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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心一羽     娶悍妇txt下载     娶悍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四章 半夜语

    金氏如此这么一闹腾,那朱家老二还顾着自己的前程,要是闹到了衙门里,再让学里知晓了,他便是再好的文采也逃不了一个不尊兄长,侵占家财之名。

    无奈之下只得请了里长及几位族中老辈作证,将朱老头儿财产分做四份分了,又将原配的嫁妆依着单子给了老大,其中那清单上许多东西早被继室侵吞,金氏又祭起了菜刀大闹了一通,这才生生逼得继母将东西给补了回来。

    之后财也得了,老头儿气死了,一家子三兄弟也不同老大来往了,朱全贵一家搬离了老宅,在临安城中用手中的银子置了铺子,自家安稳过活,接连生了老二、老三倒也是和美。

    “朱全贵、朱全福……”

    穆红鸾想了想问道,

    “那朱全福生了几个儿子,可是有一个叫朱黔勇的?”

    金氏点头道,

    “老头子偏心,先给老二、老三成了亲,他爹成亲晚,分家里老二已生了两个儿子,后头倒是听人说又生了一个儿子,老三便是叫做朱黔勇……”

    闻言穆红鸾摇头笑道,

    “这临安城真是小!”

    金氏忙问缘由,穆红鸾笑道,

    “我有位姐姐便认得朱家的三郎,前头同我提起过,听伯母说起想来应就是这位了!”

    金氏应道,

    “朱全福倒也是个读书的料,科举榜上有名,又娶的是恩师的女儿,仕途倒也通顺,只我听人说他那夫人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在家里做主拿大很是威风!”

    穆红鸾闻言只是冷笑,

    幸喜没同那朱三郎成了事,他那亲娘自家便是个女戒没读好的,倒好意思要让儿媳妇守,这是仗着她儿子有功名,又嫌蕊妹妹呆笨才一来便想给个下马威。

    哼!她也不瞧瞧燕黄蕊背后是谁!

    这两人正在坐着吃茶说话,却听后头马蹄声响回转头去,却见黄蕊同紫鸳已打马回来了,只马到了近前,黄蕊见着她立时哇一声哭了出来,

    “穆姐姐!”

    穆红鸾站起身,

    “这……这是怎么了?”

    黄蕊也不管那马儿高壮竟是连滚带爬从马背上翻了下来,一旁的婆子们忙去接她,

    “穆姐姐……你……”

    黄蕊几步过来扑到她怀里,一张小脸儿上还沾了不少血迹,

    “穆姐姐……你……你也不要我了么?”

    穆红鸾诧异道,

    “蕊姐姐说些甚么呢?我怎得会不要你了!”

    抬头拿眼去瞧紫鸳,紫鸳却是一脸又是无奈又是气愤的翻身下马,

    “回禀夫人,都是那浑大个儿把蕊小姐吓到了!”

    却说那朱光武瞧着黄蕊白白胖胖生得可爱,倒也是心里喜欢的,这厢见紫鸳带着黄蕊过来,燕岐晟却哈哈笑着往一旁山路上去了。

    有意让朱光武在自家妹子面前显摆显摆,朱光武心里得意,将一张四石的牛角弓拉得是噌噌作响,倒也是射中了不少猎物。

    黄蕊瞧着很是欢喜,当下鼓掌叫好,那朱光武更是被激得性起,让两人在外头守着,

    “你们且等着,我到里头弄两只活物,给小娘子带回家去养着!”

    说罢自己冲入密林之中,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当真提了两只还在蹬脚儿的野兔子回来。

    这厢兴冲冲拿到黄蕊面前,伸手要给她,只那野兔子不同家兔子,急了可是要咬人的,提着后颈送过去立时张口冲着黄蕊便是一下,幸得紫鸳见机得快,一把拉过了黄蕊,这才躲过了一劫。

    朱光武见状大怒将另一只兔子往地上一摔,

    “这小畜生还敢咬人!”

    回手来两个指头捏在那兔子头上那么一拧,当时就将兔头给生生拧了下来,随手这么一扔,那鲜血便溅射了黄蕊一头一脸,小娘子立时吓得尖叫起来。

    黄蕊回转身躲到紫鸳身后吓得眼泪珠子一劲儿往下掉,紫鸳冲着朱光武一翻白眼,

    “你这浑人,吓唬我们小娘子作甚!”

    朱光武见这情形也自知莽撞,反手一抠后脑,

    “嘿嘿……吓着小娘子了,小娘子不必害怕……这……这里还有一只!”

    再找那地上的一只,却已是被摔得脑浆迸裂而死,黄蕊见着吓得更是够呛,把头埋到紫鸳身后说甚么也不肯抬头了。

    紫鸳忙反手拍抚她,冲着朱光武一瞪眼,

    “还不快把死兔子拿开!”

