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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心一羽     娶悍妇txt下载     娶悍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二章 读家信

    燕守敬将一屋子的东西砸得精光,看着满地的碎渣这才算气息平稳了些,坐在那处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寡廉鲜耻……寡廉鲜耻……你居然骂朕寡廉鲜耻,朕若不是心悦于你又何至如此?枉为人君……你骂我枉为人君,我便要让你瞧瞧我这富有四海的人君能做的事儿……可是不光是写条子送东西而已!”

    这厢一面慢条斯理将那揉皱的纸又重新摊平,一面叫道,

    “白谷!”

    早躲在外头听动静的白谷,忙应声几步过来,轻轻推开门对一室的狼藉恍然不见般,

    “官家!”

    “叫人来把这处收拾了!”

    “是!”

    燕守敬看着白谷恭敬的背影却是冷冷一笑,

    “当我不知晓,这宫里宫外多少人都是里通外贼,一个个背主求荣的下贱胚子!你们都把朕当做傻子,拱了朕上位不过就是想朕任你们摆布罢了!”

    哼!总有一日朕会让你们知晓,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这江山是朕的江山!

    这天下的美人儿都是朕的!

    穆红鸾总有一日朕会让你乖乖躺在朕的身下,眼里心里只有朕一个人!

    ……

    穆红鸾把东西给送了回去便将事情抛在了脑后,只却是把绿绣吓得不轻,提心吊胆又不敢同旁人说起,神思恍惚了好几日。

    穆红鸾看在眼里便道,

    “你怕甚么?他燕守敬若是真有那魄力派了禁军包围蒲国公府,将我硬抢了去,本夫人倒要赞他一声真汉子!不过依我瞧着他多半会屁都不会放一个,你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就是!”

    绿绣心里一想,也觉着穆红鸾说得对,

    “这样暗中勾引人妻之事,慢说是一国之君便是寻常百姓家出了这样的事儿,人家丈夫也是打死不论的,若是闹出来便是皇帝也要被人骂死!想来陛下必也不敢如何的!”

    这样自己安尉自己一番,又因着眼看着已到了年底,府中诸事繁忙便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穆红鸾后头也曾写信给燕岐晟,因着怕他分心却是只字未提此事。

    那头燕岐晟却是从头到脚的一片血污,正与众兵士坐在城墙根儿下头歇气,身旁的何谷拍着他肩头笑道,

    “燕兄弟这回杀敌有功,想来上头必有嘉奖!”

    孙洪笑道,

    “正是,那辽人的小校不过一个照面便被你砍下了脑袋,如此算来你已有五十个人头的军功,做个伍长应是足够了!”

    燕岐晟笑着拱手道,

    “说甚么嘉奖,若不是兄弟们在后头护卫,小弟又怎能放心在前头冲锋杀敌,虽说真有甚么嘉奖必是与众兄弟一起的!”

    边军不似禁军,杀敌立功的机会甚多,只升官的机会却是少之又少,不似燕岐晟在禁军之中不过比划上几回,便能统领百人做个都头。

    前头他不知,到了边军这处他才知晓,杀敌五十才能做个伍长,那还是上头将领未曾贪墨军功才可,若是不然拼死杀敌能落下些银两奖赏已是十分难得了!

    说来说去,这也是上头知晓他身份的缘故,若是换做何谷、孙洪之流,在边军十年血水里趟出来的老兵,到如今还只是一个长行而已,想要升官儿发财也不知要到那一年去了!

    此时间正是抵挡了一轮攻城之后,众人正依在墙根闲话歇气,却见有金匆匆跑来,

    “有家信到!”

    燕岐晟听了精神一振身上酸痛一解,立时跳了起来,

    “快给我瞧!”

    一把扯过信,却是有两封,看了看微一沉呤先拆了有燕韫笔迹的一封,扯出来里头是自家老子详说了最近朝中局势,又有各处战况,周边动向,燕岐晟见了心里稍定,

    “总算辽人这一回虽是来势汹汹,却仍是被各地守将抵抗于边境之外,不得寸进!”

    战事打了近一月,却是陷入胶着,每日辽兵攻城数趟,都被抵挡回去。

    辽人大军多是部族联军,入侵中原盼得就是能分一杯羹,若是战事旷日持久,久拖不决,只见伤亡不见财宝女人,再有一月只怕联军之中便会出现内讧,再拖上一月必有打道回府之人,如此辽人大军便可不攻自破,此拖字决大宁数年来倒是屡试不爽。

    当然也有那守城不力被攻破了城关的,似上回被辽兵长驱直入竟是打到了开封城下,令得先帝燕瞻仓皇南逃之事也是有的。

    因而正此时节,大宁一方更要死守,以防辽人久拖不下狗急跳墙,两方拼得便是消耗与意志!

    燕岐晟看了心里有底,又见亲爹的信下面还有叠厚厚的信纸,展开一看原来是长真的,却是两封放在了一处送的。

    忙展开一看,见上头长真却是将家中的事儿,事无巨细全数一一道来,甚么到三仙山上洗温汤,头顶繁星身亦暖,只恨未有夫君伴之类的情话儿,看得燕岐晟依在墙角想起妻子那玲珑有致的身子,如何在白雾茫茫的温汤之中载浮载沉,冲着他巧笑倩兮,美目含情,

    “嘶……”

    侧了侧身子,暗暗骂道,

    “长真便是个妖精,隔了这般远也要勾我!”

    后头又见她说如何在家中盘点库存,清算账目,又有母亲忌日到时,父亲与她只在像前上了三柱清香,便将她赶出书房,自己坐在里头饮酒哀思。

    燕岐晟看到这处不由暗叹,

    “这么些年来爹爹每逢母亲忌日,都是将自己关在房中独自伤怀,也不知他何时能走出过往!”

    伤心一会儿,又见穆红鸾唠叨家里那小畜生如何捣蛋,趁着他不在家,又悄悄爬上床来,睡在枕上睡的十分惬意,一时之间肚中浊气不慎放出,令她半夜感觉屋中臭气熏天,于睡梦之中惊而坐起,三日不辩香臭之事。

    燕岐晟看的笑出了声,

    “长真就是个嘴硬心软的,自己在家时便能狠下心扔了那小东西出去,自己一走长真便治不住它了!”

    如此看家信看得是如痴如醉,时笑时皱眉,一旁众人见状都取笑道,

    “燕兄弟看得如此欢喜,必是家里婆娘写了情话儿吧!”

    燕岐晟只是嘿嘿傻笑,一旁的何谷探头也跟着看了半天,

    “唉!这纸上的字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它呀!”

    孙洪也凑过来看了看,只可惜与何谷都是半斤八两的货色,便问道,

    “燕兄弟,你家婆娘也识字?”

    燕岐晟笑应道,

    “她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认字,练拳耍剑,还会书画棋琴!”

    此言一出众人立时惊叹,

    “原来弟妹竟是大家闺秀!”

    燕岐晟一愣忙笑道,

    “甚么大家闺秀,不过是我去学堂识字,她就跟着偷溜进去学了一些,甚么弹琴下棋之类,也是跟着旁人学点子皮毛罢了!”

    他这一趟出来,知晓他真实身份的人少之又少,说起家里妻子来竟是得意之下漏了嘴,当下忙扯谎圆了回来。

    只光是这般已令众人很是羡慕了,

    “我们家里的那婆子生得五大三粗,说起话来跟打雷似的,说甚么识字写信,若是斗大的字能认识一箩筐,老子能立时投敌去!”

    众人一听说自家婆娘立时来了兴致,跟着有人接话道,

    “婆娘身子壮才是好事,我们家那婆娘倒是生得瘦小,就是生个儿子实在费劲儿,三天三夜都下不来,产婆说要一尸两命,差点儿没把老子吓死!”

    “我们家那婆娘倒是个秀气的,高声说两句便要掉眼泪,刚成亲那会子老子见着她就躲,生怕一不小心又被淹了,后头有一回老子跟着几个兄弟去逛窑子,被她拎着菜刀追了三条街……如此老子才晓得上当了……”

    众人听得哈哈大笑,燕岐晟也是靠在墙角笑个不停,想起长真同他说过岳家的事儿,不由心中暗道,

    “论起彪悍……这位仁兄的婆娘倒与自家岳母可以一较长短!”

    只蜡烛台光照旁人不照自己,他也不想想自家那婆娘却是个更凶的!

    一旁朱光武一听却是气得不成,大着嗓门儿嚷道,

    “一个个说甚么自家婆娘,小爷如今连个暖被窝的都还未寻到呢,若是嫌弃便送了给小爷,小爷管吃管住包管养得白白胖胖!”

    众人一听又是一通大笑,有人道,

    “朱小哥儿,竟是还没女人么?那这女人的滋味你可是尝过没有?”

    说话间挤眉弄眼儿,朱光武一挺胸膛,

    “怎么没尝过,小爷可是人称临安朱一枪!”

    众人听得一阵怪笑,

    “甚么朱一枪……一枪就泄,是吧!”

    燕岐晟低头闷笑,朱光武这小子就是爱吹牛,甚么朱一枪,每回出去吃酒都是叫嚷着要召了歌女支进来唱曲儿,借机摸摸小手,搂搂小腰,只真要是人家红着脸贴上来又吓得连忙后撤,依他瞧着这小子就是个装模作样的货,内里实则还是一个初哥儿!

    朱光武涨红了脸,

    “胡说……小爷的威风你们是没见过……”

    当下吹嘘起他在临安的风流韵事来。

    听着他们的话风转到越发猥琐去,燕岐晟便不理了,自己打开另一封信看,却是看着看着笑容渐敛,直至最后脸色变得狰狞起来,牙关咬得咕吱作响,

    “燕守敬!”

第二百四十三章 请大夫

    一旁的何谷笑着转头,

    “燕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探头看了看他手里的信,上头的字七弯八拐跟道士画符一般,

    “燕兄弟,这是谁的信?”

    燕岐晟被他一打岔,强压了心头怒火应道,

    “哦……一位朋友写的!”

    将信折好贴身放在怀中,刚要说话却听得城外战鼓声响,众人齐齐骂咧咧起身,

    “狗日的辽贼,一个个上赶着去投胎么!”

    这厢却是提了兵器,纷纷登上了城头将前头一波给换了下来。

    待到辽人攻城之时,燕岐晟倒是比平日还要勇猛几分,杀得性起时居然翻过了城墙,跳到了云梯之上,仗着武艺高强竟是顺着云梯一路下去,将这一路的辽兵杀得是溃退两丈,这才施施然顺着云梯往回爬。

    见这情形气得那攻城的辽将哇哇大叫,

    “射!快射!给我射死他!”

    当下立时箭如飞蝗,根根直取那云梯上之人,燕岐晟哈哈大笑手中长刀舞得水泄不通,将一轮飞箭打落,举着刀大喝,

    “辽贼必败,我军永胜!”

    此一举立时令得城头之上众人士气大振,一时之间正激战中的大宁守兵纷纷齐声呐喊,

    “辽贼败主,我军永胜!”

    大宁军气势如虹,齐声呐喊之际辽人攻城的士兵已是如雨点儿般往下落了,不多时半城高的尸堆便已顺着城墙堆了起来,尸堆之中还有人在惨叫蠕动,下头血水已是流成了河。

    辽将见状心知势不可为,今日攻城必是不行了,无奈之下只得鸣金收兵将攻城之人召了回来。

    城头之上大宁军队一阵欢呼,又附赠了一阵箭雨送行,目送着辽兵如潮水一般退了回去,燕岐晟才与身旁众兵士勾搭着肩膀,歪歪斜斜相互扶持着下了城头。

    ……

    这一年的年关因是新帝登基初年,众朝臣命妇入宫拜贺时,后宫设宴比起先帝在时丰盛了很多,却是遇上了那位远房表姐崔氏,两人悄悄换座挨到了一起。

    崔氏最是爱打听各处八卦,于宫中之事自然不能错过,悄悄指了李后下首一位明眸皓齿,长身玉立的女子,

    “那位便淑夫人郑绮雨……你瞧瞧是不是生得美艳无双……据说如今她是陛下面前最得宠的一位!”

    话还未说话自己倒掩了嘴儿笑道,

    “我在你面前说甚么美艳无双,这分明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呢!”

    穆红鸾只是捂嘴儿轻笑,

    “在这宫里……自然是娘娘们最美了!”

    崔氏一笑又指着另一个气质十分出众,神情有些清冷的美人儿,

    “你瞧瞧……那位就是李鑫儿……”

    穆红鸾目光投去,那李鑫儿素手举杯,轻触红唇,神情淡漠的扫视着殿中众人,感应到穆红鸾的目光立时便瞧了过来,待看清穆红鸾的脸时先是神情一愣,继而眼中异色一闪。

    穆红鸾微微有些诧异,看她神情似是认识自己一般,但仔细打量又发觉除了因前头见过那赌坊画像而有三分眼熟之外,好似与这位贤夫人并无交集,不过总归目光相触便微笑点头,却不料李鑫儿已转过头去。

    穆红鸾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又听崔氏在耳边又道,

    “这后宫的娘娘中生得最好的是良夫人苏雯,还有一位许倩,许夫人……”

    一顿宫中赐宴小口吃着,闲话打发着时间,眼看着时辰到了,李后便举杯饮罢,便让众人散了。

    穆红鸾与崔氏一同出来在宫门处道别,崔氏上马车之前伸手拉了穆红鸾,神情有些踌躇,穆红鸾笑道,

    “崔姐姐可是有话说?”

    崔氏笑道,

    “我闺名叫做崔怜怜,论起来是你远房的表姐,你叫我做怜怜姐就是!”

    “怜怜姐!”

    崔怜怜笑道,

    “我们见过两回,也算得是投机,红鸾妹妹若是不嫌弃以后多走动!”

    她是真心喜欢穆红鸾也有心相结交,却又怕穆红鸾误会自己想攀附蒲国公府,有些话倒不好说了!

    穆红鸾是甚么人,看人的眼自是十分犀利,崔怜怜是不是真心结交她,自己心里也是明白的,当下笑道,

    “我在临安真心的朋友没交上一个,怜怜姐能不嫌弃小妹,红鸾自然荣幸之至!”

    两人约好过了年关,阳春三月出外踏青,这才各自上了马车回转府上。

    因着燕岐晟在外头打仗,蒲国公府过年一切从简,只将后院子开放让下人仆从们照旧放烟花游园,穆红鸾在前院吃罢年夜饭后,回到九曲湾便在漫天的烟火之下给长青写信。

    待到过了年关不出一个月,天气已是回暖,临安城中已渐有嫩绿染上枝头,穆红鸾却是收到了长青的回信,长青的回信厚厚一叠,却是因着战时闲暇无多,一封信分了好几回写,有些字迹还算得工整,有些却十分潦草,最后一张是自城头上刚下来便书就的,信纸之上还有一些血印。

    穆红鸾拿着这些信纸一看,便立时能感觉到边城之处,那沙场上的血腥与残酷。

    燕岐晟写信与她也是事无巨细,样样要报,提得最多却是每日里杀敌多少,又阵斩何人,上头已升了他做伍长,手下头有了些人手,倒也渐渐威风了起来!

    穆红鸾见他言语之间十分得意,不由会心一笑,

    看来长青确是天生便适合征战杀场的,这么一刀一剑拼来的小小伍长倒是比他那天生的皇族身份,更让他欢喜!

    正看得笑意连连间却是见春芽移步进来,

    “夫人,玉姨娘那处的孙妈妈有事禀报!”

    “玉姨娘?”

    穆红鸾有些诧异,

    说起来自家公爹的这两名妾室,自她掌家以来倒是十分安静老实,半点儿没有生事的兆头。一来自是公爹管教得力,二来也是她恶名在外,两名姨娘便是有心生事,想想那位继夫人的连夜被送出府的下场,也要在心里多掂量掂量。

    这一回眠花园的妈妈寻来是何事?

    “让人进来!”

    不多时一名圆脸矮胖的妇人进来行礼,

    “老奴,给世子夫人请安!”

    穆红鸾让人给她看座,

    “孙妈妈过来可是有事?”

    总归是姨娘面前的人,不看玉姨娘还是要看在公爹的份上,给些脸面的!

    那孙妈妈也不敢坐实了,只拿屁股挨了一点边儿,垂头应道,

    “老奴,是想请夫人给玉姨娘请一名大夫!”

    “请大夫?”

    穆红鸾有些诧异,

    平日里府上有人病了,报到穆红鸾这处拿了牌子迳自出去便是,怎得还要专门来求见?

    想了想又看那孙妈妈欲言又止的神情,猛然灵光一闪沉声问道,

    “玉姨娘可是有了?”

    孙妈妈闻听一惊,脱口道,

    “夫人怎么知晓的?”

    穆红鸾见她神情十分惊讶,眉头一皱,

    “这妈妈为何如此惊异,难道玉姨娘竟是要瞒着不成?”

    想到这处摇头道,

    “本夫人不过随意猜测罢了,怎得……竟是真有了?”

    那孙妈妈心中暗自惊诧世子夫人未卜先知,口中应道,

    “这事儿也是老奴猜的……只怕是八九不离十的!”

    原来自太原回来燕韫便抬了阿玉做姨娘,住在那眠花园中,每月里两个小妾那处各自呆上五日,其余便是自己在菩提院中。

    这玉姨娘平日里倒也是安分守己,无事便是绣花写字,闲来就带了身旁的小丫头逛一逛园子,日子倒也过得悠闲。

    这位孙妈妈是在玉姨娘的眠花园中做个管事的妈妈,虽说是眠花园的人,却也是燕大亲自挑选的,早得了吩咐有事儿必需得向世子夫人禀报。

    因着玉姨娘安份,孙妈妈的日子也跟着过得悠闲,这家里人口简单便少了大户高门里的烦心事儿,下人们也跟着自在。

    只这几日孙妈妈却渐渐觉着奇怪起来,一来是眼看着天气回暖了,怎得玉姨娘身上的衣裳不见少,且脸色倒有些苍白起来,看着不是病却没有精神,成日疲惫的样儿,这春寒料峭的要春困还不到时候啊!

