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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心一羽     娶悍妇txt下载     娶悍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章 这一日(二)

    燕岐晟与她不同,那院中的人八九成他自小就熟识,这样的场面见得多早已心里不怵了,见她的样儿有些好笑,原来长真也有怕的时候,

    “长真前头入皇拜年,祭祀祖先不是也见过的么,怎得现下倒心虚起来了?”

    穆红鸾应道,

    “前头两回我辈份小,混在人群之中跟着做就是,不像今儿……众目睽睽之下,失了颜面如何是好?”

    燕岐晟闻言便笑伸手去搂她腰,

    “你怕甚么,有我陪着你!”

    穆红鸾见大庭广众他不管不顾的,忙拿眼瞪他,退了两步避开他的手,整了整衣裳做庄重样儿,燕岐晟少见她这般紧张,只觉又是好笑又是可爱,便又去牵她的手,牢牢抓在掌心之中,低下头凑到她耳边道,

    “怕甚么,这些人都没我们家有银子,有好些个还年年受着我们周济,纵是要笑话你也自会回家去笑的!”

    穆红鸾闻言嗔怪的瞪他一眼,燕岐晟瞧着她今儿晚上略施粉黛的小脸,瞧他一眼波光流转,粉腮红唇真是又娇又美,让人心里爱的不行,便又低声道,

    “你若是再瞪我,我现下就立时拉着你圆房去,左右我也不耐烦伺候这帮子闲人!”

    穆红鸾气得拧了他手背一把,

    “不许胡说!”

    两人在门口拉扯胡闹了两句,只经他这么一闹心下的不安倒去了不少,长吸一口气退后了半步落到燕岐晟身后,低眉敛目道,

    “夫君请!”

    燕岐晟哈哈一笑伸手拉了她手,两人肩并肩走了进去。

    这一对璧人男的英武女的艳绝,现身在那圆门处一站,不必门口的燕大拖长了声儿禀报,众人回头看到二人俱都觉眼前一亮,场面立时就静了下来。

    有那早吃了两口酒的忍不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啧啧!我……我这只吃了两口怎得还眼花了不成,这门口站得是人还是仙姑,怎么瞧着倒似瑶池仙女下凡一般!

    忙拉了拉旁边的人问道,

    “那便是燕岐晟在太原娶的媳妇?”

    旁人也看得直了眼,忙点头道,

    “正是……你没瞧见岐晟那小子紧拉着小手不放么!”

    里头燕韫正与东陵王等几位族老说话,听到外头没了动静便站起身出来一看,立时喜笑颜开,招手道,

    “长青、长真快来与众位宾朋见礼!”

    两人依言过去齐声叫着,

    “爹爹!”

    燕韫笑得见牙不见眼,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手下厚实有力,再抬头时才恍然这孩子竟是已经比自己高一些了!

    想到这处不由心头感慨,鼻头一酸,忙仰面猛眨了眨眼,引了两人到正厅拜见诸位族老,两人过来一一行礼,东陵王坐在上首受了二人之礼,上下打量这一对金童玉女,笑眯了眼冲着燕韫连连称好,

    “好好好!广陵……你向来眼光独到,颇有识人之能,你这儿媳妇也是选得好!”

    燕韫今日是乐得两眼放光,口中却是谦逊道,

    “长真这孩子生得好,又十分精明能干,这府中诸事交到她手上我很是放心……”

    这堂上众人都惊于穆红鸾颜色,初见都有目弦神迷之感,只其中一人面上不动,却是口中发苦,见二人到面前见礼,不由自主伸手去扶穆红鸾,

    “弟妹不必多礼!”

    手指还未沾到穆红鸾衣袖,她已被燕岐晟搂着腰带了起来,

    “二皇子今日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待会儿还请多饮几杯!”

    燕岐晟脸上带着笑,眼中却是冷冽一闪,燕守敬失神看着穆红鸾喃喃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燕岐晟冲他客气一笑,转脸便收了嘴角,带了穆红鸾换到下方去。

    现如今他们兄弟见面再不会似从前般心无芥蒂了,总归他是君自己是臣,各守本份便好,若要想觊觎人妻,便别管做兄弟的不给脸面!

    穆红鸾见他神色僵硬的与人说话,知他心头不爽快,便趁着空当伸手握了握他的手,冲他笑了笑道,

    “长青,今日不许想那些心烦之事!”

    燕岐晟侧脸看她,见自己妻子明眸皓齿,巧笑嫣然,立时心里软成了一滩水,

    哼!左右长真生生死死都是我的人了!又何需要为那不相干的人生闲气,坏了小爷的圆房之夜,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当下再不理会后头时不时投来的幽怨眼神,燕岐晟与穆红鸾见过了堂中众人,又出去与外头宾客见礼。

    能收了请柬的人,全数都是蒲国公眼中有些份量的,今日一番宴请便是要让这些远近亲属,内外宾朋全数认得这位蒲国公府的当家少夫人,虽说临安城中世家高阀娶亲的不少,似这般能得夫家看重的倒是少见。

    有人暗中嘀咕,

    “这位少夫人生得当称得上临安第一,怪不得能嫁入蒲国公府得夫家如此看重!”

    有那心里明白的接道,

    “嗤!以蒲国公府之能,慢说是临安第一,便是大宁第一的美女也能寻上一两个出来,你当只靠一张脸便能让蒲国公世子如此看重?”

    这女人生得美是美,但看神态气质便不是那恭顺贤良的,只怕是个又美又辣的主儿!

    两人在外院见过,又去里头见众位女眷,前头有不屑这位出身的,今日见着盛装打扮,艳压群芳的穆红鸾,心下又嫉又妒,端了席上的果酒喝了一口,哼道,

    “再美也不过是个小户人家出身!”

    一旁有人暗笑转头冲同伴道,

    “茜姐儿心里只怕是酸死了!你瞧瞧那位少夫人的气度那一点儿似小户人家出身?”

    同伴一双眼只落在上方两人身上,目不转睛的瞧着,却是没听到身旁人说话,伸手拉了她悄悄指点道,

    “你瞧,她那钗子……”

    身旁人叹道,

    “便是她那钗子便能值上一千两银子!”

    前头说话的酸道,

    “珠光宝气不过久贫乍富的炫耀之态罢了!小户人家的女儿便是这般没有城府!”

    那两人齐刷刷回望她,

    “茜姐儿,你这酸话儿还是且收了吧!你自家好好瞧瞧……珠光宝气这四个字也不是人人都用的,有的人穿上龙袍都不似太子,有的人布裙荆钗自有天香国色……”

    说着话瞧了瞧那位的发量,捂嘴儿一笑,

    “那钗子也不是想插便能插的!”

    俗话虽说人要衣妆,但更要衣裳配人,今日里这位少夫人身上穿得的,头上戴的,还有那脸上的妆容,无一不是大富大贵,奢华艳丽之极,只这些东西用在她身上,一来容貌极盛,二来气度非凡,生生将一身的花团锦簇给压了下去,反衬得人更是雍容华贵,令人有不敢直视之感。

    但若是换了个旁人来穿这一身行头,只怕立时要显出即艳俗之态来,那才真正是贻笑大方!

    依她们私下觉着别说是国公府的少夫人,怕是那皇宫里的娘娘也只得这个样儿了。

    这人与人啊就是不同,有人清秀俊雅,自也有人大气富贵的,似这茜姐儿生得细眉细眼也就罢了,怎得心眼儿也这般小!

    那茜姐儿被同席之人奚落,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眼圈儿都红了,旁人见了忙岔开话将场面掩了过去,只那两个还在一旁扯着袖子低语道,

    “她这是心里嫉妒呢!”

    “据说小时她同蒲国公子十分亲近,后头不知怎么得两家便没有来往了!”

    “你不晓得吧?我可是知晓的……我同你讲……”

    ……

    待得全数见过了宾朋,已是耗费了一个时辰,穆红鸾饶是练过的也是忍不住腰酸,悄悄用手揉了揉后腰,一旁与人说话的燕岐晟不动声色的挪一步过来,借了宽大袖袍遮掩扶了她腰。

    瞅着机会在她耳边道,

    “我瞧着也是差不多了,不如你回去歇了,后头的事儿我来挡着便是!”

    穆红鸾心知见过宾客便算是差不多了,今日也用不着她陪宴,长青还要到前头与人拼酒,自是用不着她的。

    当下便同燕岐晟到主席与众人告了罪,便自后头要回去了,燕岐晟跟着她出来便要送她上车,却突然听前头一阵喧哗之声,两人驻足回望,不多时燕岐晟身边的清风急忙忙跑了过来,

    “小爷,少夫人!官家来了!”

    “官家来了?”

    两人一愣都齐齐惊诧,

    清风又凑上来低声道,

    “官家是微服出的宫!”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着来者不善!

    燕瞻一向与燕韫不对付,又想暗害蒲国公府,这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喜宴,更没有请他,堂堂一国之君,微服入府是为何来?

    两人觉着左右他也不会是来恭贺的!

    只燕瞻即来了,穆红鸾便走不掉了,转头让绿绣给她瞧了瞧脸上妆容可还齐整,整了整衣裳又与燕岐晟走了回去。

    到了大堂之上,燕瞻已是坐在了上位,此时这院中因他一来倒是安静了少,众宾客端坐在席上都不敢高声说话,只低低在下头私语。

    正此时燕守敬已是立在了燕瞻身后,见着穆红鸾进来一双眼立时便挪不开了,他却是没瞧见自己亲爹见着表弟妻子踏入厅中那一瞬间,脸上立时变了颜色。

第二百一十一章 这一日(三)

    燕瞻自是比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更有城府,脸上一变复又哈哈笑了起来,对燕韫道,

    “广陵,有此佳儿佳婿,实在可喜可贺啊!朕一见甚是欣喜……赏!”

    回头让程胥看赏,燕韫忙上前一步行礼带着儿子媳妇谢过官家赏赐。

    燕瞻目光又在穆红鸾身上打了几转,招手对她道,

    “今日皇后未曾亲来,便由朕替她赏你!”

    说罢,竟是从自己手下取下一个蟠龙玉扳指,亲手递给了穆红鸾,

    “这……”

    穆红鸾这时才抬头见了燕瞻真容,当下心里不由一惊,

    “这……这不是那日在酒楼见着的中年男人?”

    想起前头他派人跟着自己,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转头瞧了瞧燕岐晟,心中暗道,

    “这蟠龙扳指乃是男人用的,且又是自官家自手上取下来的……这……别说是侄媳妇便是亲儿媳妇也是逾矩了!”

    却是不敢伸手去借,她倒没有多想,只觉这燕瞻行事果然荒唐!

    燕韫在一旁瞧着忙道,

    “官家隆恩实在愧不敢当……这蟠龙的扳指那是她内宅妇人能受的,这只怕……”

    龙纹器物乃是天子御用,岂能如此随意赏赐!

    燕瞻却是冲着穆红鸾笑道,

    “无妨的,今儿朕心里高兴……”

    那手却不肯缩回去,众人面色都有些异样,穆红鸾见情势如此,迫不得及只得伸手接了过去,与燕岐晟一齐跪倒,

    “叩谢陛下!”

    燕瞻见她收下,心头大喜忙叫程胥,

    “取酒来!朕也要与众亲朋吃几杯!”

    众人见状忙笑着凑趣,堂上又恢复一派宾客尽欢之态。

    穆红鸾与燕岐晟退了出来,燕岐晟脸色沉下来,

    “长青?”

    穆红鸾也是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有些担忧的拉着他的手,燕岐晟抓了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

    “无事,这里自有我来应对,我先送你出去!”

    两人自后头出来到门前,有府里的车赶过来,燕岐晟扶她上了车道,

    “你尽管回去歇了,我也不知几时能回来,不必等我了!”

    “嗯!”

    见穆红鸾点了点头,便放下帘子看着马车离去。

    燕岐晟此时眉头皱得死紧,脸色阴沉地吓人,双手负在背后交叠,一拳紧握又放松,

    “燕瞻到底意在何为?”

    立在那处半晌,有宝小心翼翼提醒道,

    “小爷,该回去了!”

    官家还在里头呢!

    燕岐晟这才转回身带着有金、有宝回去,分花拂叶穿过小径,一旁突然有人窜了出来,燕岐晟忙往后一闪,一旁的有宝上前一步扶住来人,定睛一看却是位女子,

    “哟!小娘子脚下小心了!”

    略扶了一扶忙松手退到后头。

    燕岐晟只当她是要从此路过,瞧了她一眼便让出路来,让人先过。

    只那女子立在原地久久不动,半晌才幽幽道,

    “长青表弟,你……你不认得我了么?”

    燕岐晟闻言一愣,左右端详她一番,看眉眼依稀有些熟悉,想了想道,

    “哦……你是茜表姐!”

    龚茜见他认出自己,心下激动上前两步,

    “长青表弟,这些年也不得相见,你竟是已长得这般……”

    这般高大英俊了!

    只这话她也说不出口,紧攥了帕子握在胸口,

    “长青表弟……”

    她神色激动,燕岐晟见到了她也是神色有异,却是想起那位死在湖中的表姐,虽说事隔多年,但这大喜的日子想起这些难免心里不爽利,强压下要皱起的眉头,拱手行礼道,

    “茜表姐多年不见,你可好!”

    “我……我挺好的!”

    怎么会挺好!

    龚茜还比燕岐晟大上两岁,早年订了亲只未过门夫君便死了,这两年又相看了些人家,却是迟迟不曾定下婚事,眼看着年纪渐大,还待字闺中,她如何能好?

    只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处说!

    燕岐晟却是无心与她攀谈,又行过礼后便退到一旁道,

    “茜表姐,这院子大若是要出来走动便叫伺候的丫头跟着,小心迷了路!”

    只那龚茜立在那处拿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瞧,就是脚下不动,有金机灵见状忙道,

    “小爷,前头可是等着呢!”

    燕岐晟嗯一声,

    “即是如此,我便先行一步了!”

    当下一撩袍子,带着两个小厮快步离去,留下龚茜呆呆立在那处看着他的背影。

    “长青……表弟……”

    燕岐晟进去里头,果然燕韫已是在找人,拉了儿子过来,

    “长青,快去敬诸位长辈!”

    燕岐晟应声过去,燕瞻已是三杯酒下肚,脸上现出些红来,一旁的程胥忧心不已,暗暗劝道,

    “官家,可不能多喝呀!”

    燕瞻只做充耳不闻,见燕岐晟过来便让他吃酒,

    “今日我们是家宴,不必拘泥君臣之礼!”

    燕岐晟无奈只得吃了三杯,转头又去敬各位族老,程胥眼见得官家又吃了三杯进去,心里发急便又打了眼色让燕守敬去劝燕瞻,

    “父皇,是时辰回宫了!”

    太祖有训在前,便是做了皇帝日常起居也是有规矩的,不能肆意妄为,若是让史官记在起居注中记上,

    “帝喜嬉,常夜不归宿……”

    这可不是光彩的事儿。

    燕瞻被人好说歹说劝了回去,燕韫父子带了众人出来跪送,待到皇帝的马车离开,父子俩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瞧出疑惑忧虑来。

    只这时节不是详说的时候,回头又笑着招呼宾朋再饮再叙。

    那头燕瞻一路闭眼依在榻上回到寝宫之中,却是立时一脚踹倒了角落的单足鹤喙吊灯,

    “咣当当……”

    铜制的灯具倒卧在地,灯油洒出来立时有幽蓝的火苗蜿蜒向前,宫人们吓得忙过去扑火,被燕瞻一脚一个踹到了一旁。

    燕瞻立在那处冷冷看着火光在地上燃烧,

    “程胥……”

    声音森然,程胥忙扑嗵一声跪了下来,以额触地却是半点儿声音不敢发出,

    “你可知罪?”

    “奴婢有罪!”

    “为何没有查出她在蒲国公府中?”

    程胥此时心知再辨说也是枉然,只得匍匐在地,

    “奴婢有罪!”

    燕瞻回头看他,双眼中火光跳动,

    “自己去领二十廷杖!”

    “是!”

    程胥退了出去,燕瞻低头看那火苗便如烧在了心里一般,撩得心肝脾肺都疼了起来!

    她竟在蒲国公府中……

    他们……他们竟一直未曾圆房,朕遇见她时……她竟还是完璧之身!

    一想到他原本有机会将那尤物拥在怀中时,燕瞻就恨不能立时杀了程胥泄愤,

    “废物!真是废物!”

    找了那么久……居然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

    今日若不是朕突发奇想,亲去了蒲国公府,只怕好就要在朕的眼皮下头生儿育女,同别的男人过一生了!

    一想到今夜燕岐晟那小子能与她鸳鸯共枕,被翻红浪,燕瞻只觉心头的阴火直冲脑门,当下大喝一声一脚踢散地上的那滩灯油,立时间火星四溅,宫帷之上沾了火星,缓缓的蚀开一个小洞,夜风吹进来,

    “呼……”

    幽幽的火苗立时窜了起来,宫人们瞧得俱是瑟瑟发抖,却无人敢去扑火,眼看着那火苗已是快窜上梁了,这才壮着胆子叫了一声,

    “陛下……求陛下息怒!”

    燕瞻负头看了看头顶,大殿之中焦糊之味渐浓,头顶上已有灰烬飘落,

    “摆驾,雀鸣宫!”

    待他出去,众宫人这才急急去救火,一时之间呐喊声惊叫声响成了一片,燕瞻坐在銮驾之上,回头时眼中两簇火光隐现,低头看了看拇指,上面原本戴着扳指的拇指之上,如今空空如也,

    想起接过扳指那一双玉手,猛然收紧了拳头,

    燕韫、燕岐晟总归有一日,朕必要尽得你们所有!

    ……

    蒲国公府中宾客闹到一更天才尽散去,燕韫与燕岐晟送走最后一位宾客,回转菩提院,端坐书房之中,父子二人都是脸色凝重,

    “爹爹,今日官家此举所为何意?”

    燕岐晟一想到那个蟠龙玉扳指便心里如堵了块巨石一般,

    燕韫眉头紧皱沉默不语,半晌冷笑一声道,

    “左右他必不会怀好意的!”