    朱光武忙嘿嘿笑着走到一旁扔进了草丛之中,回头却是道,

    “小娘子怎得胆子这般小,以后离了嫂嫂,入了我们家只怕杀只鸡都不敢操刀!”

    黄蕊哭得起劲儿,这句话却没有漏听,当下哭声一顿自紫鸳后头探出头来,大眼儿哭得一片红肿,小鼻头也是红通通的,

    “你……你说甚么?我……我要到你们家去?”

    朱光武抠着后脑道,

    “你来与我相看,不正是要嫁到我们家去么?”

    黄蕊虽是有些呆但却不傻,她知晓嫁人是甚么,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便要嫁人,她虽面上不说但心里对被家里送出来也是有些芥蒂,虽说蒲国公府上下对她极好,穆红鸾对她更是当做亲妹妹一般对待,但总归觉着是家里不要好她才被送出来了,如今……如今穆姐姐也不要她,要早早让她嫁人,这是大家伙儿都嫌弃她笨么!

    还有……还有竟要她嫁了这么一个跟头熊一般的男人!

    这男人她瞧着便害怕,她不想嫁!

    黄蕊立时就哭了起来,却是越想越伤心,哭得紫鸳一双大眼瞪得朱光武只抠后脑,

    “我……我……”

    我了半晌也不知应说甚么,紫鸳回身去哄她,黄蕊却只闹着,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寻穆姐姐!”

    紫鸳无奈只得带着她回来见穆红鸾,穆红鸾见她那样儿只得无奈叹气,

    “好了!不要再哭了……”

    经她这么一闹自然也是相看不成了,不说朱光武如何被她娘给狠揍了一顿。

    黄蕊一路之上哭着回了蒲国公府,穆红鸾听她哭得头疼,

    “是女儿家都是要嫁人的,这也是你曾祖母和祖母的意思,只姐姐我也不会让你闭着眼儿便出门,自是要好好甄选一番的,若是你不喜欢的人,也不会逼着你嫁的!”

    黄蕊听了这才总算是止住了哭声,只她心里也是明白了,东陵王府呆不下,蒲国公府她也是呆不长久的!

    那……那我要去向何处?何处才是我的家?

    回到了家中,夜半无人之时却是辗转反侧不能成眠,这时节才明白人长大了,原来便是要离开自己熟悉的家人,到陌生的地方去,同陌生的人过一辈子!

    同谁呢?

    同那个生得高壮如山,脸上胡子连到鬓角的人吗?

    想起他只手拧了兔子头的样子,黄蕊便吓得发抖,若是他打我怎么办?

    我又没有穆姐姐的功夫,若是他也拧我的头怎办?

    想到那血乎乎的兔子尸体不由又哭了起来,又不敢惊动外头的守夜的丫头,只自己蒙在被子里呜呜咽咽的哭了许久,哭得头顶之人心烦意乱,终是忍不住跳了下来,撩开帘子轻声道,

    “你别哭了!”

    黄蕊瞧见是他便哭着坐了起来,冲他伸出手来,他轻轻叹息一声伸手抓着她的手,自发自动坐到了床上,黄蕊抽咽着挨了上来,钻进他怀里,断断续续道,

    “我……我……姐姐要我嫁人呢!”

    那人抱着软软绵绵的小身子,气息里全是她的甜香温暖,迟疑又僵硬的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却是不知应如何安慰她,似她这般年纪,在他们族里早已是能生育儿女了。

    好在她也不指望他能答应,又哭着说起了今日见的人,

    “那个人……是哥哥的兄弟……生得好高……好可怕……呜呜……呜呜……他把兔子头给拧掉了……呜呜……我……我害怕他!”

    他听了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终是嘶哑着声音开了口,

    “你姐姐要你嫁给他么?”

    黄蕊哭得打嗝,把脸上的眼泪鼻涕擦到了他胸前,点头道,

    “嗯……那人……那人说话的声儿像打雷一般……好可怕……”

    说着话又比划了一下朱光武的拳头,

    “他……他的拳头这么大……以后……以后他要是打我……打我……”

    他忙又轻轻拍她后背,

    “不会的……他不敢打你的!他若是打你……你便逃走就是!”

    那种大个子多是虚有其表,看着力大体壮却是下盘空虚,只要瞅准了时机绊倒,再扑上去在咽喉上又或是太阳穴上来一下,必定一击毙命!

    黄蕊哭道,

    “骗……骗人……守门的缪婆婆说了……女人嫁男人就是……就是嫁鸡随鸡……嫁……嫁狗随狗,便是打死也不能……不能走的!”

    “胡说!甚么打死也不能走!”

    他阴沉着脸低低的怒道,

    “他若是敢打你,我便替你杀了他!”