    二来玉姨娘吃得越发少了,有时还要吐出来,只她身边的丫头不让人知晓偷偷的将饭菜倒了,一回二回不知晓,一日三餐总归要被人发觉的。三来玉姨娘走动起来,那小心翼翼的样儿,便与平日不同,那模样过来人一看便知有蹊跷。

    孙妈妈暗中怀疑玉姨娘有了身孕,便悄悄儿去查她的月事,连哄带骗的从贴身丫头口中得知,玉姨娘竟是已两月没来月事了!

    这不是有孕了还是甚么?

    只身怀有孕是好事,怎得还要躲躲藏藏不让人知晓?

    莫非这怀的不是国公爷的孩子?

    细想想却又不对,自己在这院子里日日守着最是清楚,若是说玉姨娘能有机会偷人,便是将她脑袋剁下来她也不会信的!

    即是天大的好事儿怎还要瞒着?

    想来想去还是来求见世子夫人,将这事儿报了上来!

    穆红鸾一听心中暗想,

    “这是公爹房中的事儿,我这做儿媳的也不好插手……”

    当下让那孙妈妈仍是不动声色的回去,却是叫人到外头请了大夫,又叫了绿绣亲自带着大夫到菩提院去。

    清风得了讯进去禀报,

    “爷,外头有世子夫人跟前的绿绣带了大夫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不欢喜

    燕韫一听有些惊异,

    “将人带进来!”

    清风出去带了绿绣进了书房,绿绣进来行礼道,

    “禀国公爷,世子夫人派了奴婢过来,乃是听说眠花园的玉姨娘身子有些不适,便特意请了大夫过来瞧瞧,这位大夫乃是临安城中的妇科圣手,想来必能查出玉姨娘的病因。”

    燕韫听微一沉呤点了点头,

    “即是如此……清风,去请了玉姨娘过来!”

    长真做事向来干净利落,要这般拐着弯的派人过来,必是事出有因,想来应是阿玉那处有了甚么,长真做儿媳的应是不好插手,便将人带到了他面前来。

    清风依言去请玉姨娘,那玉姨娘听召心下欢喜,忙换了衣裳重又梳了头发,急急跟着清风过去,到了菩提院中却见这书房之中还有一位年长的男子,身旁小几之上摆放着大夫随身的药箱,玉姨娘的脸色立时白了。

    燕韫见了只做不知,只是微笑道,

    “阿玉来了!”

    “奴婢给爷请安!”

    玉姨娘进来行礼,又转脸瞧了瞧那年老男子,年老的男子冲她一拱手,

    “夫人有礼!”

    燕韫道,

    “眼见着春日变化,我这几日有些身子不适,想着前头几日你也是脸色苍白,便索性请了大夫到府上把个平安脉,若是有个上火春燥的也能调理调理!”

    玉姨娘脸色白得如同纸人一般,当下强笑道,

    “爷不必挂心,奴婢身子很好!”

    燕韫闻言道,

    “即是已请了大夫进府,把个平安脉吧!”

    说着便过来拉着她坐到了大夫身旁,那位老大夫微笑道,

    “这位夫人瞧着倒是脸色有些苍白,不如让老朽给你把一把脉?”

    阿玉被燕韫按到座上,无奈之下只能伸出了手,老大夫微眯了眼伸手搭在她脉门上,半晌对燕韫笑道,

    “恭喜国公爷,这位夫人乃是有喜了!”

    燕韫闻言脸色一变,心头立时大怒,只当着大夫的面倒是不能显露,当下笑着拱手道,

    “多谢大夫!清风!”

    那大夫久在高门大院之中行走,见这蒲国公小妾身怀有孕,这蒲国公与他的小妾俱是没有半点儿喜色,便是连胎儿是否安好都不愿发问,想来其中又有隐情,当下也不多言忙起身提了药箱跟着小厮出来,得了赏银即刻离去。

    书房之中,燕韫负手立在那处,目光冷冷盯着玉姨娘,

    “阿玉……你如今倒是胆子大了!”

    燕韫自小崔氏去世之后,早已无心女色,只一个朱姨娘乃是早前接进府的,一个阿玉也是妻子生前安排下的,

    两个小妾每月里过去几日也算是尽了做丈夫的责任,房事过后燕韫却要吩咐人熬药给她们送去,他早打定了主意只要燕岐晟一个嫡子,只盼着儿子能给蒲国公府开枝散叶,自己却不想再有庶子庶女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阿玉竟能怀有身孕,想来必是未曾服用送过去的避子汤,燕韫现下得知如何不怒火中烧,负手看向窗外半晌冷冷道,

    “幸喜现在月份不大,叫大夫开了药打下来!”

    “国公爷!”

    玉姨娘闻言立时泪如泉涌,

    “国公爷您便这般狠心么!这可是您的骨肉啊!”

    一手捂了肚子却是跪了下来,燕韫望向窗外咬牙道,

    “打掉!”

    那玉姨娘跟着小崔氏入蒲国公府已是有十数载,对燕韫的性子摸得通透,一听他此言,当下却是起身几步,来到书房中挂着的小崔氏画像前扑通跪了下来,扶着墙哭了起来,

    “夫人!夫人哪……您救救奴婢吧!奴婢自小入崔府就在您跟前伺候,那时节您小小个子……却偏偏是个调皮的,府上的女先生让练琴,您就悄悄儿跑出去玩,回来被女先生打手心儿,奴婢见那大铁尺指头一般宽,生怕打坏了您的手……便自发上去替您挨了,一双手肿得老高,到了夜里……疼得睡不着觉,您便悄悄来给奴婢上药……”

    越说越是伤心,哭得泪如雨下,

    “后头大娘子出了事儿,您一口血喷出来便似钢刀刮了奴婢的心,奴婢恨不得能代您受了……”

    一面哭一面泪如雨下,

    “那时节您问过奴婢要放了出府去还是跟了国公爷,奴婢知晓您身子越发的不好了,若是奴婢一走……那些人如何有我们自小的情份……怎会照顾的精心……后头您去了……奴婢也想着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又想着……又想着您临走时的嘱托……这才跟了国公爷……”

    “呜呜呜……”

    阿玉哭得泣不成声,

    “奴婢……奴婢也是年纪大了……若是吃药只怕就是个一尸两命,这样倒也好……奴婢下来还照旧伺候您……也免得您一个人在下头寂寞,只……只这肚子里可是国公爷的骨肉啊……他……他何其无辜啊……投到了我肚子里却是连出世的机会也没有……呜呜呜呜……”

    这一哭果然哭到燕韫疼处,燕韫立在窗前侧身看妻子画像,只见她玉容婉约,唇角轻扬,想起她在世常常拉着他的手叹息,

    “妾身实在福薄没能为爷开枝散叶,长青也只一根独苗没有兄弟扶持,是妾身对不住国公爷!”

    想起来她自来便喜欢家里热闹,喜欢小孩子儿来回奔跑……

    忆起妻子来不由心下便发软,长叹一声闭了闭眼,眼角有泪滑落,良久才一拂袖道,

    “罢……这孩子你愿生便生吧!只以后这家里是长青与长真说了算,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阿玉伏在那处良久才收了哭声,扶着墙缓缓起身,伸手摸着小腹对着小崔氏的画像喃喃道,

    “夫人,不是奴婢有心如此,只如今年纪大了,后半生总得有个依靠才是,这才趁着前头您忌日国公爷吃醉了酒行事,之后国公爷忘了这事儿,奴婢也没有喝避子汤,原想着赌一把若是没有便是奴婢的命,若是有了也算是您的赏赐……”

    说完又跪下磕了三个头,

    “奴婢叩谢您了!”

    ……

    玉姨娘有身孕的事儿也是没有瞒人,不多时府里上下都知晓了,燕韫特意叫了穆红鸾过去,

    “玉姨娘那处也不必太过照顾,比平常好些就是了!”

    这孩子总归不是他真心想得来的,说起来心里难免有些异样!

    穆红鸾想了想应道,

    “公爹,儿媳也是不太懂这些,不如请些有经验的妈妈来为玉姨娘调理身子?”

    燕韫这才想起来自家这看着精明能干的儿媳,也不过与儿子刚圆房不久并不曾生育过,自也不知应如照顾怀孕的妇人,当下点头道,

    “如此也好!”

    穆红鸾想了想道,

    “儿媳瞧着马妈妈是宫里出来的,当年又是伺候过先皇后的,想来应是经验丰富……”

    燕韫想了想道,

    “马妈妈在宫里专司调教宫女的,于生育之事只怕少些经验……”

    想了想道,

    “这事儿你也不必管了,正好新帝登基后宫中许多老宫女放了出来,倒是可以去寻一寻!”

    “一切听公爹吩咐!”

    如此倒好,将自己撇清出去,以后玉姨娘这处有甚事儿,也寻不到她头上来!

    燕韫冲她点头道,

    “下去吧!”

    “是!”

    穆红鸾退出了书房,这才带着紫鸳回锦瑟楼去,紫鸳瞧着左右无人,这才朝着穆红鸾撇嘴道,

    “夫人,这玉姨娘平日里看着本份老实,没想到却是个有心眼儿的!”

    穆红鸾闻言只是一笑,

    “是人都有心眼儿,只看用不用而已!国公爷生活也是寂寞,有个小人儿出世总归能给他添些欢乐的!”

    玉姨娘那肚子里也不知是男是女,不过是男是女都是庶出,且与长青年纪相差极大,对长青与她并无甚威胁,她倒觉着多生几个家里热闹些。

    紫鸳却是皱眉道,

    “大户人家里多子多孙倒也是常事,不过似玉姨娘这般使手段没得让人心里不痛快!”

    且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那玉姨娘能使了手段弄个孩子,便不能使了手段为自家孩子谋利?

    想当初他们家田产被族人侵吞,还不是为了给自家子孙多添些家产,这女人若是无后没有盼头反倒安份,若是有了心心念念挂着的人,只怕心思便要跟着活起来了!

    只这话她不好,穆红鸾虽是两世为人,却是从未真正出嫁,生育过子嗣,也不明白一个女人能为了儿女做出甚么事儿!

    当时只觉着那孩子即便是个儿子,也与长青相差甚远,待到长青建功立业,儿女成群时,这孩子也都还小着呢,以后大了有出息便入朝为官,没出息靠着祖宗荫庇也能安稳过一生,倒也没无甚值得担心的!

    主仆二人各怀了心思回到锦瑟楼不提,燕韫隔几日果然寻来了两名妈妈,却是自宫中放出来的老宫女,家乡早已无人,年纪大了出宫也无处安身,便用在宫中的一些积蓄,在临安城中买了一间屋子住下来,专给那大户人家的小娘们教些书画技艺,又或是私房秘术这类,于妇人保胎生产一项上自然也是有几分本事。

第二百四十五章 辽境事

    燕韫虽说不喜玉姨娘擅使心机,但总归答应了她生下来,应做的自然还是要做到,将两名妈妈送入眠花院中,便再不踏入她那院子去。每月只去朱姨娘的栖霞楼,朱姨娘原本还野心勃勃一心想上位扶正,只后头年纪越大越是心灰意冷,看清了这府里形势,倒也安份起来,没想到玉姨娘这么一怀孕,却是令得燕韫多是宿在了她这处,倒是一桩意外之喜。

    那玉姨娘如今有子万事足,一心在院中安心养胎,她深知燕韫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这一回自己惹恼了他,必是长久不会来,但只要孩子落了地,粉嫩嫩一团儿往他怀中一放,总归还是要顾着他们母子的。

    穆红鸾看在眼里,心中明白,倒是该做甚么做甚么,正事照常办理,只玉姨娘那处平日用度又多添了三成。

    当下又在给长青的信中提及了此事,她知长青必不会在意此事,因而语气也是不急不恼,寥寥几笔。

    燕岐晟此时自不知家中之事,只前头年关两军休战,虽说仍是枕戈待旦,但大同城中倒还是张灯结彩添了几分年节的喜庆。

    他如今做了伍长手下带着兵,每三日便轮着巡城一次,因着他作战勇猛,又为人豪爽不吝金银,十分照顾兄弟,因而在这大同军城之中也小有了名气,进进出倒也很有些人认识。

    这一日正在营中操练完毕,便与一帮兄弟吆喝着一块儿,去营边河水中沐浴,说甚么沐浴不过一大群汉子脱了精光,冲进河水里泡泡,这时节虽说春日回暖河水融解,但下水去可是真正的透心儿凉,身子骨不壮的根本没那胆子。

    只燕岐晟一帮人全是些身高体壮的莽汉子,一个个脱了来身上虽是伤痕类类,但古铜色的皮肤配上一身的腱子肉,雄壮的男儿气息,便是隔了三丈远也能闻到,只唬得那些路过河边的妇人们一个个面红耳赤。

    这厢正有那提了篮子的一名小妇人路过,见河中一帮子当兵的正在洗浴,羞得立时拿袖子遮了脸,朱光武那小子见人生得眉目清秀有几分姿色便使个坏,故意猛然间自河水之中站了起来,一个身子坦荡荡在光天化日下露了个清白,吓得那女子一声惊叫,一面跑一面还回头看……

    “哈哈哈……”

    众人一阵哄笑,朱光武见那妇人跑远了才重又没回水中去,

    “小娘子跑甚么跑!想瞧便站着大大方方瞧,爷爷遮一下都是对不住你!”

    一旁的人接话道,

    “朱光武你小子真是坏透了,仔细人夫家寻过来揍你!”

    朱光武便是个混不吝,粗声应道,

    “他婆娘占了老子便宜还敢来揍人,来了到好……也脱了与老子比比!”

    众人纷纷笑骂,

    “呸……你那点子玩意儿也敢拿出来现眼……”

    “怎得不服……不服便比比……”

    这厢说着说着便在水里动起手来,打的河里是一阵水花飞溅,众人上前帮手的有,笑骂避让的有,大声起哄的有,燕岐晟让到一旁,却是见上头有宝跑了过来,远远冲着燕岐晟一招手,

    “小爷!”

    燕岐晟瞧见了,不动声色悄悄上了岸,只扯了一条牛鼻儿短裤穿上,一身的肌肉露在外头,水珠横流,在早春的寒风之中竟似半点儿不觉冷一般,

    “小爷……”

    有宝瞧了瞧左右道,

    “孙爷那面有人送信儿来了!”

    “哦!”

    燕岐晟一听精神大振,

    这小子总算有信儿来了!

    有宝又道,

    “那送信的人如今正在城外村子里等着呢!小爷可能抽个空子出去?”

    燕岐晟想了想点头道,

    “你同有金先出去一个,好好陪着那人,我明日需得巡营,后日再过去!”

    “是!”

    说完话有宝便跑了,他与有金在杂役营中干些零活,又得了司徒戌的照顾,领头的将官对他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人只要取了令牌便能进出自由。

    待到燕岐晟两日后出城,去城外村落之中见了那报信之人,来人见了燕岐晟立时倒头便拜,“世子爷,小的付有诚给世子爷请安了!”

    燕岐晟上下打量他,见他生得干瘦佝偻的模样,看着年纪不大却是一脸的沧桑,两鬓竟是有些斑白,显是生活得十分辛苦。

    燕岐晟问道,

    “你是何人?来自何处?又为何替孙爷送信?”

    付有诚应道,

    “小的乃是汉人,十年前全家大小被虏到辽境做了汉奴……我们一家大小在辽境之中受尽折磨……”

    这付有诚也是个可怜人,一家大小被虏到辽境做了辽人的两**,白日里放牧牛羊,夜里便睡在羊圈牛栏之中,一日只一餐得以饱腹,还时时要遭受辽人的毒打。

    夏日里日子还好过一些,那羊圈之中虽说蚊蝇乱飞,臭气熏天,但总算还能忍下去久了也不觉着臭了。

    到了冬日只能身着薄衣在寒风中做活,夜里便抱了羊在怀中取暖,无衣无食的日子不过一年家中二老便去了,自己妻子前头三年也实在熬不过死了,只剩下付有诚和一个儿子。

    遇上孙延荣时正是付有诚丢失了一只羊羔而被毒打之时,孙延荣用一把匕首便将枯瘦如柴的付有诚父子换了下来,自此他们便跟在了孙延荣身旁伺候。

    燕岐晟听他说完点了点头又问,

    “你们主子如今在那边可好?”

    “回世子爷话,我们家主子在辽境之中……”

    那孙延荣初入辽境便是扮做了游走宁辽两境的商人,将辽境的皮毛购到中原,又将中原的盐与茶叶贩些到辽境。虽说如今边境禁严不许两国通商,但盐与茶叶乃是辽国奇缺之物,一块拳头大小又苦又涩的盐石在辽境之中能换上十张羊皮,再将羊皮弄回大宁,却是能抵上一百两银子,如此暴利的生意是个人都想做。

    先头时孙延荣带着燕岐给得十来人,个个在身上背了个羊皮的口袋,藏身在地洞草甸之中,便如那草原之中的地鼠一般,在辽境之中寻找机会。

    只旁人不似孙延荣般能打通大宁边卡出入辽境,孙延荣以前只在临安生活安逸虽说没了世子头衔,有自己亲娘在也不至生活难过,如今到了这处见着边民生活才知何谓艰辛,回想自己在以前纨绔放荡的行径,这时才明白自己这世子的名头丢得毫不冤枉。

    这厢沉下心来在边境来回三月,凭着那股子不肯服输的劲儿,总算是赚了些银子,便招了些边民又想法设法与辽兵守将搭上了线,总算不能似草原地鼠一般东躲西藏了。

    在这之后路子便铺开来,名声传出去,他手里有辽人想要的盐与茶叶,入了辽境便能引人来做生意,之后再进一步便取得穿越边军防守的令旗,深入到辽境里去。

    孙延荣是膏粱子弟,文读不得书,武上不得阵,他旁的本事没有,只一张嘴厉害,又极有眼色,与人打交道赁着舌乍莲花的本事,在辽人之中倒是很吃得开。

    有了燕岐晟在后头银子货源做支持,又隔了半年已是能在辽人高官府上登堂入室了。

    在这些辽人眼中孙延荣这南人,生得一副瘦弱不堪的样儿,一个手指头都能碾死,却是个十分会察言观色的精明之人,最会揣摩人心思,有时节不过多了一个眼色,这小子便立时想方没法把事儿办成,这样的八面玲珑之人,在辽人之中却是少见因而倒意外的受人欢迎。

    孙延荣大肆结交辽国权贵,自然不会放过耶律洪,耶律洪是个胸无大志之人,只他的妻子萧纨玉却是个十分有野心的妇人,自从耶律洪坐上了族长之位后,萧纨玉大力主张悉万丹部出兵吞并附近的小部,又于辽皇出征之时力推耶律洪带精兵五万随辽皇南下,自己则坐阵后方。

    萧纨玉这女人不光是野心大,而心狠手辣又很有计谋与心怀鬼胎的孙延荣凑到了一处,真正是一拍即合,孙延荣在后头为她出谋划策便同如虎添翼一般,正趁着契丹各部出兵南征之际,侵占各部牧场驱赶屠杀留下的老弱妇孺,对外人如此对自家牧场的牧民也是抽以十羊八收之税,总归是祸害辽人怎么坏怎么来!

