐晟扶了他起来道,
“此时不宜多话,我们还是快些离开此地再说!”
燕杰点头,回身忙打暗号又有几人过来见礼,一行人两人一骑往那山谷奔去,进了山谷又入密道,一路自谷底翻山而上,立在山崖凸出之处时,大宁斥候再追来已是不见这些人踪影了!
此时燕岐晟与穆红鸾携手立在那处,远见大宁境内山峦起伏,屋舍点点,有炊烟袅袅,鸡鸣狗吠之间无限宁静安详。
燕岐晟拉了穆红鸾再回望远处一马平川的平原,原风劲草,碧绿无边,虽天高地阔可信马由缰,但总归没有家园故国让人心神安宁,穆红鸾不由叹道,
“到此时踩在大宁的土地之上,我才觉着心安了!”
燕岐晟伸手搂了她,低头亲了亲她的鬓角,心中暗道,
“只望有一日,那莽莽草原尽纳我大宁疆域之中,任我百姓来去自由,放马奔腾,长真走到何处都心安了!”
穆红鸾又看向大同方向,只见烟尘滚滚,见有旌旗招展,似有大军移动,便惊诧道,
“怎得好似有辽兵大军移动?”
燕岐晟也看见了,眉头一皱,心中暗道,
“这辽人大军不会为真为了一个耶律屠妄动干戈吧!”
想到那快到边境的议和使团,却是与那关振邦想的一样,此时正是两国边境难得平静之时,辽军如此是想要做甚么?
想起前头耶律大方所说不由眉头皱成了疙瘩,
“难道……长真的身份真有甚么不同?竟会让辽皇不惜调动大军也要寻她!”
随即立时又摇了摇头,
国家大事如何能儿戏,莫说是个人,就是传国玉玺丢了,也不能如此不顾大局!难道是辽人另有图谋!
只此间事了总归要去见过岳父问一问穆家往事才是!
想到这处将心里的疑问先抛到了脑后,搂了穆红鸾道,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早早离开为好!”
当下带着众人回到大同城外的小山村中,燕杰等人已在那处守了许久,前头已写信将这里的事儿报给了蒲国公,只这处离临安太远信件来往耗时太久,前头燕杰报小爷深入辽境的信,此时刚得了燕韫的回信。
燕岐晟打开来看,却见信上是吩咐下头人全力寻找,紧跟着便要从临安亲自过来之事,燕岐晟忙又吩咐人半路去拦,
“就说我不日便要返京,请爹爹回转临安安心等候就是!”
叫人有信送了出去,燕岐晟转头又问燕杰,
“你回大同这么久可有查明我们遇袭之事?”
燕杰应道,
“小爷,小的伤好之后便派人想法子混入了大同城中,每日里跟踪那万奎,见他平常行止倒并无异样,只家中老小生活却是大有不同……”
那万奎本是蒲国公府家生的奴才出身,万奎在家中排行老三,自幼喜武厌文不是个安分性子,万奎的老子见他不甘心在府中只做个小厮,也有心让一家人更进一步,便求了蒲国公恩典放了万奎奴籍,让他出来自寻出路。
燕韫寻了军中相熟之人,安排万奎入了边军,这一番打拼就是十年,做到了昭武副尉又安家生子,倒也算是十分出息了。
他出来十年自己老子娘还有大哥都在蒲国公府中听差,更有年年蒲国公府与他有银钱书信来往,自然应是蒲国公府一系中十分信得过的人。
燕岐晟出行时,燕杰曾写信给他提及自家商队要私过边境之事,万奎满口应承却是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
别说是燕岐晟,就是燕杰也是心中大恨,回到大同城中自然也要细细的查他。
燕杰办事自来老道,派了人日夜监视着他,万奎生活与平常无异,只家里的婆娘穿戴十分华贵,无事隔三岔五还要大包小包提回娘家去。
万奎是个六品的官儿,月俸虽说不少,但也决不算多,如何能支撑起婆娘穿金戴银,大把的花银子,一月里一家七八口人,新鲜瓜果便吃了二十多斤。
要知晓在这边城之中,牛羊肉好找,新鲜瓜果自南边千里迢迢运到这处,一斤价值便不菲,以万奎的月俸要这样吃法,一家老少不过半月就要喝西北风去,因而若说万奎没有私下来财的门路,打死燕杰都不会相信!
“小爷没有回来,小的也无心思整治那厮,如今小爷回来了,此事还要请小爷定夺!”
燕岐晟冷笑点头,
“不急,待我们休整几日再说!”
他们便在小山村上歇了五日,听说那城外辽军集结,在大同城外四处骚扰,虽与我大宁边军时时小规模摩擦但似并无入侵之兆,
他们借宿那村民家中老丈对燕岐晟笑道,
“客人不必担心,这辽人一年里头无事便要来上这么两遭,意在炫耀武力罢了,真正攻城必不会如此的!”
“哦,老丈竟是能瞧出辽人动向?”
“小老儿在这边城呆得久,不过瞧得多了些,他们要攻城必要携带器械大军压城,不会似这般只派骑兵骚扰,依小老儿瞧着倒是在寻甚么人或东西一般!”
燕岐晟与穆红鸾对视一眼,挑眉毛点头道,
“老丈果然有见地!”
辽军所为一个边城老村民都可看出,更不用说关振邦了,此时他正端坐在那将军府中却是眉头紧皱,对下首的中年文士道,
“霍先生,本将只答应放车队出关,其余一概不管,现下车队许久未归,并非本将之责,霍先生如此兴师问罪未免太过了吧!”
下首那霍先生也是神色阴沉,
“小可本也不想劳烦将军,只那商队有重要之物要带回大宁,现在商队失踪小可也是心中焦急,还请将军能否派出军中斥候,四下打探一番?”
关振邦摇头道,
“霍先生在城中想来也是听到了风声,那辽军这几日也不知为何异动频繁,我军中斥候出动不过二十里便会遭遇辽人大军,为免边境妄动干戈,本将军已命各部撤斥候备城坚,以御辽军进犯,此时实在不能派兵!”
说到这处关振邦花白的眉头也是连连蹙动,辽人那模样分明不是为了打仗,倒似在寻甚么人或东西,派了近两万骑兵在大同城外四处游戈,却并不近城门关口附近……
想起前头斥候所报的情形,应是有七名辽人潜入了大宁境中,其中一个还是女子,
难道……辽军是在寻他们?
关振邦也曾暗中派人在城里城外四处搜寻,只燕岐晟他们藏身山村之中,又换回汉服,口音并无半点不妥,虽脑袋上短发还未长长,但因这处乃是边城,也有契丹人混居于此,因而做怪异打扮的百姓也是不少,他们并不引人注目。
因而除非关振邦将这城里城外的外地人等全数拿住,再一一审问,若是不然……想寻着人就难了!
那霍先生闻言也是深感棘手,阴沉着脸对关振邦道,
“关将军,商队所带回的东西于上头亦是十分重要,小可这一趟实在无法向上头交差,还请将军务必想法才是!”
关振邦摇头沉声道,
“无法可想!”
霍先生脸上阴得能滴出水来,
“关将军如此作为,不怕上头怪罪么?”
关振邦应道,
“本将军职责乃是守卫国门,放商队出境已是大罪,此时两国军情紧急,断断不可再徇私枉法,便是上头怪罪也是莫可奈何!”
霍先生听罢终是忍不住一拂袖起身,
“如此……霍某告辞了!”
大踏步出去,关振邦见他背影却是摇头一叹,后头副将周显转出来道,
“将军,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如此只怕这小人到刘通面前告上一状,将军要吃一顿挂落!”
关振邦冷笑道,
“若不是因着兵部连年兵饷不足,以至本将军不得不谎报了军员,吃了空饷,又何至被刘通那老儿抓着把柄,要挟上了贼般,到如今才会进也不成,退也不成,倒让这小人在我面前放肆!”
第二百零二章 除内奸
周显叹道,
“将军如此终非长久之计,若是有朝一日事情败露,只怕……”
关振邦一挥手道,
“文川不必担心,此事有我一力承担,以后朝廷降罪下来,你们就是个不知情罢了!”
总归不能让了手下兵士为国尽忠,为民用命,到最后却是落得连军饷被苛扣,家中妻儿被饿死的地步。
关某一心为国,出此下策却被刘通反握把柄要挟行事,以至的身陷泥潭,越陷越深,暗中协助刘通通敌卖国,放行商队来往两境。
想到这处关振邦不由伸手握紧了佩剑,若不是为了家中妻儿老少,上上下下三十九口人性命,他只恨不得立时拔剑自刎以赎罪孽,但想起他家中那伶俐乖巧的小孙孙,又只得含恨舔颜苟活于世。
至此时他倒巴不得辽军能进犯大同,便是让他出城与辽人一拼生死,血洒沙场也好过这样日日煎熬!
不说大同城中关振邦的心思,只说燕岐晟不日便要起程回临安去,便对穆红鸾提起了万奎的事儿,
“此人我必要亲手除去,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穆红鸾问,
“那万奎即是出身蒲国公府,又为何要叛主?此事长青只怕还要好好查查才是!”
燕岐晟冷笑道,
“我定是要好好问一问他的!”
不过万奎如今好歹是朝廷的六品官,若是想要暗中敲他闷棍,只怕要好好谋划一番,这大同城可是兵城,一不小心惊动了军队,想脱身就难了!
便问燕杰,
“那万奎平日里都如何行止?”
“小爷……那万奎一直身在兵营之中,只每隔五日回家一次,家里婆娘与三个孩子,还请了两个婆子和一个看门的!”
燕杰想了想道,
“他那婆娘喜欢回娘家,娘家便在城外五里,家中只有两个老的和一个游手好闲的小舅子……我们不如想法子诱他出城,在城外动手比在城内方便许多!”
燕岐晟想了想点头,
“好!”
当下将穆红鸾与几名侍卫留在了山村,自己带着燕杰几人寻到了那万奎老丈人所在村落之中。
万奎老丈人住在村尾一户小院,燕岐晟几人过去寻了一处偏僻角落,仔细听院子里头声晌,里头寂静无声似是并无人,这时节正是午后,农人皆在下地干活,在家中呆着的多是老幼,整个村子都是人少无声。
不过这万奎老丈人家与别人不同,却是两个老的下了地,留下一个年轻力壮的儿子在家里闷头大睡,燕岐晟几人翻墙进去,隔了窗户往里瞧却见那小子正光着腚儿,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
“这是万奎的小舅子?”