    她这么小又这么好,一双眼纯得如草原上的湖水一般,能倒映蓝天白云,也能倒映人心的丑恶,任何心怀邪恶之人在她的面前都要自惭形愧,就像他一样!

    “杀人!”

    黄蕊呆了呆直起了身子连连摇头,脸上晶莹一片,

    “你……你不要杀人!杀人……不好……你是花儿变的人……你不能杀人!”

第二百七十五章 暗犹豫

    他应道,

    “他若是敢打你,我便杀了他……你放心!我杀人的手段很高明,是族里最厉害的人,我悄悄杀了他不会有人发觉,更不会有人疑心到你身上!”

    黄蕊还是哭道,

    “他也有武功的……你若是去杀他……受伤了怎么办?我……不要你受伤!”

    她把脸贴到他的胸前,泪水一点点浸润了衣裳,凉凉的传到了胸口上,却似在那处点了一点火般,慢慢的由外到里,由小到大烧遍了他全身。

    平生头一回,原来也有人担心他受伤,为他哭泣么?

    他缓缓的低头看着她白嫩的小脸,伸手一点点拭去她的眼泪,

    “好……你若是不要我杀人……我便不杀吧!我悄悄的打他一顿……”

    黄蕊闻言眨了眨眼,想了想点头道,

    “好……你……你去轻轻的打他,告诉他……我……我不嫁他的……”

    “嗯!我告诉他……你不嫁他!”

    小丫头听了总算伏在他胸口笑了,

    “你真好!”

    他伸手轻轻的抚她乌黑的秀发,听见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却还是忧虑道,

    “可是……姐姐总要我出嫁的……以后……我还是要离开这里的!”

    他轻轻的拍她,

    “以后你长大些再嫁吧!以后找一个让你喜欢的人嫁吧!”

    语气中却是带着自己也不知晓的惆怅,黄蕊嗯了一声,转头瞧了瞧床头的那盆枯花,

    “我喜欢你呀!”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呀……

    ……

    几个字撞进耳朵里,倒如被人在胸口连拍了数掌般,他僵硬了身子呆在那处,脑里只反复轰鸣着……

    我喜欢你呀!

    我喜欢你呀!

    我……

    也不知隔了多久,他低下头去,颈骨隐隐咯吧作响,只怀里的人早已带着一脸的笑意和腮上晶莹的泪珠睡去,

    他愣愣的盯了她许久,终是低下头,干涸的嘴唇触到那微咸的泪珠,立时滋润了心田,一点点将她脸上的泪吻去,就这么一直瞧到了天色微亮,雄鸡报晓之时,他才依依不舍的放了她下来,自己跳回了房梁之上。

    天色刚明,黄蕊还在呼呼大睡,这守院门的婆子便听到有拍门之声,缪婆子忙披了衣裳,几步上前去开门,见着人却是一惊,

    “世子夫人!”

    穆红鸾长裙曳地,素银狐毛的披风裹在身上,拢了帽子遮挡晨风,怀里抱着红狐狸,身旁只跟着春芽一个,缪婆子忙上来见礼,

    “夫人怎得这么早便来了?”

    穆红鸾问道,

    “蕊妹妹可起了?”

    缪婆子一面将她往里头让一面应道,

    “这天色才亮又有些寒冷,蕊小姐还在睡呢!”

    穆红鸾轻轻推了门进去,外头当值的小丫头也是睡得沉,被春芽在脸上拍了几拍,这才揉着眼醒过来,一见是世子夫人瞪大了眼,

    “夫……”

    春芽忙食指挡唇止了她说话,穆红鸾又轻轻推门进去,那里头床幔低垂,人影绰绰,撩开来往里头瞧,果然见红肿着一双眼皮,枕上还有泪痕,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将红狐狸放到了她枕边,

    “这几日你在这处好好陪她!”

    红狐狸似是听懂了话般,嘤嘤应了两声,蜷缩了身子贴着黄蕊睡下,用大尾巴把嘴遮住。

    穆红鸾又叹了一口气退出来,轻声道,

    “我就知晓这丫头回来必是要哭的!”

    春芽也是低低的应道,

    “夫人,蕊小姐即是不愿,那这事儿便罢了吧!”

    穆红鸾应道,

    “自然是作罢了,只她已经大了,又终归不是这府里的人,我倒是不介意养着她,但若是以后她老子娘来要她回去,我难道还要一直霸着她不成?若她真不愿,我顶着骂名护着她也成,只……托生成人,能在这人间走一遭亦是不易,我也望她能嫁人生子,尝一尝这世间的男女情爱,父母天伦,也不枉她娘辛辛苦苦拼了命生她这一场,若是不然一个人孤独终老实在也太可怜了!”