    孙延荣这小子倒是十分信任这付有诚,将自己在辽境干的事儿一五一十全数告诉给他,又由付有诚转述给了燕岐晟,燕岐晟听了也是咋舌,

    “我就知晓这小子好事一件办不好,坏事那却是信手掂来,半分不用动脑子的!”

    “那你主子可有话带给我?”

    付有诚想了想凑到燕岐晟耳边低声道,

    “我们主子说了耶律渎暗中使大笔财宝收买于他,主子收了东西便将那耶律渎医治好之后,送到了何大何部……”

    “好!”

    燕岐晟眯眼笑了起来,

    前头走的匆忙这事儿没有办成,现下由孙延荣这财迷心窍的“商人”去办,自是比自己这“马贼头子”办好得太多,耶律渎此人阴毒狠辣有仇必报,将他送到一向与悉万丹部不和的何大何部去,再由孙延荣暗中扇阴风点鬼火,必能让他们打起来。

第二百四十六章 狐狸毛

    不过……光只这两部相斗只怕不够,还得再加上些人才是!

    当下低低对那付有诚道,

    “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这热闹不够瞧还得再拉些人进来才是!”

    “是!”

    付有诚想了想又道,

    “世子爷,前头您吩咐查得事儿,我们主子已是有点儿眉目了……”

    “哦?”

    “那暗中与大宁商队来往密切的似是辽皇叔耶律布布!”

    “哦……”

    燕岐晟眉头挑得老高,

    想来也应是辽国权贵才有法子能瞒天过海的运输大量兵器,大宁朝中与耶律布布勾连之人必也是高官,那太尉刘通很是可疑,只刘通权倾朝野,门生故旧党羽众多,要想动他只怕有些难!

    “让你们主子再查再探,一旦有消息,你们就沿着山谷秘道过来便可报信,若是不便便可将消息送至……”

    却是将秘密藏信之处讲给了他听。

    “是!”

    那山谷的秘道有许多处十分险要,不是熟悉地形又身手好的人很难穿越,虽说不能通大军但用来传递消息倒很是合适。

    燕岐晟在这处与付有诚足足密会两个时辰,再出来付有诚便要赶回辽境去,

    “如今两军交战,城外戒备很是森严,幸得主子买通了耶律洪手下的人,轮值巡营就是这几日才放了小的悄悄溜出来,今儿晚上必得赶回去了!”

    燕岐晟冲他一拱手,

    “告诉你家主子一切小心,最紧要保重自己!”

    “多谢世子爷关怀!”

    当下再不废话,一个从秘道出境,一个打马赶回大同城中。

    ……

    穆红鸾那头收到燕岐晟的信已是在一月之后,玉姨娘的肚子如今已是显怀了,却是因着两位妈妈的话,便时常到湖边行走,那厢扶腰挺肚倒很是得意一般。

    绿绣是个稳重的瞧见了便立时吩咐九曲湾中大小的丫头们,

    “无事不要去湖边转悠,更仔细不要冲撞了玉姨娘!”

    虽说玉姨娘那处隔九曲湾有些远,但也难免没有万一,总归早些吩咐下去也免得多生事端,只紫鸳是个不服气的,暗地里嘀咕道,

    “不过是个妾室罢了,也不知是男是女,即便是怀了儿子还能大过世子爷去,凭甚么要我们躲她!”

    绿绣闻言皱眉叱道,

    “这话是我们这些当奴婢的能说吗?虽说是妾室但肚子里是国公爷的孩子,若是有个闪失我们也担待不起,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少些事端不好么!”

    紫鸳虽是不满也知她说得对,当下也不敢再顶嘴了,绿绣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当,便吩咐了下头守园子的婆子,

    “将前院往九曲湾这处的院门关死,有事只走大路,就说是这几日春雨连绵湖边路滑,不许人走那边了!”

    穆红鸾知晓了点头道,

    “绿绣做得很好!”

    虽说不怕事儿但总归不想惹事,以前这府上是长青一人独大,虽说以后还是这般,但总归那肚子里是姓燕的,若是有个甚么,她倒不怕玉姨娘只怕惹得公爹不喜。

    说起来自她与长青相识以来,公爹待她一向很好,便是亲生的女儿也不过如此了,若是自己因着此事与公爹生隙,岂不是冤枉?

    前头看长青的回信,知晓了这府上会又添人丁,言语之间倒是十分欢喜,让她看顾玉婕娘吃穿用度周到些,即是长青如此表态,对待玉姨娘便就要更加小心些了!

    只她们不想惹事,事儿也是要来寻她们,说起来并不是大事。

    虽说叮嘱得了人但也管不了畜生,红狐狸那小畜生在这院子里闯荡惯了,有时也要去前院燕韫那处晃一晃,有时又去栖霞楼,有时又去眠花园。

    平日里这府里的人都知它是世子爷与夫人的爱宠,见它偷食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人管它。

    这一日春日正好,又是万物骚动之时,红狐狸夜里乱跑却是去了眠花园,在那园子里转一圈儿它倒是跑了,只留下一堆儿绒毛在玉姨娘的屋子里。

    却那知如今有了身孕的玉姨娘,身子也有了变化,竟是对它的皮毛敏感起来,先时还不觉得待到后半夜却是又痒又痛,不由自主抓挠起来,不过一柱香的功夫,那身上的肉皮子便眼见得起了一团团的红疹。

    伺候的丫头被玉姨娘的尖叫吵醒,点亮了灯去看,只见自家姨娘一张脸都肿了起来也是吓得不成,忙把妈妈们叫醒,又吵嚷着去请大夫。

    三更半夜吵吵闹闹连燕韫都惊动了,今日他是宿在栖霞楼的,听了人来报便起身穿衣裳出来,皱眉问道,

    “可是去请了大夫?”

    “回爷的话,已是派人去请了!”

    “那等大夫来再说吧!”

    燕韫一挥手并不想过去,只那跪在地上的丫头道,

    “爷,姨娘那样儿实在难过,一劲儿叫着痛,求您过去瞧瞧吧!”

    燕韫负手立在那处半晌才移了脚步,是往外头走去,后头朱姨娘跟着出来,扶在栏杆上见他出了院子,燕韫回头看了看楼上的人,

    “你睡吧,我今儿便不过来了!”

    朱姨娘叹气退回了屋中,身旁的丫头也是骂道,

    “那玉姨娘如今有了身孕倒是拿张做乔起来了!”

    朱姨娘微笑摇头,轻轻理着浓密的黑发,

    “小丫头,你懂甚么?这爷的心早就没了,慢说她生一个儿子,便是生十个儿子,爷那心思还是在世子爷身上的!”

    以前还有不甘,这几年她也看透了,国公爷那心里只有一个小崔氏,小崔氏走了他半个人也跟着走了,还有一半是落到世子爷夫妻身上。

    她不是阿玉那蠢货,早年跟着夫人进府外头早断了讯息,她那父兄还在外头做着官儿呢!

    虽说是小官小吏,但对朝中动向也是有些耳闻,如今蒲国公父子正是势力渐大之时,若是早几年她能生个一儿半女只怕还要争一争,如今世子爷羽翼渐丰,地位早已不能动摇。

    若说那孩子是国公爷想要的倒也罢了,但这摆明就是阿玉强求来了,国公爷的性子她也是知晓的,吃软不吃硬,若是好好求一求倒也罢了,若是使阴招动诡计……

    哼!我倒要看看这玉姨娘以后怎么个收场!

    抬手掩了个呵欠,又往那床上走去,

    “睡吧!国公爷不会过来了!”

    这头栖霞楼熄灯不提,那眠花园中却是灯火通明,燕韫过去瞧了玉姨娘的样儿也是吓了一跳,

    “怎得成了这个样子?”

    一旁的丫头道,

    “回爷的话,前头玉姨娘叫嚷着痒便伸手抠挠……便成了这个样儿!”

    燕韫见床上的玉姨娘还要伸手抓脸,忙过去压了她的手,

    “阿玉,你忍一忍,待大夫过来便好了!”

    正说话间,穆红鸾也到了,

    “公爹!”

    这厢上来行礼,仔细看了看玉姨娘的样儿眉头紧皱,

    “姨娘怎得成了这样?”

    那一张脸已是比前头丫头们见时又肿大了一圈儿,红紫肿胀的皮肤又被她长指甲抓过,有些地方已渗出了血来,看着十分吓人,穆红鸾回身问道,

    “可派人去请了大夫?”

    “已是去请了!”

    穆红鸾想了想道,

    “让人取些冰来!”

    现下玉姨娘的身子不能用药,便用些冰来敷一敷脸总归能缓解也是好的!

    下头人听了刚要去,却见一旁立着的一位李妈妈却上前一步拦道,

    “世子夫人,万万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

    “那冰块寒冷……敷在脸上寒气入体,只怕伤了肚中的胎儿!”

    穆红鸾一皱眉,

    “现下已是红肿成这样了,怕寒气入体便不怕热毒攻心么?”

    这种病症一看便是因外热风感而发,用些冰也是无妨的!

    那床上的玉姨娘一听转头,眼神惊惧的瞧向穆红鸾,立时嚷了起来,

    “国公爷,奴婢……奴婢不敷脸,不能让……伤了孩子!”

    穆红鸾闻言眉头一皱,同坐在床边的燕韫对视一眼,燕韫也皱眉,

    “即是不愿便罢了,只大夫来前你要自己忍着了!”

    玉姨娘果然强自忍着不肯用冰,只嘴里时时发出呻吟之声,身子痛苦扭动,不多时汗水便浸透了身上,汗水激着受损的皮肤更加疼痛麻痒,这罪却是真遭大了!

    燕韫守在床边,穆红鸾则退到了外室坐下,待到大夫来时见这情形忙提笔开了方子,吩咐人去抓药,

    “因着夫人怀有身孕有些药实在不能用,这几味药药性有些温和,止痒不能一时起效,若是实在痒得受不住了,便用碎冰用帕子包了敷脸缓和!”

    燕韫点头,

    “多谢大夫!”

    又问起玉姨娘至病的原因来,大夫应道,

    “应是热能过风所至……因怀孕之人身子不同常人,此时又是春日乍暖之时,万物皆可染风……”

    想了想道,

    “请国公爷让府上的下人们瞧瞧可有平日里少碰触的东西,又或是种植的花草开花扬粉之故?”

    燕韫当下便命了众人去查,果然有丫头在床上寻到了一些火红的狐狸毛发,送到大夫眼前一眼,那大夫放到鼻端闻了闻道,

    “看来府上应是养了皮毛丰厚的爱宠?”

    燕韫也认出来了应道,

    “这是犬子喜爱的一只红狐狸毛发!”

第二百四十七章 谋调兵

    大夫点头道,

    “这时节毛皮丰厚的畜生多要落毛,又因府上占地颇大,树木繁茂,水气滋生,畜生四处奔走沾染瘴气湿毒,又窜入室内,身子康健之人倒也罢了,于怀孕的妇人怕是有些妨碍!”

    “嗯!”

    燕韫点头道,

    “那依大夫所见,应如何处置?”

    那大夫想了想道,

    “一嘛便将畜生关牢,将这屋中各陈设重新打扫,二嘛便是另寻一处清静的地方给孕妇养胎!”

    燕韫这厢又问了些需忌讳的地方,这才打赏了大夫放他离去。

    穆红鸾听罢这才对燕韫道,

    “公爹,这事儿是长真的错,没有关牢那小畜生以至惹出了祸来,待回去就将它关进笼中不许出来!”

    燕韫听了摆手道,

    “这事儿也不怪你,那小东西每日在这府上闹惯了,也无人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不过……”

    想了想道,

    “这府里也不止红将军一个小畜生,那院子和湖水中珍禽异兽也多,即便是全数关住了,也难免有遗留的毛发之类……”

    说白了这些带毛的东西,那身上的绒毛都是随风乱飘的,便是没有红狐狸进这屋子,也是有旁的东西飘进来,主因还是怀孕之人体质改变,以前沾了无事的现下又有事了。且这春日正是畜生们换毛的时候,再有湖风一吹,吹到了谁的屋子里实在也是说不清,确是有些防不胜防的!

    当下道,

    “即是如此,便送了玉姨娘出去外头住吧!”

    左右蒲国公府的产业极多,临安城中也好,临安城外也罢,总归要安置一个妾室自是十分容易的!

    燕韫眼见得玉姨娘的样儿也实在可怜,虽说上了药却总还是止不了痒,只能让人用布带子绑了手脚以防乱动,在床上挣扎呻吟,虽只一个小小的疼痒厉害起来也是要人命的。

    当下便吩咐道,

    “明日一早便将玉姨娘送走!”

    虽说已让下人们四处擦拭水洗一番,但这些随风飘的东西是抵抗不住的,最好是赶快远离才是!

    只他这么吩咐却没瞧见玉姨娘闻听立时瞪大了眼,

    “国公爷,您……您要送我们母子出去?”

    燕韫安抚她道,

    “外头的宅子干净些,待生产完再回来就是!”

    若说此时燕韫的心情却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纷乱。

    原本想着这辈子只长青一个便够了,守着他念着环娘,看着长青娶妻生子,儿女成群,这辈子倒也清静。

    只没想到猛然间多出这么一个来,事后总算阿玉也是说了实话,竟是在环娘忌日时趁着他醉酒所得,现下想起来更是让他心里膈应,对这不被期待的孩子实在有些难以言表的厌恶。

    只现下瞧着阿玉的惨样儿,又觉着这对母子有些可怜,这般心中厌恶与可怜相交织,更是萌生了眼不见心不烦的念头,远远的送她出去,对他也是好事!

    果然待到第二日便将玉姨娘移出了临翠园,选了一处就近的宅子住。

    不过因着这么一闹玉姨娘也算是因祸得福,燕韫总算还是心软了,每隔上十日便去瞧她一回,也不过夜只是略坐坐就走。

    只玉姨娘那脸上身上抓得有些狠,她又把肚子里的孩子看得重,笃定是药三分毒,待得身上的症状略轻些便再不肯敷药了,因而身上脸上都留下了疤痕。

    又因着过了三月那肚子便如吹气一般胀了起来,肚子上面一道道全是纹路,整个人又长胖了不少,对镜自揽便是自己都要吓一大跳,不由的时常对着镜子啼哭抓挠,

    “怪不得国公爷每回到这处坐一坐便走,这样儿便是我自己瞧着都害怕……”

    那一旁的李妈妈安慰道,

    “夫人不必伤心,怀孕的妇人都是这副模样的,待孩子生下来便好了!”

    另一位徐妈妈也道,

    “肚子撑大了自然会有皮肉疼痒之感,又前头的病还没有好,夫人还是忍着些,莫要再抓挠了!”

    玉姨娘捂了脸哭道,

    “都怪那该死的小畜生若不是它,我为何会变成这样!”

    一旁的两位妈妈却是对视一眼,李妈妈道,

    “夫人不必担心,待生产过后再用些去疤痕的药涂抹就能去掉了!”

    徐妈妈也劝,

    “夫人如今最紧要保重身子,生下健康的小郎才是,有了小郎必不愁国公爷的喜爱!”

    “是呀……夫人,世子爷如今征战在外,国公爷膝下空虚,若是您平安生下个大胖小子,国公爷必是欢喜无限,陪加宠爱的!”

    两人一唱一和,总算是哄得玉姨娘不再哭泣,将手里的铜镜叭一声扣到妆台之上,

    “都是她……明明就是国公爷的亲骨肉,竟为了个小畜生让路……”

    说着话牙便咬了起来,伸手抚摸着肚子,

    “我的儿……你可要好好的,待你健健康康生下来,你爹爹必会欢欢喜喜接了我们母子回府的!”

    ……

    蒲国公府一场风波倒是过去,燕岐晟那头却是又陷入攻城守城的胶着战中,耶律也久攻不下大同,其余两路军也是举步维艰。

    果然不出燕岐晟所料战事久拖不下,辽军内部已渐有回撤之声,各部之间摩擦渐起,若不是耶律也三番五次的弹压,现下只怕早已是四分五裂了。

    下头有人进言道,

    “陛下,大同难攻,强取不易,只怕还要另谋他法才是!”

    耶律也闻言点头,战事胶着他也是头疼不已,下头部族各有矛盾,凑到一处靠得全是上头威压,但战争太久折损过多,下头人难免心浮气燥,平日里本就互瞧不顺眼的,如今更是点火便着,这几日已是闹到他面前好几出了。

    前头两回不过只是动拳头罢了,后头两回竟动起了刀子,若是战事再无寸进只怕真要闹出乱了!

    当下应道,

    “叫了众将入大账议事!”

    却是召了各部首领到大帐议事,耶律洪自然也是在例,耶律也端坐上方环视众人开口问道,

    “如今大同久攻不下,诸位……可有法子?”