燕杰点头道,
“小爷,这小子向来是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成日里耍钱吃酒打架滋事,万奎那婆娘弄回来的东西全数补贴到了这小子身上!”
燕岐晟听了冷笑挽袖子道,
“那正好,今日里便让小爷来好好替他教训教训小舅子,教训完就轮到他了!”
当下带了人大摇大罢自正堂进去了,那万奎小舅子在床上睡得正香,突然被人一耳光打在脸上,
“啪……”
一声,疼得他哎呀一声睁开眼来,初时还当是自己做梦,待到脸上又挨了一记才回过神来,见床前站了好几个彪形大汉,领头那个年轻的冲着龇牙一笑,动了动手腕道,
“小子,你醒了?”
那小子吓得腾一下子坐了起来,捂着脸结结巴巴道,
“各位……各位好汉,若……若是要打家劫舍……银子……银子在我爹娘房里……”
燕岐晟冲着冷笑道,
“银子倒不要你的,只是要你这条命用用!”
那小子吓得面如土色,一个身子抖如筛糠,
“好……好汉爷,小的……小的可没有行罪你呀!”
“你虽没得罪我们,但怪只怪你那个姐夫……”
说话间燕岐晟上去又一耳光打倒了他,手指点在胸口与肚脐之处,再在他两边太阳穴上一按,那小子吭都没有吭一声就翻着白眼昏了过去,这厢将他摆放在床上,又用被子盖了,再悄悄溜出去。
待到天色渐暗时,这家里二老便回来了,一身泥一身汗的进门,却见家中灶冷水冷,高声叫自己那儿子,
“小二……小二啊!这都甚么时辰了怎得还不起身?”
做老子的一面叫一面怒气冲冲要去揍他,做娘的却拦道,
“他爹,你累了就歇歇,我来做就是……”
要去拦他,却被一把推开进去掀被子骂道,
“你个混账东西,这都甚么时辰还在床上躺尸……”
说话就去揪自己家儿子耳朵,却那知耳朵重重揪了几圈儿,也不见他吭声,心道这小子今日竟硬气!
低头去看他,见儿子的脸色煞白,当下不由变了脸,伸手去拍他脸,
“小二……小二啊!”
入手只觉冰凉,自己儿子躺在床不动不摇,眼也不睁,口也不开,只鼻子里还有点儿气出来,这下他老子娘吓得魂儿都掉了,大呼小叫的出去叫人,左邻右舍闻讯过来瞧,有人帮着去城里叫了大夫,待到大夫气喘吁吁跑来一把脉,当下就摇头叹气道,
“这是心脉气窍淤堵,老夫以针灸扎穴位看看能不能打通,若是不成只怕……”
说着叹了一口气,旁人便问若是不成又如何?
“若是不成……心脉气窍被堵,时辰久了就是救过来人也废了!”
此话一出那二老立进哭成了一团,一旁的邻居一面让大夫施针,一面又道,
“你那大女婿乃是城里的军爷,快派了人去叫他回来瞧瞧,当官爷的人总归有法子的!”
二老一听立时醒悟过来,忙抹了眼泪求村里有马的人进城去叫自己女儿和女婿,那头万奎的婆娘得了消息吓得不成,忙叫家里的人去军营寻万奎,自己则先带了孩子们赶回娘家去。
只她回来也没有法子,大夫此时已施了针,床上的小子还是没有醒,又有人说原本好好的人,怎得一下子就成这样了,莫不是撞了邪?
当下又让人去寻神巫,在家里烧香跳神叽哩哇啦一通闹,也还是无法,待到万奎天黑时赶到这家中时,一家老小已是哭成了泪人,万奎是习武之人,过来一见小舅子的样儿,立时便明白这是着了人的道了。
只自己小舅子虽说是个无赖,但也不过吃喝嫖赌与乡里的那帮泥腿子打个架罢了,怎会惹上江湖中人!
万奎见岳父一家子正泪眼巴巴的看着他,虽是心中没底也只能宽言安慰道,
“无碍的,不过是被人下了江湖的手法,这种手法我倒是听说过的,也能解一些……”
只是江湖手法各有千秋,虽说一理通百理通,能解却不是能全解,施救时中间出了一点岔子就是害人了!
只他那婆娘听说有解立时催着他快动手,
“当家的,你倒是快动手啊!那大夫说过再耽搁久了人便废了!”
万奎无奈硬着头皮上去在小舅子身上连连点戳,这一回那小子倒是有了动静,睁开眼大叫一声,
“疼死我了!”
却是一偏头吐出一大口鲜血来,众人见状大惊,万奎刚要说话,却听窗外头有人道,
“你倒是胆子大,不怕当真把你小舅子弄残了!”
万奎一惊脸上一沉,忙喝道,
“甚么人?”
外头人应道,
“你出来瞧瞧便知晓我是谁了?”
万奎一把推开吓得脚软的婆娘,持了放在一旁的钢刀便冲出了门外,见那院中站着一个年青男子,面容普通,身材中等,见他出来便冲他点头道,
“万老三,你好啊!”
一声“你好啊”却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万奎一见那有不认得的,当下面如死灰,
“燕杰!你……你……你果然没死!”
燕杰冲他一笑道,
“你自然是盼着我死的,只可惜我命大死不了,现下倒要轮着你了……”
说话间眯眼看了看里间,
“你是想在这处,还是换了地儿?念在大家都是蒲国公府一脉,许你挑一个!”
万奎前头做了何事心时清楚,现下见燕杰毫发无伤的回来,便心知此命休矣,只他倒也光棍当下应道,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做下的事儿用我一条命抵了就是,只求你放过我的妻小!”
燕杰应道,
“你放心,蒲国公府做事向来仁厚,你一人之事不会牵连家人!”
万奎闻言苦笑两声转身对里头屋中,自窗户中畏缩探头的婆娘道,
“孩子他娘,我走了,你把孩子好好养大!”
一家人懵懂莫名,眼瞧着他跟着陌生的男子出了大门……
万奎跟着燕杰出来到了村口一处小树林,一进去便见有人负手立在那里,万奎一见他背影便缓了脚步,
“你……”
那人转过脸来冲他冷冷一笑,
“万老三,你如今真是长进了!我蒲国公府有甚么对不住你,倒要你如此害我!”
万奎一愣半晌才醒悟过来,当下扑通跪到了地上哭道,
“小爷……小爷,我……我竟没想到是您!您怎么会到大同……早知是您在那商队之中,小的……小的必不会……必不会……”
第二百零三章 王昌义
若知晓是燕岐晟亲身到了这处,他必不会听那人之命行事的!
万奎心中懊悔不已,只现下说甚么都晚了!
燕岐晟冷冷道,
“我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你倒是收了人多少银子,要出卖蒲国公府,你这般行径可有想过家中的老子娘和兄弟?”
万奎哭道,
“小爷,实在该死!”
却原来这万奎在大同做了十年边军,虽是个六品的官儿,但因着有婆娘顾着娘家兄弟,这月俸也不够一家人嚼用,只得时时写信回临安问自家老子娘要银子,日子久了难免觉着脸上过不去,又有自家小舅子实在不是个争气的东西,两口子难免因着家里琐事吵闹。
这一回两口子拌了嘴,万奎在外头吃酒解闷却是遇上了一名姓王的男子,他是心思郁结无发泄,姓王的是心怀不轨有意结交。
一来二去两人搭上话,此人自称是为临安某大商行管事,在大同城开了铺子,此人能说会道,为人豪迈,出手又阔绰,与万奎熟悉之后知晓他家中情况,便时常借些银子给他救急,只每回借了都让他写了字据。
万奎初不以为意只觉是应当如此,那姓王的与他熟悉之后时常上门拜访,每回上门必有好礼,引得万奎那婆娘眼界日高,手上花钱越发不知轻重,又害得万奎越发要同姓王的借钱,如此这般不知不觉之间,他成了万奎的大债主。
待到姓王的拿出字据收账时,万奎才发觉自己债台高筑,无力还钱,此时间那姓王的却变了脸,闹嚷着要到大将军跟着评理。
万奎怕事儿闹大了被大将军知晓,挨了军棍事小,逐出边军便事大了,有短处让人捏了便只得听人命行事。
这一回万奎得了消息说是蒲国公府有商队过境,姓王的知晓了便命他好好打点,将商队送出境去,其余一概不必再管,还有大笔的银子给他。
万奎虽不愿背叛蒲国公府,但为人所逼不得不如此,待得商队出境之后他特意亲自带了人出城去探过,只寻到凌乱的营地与不少的辽兵死尸,商队却不知去向。
万奎心知人定是被辽兵俘去,回转大同追问姓王的时,却被冷冷应道,
“他们已被押往辽境……”
还待再问,却只得一句,
“你只管收银子了事,问那么多做甚”
只那时他只知有燕杰在商队之中,却并不知连小爷都在其中,若是知晓他必不会许商队出城,但现下说甚么已是晚上,当下哭道,
“小的也是一时财迷了心窍,在这边军之中做厮杀汉十年,养不活妻儿老小实在觉着憋屈难忍,这才走上了歪道!”
燕岐晟听了负手长叹又问他,
“那用银子收买你的人,是甚么来头?”
万奎应道,
“这……小的也不知……”
燕岐晟冷眼看他,
“你与他相交多时,竟没想过打听他的来历?”
万奎应道,
“小的也问过,他只说姓王,是临安一家商行的管事,到这大同城外只是为了做生意,每月倒也无甚事要我做,只……只让我每日巡营时……将军力部署……军中火器营等告之……”
这还叫无甚事可做么?
燕岐晟听得额头青筋暴跳,一口钢牙咬得咯吱作响,
“万奎……你倒是真敢!”
万奎跪伏在地哭道,
“小的也知做此事万万做不得,只是前头收了他不少的银子,又……又在吃酒玩乐时不慎吐露了不少军机,便是想再回头也难了!”
“所以……你连蒲国公府也卖了?”
万奎应道,
“小的并不想出卖府里的,只那回府里来人与小的见面,却是被那姓王的瞧见了,向我问明商队几时出城,又带了些甚么,其余便不让我过问了!”
燕岐晟闻言皱眉想了想,
“那人全名叫做甚么,现在在何处?”