    想起自己前世不由的神伤。

    春芽见她神色黯然忙劝道,

    “夫人也不必忧心,这姻缘虽是天定也要人不断寻找,许是蕊小姐姻缘未到,我们慢慢儿访,总能寻到一位如意郎君的!”

    穆红鸾闻言笑着点头,

    “你说的对,我们家蕊儿这么好,总能遇上一个她喜欢,也真心喜欢她的!”

    说话间那床上的人嘴里嘟囔一声,翻了个身,穆红鸾与春芽回头去瞧,见她竟还打起了小呼,都是莞尔一笑,提了裙出去吩咐丫头婆子们仔细看顾着,这才带着春芽离去。

    她却不知她在下面说话之时,在那房梁之上,有人却是一直在左思右想,心里挣扎,手已是探入怀中触到了那冰凉的器物。

    他微合了双眼,缓缓几个呼吸之间,已将心跳降到了最低点,若有若无的呼吸比下头那个红毛的小畜生还轻浅,只要不是翻到房梁上来看,必是无人发觉他的。

    他仰面躺在房梁之上,静静听着下头那女人说话,那女人便是她的姐姐,一个生得很美的女人,他从来没有见过么美的女人,以至的第一次见到她脱衣裳时,他的呼吸急促了两息,便立时被她发觉了!

    这是一个很美也很厉害的女人!

    想要刺杀她并不容易!

    只是现在这女人一定想不到他会在这院子里躲上这么久,更不会想到他就藏身在这房梁之上,只要翻身下来将手里的匕首,插入了她的头顶百会穴之上,他有七成的把握能一击致命,这是他刺客的直觉!

    但是……这样一来……他便要当着她的面,杀死她最喜欢的姐姐了!

    而且……他也逃不出去,杀了这女人即便是割下了她的头颅,他也没有办法带回去复命!

    不过没关系……只要等到这女人身死的消息,族里的人有办法证明是他杀的,同样也可以到雇主那里领取赏金!

    只是赏金再不会落到他的手里,说不定便会落到迭古力的手里,迭古力早就想他死了,只要他一死,迭古力便是族中第一高手了!

    他不想让迭古力得逞……

    更有……其实他最不想的是在她面前杀人……

    她说过……杀人不好!

    他不想见着她惊惶骇怕的脸,也不想她因为姐姐的死亡哭泣,也许这女人死后,这府里的人就会把她嫁给那个强壮的男人,如果那男人要欺负她的话,自己便没有法子保护她了!

    他……他……不想让她害怕哭泣……

    手指在那熟悉的冰冷上徘徊,一遍又一遍,那弯曲的弧度已经被他摸过上万遍了,早已熟悉的如同自己手指一般,但是……他像还没有摸够一般,一遍遍的摸着,直到那女人带着丫头出去……

    呼……

    他长出了一口气,睁开了眼,脸上露出不知是惋惜还是欣喜的表情。

    她已经迈出了门槛,这个时候杀她只有三成把握了……

    ……

    穆红鸾回到屋子里用罢了早饭,便往前头锦瑟楼去,刚刚坐定一杯茶还未奉上,外头燕大求见,

    “请大管事进来!”

    燕大进来行礼,脸上神色却是有些凝重,

    “世子夫人,国公爷今日接了报说是西夏国拓跋忽儿领兵侵境……”

    穆红鸾眉头立时皱了起来,又听燕大道,

    “国公爷言道只怕近日又要再起战事,吩咐世子夫人紧闭门户,府上众人少些出入!”

    穆红鸾闻言点头,

    “即是公爹有吩咐,自去安排就是!”

    这大宁朝国力日衰,前有辽人来犯,后又有西夏入侵,西夏一线边军防守乃是那赵文吉将军,长青那兄弟王佑君便是在其手下任职,如今也不知战事怎样了!

    这厢一直等着消息,却是天黑之时燕韫与燕岐晟同回了蒲国公府上,穆红鸾见着燕岐晟心里一跳,

    “长青回来,这是……”

    燕岐晟倒是隐隐有些兴奋,

    “西夏用兵二十万入侵边境,赵文吉请调禁军增援,这一回又要出去了!”

    穆红鸾一听心道,

    “果然如此!”

    当下又问,

    “大军何时出发?”

    燕岐晟应道,

    “应就在十日之后!”

    他知是又要出征,便特意告假回来陪伴长真,这一去只怕时日难料也不知几时能回来!

    能上战场杀敌自是他平生所愿,但若与长真分离却是他心中不忍,战事一起心里也是说不清欢喜多一些,还是离愁多一些。

    幸喜的穆红鸾是个坚硬的性子,心里虽说不舍,但面上却是半点儿不显,只推了府里的庶务,一心为长青预备行囊。

    闲下来时两人便缠在了一处,或是读书写字,或是舞枪弄棍,倒是快快活活半点儿不提分离之事。

    两人在那院中练剑,穆红鸾反手一剑荡开他劈面一剑,却是抚剑叹道,

    “我恨不能生为男儿身,能同你一起上阵杀敌,腹背相顾!”