    众人互视一眼便有人说话,

    “陛下不必心急,我们攻大同日久,守兵必也是十分疲乏,再攻城几日想来必可攻下!”

    此言一出有人立时冷哼了起来,

    “说甚么再攻几日,做敢死先锋打头阵的又不是你日连部之人,自然不怕多死人!”

    “哼!久攻不下,人死的多乃是你吐六于部无能!”

    “你说甚么……那谷忽突你敢同我比一比吗?”

    说话间腰刀已是抽了出来,耶律也在上头哼了一声,旁边人忙将两人劝了下来,耶律辽阴沉着脸道,

    “朕叫你们来是议事不是来比斗的,若是谁还敢喧哗,明日便亲自带人攻城去!”

    下头众人一静,他们与大宁相斗多年,各部落出征早已有经验丰富,契丹人尚武是从来不怕死,但若是自己带了族人拼死破了城防,手下的勇士死的七零八落差不多了,再由后头来人捡了现成的便宜,便是再憨直的契丹人也不会做这冤大头的。

    现下这大同城摆明了是块难啃的骨头,一个个都不想便宜了别人,这时节个个都不做那出头的楔子了。

    耶律也见状冷笑一声,又问道,

    “大同久攻不下,诸位可有计?”

    当下有人应道,

    “陛下,我们五十万大军分兵三处,以至兵力分散,久攻大同不下,不如调耶律大方回师支援专攻大同,只要大同一破,其余皆不可虑也!”

    众人转头去看,却见说话之人正是耶律洪,耶律也闻听点头微笑,

    “耶律洪此计倒也不错!”

    目光又扫向其余众人,

    “你们又有何良策?”

    众人七嘴八舌倒有多半支持耶律洪的,耶律也听了点头道,

    “此事待朕再思量思量!”

    商议完毕让众人退出了大帐,耶律洪当先出来走,后头几个却在嘀咕道,

    “耶律洪这小子最近长进了不少,竟是学会动脑子了?”

    “嗤,那小子就是个只会动刀动枪的莽夫,不过身边收了个汉人幕僚罢了!”

    “汉人幕僚,你说的是谁?”

    “一个叫做孙帧的商人……”

    “哦,你说的是他……”

    几人在后头议论,耶律洪迳直回了帐中,撩帘子进去见孙帧正在账中吃酒,身旁的年轻少女似乖巧的小羊羔一般,匍匐在他脚下。

    “族长回来了!”

    孙帧冲他一笑,

    “嗯!”

    耶律洪坐下来一拍那少女丰满的屁股,

    “出去!”

    “是!”

    孙帧见他此举知有话说,便亲自动手为他斟酒,当下笑问道,

    “今日陛下议事,族长可有献计?”

    耶律洪应道,

    “倒是将前头你所言讲了出来,陛下闻言也是点了头!”

    “哦!”

    孙帧眼中异光一闪,

    “如此陛下可是要调兵大同?”

    耶律洪点头道,

    “依我瞧着应是如此!”

    孙帧闻言举杯笑道,

    “即是如此想来族长必是在陛下面前献计有功,届时攻城族长再请战做那先锋,日后攻入大宁想来我悉万丹部必是能多得金银粮草……”

    耶律洪笑道,

    “此都是孙兄弟献计,日后若真是有了好处,必不会少了你的!”

    孙帧笑道,

    “孙某人到得辽境多得族长看顾,不过区区小谋如何能贪好处!”

第二百四十八章 心生疑

    当夜便有信送到了燕岐晟手中,燕岐晟看罢心中暗暗冷笑,却是趁夜去见了司徒戌,

    “长青此报可是确凿?”

    司徒戌接报也是眉头紧皱,燕岐晟笑道,

    “司徒伯伯放心,此信乃是可靠之人送出,必是十拿九稳的,依小侄所见此时辽皇调兵,其余两地必是兵力不足,倒不如趁此时两地出城歼敌,必能见奇功!”

    司徒戌点头,

    “此计甚妙,只其中细节还要商议!”

    转头叫亲兵,

    “来人请关将军!”

    那头请了关振邦,关振邦乃是沙场老将自是明白其中战机,当下忙修书真定、河间两地,两地守将一为胡禄明,一为韩褚都是征战多年的老将,接信立时暗中派出探子查看辽军动向。

    隔了一日耶律也果然抽调了另两路人马各取四万人马回援大同,耶律大方与萧万柰一接调令,隔日便派兵攻城,却是在战事最激烈之际,独抽调了人马悄悄撤出赶往大同。

    胡禄明与那韩褚得了探子回报,竟然不约而同选在三日之后趁着天黑,大开城门大宁军队出城偷营,这厢却是杀了耶律大方与萧万柰一个措手不及,这头抽调兵力,那头大宁却是倾城出动,天黑之中被偷了个正着。

    先以那火箭烧营,再攻入辽营之中,见人便杀,逢人便砍,辽兵不过半个时辰便死伤惨重,剩下的辽兵却是再不听主将号令,发一声响寻了一个方向便跑下去,耶律大方率领的乃是辽军精锐金狼军,总归虽败却是不仓皇,那韩褚也是知晓厉害,杀上了五里便鸣金收兵并未狂追,不过待到耶律大方重新集齐了人马,再点人数时也是叫了一声苦。

    五十万辽军出来时,耶律也领了一半剩下耶律大方领十万,萧万柰领十五万,后头调走四万,耶律大方手下只剩六万,这一夜下来纵是以金狼军的悍勇,以六万对八万,也只剩下了四万不到。

    那头韩褚回城点兵也是暗暗心惊,

    “果然金狼军是名不虚传!我趁夜偷袭又倾城而去,竟然也折损了万余!”

    那头胡禄明倒是杀得十分痛快,趁夜偷袭砍了萧万柰五万人马,剩下五万多溃逃五十里,被胡禄明亲自领兵追得辽军是亡魂大冒,恨不得生出四条腿儿来跑,待到天明才算是甩脱大宁军队。

    萧万柰人马折损一半,纵是跳着脚的大骂也无济于事,只得加紧收拢兵马重整军心。

    那头抽调的辽军正往大同奔驰,其间却有司徒戌亲自领兵两万埋伏与那伏虎山的山谷之中,此山谷狭长幽深,形如条长蛇般,当地人叫这处小龙谷。

    那小龙谷两面山势并不险要,山势低矮虽林木茂密利于藏兵,但若届时打得辽兵溃散,倒不好尽全功。

    司徒戌问计部下,

    “诸位可有计令辽人全歼?”

    下有人献计,

    “不如谷口挖以陷马坑,又有绊马索,令辽人足下失守,便是想跑也跑不远!”

    下头又有人道,

    “可待辽军入谷,以巨石断路,再以毒烟熏呛,马儿受惊必乱,两面居高临下以箭射之!”

    司徒戌点头,

    “善!”

    当下如此安排,待到辽军来时果然中计,全数进入谷中便有巨石断了后路,两边飞箭如蝗,辽军立时纷纷倒地。

    之后山上一阵喊杀声,大宁兵士手持利刃如狼似虎冲将下来,其间燕岐晟身先士卒最是显眼,手持长刀孤身杀入辽军之中,刀锋所至之处俱是血光飞贱,肉血横飞,面前连一合之将都无有,那些辽人一个个冲上来倒如给他试刀一般,穿胸透骨,肢断腿折,喉头喷血,开膛破肚,只杀得燕岐晟是浑身上下俱被鲜血染红,脚下每走一步便是血迹一串,

    立在那处赤目黑发,刀头滴血,煞气冲天犹如一尊杀神般,目光所及之处令人心惊胆寒,周遭辽兵不由自主纷纷后退,便是连朱光武与燕杰等人紧跟在后头,此时也一个个都不敢靠近,知他现下已是杀红了眼,若是冲上去挨上一刀那便真是死的冤枉了!

    这一番厮杀足足持续了半日,山谷之中血流如河,花草尽伏,四万辽军能逃出者不足千人,司徒戌以两万人全歼辽军四万,小龙谷中尸体堆积如山,之后被一把火燃成了灰烬。

    事后多年,当地人偶然雷雨之夜还能听到那山谷之中厮杀拼斗之声,之后小龙谷便改做了百魂谷,这自是后话。

    耶律也的八万援兵被司徒戌灭了四万,另外四万也被关振邦手下大将半路截灭,又有萧万柰与耶律大方传讯,耶律也接信大惊,只此时悔之晚矣。

    各部得信立时军心浮动,个个萌生退意,那耶律洪回来拍桌长叹道,

    “孙兄弟此计虽好,奈何大宁人实在狡猾,竟早一步洞悉我军调拨,四路出击令我损兵折将!”

    孙帧闻言皱眉道,

    “看来是另两路大军消息走漏,被大宁军队发觉了!”

    耶律洪冷笑道,

    “耶律大方那小子自来傲气凌人,自以为能入金狼军便要高我一等,现下我看他如何同陛下交待!”

    孙帧应道,

    “此一役陛下必有赏罚,族长且静心等待就是,以孙某看此一次族长冲锋陷阵,奋勇杀敌,待回军之后陛下当有重赏的!”

    耶律洪也是深以为然,

    “且待陛下如何安排!”

    有此损兵折将之事,各族怯战之心更盛,耶律也也有些踌躇不前,不知应战还是应退,便暂时按军不动,一时之间这大同城内外倒是一派平静。

    燕岐晟伏击辽军之后随司徒戌回转大同,司徒戌特意叮嘱道,

    “长青,回城之后你可安心休养几日,说不得这一回辽人便要退兵了!”

    燕岐晟闻言很是遗憾,

    “五十万大军来,却是寸土未得,若是那辽皇此时退兵,实在算不得真英雄!”

    司徒戌心中暗忖,

    “五十万大军在三地之中,前前后后的攻城遇袭已是折了近十五万,再打辽人只怕要伤筋动骨了,甚么是真英雄?打完了才叫真英雄么?这小子杀心真是太重了!”

    他在那山谷之中瞧见这小子杀人的模样,便是自己久经战阵,也不由的头皮发麻,也不知广陵是如何养得儿子,明明一个好好的公子哥儿,偏偏养成了个屠夫性子,难道果真是太祖血脉因而好杀嗜血成性?

    他在那处暗自嘀咕,燕岐晟却是不知,回了营中便收到了穆红鸾写来的家信,这厢展开一看便立时提笔回信,将自己这阵子所做所见都写了下来,厚厚一大叠命有金给送了回去。

    穆红鸾将府上发生的事儿必也是写了信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他,燕岐晟年轻轻的男儿家如何知晓妇人们的事儿,回信时却是担忧起长真来,言道若是家中这些东西会伤了有孕之人,那以后长真怀孕怎么,不如现在就早早弄出去,也免得日后出了事后悔。

    穆红鸾看了却只是笑,绿绣倒是深以为然,对她言道,

    “大娘子笑甚么,奴婢便觉着世子爷说得极对,以前不晓得如今晓得了,便不许那小东西再上您的床了!”

    那小东西就是个鬼精的,知晓自己在换毛要弄得屋子里到处都是,便自家的窝不去跑到别人那里去祸害,偏偏还找上了玉姨娘,凭白弄出事儿来!

    穆红鸾笑道,

    “我后头问过大夫的,这种事儿说不准的,有些对皮毛敏感,有些却对花草敏感,还有些闻着香味都难受,有些人却只是肚子大了,一切吃宿行走与平日无异,依我瞧着呀……也是那玉姨娘年纪有些大了,另外太过讲究所至!”

    说起来玉姨娘随着小崔氏嫁入蒲国公府时乃是十一岁的小丫头,到如今长青都十八九了,按说玉姨娘这年纪又是头胎自然是有些娇气,再有她那肚子自过了明路后,便各式山珍海味流水似的用,院子里每日打扫擦拭,便是走过的青石板路都要让丫头们跪着刷两遍,更不必说屋里的铺盖褥垫也是每两日一洗,只这样也没防着狐狸毛乱飘,却把自己弄得娇气了,可见太过精细并不一定是好事!

    想到这处穆红鸾心里一动,

    “不对呀!这样的事儿为何连她这未生育过的人都知不妥,怎是那两位妈妈竟是由着玉姨娘折腾,半分没有提点过?”

    这厢支肘沉思半晌,

    “去……派人给我请位妇科圣手来!”

    紫鸳一惊,

    “夫人可是哪里觉着不适?”

    穆红鸾摆了摆手,

    “不是我的事儿,只是有些事想问问罢了!”

    当下请了临安城中有名的妇科圣手询问,说起妇人怀孕的禁忌,那大夫也道,

    “若是原本身子就康健的妇人,怀孕时不可太过娇惯,每日里吃穿衣着只需稍加在意便可,似府上如夫人那般却是太过,反倒会令身子孱弱,以至的百毒俱要侵体……”

    穆红鸾闻言眉头紧皱,

    “如此……依大夫所言,那些宫里有经验的老宫女可是知晓?”

第二百四十九章 生二郎

    老大夫抚须一笑,

    “夫人,那宫中别的不说,于妇人生育保养却是有历代传下不少秘方秘法,这类小事她们怎会不知,宫中的那些女宫们有厉害的还能准确辨别男女,生育时辰等,其中秘法便是小的也是一心想求呢!”

    这宫里的妇人们只围着一个男人转,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青春美貌与肚子里的龙子龙孙了,安胎保养之法自然最是精通。

    穆红鸾送走了大夫又请了马妈妈过来细问,果然也应道,

    “夫人,宫里的人精于此道,这类小事如何能不知?”

    穆红鸾听在耳中心中便犯了疑,

    “那两位妈妈乃是自宫中请来的,倒是一时不经心未有提醒又或是玉姨娘执意所为呢?还是……她们有心误导玉姨娘?”

    只心里怀疑也不好判断,便叫了紫鸳来,

    “玉姨娘那宅子里可有我们信得过之人?”

    紫鸳想了想摇头,

    “那处宅子空置了多年,仓促收拾了住进去,都是国公爷安排的人在里头!”

    穆红鸾闻言想了想道,

    “你想个法子派人去宅子里,每日只留心玉姨娘与那两位妈妈动静,有异动便立时来报!”

    紫鸳领命去了。

    因着国公爷的人不能惊动,便将那每日里送菜的人换成了她们自己的人,隔了几日便回来报道,

    “那玉姨娘倒是安然无恙,两位伺候的也十分尽心,只如今肚子越发大了,又吃补的好,身子发胖了许多,走动很是缓慢艰难!”

    穆红鸾听了稍稍放下心来,

    “许是我自己太过疑神疑鬼了?”

    当下只得将疑问压在心头,只吩咐人关注着便是。

    待到大同那面传来辽人大军回撤的消息时,玉姨娘已是临盆在际了,穆红鸾估摸着日子,便派了绿绣带人过去帮手,却是没多久又回来了,

    “夫人,玉姨娘言道人手足够,不敢劳烦夫人了!”

    穆红鸾闻言淡淡一笑,

    “即是玉姨娘有言便罢了!”

    总归情面是做了,领不领是她的事儿了!

    玉姨娘发动时却是一日清晨,那面送信来穆红鸾便赶了过去,进宅子里便听到玉姨娘尖叫惨呼之声,穆红鸾进去见产婆已在里头忙碌,丫头们一盆盆血水端了出来,犹是她胆子大,也是瞧得心惊。

    毕竟这种情形她两世为人也是没有见过的!

    她虽是未生产过但毕竟是已婚的妇人倒是能进产房去瞧,却见玉姨娘躺在床上,两腿岔开,双腿间的情形让人瞧得自家都觉得那处隐隐作疼起来,

    “妇人生产竟是如此吗?”

    想到以后自己若是这样儿,必不能让长青进来见着了!

    当下转过去瞧玉姨娘,见她正披头散发,大汗淋漓,一张脸扭曲到变了形,样子十分可怕,当下伸手去握她手,

    “玉姨娘!”

    “啪……”

    一声,却是被玉姨娘乱舞的手打开,狂乱的大叫着,

    “国公爷……国公爷……快叫国公爷来见呀……国公爷……奴婢……奴婢就要死了!”

    穆红鸾看了看绯红一片的手背,又问那产婆,

    “生了多久,为何这般难过?”

    两名产婆都是面有难色,

    “回夫人的话,产道还未开到十指,只怕还要再痛些时候且……且……胎儿有些大,生产要受些苦头了!”

    穆红鸾闻言点了点头,

    “你们需尽力辅助才是……”

    “是!”

    当下便自己出去坐在院子里头等着,只这一等就是半日到了晌午,玉姨娘声音都叫的沙哑还未见动静,穆红鸾也是心里着急了又进去一回,产婆道,

    “产道已开,只……只姨娘却是使不出力气了!”

    “那可有法子?”

    “已去熬了参汤待会儿服下,只……待一会儿必要将孩子生下来,若是不然只怕憋在宫里久了,恐孩子受损……”

    穆红鸾见那玉姨娘此时已是疲惫不堪的倒在那处,气息奄奄的样儿实在可怜,只她也帮不上忙只得又转身出去,正此时燕韫下朝过来,见状隔了窗子又问了产婆一番,那头参汤服下又有见着燕韫到了,玉姨娘便如得了助力一般,这一回倒是争气,发力将孩子生了出来。

    产房之中传来婴孩的哭声,穆红鸾也是心头一松,

    “总算是出来了!”

    不多时产婆便将那孩子抱出来,

    “恭喜国公爷,乃是位小郎君!”

    燕韫闻言点了点头,

    “赏!”

    穆红鸾过来接了那孩子瞧,见红通通,皱巴巴一张脸,也瞧不出眉眼似谁,不过这么一个软软小小的东西,日后竟能长到似长青那般大高大,想来也是十分神奇,当下冲着燕韫笑道,

    “公爹,你瞧瞧二弟,可是同长青小时一般?”

    燕韫就着她的手瞧了瞧,摇头道,

    “不是太像!”

    长青生得似燕韫,这孩子倒有像玉姨娘,长青生下来哭声震天,一看便不是个好脾气的,这个小的嘛……此时正蠕动着小嘴儿,要吃呢!