    燕岐晟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只他不知长真前头与他见过一回,也是万万想不到燕瞻会好色至此,想了想问道,

    “爹爹,官家对我们不怀好意,暗中下手,又有那与辽廷勾结欲暗害我们之人,看来……如今我们蒲公国府只怕处境有些艰难了!”

    燕韫冷笑一声道,

    “我也是没想到,这朝内朝外竟有人如何忌惮我们父子二人,看来那些暗手还要加紧布置才成!”

    到底是甚么人?他们父子论势不沾文武,只家财多了些,难道是为了这个?

    燕岐晟点头道,

    “爹爹,那默罕儿子已安排在了秘密之处,又派了四个学徒为他打杂兼学,日夜打造兵器!”

    燕韫缓缓点头,

    “我已写信给你外祖,又有暗中联络一些宗族之中可信之人……”

    想到这处负手踱到窗前长叹一口气,

    “总归我不想同室操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燕瞻不足虑,那暗中策划之人倒要想法子查出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年关至

    老鸨笑着又让人端了一盒子进来,甚么春风玉露丸、比翼双飞丹、烈女呤之类的一听就让人脸红心跳的药,燕岐晟瞧得双眼发亮,想了想又一脸不舍的推开,

    “不是这种……是擦伤处的!”

    他倒是想买,只怕用了这药,长真真会揍得他满地找牙的!

    “哦……”

    老鸨明白了,当下捂了嘴笑道,

    “小爷……女儿家娇嫩您可得手下留情,多怜惜才是!”

    又拿了一个小瓷瓶进来,

    “用这个抹在伤处,再重的伤第二日就好!”

    燕岐晟大喜,

    “这个好!”

    付了双倍的银子买下药,转脸又瞧见那老鸨扇子上的艳女图,上头的女子妙目淡眉,身姿丰腴,画功很见功底,燕岐晟瞧得心里乱动,他如今是刚尝了荤正是抓心挠肝的时候,甚么东西都想领略一把。

    当下厚着脸皮,一指扇面道,

    “妈妈可有这样的图册?”

    老鸨又冲他笑,手里画扇一扬带起一股香风,

    “小爷这话问得,我们这处旁的没有,这类助兴的东西自是不会少!”

    如此林林总总又买了不少东西回去。

    燕岐晟却是不知晓,他兴冲冲出了风月鉴的大门,后脚便有隔壁屋子的青年男子招了那龟奴去问,

    “那位小爷是我朋友……他在这处可是有相好的姑娘?”

    那龟奴笑道,

    “这位小爷是新客,倒不是来寻姑娘的……”

    笑了笑后头的话却不肯说了,那人会意立时扔了一锭银子到桌上,龟奴袖子一拂银子便不见了踪影,应道,

    “那位小爷年纪轻轻却是个银样蜡枪头,买了一堆儿男人用的药!”

    那人摆手让龟奴下去,心下暗道,

    “昨夜里才圆房,难道是因为不成才寻到这处来买药?”

    想到这处不由暗恨,

    “燕岐晟啊燕岐晟原来你是如此不济,那样的女子配了你实在是暴殄天物!”

    想起穆红鸾柔媚明艳的样儿,又想起家中呆板无趣的妻子,伸手捞过身旁的女子压了上去,问道,

    “本皇子可是雄风威壮?”

    女子咯咯媚笑道,

    “您自然是真男人呢!”

    ……

    风月鉴的药果然有效,穆红鸾用过之后第二日便行动自如了,只她受了这回罪便心中暗想,

    “那小鬼说我前世做皮肉生意欠下了孽债,这一世要受尽女子的苦楚,莫非这便是开头了!”

    想到这处实在怕了!

    这可不同练武对打,便是有个伤疼在外头倒还能忍,这肚子里头的那块肉,可是练甚么功夫都练不到的!

    她心里害怕怎也不愿燕岐晟近身,这几日便非要赶了燕岐晟回山上去睡。

    燕岐晟那肯依她,

    “大不了夜里睡榻上便是!”

    穆红鸾不信他,

    “说是睡榻上,昨儿晚上是谁悄悄又摸到床上的?”

    “那又怎样,总归我怜着长真受伤……可是老老实实并未如何!”

    穆红鸾给他一个白眼,

    他到是并未如何,就是挨挨蹭蹭让人一夜不得好睡!

    两人死说活说,谁也不肯让步,燕岐晟死皮赖脸不肯走,惹恼了穆红鸾也顾不得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身子,当下一顿拳脚过去,打得燕岐晟跳窗逃走才算是作罢。

    只他们这一番乒乓作响打了一通,这屋子里已是住不得人了,当夜又不得不去了上头御风院住,燕岐晟趁机溜了回来,两人拳来脚往,歪缠到了半夜这才疲极而眠。

    只这府上第二日搬了打坏的家什出去,落入了有心人眼里,消息禀报上去自有人心中暗暗揣测,

    “新婚不久,小夫妻便大打出手,想来必是相处不睦……”

    心中不由一阵暗喜。

    只两人自是不知外头人如何乱猜胡想,只顾过着自己的日子。

    燕岐晟这几日一门心思想着如何能不被长真赶出房去,挨了几回打总算是开了些窍,

    “想来是我太过鲁莽,惹长真生气了!总归要多学多看才是!”

    便去仔细翻那从风月鉴带回来的画册,认真钻研过半日之后兴冲冲拿到穆红鸾面前道,

    “长真,前头是我的错,以后我必不会了!”

    穆红鸾看得眯了眼,

    “这东西你从何处来的?”

    燕岐晟应道,

    “在临安城中勾栏院中有名的风月鉴所得……”

    话未说完,人已被赶了出去,画册却被留了下来。

    到了夜里穆红鸾换了衣裳,自己在榻上细看,心中暗想,

    “果然不愧是临安城中的勾栏院,画功着色实在是十分高明,这位画者定是位高手呢!”

    手中的画册人物勾画十分传神,细节处更是纤毫必现,半分不差,虽画上人物只是静止不动,但观者捧在手上倒如历历在目一般,看得久了便要面红心跳起来。

    饶是穆红鸾也瞧得在心中暗暗嘀咕,

    “我……是不是对长青太凶了些!要不然……要不然……便让他回来?”

    想起那一夜也不由咬唇红了脸,正乱想间,却听窗外有声响,心知必是那小子想着法子进来了,想了想终是扔掉画册,自己缩进被子装做睡着了。

    燕岐晟进来见此情形,不由大喜,几下去了衣裳吹灭了灯,上床便去搂她。

    只他性急毛躁,粗手粗脚又弄疼了人,穆红鸾大怒推开他骂道,

    “你前头不是看过了么,怎得也没学到一样?”

    燕岐晟老实应道,

    “我瞧倒是瞧了些,只一上床来便忘记了!”

    见妻子脸色不虞,颇有一言不和便要踹人下床的架势,忙下床点灯取过来道,

    “我现下就看……这下子必不会忘了!”

    是夜,小两口点灯熬夜观看这春宫图,几经切磋,反复琢磨,燕岐晟总算是抛却了初哥儿、楞头青、莽汉子的头衔,能登堂入室,软玉温香安然同眠了!

    其中辛酸甜蜜作者菌也不便细叙,诸君自行请脑补!

    ……

    待到小两口总算相处“融洽”之时,已是年关又到了。

    按照往年惯例,命妇们都是要入宫觐见皇后的。

    年节这一日,穆红鸾仍是按品级着大妆,早早出门到皇城之前,混在命妇队列之中前去朝贺皇后。

    这一年过去她还是头一回见着夏后,乍一见却是心头一惊,夏后虽还是花冠凤袍,满面威仪,但厚厚的粉底也未能遮了她眼下的青色,憔悴疲惫之态是掩也掩不住的!

    杨氏见她打量皇后,便在一旁悄声道,

    “据说有一位夏氏夫人入了宫,这一年来很是得宠……这位夏氏夫人与皇后出身一族……”

    穆红鸾听得心里暗叹,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夏氏入宫蒲国公府如何不知?燕岐晟也曾向她提及此事,他说起此事时神情森然,想来燕氏父子视此为奇耻大辱,只一来那夏氏本就不得公爹所喜,二来也确是念着燕氏一脉,燕瞻为君,他们为臣,不忍也要强忍下去,因而燕氏父子心头暗恨,只是隐忍不发罢了!

    穆红鸾经此一事,也是领教了燕瞻的好色本性!

    想到这处心里一动,想起被自己扔到角落里的蟠龙扳指,又想起酒楼之中燕瞻的眼神,不由的心头一凛,

    “我可是他的晚辈……总归……堂堂一国之君不会无耻到这种地步吧?”

    不过以她前世的经验,男人卑鄙无耻,色谷欠熏心起来真是甚么事都做得出来!

    国家大事当做儿戏的也有先例,不是有一个烽火戏诸侯么?

    想到这处心里暗暗警醒,提了小心将自己混在那命妇堆中,力求不显山不露水的熬过这两三个时辰,便自出宫回家去。

    这皇宫与她八字犯冲,少来为妙!

    只她不想出头,旁人却容不得她混过去。

    上头夏后一眼便瞧见了她,派了人过来相请,

    “蒲国公子夫人,皇后娘娘让上前说话!”

    穆红鸾垂头应是,提裙上前行礼,

    “皇后娘娘千岁!”

    夏后见着穆红鸾却是心里不知甚么滋味,算起来她们年纪相差不大,自己甚么模样,深夜卸妆之时,瞧见铜镜的人儿自己都心惊。

    只眼前的女子,却是容光焕发,娇美动人,以前美虽美却是青涩了些,现下青涩犹在,却增了别样风情,都是过来人如何不明白这是因为甚么!

    想到她嫁了个年轻英武的夫君,夫妻之间琴瑟和谐,自然是倍感滋润!

    而她……

    燕瞻已是许久不曾进她的宫中,如今这宫中最受宠的就是夏氏了!

    想到这处目光投下下首的夏氏,眼中嫉恨怨毒一闪而逝。

    对上穆红鸾却是笑道,

    “……前头官家回宫才知晓,你们圆房之事……”

    却是命人拿了一对龙凤玉佩赏给了她,

    “愿夫妻和美,相亲相爱……”

    穆红鸾接过玉佩,大大方方行礼谢恩,与夏后不咸不淡的说着场面话,身后一道目光投来,她趁着空当转头一看,却是那夏明媛。

    夏氏夫人今日打扮实在并不出彩,往日秀美的容貌生生要用浓妆遮盖,少了自己天然的清雅却多了几分艳俗,

    咦!

    穆红鸾眼力好,一眼瞧见她脸色很是苍白,她与皇后不同,皇后是脸色灰败要用粉遮掩,她却是脸上铺了桃红的胭脂,想要弄出些水色来,又有脖上衣领不能遮掩之处,竟有一些淤痕!

第二百一十四章 荒唐事

    穆红鸾见夏氏目光扫过来,立时就转过脸去,却在心头暗想,

    “这皇宫大内,夏氏也无处受伤去……”

    她见得多了眼又利,一眼便瞧见那淤痕呈现长长一道,倒不似夫妻亲热所致,竟像有些用手掐的一般!

    想到这处眉毛一挑,

    难道燕瞻对女人竟是要动粗出手的么?

    强压下了心头的惊诧转过脸,神色平静的又与夏后闲话两句,夏后这才许她退了下去。

    见着那道明丽的身影隐入人群之中,夏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旁的弦月低声问道,

    “主子可是觉着身子不适!”

    这些日子那夏氏夫人得宠,在宫中骄横跋扈,气焰十分嚣张,皇后曾多次向官家进言,要好好管教管教夏氏,官家却是充耳不闻,对夏氏多有袒护。

    皇后忧愤之极,又诸事缠身,时常夜不能寐,眼见得人一日日憔悴了下去,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皇后摇头眼神迷茫,

    “倒不是身子不适,只是……见这满堂华贵,锦衣金钗的正妻命妇又有几个是真正欢喜?做这后宫之主说不得还不如嫁个贩夫走卒过得快活!”

    此话一出吓得弦月脸都白了,

    “我的好主子,这话可不能乱说的!”

    左右瞧了瞧,幸喜下头众命妇隔得远听不见,夏后笑得仪态端庄,转头目光投向下头的夏氏夫人,

    “放心,我便是日子再不好过,也会坐稳了这皇后之座,决不会便宜了旁人!”

    ……

    拜贺过皇后,照旧还是宫廷赐宴,一成不变的冷牛油汤饼,这一回穆红鸾自不似上回那么傻,肚子里出来时早填了东西,坐在那处一点点往嘴里塞,只为了拖着时辰等出宫。

    只今年注定不平常,众命妇面上挂着假笑,对着碗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闲话之时,那夏氏夫人突然变了脸色,

    “呕……”

    却是连退都退不及,一口污物全数又吐在了桌上,众人一见都惊得变了脸色,纷纷起立,

    “夏夫人!”

    穆红鸾也站起身来看,她眼力好,见那夏明媛脸色煞白便是腮上的粉色都掩不住,额头上已是冒了汗,一手扶了胸口,一手却去扶小腹。

    穆红鸾上下打量了她,心里便暗暗有些揣测,凑过去几步又仔细看了看心里更是明白了。

    夏后也是个明白人,瞧在眼里脸色是止不住的变铁青,只在这场面上她怎么也要撑下去,当下强扯了嘴角道,

    “快扶了夏氏夫人下去歇息……来人!请御医!”

    一阵手忙脚乱,有宫女扶了夏氏夫人下去,消息传到大庆殿,燕瞻身边的程胥亲自来过问,却是听到御医言道,

    “脉象如盘走珠……夏氏夫人这是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程胥闻言忙问,

    “御医可是瞧真切了?”

    御医点头道,

    “十之有八九了!”

    当下又请了两位御医,把脉之后皆是如此说法,程胥这才急忙去禀报燕瞻,燕瞻闻言大喜,

    “值此佳节,又闻喜讯,朕心甚喜,与众卿同乐!”

    却是命人大赏群臣,夏后这头却是银牙咬碎也要合着血吞下去,当下也是大赏众命妇,众人得赏自有那好话如潮,马屁声声。

    夏后亲自下去扶了夏氏夫人进来受众人恭贺,又言道,

    “妹妹与皇家有功,当有封赏,待此宴罢,本宫必要奏请陛下为妹妹进位!”

    当着人面却是将功夫做得十足。

    要知晓燕瞻后宫久无子嗣诞生,朝中早有人暗暗议论,一是说夏后不贤,二也说今上有疾,现下年关之际有此喜事传出,于帝后二人自是好事,只心里怎么样旁人不得而知。

    夏后是个聪明人,知晓夏氏夫人得宠,如今又有了身孕,进位也是迟早的事儿,倒不如将这功劳当着众人的面揽过来,搏一个贤名!

    只穆红鸾在一旁冷眼旁观,那夏后固然是表里不一,那夏明媛脸上只怕也未见多少喜色,倒是忐忑不安居多。

    她在下头心里乱猜,面上却是毫不表露只与众人同声恭贺。

    待出宫回到府中,在九曲湾中换衣散发坐下,燕岐晟这才匆匆自前院回来,穆红鸾拉了他说起今日之事,燕岐晟却是冷笑连连,搂了她腰在她耳边道,

    “夏明媛这是在玩儿火!”

    穆红鸾闻言心里便有几分明白了,便出声问道,

    “那孩子……”

    “那孩子不是皇帝的……”

    穆红鸾瞪大了眼,

    “我只是瞧夏氏脸上并无多少喜气,便猜此事内有蹊跷,长青为何如此笃定?”

    燕岐晟应道,

    “自那夏后入宫之后,这皇宫大内已是好些年没有诞生皇子公主了,这样的事儿禁不起推敲,她做甚么手脚明眼人都瞧得清楚……又有自从爹爹知晓皇帝对我们蒲国公府不怀好意之后,便暗中在宫内又收卖了不少人,宫中消息更是多方打听……”

    顿了顿道,

    “燕瞻如今……具是要服药行事……早已不成了!”

    穆红鸾皱眉,

    “那……夏氏肚子里的孩子是甚么人的?”

    燕岐晟应道,

    “爹爹宫中的眼线已在查了,想来不过几日便有消息!”

    夏氏这贱妇生生扣了一顶绿帽子在爹爹头上,于公扶二皇子燕守敬上位,自是要比让夏氏的儿子上位的强,于私……是个男人都要弄死那妇人,现下时机来了,他们怎么会任它溜走!

    当下冷笑道,

    “这也是她自作孽不可活!”

    只他们在暗中伺机出手,那夏后更是狂怒异常,回到宫中推倒宫灯,扯掉宫帷,又踢翻了铜炉,砸坏了妆盒,

    “贱人……贱人……真是老天无眼,竟让她有了身孕!”

    长长的指甲扣入肉中,掌心疼,心口更疼,

    “为何我……想尽办法都不能成孕,而那贱人……算算日子,成孕时竟是刚入宫不久……”

    想到这处如何不气?如何不怒?

    只一旁的弦月皱了眉头,疑惑道,

    “娘娘,这……不对呀!”

    “甚么不对?”

    弦月左右瞧了瞧,摒退了殿中的宫人,这才凑过去小声道,

    “您忘记了么,前头夫人不是说过……那药性太霸道……”

    夏后经她一点醒这才想起来,当初她为了尽早诞下龙子,以稳固地位,曾经偷偷让族里寻了药来,暗中给燕瞻用过一年的药。

    但这些年她一直不能成孕,不光是她连后宫众妃嫔都没有一个怀孕的,却是想来想去不知是何因由。

    后头她疑心到那药身上,才让自家母亲寻人详验药方,前头不久才得了消息,原来那药虽说予生儿子十分灵验,只有一样很是不同。

    那便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若是年轻力壮身体底子好的男子服用了,不出三月必能一举得男,但若是身子差的,别说儿子了,能不能保有雄风都是两说!

    现下燕瞻如何,她自是心知肚明!

    到这时她才知晓,竟是自家亲手断送了生子之路,心下又悔又恨,却是木已成舟,徒呼奈何!

    不过她不成,夏明媛那贱人必也是不成的!

    那……夏明媛肚子里的孩子是从何而来的?

    得了弦月提醒,夏氏狂怒顿去,脑子里回复清明,疑惑道,

    “会不会是那药性并不是太大?”