    燕岐晟却是哈哈笑着,收了剑过来搂着她腰道,

    “长真若是真成了男儿身,那我岂不是要哭死!这辈子只怕不能传宗接代,延续香火了!”

    穆红鸾嗔他一眼道,

    “你便是在京城之中我也不过五日才见你一面,说不得还不如你兄弟见你多,依我瞧着做妻子还不如做兄弟呢!”

第二百七十六章 御西夏

    燕岐晟闻言只是斜眼儿坏笑,

    “啧啧啧!长真这飞醋吃得好没道理……”

    想了想却是作恍然状道,

    “定是我这几日太过松懈令得长真失望了,来来来!趁着今儿有空闲,且让我再卖力几回,总归要让长真心满意足才是!”

    当下横抱了人便往屋里去,穆红鸾见丫头婆子纷纷走避,羞得捶他道,

    “你便不能等到晚上么!”

    燕岐晟却是反身一脚踹上了房门,抱着她蹬蹬上楼去,兴冲冲道,

    “长真原来还约了晚上么,行行行……夫人有命,本世子爷怎敢不从,我们索性便由此时到三更如何!”

    ……

    十日之后大军整装出发,五万禁军精锐驰援兰州,前一回出征燕岐晟不过是个都头,这一回已是副指挥使了,领军大将仍是安定候司徒戌,却是带了上自己的两个儿子,司徒南与司徒北。

    司徒南拍马与燕岐晟并行,冲他笑道,

    “长真,此一回出征路途遥远,可是舍得家中娇妻?”

    燕岐晟笑应道,

    “为国为家不舍也要舍,不过闻听得嫂夫人身怀有孕,关山兄难道也舍得?”

    说起来家中妻儿司徒南也是心中难舍应道,

    “她有家母照顾应是无碍,我这一去说不得回来孩子已呱呱坠地,不能守着她生产自也是心里遗憾的,不过好在她有孩儿相伴,想来也不至孤单!”

    此言倒是令得燕岐晟心中一动,

    生个娃儿便能令得妻子不孤单么?

    算一算待到自己回师之时,两年的时间也是差不多了,届时不如让长真生个娃娃玩一玩儿,也免得她埋怨我陪在身边的时光太少!

    想着若是能生一个似长真一般好看的小娃娃……定是十分玉雪可爱的!

    想到这处不由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待到回师临安,我便索性请个长假,让长真生个小娃儿!”

    大军缓缓自城门鱼贯而出,立在城头上送行的穆红鸾却是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喷嚏,一旁的冬雪忙道,

    “夫人,墙头风太大,仔细着了凉……世子爷已经过去了,我们不如回府吧!”

    穆红鸾点了点头便步下了城墙。

    这一回出征西夏,穆红鸾倒是比前头一回心定些,西夏比之辽国自是弱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区区二十万大军便要犯境,想要讨到好处却是有些难。

    又有长青这回过去身边照旧带了燕杰等人,府中好手暗卫都有出动,想来他安全必是无忧的。

    这厢回到府中,见黄蕊欢欢喜喜的跑过来,

    “穆姐姐,我母亲派人送了信来,要接我回府去看曾祖母呢!”

    穆红鸾闻言心头一沉,想起前头王老太夫人灰败的脸色,面上却是笑道,

    “想来是你曾祖母想你了,你回去瞧瞧也是应当的!”

    当下便吩咐人给她预备东西,又叫了紫鸳跟在她身边,叮嘱道,

    “我猜着王老太夫人只怕有些不妥当,你仔细打听打听!”

    紫鸳点头跟着黄蕊去了。

    这一路马车直往东陵王府而去,进了府中见人,果然人人脸上都有哀色,黄蕊进去便被引到了王老太夫人房中,果然见老人已是病卧在床,见着她来却是怒了,一面咳一面骂道,

    “老婆子还没死呢,怎得我的话便没人肯听了,谁叫这丫头回来的!”

    一旁那谢氏上前应道,

    “祖母您可别动怒,这是孙媳想着您向来疼惜这丫头,便特意让她回来让您瞧瞧的!”

    说话间黄蕊已是扑到了床前,一脸白嫩的小脸上全是惶急无措,

    “曾祖母,您……您这是怎么了?”

    王老太夫人强打了精神应道,

    “无事不过是偶感风寒,睡一觉便好了!”

    黄蕊信以为真点头道,

    “那您可要好好吃药,再好好睡一觉,明日便能起身了!”