万奎应道,
“那人叫做王昌义,在大同城中开了一个南北货的铺子……”
当下又详细说了那铺子的位置,燕岐晟负手目光森冷的看着他,却是久久不言万奎被他那犹如钢刀般的目光扫过,便如刮骨剔肉一般,虽未及身却已觉由内至外的阵阵发寒,当下赌咒发誓道,
“小爷,小的出身蒲国公府能有今日也是国公爷开恩,小的前头做下糊涂事,不过一时贪财,心中已是十分后悔,现下对小爷是句句实话,若有虚言不得好死!”
燕岐晟叹道,
“若你只是背叛府里我倒还能饶你,只你竟连军机秘密都要泄露,那便留你不得了,总归老万头一家对蒲国公府忠心耿耿,我便给你个好死!”
当下将腰间钢刀解了扔到他面前,
“万老三,你自己了断吧!”
万奎伏在地上,双眼盯着面前的钢刀,此时间却是不哭了,紧咬了嘴唇,脸色煞白,十指弯曲紧紧抓着身下泥地,身子不停的抖着。
燕杰面现鄙夷,
“万老三,是男人便敢作敢当,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痛快些!”
万奎抖着手去拿那钢刀,刀身在月色之中寒光乱闪,缓缓移到颈间却是半晌下不了手,燕杰不烦耐道,
“万老三,你他娘的到底是不是男人!”
说话便要上前,那万奎突然大喝一声,自地上跳了起来,劈头冲燕杰砍了过去,燕杰身子一闪避开他的刀,万奎趁机自他闪出的空当,往林中深中跑去,一面跑一面咬牙恨道,
“小爷,小的家里有妻有子,小的……不想死!”
一句话刚说完,却有人闪身出来一抬腿踢到了他胸口上,万奎大叫一声仰面倒在了地上,手里的钢刀脱手,忙要翻身爬起来,燕杰上去又是一脚,
“噗……”
万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后现出另一名蒲国公府的侍卫来,燕岐晟冷笑一声,暗处现出四五人来,
“万老三,小爷即是想你的命,还会给你机会逃走吗?”
万奎见状心知今晚难逃,挣扎着爬起来,状似疯虎的大吼着向燕岐晟撞了过去,燕岐晟皱眉一脸厌恶的让过身子,燕杰几人上去按住他,抽了手里钢刀在他颈上一割,鲜血立时如泉涌出,打湿了半边身子。
“呼噜噜……”
万奎被人按在地上,一双眼死死盯着燕岐晟,喉咙伤口中鲜血气泡冒个不停,初时身子还在挣扎,不过几下呼吸便软软的伏在地上,再不能动弹了!
燕岐晟看着燕杰带人将万奎拖走,自己过去捡了佩刀,冷笑一声,
本看在老万头的面子上,想赏他个体面,只万奎如此行事却是生生丢了他老子的脸!
待到燕杰几人处置了万奎的尸体回来,
“我们走!”
那万奎的婆娘在家中呆着,越想他走时的话语,越是心里没底,一夜守在窗前无眠,待到天色朦胧之时,万奎婆娘只觉眼前一花,有人影在窗前晃过,一样事物被扔进了窗前,万奎婆娘一惊只听有人低声说道,
“万奎通敌卖国,罪该万死,只罪不及妻儿,这些银子给你养家……以后好自为之吧!”
话说完人已消失不见,万奎婆娘打开布包一看,里头是一摞银票,当下也顾不得害怕白着脸追出去,那还能见着人。
拿着布包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只见自己兄弟已是醒了过来,正要上前问详情,那小子却摸着胸口抱怨道,
“阿姐,我这回可是被姐夫害死了,若不是他在外头惹了人,怎会寻到我头上!”
万奎婆娘心里正忐忑不安,担忧丈夫安危,听兄弟此言便骂道,
“你倒是还埋怨你姐夫,你也不想想平日里他又替你担了多少事儿!”
那小子讪讪不再言语,见着她手里的布包却是眼前一亮,指着那布包里露出的银票一角道,
“阿姐,姐夫发财了么,拿了这么多回来!”
说罢伸手就要来拿,万奎婆娘终是压住心里害怕,一耳光扫到了他脸上,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你就知道银子……你问过你姐夫半句吗!他被人带走一夜未归,现下生死不知了……”
不说那万奎婆娘如何四处寻夫,燕岐晟那头带着人已是到了王记杂货铺前,见着里头有掌柜的与小二正在招呼客人,这厢进去笑眯眯拱手行礼,
“王掌柜的?”
柜台里那矮胖的中年男人忙抬手拱手,
“各位客官有礼!可是有事要吩咐小的?”
燕岐晟过去倚在柜上笑道,
“有一桩大生意要与掌柜的做一做!”
说话间,早有侍卫钻入了柜台里头,以衣袖遮挡着一把刀抵在了腰侧,那王昌义脸色大变,
“你……你们这是做甚么?”
燕岐晟笑道,
“我有位朋友姓万的认识王掌柜的,听说您乃是临安来的大商号,这生意有些大……还请王掌柜的跟我们到外头谈生意吧!”
说话间王昌义已是被挟持着带了出来,燕岐晟回头对那立在一旁呆愣的店小二道,
“你们掌柜的与我们有生意要谈,今儿出去吃酒说话,你好好守了铺子,天黑只管关门便是!”
店小二瞧了瞧一脸神色怪异的掌柜,只没瞧出自家掌柜的已被人挟持,半弯了身子恭敬道,
“几位客官慢走!”
第二百零四章 回家中
燕岐晟带着王昌义大摇大摆的出了大同城,一路挟持到了僻静之处,那王昌义瞧不出这一帮人身份,只对燕岐晟求道,
“这位爷若是求财,小的还有些积蓄,只求爷爷能放了小的,家中财产愿双手奉上。”
燕岐晟笑着摇头道,
“倒是不要你的钱财,只……有些话还请王掌柜的照实说了,若是说的好还能留条命,若是说不好便只好请你下去陪万奎了!”
那王昌义一听脸色大变,
“你……你们到底是甚么人?”
燕岐晟冲燕杰使了一个眼色,燕杰狞然一笑过去提了他进去林中,不多时里头隐隐传来惨叫与痛呼之声,隔了一柱香的功夫,燕杰出来脸色却是十分难看,
“小爷,这小子是个辽国探子!”
燕岐晟眉头一紧,听燕杰又道,
“这小子乃是个辽国的探子,专司刺探我大宁军情,小的问及辽兵袭击蒲国公府商队的事,他言道是听了上峰之令要将商队中人的送到辽皇面前,待到朝廷的议和使团入辽时,当众交还大宁……”
燕岐晟闻言脸色沉了下来,
那时节他其实也暗自奇怪,车队被袭击带去的人多是被活捉并未当场格杀,后头又由辽兵押解往辽境去,这事儿实在有些蹊跷!按理说在那种地界见着大宁人,辽兵必不会留下活口的!
后头幸亏遇上了长真出手,若是……这一队人被辽皇当众送还大宁使团,那蒲国公府一个通敌卖国,谋逆之罪便是坐实了,别说是自己便是爹爹也要被连累!
是甚么人出想此计害蒲国公府?
“他可说是何人指使?”
燕杰应道,
“这小子也不知晓,只说是听命行事,不过依小的看来只怕此事与朝中有些牵连!”
燕岐晟想了想道,
“将人带上,我们即刻回临安!”
带着众人回转山村与穆红鸾汇合,说起这王昌义的事儿,自然又说起穆红鸾前头所说商队之事,两人都觉大宁朝中有人里通外国,且对蒲国公府也在暗下黑手。
燕岐晟道,
“现下我们只有这辽国的奸细在手,他不过是个过河的小卒,再审只怕也审不出甚么名堂,却是有些无有头绪!”
穆红鸾想了想应道,
“倒不是全无头绪,这大同守将关振邦便可查一查,商队如何出得关口,必是有痕迹可寻……”
说不得与那刘通有关!
燕岐晟点了点头道,
“长真虽说的不错,不过蒲国公是闲散的皇亲,不能干政更不能涉军,关振邦是军中大将想要查他实是艰难!”
自家老子虽说交游甚广,军中也有些人脉,只这些人脉平日用用也就罢了,要想去动刘通的人却是十分艰难。
穆红鸾点头道,
“关振邦不好查,却有一人我瞧着十分好查……”
“哦……是谁?”
“那顾远堂就好查!”
顾远堂能护着那车队到边境,必是个知晓内情,从他嘴里必能掏些东西出来,依她看那甚么霍先生便有古怪!
顾远堂是绿林中人,蒲国公府要查他自是好办!
燕岐晟点了点头,又听穆红鸾道,
“还有那临安的福顺来也可查一查,由临安送了兵器到辽境,能一路畅通无阻,若是没有大靠山,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
燕岐晟点头,穆红鸾说到这处想起那块令牌来,取了出来给燕岐晟看,
“在辽地无暇说起此事,你瞧瞧这东西可有用处?”
燕岐晟接过来仔细瞧那牌上生了长长獠牙的狼头,他也是头一回见这东西,一时也瞧不出头绪,只得带回临安再做计较,又听穆红鸾道,
“现下想来只恨前头我带出来的人太少,要不然倒可拿这牌子冒充一回商队,去见一见在辽境之中接货的人到底是谁!”
左右他们认牌不认人,也不知让带回来的东西到底是甚么!
燕岐晟闻言拉了她手道,
“虽说此事重大但我私心里并不愿你涉险……”
说着抱了她叹气道,
“保家卫家,沙场厮杀本是男人家的事,现下倒将你牵扯到了其中,这回你平安倒还好,若是有个闪失,我只怕要一辈子都不安了!”
穆红鸾闻言斜眼嗔道,
“怎么女儿家就不能为家为国了?古时还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时还不许有个穆红鸾为夫出征么?难道女儿家就只能关在院子里绣花扑蝶,成日价等着男人使银子,讲好话哄着?”
那养个女人跟养条狗有甚么分别?
燕岐晟听了忙陪笑道,
“少夫人肯为夫出征,为夫自是求之不得,这不是怕这草原上风寒露重伤了长真的冰脂玉肤么!”
再说了长真在家那会绣花扑蝶,舞刀弄枪倒还差不多!
穆红鸾闻言啐他一口,
“你如今越发的油滑了!”