    也许是夏明媛运气好呢?毕竟燕瞻这阵子多是在她宫中。

    弦月想了想道,

    “主子……这宫中多少的嫔妃怎得就一个刚进宫不及的夏夫人便怀上了?依奴婢瞧着只怕……”

    主仆二人眼神相对,夏后皱眉抽气,

    “夏明媛……胆子竟然这么大?”

    官家不能生自然是寻那能生的男子了!

    这一招她暗中也是想过,但毕竟顾忌太多,不敢付诸行动,却没想到夏明媛……她倒先下手为强了!

    想到这处立时冷笑连连,

    “夏明媛啊!夏明媛!这可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我了!给我好好查查……那男人到底是谁?”

    ……

    只这时雀鸣宫中夏氏夫人也是抚着肚子,脸上惊惧骇怕不已,

    “怎么会……怎么会……只那么一次,怎么会就有了孩子!”

    她一向月事不准,竟三个月了都不曾察觉,想起那一日却是在入宫那日,二郎带着她微服到了酒楼,却是遇上了穆红鸾。

    穆红鸾年轻貌美,二郎瞧着心动,她却是暗自神伤不已,想起在盘龙山上的诸多恩爱,山盟海誓,她原以为的恩爱缱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立时烟消云散了。

    穆红鸾那样儿,多少女子都自叹不如,她不恨穆红鸾,却暗恨了燕瞻,只此时已将身许了他,再后悔又有何用?

    心里憋屈只将面前的酒尽数饮尽,头脑之中有些昏沉,又怕在人前失了态,便让水仙扶了她去净房。

    只那酒楼人员混杂,问了店小二指了方向也是不清不楚,两人稀里糊涂过去,她便让水仙在外头等着,自己昏沉沉推门进去,里头竟有一名男子。

    那男子似也吃了不少酒,见了她便笑,

    “怎得这时候才来,该罚!”

    说着过来搂了她便亲,

    “小乖乖,以后这类外头做活儿的事,提早些打扮……莫因着手脚慢耽误了生意,倒让爷爷憋得难受!”

    当下不待她反应便……

第二百一十五章 假充真

    那时节的她也不知吃多了酒又或是心里怨恨无处发泄,索性报复了燕瞻一把,

    “总归你能见异思迁,我也能与人暗行苟且……”

    半盏茶后她推了男子夺门出去,整顿衣裳便又带着水仙回到了燕瞻身边,瞧着他心不在焉,神思不属的样儿竟是莫名的快慰。

    “便是天子又如何?你能做初一我也能做十五,你毫不知情又能奈我何?”

    只没想到那么荒唐一场,竟以至珠胎暗结!

    你道她如何知晓这肚子的孩子是谁的?

    燕瞻自见过穆红鸾之后回到宫中便再未与她行房,只每回到雀鸣宫中摒退了宫人,施以暴虐,她哭喊挣扎又有何处,激烈时颈脖被他死死卡住,气息不通几乎死去,若不是燕瞻最后放了手,她现下早已是一个土里的死人了!

    想到燕瞻那个白玉小瓶,却是心头的悔恨,在盘龙山上时燕瞻也曾当着她面服药,夏明媛虽已嫁做人妇但于男女之事还是一片白纸,见这情形开始并不知他服得是甚么药。

    后头有了与别人的一回,当时害怕后头回想起来,才明白原来这男人与男人是并不同的……

    到现下入了皇宫之中燕瞻早褪去了前头温柔体贴的外皮,露出里头阴毒残暴的真容。

    反复无常的样儿可怕之极,两人相处时,上一刻还能言笑晏晏下一刻便立时一脚踢倒,拳打脚踢。

    夏明媛又恨又悔又惧又怕,悔不该一时不迷乱误信了人面兽心的燕远山,如今她在这宫中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偏偏肚中还来了一个冤孽,这叫她如何是好?

    想到这处不由抖着手扶上脖子的淤痕,一手却去摸自己还是平坦的小腹,这孩子倒是命大,在他亲娘不知情下,百般受折磨竟是还能活下来……

    “我的孩子……”

    夏明媛心中惧怕,

    若是让燕瞻知晓这孩子的由来只怕真会要了她的命!

    但现下若是想法弄掉这孩子……

    想法子在宫外弄些药,吃下去再摔一跌装做不小心滑胎?

    不成……不成……现下燕瞻以为这孩子是他的,若是自己敢弄掉这孩子……让他知晓了,自己离死也不远了!

    或是……或是将这孩子生下来?

    生下来……能不能生下来呢?

    夏明媛唇咬得死白,

    总归是自己的骨肉若是生下来个一儿半女,后半生也是个依靠……

    但……但是那件事让人知晓了可如何是好……

    坐在那处不知不觉手指紧紧抠着桌面,

    “咝……”

    长指甲猛然折断,疼得她眼泪扑索索往下落,只脑子却是猛然清醒了过来,

    仔细回想那一日,便是连水仙都未瞧出端倪来,那男子与她都吃了些酒,两人昏头昏脑,又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她不知他姓甚名谁,他更不知她来自是何处。

    到如今他们两人便是再相见,只怕也是相见不相识,那这事儿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知晓了,别人要查也无从查起!

    那……便将这孩子生下来,只要燕瞻不疑,他就是皇家血脉,燕氏的后裔!

    夏明媛越想越是双眼发亮,脸上潮红,

    更有那夏九儿一直对我怀恨在心,一心想要寻机会置我于死地,若是有了孩子保身,以后即便做不得皇帝,也能做个皇子、王爷,待自己年老后能出宫荣养也是大好事!

    想起前头每晚燕瞻折磨她的种种手段,夏明媛倒是越发的冷静了下来,

    有了这孩子,燕瞻必不会再似之前一般肆意妄为,任意动手,只要我平安生下他……在这虎穴狼窝一般的后皇之中,我便有了护身的令牌,保命的本钱!

    这孩子……我要生下来!

    她在这处独坐思量,外头众宫人已是在屈膝恭迎圣驾到来,

    “恭迎陛下!”

    外头声晌惊动了静坐独处的夏明媛,闻听忙低头整了整衣衫,又瞧了瞧铜镜中那张脸,这才出去迎驾。

    过去两步刚要低头躬身,便被燕瞻上前扶了起来,对她笑容可亲,语气温柔,

    “四娘,不必多礼!小心身子才是!”

    看他这神态竟是回到了盘龙山上两人情浓正好之时,只现下的夏明媛早已领教过他可怕的真面目,再见他如此,却是没来由的心里发寒,身子抖了抖,强笑道,

    “官家,礼不可废!”

    燕瞻将她扶起揽入怀中,

    “四娘,如今可是双身子,礼仪规矩先放到一边,好好将养才是!”

    说罢,亲自扶了她到榻上坐下,自己贴身坐到一旁,一伸揽肩头,一手摸上肚皮,

    “四娘,也是不小心,竟是有三个月的身孕了,想我们前头那几回……”

    夏明媛闻言怕得忙伸手去捂他的嘴,

    “官家……且莫说了!”

    她脸皮泛着白,想起前头那几回鬼门关上走一遭的情形,身子更是又抖了几抖,燕瞻见她这样知晓她是害怕,却是越见她害怕心里越是快意,拍着她后背笑道,

    “四娘放心,现下你有身子,朕自不会再孟浪的,待得以后你诞下皇儿,有的是我们恩爱的时候!”

    夏明媛闻言脸白若纸,却不得不做了激动情深状,

    “二郎!”

    两人虚情假意的抱到一处,温存了半晌,燕瞻才问道,

    “这是有三个月了,是在宫中有的?”

    他心下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当然要起疑的。

    夏明媛闻言将脸埋入他怀里,极力忍着身子发抖,咬牙稳住气息,一字一顿道,

    “官……官家……有所不知……这妇人怀孕医者虽能诊断,但详细的日子却是不能确定,差个几日,十来日也是有的,依……依臣妾想着……莫非……莫非是我们离了盘龙山那一晚?”

    那时他还未见着穆红鸾,两人还是情意正浓难舍难离的时候,前后相差十二个时辰不到,便是神仙也难断真伪,夏明媛赌得就是御医查不出来!

    燕瞻此时回想起来倒笑了,伸手抬了她下巴,亲了亲苍白的嘴唇道,

    “四娘说起此事,朕到是想起来了!”

    亲了亲又道,

    “我们在盘龙山是真快活!”

    夏明媛嗔道,

    “二郎!”

    把脸埋入他怀中,唇上只觉似被冰冷的蛇信舔过一般。

    燕瞻哈哈大笑,体贴的放她到榻上躺好又亲手盖上锦被,

    “四娘且好好歇着,朕今晚便不在这处歇了!”

    夏明媛乖乖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燕瞻立在那处瞧了瞧她,这才转身离去。

    待得皇帝离开,宫中众人神情都是一松,水仙进来悄悄喜道,

    “四娘子,你……你这回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夏明媛过得甚么日子,旁人不知她怎会不知晓,只她小小一个伺候的丫头,除了跟着流泪别的也不会甚么了。

    现下四娘子有了龙胎,这后半生便有望,官家也对她温和了不少,以后必不会再受罪了!

    夏明媛睁开眼,神色怪异的看着她,

    “水仙,这孩子你说……我能要么?”

    水仙一愣,

    “四娘子……为何说这样的话,这可是龙子啊!怎能不要!”

    夏明媛定定瞧了她半晌,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这可是龙子龙孙,如何能不要呢!”

    ……

    水仙果然不知晓!

    夏明媛在雀鸣宫中安心睡去,那头夏后宫中却是迎来了久违的皇帝,弦月得报喜冲冲进来,

    “主子,官家……官家来了!”

    夏后一愣,脸上却是淡淡的,

    “哼!那贱人怀着身孕,他便要来了!”

    如今他也不能生儿子,来了又有何用!

    这厢懒洋洋将让弦月过来梳头上妆,一切妥当后才迎了出去,燕瞻见了她便笑道,

    “九儿今日瞧着倒是容光焕发!”

    夏后笑道,

    “官家今日也是人逢喜事,真正是可喜可贺!”

    燕瞻大笑伸手搂她,两人往内殿而去,众宫人都无声的退到处头紧闭了宫门。

    程胥在外头垂眸静立,果然不出半柱香,燕瞻隐怒而挫败的吼声传来,

    “程胥!”

    程胥忙推门进去,自怀中取了一个白玉瓶出来,伺候着燕瞻就着温水吞服三颗,这才退了出去。

    ……

    是夜,月明星稀,皎洁月光泼洒大地,透过窗棂儿洒到夏后的脸上,她缓缓转头看向身旁的燕瞻,见他双眼紧闭,鼻鼾隆隆,已是睡死了过去。

    这才敢低低呻吟一声,慢慢坐了起来,自己跌跌撞撞的出去,

    “来人!备水!”

    弦月迎上来见她身上的样子吓得不轻,却不敢高声惊叫,忙一把捂了嘴又狠狠咬了一口手背,这才堵住了声音,上来扶着夏后进去沐浴。

    汉白玉装砌的澡池子,温水白雾,湿气郁郁,夏后白着脸,强忍着疼痛将自己埋入了水中,四角的宫灯将这处照得分明,弦月瞧着她的样儿,一时忍不得眼泪便涌了出来,一面哭一面给她擦身子,

    “主子!官家……官家怎能这样对你!”

    夏后长吸一口气,挪了挪身子半躺下来,良久才道,

    “他……怕是真不行了!”

    这时节她还有甚么不明白的!

    可笑前头竟然还嫉妒夏明媛,却原来她那受宠不过就是装装样子罢了,怪不得要在宫中飞扬跋扈的,若是她似夏明媛一般夜夜都受这样的折磨,白日里不从别人身上找回来,只怕早就疯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学做鞋

    只这身上的折磨不说,想到燕瞻激动之时脱口叫出来的人名,夏后都不由身子一紧,

    “官家这是疯了么?存了心同蒲国公父子过不去吗?偷了老子的女人也就罢了,竟还在想着儿子的女人!疯了!真是疯了!他就不怕将蒲国公父子逼反吗?”

    想到这处又猛地坐起了身来,牵到了伤处不由咝了一声,弦月吓得一缩手,

    “可是奴婢弄疼你了!”

    夏后摇了摇头,

    “把头发给我理一理!”

    弦月一面小心察看她神色,一面轻轻理顺头发,见着蓬乱的就轻轻用手指梳开,缩回手一看满手的头发。

    便轻轻拨开散乱的地方查看,却瞧见白皙的头皮上有一大片红肿,显是被人强力拉扯头发所至。

    弦月一面哭一面骂道,

    “官家太狠了!他莫非是身子不成,性子竟也变得暴虐了不成!”

    一句话刚说话,便听弦月惊叫一声,被人自后头狠狠一脚,人便向池子里头扑去,

    “哗……”

    一声撞入水中,一时挣扎不已,竟不能浮出水面,吃了好几口水才被同样惊慌的夏后捞了起来。

    两人惊惧的望向池边,只着了一条短裤的燕瞻立在那处,脸色阴沉的可怕,缓缓蹲下来后一把薅了弦月的头发往水里按去,

    “贱婢……你说谁不成了!”

    弦月不识水性呛咳不已,在水中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了燕瞻的大手,夏后在一旁见着心知不好,忙求情道,

    “官家……官家……求官家恕罪……弦月不过无心之言,还请官家看在她伺候我多年的份上,饶过她这一回!”

    燕瞻不为所动,只盯着在水下胡乱挣扎的弦月冷笑,眼见得弦月手脚已是渐渐无力,怕是不成了,夏后急得去拉他手臂求道,

    “官家……官家……这一切都是臣妾的错,官家要打要罚臣妾领了,还求官家饶了她这一回吧!”

    燕瞻听了转头看她,眼神却是透出古怪与疯狂,

    “你此言可是当真,任打任罚都成?”

    夏后见他神情怪异,不由身子一个颤栗,喃喃应道,

    “求……求官家饶了她!”

    燕瞻缓缓放了手,甩了甩上头的水,伸手轻拍她的头顶,

    “九儿最是乖巧听话了……朕自是舍不得打你罚你……只要你为朕办一件事便成!”

    夏后见他双眼渐渐发亮,面容愈发的扭曲,只得强忍了心头寒意应道,

    “但凭官家吩咐!”

    “你只需如此这般……再这般如此便是!”

    夏后瞪大了双眼,

    “这……这……官家……这……”

    燕瞻冷笑起身,转到一旁沿阶而下,将身子没入了水中,

    “你若是不敢,我便让旁人来做便是……”

    口中说的轻松却目光冰冷,眼风扫过,夏后只觉一个身子如坠冰窖,当下抖着牙关点头道,

    “臣妾遵旨!”

    见燕瞻满意的闭上眼,放松半躺下去,这才忙扶了一旁半昏吐水的弦月离开。

    ……

    宫中的事儿,穆红鸾一概不知,只正月里的休假几日,燕岐晟却是不得闲,一大早出去天黑才回来,匆匆忙忙似是诸事繁多,他无闲细讲,穆红鸾也不多问。

    便自己每日里带着丫头们游湖逛街,闲下来便教一教紫鸳手上的功夫,让黄蕊读书写字,同绿绣学学刺绣。

    孙绿绣的刺绣手艺在家时便极好,到了临安城又见着不少时兴的花样绣法,自己琢磨一阵子便能学个八九不离十,府里的小丫头们便爱向她讨教,有时说的热闹,惹得穆红鸾也跟着凑过去学学。

    自她与燕岐晟圆房后,两人情意却是更进一步,少时相伴多以玩闹居多,但总归男女有别不是太过亲密,现下却是算得上真正的亲密无间,两小无猜了!

    穆红鸾自知性子凶恶了些,对燕岐晟难免少了些体贴关爱,见孙绿绣手艺好,便动了心思想给燕岐晟做些贴身的衣裳,鞋面之类以示贤良。

    正月里事少正是团团围坐闲话动手之时,便索性捡起针线,跟着学起来。

    她久不针线怕生疏了浪费好料子,便特意寻了一块普通青布来做鞋面练手,孙绿绣做一双,她跟着学做一双。

    总归是两世为人,以前的功夫还是没有落下,多上几日便渐渐顺手起来。

    一匹布有许多,便索性裁了好些,自家亲爹与公爹一人两双,宝生两双,燕岐晟五双,剩下的全给了孙绿绣。

    孙绿绣笑道,

    “大姐儿做这许多青布的鞋面倒是有人送,将这些布给了我,我又能做了送给谁去!”

    她在临安城呆了这许久,总算是对前事看开了些,这一趟回太原,也曾寻了个机会回家去,只还是临到家门不得入,听邻人说兄长已经娶亲,嫂嫂倒也贤惠,家里弟妹都还安好,母亲也少有出来售卖针钱了,想来是那玉佩卖了钱总想能让母亲歇一歇了。

    知晓家里人平安,孙绿绣心下也有了些安慰,回到临安城总算也有些了笑模样,说起来闲话来也能与穆红鸾玩笑几句了。

    穆红鸾笑道,

    “你年纪也不小了,手艺又好,倒不如多做几双送给人,你看哪一个收了便回来报我,我便把你许了给他去!”

    孙绿绣闻言脸上一红,嗔道,

    “大娘子,这是想赶我走了么?”

    穆红鸾笑道,

    “我赶你走作甚?你瞅瞅这一园子里的侍卫、管事,任是哪一个瞧得上眼便来报给我,嫁过去仍是在这家里,仍旧同我们一处不是好事?”

    孙绿绣乍一听,脑子里猛然蹦出个人来,却是被自己吓了一跳,忙忙摆手道

    “我……我……我可没瞧上他!”

    这分明就是此地无银的样儿,穆红鸾眯眼儿冲她坏笑道,

    “绿绣……你想起谁了?”

    孙绿绣红了一张脸,慌慌张张起身道,

    “谁也没有想起!我……我想起来有笔账还未清呢!”

    寻个借口竟是跑了!

    穆红鸾一听立时明白这怕是真有事儿了,便问身旁的丫头们,

    “你们谁晓得绿绣的事儿?”

    春芽几个想了想摇头,

    “绿绣姐姐少出外走动,便是里外院跑腿的小厮,绿绣姐姐都轻易不与人说话,更不用说成年的男子了!”

    “咦!这倒奇了……”

    穆红鸾眉头挑了挑,

    那令孙绿绣一想便脸红的人到底是谁?