    “送进去吧!”

    穆红鸾忙将孩子交给了产婆,也打赏了众人一回,当晚燕韫并未宿在那院中,那栖霞楼中朱姨娘听了却是暗暗冷笑,

    “怎得生了儿子,不是女儿,真是运气不好!”

    一旁的丫头道,

    “姨娘这话奴婢便听不懂了,玉姨娘为何生了儿子不好?”

    朱姨娘道,

    “这是你们不明白国公爷对夫人的心思,他心里只念着夫人一个,对世子爷也一向都是独宠,本就不爱这多出来的一个,若是个女儿生出来对世子爷无碍,说不得还要宠些,若是个儿子……哼!”

    后头的话却不说了,只盼那阿玉是个聪明的,若是因着生儿子再乱动心思,只怕便真没好下场了!

    玉姨娘在外头宅子做满月子之后,大同那头军报传回言道辽人已是退兵,天子闻讯大喜,朝野俱欢,这厢令禁军搬师回朝,燕岐晟已是启程回来了!

    闻讯燕韫与穆红鸾都是欢喜,穆红鸾借着喜劲儿便问道,

    “公爹,眼看着二弟的满月已至,可是要请了亲朋过来热闹一番?”

    燕韫想了想摇头道,

    “罢了!前头长青满月时,你母亲身子弱禁不起吵闹,我便免了这类事儿,如今他也不能越了他哥哥去,便不办了,待明日我亲自去接了他们母子回来就是!”

    即是公爹说不办,穆红鸾自然也不再提,只第二日还是在府里办了丰盛的宴席,算做迎接玉姨娘母子回府。

    燕韫亲自接了玉姨娘回府,玉姨娘心里也是欢喜,抱着儿子跟在燕韫身后到前厅,下人们见了纷纷施礼,见穆红鸾立在厅前笑道,

    “玉姨娘!”

    伸手便去接孩子,只玉姨娘身子一侧,却是让了过去,笑着向她行礼道,

    “世子夫人!”

    穆红鸾见状微微一晒,立时心里明白,当下退后一步让了他们过去。

    众人过来坐下,燕韫叫了老管事,燕大等一干人坐了一桌,又有穆红鸾、朱姨娘、玉姨娘、黄蕊又是一桌,却听得燕韫道,

    “今日借着二郎回府聚一聚,此乃是家宴倒不必拘于礼节,大家尽兴便好!”

    当下举了杯,朱姨娘这头也举了杯对玉姨娘道,

    “妹妹,这回你喜得麟儿乃是天大的好事,姐姐敬你这一杯!”

    玉姨娘笑着举杯谢了,她做了月子回府,人倒是养得白肥,只脸上的疤痕还是有些明显,虽是锦衣金钗,但眼下青痕明显,想来是照顾孩子有些辛苦。

    这头穆红鸾也与黄蕊举了杯,都祝贺了玉姨娘。

    却听那头燕韫又在说话,

    “长青最近也要回来了,也不知何时能到?”

    燕大应道,

    “国公爷,想来大军回师拖延,只怕还有些时日……”

    大军出行除非急行,若是不然必不会太快的!

    却是尽在讨论大师出征回师之事,一顿饭吃完再未听提起二郎之事,玉姨娘听在耳中不由暗暗焦急,那朱姨娘看在眼中暗笑在心,却不理会只又去问黄蕊,

    “最近在学甚么呀?”

    “在学新针法……”

    “学得如何了?”

    “只是数不对针数,总要绣错了!”

    她倒不是数不对,只是数对了,转头又忘记待发觉时已是完了。

    如此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穆红鸾眼见得吃得差不多了,便叫了绿绣去禀,

    “去禀了国公爷,我们这一桌先散了!”

    绿绣领命去了,燕韫闻言点头,

    “让她们散了吧!”

    穆红鸾当下便起身领了黄蕊道,

    “如此便与两位姨娘先告辞了!”

    朱姨娘笑着也起身了,

    “我用得多了些,也要到湖边走走消食去!”

    玉姨娘见状也不好再留,只得道,

    “我也乏了,早些回去睡吧!”

    这厢悻悻的回去,当晚却是并未等到燕韫过来,如此又隔了两日眼见得二郎的满月就是明日了,实在忍不住便去寻了燕韫。

    “爷……”

    燕韫问她,

    “你可是有事?”

    玉姨娘绞着手里的帕子低头道,

    “奴婢……奴婢便是想问问……二郎的满月……”

    “哦……”

    燕韫应道,

    “府里一直也未曾办这些,便循着旧例免了就是!”

第二百五十二章 家人来

    虽知昨日里他随世子爷回来,只自己一直在前院忙碌也未曾得见,现下才有机会两人见面,走到近前竟是一时相对无言,一个目光灼灼半点不肯挪开,一个却含羞带怯半垂了头,半晌终是忍不住抬头,仔细上下打量他。

    人看着比前头黑壮了不少,但瞧着倒是精神,只左脸上却是多出了一道伤痕,倒让原本憨实的模样立时添了三分煞气,不笑时还好些,一笑时却显出几分狰狞来。

    “你……这伤……”

    绿绣一惊抬手想摸,终是女儿家还要矜持,醒觉过来羞得忙往回缩,却被他一手抓住了腕子,两人一个一矮,他怕她抻着手,便自己蹲了些下来给她摸自己的脸。

    那伤痕又长又宽,自额头到下颌,差上半分便要伤到眼睛,绿绣想到他与人厮杀时,那一刀劈脸上的惊险情形不由的手指头都抖了起来。

    杨大强见状忙安抚她道,

    “这伤早就好了,无碍的……”

    “这……这刀若是再劈狠一些……”

    绿绣眼圈儿有些红了,若是这刀再劈狠一些,只怕脑袋都要被削掉一半了,杨大强笑道,

    “那辽贼倒是想劈老子,只让老子一刀豁开了肚子,里头东西掉了一地……”

    见绿绣的脸立时变得惨白,这才知吓到了她,忙揉着她的小手笑道,

    “绿绣莫怕,我这回跟着世子爷阵前杀敌,斩首十五级,国公爷一向对下头人慷慨,这一回必有厚赏,我……我再攒些银子,娶你的聘礼便够了!”

    这话说的绿绣那脸又由白转了红,含羞垂头啐道,

    “谁……谁要嫁你!”

    杨大强闻言大惊,

    “早前出征时可是应过我的……”

    他这粗性子如何知晓女儿家的矜持心思,只当绿绣真的要后悔,伸手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气急败坏道,

    “前头出征时你可是应过我的,只要这次我平安回来,我便去求了表妹给你赎身,出来我们正正经经的过日子,怎得现下又反悔了……”

    想到这处一愣,怒视绿绣道,

    “我这近一年不在这府上,难道你竟是又瞧上别人了不成!”

    当下气得是青筋暴跳,鼻孔里喘粗气,绿绣此时间被他弄得是又好气又好笑,见他越是发怒,自己的一颗心倒越是泛着甜,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杨大强少见她如此开怀,只觉这一笑,眼弯齿白便如百花陡然盛开般,笑得他双腿儿发软,心肝儿打颤。

    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了,把人猛得往树荫下一拉,两人便隐入树后不见了……

    待得日上三竿那九曲湾阁楼之上主子们终是叫了用水,紫鸳一面叫婆子们备水一面心中暗暗嘀咕,

    “绿绣也不知跑到那儿去了!”

    这厢叫了春芽几个跟着上去伺候世子爷和夫人,此时间屋子里的暧昧气味儿早已散去,只那一床的凌乱与痕迹让几个云英未嫁的小丫头瞧着暗暗脸红。

    穆红鸾坐在妆台前梳头,窗前软榻上燕岐晟身着单衣,领头大敞,精壮隆起的胸肌半遮半掩,似一头吃饱了的大猫儿一般,懒洋洋靠在迎枕上,晒着窗外透入的阳光,满心满眼的瞧着穆红鸾端坐在铜镜前梳妆。

    穆红鸾拿了福贵花开的紫檀梳子刚一抬手,却是猛然一皱眉,伸手去抚小腹,暗暗的抽气,燕岐晟忙起身让过来回走动的丫头们,过去接了梳,

    “我给长真梳头吧!”

    穆红鸾当着丫头们不好动粗,只得自铜镜之中狠狠瞪他一眼,将梳子放到了他摊开的掌中,燕岐晟挑眉坏笑伏下身凑到她耳边道,

    “长真若是觉着迈不动步,待会儿我抱你到前院去!”

    穆红鸾咬唇瞪他,恨不能再狠狠咬他两口,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燕岐晟嘿嘿笑着转头瞧了瞧正在整理床铺的丫头们,又悄声道,

    “我还能更不要脸些,今儿晚上我们再换个法子?”

    穆红鸾气得伸手拧他,

    “今儿夜上你自己睡!”

    这一回小别胜新婚,任由他胡天胡地的折腾了大半日,他倒是心满意足了,可把自己给害苦了,弄得个腰酸腿软,小腹坠胀,坐着也是难受索性便软了身子靠在他身上。

    燕岐晟得了个软玉温香,干脆将她抱起来坐到大腿上,自己坐在凳上,这厢一面梳头,一面又借机动手动脚,间或还凑到香腮边窃窃私语一番,时而惹的穆红鸾横波娇嗔,时而又低眉浅笑,时而也凑过去细细私语……

    小夫妻恩恩爱爱,甜甜蜜蜜,丫头们一个个目不斜视,七手八脚的收拾了床铺,穆红鸾这才想起没有瞧见绿绣,

    “绿绣在何处?”

    丫头们都摇头不知,只夏竹捂着嘴儿笑,

    “夫人,奴婢瞧见她在湖边与杨大强说话呢!”

    众人听了都是会心一笑,穆红鸾却是装作发怒的样儿,一拍妆台,

    “那杨大强怎得擅自乱闯内院,出去不过一年连规矩都忘了!”

    春芽笑道,

    “杨大强前头胡言乱语得罪了夫人,夫人可怜可怜绿绣姐姐吧!她同您一般日思夜想了一年,看在绿绣姐姐这般辛苦的样儿便饶了杨大强吧!”

    “嘻嘻嘻……”

    丫头们都是笑,穆红鸾微红了脸瞪她一眼,还未说话一旁的燕岐晟听得眉开眼笑,立时接话道,

    “好!这丫头一年不见便是越发会说话了……赏!”

    只那一句“日思夜想了一年”便甚得他心!

    几个丫头的笑嘻嘻上前谢赏,在穆红鸾发作之前,急忙忙推推搡搡的下了楼。

    穆红鸾回头瞪他道,

    “这些个丫头一个个都要翻天了,你倒还要惯着!”

    燕岐晟笑道,

    “夏竹那丫头说的可是实话,我这做主子的不赏,岂不是显得小气?”

    穆红鸾横他一眼取了镜前的盒子打开,燕岐晟极有眼色的取了一只金钗儿给她插上,

    “你跟前的丫头们一个个也是不小了,是时候也要配人了,前头在大同杨大强可是与我提过,待回来便要向你求了绿绣去。”

    穆红鸾听了鼻子里一哼,

    “他想娶绿绣没那般容易,没点子聘礼休想娶走我的丫头!”

    燕岐晟应道,

    “杨大强这一回倒也算得是拼死命了……”

    这一干蒲国公府的侍卫扮做了杂役跟着燕岐晟上战场,厮杀在最激烈之处,个个也都是拿命去拼了,杨大强的武艺并不算得出众,只仗着人高力大,心狠手黑,倒也很是杀了不少辽兵。

    脸上那一刀便是因着一个不慎被人砍在面门之上,却是发了狠硬拼着挨那一下,将刀捅进对方肚子里,两人抱在一处掉下了城墙,摔进了死人堆里。

    他那一张脸被鲜血糊得瞧不出眉目,摔下去又摔岔气昏了过去,后头大宁军队打扫战场时,险些被人当成死尸给扔了,抬起来扔上车时他动了一下,才让人发觉给救了下来。

    燕岐晟笑道,

    “这小子每回出去办事总要弄一身伤回来,不过倒是没有丢你的脸!”

    燕岐晟前头觉着长真这贴上来的远房表哥,不过就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的地痞无赖,却没想到一回回让人刮目相看,这一回杨大强阵前用命,他上报给爹爹想来必也有重赏的,看在这小子忠心用命的份上,倒不如成全这小子,让他把亲给成了!

    “说起来绿绣是你的人,杨大强也算是我的人,又还扯着远房的亲戚,这聘礼倒不如我来为他操办吧!”

    穆红鸾听罢心下也暗道,

    “看来我这便宜表哥倒是真心奔前程的人,自太原一路跟着我到临安,一回回的确是十分拼命……”

    又想绿绣命运坎坷,若是能与杨大强在这府上成一个家,以后生儿育女待到孩子们大些再回去那家里,说不得也算是扬眉吐气一把。

    想到这处便笑道,

    “罢!再计较他胡言乱语倒显得我小气了,那绿绣的嫁妆便由我来操办……但聘礼可不许少!”

    总归是她救回来的人,看着绿绣有个好归宿才算是圆满!

    夫妻二人商议着杨大强与绿绣的婚事,外头却是有人送了信进来,穆红鸾一看是太原寄了信来,展开再看却是宝生写了娘家人已是前头一月已自太原动身往临安而来了。

    穆红鸾看了欢喜得不成,勾了燕岐晟脖子笑道,

    “爹爹,他们到临安来了!”

    燕岐晟额头抵了她额头笑道,

    “即是岳父岳母到了临安,不如早些预备宅子也好给他们居住。”

    穆红鸾摇头道,

    “爹爹便是怕我们这般,早让宝生在信上讲了,先到临安寻一处临时的地儿落脚,宅子的事却要他老人家自己操持!”

    穆红鸾心知自家亲爹这是不愿占了蒲国公府的便宜,生怕女儿在背后被人诟病。

    又猜到爹爹到了临安必是还要寻营生的,也不知一家大小要以何为生,是买房置地做个田家翁,又或是买个前铺后宅的地儿,自己家做些小生意?

    信上自是不好说,不如到了临安一家商议过后再做打算。

第二百五十三章 母女话

    当下将这些同燕岐晟一讲,燕岐晟点头道,

    “即是如此,还是听岳父他老人家的意思,先收拾一间宅子给他们住下,以后的事儿从长计议就是!”

    于蒲国公而言便是养着岳父一家老少也是不在话下,只想来以岳父的脾气必也不会答应,倒不如听长真的话,待他们到此处再议。

    小夫妻收拾一番便去了前院见燕韫,燕韫闻言更是笑道,

    “即是亲家翁一家要过来,倒不如就住在这园子里,一家子倒也热闹!”

    这临翠园占地极大,慢说是两家人,便是十家人也是尽管够住的。

    穆红鸾笑着谢过公爹的好意,说起穆大想来临安城的打算,又说了宝生要读书科举之事,燕韫点了头道,

    “那还是等亲家翁到了临安再议……”

    又吩咐燕岐晟道,

    “派了你的人早早的出去迎,你也要去!”

    燕岐晟点头答应,穆红鸾想了想将那顾远堂一路护送穆家人到临安的事儿提起,燕韫点头道,

    “前头长青倒是与我说过此事,待到顾远堂到临安我们再做计较!”

    穆红鸾与燕岐晟都点头应是。

    一来是因着燕岐晟得胜回归,二来又是因着娘家人要搬来临安,穆红鸾自是欢喜不已,连着几日与燕岐晟守在一处,对他是小意温存,乖顺听教,小夫妻如胶似漆黏在一处,倒是让燕岐晟是享尽了艳福,待到归营这日却是只想赖在家中,再不出去。

    不由的心中暗叹,

    “都说温柔乡乃是英雄冢,古人诚不欺我!”

    只虽百般不舍,却只得打起精神离了娇妻回转拱西大营与一帮糙汉子厮混去。

    穆红鸾送走了丈夫,便一面打理家中庶务,一面亲自带了人挑选临时落脚的宅子。

    这一回穆大夫妇到来,身边只带了宝玉与四丫,二丫与三丫却是由穆大作主嫁在了太原,穆红鸾人在临安也不得脱身,只备了厚礼送过去。

    二丫自是嫁了一心喜欢之人,三丫却是自家选了太原城外庄户人家,穆大自跑起了马帮,家底子厚了不少,自也不会亏待两个女儿,又有穆红鸾远自临安送来的添妆,说是添妆比起嫁妆来也是只多不少,二丫、三丫嫁过去总归婆家要高看几分,穆家这一走对两个女儿倒也是放心的。

    这厢穆红鸾等着盼着,总算是收到了宝生的第二封信,却是已路途过半,还有一月左右便能到了,只写信时是用一月,路上送信的还跑了十来日,算来也用不了多少时日了。

    穆红鸾接信大喜,便去禀了公爹要亲自前往接应。燕韫自是笑着点头

    “送了信给长青去,让他告假出营与你一同前去!”

    “是,公爹!”

    果然送了信给燕岐晟,燕岐晟接信出营回到府上,第二日便同穆红鸾带了人出发。一路沿官道前行,奔出去十日果然在宝山镇上接到了穆大一家。

    自嫁出门后穆红鸾与家人只得书信来往,便是回趟娘家也是来去匆匆,虽彼此都知晓对方近况,但总归比不上亲眼所见来得真切,这一回急忙忙赶过来,进了福来客栈,蹬蹬蹬当先跑上了楼,得信儿的穆氏夫妻正抢步出来,这一回却是杨三娘子抢在了丈夫前头,过来一把抱了穆红鸾,

    “我的红妞儿……”

    一句话未说却是眼泪珠子便掉了下来,

    “我的红妞儿啊……”

    “娘……”

    穆红鸾原不是那柔弱性子的人,被她这般抱着一哭,自家也忍不住红了眼。

    她二世为人,却是都好在父母爹娘对她是真心的疼爱,离得远倒还不觉着,如今见着了亲娘,也是忍不住眼泪婆娑。

    穆大见着女儿也是心里欢喜,只现下还在人来人往的客栈之中,母女俩这般作态引人注目,忙沉声道,

    “他娘,我们进去再说话!”