……
一行人在山村之中又呆了一夜,第二日收拾妥当便带着默罕与那王昌义并一干侍卫急急往临安城而去。
只出了太原不久,穆红鸾便带着伙计们与燕岐晟分做两路,一个直奔临安,一个赶回太原,太原还有自己那两个丫头在,又有娘家那处总还是要过去辞行的。
穆红鸾带着人回到太原城中,穆家一家上下正担心她迟迟不归,如今见人平安回转都是十分欢喜,只穆红鸾在太原城中又住了两日,便辞别爹娘带着自己人回临安去了。
她们走的慢些,燕岐晟走的快些回到临安城时,燕岐晟已回来五日了,接了信便打马到城外来接她,却是随行带了一辆马车,见着穆红鸾便让她下马换车。
穆红鸾钻入那铺满了云纹软垫的马车之中,将身子陷进软软的靠枕之中,立时舒服的呻吟出声来,前头一路撑着倒不觉着累,现下躺下来,又想着快到家了,竟觉那疲惫自骨子里散发了出来,现下是半根手指头也不想动了。
她这累倒不全是身累更多是心累,前头去太原又去辽境,一路虽说面不改色,杀伐果断,但身处辽境日夜心里提防,没有一夜睡得安稳,便是回到了大宁心里那根弦仍是绷着,待眼见得临安城在望,长青又在身边,人便松懈下来了。
燕岐晟坐到她身旁,很是心疼的伸手抚她的脸道,
“这一趟确是瘦了好多!”
两个手腕子细的只有他二指宽,握了她手送到嘴边亲了亲,
“这阵子在家里好好养养……”
穆红鸾点了点头,但心里还是挂着事儿,便在路上问起那福顺来的事儿,燕岐晟脸色阴沉,
“派了人去查说是不久前全数盘给了旁人,现下的老板早已换了!”
穆红鸾闻言也是皱眉,燕岐晟不想她烦心这些事儿便道,
“左右这些事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查清的,我们回到了临安城总归行事要方便许多,慢慢查就是,这些事儿你不用操心,有了眉目我再同你细说!”
“嗯!”
穆红鸾点了点头,自发自动往他怀里钻去,燕岐晟斜躺了身子,任她在自己臂弯之中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着,被马车一摇一晃间不过一眨眼人就睡了过去。
燕岐晟一手给她枕了,一手搂紧了腰让她贴在自己身上以防颠着,低声吩咐外头人,
“车赶慢些!”
外头人应了,一路缓缓前行,回到临翠园见穆红鸾没醒,便索性从角门进去直奔九曲湾,穆红鸾身边的丫头们接了信儿,都在门前恭候主人回府,待到马车到了却见小爷抱了少夫人下车,冲着众人小声道,
“都不必杵在这里了,各归各位!”
众人闻言都默默行罢了礼各自散去,只几个贴身的丫头跟着上楼去,伺候着穆红鸾脱衣去鞋,将她放到了床上躺好,燕岐晟又爱怜的伏身亲了亲她额头,
任是长真再泼辣终归是个女子,跟着他辽境一趟却是受了不少苦!
看了半晌燕岐晟才悄声下了楼,
“少夫人一路劳累,你们不可惊扰了她!”
“是!”
这几个丫头都低头恭敬应声,个个心中暗道,
“小爷这一趟出去也不知做了甚么,这人倒似都变的不同了……”
人虽模样未变,说话神态举止也未变,只不知为何竟不敢瞧他了!
她们自是不知晓自家主子在外头杀人见血,刀刀到肉,周身自有了一股凛冽的煞气,比起这临安城里脂粉堆里的公子哥儿,那是由里到外的不同了!
这些丫头们倒也罢了,那红毛畜生最是灵敏,前头几日见着他连尾巴上的毛都竖起来了,隔了这几日总算好些了,见着也肯过来嗅上几嗅以示亲热了!
燕岐晟安置好穆红鸾便去了前院,
书房之中燕韫问他,
“你媳妇可是累着了?”
燕岐晟点头,
“跟着我自辽境一路回来也是辛苦了!”
燕韫打量儿子,脸上晒黑不少,但身子却是更加壮实了,十六岁的少年前头在临安时还有些青涩稚嫩,经了这一趟辽境之行却是成熟稳重不少,顾盼之间自有傲视之态,威武霸气隐隐可见,又自来了天生的贵气,在他当老子的看来,再隔两年只怕满临安城也寻不出,比自己儿子更出众的男儿汉了!
第二百零五章 欺人傻
瞧到儿子燕韫不由老怀大慰,
“看来我儿这一辽境之行果然大有收获,也不枉为父担心一场!”
燕岐晟愧然应道,
“儿子不孝害爹爹您老人家操心了!”
前头只一门心思想见识见识辽人是甚么三头六臂,便冒冒然进了辽境,却是没有顾念着家里的老父还在担心忧虑,实在是不孝!
燕韫笑道,
“总归儿子养大了,要出去经风雨的,你这趟能平安回来就好!”
偏头瞧了瞧挂在一旁的画像,
总归你全须全尾的回来,我对你娘也有交待,若是出了甚么事儿,我又如何对得住你娘?
想到这处便道,
“我儿即是回来了,眼看着长真年纪也是快到十六了,不过隔些时日你们便圆房吧!”
燕岐晟闻言欣然点头,
“一切听爹爹安排!”
他盼这一日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燕韫见状便笑,
“你们成亲那时在太原,婚宴操办得实在简陋了些,如今圆房倒可以请宗族中的诸位族亲好好热闹一番!”
燕岐晟连连点头,
“爹说的对,儿子也是觉着委屈了长真,好好操办一番也是应该的!”
燕韫听了大笑指了他道,
“人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我瞧着你小子便是如此!”
燕岐晟闻言忙到小崔氏的挂像前行礼道,
“娘我可没有忘了您,这媳妇儿子可喜欢了,您那么疼儿子必也会喜欢她的……”
竟是絮絮叨叨同小崔氏说起话来,
“娘,长真这一回救了儿子的命,若是没她儿子便要过去陪您了,儿子倒不是不想过去陪您,不过爹爹如今连孙子都还没有抱着呢,我若是去了他老人家就真是孤单了……”
他自在那处多话,燕韫笑着笑着却是眼圈儿一红,
“环娘,你瞧……长青长大了,也知晓疼他媳妇了,眼看着便要圆房了,你若是在该多好啊!”
双眼渐渐模糊间起来,倒仿佛见着小崔氏冲他点头微笑……
……
穆红鸾这一觉足足睡到了第二日日头西斜才醒了过来,睁开眼见眼前一团红光挡着,瞧不清楚东西,只当自己是睡眼花了,眨了眨眼这才瞧清楚是自家那小畜生蜷成了一团紧贴在她脸旁,当下伸手揉了一把它油滑无比的绒毛,
“嘤嘤……”
红狐狸把大尾巴挪开,转过头来亲热的凑过来,伸舌头舔了舔穆红鸾的脸,
“嘤嘤……”
外头守着的丫头听到声响忙进来瞧,
“少夫人您醒了!”
过来挽了帐幔,伸手要抱红狐狸却被它躲开,窜进了床里头,钻到穆红鸾后背嘤嘤的叫着,穆红鸾见了坐起来反抱了它进怀里揉捏道,
“春蕊,是甚么时辰?”
丫头笑道,
“少夫人,前头您出了门,国公爷有一回说蕊小姐到了府里便是家里人,又说奴婢的名字冲了蕊小姐,便给奴婢改叫做春芽了!”
穆红鸾闻言点头,
“即是公爹改得便用着就是!”
春芽点头应道,
“能得国公爷改名也是奴婢的福气呢!”
说着话便伺候穆红鸾起身,穆红鸾下地揉着怀里的红狐狸道,
“这小东西摸着怎得瘦了些!”
春芽笑道,
“少夫人,您出去这阵子,这小东西日日都来房间里呆上一阵子,有时发起脾气来也不肯好好东西,定是心里是盼着您回来呢!”
这小东西真是成了精,就差能开口做人言了!
平日里进了房间就蜷缩在少夫人常睡的枕边,有一回夏竹想抱了枕头去洗,差点儿被它咬了一口,一直待到小爷传了消息回来说是少夫人不日便要返京,这小东西才许人把铺上的东西全数换掉。
“嘤嘤……”
红狐狸像是听懂了春芽的话,把头往穆红鸾颈间钻了钻,下巴放在她肩头上叫唤着,
穆红鸾抬手顺着它的软毛道,
“这小东西不是常与黄蕊玩么?”
春芽笑道,
“有吃的时候便去寻蕊小姐,吃饱了又回来睡!”
穆红鸾听了捏了捏它支棱的毛耳朵,
“小东西,总算你还有良心!”
说起燕黄蕊,穆红鸾又问道,
“我与小爷不在,蕊小姐这阵子可是习惯?”
冬雪想了想应道,
“蕊小姐倒是习惯,只是……”
“只是甚么?”
“只是……东陵王府那位……那位谢氏夫人隔几日便要来见一见蕊小姐……”
穆红鸾闻言皱眉,
“那一个谢氏夫人?”
“便是蕊小姐的继母……”
春芽道,
“蕊小姐心地良善,她继母过来便要给些银子,单是这个月都来了三回,奴婢今日瞧着蕊小姐头上最爱的那根珍珠钗子都没戴……”
前头少夫人不在,府里是燕大管事管着,但蕊小姐在府中的身份实在特殊,说是主子却只是接过来养着的,甚么时候走也不好说。
说不是主子但总归姓着燕,她的事儿下头管事的总归不好插手。
又有那蕊小姐的后娘谢氏夫人来府里见女儿,她也是依足了规矩的,燕大管事自也不好拦着,只她每来一回蕊小姐的东西便要少一些。
因黄蕊不喜有丫头伺候,刚进府时都是与绿绣、紫鸳两位姐姐在一处,后头少夫人带了她们出去,便由夏竹与冬雪两个陪着她,夏竹偷偷点过黄蕊的东西,发觉少了些值钱的玩意儿,当下便悄悄同春芽讲。
春芽也是为难,
“按理说主子们的东西想给谁不给谁都是自己做主,那有我们下人说话的份儿!”