    青棉布的料子是穆红鸾赏的,孙绿绣也不是那不知深浅的人,虽说料子普通但穿得人不普通,也不再能拿出来做东西穿在身上,便把布收了以后再用。

    只布料虽收了,前头做的那一双鞋却让她犹豫了,在自己屋子里拿着鞋瞧了瞧,又大又宽的一双鞋,边上还细细用丝线做了云纹。

    她自己是穿不了的,要送人的话……

    送给谁呢?

    想到那人高大的身材,那一双脚也是十分宽大,瞧脚型怕是只有他能穿上!

    想到这处脸上又红了,暗暗骂道,

    “你……你做这鞋的时候,只怕心里是想着他的脚呢!”

    转头又埋怨穆红鸾,

    “都怪大娘子,好端端说甚么送人,我也就是随意做个样子给她瞧,也不知……不知为何就成了那人的尺寸!”

    只主子们穿了这料子的鞋,他是做侍卫的,怕是不好近日再拿出来穿,少说也要等主子们不穿时才成!

    想到这处便叹了一口气,打开箱子放了回去,心里失落暗暗道,

    “送甚么鞋呀……你便是个残花败柳,索性梳了头终身不嫁,伺候大娘子罢了,又何必去耽误了他!”

    再有她经了万寿一事,心里也是有些怕男人的!

    杨大强是甚么人,旁人不知她怎会不知?

    杨大强别看生得老实,在这府上也是勤恳做事,太原街面上时,他可是有名的混混,那性子可是出了名的混账霸道,成日价打架闹事,不务正业!

    这样的男人她见着心里便怕,如何敢嫁!

    只那人实在也是令人心烦!

    前头追着人送东西,后头的日子但凡轮班便要偷着空来瞧她,也不说话只远远的瞧着,瞧得她心烦意乱,算盘珠子连拨了两回都是错。

    有心想骂吧,人也没在跟前说话,要怪也怪不到他头上去!

    有心想不理吧,偏偏那眼神跟在她身上栓了线一般,扯得她心里一片凌乱!

    唉!真是烦!

    想到这处将箱盖盖重重一拍,索性不再管它,转身出去瞧账本儿了。

    ……

    过了正月燕岐晟总算不再忙碌,得了空来歪缠他媳妇儿了,但出了正月穆红鸾便忙了起来,时常早早儿去锦瑟楼就是一日,到了天黑才回。

    这一日更是辛苦,丫头们提前回来却是说少夫人没有用晚饭,让灶上的婆子备些清粥。

    燕岐晟听了立时心疼,见了穆红鸾回来道,

    “再忙也要吃饭,那些事儿做多做少全凭你高兴,难道还有谁敢指摘你不成,饿坏了身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穆红鸾这几日却是正逢月事,正是难受的时候,一日间都是腰疼背疼,偏偏正月一出便有开春的农事,各处庄园田地买种备耕,农具牲畜一一都要上报核实,还有拨银子下去购买修缮。

    她也不想误了正事儿,便强撑着事事亲力亲为,只当忍一忍就过去了,只是没有想到这回是她自十四岁来月事后最难熬的一回。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三月三(二)

    穆红鸾被她烦得无法,便抓了一旁的披风裹在身上,

    “这样儿你总归不再说了吧!”

    春芽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挪过来替她在胸前打了结。

    临海行宫离临安城八十里,桃花宴却是要设三日,穆红鸾带了春芽与紫鸳在身边,又有几个粗使的婆子,与一队侍卫出临安城往东,清早出发走到了日暮时分,方到了临海行宫。

    这临海行宫建在钱塘江边已近入海口,穆红鸾下车时只觉一阵风扑面,却是还带着寒意,心里微微一惊,那股子后颈发凉的感觉又隐隐传来。

    瞧了瞧眼前高大的宫墙,门前执刀持剑,身穿盔甲的守门侍卫,莫名的心里更是不安起来,当下紧了紧肩头的披风,前头杨大强早已将腰牌送与守门的大内侍卫查验。

    回来报道,

    “少夫人,到了宫门处需换宫中的马车了!”

    他们却是只能送到这处,由穆红鸾带了丫头婆子们进去。

    穆红鸾按了按乱跳的眉心,想了想对杨大强道,

    “表哥,你这几日机灵些,我……总觉着有些甚么不对劲儿!”

    杨大强见状瞧了瞧宫门前的侍卫,

    “表妹若是觉着不妥当,你便称个病,我们回去!”

    穆红鸾摇头,

    “已是到了这处也不好回去!总之你机灵些……若是有事我便派了紫鸳想法子给你们送信出来!”

    “是!”

    叮嘱完杨大强,穆红鸾这才带了人进去。

    到了行宫之中自有接引的宫人等候,引了穆红鸾的车到一处院落前停下,里头也有宫人迎出来,安顿蒲国公子夫人。

    一行人下榻此处,穆红鸾瞧这处十分宽阔富丽,不由心头微微起疑,

    虽说蒲国公府是出了名的财大气粗,但若论起爵位来自家公爹在宗亲之中只能排在末位,更不用说燕岐晟连世子都不是,这场面上是妻凭夫贵,自家这蒲国公子夫人比不上旁人的。

    这皇家的规矩历来就多,重位份不重财力,依着品级来自己无论如何也住不上这般好的院子,当下便冲紫鸳使了个眼色,紫鸳会意出去,隔了没一会儿便回来悄声道,

    “少夫人,这处院子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弦月大宫女亲自指派的……”

    穆红鸾听了更是皱紧眉头,

    总觉着这一趟出来,夏后实是不怀好意,只猜不透对方葫芦里卖的甚么药!

    不过……总归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小心接着就是!

    想到这处便招了春芽与紫鸳到面前道,

    “你们吩咐下头人,多长个心眼儿,遇事不可慌乱!”

    “是!”

    这厢收拾妥当,便入房睡觉,穆红鸾将自己随身的匕首放在了枕下,闭目沉睡,一夜无话等到第二日便是桃花宴。

    穆红鸾起身由丫头们精心打扮一番这才上了宫里的马车,往夏后设宴之处驶去,下了车到地儿一看果然是长青所说的桃花坞。

    此时节正是灼灼其华,映面绯红,满院缤纷之时,穆红鸾这阵子削瘦了些,只着了素淡薄袄长裙,肩如刀削不嫌薄,柳腰一把刚堪握。

    走动间风来时,裙裹纤腿,珠掩酥胸,遇那挡路的桃枝便轻轻拂过,眉目如画,低首浅笑间,也不知是人美些还是花娇些,倒是花虽胜人三分艳,人比花多几分真。

    这般缓步走来,落入藏在林中的人眼里,恍如琅仙姑,又如瑶池圣女,不由自主的便挪动脚步追着过来,穆红鸾听到动静回头一望,敛裙施礼,

    “二皇子!”

    燕守敬立在那处呆呆瞧着她,后头跟着的内侍忙轻轻咳了一声,

    “哦……快快免礼平身!”

    穆红鸾起身垂首,燕守敬瞧着她头上一根步摇,上头垂下来小小的一颗红宝石,晃来荡去拂在耳旁,便似他一颗心般见着她便跳得厉害。

    呆在那处半晌才问道,

    “你……你初到这行宫可还习惯,若是下头人有怠慢只管同我讲就是!”

    穆红鸾应道,

    “谢殿下关怀,行宫之中一切皆好,臣妾很是习惯!”

    “嗯……”

    燕守敬呆了呆又道,

    “风大……你……你且多穿一些!”

    穆红鸾面朝脚下却是暗暗皱眉,

    这话是当皇子的对朝中命妇说的话吗?

    只也不好发作,忙行礼道,

    “宴会时辰已到,臣妾要去赴宴了!”

    行了礼便转身就走,燕守敬迟了半步只能对着她的背影点了点头,呆立着见那窈窕身影消失在林中。

    穆红鸾心头暗想,

    “怪不得我来时便心绪不宁,怎得在这处遇上了他?不是说皇后宴请各府夫人么,这样的场合怕是皇子来也不合适来吧!”

    总归各自婚嫁万万不能再的瓜葛,再有前头那一回的事儿,便是再念着前世也要能避多远避多远了,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需得小心再小心!

    到了会场之中,果然有不少夫人已是安坐,穆红鸾跟着引路的宫人过去坐下,前头瞧了瞧都是燕氏宗族中人,见王老太夫人在前方隔了好些位子,身旁是杨氏,自家的两位婶婶也隔了些距离。

    身边都是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年青妇人,不过也有见过两回的,彼此笑笑见过礼后便能搭上话说上几句。

    她的左面是黄氏算起来应是隔得很远的堂嫂,右面是崔氏则是河东崔家的女儿嫁给了太常少卿胡元奎,论起辈份来也是同辈的远房表姐,相互不必太过亲热,只以常礼相待便可。

    那黄氏夫人与崔氏夫人都是健谈之人,此时间皇后未到,下头众人也是分做三两处闲话的,两人见中间坐得是蒲国公府的少夫人都喜出望外。

    黄氏见她一身打扮十分素净便称赞道,

    “那一日穆少夫人与蒲国公子宴请我也曾去过的,见少夫人艳压群芳十分的出众,今日又见少夫人素衣淡抹有另一番美态,倒真是天生丽质!”

    穆红鸾只是微笑,

    “甚么天生丽质,依我瞧着黄夫人您却是珠圆玉润,才是天生的福相!”

    又转头瞧了瞧一旁的崔夫人道,

    “崔夫人,这裙儿应是用了临安城新近才时兴的布料……”

    那崔氏夫人一笑,

    “穆少夫人倒是好眼力,这正是刚出的料子,有个别号叫千重现……”

    这别号说的就是这纱料极细极薄,便是用上一千层也能隐隐瞧见人皮肤,这话自然有夸大之处,但足可说明这料子轻薄,只若是用来做成长裙,里头必要再衬一层,这样在春日里穿出来,阳光一照,裙上花纹上有一层微光,走动起来煞是好看。

    新出的料子价钱也是不菲,因这料极易勾划,许多人买了也舍不得做裙子,这位崔夫人肯穿出来,看来也是家境殷实,十分爱美之人!

    穆红鸾前世做那生意自然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多时便与两人说得热闹起来,那崔氏凑过来一指不远那位,又瞧了瞧穆红鸾身上,

    “穆少夫人你瞧,二皇子妃与少夫人穿了同样的料子呢!”

    这位崔氏夫人最喜跟风弄潮,临安城中但凡有时兴的花样料子,她都必有一样,那眼神儿又凌利,隔得老远便瞧见了。

    穆红鸾看过去果然是一样的,当下苦笑,

    “没想到竟是撞到一处了!”

    这类场合穿上同样的东西实在让人觉着尴尬!

    黄夫人却是不知这是甚么料子,便问崔氏,

    “这料子有甚么不同?”

    崔氏笑道,

    “这料子也是时兴的,别名叫贴心意……”

    指的是这料子十分光滑细腻,若是剪裁得当穿在身上极显婀娜身姿,却也极考较人的身段,但有一些不好便立时瞧了出来。

    两人目光落在穆红鸾身上,她长年练武,人又年轻,浑身上下无有一丝赘肉,便是坐在那处挺胸并腿儿,腰腹之间也没有一点儿凸起,胸部腰身极是好看。

    别看这衣裙样式普通,裁剪简单,越是简单越是要好身段儿,似那腰粗腿胖的万万不敢似穆少夫人这样穿。

    两人瞧了又羡又慕,两相比较二皇子妃却是差了些,穆红鸾心里暗道,

    “早知晓便不穿这衣裳了,同旁人相同倒还罢了,怎得与二皇子妃撞到了一处!”

    只这时节也不好离席去换衣裳,幸喜午宴之后便要换装,那时便可换下身上的衣裳了。

    当下忙岔开话题问道,

    “二皇子妃在这处,二皇子是不是也来了?”

    黄氏夫人笑道,

    “可不是么,说是亲自送了二皇妃过来的……”

    穆红鸾这才知晓燕守敬是为何而来。

    崔氏夫人接话道,

    “如此说来二皇子夫妇倒是十分恩爱!”

    穆红鸾暗暗冷笑,只怕未必!

    黄氏夫人闻言神秘摇头,

    “这也不过是做些面子功夫罢了……”

    言犹未尽,挤眉弄眼之间尽是等着两人相询,两人果然不负她所望,开口问道,

    “这话怎么说?”

    黄氏夫人神秘凑过来道,

    “二皇子成亲开府不久之后,便流连烟花之地,被御史参过好几回了!”

    见两人都是一惊复又道,

    “只官家回护儿子,折子压了几回并未有何动静,李文昌大人乃是出了名的老学究,知道了此事十分震怒,却也是莫可奈何……”

    崔氏闻言以手掩口,

    “没想到二皇子竟是这样……”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三月三(二)

    黄氏叹了一口气道,

    “是猫儿那有不偷腥的,是男人都有那花花肠子,你当我如何知晓二皇子在烟花之地的……”

    后面的话不说两人自也猜到了,神色间都有同命相怜的之感,话题转到了男人身上,两位夫人倒是真敢说,家丑外扬得不亦乐乎。

    穆红鸾夹在中间,自不好众人皆污自己偏要显干净,没得惹人嫉恨,当下点头叹道,

    “管男人做甚么,自己好好过日子就是!”

    那两人深有同感点头称是,黄夫人年纪稍长些,便劝两人道,

    “总归男人管不住,自己亲生的才靠得住,生儿育女才是正路!”

    一旁的崔氏夫人成亲三年却一直无有所出,闻言苦着脸道,

    “吃了许多药也无法……”

    “城外有一处庙,十分灵验还有泉水可治百病,不如去那处试试……”

    这话题又从男人转到了孩子身上,总归已婚的妇人碰了面说上这些,立时便能凑到一处。

    左右见她们说的热闹,也凑了过来,不多时就说成了一片。

    穆红鸾应对这种场面真是驾轻就熟,东一句西一句跟着闲扯,众人只觉这位蒲国公子夫人虽说生得美艳,但并不高傲反而十分平易近人,说话很是让人妥帖,立时没有多久便热络了起来。

    穆红鸾抽空瞧了瞧对面上首,二皇子妃正起身,立在那处远远瞧了她一眼,却是隐隐有些敌意,穆红鸾一愣,她已转过身去。

    二皇子妃一离席,众人也有瞧见了的,知她必是去迎皇后了,当下都忙各回各位,正襟危坐,等着夏后到来。

    没有多时花冠凤袍的夏后翩然而至,众人依着女宫高声呼颂,都伏身行记,夏后今日打扮也是一身粉衣,妆容精致,倒也很是应景。

    夏后笑颜如花,让众人起身,众人高声谢恩,又各自归座坐好,穆红鸾抬头瞧向夏后,今日隔得远,看不清夏后脸色,只是心里莫名的不安,左右瞧了瞧并不见燕守敬的身影,只得强压下心里的不安。

    上头夏后已是在说话,

    “今日春光满园,桃艳李红,正是观景的好日子,本宫相请诸位夫人正是为了共乐同喜,诸位不必拘束,必要开怀畅饮才是!”

    众人齐声应诺,举了面前的酒杯遥遥祝夏后,夏后也举杯回应,此时自有宫人鱼贯送上佳肴珍馐,各式食物如流水一般奉上,每样不过小小一盏,使筷子吃上至多三口便不能再用,由后头宫人撤下,再送上新菜。

    这一回宫中设宴不比年节那时,总算有些冒着热气的东西上来,只吃时要顾着妆容,又要着重仪态,小小一口送入口中,还未尝出滋味便又换了下去。

    穆红鸾目不斜视,吃一口放下筷子,待宫人撤下东西,半晌又再动一筷,似这样的吃法,再是山珍海味也吃不欢喜,一面吃一面还要举杯与左右前后之人笑脸相贺,实在不是赏景是受罪。

    穆红鸾似这般捱过了一个时辰,总算有宫人收了碗盏送上清茶。

    穆红鸾喝了一口茶,左右瞧了瞧同众人一起看向夏后,夏后起身,众人便起身,

    “这桃花坞乃是先帝为太皇太后所建,此处风景绝佳,待本宫换过装后,再与众位夫人同游!”

    众人齐声应诺,这才由宫人领着各自寻地方换衣裳,穆红鸾被宫人带着入了一处小房间,春芽与紫鸳忙上来帮她换衣,重又梳头补妆。

    紫鸳立在后头道,

    “少夫人,奴婢还是头一回见识宫中的宴会,原来竟是这般无趣”

    穆红鸾笑应道,

    “你道有甚么好的,在这等规矩大的地方,吃甚么都没有滋味儿,瞧甚么都是暗藏了玄机,你们在这处也要自家放聪明些!”

    紫鸳与春芽闻言都是点头,穆红鸾倒是放心这两人,春芽向来稳重,紫鸳虽说性子急,但人十分机灵,有起事儿来必能应对的。

    因着要出去走动,便换了裤装,这种打扮是自北地传来,上身短小的褙子,下身换了收裆夹袖的裤儿,中间扎了巴掌宽的腰带,在外头还罩了一件披风,脚上蹬了鹿皮的小软靴,走起来路来腿脚轻快,自带了三分英气。

    两个丫头也跟着换了衣衫鞋子,三人迈步出来,见那黄氏夫人与崔氏夫人也带了人出来,倒也不约而同都换了利索衣裳。

    三人相识一笑,相携去了前头,夏后带着众人在桃花坞上游玩,穆红鸾混在人群之中,沿着水边缓缓走动,桃花坞之上落瑛缤纷,江面之上春风习习,远眺有白鹭翱翔,倒也算是心旷神怡。

    夏后带着人到了江边画舫之中,此类画舫甲板又宽又大,楼阁高耸,不利于江面行船,只能泊在岸边供人观景。

    众人上船去,依次上了最顶层,却见那处早已有人端坐在了正中,后头立着燕守敬,夏后见状眉头一挑上前几步领众人行大礼,

    “陛下……陛下万安!”

    众命妇也是一惊,

    怎得皇帝会在这处?