    王老太夫人点头,伸出枯槁的手轻轻抚过她额头的散发,

    “好孩子,你最近都做了些甚么?可有读书认字儿?”

    黄蕊道,

    “前头同姐姐出去观花,后头去郊外打猎……”

    顿了顿有些心虚道,

    “还是有读书写字的!”

    “嗯!”

    王太老夫人点了点头,前头的事儿穆红鸾自是派了人向她禀报,

    “好孩子你记住了,你姐姐是真心对你好的,以后……你要好好听她的话才是!”

    一旁的谢氏一撇嘴,杨氏却是眼圈儿微红,

    “嗯……”

    黄蕊咬了咬唇道,

    “可是姐姐要我嫁人呢!”

    王老太夫人笑道,

    “女儿家长大了是要嫁人的,你瞧瞧你姐姐不也是嫁给了世子爷么?你姐姐是为你好,她给你选的人自也是仔细斟酌过的!”

    一旁的谢氏忍不住插嘴道

    “祖母,这黄蕊总归是我们东陵王府的女儿,怎得还要一个外人来管婚事儿,这……蒲国公府再有势也管不到人家务事儿吧!”

    王老太夫人闻言冷冷一笑道,

    “这事儿是我让红鸾那丫头办的……”

    当下却是一指这室子里站的人道,

    “你们都给我听到了,蕊丫头的事儿是我交给蒲国公世子夫人办的,以后她的婚姻自有世子夫人操心,你们谁也不准给我插手,若是敢违命即刻便给我滚出府去!”

    众人听了连连应是,只谢氏却是一脸的不服气,一双眼直盯着黄蕊打转,也不知打甚么主意。

    这厢探过病后黄蕊便回了蒲国公府,半夜里坐在床上,一双眼儿瞪得老大,见熟悉的人影儿出现在床头,这才一撩帐幔将人拉了进来,这厢很是熟练的钻进了对方怀里,伸手抱了人道,

    “我今儿去瞧了我曾祖母……”

    “嗯!”

    那人轻轻应了一声,

    “她生病了!”

    黄蕊垂头幽幽道,

    “她的病很重的……我知道……她们都以为我不知道,个个都瞒着我,我知道她很不好……很不好了!”

    说着话眼泪便慢慢流了下来,他轻轻拍着她,嘶哑的声音道,

    “你曾祖母是不是很老了?”

    “……是的……”

    “年纪大了的人,都要去见天神的……”

    “天神?天神在那里?”

    “天神在天上,那里一片光明,没有血腥没有屠杀没有饥饿没有疾病,你的曾祖母可以在那生活的很好……”

    ……

    好不易将她哄得入了睡,吻去了泪水只留下嘴角的一抹微笑,只他却长长的叹息,

    他的伤好的差不多了!

    而那个女人的男人又出门远征,府上的侍卫也带走了很多,现在杀她便是最好的时机!

    只是他却犹豫了!

    杀了那女人他可以得到大笔的赏金,还有族人的认可。

    他们部族离繁华的临安十分的遥远,他们的族人擅长埋伏与刺杀,他们在草原上放牧养马,同样也接受各种人的委托,为他们除去不想再见到的人。

    他的父亲在族中不过只是一个牧奴,他不是族中勇士,不能接受委托便不能得到奖赏,只能一年又一年的为族长放羊牧马,得到一些可怜的食物。

    这样一年又一年,直到他的父亲三十岁的时候,终于在水草丰美,牛羊壮硕的一年里,得到了族长的慈悲,

    “只要你杀了这个人,便能得到奖赏成为真正的乌刺族族人!”

    他的父亲欣喜若狂,怀里只揣了一把匕首,脚下只有一双破皮靴,足足走了一个月才寻到了要杀的人,那人轻蔑的看了瘦小的刺客一眼,一脚将他踢翻,

    “你这样的废物,怎么配来杀我!”

    但是他错了,那个瘦小的刺客倒地后便像头跳羊一般跃了起来,手里的匕首划过了他的咽喉,鲜血立时便喷涌了出来。

    他的父亲割下了那人的头颅带回去给族长看,族长看着那一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哈哈大笑,

    “给你的奖赏!”

    却是推给了他一个白细的汉人女子。

    “从此后你不再是一个低贱的牧奴了,这个女人给你,让他给你生儿子!”

    他的父亲很高兴,拉了女人出去就在草原上交合,

    “在天神的注视之下,我将拥有强壮的儿子!”