但蕊小姐与旁人又有不同,实在单纯的有些傻气,她那继母只怕就是瞧准这点,便才次来诓她东西,其实蕊小姐那有甚么东西,她的那些东西全是少夫人给置办,这样下来那谢氏夫人不是明摆着占蒲国公府的便宜么!
春芽几个私下商量了一下,却又真心觉着蕊小姐可怜,若将这事报给了国公爷又或是大管事,扯破了脸来,蕊小姐夹在中间也是为难,便想着法子阻了谢氏进府。
谢氏一递贴子进府,她们便寻借口带了蕊小姐到园子里玩儿,左右这园子里极大,蕊小姐又是个玩得欢喜便忘乎所以的,好几回就将谢氏抛在脑后,让她灌了一肚子茶水回去。
但后头谢氏也是察觉出来,便索性带了家里几个小的来,这几个小的自小都是黄蕊一手带大的,听到人来了便欢喜得不行,甚么东西都要给人,空让几个丫头急死也莫奈何!
现下少夫人回来便好了,
“有您在,想来那谢氏夫人必不会如此放肆了!”
穆红鸾听了只是挑眉倒没有说话,
这样的事儿她见多了,要对付人多的是法子!
不过黄蕊终归是东陵王府的小姐,上头还有老子娘压着,她那性子又憨又乖,极易被人欺负,自己虽说可以为她撑一时也不能撑一世,总归要多教教她才成!
当下点了点头道,
“这事儿我知晓了,以后谢氏过来便报到我面前来!”
“是!”
穆红鸾又吩咐春芽给她备热水,进去沐浴一番,出来时已是从头到脚的清爽,这才抱了红狐狸出来,叫上丫头们打开她从外头带回来的包袱,
“在外头买了些小玩意儿回来,你们拿去分了!”
“是!”
身边四个丫头,还有绿绣、紫鸳和黄蕊都坐在厅堂之中谈笑,紫鸳是个口齿伶俐的,说起在外头一路的见闻,到了有趣处众人都跟着嘻哈大笑。
燕岐晟回来时见堂中一片热闹,便大步进来笑问道,
“长真买了这么东西回来,可是有我的份儿!”
穆红鸾应道,
“都是女儿家的小玩意儿,你来凑甚么热闹!”
“长真没有备我的东西,我这处却有长真礼物呢!”
说着话燕岐晟叫了有金、有宝进来,
“把东西给我拿进来!”
外头有金、有宝笑着捧了好些个盒子进来,放到穆红鸾面前,穆红鸾那奇道,
“是些甚么东西,一送便有这么多?”
燕岐晟道,
“我在外头转了一圈儿,瞧见这些妆匣子个个都做得精巧,也不知选哪一个,便索性都给你买回来了!”
穆红鸾让丫头们一个个打开,果然甚么紫檀、香樟、珐琅、镶玉,鎏金包角,银刻雕花的,大大小小全数给买了回来,穆红鸾笑得不成,
“我那用得了这么多?”
燕岐晟道,
“前头你不是掉了一个小的么,我这回给你补齐,你每日里换着用就是了!”
他是想着前头在辽境用掉的那个呢!
穆红鸾笑得眉眼弯弯,嘴上虽不说,心里却是十分的受用,便要留燕岐晟吃饭,燕岐晟摇头道,
“今日要出去见孙延荣,便不在家里吃了!”
穆红鸾听说是孙延荣便问他现下如何,燕岐晟叹气道,
“他老子总算还是顾念了父子的情份,与爹爹联合了几位朝中的大臣,在御前求情将他捞了出来,只他这世子之位是保不住了,他老子已是上折请废了他的世子之位,改立庶出的儿子为世子!”
穆红鸾闻言叹息,听燕岐晟又道,
“他今日过来拜谢爹爹,我见他神情萎靡,很是一蹶不振,便想叫他吃酒宽慰他一番!”
若是旁人燕岐晟自是没那兴致,孙延荣与他自小情份不同,在天牢之中所为也算是十分够义气,总归不想看着他这般消沉下去,便想好好开解开解他。
第二百零六章 做奸细
穆红鸾闻言点头,
“即是如此,长青自去就是!”
燕岐晟点了点头又对众人道,
“即是少夫人回来有赏给你们,小爷我出远门一趟自也不能空手而归……”
说着叫有金有宝,
“去上头院子挑些东西下来,给这院子里的人都分一分!”
两个小厮齐齐答应了,一旁伺候的丫头婆子忙都笑着行礼谢小爷赏。
穆红鸾笑着送他出去,顺着小径一路出去到了九曲湾门前,燕岐晟回头瞧了瞧九曲湾的门楼,转回头问穆红鸾,
“隔阵子是我搬下来,还是你搬上去?”
穆红鸾一时不明其意顺口道,
“搬来搬去做甚?左右你十日里有八日都在我这处睡的!”
燕岐晟听了哈哈笑,拉了她过来亲了一口,
“那成……反正这蕙弥屿都是我们的,山上山下都一样……”
说着冲她一挤眼,
“我就知晓长真同我一样盼着圆房呢!”
看着他上马远去的背影,穆红鸾这才醒悟过来他说的是圆房之事,当着丫头们有些脸红,跺脚啐了一口,
“真不知羞!”
心里暗道,
这小子如今是越发油嘴滑舌了!
那头燕岐晟打马出了府,却是去了城东一处隐蔽的小酒肆,孙延荣早已等在那处,见着他来便招手,
“兄弟……这处!”
燕岐晟把马缰绳扔给了身后的有金,进去坐下左右打量了这处小酒肆,似这样的小酒肆在临安城中数不胜数,都是城中的百姓们自家开了院子做一个前铺后宅,家中几口人卖些劣酒与茴香豆又或是腌制的小菜,论起口味与价钱自然是与八宝楼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家店生意并不好,只得孙延荣与燕岐晟两人,店家将酒水与小菜端上来便退到了后头去。孙延荣看了看铺外行走来往的人群,又低头看了看杯中混浊的酒水苦笑道,
“哥哥如今也是吃不起好酒,只能约了你到这处了!”
做世子前呼后拥何等威风,到如今又是甚么光景,孙延荣也算是尝到了世态炎凉。
“你能陪哥哥吃一杯,已是十分难得了!”
燕岐晟眯眼看了他颓废的样儿半晌,突然伸手把面前的酒杯端起,一仰脖子便全数饮尽,放下酒杯以袖擦唇,点了点头道,
“哥哥说的对,这酒确实难喝,酸涩之极!”
孙延荣闻言哈哈一笑,端起酒杯眉头紧皱的喝了一口,却是酒未入口便已呛咳了出来,
“咳咳咳……”
他伏在桌面之上,咳着咳着却是咳出泪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忙扯了袖子去擦,燕岐晟见他那狼狈样子,不由的长叹了一口气,
“哥哥如今打算如何?”
孙延荣又咳了几声应道,
“还能如何?不过就是混日子罢了!”
他那老子如今已是不让他进府了,只靠着亲娘还有些嫁妆过活,以前在外头置的院子还住着,如今他还能做甚么,不过就是每日混吃等死罢了!
燕岐晟又问他,
“哥哥年纪轻轻便打算这样到老么?”
孙延荣应道,
“还能如何,哥哥我手不能挑,肩不能抬,便是到街上摆摊与人写字只怕也挣不到铜板!”
到了这时节才来后悔少年时轻狂不知进取!
只是又有何用?
他到了如今这步田地,虽说有自己那同父异母的兄弟在后头做推手,但起因却是在自己,真正是自作孽不可活!
燕岐晟双手环胸,目光幽深的瞧着他半晌才道,
“哥哥……就没有想过……去了这世子名头的束缚,便能到外头闯一闯了?”
孙延荣一愣,
“怎么闯?我上不得马拉不开弓想从武不成,从文亦不成,到外头如何闯?”
他就是个纨绔废物!
燕岐晟应道,
“依哥哥瞧着你自家无有是处,在兄弟看来哥哥至少有一项比旁人强!”
孙延荣闻言只是苦笑,
“兄弟不必宽慰我,我孙某人有几分斤两,也是心里有数的,除了吃喝嫖赌变着法子的糟蹋银子,我又有何用处?”
燕岐晟应道,
“这也是哥哥的长处,只要用好了也未必没有大用!”
孙延荣惊诧抬眼看他,见他神色冷肃并不似说笑,便问道,
“那依兄弟之见,我这长处又能用在何地?”
燕岐晟微微一笑,却是不提这事转口问道,
“哥哥可知我这一趟到外头去了何处?”
孙延荣不知他为何转了话题只茫然跟着问道,
“你去了何处?”
燕岐晟凑过去小声道,
“我去了辽境一趟!”
孙延荣一惊,
“你……”
忙左右瞧了瞧,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你去辽境做甚么?”
燕岐晟道,
“我去辽境瞧瞧那辽人是不是都生了三头六臂……”
这厢缓缓将自己在辽境的一应经历讲了出来,听得孙延荣双眼发亮,不时龇牙咧嘴,满脸的羡慕,听完更是连声唉叹,
“听了兄弟所言真是悔不当初,早知当年哥哥我若是勤练武功,便是不做这劳什子世子,我也能提刀上马做一个厮杀汉,去边境杀几个辽人,也不枉做了一回大宁子民!”
燕岐晟应道,
“哥哥不必后悔,现在去也来得及!”
孙延荣摇头,
“我这身子骨,别说是上马杀敌,就是那刀也提不起的!”
燕岐晟又道,
“哥哥若是真心报国又何愁无有门路……”
说着话凑过去道,
“以我看哥哥旁的不行,但呼朋唤友吃喝玩乐的本事却是一流,只要你……”
凑过去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讲了一通,孙延荣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复而又红了起来,咋舌道,
“这……这可是提着脑袋玩儿呢!”
燕岐晟应道,
“辽人虽说凶残但依我瞧着个个脑子却是不好使的,我那蒙都翰的身份破绽百出都被混了过去,若是能细心安排一番,说不得哥哥还能混进辽廷里去……”
说到这处见孙延荣面色变幻闭口不语,便又道,
“此事确是十分凶险,做兄弟的也不能推了哥哥入火坑去,只是这出去一趟一路见百姓民生艰难,又有朝廷无能,百官腐败,辽人日夜厉兵秣马,时刻都想犯我中原,但你瞧瞧这临安一地却是醉生梦死,骄奢淫逸,浑然不知大难将至……”
顿了顿取了酒壶给两人满人,自己又一口干尽,
“兄弟决不想有朝一日家园故土为辽人蹂躏,父母妻儿沦为鱼肉任人宰割,总归这事儿朝廷无能无所作为,兄弟也要想法子尽一已之力保家卫国,总归不能负了这大好的年华,堂堂七尺之躯,更不能污了祖辈的荣光!”