    当下都纷纷伏身行礼。

    燕瞻笑着让众人平身,又道,

    “得知圣人在此宴请诸位夫人,朕便来凑凑热闹……”

    当下于今晚赐宴这画舫之上,穆红鸾混在人群之中见燕瞻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便又移开,实在隔得远瞧不清人神情,只是莫名的让人心中觉着怪异。

    又看向立在燕瞻身后的燕守敬,低垂着头看不清。

    众命妇坐在画舫之中赏景,闲话说笑,穆红鸾心绪不宁的捱到了晚宴结束,回到自己的院中便对春芽道,

    “想个法子送信给杨大强!”

    春芽问道,

    “少夫人可是觉着有甚不妥当的地方?”

    穆红鸾摇了摇头,

    “没瞧出不妥来,但总是心里觉着不好!你想法子送信出去,让杨大强派个身手好的悄悄进来!”

    “是!”

    之后一夜无话,待到第二日里又去迎仙阁身边只带了紫鸳,将春芽留在了院中。

    左右宴会都是吃酒闲话,待到午宴罢了,众人便要去换衣歇息,有宫人过来对穆红鸾几人行礼道,

    “几位夫人,因着迎仙阁地方小了些,便留给了众位太夫人,几位夫人还请劳驾多行几步到别处歇息!”

    几人听了也不以为意,都道应尊长者,便下阁楼上车由宫人带着去了另一处院落,几人入了大门便被各自引开,穆红鸾带着紫鸳进去走了许久,只觉门户重重,似是此处十分深入。

    紫鸳也觉出一丝不安来,开口问道,

    “这位姐姐,为何走了这般久还未到?”

    宫人笑道,

    “这处行宫前阵子春雨连绵,屋顶失修,许多屋子都漏雨不能用了,只得劳烦夫人多走两步,前面就到了!”

    说话间一指前面的院子,

    “到了!”

    两人跟着过了月亮门,见上面写着栖星院,院子中间一棵参天的大榕树,遮得屋子里有些阴暗,三人进去果然闻到一丝潮湿之气,但里头家什被褥一应俱全,倒是十分干净。

    那宫女见穆红鸾的目光落到桌面的铜炉之上,那处正在袅袅的冒着青烟,

    “夫人,这屋子里有些潮,但早早点了香熏一熏,您若是不喜欢奴婢便将它灭了!”

    穆红鸾闻了闻味,乃是宫里惯用的香,便摇头道,

    “不必了!”

    那宫女见状施礼退到了门口,

    “夫人,权且在这处歇息,一个时辰之后奴婢再来唤夫人!”

    “嗯!”

    穆红鸾点头,紫鸳顺手递了一个荷包过去,

    “还烦请姐姐指一指热水所在!”

    那宫女接了荷包一掂,笑道,

    “就在这院子里,那处已有人伺候着,不如你跟了我去吧!”

    紫鸳看了穆红鸾一眼,见她点头便跟着出了门。

    穆红鸾在屋子里走动一番打量了四周,这才缓缓坐到窗前的软榻之上,褪了绣鞋缩起脚,眉头紧皱,总觉着心神不宁,后颈发凉,

    莫非是有事要发生!

    只现在看来一切安好,并无可疑之处!

    坐在那处等着紫鸳端了热水回来,为她净面洗手,去了头上的累赘,又脱了外面的衣裳,

    “少夫人不如上床去歇一歇,奴婢自会守在一旁的!”

    穆红鸾点了点头,午后确是有些睡意上涌,倒上床一股馥郁温香传来,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只这一睡却是睡了许久,睁眼时天已全黑,只留床旁宫灯闪烁,穆红鸾一惊,

    “怎得这么晚了!”

    说话时便想翻身,却只觉全身酥麻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不由心里一惊,

    “怎么会这样……”

    当下开口叫人,

    “紫鸳……紫鸳……”

    外头静悄悄无人应声,穆红鸾心头一沉立觉不妙。

    只她不过惊慌几息便沉住了气,心知着了人的道儿便沉下气来细查自身,虽说全身软绵无力,但气息平稳,心跳无碍应是中了软筋香一类的东西。

    想到这处目光投向那桌面上的香炉,却见烟气还在四散,不由暗道,

    “我进来时闻过那香,应是并无问题呀!”

    回想自己到了这处,一是闻香,二来便是用了热水,难道……那水里有甚么?

    当下只恨自己大意,明明心里觉着不妥当,却还是不多加小心!

第二百二十章 三月三(三)

    穆红鸾不知晓迷她的药乃是宫中秘制,需得香气加上水里的东西混在一处才能令人昏迷,这也是用药之人低估了她的底子,若是换个柔软的女子来,必要睡到三更天去的。

    穆红鸾静静躺在床上,暗暗却在调息运气,只是这药乃是以水中的药物为引,将香气导入身体之中令得肌肉酥软,若是现时有人能灭了那香,一时三刻便能回复力气,但现下四门紧闭,窗户关严,她便是再有内力也没法子令得肌肉有力。

    她又担心紫鸳,不知这丫头如今怎样,心下急起来,额头便渐渐冒了汗,正这时外头远远传来了脚步声响。

    到了门前吱呀一声推开门,穆红鸾闭了眼装做还在昏睡中,有人过来瞧了她一眼,轻声道,

    “人还睡着!”

    转身又走了出去,这一来一回有冷风吹入室内令得香气一淡,穆红鸾瞬间觉着软绵无力之感褪了一些,总归是练家子,要比普通人回复的快。

    不多时外头有人走了进来,门扉吱呀吱呀打开复又关上,有人缓步走了过来,脚步有些轻浮,气息粗重。

    是个男人!

    穆红鸾紧闭双眼却是心里雪亮,暗暗长叹一声,

    “王老太夫人说得对,女儿家生得太美,实在是要小心再小心的,饶了自己艺高人胆大,也架不住人暗中使阴招儿!”

    这还有甚么不明白的?

    这行宫之中皆是妇人,唯二的两名男子,一个是燕瞻,一个是燕守敬,只不知这男人倒底是燕瞻还是燕守敬?

    正猜想间却感觉有人用辛辣之物在她鼻前一晃,味儿冲上来穆红鸾不由皱起了眉头,睁开眼一瞧,眼前赫然端坐的是身着五爪龙袍的燕瞻。

    穆红鸾眨了眨眼,直愣愣瞧着他并未说话,燕瞻伸手轻轻抚她的脸,

    “醒了?可有觉着不舒服?”

    穆红鸾此时能微微转脸,但想躲了他手却是不能,只能轻声道,

    “身子软不着力!”

    燕瞻伸手过来抱起她,让她靠坐到了床头,低下头缓缓凑了过来笑道,

    “美人儿见着朕倒似半分不惊奇?”

    穆红鸾微微一笑,

    “有甚惊奇的……朕下龙颜臣妾早前也是见过的!”

    燕瞻闻言又笑凑到她耳边低低道,

    “朕不单想让你见一见龙颜,今夜上还想让你见一见朕的龙体呢!”

    说话间察看她神色,却见她贝齿轻咬,轻轻横了他一眼,脸上竟是绯红了起来,

    “陛下……一国之君怎如此不知廉耻?”

    话虽是骂人,但美人儿红着脸骂人,那便不是骂了,是欲迎还拒了!

    燕瞻被她撩得心里的鬼火蹭蹭的往上冒,

    “美人儿果然与众不同!”

    穆红鸾冲他笑道,

    “陛下若是想知晓奴家有甚与众不同,便让奴家起身呀!”

    燕瞻盯着她笑,伸手一拧她鼻头,

    “小乖乖一肚子坏水,你当朕不知你身怀武功么?让你回复了力气,又怎么同朕欢喜呢?”

    穆红鸾闻言心中暗惊,

    “他竟连这个也打听的清楚,看来这燕瞻对自己是早有预谋了!”

    只她万万想不到他竟荒yin至此,防了燕守敬没有防到他,现下便是哭天抢地也无用了,想法子自救才是真!

    当下长叹一口气却是挤出几颗泪来,

    “陛下……陛下后宫佳丽无数,又何必纠缠奴家这已婚的妇人,奴家可是您的晚辈!”

    燕瞻见她流泪,伸手掂了眼角的泪水送入口中,

    “美人儿莫哭,你所说朕如何不知,只朕自在酒楼见到美人儿之后,便是日思夜想,辗转反侧,总归不得到美人儿如何心甘,任你甚么身份,又岂能动摇朕分毫!”

    穆红鸾见他虽神色平静,但目光却是隐隐透着癫狂,心知他已是有些想得疯了,一面暗骂无耻恶心,一面嗔道,

    “胡说……你那时身边还带着一名女子,当我没瞧见么!”

    燕瞻见她软卧在床,乌发红唇,眼波娇嗔,日思夜想的尤物便要触手可及之处,立时就能搂了她同赴仙台,此时间不必用药便已血脉贲张,不由心头更是狂喜,

    “果然不是朕不好,是那些庸脂俗粉配不得朕!”

    当下便起身来解衣,

    “美人儿勿恼,朕自见了你,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个,你若是不信,且让朕给你瞧瞧!”

    穆红鸾见他宽衣解带,心里大觉恶心,面上却是哭了起来,

    “说甚么眼里心里只我一个,将我诓了来弄得一动不动,难受得狠,你便只想一逞兽谷欠!”

    当下哭得是梨花带泪,抬眼见燕瞻不为所动,已是脱得只剩下一条短裤,

    “美人儿瞧瞧,朕也是正当壮年,又体贴温柔必是比燕岐晟那小子更让你喜欢!”

    穆红鸾瞧着了松驰的肌肤,微凸的肚腩,险些一口吐出来,强忍了心里翻腾,生生瘪红了脸嘤嘤道,

    “奴家想摸你……”

    一句话传进燕瞻耳里,便如天籁梵音一般,立时飘飘然起来。

    想着她中了迷香,一时半会儿不能回复,索性过去把香炉一脚踢翻,将嗅瓶踢到了床下。

    算着时辰暗想,

    “等到她有了力气,只怕早已成就好事了,左右用药如死鱼一般,实在不如两情相悦来的爽利!”

    兴冲冲回来拉她的手,

    “美人儿想摸,朕便让你摸!”

    穆红鸾忍着恶心,一面让他拉着自己的手在身上四处游走,一面却是暗暗长吸长呼,将体内的毒气排了出去,感觉软绵之感一点点褪去。

    只这时间太短,不过回复了两成,燕瞻便已伏下身朝她压来,穆红鸾又勉力抬了左手去勾他颈脖,燕瞻笑道,

    “美人儿真是知情识趣!”

    说话间抓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脑后,穆红鸾冲他嫣然一笑道,

    “奴家自来都是这般知情识趣……”

    却是一手抽他头顶通天冠的玉钗,一手啪的打在了他脸上,

    “你敢打朕!”

    燕瞻一愣面容扭曲直起身子,却不防穆红鸾趁时,运起全身力气奋力收了双腿,在他胸腹之处重重一踢,将燕瞻踢下了床去,

    这厢反手紧紧握在手心,跟着滚下床去,扶着一旁的宫灯颤巍巍站了起来,外头的程胥听到动静在门外轻声道,

    “陛下?”

    燕瞻坐在地上哈哈大笑,冲着外头喝道,

    “谁也不许进来!”

    披头散发起身来指了穆红鸾道,

    “美人儿,朕就知道你必不同一般女子!”

    一拢肩膀的头发,眼神中疯狂之色立现,

    “美人儿,今晚上你逃不出朕的手掌心!”

    穆红鸾此时玉面含霜,扶着宫灯冷冷一笑,啐了他一口,

    “呸……作你的白日梦去!”

    说话间一把推倒了宫灯,咣啷一声烛火倒地,溅出几点蜡油落到了燕瞻赤裸的肌肤之上,微微的痛意传来让他更觉激爽,闪身扑了过来拦腰便抱,穆红鸾退后两步到了墙边扯了上头的仕女图朝他扔去,燕瞻哈哈大笑着拂开,又冲着绕到了桌边的穆红鸾追去。

    穆红鸾小心在这房中与他周旋,一点点的等着体力回复,踉跄着一脚将地上的香炉踢过去,燕瞻一个不慎踩到上头,差点儿立足不稳摔倒在地,此时间终归是变了脸,阴测测道,

    “美人儿,你若是不识抬举倒别怪朕心狠了!”

    说话间却是顺手扯了柱边垂下的流苏,向穆红鸾走了过来,穆红鸾歪歪斜斜退后几步,

    “砰……”

    一声撞到了房门之上,反手一摸,那门竟然被人从外头锁了起来,心里暗暗叫苦便拿眼去看窗户,燕瞻见她神色一动,便移旁一步挡住视线,

    “美人儿,那窗外头便是悬崖,崖下面便是江水,你如花似玉,风华正茂如何能投了江去,不如快快到朕的怀里来,朕必保你一个正宫之位!”

    穆红鸾冷冷一笑,

    “我便是投江也不会让你占了便宜去!”

    说话间又横移过去,又转到了床前,燕瞻逼上来几步,她便又横移几步,两人便又绕着这屋子转了一圈儿,却是又转回了背靠房门。

    燕瞻见她脚下渐渐稳固起来,心知她身上有功夫,若是药性退去想要制服这女子,便要多费手脚,若是一不小心弄伤了岂不煞风景?

    当下再不同她纠缠,一个箭步扑上去,两手重重压在她双肩,

    “砰……”

    又是一声,人影重叠间撞得房门乱响,程胥立在外头,眉头乱跳,脸上肌肉抽动,这院子的人早已被他遣开,看里头的情形只怕官家是要得手了!

    想到燕岐晟那张年轻英气的脸,若是知晓此事不如会如何愤怒扭曲,心里暗叹,

    “咱家已送了信出去,恨只恨官家这回下手连咱家都瞒着,消息知晓得太晚了!”

    正乱想间,里头燕瞻突然惨叫一声,

    “你这贱人!”

    程胥回头看时见两道身影已是倒了下去,一只手高高举起,锐利的长形器物重重的刺了下去,

    “啊……”

    程胥大惊,还未等他反应,身旁一阵冷风袭过,他立时歪倒在了一旁,有人一脚咣当一声踹开了房门,迈进去一看立时愣在了那处,程胥也忙紧跟进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三月三(四)

    穆红鸾两钗都扎在了燕瞻胸口,伤口极小却深入内脏,刺破了心脉,血却被捂在了胸腔之中。燕瞻一时还不会死,只是倒在地上紧紧捂了伤口,心口剧痛呼吸急促,见着来人瞪大了眼,眼珠转向一旁也跟着进来的程胥,立时伸出血淋淋的手来,指着程胥道,

    “快……快……快宣御医……”

    程胥看在这情形傻在了那处,被燕瞻一叫,慢了一慢才回过神来,刚要转身却被来人拦住,手中的长剑在灯光中寒光隐隐,

    “蒲国公子……你……你……”

    燕岐晟回头冲身后人道,

    “将程公公带下去!”

    后头立时有人带了程胥下去,燕岐晟过来一把搂了手脚发软的穆红鸾,抬手擦掉她脸上的血迹,穆红鸾再是两世为人,性子泼辣也没有杀过皇帝,当下紧紧揪了燕岐晟的胸前衣襟道,一个身子都在发抖,嘴唇颤道,

    “长青……长青……我……我闯祸了!”

    刺伤了燕瞻,这可是刺驾大罪,蒲国公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一个也跑不掉!

    长青和公爹也会被她连累了!

    “长青……我……我闯下弥天大祸了!”

    说话间只是白着脸发抖,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燕岐晟抱了花容失色的妻子,深深看着她,低低亲了亲干涩的嘴唇,

    “傻长真,你闯了甚么祸……这事儿可是我做下的!”

    说话间左手的剑一收一送,已是噗嗤一声送入了燕瞻的小腹之中,燕瞻惨叫一声,带血的手指颤抖的指着燕岐晟,

    “你……你竟敢弑……弑君!”

    燕岐晟放开穆红鸾缓缓蹲下去,将长剑自他腹中抽了出来,鲜血四溅,又对准前头穆红鸾刺伤之处连补了两剑,看着燕瞻死不瞑目的双眼冷冷道,

    “便是弑君又如何?”

    为了长真杀尽天下人都可!

    穆红鸾见状吓得抱了他腰惊道,

    “长青,你……你疯了!”

    燕岐晟回头安抚的冲她一笑,

    “放心,我心里有数,这里的事儿你不必再管,我让人连夜送你回去!”

    穆红鸾摇头,

    “不……不……我不能让你留在此地!”

    若是被大内侍卫发觉,长青便是一个弑君谋反之罪!

    燕岐晟带血的手轻拍她后背,

    “别怕!你看看外头的人……”

    转过她身子看向外头,院中竟是不少黑衣蒙面,目露精光之人,

    “这是蒲国公府暗中培植的暗卫,有一些是我母亲留下的人……你也知此事我们早在暗中策划……如今不过提前发动而已,这行宫之中的侍卫已全数被我的人替换下!”

    司徒戌已经投向了他们一方,如今临安皇宫与行宫之内已全数换上了他们的人。

    穆红鸾见这情形立时平静了几分,抬头问他,

    “长青……有几分胜算?”

    燕岐晟笑道,

    “自是祸福难料……不过你在此间也帮不上忙,倒不如回转临安去……”

    想了想凑到她耳边道,

    “长真放心,我总归不会让你守寡的!”

    “这时节还有心思说笑!”

    穆红鸾抬手捶他,见他虽是手持凶刃,俊容带血,却是面带笑意,意态从容,言语间不是谋反弑君倒是要出去吃酒耍乐,不让自家跟着一般。

    燕岐晟又低头亲了亲她,

    “长真……你信我!万事有我担着!”

    穆红鸾紧紧咬唇,惶惶然与他对视,见他目光坚定,神情坚毅,良久踮脚亲了他一口,

    “好,我在家中等你!你不回来我便提了剑杀进皇宫去!”

    燕岐晟点头接过她,塞来的玉钗,看着她转身出去。

    燕岐晟直看着她背影消失在大门之处,这才转身回来蹲下,看着已死透的燕瞻,一面将他披散的头发重又挽起,捡起地上的通天冠戴上,一面冷冷道,

    “瞧见了么?这是小爷的女人,只有小爷才与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是你这荒yin无道,半截入土的昏君可以染指的么……”

    扯了燕瞻的领子将他重又拉回了榻上,趁着尸身还未僵硬之时一件件的穿回了衣裳,又将他双手放回胸前,见燕瞻仍瞪着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不由嗤笑一声,伸手去合,

    “昏君,你早就该死了,能让长真亲手杀你也是你的福气……”

    抚了一下,却仍是不闭,不由冷笑连连,

    “怎么……做了鬼都不服气么?小爷不怕告诉你,便是做了鬼你也休想打搅长真半分,若是敢不从……哼哼!便是入了皇陵小爷都能拖了你出来鞭尸!”