    可惜他失望了,这汉人女子太柔弱了,她虽然有细嫩的皮肤,柔软的身段,可以令男人感到愉悦。

    但却没有族中女人粗壮的腰肢,高耸的胸口,肥硕的臀部,她不能孕育强壮的子嗣,生下了三个儿子都死了,等到生第四个儿子时,她已经半疯了。

    刚生下的儿子被她扔进了羊圈之中,睡在臭哄哄的羊堆之中,吮吸着母羊的乳汗,他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直到两岁时才能扶着围栏站直了身子。

    而那个时候那汉人女子已经变成一堆黄土,五岁的时候,他的父亲给了他一把刀,

    “这就是你证明自己的东西……用它割破猎物的喉咙,鲜血流出之后便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他伸手入怀中,手掌一翻,月光下一道银光流淌在掌中,

    鲜血流出之后便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他喃喃,目光迷茫,

    我想让她不再哭泣,我想让她每日都欢喜,吃好吃的东西,对着他甜甜的笑!

    可是如果我杀了那女人,她便会哭泣,她甚至还会恨我,她望向我的眼中不会再有欣喜依赖,不会再有喜悦欢愉,有的只会是惧怕与痛苦,厌恶与仇恨!

第二百七十七章 后悔晚

    想到这处手里的银光晃动了起来,如果是父亲见到一定会责打他,

    “拿刀的手永远都不能颤抖!”

    他回身看了看床上睡得正好的她,

    “还可以再等等……我的伤还未全好,待全好之后务必一击毙命,然后割下头颅返回族里……”

    只这一养却是养到了王老太夫人病逝,东陵王府送了信过来时,燕韫便叫了清风,

    “去报给了世子夫人,让她带着黄蕊过去!”

    这厢自己换了衣裳,先上了马车在外头等着,不久穆红鸾带着一脸惨白却是已哭不出来的黄蕊上了车,

    “走吧!”

    穆红鸾吩咐一声,紧紧握了黄蕊的手,

    “蕊妹妹……”

    转头见黄蕊目光呆滞的看着窗外,暗暗叹了一口气,伸手搂了她肩头,

    “蕊妹妹,老太夫人年岁已大,如今仙去也是寿终正寝,你也不必太过悲伤……”

    黄蕊转过头愣愣问道,

    “穆姐姐,曾祖母是去了天神身边么?”

    穆红鸾一愣,

    天神!

    辽人才信天神、巫医,老太夫人一个蜗居临安的后宅妇人要信也是信佛祖、三清祖师,

    只也没听说老太夫人信这些呀?

    当下应道,

    “老太夫人生前与人为善,想来死后定是能魂归极乐之地的!”

    黄蕊点了点头,她并不明白这些神佛有何不同,只想起他说的话来便应道,

    “天神那处很是美妙,曾祖母在那里定会十分快活的!”

    她又再提了“天神”二字,穆红鸾终是一皱眉,

    “蕊妹妹最近在读甚么书?”

    怎得提起了辽人的信奉,我们汉人可是不信那些的,难道是看了甚么域外风俗的书不成?

    黄蕊呆呆转过去却是不再言语。

    马车一路到了东陵王府,那处早已是白幡高挂,哀声阵阵,黄蕊下了车瞧见那府门口上头飞扬的白色,却是不敢进去了,只立在那处,嘴唇儿颤抖,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往下落。

    穆红鸾一手紧紧牵了她的手,一手执帕子也按了眼角,

    “我们进去吧!”

    两人跟在蒲国公身后进去,自然有人报了信儿,却是东陵王世子老二燕祺亲自出来相迎,见着燕韫也是面有戚色,

    “国公来了!”

    燕韫一拱手,

    “世子节哀!不知东陵王他老人家下可好?”

    燕祺沉声应道,

    “他老人家将自己关在房中,任是谁人劝也不肯步出房门!”

    自家这老子浪荡一辈子,全靠了母亲在后头支撑,如今支柱一倒,他也跟着垮了!

    燕韫点了点头,当下带着穆红鸾进到灵堂之中,向王氏老太夫人进了三柱香,穆红鸾进去见着那堂上黑漆楠木的棺材摆放在当中,堂上一片素白,孝子贤孙,媳妇孙媳跪了一地。

    鼻闻得香烟阵阵,耳闻得哭泣声声,忆起老太夫人音容笑貌,不由的悲从中来,眼泪掉了下来。

    黄蕊此时早扑倒在堂上扶着棺材大哭了起来,

    “曾祖母……我回来了!你瞧瞧我呀……你瞧瞧蕊儿呀!”

    杨氏见状忙起身过去抱了她,

    “好孩子……好孩子……别吵了你曾祖母,让她老人家好好地去吧!”

    两人左右扶她,黄蕊手指头死死扣在棺面之上,却是怎也不肯放手,嘴里只是呜呜呜呜哭个不停,几人用力拉开她,却是连指甲都扣得倒翻也不肯离开。

    燕韫见状便转头去穆红鸾道,

    “长真,劝劝她!我去后头瞧瞧东陵王!”