再倒了酒冲着孙延荣一举杯,
“此事实在可称得上九死一生,我自也不能勉强哥哥,哥哥若是不愿便当从未听过此事就是!”
说着与孙延荣一碰杯饮尽,便放了杯子起身离开。
孙延荣坐在那处端了杯子缓缓送进嘴里,脑子里一时觉得乱得很,一时又觉着清明无比,也不知想了甚么,起身来扔了几个铜板到桌上,却是双眼发直的走了出去。
这一路也不知碰撞了几名路人,才懵懂懂回到了自己那院中,守门的瘸子见他回来忙迎上来,
“世子爷……”
孙延荣一摆手,那守门的才觉口误,
“大爷您回来了!”
孙延荣点了点头,低头进去回到自己屋中,将一个身子摔到了床上,一双眼直愣愣瞧着头顶上头,脑子里不时回响着燕岐晟的言语,心中乱成一团麻。
一时想起燕岐晟说话时的意气昂扬,一时又想起荷儿、莲儿两姐妹决绝的离去,一时又想起自家老娘哭肿的眼睛,一时又想起姨娘得意的笑声,一时又是自己那便宜弟弟轻蔑的眼神,一时又是自己老子嫌弃厌恶的神情,
“你便只是个投胎好罢了!若是不然……便如那街边的赖汉都不如!你滚!你滚……你给我滚出开国公府去!”
孙延荣这一瞪眼乱想便是半宿,等到三更鼓响,万籁俱寂之时猛然间翻身坐了起来,两手撑在床边重重一拍,咬牙道,
“娘的!干了!与其这般浑浑噩噩过一辈了倒不如拼这一回,爷爷总要让他们瞧瞧,我孙延荣也是个有血性的汉子!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倒也痛快洒脱一些,似这般过日子便是钝刀子割肉,活着还不如死了!”
想到这处便似这漫长人生之中头回寻到了目标,瘦弱的身子里立时生出无穷的力量来了,站起身背着手在屋中转了几圈儿。
想起来自己好似有一把刀,出了卧室到另一间屋果然寻到一把刀,取下来跳到院子当中呼呼舞了起来。
只他身子太弱舞了十来下便累得不行,扔了刀坐在那处想了想,又回身去书房里找书,
“要去辽地总归要多长些见闻,明日托晟兄弟给我寻个会讲契丹话的老师来……”
他在这屋子里折腾倒将看院子的老两口子吓得不成,
“大爷……这……这不是魔怔了吧!”
两人私下商议,
“明日去请个大夫,若实在不成便去请夫人来吧!”
……
第二百零七章 教黄蕊(上)
孙延荣在自己院子里折腾,燕岐晟回到九曲湾穆红鸾还未睡,正在窗前等着她,过去自后头搂了她细腰,把头埋进了她颈脖间,
“长真……”
穆红鸾反手轻轻拍他的脸颊,
“怎么了?可是心里不爽快?”
她与长青相处日久,一个眼神一个语调便知对方心意,见他这样儿便知是心下有事,燕岐晟道,
“这事儿我也不知做得对不对!”
当下将自己撺掇孙延荣去辽境的事儿讲了出来,穆红鸾听了也是皱眉,
“你为何想到让他去辽境?”
孙延荣此人是个二世祖,纨绔子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叫了他去实在冒险!
燕岐晟道,
“孙延荣自小与我相交,旁人不知晓,我最知晓他,虽说他确是不学无术但心思却极是缜密,又常年在酒桌欢场上打滚,察言观色,结交朋友,打探消息必是手到擒来,且他在外头混得久了,黑白两道上的手段也极是熟悉,一不怕着了人的道,二来还能给人下套,若不是他身子太差了些,依我看他倒是做奸细的最佳人选!”
穆红鸾听了微微点头,
“长青与他相识多年,自然是十分了解他,你有此一举必是有你的道理!”
燕岐晟在她颈后蹭了蹭,低声道,
“只做奸细深入辽境实在是九死一生,我也是怕他失手丢命!”
穆红鸾想了想应道,
“如今这处境于他也是难捱,想想以前呼朋唤友,一呼百应的情景,又对照现下人人避之惟恐不及的样子,他在临安呆着只会日渐消沉,蹉跎一生,到外头闯一闯说不定还能闯出一番天地!”
燕岐晟在她身后没有言语,穆红鸾转身抚了他脸庞轻声道,
“总归你指了条路给他,如何抉择都要靠他自己的!”
燕岐晟点了点头,偌大的身子压在她肩头,一手带着她的腰,穆红鸾想推他却被带着往那床边跌跌撞撞的去了,穆红鸾嗔道,
“回你那院子去吧!”
燕岐晟身子一软倒在床上却是赖着不动,伸手将她拉进怀里打了个呵欠道,
“长真你睡在何处,我便跟着睡在何处,以后休想再赶我了!”
穆红鸾伸手拧他,
“无赖!”
燕岐晟将她在怀里紧了紧,已是有些口齿不清了,
“长真,快……睡吧!”
穆红鸾拿他无法,推他道,
“你倒是把鞋脱了呀!”
抬头见他早已双眼紧闭,呼呼睡去了,知他是吃了酒睡得快,只得起身去脱了他脚上的靴子,又解了衣裳让他睡在里头,自己这才吹了灯将身子缩到了他怀里。
在草原上两人夜夜同眠,早已习惯了彼此的陪伴,真要是赶了长青去上头院子,自己说不得还睡不着了。
当下转了身把脸埋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原本并不困倦的,竟也打一个呵欠,眼皮子粘到了一处,不久也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两人起身还在洗漱,外头有金便来报道,
“小爷,孙爷过来了!”
两人闻言互识一眼,燕岐晟将手里的帕子放回了铜盆之中,冲着穆红鸾挑了挑眉头,
“我出去见他!”
穆红鸾问道,
“早饭备好了,可要用了再去?”
燕岐晟摇头,
“到外头吃吧!”
当下换好衣裳便出去了前院,孙延荣还穿着头一日的衣裳,下巴青色的胡茬已是冒了出来,脸色微微有些腊黄,但一双眼神采奕奕上来便拉了他的道,
“长青,我……”
燕岐晟冲他打了一个眼色,
“我们到外面说话!”
两人一起出了府门选了一处卖汤饼的铺子,店家见是两位年轻又穿着富贵的公子哥儿进来,忙招呼到一张干净的桌子旁坐下,两人在角落也无心吃食,随意叫了两样打发走了店家,孙延荣悄声对燕岐晟道,
“兄弟,你……昨日所说之事可是作数?”
燕岐晟点头,
“哥哥几时见我胡言过?只……此事十分凶险,若是有个闪失……”
孙延荣抬手拦了他下面的话道,
“你说的我也是想过,昨夜里哥哥我也是一宿未睡,思来想去打定了主意,这事儿我……已是决意要做了!”
燕岐晟闻言点头,
“详情我们过后再说……”
两人于是闭口不言,只低头将店家奉上的汤饼唏哩胡噜的扒进了肚子,便相携出了门,这一抬头却是到了天黑才回府。
那头穆红鸾送走了燕岐晟,收拾妥当便去见燕韫,
“公爹,儿媳回来还未及来拜见公爹,实是儿媳礼数不周!”
燕韫笑道,
“无妨,你一路劳累歇息几日也是应该的,你们在辽境之事长青也是同我讲过的,也是多亏了你……若是不然长青只怕凶多吉少!”
穆红鸾忙应道,
“公爹,长青是我的夫君,儿媳与他生死与共,不分彼此,那些都是我应当做的!”
燕韫闻言微笑点头,
“长真是个好孩子!”
又提起圆房之事,
“日子定在腊月十八,我已吩咐燕大等人早些操办起来,前头在太原城也是太过简陋,有些委屈了你,这一回便请了诸位亲朋好友聚一聚,以后家中大小诸事便要你与长青出面走动了!”
燕韫此话便是有借着这一回将穆红鸾推到前台,面见族中诸公,日后蒲国公府内外诸事便算是全数交到了她手中,穆红鸾这蒲国公府女主人之位可谓是稳如磐石了!
穆红鸾当下忙行礼道,
“多谢公爹看重长真,长真必不敢有负您老人家所托!”
燕韫笑着摆手道,
“好孩子你的本事我知晓,你自管放手施为就是……下去吧!”
打发了穆红鸾出去,燕岐晟负手起身立在妻子画像前,
“环娘,你所言都成了真,长真是能庇护长青之人,这一回去了辽境又救了他一回,你泉下有知应是十分欢喜的!”
……
穆红鸾回到府中歇息了两日便着手接府中的诸项杂事。
燕黄蕊的事儿她也是仔细想过,当初接了黄蕊进府,她便有些预料到东陵王府会有人来打秋风,那王老太夫人是个十分明理之人,但毕竟年纪老迈,儿孙又众多那能一一管束得到。
因此谢氏来打秋风,她是半点不稀奇,左右黄蕊不是她自己的亲女儿,又如何会顾忌她在蒲国公府好不好做人?
收拾一个谢氏根本不用费心思,只是黄蕊却要趁着机会好好教一教才是!
这孩子虽说先天吃了些亏,人情来往时应对有些慢,但其实脑子并不笨,她现在年纪还小但总归要长大的,血脉亲情,人情来往她以后嫁了人也是不能断了的,若是不趁早教一教她,以后不光要应对谢氏,还有婆母公爹,兄弟妯娌。
总不能事事都要她帮着出头吧!
于是她便将黄蕊每日带在身边,教她认字写字,黄蕊虽说有些呆愣,学起来比旁人是要慢些,但胜在十分听话,让她坐着练字便乖乖儿坐在那处,一笔一划的写上一个时辰也不叫累。
其间她处置诸事时,便又叫了绿绣、紫鸳同黄蕊三人在一旁边听边学,这三人之中绿绣因逢大变,性子比其他人都来得沉稳,思虑比旁人都要周密些,这性子倒是同前世的绿绣有些相同。
紫鸳这丫头最是机灵,甚么东西一学就会,穆红鸾抽了空便教她几手,只老道士教的功夫却不敢乱传,只传了暗中自己琢磨的一些手法,紫鸳不曾学过内功,只凭着一双天生的好手,倒是将那些手法学了七八成。
只她正是因着人机灵,学甚么都十分快,性子上便少了稳重,多了几分急躁,却还要好好磨练才是!