    杨三娘子紧紧拉了穆红鸾的手,一面抹泪一面笑道,

    “正是……我们进屋去说话!”

    拉了穆红鸾进去,宝生与四丫也迎了上来,

    “大姐!”

    “大姐!”

    两人齐刷刷立在面前,宝生又长个子了,却是窜得比穆红鸾还要高些了,这小子如今也是俊秀斯文的读书人模样,只那双滴溜乱转的眼儿,一看就是不安生的主儿。

    四丫也长高了,五官肖似杨三娘子,却仍是白白胖胖的样儿。

    穆红鸾笑着搂了四丫过来道,

    “四丫如今也长大了!”

    杨三娘子拉了她坐下来,瞪了一对小儿女道,

    “老大,你是不知晓,这两个小的仗着你们都出嫁了,家里无人管束,背着我不知闹出多少事儿来,这回到了临安……我看你们还怎么野!”

    后头一句却是冲着两小说的,四丫与宝生都是嘿嘿一笑,若说是来临安这繁华都城天子脚下,他们自然是千肯万肯的,但若说是来给大姐管教,两人心里都是有些发怵的。

    穆红鸾斜眼瞄了眼两个缩头缩脑的弟妹,对杨三娘子笑道,

    “娘,你放心,有我在呢……”

    不说宝生与四丫后颈发寒,那头燕岐晟已经与穆大见过礼了,又过来拜见杨三娘子,杨三娘子见了越发高大威武,气宇轩昂的大女婿,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当下忙要拉他坐下,穆大却沉声道,

    “长青,这一回顾家二爷也同我们一起入京……”

    顾远堂入京却是隐匿了行藏,竟是扮做了穆家随行的马夫,燕岐晟在客栈马厩之中,见着正在洗刷马匹的顾远堂却是有些微微的吃惊。

    顾远堂上来拱手行礼,

    “世子爷,顾某此行实在冒昧,还请世子爷见谅!”

    燕岐晟拱手回礼道,

    “顾爷在河东道上威名远播,燕某人也是久有耳闻,今日一见果是名不虚传,久仰久仰!”

    说实话,顾远堂扮个马夫实在有些不像,身形打扮权且不说,只他那一双利眼实在就不是下力巴人能有的,不过他能为了见燕氏父子一面甘做如此打扮,想来所图非小。

    顾远堂本抱着也是被逼得无法才出此下策,见蒲国公府世子言语间竟是十分客气,当下忙道,

    “世子爷实在客气,顾某人不过乡野莽夫,些许的名声也是绿林道上朋友们给些薄面,不敢在世子爷面前称大……”

    两人寒暄几句,倒也都是心照不宣,一个有心攀附,一个也是有心拉拢,只话不能在这处说,还需到了临安城见着国公爷再讲。

    当晚蒲国公府的人住在了这客栈之中,第二日便一同赶往临安。

    这一路上穆红鸾弃马就车,坐在马车之中与杨三娘子说不完的话,问起来自家那两个出嫁的妹子,杨三娘子也是叹了一口气,穆红鸾见她眉宇间似是有些愁意,便开口问道,

    “娘,可是妹妹们嫁过去可是有甚不如意?”

    杨三娘子拉了她的手叹道,

    “做女人就是这个命,生了你们这几个,在太原时又挂着你,到临安了又挂心着她们……”

    顿了顿道,

    “二丫、三丫嫁得倒算好,三丫那性子有一半似你,我倒是不担心,且三丫嫁到那谢贵家里,虽说是庄户人家,但家中良田不少还有山地,雇了人耕种,只要好好过日子,总归不会差了……”

    即是不担心三丫便是担心二丫了,穆红鸾想起前头回太原时,姐妹两人夜半私语的情形,

    “那刘秀才不是二丫心里喜欢的么?”

    杨三娘子应道,

    “正是因着心里喜欢,我才放心不下,二丫耳根子软和,再又真心喜欢那刘,若是被人迷昏了头,只怕甚么都肯给出去……想当初我也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

    这事儿自然穆红鸾也是知晓的,杨三娘子凑到穆红鸾耳边悄声道,

    “红妞儿,你是这家里的老大,有些事儿小的几个不知晓,你却是要知道的……”

    “哦……娘你要说甚么?”

    杨三娘子道,

    “你出嫁时自是不必说了,三丫出嫁时我私下里给了一千两银子,二丫我却只给了五百两……”

    穆红鸾一挑眉头,

    “娘……你这是……”

    总归家里姐妹多,父母一碗水端平了以后才少争端。

    杨三娘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她却有她的道理,

    “谢贵那一家子虽说一辈儿的兄弟五六个,但他是排在三,不上不下的,有事轮不到他们出头,三丫多些银子压箱底,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便是,二丫不同……刘是老大,读书也是费银子的事,偏他家里底子薄,有事只怕还要二丫出头的时候多,我是怕那丫头被人哄一哄就昏了头拿银子出来贴补,便扣了她一半的银子,言明以后若是真遇上了急事才能回娘家来……”

    以杨三娘子的意思,他们如今倒不在乎这点子银子,但也不能让刘家轻易的到了手,二丫心软,她这当娘的便要手头拿紧了,那刘秀才再有出息也要记得微末之时是岳家伸了手的。

    扣下二丫的银子便是为了这个,要知晓做丈夫的从妻子手里拿银子,与做女婿的从岳家手里拿银子可是两回事儿,总不能让穆家出了银子还不让人念好吧!

第二百五十四章 姐妹话

    虽不是说要挟恩以报,但总归要让那刘知晓这是岳家帮手才是!

    杨三娘子这也算是用心良苦,只二女儿却有些不领情,出嫁头一晚还在她面前哭过一回。

    杨三娘子想着便不由的叹气,

    “这丫头怎得这么个软性子……若是选个性子老实憨厚的倒也罢了,那关屠夫便不错,只她非要心气儿高,选个清贫的读书人,现下兵荒马乱的,寻个有手艺的人踏实过日子才是正经啊!”

    甚么读书人,人都说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那是指能登科之人,若是榜上无名又当如何?

    凭那读书人读得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如何养活妻儿?你瞧瞧绿绣的爹不就是这样么?还不如手艺人稳当!

    穆红鸾听了也是暗暗点头,

    亲娘这话倒过来人的肺腑之言!

    杨三娘子正是因着寻了穆大这个有些手艺的木匠,当年他们家在流民村中也算得是日子过的去的人家,后头才有了穆红鸾提醒穆大入城卖货,才能一步步跳出了流民村以至最后与燕氏父子相遇,说起来起因也是穆大自己有些手艺才能想法子扩门路。

    只这一点杨三娘子便不喜那刘秀才,看着清瘦高挑,人模人样的,真要是有起事儿来只怕连柴刀都砍不动,更不用说下力谋生了。

    以后只怕……有的二丫受苦!

    穆红鸾听了只得劝道,

    “娘也不必挂心,总归那人是二妹妹喜欢的,小两口过日子总归是要情投意和才美满!”

    杨三娘子听了叹气,揉着她细白的双手笑道,

    “你说的对,总归是她自己选的路,也要她自己走,我这当娘的再是挂心也有老的一日,只届时,你这做大姐的还要帮衬他们才是!”

    穆红鸾点头道,

    “这些事儿不必娘吩咐,我自是会做的,不过……”

    顿了顿又道,

    “您也知晓我的脾气,要得我的好处便要服我管,又想得我照拂又要拿张作乔,哼……就别怪我教训人了!”

    杨三娘子点头道,

    “我也只是让你在他们艰难是帮一把,让他们日子不至过不下去罢了,又不是让你从头管到脚,你自己的日子过好才是正理……”

    说着便低下声问道,

    “你这都圆房多久了?怎得还未有动静?前头都是宝生写信,我心里挂着又不好问……”

    穆红鸾应道,

    “娘放心,我在调理身子……”

    将前头请大夫所说的话一讲,杨三娘子却是担心起来,

    “你……你那婆家可只长青一个独苗,若是久不生育,难保你公爹与长青不会嫌弃……若是正经的大夫不成,便试试偏方如何?”

    穆红鸾却是不以为意,

    “娘我与长青都不着急,您忘了?当年你怀我时便是因着年纪小又不经心……”

    说起这事儿,杨三娘子立时对女儿满心的愧疚,忙拍她后背,

    “好……好好!我不提,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成了心病,总归儿女都是缘,要跟着你时跑也跑不掉,不跟着你时怎么求也求不来的!”

    当着女儿面虽说出言开解,却是暗地里打定了主意,待到了临安安顿下来,便四处去给红妞儿求神拜佛去。

    她的红妞儿虽说是顶顶好的女子,但再好也架不住无后这一条,若是以后国公爷因着红妞儿无出,让长青纳妾的话,红妞儿这脾性说不得还能闹出和离来。

    早早生了儿子,坐稳正室的位子才是正理!

    总归是慈母之心,暗暗要为女儿使劲儿就是了!

    这母女说完话,却是轮到四丫拉了大姐到另一辆马车上,

    “大姐,你走了这么久,我可想你了!”

    穆红鸾伸手揉她软乎乎的脸蛋儿,

    “你是想我呀,还是想临安城里的美食呀?”

    四丫哈哈笑道,

    “大姐……还是你明白我!”

    穆红鸾没好气的白她一眼,

    “你当你不知晓么,家里宝生做了多少事儿都是你撺掇的,你这丫头小时倒是白白胖胖憨得可爱,如今怎得越长心眼儿越多了!”

    四丫哈哈笑着挽她的手,

    “大姐,你这是不知道,若是没有我……宝生还不知要闯下多少祸事呢!”

    这宝生自从穆红鸾出嫁之后,便与那杨大壮一伙算是不打不相识了,虽说书还是照常读,但成日里伙着一帮子半大小子招猫逗狗,打架骂街弄出了不少事儿来。

    家里头杨三娘子是被瞒着,偶尔知晓一些事便只懂花银子与人赔礼道赚了事,也不知如何教导宝生,二丫又一心想出嫁,每日里关在家里绣嫁妆不问外事。三丫倒是有心想管,只宝生不怕她。

    只有四丫与他年纪相仿,宝生在外头做下了事儿,便回来与四丫讲一讲,四丫心知压不服他,便只得给他出主意想法子,总归做事不留痕迹别被人逮着便好,更不能告到家里来,要是让穆大知晓一顿好打倒也罢了,若是惹出连银子都办不了事儿,便不是一顿打能了事的!

    总算四丫是有分寸的,但凡实在太出格的事儿便规劝着不让宝生去做,其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歹让宝生把书读好了,如此这几年宝生虽说淘气但总算没有太顽劣。

    “大姐,前头二姐、三姐出嫁时,我们悄悄儿去过刘家和谢家……”

    穆红鸾见她神神秘秘的样儿直挑眉头,

    “怎得……让你们瞧出甚么没有?”

    四丫皱眉道,

    “二姐夫那人倒是一派斯文,我瞧着他那老娘不是省油的灯……”

    “那谢家呢?”

    “谢家人口多,倒是十里八乡的良善人家,只三姐夫前头似订过亲,后头好似是女方攀了高枝又退了,才娶了三姐!”

    穆红鸾听得眉头直皱,

    “怎得你所说与娘说的不一样?”

    不是说那谢家挺好的么?

    四丫道,

    “娘听的都是媒人所说,那像我们可是四处打听过的!”

    杨大壮如今顶替了他哥的位儿,做了太原城中有名的混混,四里八乡的消息自是他们最灵通,宝生与四丫想要打听事儿自然手到擒来。

    “不过……大姐你放心,这两位姐夫虽说家里不算太好,但性子一个斯文,一个老实倒也无大过,想来姐姐们嫁过去也能好好过日子的!”

    穆红鸾闻言突然伸手一搂四丫,抱着她软绵绵的小身子在怀里轻轻拍拍,

    “好妹妹,这几年倒是辛苦你了!”

    穆大又时常不在,杨三娘子虽说是个泼辣的但心也粗,对宝生十分溺爱,二丫性子太软,三丫虽说性子硬但却是鲁莽的,四丫瞧着憨憨傻傻的是个心里最明白的,这几年只怕暗地里为家里也是操了不少心!

    四丫冷不丁被她抱在怀里,半晌才回过神来,反手紧紧搂了眼睛里一热,半晌才嘻嘻哈哈笑道,

    “还是大姐姐最疼我!”

    穆红鸾又伸手揉她的小脸儿,

    “现下到了临安,有大姐在,你只管好好儿玩就是,宝生那处你给我盯着他,一有异动报信儿便成,以后我必要好好管教他才是!”

    四丫笑道,

    “宝生只是耳根子软,又好玩乐了些,其余倒是都好!”

    穆红鸾抱着妹子,瞧向车窗外头正同燕岐晟说笑的宝生,闻言却是微微一笑,

    “四丫放心,以后宝生便交给大姐就是!”

    依着爹娘的性子呆在临安只怕也会忙着四处营生,宝生的管教难免疏忽,即是穆家唯一的男丁总归不能让他走上歪道儿,这兄弟她是管定了!

    一家人再行十日便到了临安,穆家人这也是头一回到了天子脚下繁华所在,瞧见城楼巍峨,人群如织,南来北往商客,其中竟还有红发碧眼的异邦人,鳞次栉比的商铺,高高搭起的樊楼,花枝招展的艺伎,红裤腆肚的杂耍艺人……

    真正是瞧得目不暇接,瞠目结舌,待入了城到了一处三进的宅子前,一家子才回过神来,燕岐晟翻身下马过来,亲自扶了杨三娘子下车,杨三娘子瞧了瞧那门前的左右两只石兽,又抬头看了看那高大的黑漆门户。

    “红妞儿,这……这宅子是要给我们住的?”

    穆红鸾笑道,

    “府里的宅子多,有些风景倒是不错只离城远,我便选了这处紧挨着闹市的,以后你们出门也方便些……只这宅子有些小了!”

    “不小!不小!”

    杨三娘子连连摆手道,

    “这么大的宅子怎得还小,尽够了!”

    燕岐晟陪了穆大进去,也是笑道,

    “岳父进去瞧瞧,这处宅子有些小只出路十分通畅,若是嫌吵我们便换一处僻静的!”

    穆大四下打量应道,

    “家里不过四口人,依我说这处都大了,能有三房一间小院便够了!”

    燕岐晟应道,

    “即是到了临安城,小婿如何能委屈了您老人家,依我说着还是宅子大了住着舒服,长真偏说这处够了!”

    穆大忙摆手,

    “够了,够了,再大反倒显得冷清了!”

    不过临时借住又何必挑剔,以后还是要花银子自己买去的,知晓亲家财大势大,便是送座宅子也是九牛一毛,但总归人还要靠自己,不能让老大失了颜面才是!

第二百五十五章 设家宴

    当晚穆红鸾宿在了这宅子里,燕岐晟却是带着顾远堂回临翠园中拜见燕韫,菩提院中灯火一直深夜,自有一番话说。

    第二日穆大便带着一家子过去见亲家翁,入了那临翠园,穆氏夫妇见这富丽堂皇,美轮美奂的所在,惊叹瞠目之余,这才真正知晓自家女儿嫁了个甚么样儿的人家。

    这时节才知晓皇亲国戚与他们这平民百姓如何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原也有着为女儿撑脸面的心思,只见着这般模样便没来由的心里发虚起来。

    进到前院迎出门来的燕韫时,见这位国公爷锦衣玉带,高冠缎带,长袍大袖清雅富贵的姿态,难免有些惶惶然起来。

    燕韫见状也是笑得和蔼,半分没有架子的过来拉了穆大的手道,

    “早盼着亲家翁到此,真正是望眼欲穿,现下终是得见实在心里欢喜无限啊!”

    当下与杨三娘子见过礼,又受了宝生与四丫的礼,便笑着拉穆大往里去,

    “亲家翁切莫嫌弃怠慢,今日里设了家宴,又有诸位管事的做陪,我们自家人关起门好好热闹一番!”

    穆大也是在外头跑了江湖的人,见国公爷如此折节下交,却是为自家女儿做足了面子,自家这当爹的可不能为女儿露了怯,当下镇定了精神哈哈笑道,

    “国公爷说那里话来,倒是远来叨扰了!”

    两人把臂同进,这厢进去分宾主落座,几位管事的过来见礼,穆大忙起身回礼,又有两位姨娘与庶出的二郎出来见礼,穆大惊喜道,

    “原来亲家翁竟又添了亲丁,真是可喜可贺!”

    忙取了东西出来做见面礼,他这也是做的样子,前头来时穆红鸾已是备好了东西,又细细与他们说了府上的规矩与人事,穆大自然是知晓的。

    玉姨娘身旁的婆子接着二郎受了礼退到一旁,燕岐晟此时节才算是见着了自家那庶出的二弟,抬手叫那婆子把庶弟抱了过来,与立在燕韫身旁的穆红鸾一块儿瞧,三四个月大的小娃儿,倒是与出生时皱巴巴的样儿大大不同了,生得倒是白嫩可爱见人就笑,燕岐晟单手抱了他晃了晃,又扯着小手来左右瞧了瞧,很是惊奇的样儿,

    “这小子怎得只这么大点儿!”

    正与穆大闲话的燕韫闻言笑道,

    “谁家的娃儿不是这般大长起来的,你以为你自出生便又高又壮么!”

    杨三娘子也过来瞧了瞧笑道,

    “这孩子一双眼儿生得机灵着呢,以后定是个厉害的读书郎!”

    燕韫笑道,

    “倒也不用他厉害,能识文断字便成!”

    众人借着孩子又闲话一番。

    燕岐晟却是抱着燕岐瑜摇了几摇,见这孩子倒也胆大,嘻嘻笑着直伸手去抓他的前襟,燕岐晟缓缓松了手,微仰着身子,见他似个攀枝的猴儿一般,在自己胸上挂着,两只小手紧紧抓着衣裳,下头两只小脚不停的蹬着,这厢嗯嗯得使着劲儿,小脸儿涨红。

    燕岐晟瞧着有趣便哈哈大笑起来,倒把下头玉姨娘吓得脸都变了色。

    “世子爷……仔细些!”