    言语间面容狰狞,神情可怖,双眼之中透出重重暴戾,若是燕瞻真是死后有知必也不会怀疑他说到做到!

    燕岐晟抱胸立在那处,伸手再抚时果然合上了双眼,

    “嗤……”

    讥讽不屑的一笑,手中的长剑一晃抽回了腰间。

    神鬼怕恶人,燕岐晟若不是为了长真修身养性,只怕早想法子反了!

    转身见自己带来的暗卫已是将屋中一切回复原样,地上血痕也快速擦干,又用细土均匀的洒了上去,再经人来回踩踏,隔不了多久便没有了痕迹。

    “把程胥带来见我!”

    下头人应命将程胥带了进来,程胥进屋见床上躺着的燕瞻,又四下看了看,心里已是有些明白,燕岐晟拱手道,

    “多谢程公公暗中报信,若是我再晚来一步,今日之事只怕不能善了了!”

    程胥闻言已不知应报以何种表情,立在那处木着脸,涩声道,

    “蒲国公子,难道以为这般摆弄一番便能善了么!”

    他当这宫中上下,三衙禁军,大内侍卫等都是摆设么!

    燕岐晟笑道,

    “此乃是皇帝天命所归,寿终当时,有何不可善了的!”

    程胥被他一番话说的更是呆愣在那处,失态指着床上的燕瞻道,

    “这……这叫寿终当时?”

    燕岐晟过去一拍他肩头,

    “程公公放心,陛下正是寿终当时,临终时写下遗诏立皇二子燕守敬为继位之君继承大统……”

    程胥听得明白,不由白着脸,身子发起抖来,

    “你……你要矫旨篡位!”

    燕岐晟闻言大笑,

    “程公公此言差矣,如今陛下龙御归天,膝下只一位皇子,二皇子乃是元后嫡出,正统的皇家血脉,继位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又何来篡位一说,至于矫旨嘛……便是没有遗昭,朝上诸公必也会众推二皇子上位,若是程公公肯助二皇子一臂之力,以后这大内之中还有一席之地,若是程公公不做,以后只怕能不能安然返乡养老……就真是两说了!”

    程胥立在那处,沉默良久,

    “陛上身上的伤又应如何处置?”

    燕岐晟笑道,

    “程公公放心,我自有安排!”

    程胥猛然醒悟过来,身子抖了抖道,

    “你……你们早就打算谋反?”

    他为燕氏父子通风报信,不过是贪图些银两罢了,却是没想到燕氏父子竟有这般大的胆子!

    燕岐晟笑道,

    “甚么谋反……不过是因着陛下身子渐弱,已不胜国事繁杂,有心退位而已,只可惜陛下因饮酒过量,气血冲心,以至暴毙罢了!”

    说完拍了拍程胥肩头,

    “程公公知晓应怎么做了!”

    瞧了一眼床上的燕瞻道,

    “陛下遗容整理的有些仓促,还劳烦程公公再伺候陛下最后一程!”

    当下甩了程胥,转身离去。

    程胥这才过去,果然将燕瞻的头发重又梳好,胸前腹部伤口的血痕一点点抹去,取了新的龙袍穿上,自外头瞧半分也瞧不出燕瞻是因何而死,不多时御医到来,程胥一见却是太医院医判诸人,心知果然是早已安排,便退到一旁听几人道,

    “陛下身子本就沉疴难返,今日春宴之上竟连饮数杯,以至的血气上涌攻心至淤血堵住了心脉……”

    正这时燕岐晟已是带了人到夏后宫中,夏后惊惧莫名抖声道,

    “燕岐晟,你这是要做甚么?你竟敢闯宫刺驾不成?来人!来人啊!”

    外头跳出来宫中侍卫,却是一个个如狼似虎,持刀执剑将夏后宫中的宫人全数驱赶到了一处,有小太监惊叫呼喊,立时被一刀鞘拍在面门之上,门牙脱落血流前胸。

    燕岐晟对夏后拱手道,

    “陛下今夜突发急症已是派人宣御医诊断,只情势有些不好,又特宣了臣等到行宫护驾,臣等职责所在不敢怠慢,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夏后闻言咬牙道,

    “胡说,陛下今日春宴上还是神采奕奕,并无半分不适,怎得今儿晚上便突发急症了!”

    “正是因春日宴上不曾忌口,以至的旧病复发,娘娘难道不知御医再三叮嘱不可饮酒么?”

    夏后一时语塞,心中暗道,

    “原本是想着下药迷昏那穆氏,在暗中将事情办了,偏偏他忍不住要出来见人,还要席间吃酒,这怪得谁来……难道……真是吃多了酒?”

    想了想却又觉着不对,

    “陛下对燕氏父子如何旁人不知我心里最是清楚,若是真有病危便是叫了司徒戌来也不会叫燕韫父子的,更何况便是陛下有事,也用不着如此持刀动枪的闯宫,看来这中间多半有蹊跷!”

第二百二十二章 帝驾崩

    夏后想到这处冷笑几声,

    “你休要胡说……什么陛下旧病复发,燕岐晟你敢无令私闯行宫,围禁本宫,定是心怀不轨,意图谋反……”

    说话间高声对众侍卫道,

    “谁要敢与他一党,必以谋逆论处,其罪当诛九族!”

    此言一出众侍卫却是木然不语,并不为所动。

    燕岐晟哈哈大笑上前几步,看着夏后往后头缩去,

    “娘娘不必在此煽动,微臣现下便去禀报二皇子,想来二皇子纯孝至真必会亲到陛下榻前侍疾……”

    凑过去轻声道,

    “您就等着做太后吧!”

    夏后脸色一白,

    “你……你……”

    燕岐晟目光森冷道,

    “娘娘对内子所行之事,燕某铭记在心,日后必当回报!”

    夏后立时骇得牙关咯咯做响,

    “你……你……她……她……这是陛下吩咐的!”

    燕岐晟起身往后,咧出森森白色阴阴笑着退去,

    “娘娘亦是帮凶,燕某向来恩怨分明,必不会漏掉一个的!”

    说完离了夏后宫中往燕守敬那处而去。

    燕守敬听闻却是十分惊诧,

    “你……你说甚么?”

    燕岐晟道,

    “陛下旧疾复发,如今正在栖星院,还请二皇子前去御前侍疾!”

    “父皇旧疾复发……”

    燕守敬摇头皱眉惊道,

    “父皇不是在栖星院中与……”

    话还未说完却是住了嘴,只神色已是出卖他早已知情。

    燕岐晟眯起了眼,目光深沉如墨,紧紧盯着他半晌不语,燕守敬被他盯得神色渐渐不安起来,目光闪烁不定,良久才嗫嗫应道,

    “我……我……”

    燕守敬送李静姝到临海的行宫,若说没有想见一见穆红鸾的心思,那便是骗人!

    不过寻个借口,到了这处见一见心心念念的人,圆房之后的穆红鸾褪去青涩,已渐露小妇人的娇艳之色,燕守敬见了更觉心醉神迷,心里却是对燕岐晟嫉妒的发狂。

    原本送过人便走,见着了心中人如何还能舍得,留在行宫之中寻着机会就悄悄的偷看穆红鸾。

    第二日知晓要在江边画舫宴会,便早早过去让宫人寻了一处隐蔽的房间,打算着藏身其中偷窥宴会,却是没想到那顶层之上早已立着一个人,

    “父……父皇!”

    燕守敬见状又惊又惧,忙上前行礼,

    “父皇……怎……怎得到了这处?”

    燕瞻哼一声,负手冷冷看了他一眼,

    “怎么……朕到何处,还要你来说话吗?”

    燕守敬忙道,

    “儿臣不敢!”

    燕瞻冷哼一声,立在那处远远见着众命妇缓步而来,父子二人的目光自然落到了行走在后面犹如鹤立鸡群的穆红鸾身上。

    穆红鸾此时正与身旁左右的妇人谈笑,言语间巧笑嫣然,眉目灵动,一身劲装扎得身姿婀娜,父子两人一时忘记说话只一双眼似要粘到她身上一般,心里只恨不得将这满地碍眼的人全数赶了出去,只自己与佳人携手同游在桃林之中,如此畅笑游玩必定十分快意!

    燕瞻回过头来见儿子也是紧盯着自己心仪的美人儿,不由心头大怒,怒哼一声道,

    “你在看甚么?”

    燕守敬忙垂头,燕瞻怒哼一声道,

    “孽障,她是你能看的么?明日给我滚回临安去!”

    “……是!”

    燕守敬垂头暗咬牙关,只得诺诺应是,这时节他才知晓,原来……原来父皇竟对她也起了心思!

    这昏庸好色的老不要脸,当自己不知晓那后宫之中的夏氏夫人是那一个么?

    都是出身临安城中的名媛闺秀,圈子再大总也有见过夏氏夫人的,她嫁入蒲国公府也是下了明旨的,自己妻子李静姝便是那有幸与夏氏夫人有数面之缘的人,李静姝在宫中见到夏明媛立时吓了一大跳,她乃是幼受闺训,古板严律之人,回来踌躇数日,才期期艾艾向燕守敬说起。

    燕守敬一听自然甚么都明白了!只叮嘱她不可在外头乱传,见着夏氏夫人更不能露出半点惊色。似他们这样心里明白,嘴上不说的人临安城中不在少数,暗中骂燕瞻好色荒唐,这样的事儿众人装做不知,但下头已是传了开来!

    现如今他得了一个又想一个,偏偏想得还是自己心头那个,燕守敬便是对生父再有惧怕,心里那股子强压的怨恨也是被挑了起来,立在燕瞻身后垂头不看一众命妇,想起前头崔氏派人与他商议之时,只恨不得那一日快些到来,暗暗发狠道,

    “总有一日我必要将这老畜生狠狠踩在脚下!”

    燕守敬一直守在燕瞻身旁,待到宴罢午后,眼见得有宫人匆匆进来报道,

    “陛下,栖星院那处已是办妥当了!”

    燕瞻闻言大喜,忙起身便要出去,想了想又坐定,

    “来人……朕要沐浴更衣!”

    “是!”

    燕守敬见他那模样心里隐隐已有些猜测,当时脸色都变了,燕瞻瞧着他冷笑一声转身进去。

    不多时出来一个小太监道,

    “二皇子,陛下令您不必伴驾,即刻回转寝宫,无事不得外出!”

    燕守敬闻言更是坐实了心里猜测,暗暗咬牙半晌才涩声道,

    “儿臣遵命!”

    出来与夏后行礼告退,夏后今日也是无心为难他只是懒懒抬手道,

    “嗯!你自回去好好歇歇吧!”

    燕守敬见她模样分明也是知晓父皇在行何事,脑子一转立时又想通了八九分,知是她在暗中帮手,不由愤怒不已,脱口道,

    “母后为了父皇真可谓是处心积虑了!”

    夏后没想他会有此一言,抬眸看他神色,愤懑之色溢于言表,见状不由冷哼一声道,

    “怎么……你也瞧上那丫头了?”

    伸手一拍桌面,

    “你有何资格说教本宫,有本事……”

    拿手一指里间,

    “与陛下说道去!”

    见燕守敬咬牙隐忍的样儿更是不屑冷笑,

    “没那胆儿便滚回去!”

    燕守敬憋屈出来,立在那处半晌这才带着人悻悻离去,夏后立在高处见他走远这才讥讽撇嘴,暗暗骂道,

    “父子两人都不是好东西!”

    燕守敬回到自己宫中,将自己关在屋中坐立不安,不思饮食,更不许人在门外走动打扰。

    一想到此时间父皇与她正在如何行事,却一时恨不得提了剑冲去栖星院,一时又颓然呆坐到桌前,想起夏氏那肚子里的孩子,

    要是生下个女儿倒也罢了,生下个儿子来的话,父皇本就对我不喜,若是因此事恼了我,只怕我这一生都将与帝位无缘!

    一时间江山美人儿,美人儿江山在心里翻腾无数遍,正是百爪挠心之际,却听宫人报燕岐晟来见,不由心头大奇,

    “表弟,为何会在此?”

    又想起她来,难道……竟是表弟知晓了?

    出来见燕岐晟,听他这么一说竟是呆了,脱口而出却是令得燕岐晟立时明白,深深看了他良久,才突然朗声一笑,一拍燕守敬肩头,

    “表哥,不必多说,我心里已是明白了!”

    当下哈哈一笑当先带路,

    “表哥,还请快去御前侍疾吧!”

    虽未纠缠前言,但神态间的轻蔑与不屑却是溢于言表,前头若说他还担心着燕守敬与长真前世的情缠,到了这时见晓燕守敬如此模样,燕岐晟便知晓以长真的性子,必不会瞧得上这般儒弱无耻的燕守敬。

    长真这位前世的爱人,如今在他心里再无半点可忌惮之处,心结顿去自然再无芥蒂!

    只燕守敬是燕瞻唯一的儿子,又与自己一般都是崔氏女儿所出,扶他坐上皇位即是大势所趋,更是对蒲国公府、河东崔氏大大有利。

    总归叫你一声表哥,扶了你上位也算是全了血脉亲情,天下大义了!

    燕守敬见他擦身而过,把他脸上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顿觉屈辱,一张白皙的脸涨得通红,眼见得燕岐晟高大的身影在院外灯影中一闪,回头道,

    “二皇子,陛下还等着呢!”

    燕守敬低低应了一声,

    “好!”

    眼中戾色一闪,紧跟了两步往栖星院而去。

    这一场缘由无耻,弑君谋位的变事,便这么由燕岐晟与燕韫父子暗中主导,宫内宫外或同谋或被威迫又或是被利诱的众人联手,做成了皇帝饮酒过量以至旧疾复发,龙御归天的事实。参加三月三桃花宴的众命妇亲眼见得燕瞻举杯狂饮,之后又由太医院众位御医诊治下断,燕瞻身边的大太监程胥,汇同朝中重臣,当众宣读了皇帝遗嘱。

    “二皇子燕守敬,性纯至孝,聪颖敏仁,能继大统,承祖宗遗志,望诸公匆怠匆懈,尽心辅佐,以保社稷永年,江山万代……”

    众人听罢旨意都跪下山呼万岁,这样的情形之下便是心中对皇帝之死存有疑虑,但一想到如今皇帝成年的皇子只有燕守敬一个,而那夏氏肚子里的还不知是男是女,皇帝不管如何死法,总归继位的只这一个,这时节跳出来质疑皇帝死因,不是明摆着得罪新君么?

    是个人都不会这么傻!

    因而这一场经不起有心人追查的宫变由此落幕!燕瞻那伤痕明显的尸体被装殓入棺,停入垂拱殿之中,只待九九八十一日之后便移入帝陵之中。

第二百二十三章 皇帝崩

    除了一夜之间变做太后的夏氏仍在后宫之中歇斯底里的尖叫不信之外,便是连那夏氏夫人也沉默不语,甚至在心中暗暗欢喜,燕瞻一死,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便再无人能置疑,只要安心生下来,总归后半生便有靠了。

    穆红鸾打马奔回临安天色早已大亮,紫鸳守在九曲湾大门前焦急等待,见她近了便扑上来,

    “少夫人!”

    穆红鸾翻身下马来,已是神色平静,

    “少夫人,您可是无碍?”

    穆红鸾看了看她身后头跟着的几个丫头与婆子,一摆手道,

    “回去再说!”

    想了想又问,

    “春芽呢?”

    紫鸳道,

    “春芽姐姐还没回来!”

    说话时虽勉力镇定,脸色却有些泛白,穆红鸾嗯了一声,当着众人点头道,

    “嗯,我派了她另有他事,想必稍后便会回来!”

    上楼让人备热水,只留了紫鸳在身边伺候,待到穆红鸾除了披风,露出里面带血的衣服时,紫鸳吓得捂了嘴,穆红鸾一摆手道,

    “别怕,不是我的血!”

    紫鸳忙过去接了她换下的衣裳,仔细打量穆红鸾身上,见那欺霜赛雪的肌肤上,除却一些淤痕并没有伤口。

    “少夫人……这……这是谁的血?”

    穆红鸾把身子沉入热水中,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两日所经历的事儿,便如走马灯一般在脑子里打转,半晌才道,

    “这事儿你也不用问了……”

    顿了顿问她,

    “你又是如何回来的?”

    紫鸳忙三言两语将事儿讲了出来,

    “奴婢打了热水给您用过后,见您睡沉了便到院子里转了转,想着您午时光顾着吃酒,菜也没吃几口,便想着去灶间做些吃食……”

    那灶间里有宫人伺候着,帮她弄了几样小菜,却是转身替她泡了一杯茶,紫鸳也是不防喝了一口便眼前发花。

    这丫头可不是大家里普通的下人,她在太湖边上混了两年,江湖上的门道也见过不少,当下就觉着不好,忙扔了茶盏人就扑到了小几之上。

    她将脸压在手上,嘴里却是暗暗狠狠一咬舌头,舌头上剧痛立时令人神智一清。

    见她倒了,一旁的宫人过来瞧了瞧,

    “已经睡过去了!”

    “怎得才喝了一口人就倒了!”

    有人疑心道,

    “许是药放多了!”

    那两名宫人说完话,便合力将她抬了出来,不往里头去却是往外头寻了一个房间将她扔在那处。

    紫鸳倒在那处听着两人的脚步声远处,又等了半柱香的功夫,这才睁开眼坐了起来,这一处屋子又破又烂门房也只是虚掩着,想来是两人随意选了一处地方将她甩到这处。

    紫鸳心里明白,宫人能如此行事必是受了上头指示,她想起少夫人自入了行宫一直都是心有预兆,

    “少夫人可是蒲国公子夫人,在这行宫之中想动她的,不是皇后便是皇帝还有……还有二皇子!”

    想起在桃林遇到的二皇子,紫鸳虽是未经男女之情,但这种眼神儿她却是自那帮子地痞无赖的眼中见过数回,遇上那些颜色好的小娘子,这些人便围上去言语调戏,或是动手动脚。

    难道是二皇子买通了宫人行此下流之事?