黄蕊年纪最小,在一旁听得半懂不懂,穆红鸾也不心慌,只是一点点言传身教的教她,黄蕊老老实实一一记在心里,不敢忘记。
回来一个月,那谢氏夫人其间递过一回帖子要见黄蕊,便被绿绣以少夫人刚探亲回府,诸事繁忙需得蕊小姐在一旁帮手,因而不能出来见人的理由打发了。
那谢氏出去心中暗暗嘀咕,
“那傻丫头有甚么能帮手的,让她洗衣都洗不好!”
只她虽心里嘀咕却也听了些穆红鸾厉害的名声,到底还是不敢惹她便老实回去了!
如此又隔了半月,却实在忍不住了便又来要见黄蕊,前头诓了黄蕊的东西拿出去卖,换了些银子家里的日子好过了许多,黄蕊那亲爹燕柯本就是个没本事的,吃了几回甜头,便自发催着谢氏又去寻女儿要东西,谢氏言道,
“前头那穆氏不在,我过去倒还好些,如今穆氏回了府中掌管家中事务,想再诓你那傻子女儿便难了!”
燕柯应道,
“她是我亲生的女儿,你是她嫡母想要见她有何不可?那穆氏再是掌家娘子,也算是你的晚辈,你去了她恭敬相迎都唯恐不及,又怎敢给你脸色瞧!”
谢氏闻言嘀咕道,
“你说的轻巧,怎得你不去?”
燕柯如何有胆敢登蒲国公府的门,当下瞪眼道,
“让你去便去,这点事儿都不敢做,要你有何用?”
第二百零八章 教黄蕊(下)
谢氏挨了骂,第二日还是递了帖子去,穆红鸾看了看帖子便是冷冷一笑,转头对着黄蕊道,
“蕊儿,你母亲又过来看你了!”
黄蕊闻言脸上一喜复而又有些为难起来,前头被谢氏诓了东西去她自己心里也觉着不对,但她在家时被谢氏暗地里整治过数回,见着她便有些害怕,便不了口拒绝人,被谢氏连哄带骗又是半抢的把东西弄了去,心里也是十分后悔。
现下谢氏又来,怕又是问她要东西,当下便犹豫起来,
当下想了想应道,
“姐姐让人去同她说,我……我忙着练字不能见她了!”
穆红鸾闻言微微一笑,
“你母亲来见你还带了弟弟们过来,你不想见么?”
黄蕊闻言紧咬了下唇,
“我……我想见弟弟们的!可若是母亲问我要东西怎办?”
穆红鸾闻言点了点头,
不怕她傻,就怕她不问,若是肯开口询问便是自己心里也是有几分是非对错的!
当下问道,
“你母亲拿你东西可做得对?”
黄蕊想了想摇头,
“我自家的东西倒也罢了,这府上的东西不能拿的!”
她来这里时,浑身上下只一身衣裳,并两个银耳钉,其余全是穆姐姐给置办的,母亲把她的东西要了去,以后她拿甚么还给穆姐姐。
黄蕊咬唇应道,
“母亲做得不对……可……可若是不给,母亲便要生气了……我……我怕她生气!”
她自小被整治怕了,又有谢氏惯会做面子,当着人哄她被着人拧她,旁人都不曾知晓,她自己说出来也无人肯信,几年下来她心里便怕起谢氏来了!
穆红鸾闻言点了点头,便随手将刚收来一盒子银票打开推到她面前,
“蕊儿若是怕她生气,便将这银票给她……”
黄蕊一愣想了想摇头,
“这是铺子里收上来的银子,如何能给母亲?”
穆红鸾问道,
“为何不能给,给了她便不会生气了,你不是也欢喜了吗?”
黄蕊咬着唇想了半晌才道,
“总归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
穆红鸾闻言笑着点头道,
“蕊儿是个好孩子,知晓讲道理的!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只要你同母亲讲道理,让她知晓自己错了,她以后便不会来要东西,更不会生气了!”
黄蕊从小到大被人当面背后都骂傻子,今日得了穆红鸾的称赞,白肥的小脸立时涨得通红,一双眼闪闪发亮起来。
“姐姐说的对,我便去同母亲讲道理,她定是能明白!”
穆红鸾满意的点了点头,
别瞧黄蕊人傻,但傻人也有傻人的好处,她认死理儿,但凡觉着对的事情必一条道走到黑,旁人半分左右不得!
只要她认准了谢氏做得不对,便不会让谢氏轻易得手去!
哼!先让小丫头过去练练手,总归是要长大的!
穆红鸾让紫鸳陪着黄蕊出去见谢氏,谢氏在外头早已等得十分着急了,见到黄蕊出来立时欢喜的迎上来,
“好孩子,你终于肯来见母亲了!”
说话间身边带着的两个大儿子早得了吩咐立时上来拉着黄蕊,一连声的叫姐姐。
黄蕊瞧见他们便欢喜的拉了两个弟弟的小手,抓了一旁盘子里的瓜果递给他们,两个小的一把抓了便往嘴里塞。
谢氏见着两个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抽泣一声取了帕子出来擦眼泪,
“蕊儿啊!你瞧瞧你的弟弟们……如今你在蒲国公府里日子过得好了,你们弟弟们在家里的日子却是艰难,你小弟弟昨儿晚上还发起了高热……”
说话间呜呜咽咽哭得伤心,黄蕊见状有些不知所措的瞧了瞧紫鸳,紫鸳见着便道,
“蕊小姐,即是与夫人有话说,便由奴婢将小少爷们带到外头玩儿去吧!”
说罢冲她鼓励的笑笑,便将两个流着鼻涕吃东西的小娃儿带了出去,谢氏见人走了便哭得更伤心了,黄蕊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她,想了想才上去掏了自己的帕子给谢氏擦眼泪。
谢氏见她那帕子,虽是素白的一块,却是料子极好,四周还用金丝勾了边儿,只这一张帕子拿到外头都值二钱银子,谢氏接过来便不撒手,只自己紧紧攥在手中,黄蕊立在那处想了想道,
“母亲,你把帕子还给我吧!”
谢氏闻言猛得抬起红肿的眼睛,
“你这丫头,怎得变得如此刻薄,连张帕子都要问母亲要回去……”
说着话又哭道,
“你现下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便不管家里的弟弟们了吗?”
抬头瞧她头上手上身上穿的,眼中贪婪嫉妒之色一闪而过,
这傻子福气真好,能进了这府里享福……
哼!都是那老婆子偏心,家里多少机灵丫头不送,偏把这个傻子送了出来,想要点东西还要父母开口,不知晓自己悄悄儿顺些出来!
黄蕊上前一步自己动手将帕子从她手心里抽了出来,轻声应道,
“母亲,我的东西都是有定数的,若是少了一样丫头们都要挨罚的,前头你拿去的东西没有还回来,那册子上还空着未勾呢!”
谢氏一听立时变了脸,
“你……你这丫头如今攀了高枝,便瞧不起家里了,空口白牙莫要胡说,你几时给了我东西!”
黄蕊也是没想到谢氏会来个反口不认,立时涨红了脸心里又急又气,
“前头的东西……母亲说是借的,我明明给了的……”
谢氏一张脸阴沉了下来,目光凶狠的瞪着她,黄蕊在家中时,谢氏背了人拧她时便是这副模样,黄蕊心里害怕,又想起穆红鸾所言,咬了咬唇强撑着不止半步,
“母亲明明就收了的!”
谢氏见她那不服软的模样心里便来气,伸手就要拧她。
黄蕊忙退了一步躲开,
“母亲,这是蒲国公府,您若是动手动脚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谢氏被她说的是一愣,左右瞧了瞧见厅上虽无人,但外头廊下远远站了人,若是这丫头叫起来被蒲国公府的人瞧见实在有些失颜面。
黄蕊又道,
“母亲不必拧我,以前那些东西你慢慢还,弟弟们日子虽不好过,但这里是蒲国公府,我也不好问穆姐姐要银子给弟弟瞧病,母亲不如回去问问祖母吧!”
谢氏听得脸上阴沉地似要滴出水来,死死瞪着她,
这傻子甚么时候知晓说这些了,定是有人教过她!
想了想眼珠子一转,缓了脸色柔声道,
“你这傻丫头,母亲那会让你为难,我不过是问你借了东西去应应急,你那小弟弟身子弱,家中的境况你也是知晓的,你匀些东西出来,待家里过了难关,以后母亲再还你就是,以前的东西我也一并还了!”
黄蕊听了脸上有些犹豫,
小弟弟生下来便先天不足,时常生病,若是家里没银子便拖着,她也是心疼小弟弟的,有心想取东西给谢氏,又觉着这样不对,想了想冲谢氏伸出手去,
“那母亲把前头的东西还我……我才好去问穆姐姐要银子!”
谢氏闻言气得一个仰倒,
“你……你这死丫头……”
一把打掉黄蕊的手,耍赖道,
“要东西没有,要命有一条!”
黄蕊想了想应道,
“母亲的命也换不了银子呀,东西母亲以后慢慢还吧,不过这回是不能给你银子的!”
谢氏又被她气倒,瞧见她手上带的玉镯子,上来一把抓着便从她手里撸了去,
“左右都是以后还,这东西也以后还吧!”
黄蕊急得忙要去夺,只她小人儿如何能同大人比力气,被谢氏一把推开把东西往怀里一塞,指了她骂道,
“你这不孝的东西,待我回去定要好好同你爹爹告一状!”
黄蕊听她说到亲爹便是一愣,眼泪在眼眶里打起了转来,
“母亲,你……你为何如此不讲道理!”
谢氏得意收了东西便往外走,根本不理会她,黄蕊气得在厅里大哭,只听谢氏在外头吩咐人把两个儿子给带回来,待到紫鸳带了两个儿子回来,立时急忙忙拉扯着就走。
紫鸳进来见着哭成了泪人的黄蕊,又气又心疼,怒气冲冲带着她回去同穆红鸾告状,
“少夫人,那谢氏实在太过放肆了!”