    几步上来伸手便抱了过去,燕韫眉头微皱了皱,燕岐晟倒是不以为意,任她抱去便再不去管。

    转过头悄悄儿同穆红鸾道,

    “这小孩儿倒也好玩儿的紧,不如我们隔两年自己生一个来玩玩儿?”

    穆红鸾前世今生都未生育过,只想着现下年纪小倒也不急,当下点头悄声道,

    “以后生了儿子你来教,生了女儿便我来教……”

    这两小在后头窃窃私语,听得一旁的燕韫抚额摇头,心中暗道,

    “原还想着让他们早些生,现下看来……再等两年也未必不是好事!”

    听听说的甚么话,那有生孩子来玩儿的,自家这儿子瞧着便不是个能当好爹的料!

    燕韫转头又笑着又问穆大一路状况,太原那处形势,穆大应道,

    “一路倒也平安,太原那处原说是辽人要打来,四处征集了民夫服役,却是没想到辽人在大同等地战败,幸得没有打过来……”

    总算是无人想打仗,安生过日子才是百姓所愿!

    燕韫点了点头,

    “总算胜了一回,倒望着能让辽人消停几年……”

    正说着话,下头人来报,

    “爷,酒菜已备好!”

    燕韫笑着便起了身,

    “即是如此,我们边吃边聊!亲家翁……请!”

    过来拉了穆大转去后头用饭,两人进来谦让一番才让燕韫坐了上首。

    在这厅上立了屏风分了男女入坐,燕岐晟这一回赶了丫头婆子到一旁自己伺候酒水,穆大忙起身让他入座,燕韫拦道,

    “亲家翁不必客气,今日里应让长青伺候你才是!”

    宝生见状忙也站了起来跟在燕岐晟后头,

    “姐夫,我也来!”

    忙捧了坛子跟在燕岐晟身后,穆大见了心下稍安,

    “总算这小子还有些眼力价儿,没有丢他大姐的脸!”

    这头女眷席上,朱姨娘倒是笑语晏晏开口闭口都是亲家夫人,

    “这一路想来也是十分的辛苦,我们这府上的厨子在临安也是出了名的,您且尝尝这个……在外头便是花银子也买不着呢!”

    杨三娘子忙微欠欠身,只她在家里泼辣但在这场面上也拙嘴笨舌说不出话来,只是笑着道谢,朱姨娘笑道,

    “亲家夫人太过客气倒显得生份,你们家红鸾可是管着这府上上上下下的吃穿用度,权势大着呢!您便当我这是巴结您,尽管抖威风便是了……”

    一番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穆红鸾笑道,

    “娘,朱姨娘这是平日里对我心存有怨……要趁着您来要告状呢!”

    众人又是笑,杨三娘子忙道,

    “她姨娘……红妞儿是晚辈,总归做错了事儿你们多提点就是,莫与她生隙了才是!”

    朱姨娘闻言捂着嘴儿笑,

    “您这么憨实的一个人儿,怎得生了这么个七窍玲珑的女儿出来!”

    ……

    这席上众人说说笑笑,杨三娘子却拿眼直瞄一旁的玉姨娘,只觉她抱着儿子一脸傲然,很是鼻孔朝天的样子,不由心中暗道,

    “前头只当长青是这府里的独苗,怎得这又生了一个小的出来?虽说是庶出的但总归是个儿子,要分家产的……”

    心里暗暗着急,更是暗下决心定要去拜一拜佛祖。

    “还是让老大快些怀孕生子才是正经……”

    一面与席上众人说话吃酒,一面听那头燕韫正与穆大说话,

    “前头亲家翁远在太原两家不得亲近,如今到了临安以后我们两家还要多走动,有事相互照应才是!”

    穆大忙道,

    “国公爷这话实在抬举小的,穆某乃是一介平民如能敢提到相互照应,只这一来倒有诸事要劳烦国公爷了!”

    燕韫忙摆手道,

    “即是两家结秦晋之好,又说甚么谁高谁低,以后亲家翁安心在临安住着,长真心里也少了挂念,有事儿便只管让长青去办就是,亲家翁……且饮了这一杯!”

    燕韫敬酒穆大如何敢推辞,当下一口干了,燕韫又叫了燕岐晟,

    “还不快与你岳父满上酒,敬上一杯!”

    燕岐晟忙来敬酒,之后又是燕大等诸位管事。

    穆大如此一杯接一杯,初时还放不开,几杯酒下肚去倒壮了胆气,勾着燕韫肩头叹道,

    “国公爷不瞒您说,我到了您这府上一瞧心里也是暗暗的担心啊!”

    燕韫笑着问他,

    “亲家翁有何担心之处啊?”

    穆大涨红着脸,摇头晃脑道,

    “国公爷您这门第太……太高,我……我们家老大是个要强的性子,行事难免刚直……刚真了些,我……我这是怕她在府上……在府上日子难过啊!”

    此言一出,众人心里都暗道,

    “就世子夫人那样儿还叫难过……这临安城中多少豪门贵妇听了只怕都要嚎啕大哭了!”

    燕韫也有了几分酒劲和,闻言哈哈大笑,伸手勾了肩头道,

    “亲家翁那里话,长真的性子我最是喜欢,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事儿全数都是她在打理,让我是事事顺心,桩桩满意,倒要多谢亲家翁肯将长真嫁给长青,你尽管放心就是……来!我们再饮一杯!”

    两人共饮一杯,燕岐晟忙在一旁陪笑道,

    “岳父放心,小婿对长真从来护着让着,决不敢让她受半分委屈的!”

    穆大闻言却是眼圈儿都红了,连连点头道,

    “如此……如此便好……这……这孩子生来便……便命苦……我……我同她娘也一直觉着……觉着对不住她!”

    穆大这也是灌了几杯酒下去,吐了真言,前头本就觉着门第不配,想着女儿孤身远嫁,性子又是好强的,常常写信只怕也是报喜不报忧,只娘家低微也不能给她撑腰,心里难免担忧。

    后头来了临安进了这府上一看,更是心里惶恐的很,这样的人家便是自家女儿生的再美,凭着出身只怕也不过就是在一旁做丫头的命。

    若是国公爷与世子爷再嫌弃她,这日子只怕真是过不得了,你让他这做爹的如何不担心?

第二百五十六章 同饮酒

    只这话在心里想想便成,没想到几杯酒下去倒抖落了出来,那一桌上人倒都是宽慰他,杨三娘子在这面听着,却是瞄见玉姨娘唇边若有若无的讥笑来,不由心里暗恨丈夫没分寸,忙拉女儿的袖子,

    “想法子让你爹少吃些酒!”

    穆红鸾倒是不以为意笑着摇头道,

    “无事!”

    那一席又听穆大道,

    “国……国公爷,能嫁了红妞儿到……到您府上,真正是我……是我穆家祖上有德……您瞧瞧……瞧瞧您这地儿,我……我刚来时还当……还当进了皇宫……我……我瞧着这皇帝老子住的地儿怕也不过……不过如此了!”

    燕韫闻言哈哈大笑,

    “亲家翁这是少来临安,我们这样的园子临安城也不在少数,你若是喜欢便搬到这处住着便是,总归都是一家人!”

    穆大闻言嘿嘿憨笑道,

    “您……您这宅子太富贵,我……我们住不得……住不得……”

    燕韫笑道,

    “甚么住得住不得,这宅子建来便是给人住的”

    这话一出,玉姨娘鼻子里哼了一声,鄙夷之色更盛。

    杨三娘瞧着不好忙拉了穆红鸾道,

    “红妞儿,管管你爹,他吃了几杯下去酒性上来,便分不清东南西北,若是冒犯了国公爷可如何是好!”

    穆红鸾抿嘴儿一笑道,

    “娘不用担心,我公爹是个大气人儿,决不会计较这些的!”

    公爹怎么样的人没见过,与其装模作样倒不如这般有话直说。

    端坐在那处穆红鸾斜眼瞄了玉姨娘一眼,

    至于……其他人如何想,又何必去在意?

    这一席酒燕韫果然吃得欢喜,与穆大双双喝得大醉,燕岐晟亲自扶了燕韫回房,出来又去背穆大,杨三娘子见了忙拦道,

    “长青,红妞儿他爹身子壮,你仔细累着,寻两个壮实的汉子抬着便是!”

    燕岐晟忙笑道,

    “平日里少在您二老跟前尽孝,今儿难得有机会,自还是要小婿来伺候岳父才是!”

    当下背了穆大却是安置在了前头芙蓉院中。

    众人见安置好了国公爷与穆家老爷,这才起身才穆红鸾行礼各自散去,玉姨娘抱了儿子告辞出来,回首瞧了瞧灯火通明的院落,却是冷冷一哼,身旁的丫头见左右无人这才悄声问道,

    “姨娘,您这是……”

    玉姨娘冷笑道,

    “国公爷也不知被这家子灌了甚么迷药,这样的下等人家也配登我蒲国公府的大门……”

    低头轻拍了拍怀里酣睡的儿子,一脸的怜爱,在他小脸上挨了挨,

    “以后我们家岐瑜可万万不能配了这样人家出身的女儿!”

    一旁的丫头闻言垂头不敢言语,心中暗道,

    “姨娘这是瞧不起世子夫人的出身……她自家出身不也是奴婢么!”

    ……

    那头穆红鸾与燕岐晟安顿好了娘家人,这才一起回了九曲湾,见此时月正当中,湖风习习便索性手牵着手走回去,一路上问起那顾远堂,燕岐晟却是冷笑一声道,

    “这姓顾得倒也是个人物……”

    顾远堂前头护送车队那一回却是遇上了穆红鸾搅局,半路上被截货杀人,之后辽境接货之人久等不至,再送信了儿过来追查,霍先生才知晓这批货已是失踪,当下大怒自是要治顾远堂护送不利之罪。

    顾远堂也是有苦难言,这类事儿他也知凶险,到了大同城外他便留守当地静待消息,入辽境自是让手下兄弟出面,却是没想到一干兄弟全数折在了里头,连个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事后他也曾潜入辽境察看,只那处早已人去痕灭,无处可追查。

    那批货也是穆红鸾讨了一个巧,藏在了山谷之中,顾远堂只当是他们遇上了劫匪,货应是早被人远远送走,却那知就藏在他眼皮子底下。

    现下里他也是人手损失,货物的去处还要着落在他头上,霍先生逼被上头逼得紧了,竟又扣了他一成的份子,如今逼得顾远堂实在无法,果然将他逼得起了反心,一心想另寻靠山,甩脱了旧主。

    “他可曾言道如今与那霍先生相识,那霍先生是何许人也?怎得就勾搭成了一伙?”

    燕岐晟应道,

    “那霍先生乃是自己寻上门去的,顾远堂也不知他是谁,只知他是姓霍来自京城背景深厚,三年前上门便开口让顾远堂办事,顾远堂一介绿林枭雄如何肯依他,当时就将他打出了门去,后头立时便发觉诸事不顺,手下开的赌场、女支馆各处的买卖被人清查,下头人出去办事便被拿了进大牢,往日里衙门里相熟的人统统儿不管用处,他这才知晓这霍先生的厉害……”

    穆红鸾听了冷冷一笑,

    “这摆明了就是官场之中有人……”

    燕岐晟应道,

    “顾远堂言道,他曾悄悄打听过其他绿林同道,似是也有人做着同他一样的事儿,我估摸着这里通外国的生意做得异乎寻常的大,官面上人多眼杂倒不如交到绿林上去做,绿林上各有各有规矩,有时倒比官场上的人讲究信用,定是有人暗中推动此事……”

    穆红鸾皱眉,

    “那这霍先生……长青预备如何处置?”

    燕岐晟眯眼轻笑,拇指轻抚着她光滑的手背,

    “自是放长线钓大鱼才是!”

    这世上的事儿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做过必有痕迹,能调了官面上的人打压绿林道,自然也是官场上的大人物才是,这背后的人物他是能猜出来,只要想动却是难。

    “如此……那顾远堂便投了我们做个内应?”

    燕岐晟笑道,

    “顾远堂是个聪明人,他虽是寻靠山却也不愿趋炎奴颜,昨日与爹爹见面言语间虽有投靠之意,但却是要我们拿些东西出来给他瞧才成!”

    顾远堂本是绿林道上的人,本不应与官面上人多来往,只那霍先生找上了门来,他心知自己是趟进了这滩浑水里,想逃是逃不了的了,只得想法子求一个自保。

    顾远堂自也有他消息来源,如今新帝登基,燕氏皇族一改历来不涉政的祖训,要在朝野各处分一杯羹,而这燕韫父子出身皇族,又有从龙之功正是风头大盛之时。

    他被那霍先生指使三年,隐隐知晓这后头之人来头甚大,放眼朝中燕氏父子一来名声远播,二来慷慨仁义,若是要选必要择这类新起势力,一来无有党羽压制排挤,二来燕氏父子正值扩充之时,必会欣然接受他入伙。

    说白了也是掂量着身价将自己售卖给有势之人,他自然也是想卖个好价钱,讨价还价也是难免!

    而于燕氏父子那头,他们是官面上的人,与顾远堂这类草莽本就无甚交际,只蛇有蛇道,鼠有鼠路,燕氏父子即是想扩充势力,朝堂与江湖自是同样重要,江湖人士消息灵通,有些事儿官面上不好出头,便要绿林人出手。不说别的,只这里通外国背后的主使他们也是想经顾远堂一条线查个清楚的。

    这两两相对,都是明人不说暗话,关起门来把话挑明了,顾远堂要递投名状,燕氏父子自然也要彰显一番势力才是。

    穆红鸾问道,

    “即是如此,长青与爹爹预备如何着手?”

    燕岐晟应道,

    “河东道上我们的人不算太多,即是要收了顾远堂,那河东道上自然要有一番动作,朝堂上也有一番争斗,此事长真听过便是,详情我也说不明白!”

    总归不过是尽多的掌权便是,其中拉拢收卖告发等等,所使的手段不一而足,只说着简单做着却复杂,详情也不好于长真细说。

    穆红鸾点头道,

    “如此我心里有数便是,长青安心对付外头的事儿,府里自有我照应!”

    燕岐晟拉了她过来,伸手搂了腰笑道,

    “总归事儿要一样样做,长真忧心这些倒不如想想前头我说的事儿……生个小娃儿来玩玩!”

    穆红鸾见他斜眼儿坏笑便知他那歪心思,当下嗔道,

    “不是说了隔两年么?我也是想身子骨养好些再说……”

    燕岐晟坏笑道,

    “身子骨自是要养得,只也不耽误我们办正事儿,回去瞧瞧那春宫图里还有甚好的式样,多练几回寻个最易受孕的才是!”

    这时节四下无人,周遭寂静,小夫妻说话便不忌讳,冲着他媚眼儿一抛应道,

    “那里头的我们可是都练过了……”

    燕岐晟早就心头火起,被她这么一撩更是心急难耐,索性拉了她便跑,

    “我这人记性最是不好,总归要多练几回才记得住那个好那个不好的……今儿夜里不如多试几遍如何?”

    穆红鸾咯咯笑着提了裙与他一同飞奔,这时节月光如水,银光遍地,两道相伴的人影儿时隐时现在庭院林荫之中,窃窃私语之时随风飘散,也不知是不是被那月儿偷听到了,羞得藏进了云层之中,不敢去照那楼阁中纠缠在一齐的两人。

    次日里却是燕岐晟去前院伺候的穆氏一家,杨三娘子见着燕岐晟便问,

    “怎得红妞儿没有过来?”

    燕岐晟那敢同岳母讲她家的女儿被自己弄得起不了床,只得哈哈一笑道,

    “这阵子府里庶务繁多,长真也是累了,小婿便让她多歇息一会儿才过来!”

第二百五十七章 种蔬果

    杨三娘子不疑有他,当下点头应道,

    “这府里的事儿由红妞儿操劳也是应当,只要仔细身子才是!”

    身子养好些,才易受孕呀!

    燕岐晟只是哈哈笑,又问起岳父来,杨三娘子气道,

    “刚起了,只还头疼的厉害,还在屋子里叫唤呢!”

    燕岐晟便叫人备了醒酒汤,亲自端到了穆大榻前,唬得穆大忙下床来接,

    “怎得还要长青亲自动手!”

    杨三娘子见着世子爷肯如此屈尊相就,知是看在自己女儿的份上,知必是小夫妻感情深厚,不由心中暗暗欣慰,只对上丈夫却是冷下了脸来,

    “灌了些黄汤便胡言乱语,竟要劳烦长青来伺候你,还不快些起身去与国公爷请罪!”

    穆大忙一口干了解酒汤,问女婿道,

    “我昨儿可是有失礼之处?”

    燕岐晟笑道,

    “岳父说那里话来,都是一家子有甚失礼不失礼的,您也别去那边了好好歇歇才是,这时节我爹爹说不得还未起身呢!”

    穆大的酒量实在浅薄,不过三四杯便不成了,不过昨儿燕韫也是高兴,挨着个儿的与众人拼酒,却是自己将自己给灌醉了。

    依燕岐晟看来只怕不到午时,亲爹是起不了床的!

    说话间宝生与四丫也过来了,一口一个大姐夫的叫着,都吵嚷着要去逛园子,燕岐晟便领了他们去九曲湾,

    “我们那处有不少好玩的东西,你们必未曾见过,跟着我过去瞧瞧!”

    却带着两个小的过去,穆红鸾也是刚起床正在梳妆打扮,见他们过来便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带着两人出去游湖。

    宝生与四丫也是头一回见着这般大的园子,宝生瞧得是大呼小叫跟着燕岐晟去了马厩,

    “姐夫,你带我骑马吧!”