    紫鸳猜到二皇子立知少夫人怕是有险,当下又悄悄摸回那栖星院去,只过去在角落中一看,那院子周围早已是守上了人,紫鸳躲在角落处守了半个时辰,却是怎也没法子悄悄溜进去,幸喜那二皇子许是在画舫上伺候陛下还无法脱身,少夫人一时应是没有危险。

    想来想去,狠狠一咬牙一跺脚,

    只她一个小小的丫头,在这偌大的行宫之中,如何能救得了人?

    不如想法子送信出去,让杨大强派高手进来,趁着此时那二皇子未来之时,想法子把少夫人带出行宫去!

    当下悄悄又从这处跑了出去,只她不熟悉宫中地形,只得往记忆之中她们所住的院子过去,到了那处要熟悉一些,便能寻到路出去。

    只她一路躲躲藏藏的乱走,却是远远瞧见了一个缓缓而行的车队,原来是运送宴会食材的车队到了,紫鸳悄悄跟着过去,果然见车队停在了江边,有人一辆辆打开车厢将东西一一取出,鱼贯送了进去。

    紫鸳瞅着机会,仗着自己身子小巧钻入了车厢之中,藏身在一堆瓜果青菜之中,果然不久车队便往行宫外驶去。

    紫鸳一路跟着出了宫门,想去寻杨大强等人,却是没想寻到行宫外各府侍卫驻扎之地时,却是被告之,杨大强等人已奉命出营,紫鸳一惊,心里暗道,

    “府里侍卫怎会私自外出,难道是被人借口调走了?”

    立在原地转了两圈,

    少夫人还只身在宫里,他们去了何处我也寻不到,再入宫已是不能了,唯今之计只有想法子回临安去报信!

    紫鸳能骑马,便寻到东陵王府的人,东陵王府与蒲国公府一向交好,紫鸳过去谎称有急信要回府禀报,东陵王府的侍卫头领问道,

    “姑娘可要我派两人护送?”

    紫鸳想了想摇头,

    “不必了!多谢!”

    翻身上马便往临安而去,这一去就跑到了天黑,眼看着天色变暗想起行宫里不知情形的少夫人,心里越发的焦急,马鞭越抽越急。

    马儿在夜晚的官道狂奔向前,却是越急越出事,一个马失前蹄人已被狂摔了出去,幸喜紫鸳机灵,抱着脑袋在地上一滚,却不想去势太猛,狠狠撞到路边一块大石之上。

    “砰……”

    脑袋抱住了,后背却是没有遮挡,这一下疼得她蜷缩起了身子,挣扎着爬起来见那马已摔断了腿,正躺在地上嘶叫,

    “这下子怎么办?”

    无法只得靠一双脚走了出去,想到少夫人在宫中危急,自己却在这官道之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心下又气又急不由哭了起来。

    一面哭一面沿着官道一路向前,走出去两里地,却是听到前方蹄声隆隆竟似有大队人马赶来,见状忙闪到一旁,不多时有人打马过来,见那领头的身影竟有些像小爷,紫鸳跳到路边连连挥手,

    “小爷!”

    竟真是遇上了得程胥消息而赶来的燕岐晟,燕岐晟见到紫鸳心里发沉,

    “你为何在这处?”

    紫鸳忙将事情一讲,燕岐晟听得更是心头火烧火燎,忙命一人送紫鸳回临安,自己却带着人马快速赶去。

    穆红鸾听了紫鸳叙述,倒是担心起春芽来,

    “也不知春芽如何了?”

    按说她应该一早去宫外寻杨大强等人,现下杨大强一干侍卫都不知踪影,也不知是不是燕瞻下的手!

    虽说是一夜未睡,穆红鸾此时半点睡意也无,坐在榻上也用不下饭,只喝了几口清茶,一心等着外头传消息。

    想起昨夜的事儿,穆红鸾都还如坠梦中一般,

    她是练武之人,又亲手杀过人,两钗之力乃是她情急之下直取的心脉,便是没有长青那两剑,燕瞻也是必死无疑!

    皇帝就是她杀死的!

    想到长青带笑安抚她的样儿,穆红鸾环着身子不由微微的发抖,皇帝驾崩乃是大事,燕瞻身上的伤如此明显,不用御医是个人都能瞧出他是被人所杀,若是长青不能把控局势,但凡有一个人走漏了风声,那他们一家上下就都是一个死字!

    想到这处不由后悔,

    “我为何要听他的话回来,便应留在那处,若是情势不妙,便是拼了命我也要护着长青出来!”

    一时又想起长青胸有成竹的样子,

    “长青与公爹谋划逼燕瞻退位之事,已是暗中进行许久,这宫里宫外他们早有布置,长青的性子我知晓的,外表瞧着性子暴躁冲动易怒,内里却是十分细腻谨慎的,他能有此一说必是有几分把握的!”

    不过……这几分又是多少呢?

    这时节是如履薄冰,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她也是心下又害怕又后悔,

    “怪只怪我没有多加小心,以至连累了长青还有这一府上下的人!”

    坐在那处心如油煎,将自己趁手的宝剑放到身边,摸着剑鞘上细细的纹路,暗暗道,

    “若是长青出了事,我提剑杀去天牢,必要将他救出来!”

    紧紧握了剑身,心里才好像有了些许依凭,似这般坐立不安,待到近午日,外头果然有小厮进来禀报,

    “少夫人,皇城外张贴皇榜,陛下驾崩于临海行宫,如今京城内外全数戒严,王公百姓素缟白衣,三月服丧……”

    穆红鸾一听立时心下微定,

    皇帝驾崩昭告天下,那长青的事儿多半是成了!

    “小爷可有信儿送回来?”

    “小爷还未送信回来……”

    “那国公爷呢?”

    “国公爷已经进宫去了,让小的带话给少夫人,要府里上下按国丧礼制!”

    穆红鸾闻言一颗心更是放了下去,

    即是公爹都进宫去了,那长青安全定是无忧了!

    忙吩咐道,

    “派人在宫门守着,宫里有消息立时送回来!”

    起身换了白衣,带着丫头们去锦瑟楼,安排众管事全府上下撤去颜色鲜艳的布置,下人们全数腰扎白布……

    正在各处安排,却听外头喧哗,却是杨大强几人被抬了回来,春芽并几个婆子都被送了回来。

    春芽见着穆红鸾哭道,

    “少夫人幸好您平安无事,奴婢真是没用!”

第二百二十四章 奉新帝

    穆红鸾忙叫冬雪几个去扶了她,

    “好了,我们都平安回府便好,快进去梳洗一番!”

    春芽进去梳洗,穆红鸾则去察看杨大强等人,杨大强身上的伤不算太重,见了穆红鸾过来道,

    “少夫人,那帮子大内侍卫也不过如此,我们兄弟十个打二十个,也没让他们占了便宜去!”

    穆红鸾见他受的都是外伤,倒是精神还好便问道,

    “你们被大内侍卫围攻了?”

    原来那春芽与几个婆子待到穆红鸾一出院落便被困在了其中,想出门立时有人拦道,

    “宫中不能随意走动!”

    春芽初时还想拿银子买通,却不料守卫并不领受,将她赶回了院子里去,春芽在院中急得团团打转,婆子们便出主意,一起联手打昏了一名宫人,让春芽换了衣裳悄悄的溜了出去。

    春芽出了院子,便想法子买通了一个小太监,让他带了自己去寻杨大强等人,却是刚出宫不久便被人发觉,这厢跟着追出来便被人给绑了回去。

    不过有了这么一出,宫里起了戒备,便派了人假传蒲国公子夫人之命,要府里侍卫往东门处等候,杨大强当时就起了疑,跟着宫中来人走了一段,便问人道,

    “不知为何诸府侍卫都在西门等候,为何让我等到东门?”

    来人不耐烦道,

    “我这小小的传令之人如何知晓,你们便只管去就是!”

    杨大强想了想便谎称有人出去办事未归,要人回去留言,来人立时出手阻拦,两下便动起了手来,十人边打边逃,竟让他们全数逃散,待到杨大强寻到了自己人,要夜闯行宫时,燕岐晟已经到了。

    只他们十人个个身上带伤,燕岐晟便将被囚禁的春芽等人连同杨大强全数送了回来,

    穆红鸾听得心里更安,

    长青能从容安排府上的人回来,必是掌控了局面。

    “小爷那处可是顺利?”

    杨大强也知她心思,点头对她悄声道,

    “表妹放心,表妹夫让我带话回来,说陛下是旧疾复发,才会龙御归天,不久新帝就会登基!”

    穆红鸾闻言总算是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才有空教训杨大强道,

    “你这身手还需勤加练习才是,这样回回带伤,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的!”

    杨大强嘿嘿一笑,

    “表妹放心!待我伤好必不会懈怠练功!”

    穆红鸾又看了看其余几人,只两人伤重些,其余几人都是轻伤,这才放下心来。

    她在府中安排诸事,然后依着时辰入宫,进到皇宫大内只见满眼素白,穆红鸾夹在一众命妇之中,跪在大殿外头的石板地面之上,这时节虽说已是春日但地面仍是湿冷,穆红鸾挪了挪裙摆,垫在膝盖下头。

    跪在那处取帕子低头呜咽,依着礼官嘶哑的声音起身下跪叩头,再起身再下跪再叩头,之后又取帕子放声痛哭,一时之间宫墙之中哭声震天,这一番折腾便有两个时辰之久,待到午时众人才有机会被领到一处偏殿歇息。

    穆红鸾低头双手运功轻轻揉搓膝盖,总算她底子好,又有功夫在身比旁人要好些,正这时有宫女送来热水,一人分到了一个冷馍,这时节再是娇生惯养的贵夫人也半点抱怨没有,接过来几口下去,总算能填一填饥肠辘辘的肚子。

    “夫人!”

    身旁有人低低叫了一声,穆红鸾回头看过去,却是一名小宫女,生得鹅蛋脸,大眼弯眉很是讨喜,

    “夫人,蒲国公子带了口信儿给您,道他一切安好,让您仔细自己个儿的身子!”

    穆红鸾闻言点了点头,有心想多问但也知这小宫女必不会知晓太多,当下摸了一个荷包给她,

    “多谢!”

    小宫女低头退了下去。

    过了午时,下午又是照旧,待到天黑众人才强忍着膝盖剧痛,一腐一拐的出了宫,外头自有下人们赶忙过来扶住。

    回去睡过一夜,第二日天未明便又要进宫,这一回穆红鸾事先在膝盖上捆绑了棉垫,又暗暗藏了点心在袖间,总算是又熬过了一日,因着是皇家一脉,又是近亲,穆红鸾足足跪了七日才算是全了礼。

    七日里燕韫与燕岐晟都未回府,却是每日都有消息送了出来,穆红鸾一面安排家中,一面又去皇宫哭丧,饶了她年轻力壮也有些吃不消了,过了七日回到府中,也是歇息了两日才算是恢复过来。

    待到第十日燕韫父子总算是回府来,穆红鸾见燕岐晟也是神色憔悴,脸颊削瘦不少,下巴上胡须未剃,人倒是瞧着大了好几岁。

    这厢忙叫人热水伺候先是沐浴更衣,又用些饭菜,这才能躺倒床上,放下床幔小夫妻相拥在一处,两人都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穆红鸾蜷缩在他怀中,

    “长青……”

    他未回来时穆红鸾焦急担心,心里无数疑问,待他回来家里,一时间又脑中纷乱,不知从何说起,只得紧紧抱了他劲瘦的腰身,把头埋进他怀里。

    倒是燕岐晟抚着她柔顺的黑发问道,

    “这几日长真在家里可是害怕了?”

    穆红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前头那时我确实害怕的……”

    杀了皇帝她确是心慌,光她一人还罢了,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一命抵命罢了,但若是牵连到了府上下几百口子人性命,你让她如何不怕?

    她更怕的是长青为了她以身涉险,身陷在皇宫大内之中,若是有个行差踏错,说不得便是他们夫妻离散之时!

    “那后头怎么又不怕了?”

    “后头我便想,左右事儿都做下了,你若是……我便提了剑冲入皇宫之中为你报仇,能杀一个是一个,能杀一双是一双,总归够本了便下来陪你!”

    左右那阴曹地府之中她也是熟门熟路,谁要是敢欺负长青,她必不会轻饶了那帮子欺软怕恶的小鬼。

    燕岐晟闻言只是笑,亲了亲她额头道,

    “放心,我可是打算与你长长久久的过一世,怎会这般轻易就让人要了命去!”

    他自接了信儿赶往临安行宫时便打定了主意,若是长真无事便好,若是出了事……他便真正要闯宫刺驾,让燕瞻退位变做驾崩了!

    之后去寻燕守敬,若是他识相将这事儿遮过去,欢欢喜喜登上皇位倒也罢了。若是不肯就范想要与他动手,便索性将燕守敬也杀了,总归无论自己生死,必不能留了他在这世上觊觎长真。

    只这心思他不能明说给长真听,只是笑着抱紧她,穆红鸾问起宫中诸事,朝臣反应,燕岐晟冷笑道,

    “不过都是为利罢了,皇帝已死得不能再死了,新皇急于上位,便是有人置疑先帝的死因,又有谁愿冒着得罪新帝的风险,敢开棺查验?现时间正是在新帝跟前邀功求位的好时机……你且瞧着吧,国不能一日无君,隔不了几日便有朝臣上书请新帝继位……”

    只要新帝继位,先帝送入陵中,此事便烟消云散,再不会有人过问!

    穆红鸾闻言长长舒了一口气,把脸在他胸前蹭了蹭,

    “总算能安心睡一觉了!”

    燕岐晟嗯了一声,将她揽在怀中,

    “长真说的对,总算能安心睡一觉了!”

    这十日于他们不光是要将燕瞻的死遮掩过去,更要扶了燕守敬上位,更有一朝天子一朝臣,朝中诸势力虽不能说全数重洗,但与燕氏父子朕手的崔氏,还有暗中朕络的各朝臣算得上从龙之功,不说论功行赏但怎也要分一杯羹。

    更有那夏氏一族注定失势,要如何处置,空出来的位置又由那一方势力补上?

    皇族朝臣早已在偏殿之中你来我往,讨价还价议成了一团,至于那继帝燕守敬自然还是跪在垂拱殿中,在先帝灵前哭灵,十日下来朝中各势力早已划分清楚,至于燕氏父子明里暗里自然也是得了不少好处。

    虽说先祖有遗训皇族不得干政,但燕韫此一次由燕瞻身上也是得了教训,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只要还想守了这份家业留给后世子孙,一味退让只会令对手变本加厉,唯有自己手头握住了权柄才能保了全身。

    燕岐晟对此自是毫无异议,甚至全力推动,现如今的燕守敬虽说登上了大宝,只这天子的权力还有几何,却是真不好说了!

    这一回也算是皇族朝臣齐力架空新帝,只这事儿燕岐晟也不能同长真说起,低头嗅了嗅她发间的清香,

    “长真放心,总归外头的事儿都有我一力承担,你只管安心在家便是!”

    而那燕守敬……只要安安份份做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一个不会少,若是还有妄念,便别怪我当兄弟的不念情份了!

    ……

    先帝停灵二十二日时,便有朝臣上书请新帝继位,按制有三请三让之说,意为朝臣拱奉新帝需有一请,燕守敬为表谦逊需得一辞,如此三请后新帝才可登基,却不料有朝臣递上请继帝位的折子,燕守敬却立时批了准字。

    闻此事朝中一片愕然,燕岐晟闻听却是冷笑连连,燕韫道,

    “新帝即然登基必要大赦天下,行德政施仁义,为父趁此时机将请封你为世子的折子递上去,请新帝册封!”

第二百二十五章 赌秀女

    燕岐晟与此事倒是无可无不可,左右这么些年来,爹爹只他一个儿子,自母亲走后,虽说爹爹仍也去后院妾室之处,但却一直未闻有消息传出。

    燕岐晟道,

    “爹爹一心为长青,长青铭感五内,如今儿子已长大成人,诸事自有儿子担当,只母亲去了这许久,爹爹还请放开心怀,好好过以后的日子才是,为我添上个弟弟妹妹,儿子也只有欢喜决无不悦的!”

    燕韫闻言微笑,

    “好孩子,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我自家的事儿自家心里清楚!”

    燕岐晟闻言暗叹了一口气,

    他小时不明白,只想着母亲与父亲夫妻情深,鸳鸯失偶便要独行,任是爹爹再宠哪一个女人都是对不起母亲。如今他长大成人,又与长真两情相悦,这时才明白,若是自己是那个先走之人,必也不想长真数十年一人独守空房,寂寞凄凉,总归人死如灯灭,活人又何必仍旧自困牢笼?

    只这些话,他这做儿子的也不好多说,见爹爹垂眸并不想多谈,便又将话题转回正事去,父子二人谈话至深夜。

    新帝即是迫不及待,朝臣们自然只好顺势而为,待到先帝停灵一月之时,新帝燕守敬登基为帝,改国号为承景。

    新帝登基必有新气象,一面派人送了国书广告天下四邦,一面祭拜祖先,昭告太庙,回转来便是大赦天下,又有众臣论赏加官亦有,降职砍头亦有,封燕岐晟为蒲国公世子的旨意也随即到了府上。

    府上接旨自是要热闹一番,众人也改了口称世子、世子夫人,穆红鸾打赏了阖府上下。

    又有新帝登基前头几样倒是惯例,只后头一个却是破了祖宗规矩,

    “……令宗室皇亲之中有德才兼备者,可充文武……”

    此旨一下,立时在朝堂之中掀起大波,武将倒也罢了,左右这些宗室出身的子弟,一个个娇生惯养便是要入朝为官必也是文官,又如何肯当兵入伍到阵前提着脑袋杀敌?

    文官这厢却是跳出来连连上折,只称不遵祖训,坏了祖宗规矩,燕守敬闻奏却是应道,

    “卿等只讲祖宗规矩,想我大宁立朝之初幽云十六州还尽皆国土,现如今又在何处?朕也一心想复祖宗荣光,若要讲规矩,先复国土来,卿等可有计将出?”