穆红鸾早由那守在厅外的下人处知晓了一切,伸手轻轻抚了黄蕊的头顶,柔声道,
“好蕊儿,做得不错!”
除了后头力不如人,前头便是有理的节,据理力争半分未让。
黄蕊哭道,
“可母亲还是抢了东西去!”
穆红鸾轻声道,
“所以说呀……有些人便是听不进道理,那……我们也就不同她讲道理了!”
……
那谢氏拿了东西急匆匆赶回东陵王府去,心里半点不怕蒲国公府追究,黄蕊那丫头的性子她最是清楚,脑子本就有些傻,一急起来话也说不清,左右她抢东西外头的人也没有瞧见,之后来个翻脸不认,难道蒲国公府还能派人来审案不成!
她这也是穷得疯了,甚么都不管不顾了!
回到家中,见黄蕊的亲爹也在,将怀里的玉镯子拿出来,燕柯一见大喜,
“还是夫人本事!快快去铺子里换银子,我今儿晚上还有一场酒要吃!”
第二百零九章 这一日(一)
谢氏恨恨瞪了他一眼,骂道,
“我舍了脸皮出去抢东西,你倒是坐享其成,半分没有男人的模样!”
燕柯见那玉镯质地刀工均是上品,拿到铺子里换银子少说也有二三百两,足够他花用一阵子了,心里高兴便不与谢氏计较,只催了她快去换银子。
谢氏无法只得将儿子们扔在家里,又去换银子,她也不肯明着去寻大的当铺,便专寻一些小巷里的小当铺,一番讨价还价当了三百两银子,出来时想了想,又将三百两银子分做两份。
二百两银票与当票包在一起,一百两银票放在袖子里。
只她偷偷摸摸出来,身旁连个丫头都没有带,穿街过巷便与一个老妪撞到了一堆,这厢哎哎哟哟起来,也不顾那老妪指着她骂了一通,便自顾自走了。
待回到家里当着燕柯往怀里一摸立时变了脸,自己怀里那还有东西,忙白着脸摸袖子幸好一百两银子还在。
燕柯见她这样忙问道,
“银子呢?”
谢氏白着脸道,
“不见了,定是被那撞我的老婆子偷走了!”
燕柯又问她,
“那这一百两银子呢?”
谢氏脱口道,
“这……这银子是我的!”
她这一讲燕柯那有不明白的,当下大怒一耳光打了过去,
“啪……”
“你这个贱妇,居然敢背着我私藏银子!”
谢氏被一个耳光打得头一偏,耳朵里嗡嗡作响,立时尖叫一声扑了过去,
“你个丧良心的,挨千刀的……你敢打我!”
说话间两口子便打在了一起,一旁几个儿子见着立时哭成了一团,他们这院子里闹起来,左右隔壁都听到了,忙过来将两人拉开。
只这一通闹便闹到了王老太夫人面前,王老太夫人知晓事情始末,气得一口气没有上来,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众人立时成做了一团,掐人中,叫大夫,派人把东陵王从新纳的小妾屋子里叫了出来,幸喜大夫来的及时,王老太夫人醒过来瞧见坐在床前的丈夫,颤巍巍拉了他的手道,
“事到如今,你……你是要等到你这张老脸全数丢光了,才肯分家么!”
燕尤楚在老妻面前早失了锐气,垂头应道,
“淑媛,你早该听你所言,儿孙自有儿孙福……分家吧!”
东陵王府分家在临安城倒是一桩新鲜事,除却长房一脉仍旧留在府中侍奉二老,其余人等都自各依着规矩分了家产,各寻生路去了。
往日热闹拥挤的东陵王府,不出一月便回复了清静,在病中的王老太夫人这才下了帖子请穆红鸾过府说话,卧在病榻上的王老太夫人流泪对穆红鸾道,
“原打算让黄蕊脱了这家里,日子能好过些,却是没想到……竟……竟成了这般模样……”
当下便让人取了银子给穆红鸾,这情形穆红鸾也不敢不收,只得收下劝她道,
“如今家也分了,您老人家安心养病,以后的日子总归要舒心些了!”
王老太夫人点了点头,
“你也别让她回来,她回来也帮不上忙,倒还要添烦恼!”
穆红鸾回来对忐忑的黄蕊道,
“王老太夫人的意思让你安心在这处呆着,家里不用担心,如今你祖母他们仍留在府中伺候你曾祖母,如今府里人少了,老太夫人精神不错,身子也在康复之中,已将你几个弟弟们都纳到了自己院子里,亲自教导了!”
有王老太夫人在,总归孩子们不会跟着爹娘有样学样,那府里婆子丫头又少了许多,谢氏与自己一干妯娌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却是连府也不出了的。
眼见得腊月要至,各府上的请帖早已送了出去,蒲国公府虽说出了名的财大气粗,不过向来低调行事,连嫡子娶媳妇都在太原,族中亲友皆不得知。
如今倒是送了贴子出来,众亲朋都知这位新媳妇出身不高,但极受蒲国公父子看重。有见过的知晓穆红鸾姿色出众,有没见过的更是好奇,自然也有好事者听人说起,便暗中揣测道,
“蒲国公何等门第怎会娶一名平民女子入门,这女子的容貌也不知怎生个好法!”
风声传来传去连皇宫之中的燕瞻也听到了风声,便问身旁的程胥,
“那女子是甚么模样?”
穆红鸾虽说入临安也有些时日,也曾入宫觐见过,只内外有别,于公命妇也只见皇后,于私宗族之中也是男人在前庭,女人在后院。
因而便是一族男女即便是瞧见了没有旁人引见,相见不相识的情形也是有的。
程胥应道,
“奴婢也未曾见过,只听说这位少夫人颜色姝丽,年纪尚小……”
颜色姝丽?
燕瞻想起前头见过一面便令他念念不忘的女子!
也不知可有她那般艳绝无双?
自那日相遇之后,他也曾命程胥派了不少人手在临安城中暗暗查访,却是半点没有那女子消息,恨只恨这临安城中客商来往频繁,人口进出极多,说不定那女子是外地客商又或是官宦的家眷,到临安一游又远远的走了。
若真是这样,人海茫茫,天下之大,虽他贵为一国之君又如何去寻?
想到这处倒是心念一动,
“哼!我倒要去瞧瞧……那女子有何过人之处?”
程胥听得眉头一跳,
“官家……这怕是有些不妥当!”
“哼!有何不妥……大臣家中遇喜亲,朕也曾亲临过,更何况是蒲国公府上!”
论理说蒲国公乃是皇亲,官家要借着喜事与宗族中众亲同乐也是理所应当,不过……这瞧人新媳妇的话,是一国之君,身为长辈能明言的么?
想起宠了几个月如今又冷落下来的那位夏氏夫人,程胥不由暗暗摇头,只他不敢再多言便退到了一旁。
简短节说,转眼腊月十八便到了,这一日蒲国公府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又蒲国公人逢喜事下令开园,将自家临翠园开了临湖各处院落三日,许临安城中百姓入内一观。
临安城中百姓素知临翠园之名,久不得窥其貌,正心心念念间,得知开园立时扶老携幼,自大清早便入园,至天黑才肯出园。
又有那文人雅士跟风到此,见山见水见美景处处,立时诗兴大发,聚在一处大大咏颂一番,更有那临安城中的小贩见得商机,提篮挎筐,背篓托斗,挑着担儿在人群之中穿梭售卖,甚么牛肚、血冻、炸猪肝和炸鹅肉,甚么果子、包子、豆芽菜,冰饮子等等,多不胜数,令人眼花缭乱。
一时之间外院叫卖声声起,香飘处处闻,惹得这内院的馋嘴丫头们驻足观望,翘首细嗅,黄蕊每日里连字也不练,只紧紧跟着红狐狸,怕它溜出去被人给剥皮去骨炖了。
此时间临翠园临湖一面全数开放,却是关闭了通往内院的道路,又加派了人手守在各处以防人滋事生乱,因而外院虽是热闹杂乱,内院倒是一切按部就班,井井有条的。
因是已拜过堂,穆红鸾便只需好好打扮一番,大大方方出来拜见诸全亲朋就是。
燕岐晟自也不必忌讳,守在穆红鸾身旁,见她描眉画目,扑粉涂唇,原本就十分的容貌生生又给画出了十二分来,只看得他沉着脸连连摇头,拉了穆红鸾道,
“今儿你也不必出去见男客了,只在后院见女客就是!”
穆红鸾笑道,
“旁人倒也罢了,只宗亲族老还是要拜见的!”
燕岐晟更是不愿,
“那些个糟老头子,怎能看了我如花似玉的媳妇去!”
穆红鸾笑得不成,便哄他道,
“左右你在我身旁,这般玉树临风,英武俊挺,将他们比得必是自惭形愧,不敢直视!”
一句话哄得燕岐晟立时转怒为喜,拉了她的手道,
“长真果然实诚人,你所言句句皆是实情,为夫听了心里十分妥帖,今日便化为护花使者,必左右不离的伺候就是!”
当下瞧了瞧外头又道,
“左右今儿晚上我们肚子要遭罪,不如现下叫了东西先填一填!”
说罢也不吩咐下人,自己骑了马过去,穆红鸾只是笑,
这小子就是个犟驴,要顺着毛撸才成!
坐在那处不多时,燕岐晟便带着两个小厮热气腾腾的抱了一堆儿回来,取了一个梅花包子塞进她嘴里,穆红鸾忙撅唇接着,生怕糊了嘴上的胭脂,小心的咬了一口,剩下的燕岐晟就着她的胭脂扔进了嘴里。
这些东西不同府里的厨子,味儿十足好食,两人每样捡一些都填饱了肚子,其余给了几个丫头。
刚收拾妥当,前头小厮过来报信说是国公爷让两位小主子去前院见宾客。
两人这才带了身边人相携往前院而去,此时间外院已是宾客云集。
两人下了马车便听到前院之中已是人声鼎沸,转头互识一眼,穆红鸾红唇微抿,脚下未动。
虽是两世为人但总归这样皇亲勋贵济济一堂的场面也是少见,让她提刀杀人不在话下,让她面对满院宾客,举手投足不让人挑出分毫错儿来,却是难得心里有些忐忑,生怕有个行差踏错丢了蒲国公府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