    燕岐晟带着宝生去了西湖,穆红鸾却是带着四丫去见了黄蕊,这两个小妞儿都是生得白胖可爱,一个是假憨一个却是真憨,却是意外的投缘。

    黄蕊仗着自己在这园子里呆得久,便自愿领着四丫四处玩耍,穆红鸾倒乐得清闲转身去了前院。

    如此穆氏一家在临翠园呆了三日,这才回转自家那宅子里,却是召了穆红鸾、宝生、四丫几个当面说话,

    “红妞儿,依你瞧着我们到了临安,这是要做个甚么营生为好?”

    穆红鸾想了想道,

    “临安不同太原,乃是一等一的繁华都市,有南来北往的陆上货物,还有那海外来的异域珍宝,只那些海外的商船统统都被几个大的商行垄断,旁的人想插手却难……”

    自然……若是要背靠着蒲国公府倒也不难,蒲国公府也有几艘外头跑着的商船,带回来的货物也是在自家商行售卖,穆家想要分一些做生意,想来长青与公爹也不会多言,只她却不愿如此。

    穆大听了摇头道,

    “我们不过想安静过日子,小本经营罢了,那有资本与大商行相争!”

    女儿虽是不说,但穆大心里明白,靠着蒲国公府想做这些自然是不在话下,只他与女儿想法一般,并不愿占亲家的便宜。

    “那……不如在临安城外买房置地,做个收租的农家翁如何?”

    穆大想了想问道,

    “那临安附近一亩良田折银几合?”

    穆红鸾想了想道,

    “年前我倒是经手过一回,给府里买了五十亩地,一亩折银三千六百两银子……”

    穆大听了苦笑转头看向杨三娘子,杨三娘子转过身将包袱里的银票拿了出来,给几个儿女瞧,

    “这几年你爹爹在外头跑得辛苦,挣下的银子便是这么多……”

    四丫拿过来一数,有四万一千五百四十两银子,

    “四万多两银子,要买良田二十亩都不成呢!”

    穆红鸾应道,

    “前头临安城的田地倒是好买,后头因着先帝迁都,以至达官贵人多云集于此,年年都在开山建屋,砍树屯田,如今良田的价格都被人炒得翻了几个番,就是如此还有价无市,年前我买的那一回乃是那家人犯了事儿,家里的田产着急出手,庄子里的庄头又是个机灵的,连夜派了人进城报信,我才抢了先手,若是不然……再等上两日有银子也没处买了!”

    穆大又问起临安城中住宅的价格,穆红鸾道,

    “越近皇城越是贵,似我们现下住的宅子要价十万两起步,若是往西湖边儿走还有再贵些,只有出了城才有那五六万两的宅子卖,且占地还要宽广些……”

    穆大闻言皱眉,

    “人家都说京城居大不易,看来倒是没有说错!”

    他们这身家在太原也算得富户了,到了这临安城来一比,只觉又回到了流民村一般。

    穆红鸾笑道,

    “爹爹也不必心急,这事女儿倒也是想过的,有一桩生意倒是本钱要的不多,只要下力气干活便能挣到银子……”

    “哦……老大快说来听听!”

    穆红鸾早前已是想好了,这临安城中人口众多,每日吃食上便需极大的供应,又是地处南面气候温润少有天灾,又土地肥沃想到种植新鲜蔬菜必是十分畅销,只每日打理也要辛苦。

    穆大听了却是点头道,

    “我们家早年也是种田的,只后头逃到了太原才无田可种,这侍弄蔬果之类我们倒是会的!”

    杨三娘子也点头道,

    “种蔬果所需田地自是用不了上等的良田,以我们家的银子倒是能多买一些次一等的坡地只浇水却要挑担……”

    穆红鸾应道,

    “正是如此,因而女儿怕爹娘要十分的辛苦……”

    杨三娘子笑道,

    “我与你爹又不是甚精贵的人儿,如此已是比早些年享福不少了!”

    穆红鸾又道,

    “我也暗中瞧过那大菜户自有法子令得冬日里也能有新鲜蔬果出产,想来必是有密法,爹爹可好好揣摩向人请教一番!”

    穆大点头,

    “好……这些事儿我们早年也做过,若要觉下心来求教倒也不难……”

    这法子即是别人能想出来,自己必也能想出来,只多花些时间罢了,总归想挣银子便没有轻巧的路数,还是要靠自己辛苦才是正理!

    一家人商议即是要种菜便不在临安城中居住了,要选一处道路通畅的地界买个小院,只宝生要读书却是要留在临安城中。

    穆红鸾又道,

    “这事儿前头女儿与长青提过,倒是要他去寻访一番……”

    穆大想了想点头道,

    “这事儿是要劳烦长青出面,我们在临安城中如今也是两眼一抹黑,只依我之意切不可拿了蒲国公府的名头压人,还是要靠他自己的真本事才是!”

    穆红鸾点头道,

    “爹爹放心,这事女儿省得……”

    临安城中有名的大儒门下弟子,一个个非富即贵,普通人家出身的儿郎若非是文采出众,天资十分聪颖之辈必不能入人法眼,宝生也不是那天纵英才,不亮明身份求上门去,多半是要被人家回绝的,因而这事怕还是要蒲国公府出面才成。

    穆大回喝道,

    “你听到了么?这事儿你大姐姐可要在那府里求人的,若是敢不用功丢了你大姐姐的脸,你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宝生在一旁听了忙道,

    “大姐你放心,我决不会失了你的脸面!”

    穆红鸾冲他似笑非笑道,

    “你记得你今日的话便是,也免得日后受教训时,怪我太过严苛!”

    宝生闻言后颈一凉,他不怕穆大吓唬他,却怕自家大姐,当下一缩脖子笑道,

    “大姐放心!”

    这厢坐言起行,果然在临安城外五里地处,寻到了一处三进的院子,那原来的主人本是城外的一对老夫妻,因着儿子在城里置了宅子,手里缺银便想将老房子卖了再搬进城去。

    穆大与杨三娘子过去瞧了,院子有些破旧但价钱还算得公道,又问起附近的田地。

    这一对老夫妻本就是当地农户,原也是有些旱田便一并儿卖给了穆大,穆红鸾也未出面只穆氏夫妻便将事儿给办了,先给了定钱三日后去了衙门更改了房契与地契,便算是在这临安城中有产业了。

    这厢又四处请人将破旧的院子重新修缮了一番,最里头那院子有个后花园,留了两间空房,一间给四丫,一间便空着。外头二进的东西厢便是穆大夫妻与宝生的,外院有正堂偏堂,也建了一个前花园,如此一家四口再请了两个老妈子,同一个守门的老头儿,是尽够住了。

    穆大夫妻本就是那利索的人,即是打定了主意要种蔬果,便自己出门四方打听,甚么临安的菜价多少,城里人都爱吃些甚么,又有附近可有出名的菜农,偷偷儿过去瞧瞧人家如何种植……

    倒是不必穆红鸾操心,自己都办了起来。

    只燕岐晟道,

    “何必要岳父母如此辛苦,不过花些银子多买些好田租与人耕种,尽等着收租便是……”

    他自来生得富贵,银子于他不过张口就来,更不会知晓赚银子的辛苦,自然也不在乎那点子哄抬的地价,只求能清爽洒脱,在他看来岳父母是在自寻劳累。

    “做个清闲自在的庄主岂不爽快?”

    穆红鸾笑道,

    “爹娘都是忙碌命,若是闲下来只怕还要生烦,这样忙碌些才好!”

第二百五十八章 去拜师

    燕岐晟自然不好再强求,当下摆手道,

    “即是他们喜欢,便随他们去便是!”

    穆红鸾又问起宝生拜师的事儿,燕岐晟应道,

    “依我瞧着,我那先生苏三璜便是个满腹经纶的大儒,教宝生必是绰绰有余,只他老人家只醉心书画,早已不涉科举,前头我自大同回来拜访他老人家时倒是问过,他老人家却是推荐了同门的师弟魏光宗,此人也是一位饱学之士,名下也出了好几个进士……”

    “哦……那此人名声如何?”

    燕岐晟道,

    “由先生推荐之人自然品行高洁,名声倒也很是不错,只也不知宝生在太原书读得如何,还需好好考较他一番,也免得到了先生面前露了怯。”

    穆红鸾点头,

    “这事儿只怕还要劳烦公爹了!”

    燕韫闻言笑道,

    “小事一桩,长真尽管放心就是!”

    隔一日果然将宝生叫到了府上说话,燕岐晟领着他到菩提院中见燕韫,燕韫在纸上随意出一题考较宝生,见他提笔挥毫洋洋洒洒,虽说言辞幼稚但也是能引经据典,言之有物,当下又抽背四书五经倒也能应对如流。

    燕韫笑道,

    “我前头倒与国子监的生员打过些交道,以宝生之能确是略有些不足,但只要勤学好进,假以时日必也能赶上的,倒不如去那位魏光宗门下受教两年,想到必有大进益!”

    此言一出穆红鸾大喜,忙与宝生谢过了公爹,出来着手安排拜师之事。

    隔了五日,燕岐晟与穆大便引着宝生到魏光宗府上拜师,魏光宗早得了苏三璜的信儿,对穆大与宝生倒也算得客气,当下考较了宝生几段,便收了他在门下。

    穆大大喜忙奉上拜师之礼,又让宝生跪下磕头,又听说魏光宗门下弟子可在府上食宿,只需每月交上少许的费用,却要做活相抵,当下便让宝生留在了魏府。

    燕岐晟见宝生可怜巴巴的冲他直打眼色,便忙劝道,

    “岳父,宝生初来乍道只怕还要时日适应,不如让他就在府上住着,左右离这处不过三条街罢了!”

    每日里马车接送,又或自己行走倒也方便。

    穆大摇头道,

    “宝生的性子最是跳脱,这京城繁华难免有看花眼的时候,倒不如将他关在先生府上,也好日夜用功!”

    如此便将宝生给送入了魏府去,宝生百般不愿却也不敢违背,这厢苦着一张脸实在可怜,燕岐晟便悄悄儿对他言道,

    “姐夫每五日回城一次,隔上十天半月便到魏府里同先生告假带你出来玩儿就是!”

    宝生闻言这才转忧为喜,欢欢喜喜跟着那舍监去了。

    总算是将宝生的事儿安顿,又穆大夫妻的菜地也开垦起来,穆红鸾醒觉一年之中竟是已入盛夏,这才想起自己年节时与小崔氏的约定来,不由一拍额头,

    “哎呀,竟是将这一出给忘了!”

    忙亲自提笔写了帖子,一来道歉,二来却是约崔氏到江边的别院避暑,小崔氏当日便回了信,信上也是抱怨穆红鸾,

    “为姐真是望眼欲穿,还当是妹妹敷衍唐塞于我,每每想起心中甚是忧伤……闻听蒲国公府江边别院建得美仑美奂,其中富丽不为外人所知,此次为姐定要好好游玩一番,只唯你我二人实在有些清淡,不如相邀那黄夫人一同前往,不如妹妹意下如何?”

    穆红鸾自然记得那位善谈的黄夫人,当下笑着回了四个字儿,

    “多多益善!”

    总算前世里她也是喜欢热闹之人,自来了临安城这许久日子,统共就这两人还觉有些投机,能邀过来玩耍自然是好的。

    当下又提笔写了帖子给那位黄夫人,黄夫人一见大喜拿了帖子去书房见丈夫刘守一,

    “夫君,你瞧瞧谁给我下帖子了?”

    刘守一接过一瞧倒是有些吃惊,

    “夫人怎得与那蒲国公世子夫人相识?”

    黄夫人笑道,

    “前头太后……那时还是皇后娘娘设三月宴那回我们见过面,那蒲国公世子夫人人生得美,却是个利索爽朗的性子,与我们谈话很是投机。这一回也是崔家的妹妹与她提起了,世子夫人便邀了我到江边的别院避暑去!”

    刘守一闻听到也十分欢喜,

    “夫人能与蒲国公府交好于我们也是一桩好事,当去,当去!”

    黄夫人也是满心欢喜,

    “我这就回房去预备……”

    想了想却是变了脸,嚷道,

    “哎呀,那崔妹妹与穆妹妹都是会打扮的精致人儿,我那柜子里的衣裳只怕是陈旧了些,现下立做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刘守一被她一惊一乍吓了一跳,摇头道,

    “这有何难,去成衣铺子里买就是了!”

    黄夫人却是慌急起来,

    “那成衣铺子里的东西怎上得了台面,不成,不成!我还是多付些工钱赶上几套,也不知五日时间来不来得及……”

    当下也不管摇头叹气的刘守一,急急忙忙的走了。

    她这厢忙着翻箱倒柜,却是没想到第二日禀报婆婆时,在一旁的小姑子却是听得双眼发亮,

    “嫂嫂不如带了我去如何?”

    “这……”

    黄夫人立时有些为难,自家都是靠着崔妹妹才能受邀,若是私自带了小姑子过去,只怕要引得主人家不喜了,当下踌躇道,

    “这……只怕是有些不妥当!”

    小姑子一见忙抬首委屈道,

    “母亲……”

    那刘老夫人一见女儿如此立时便开口了,

    “即是相邀去避暑也要人多热闹一些,你且问一问那世子夫人如何安排,若是能多带人去总还好玩些,宏儿几个便送到我这处来,由我看顾几日就是!”

    即是婆婆发话,黄夫人也只好点应是,却又不好去问穆红鸾,只亲自过府去问了崔怜怜,崔怜怜笑着拿了信给她看,

    “你瞧瞧世子夫人并不介意我们带了人去,我这一回也要带了家里的妹子过去,世子夫人那处也要带着两个妹子,想来年纪都相差不多,定是能玩到一处的!”

    黄夫人闻听这才放了心,回到家里待到只夫妻两人在房中时,才对丈夫道,

    “三妹妹那脾气你也不是不知,自来有些娇惯任性,我这头一回赴世子夫人的约心里都有些忐忑……”

    后头的话不必说刘守一自然明白,当下点头道,

    “三妹那性子就是欺软怕恶,你尽管拉下脸来镇着她就是,母亲那处自然有我去说!”

    总归出门做客不能失了府里的颜面,便是母亲再宠她也没有任她在外头丢脸的道理。

    有了丈夫一句话,黄夫人才算是放下心来,欢欢喜喜抱了他道,

    “有夫君这话,我便放心了!”

    刘守一笑着翻身压过去,

    “旁人的事儿先别管,你后头几日都不在府里,这几日还是紧着先伺伺候候你夫君才是!”

    黄夫人推他一把瞪眼道,

    “我不在,你还怕没地儿去吗?”

    刘守一笑道,

    “总归没你这处好!”

    黄夫人还要说话已被堵住了嘴……

    隔几日果然打扮一番带上箱笼,伺候的丫头婆子跟着便往那蒲国公府的琉璃小筑而来。

    穆红鸾早一日便到了这处,却是由燕岐晟亲自护送过来,他在这院子里住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打马回了拱西大营。

    穆红鸾身边几个丫头全数带了,又将四丫接了过来玩耍,四丫过来见着黄蕊却是欢喜不已,黄蕊在蒲国公府虽说是寄人篱下比丫头们强不了多少,但总归顶着一个燕姓,丫头婆子们也不敢对她太过亲近,无意间便与她多了些疏离,又因着她脑子慢了些,府上人虽不说但神态间难免带出些怜惜来。

    黄蕊虽说笨些但却十分敏感,她觉着旁人可怜的目光让她有些难受,只不好说便藏在心里越发只爱一个人玩,至多再加一个红毛的小狐狸,也是有些孤独。

    如今四丫来了,却是个与她一般生得白白胖胖又瞧着憨憨傻傻的,自然便将她当做同自己一般,十分的亲近。

    四丫是个外憨内傻的,但瞧着黄蕊便喜欢,见着面便手拉着手与她说话。

    穆红鸾见她们两人投契心里也是高兴,便叮嘱四丫道,

    “四丫,这几日你便与黄蕊在一块住,你看顾着黄蕊些!”

    四丫点头,

    “大姐你放心就是!”

    一旁黄蕊却认真点头道,

    “穆姐姐放心,我也会照看好四丫的!”

    穆红鸾笑着伸手拧了她小脸一把,

    “你们两个可不许躲懒,待会儿陪着我到外头迎接客人去!”

    两个小丫头果然乖乖呆在前院未走,却是黄夫人先到了,外头门子进来报,穆红鸾便迎出了二门去,黄夫人进来远远见着她便笑,

    “世子夫人,得蒙您相邀实在荣幸之至!”

    穆红鸾上来拉了她手道,

    “黄夫人,不过是想着天气炎热,约了你同怜怜姐到这处避暑玩耍一番,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黄夫人笑道,

    “你即是称她闺名,我也厚着脸皮亲近亲近,我闺名叫做黄娟,你叫我做娟姐便是!”

    穆红鸾笑道,

    “即是如此,娟姐便要叫我红鸾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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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悍妇介绍:
这一世本想助你享尽荣华富贵,却那知命里坎坷,一头是黎民百姓,一头是前世旧爱。
你本是扶不起的阿斗,又如何担这江山社稷!
唉!罢罢罢!含泪咬牙再负你这一回!
……
初成亲时,李晋只要一想起家里那恶婆娘,当着众家兄弟也要骂一声,
“悍妇!”
到后头功成名就,有人凑上来进言道,
“将军少年英才只可惜家中悍妇当道,既不遵三从也不循四德,倒不如将她休弃,再娶那名媛淑女?”
燕岐晟闻言勃然大怒,一枪柄戳在人肋下,
“噗……”
“休得多言,还不快快退下,若是这话儿有一字半句传入我夫人耳中,必将取尔狗命!”
若是让夫人听到,借此喜喜欢欢将我扫地出门,我岂不是大大的冤枉!
“将军,何故如此惧内?”
“笑话!本将军怎么惧内了?正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本将军品性高洁如何能发达之后抛弃原配正妻……”
对!必是这样……我……我就是……就是可怜那恶婆娘年老色衰,又……又性子执拗,除了我还有谁要她去!
恶婆娘穆红鸾这厢端坐上方,低头轻轻撇着茶沫,喝一口放下,失望叹道,
“怎么就不听人言呢!休了我多好啊!”娶悍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娶悍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娶悍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