    下头朝臣脸色一僵,

    “这……”

    燕守敬又道,

    “卿等不必再说,朕意已决,宗室子弟入朝为官,戍边三年方可科举,卿等若仍有异议,以后诸公后辈皆照此办理!”

    此言一出朝中文武立时不语,心中暗暗盘算,宗室子弟想要入朝为官,便需入边军三年,只这一关便要为难不少人。

    想皇室宗亲远支与平民无异,在朝中无钱无势,便是有偌大的文采也需得做三年厮杀汉才能科举,能不能保得性命中了科举还是两说,不足为虑。

    而那些近亲的宗室,无一不是惜命爱命之人,在临安城中安安稳稳做个文官倒也罢了,又如何肯到边军中拼命去?

    此也是新帝退了一大步,若是再不识好歹窜出去乱嚷,连累了家族后辈,便真是自找了!

    燕守敬端坐在上头见文武群臣不再多言,心下满意点头道,

    “众卿若无事,便退朝去吧!”

    一句话说完,下头人出列高声道,

    “陛下,臣有本奏!”

    “哦……卿有本奏来!”

    却是提新帝正位,如今只得后宫一人,正应广纳贤良淑德女子,充盈后宫,绵延子嗣,以保江山万世。

    此言一出正中燕守敬下怀,想了想却是应道,

    “朕初登基,国丧未去,又有边疆未平兵祸时起,国库不丰,民生艰难,实不宜再劳民伤财,以增百姓之负!”

    下头人自然答道,

    “陛下仁慈爱民实是百姓之福,只江山社稷,子嗣大统乃是传承大事,为祖宗基业为江山计,还请陛下广纳后宫,择良贤之女孕育子嗣,实为万年功业!”

    如此在朝上义正言辞的你来我往,推脱几回之后,终是下了圣旨,命甄选大宁境内适龄女子,送入临安都城,以充后宫。

    穆红鸾闻听此讯,却是付之淡淡一笑,若是敬哥儿还是以前的敬哥儿,说不得她心里还要难受几分。只如今的敬哥儿再也不是以前的敬哥儿了,他做了皇帝三宫六院也是平常,听着下人们闲谈,说起诸地采选秀女的情形,倒是八卦闲聊之心更甚,嫉妒心疼之意全无。

    只她看着燕守敬的热闹,却不知自家的热闹也是要临门了。

    采选秀女一事自下旨伊始,待到各地秀女送到临安,已是耗时七个月,秀女们陆续进京已到了年末,随着马车载着南北各地莺莺燕燕进入临安城,倒是引起一阵观秀女的风潮。

    每有马车入城,便有临安城的百姓们驻足围观,还有那好事的文人呤甚么,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

    之类的诗句,临安城中各赌坊也是高高挂了牌子,赌这些秀女们哪一位能被选入皇宫大内陪王伴驾,独得恩宠。

    这些赌坊自是门道多,将各地的秀女出身何地,姓甚名谁,又长的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一一列举出来,摆出盘口请众赌徒们下注。

    穆红鸾闻听觉着新奇,

    “怎得皇家的事儿也有人拿来赌,他们便不怕大内禁军上门拿人?”

    一旁的紫鸳笑道,

    “世子夫人有所不知,这赌坊里历来便有这样的先例,想当年先帝上位,曾有一位秀女高居赔率榜首,却是入宫之后十分得宠,倒让人赚了不少银子!”

    紫鸳也是听旁人闲聊得知,穆红鸾闻言失笑,

    这样的事儿若是在前世,只怕会被皇帝拉出来满门抄斩,只这里倒成了一景,倒也算得皇家与民同乐的事例。

    想到这处不由动了心思,

    “那……我们也去瞧瞧热闹?”

    几个丫头早被外头的热闹撩得心里发痒,见主子要出门,立时殷勤收拾,生怕做了那个留下守门户之人,穆红鸾笑骂道,

    “你们几个平日里怎不见这般勤快!”

    几个丫头齐声喊枉冤,

    “奴婢们平日里勤勤恳恳无一时懈怠,怎得到了夫人口中倒变做懒惰!实在冤枉人!”

    一时间“众情激昂”,令得穆红鸾也不得不每人赏了二两银以做逛街之资,才算是平了“众怒”。

    这厢留下了几个婆子看门,将丫头们都带了出去,穆红鸾换了利落的男子装束,不用戴帷帽,只一张脸粉嫩带俏的实在不似男子,不过世下临安城中女扮男装的女子出行也是有许多,倒是不足为奇。几个丫头也是着男装陪着她步行出了临翠园。

    这一路出来自是直奔那临安城中最有名的勾栏瓦肆,进去有相扑、杂耍、百戏等瞧得人眼花缭乱。

    只那赌坊不许女子进入,一众人便选了对面的酒楼坐下,叫了一桌子吃食,又招了那店小二来问道,

    “对面的赌坊之中可有赌秀女入宫的?”

    那店小二一听立时笑眯了眼,他常年在了市时打混,瞧出这是位女扮男装的夫人,口中还是称道,

    “这位小爷可算是来着了,自秀女入宫始,对面这如意坊中便开了赌盘,总共便有五百八十六名秀女参选,今日里又入城十八名,已是增至了六百零四名,其中能上榜之人便有五十四名,又有前十排名……”

    那店小二口齿十分伶俐,说起那环肥燕瘦来真是头头是道,个个精彩,

    “这前十之中有南佳丽五人,北美人儿五人,南佳丽其中又有李鑫儿最为美貌,乃是我临安本地人,父兄在朝中任职……”

    “又有北美人郑绮雨犹为出众,身姿高挑,相貌美艳……”

    穆红鸾听得是津津有味儿,身旁的众侍女们也是个个瞪大眼,张了嘴,那店小二被众人环绕更说得是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穆红鸾又问他,

    “如何下注?”

    店小二一听有生意做更是欢喜,

    “小的与对面赌坊之中有熟人,小爷若是下注便交由小的去办,回来将票据送回,再给小二一成的打赏便是!”

    穆红鸾听了点头,

    “即是如此你便去办!”

    店小二闻言忙蹬蹬下楼去,不多时从对面抱了几卷画纸上来,

    “小爷请上眼,这便是那几位佳丽的画像,都是前头排名十位的!”

    穆红鸾让丫头们展开来看,众人笑嘻嘻指了其中几人道,

    “这个瞧着明眸皓齿,年芳十六,这个好……”

    “这个也不错,身姿窈窕,能歌善舞,必能讨陛下喜欢……”

    穆红鸾听了只是微笑,心中暗道,

    “依我瞧着甚么能歌善舞,只要样貌好看,燕守敬必也是喜欢的!”

    当下只挑那画得最好看的,一看旁边的名字叫做苏雯的,便道,

    “这个瞧着倒是不错……”

    店小二笑道,

    “小爷好眼光,这位秀女却是个一赔二呢!”

    穆红鸾只是笑,心道这些男人们也是只看样貌的。

    便问身旁的丫头们,

    “你们下多少?”

    这赌坊兴的规矩,赌注大小不限,一个铜板儿都成。

第二百二十六章 偶相遇

    正说话间却听又有人上了楼,有人粗声粗气道,

    “各位哥哥,今儿是兄弟请客,谁也不许同我朱光武争!”

    说话声音洪高,振得这房间的薄墙都一阵阵发响,有人笑着应道,

    “朱光武,你小子吃了我们多少回,不好好让你破费一回,必不肯依你的!”

    那大嗓门儿又道,

    “康痞子,小爷又不请你,小爷请的是世子爷……”

    世子爷?

    穆红鸾耳朵灵光,听了个世子爷心中暗道,

    不会是我家里那位世子爷吧!

    正乱猜时,却听果然有耳熟的声音应道,

    “今日我们兄弟同乐,倒不拘着谁请了谁,喝得欢喜才是!”

    穆红鸾听了便是一笑,竟当真是自家那位世子爷,也不知是世子爷运气不好,还是自家运气不好,怎得两回到这勾栏瓦肆之中都要相遇?

    自新帝颁下圣旨,许皇家子弟入朝为官,却需先入边军三年后,长青却是头一个入了禁军,

    “在禁军磨练一年便入有轮戍时便杀敌去!”

    穆红鸾不是一般女子,听了夫君愿上阵杀敌,便只想与他一同并肩闯一闯沙场,闻言自然欣然应允,如此干脆倒令得燕岐晟大大的不满,

    “我这一入禁军便是从小小的兵头儿做起,入了营中只得每五日回城,长真隔五日才见我一回,怎得还如此欢喜!”

    说话间挑眉抱胸挑眉,鼻孔里冒粗气,穆红鸾瞧了只觉他后脖上的刺儿毛又立了起来,不由捂着嘴儿笑,忙哄他道,

    “我知长青心怀大志,你能入禁军为妻也是为你高兴,自是欣然支持!”

    说罢伸手抱他蜂腰笑道,

    “听说那十万禁军乃是每两月便有一回大比,夺得魁首之人便可官升一级,夫君武功高强,这一去必是打遍禁军无敌手,奴家先在这处预祝夫君平步青云了!”

    一番话说的燕岐晟转嗔为喜,反手抱了她便往内室走去,

    “五日才能回城,我总要多找补些回来才是!”

    ……

    如今燕岐晟入禁军六月接连三回大比都勇取魁首,已是升至都头一职,手下百十号的兄弟,个个都是粗壮勇武的汉子,先头是小兵不能出营,如今做了都头只要在厢都指挥使那处求了通行令,便可带着兄弟们出来热闹一番。

    燕岐晟深知自己出身皇族,一入禁军便被那些下力巴人出身的小兵们疏远,若是不放下架子与人打成一片,只怕日后上了沙场,要多长一双眼来顾着后背了。

    于是寻着机会便要同众袍泽一起出去吃喝玩闹一番,都是年轻精壮的汉子,几顿酒下来众人只觉这位世子爷,虽说出身皇族,但为人豪爽,很是仗义,但凡兄弟们有难处必会解囊相助,六个月下来将手下一众人管得服取贴贴,对他很是推崇。

    正这时各地秀女入京,城中十分热闹,燕岐晟便被众人撺掇着请了通行令出来,到这临安城中的勾栏瓦肆吃酒。

    其间自然也是要跟风赌上一把的,众人吵吵闹闹到了这处却是没想到能遇上穆红鸾。

    只这时燕岐晟并不知晓自家妻子正在隔壁,一众人吵闹着坐下,店小二过去招呼,又是要酒又是要菜,更有叫嚷着要叫了那勾栏里的姑娘过来唱曲儿的。

    燕岐晟拦道,

    “吃酒也就罢了,唱曲儿便罢了,总有时辰限令,不过闹得太过了!”

    穆红鸾这屋中的众丫头却是听到那大嗓门儿叫姑娘,立时便鸦雀无声,只愣愣瞧着穆红鸾,穆红鸾却是微微一笑,

    “无事,他们吃他们的,我们也玩我们的!”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低头又看画,只声音低了不少,穆红鸾却是神情自若,命紫鸳叫了小二进来,

    “这位名叫苏雯的秀女,我下注一百两银子!”

    小二听着笑眯了眼,

    “多谢小爷惠顾!”

    一众的丫头见状也跟着下了注,一两二两银子又或是几个铜板的都不论,店小二一面收银子,一面油嘴滑舌的奉承着,说得众丫头嘻嘻哈哈又恢复了前头的热闹。

    那一面的汉子听到这间全是些女子莺莺燕燕的声晌,也俱是一静,有那好事的招手叫了店小二来问,

    “旁边的是些甚么人?”

    店小二笑道,

    “是一位小夫人带了人出来玩耍!”

    临安城中女眷出来游玩的自是不少,似这样全数都是年轻女子的却不多,这一屋中全是关在营中的糙汉子,听了女儿家的声音心里便发痒,便有那挤眉弄眼的问道,

    “可都是年轻的小娘子?”

    店小二闻言笑得十分猥琐,

    “正是,其间那小夫人生得跟天仙似的,依小的瞧着那位小夫人比这些秀女都好看,入宫去做个皇后娘娘都尽够了!”

    众人一听都是眉眼兴奋,都嚷着要寻机会瞧瞧,只燕岐晟夹菜微笑,送了一口进嘴里道,

    “你们都给我消停些,出来吃酒玩闹自是无事,良家的妇人少去招惹!”

    众人听他发话都嘻嘻笑道,

    “世子爷放心,我们兄弟都是有分寸的,不过瞧瞧罢了!”

    燕岐晟却是让小二退下去,这一帮人无法,只得一面闹一面支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

    穆红鸾下了注,店小二去了对面赌坊又将票据送了回来,众人嘻嘻笑着便将东西收了起来。

    穆红鸾瞧着也吃得差不多了,便让绿绣给了银子便要离开,

    “大娘子?”

    绿绣有些担心的瞧了瞧隔壁,穆红鸾笑而不语,

    “我们回去吧!”

    男人在外头玩乐,十个有九个是不想让家里妻子知晓的,长青带着一帮兄弟吃喝,自己又何必冒然过去扫了长青的颜面,有甚么话自然是夫妻两人关了门再说。

    让冬雪拉了门自己当先出去,却是在外头瞧见了蒙面抱琴的艺伎,隔壁的房门打开艺伎们鱼贯而入。

    穆红鸾一笑转身向下走去,出了酒楼大门却是遇上几个拦路的人。

    这样的事儿勾栏瓦肆里最多,不过是几个地痞子瞧着一帮子女人出门,身旁没有男人护卫便想来讨些便宜。

    这厢迎面相遇却是身子一歪便要撞过来,穆红鸾瞧在眼里身子一闪,将一旁的绿绣拉了过来,来人一撞不成,就势躺倒在地,伸手拉了秋兰裙摆,

    “哎呀,撞着人了!”

    穆红鸾回头一看,还未说话立时一旁便有几个大汉围了上来,

    “小娘子你撞人了!”

    一帮丫头吓得一跳,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遇上了无赖,几个挡在穆红鸾身前,春蕊想了想摸了一锭银子出来,

    “街上人多,不过是不小心罢了,这锭银子给这位爷,算作汤药费吧!”

    她倒是想出银子了事,但地上那汉子一看,却是叫得更惨了,

    “骨头都撞断了,一点银子便想了事!”

    紫鸳心知对上这种人不能示弱,立时柳眉倒竖,指了他骂道,

    “少在这处讹人,有银子便拿了走路,若是不然必要你好看!”

    地上那汉子闻言大叫,

    “撞人还有理了!大家伙儿评评理啊!”

    一旁同伙的汉子们立时起哄,乱叫道,

    “撞了人不说赔礼赔银,还有理了……”

    “就是……断了骨头没个百八十两银子怎么成?”

    “看这小娘子穿戴也是有钱人家的,怎得不赔银子还要凶人!”

    ……

    下头街面上围起来,上头吃酒的人临窗一瞧,立时嘿嘿笑了起来,

    “瞧瞧,又有泼皮讹人了!”

    身旁人听了也探头看,立时嘿了一声,伸手一搭旁人的肩头,

    “嘿嘿……哥儿几个,今日里该是遇着,兄弟我要去英雄救美了!”

    众人一听都是大笑,

    “常老四,你小子那点底儿全数都被万仙阁的小翠儿掏了去,有甚本事英雄救美!”

    说话间朱光武也是探了头去看,这一看便立时直了眼,回头一拉身旁的康茂,

    “康痞子,你快瞧……真……真是个美人儿呢!”

    众汉子一听有美人儿立时都扑到了窗前,那几个做男装打扮的小娘,个个都是如花似玉,面容俊俏,其中一个尤为出众,生得真正是美艳无双。

    朱光武大呼小叫,

    “世子爷快来瞧瞧,这位可是个大美人儿呢!”

    燕岐晟纹丝不动,晒然一笑,

    有甚么好瞧的,大美人儿……比得上长真么!

    朱光武见他不同,立时与一旁的康茂过去动手,一左一右架了他到窗前,

    “兄弟们可没诓你,若是不瞧一眼,错过了你必要后悔!”

    燕岐晟满脸不耐,低头一瞧立时傻了眼,

    “这……”

    朱光武一拍他肩头,

    “怎样……这样的美人儿实是难得一见吧!”

    却见燕岐晟一张脸已是阴沉了下来,还未说话,却见下头那帮汉子起哄得越发乱了起来,穆红鸾拨开挡在身前的紫鸳,站了出去冲叫嚷的几人微微一笑,那几个汉子与地上的都是一愣。

    穆红鸾缓缓蹲下去笑道,

    “这位爷可是撞断了骨头?”

    那汉子愣愣嗯了一声,穆红鸾伸手取了腰间的荷包给他,

    “这里头有十来个金叶子,想来治病应是够了,您若是收了,我们便各走各路,井水不犯河水,你若是不收……”

    说话间却是动了动手腕子,

    “今儿便只能让您真断骨头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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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468/ 第一时间欣赏娶悍妇最新章节! 作者:江心一羽所写的《娶悍妇》为转载作品,娶悍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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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悍妇介绍:
这一世本想助你享尽荣华富贵,却那知命里坎坷,一头是黎民百姓,一头是前世旧爱。
你本是扶不起的阿斗,又如何担这江山社稷!
唉!罢罢罢!含泪咬牙再负你这一回!
……
初成亲时,李晋只要一想起家里那恶婆娘,当着众家兄弟也要骂一声,
“悍妇!”
到后头功成名就,有人凑上来进言道,
“将军少年英才只可惜家中悍妇当道,既不遵三从也不循四德,倒不如将她休弃,再娶那名媛淑女?”
燕岐晟闻言勃然大怒,一枪柄戳在人肋下,
“噗……”
“休得多言,还不快快退下,若是这话儿有一字半句传入我夫人耳中,必将取尔狗命!”
若是让夫人听到,借此喜喜欢欢将我扫地出门,我岂不是大大的冤枉!
“将军,何故如此惧内?”
“笑话!本将军怎么惧内了?正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本将军品性高洁如何能发达之后抛弃原配正妻……”
对!必是这样……我……我就是……就是可怜那恶婆娘年老色衰,又……又性子执拗,除了我还有谁要她去!
恶婆娘穆红鸾这厢端坐上方,低头轻轻撇着茶沫,喝一口放下,失望叹道,
“怎么就不听人言呢!休了我多好啊!”娶悍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娶悍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娶悍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