    穆红鸾点头过去扶了黄蕊,

    “蕊妹妹,你乖乖的让人曾祖母安心的走,她不是还要到天神身边去么?”

    此言一出黄蕊立时安静了下来,瞪着一双血丝涌起的大眼,抽泣着问穆红鸾道,

    “穆……穆姐姐,曾祖母她……她真会去天神身旁么?”

    穆红鸾点头,

    “你曾祖母是好人,她定会去天神身边的,你乖乖的听话莫让她心里挂着你,走得不安心!”

    黄蕊闻言这才缓缓松了手,乖乖任人将她牵到后头跪了下来,穆红鸾担心她再闹便在一旁陪着她。

    那头燕韫给人引到了后头,却是由燕祺引到了书房门前,这厢扬声冲里头叫道,

    “父亲,蒲国公前来吊唁母亲,您出来见一面吧!”

    房门紧闭,里头无人应声。

    燕祺瞧了瞧燕韫,又冲里头说一遍,良久里头有人哑声应道,

    “请蒲国公进来吧!”

    燕祺忙请了燕韫进去,燕韫进去一看,却见东陵王正呆坐在书案之后,目光直愣愣盯着书案之上,那处有一张颜色陈旧的纸,

    “东陵王……”

    燕尤楚抬起头来,燕韫一瞧心中一惊,东陵王虽说年事渐高,但一直精通养生之道,只看他一大把年纪仍能纳妾生子,便知他身子骨十分康健。

    平日里见着他从来都是面色红润,发黑齿固,双眼清明,腰板儿挺直,只今日一见却是弓腰背驼,仿似被人抽了筋骨一般,瘫在那处,脸上憔悴灰败,双眼混浑,精神萎靡,

    “坐吧!”

    他抬手示意燕韫,燕祺叫了人奉上茶水,燕尤楚一摆手对他道,

    “你出去吧!”

    燕祺看了一眼燕韫,这才点头出去掩上了房门。

    他一出去房中却是一时寂静,燕韫想了想道,

    “东陵王,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还请您节哀!”

    燕尤楚长叹一声,目光仍是落在那桌面之上,颤抖着手将那一张发黄的纸拿了起来,

    “这……这当年我与她的婚书……结发为无妻,恩爱两不疑,唉!自那时到如今已是五十一年六个月十五日了!”

    叹息一声,不由老泪纵横,抬眼望向燕韫,

    “广陵,她去了……这天地之间已无人懂我恋我护我顾我……从今尔后又当如何过活?”

    一句话却是勾起了燕韫心头强压的哀痛,眼圈一红不由扯袖遮面,他一落泪燕尤楚却是扶案大笑,

    “哈哈哈……我却忘记了,你我二人如今都是鳏夫了!”

    哈哈大笑着只那声儿却是比哭还难听,

    “这就是个傻女子,想我燕尤楚一生放荡,从来不羁,睡遍多少美貌女子,只她容貌平淡,却贤惠守礼,嫁给我五十余年,吃苦受罪并无半分埋怨,低头受气也只是默默无语,她爱我敬我,伺候我照顾我,临到终了之时只在病榻之上向我要了一口水喝……一口水喝……五十余年我不过伺候了她一口水喝……”

    却是笑着笑着又呜呜哭了起来,

    “淑媛啊!你在时我心亦安,走马观花争缠头,笑卧花荫我独醉,万花丛里赫然回身,你总在那处!只如今……你这么撒手一走……这满眼繁华又与谁人说,这一腔心思便只能禀烛燃香问鬼神,半夜私语再无人听……”

    说话间已是泣不成声,这厢伏案大哭,燕韫也不由忆起亡妻陪坐落泪,

    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相对话凄凉,谁人知心头伤!

    两人相对哭成了一气,那燕祺在外头听着却是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能哭出来了!”

    这厢转身吩咐道,

    “本世子爷到前头照应,你们在这处仔细伺候着!”

    燕韫与穆红鸾到东陵王府吊唁,却是不能过夜,呆到了天黑穆红鸾便将紫鸳、春芽和黄蕊两个贴身的小丫头留在了东陵王府上,叮嘱她们道,

    “你仔细看顾着蕊小姐,这几日衣食要经心些,她不吃也要哄着她吃……”

    顿了顿低声道,

    “只管蕊小姐服丧尽孝,其余一概不许插手,旁人说些甚么做些甚么一概不许理会!”

    两人点头应下,穆红鸾心知紫鸳与春芽,一个机灵一个稳重,照顾黄蕊必能周全,便放心回去了!

    只她却还是错了估某些人无耻的程度!

    她这头回去,那头黄蕊跪在堂前哭到了半夜,杨氏心疼她便叫人领了她去歇息,只这东陵王府本就人多,又有各路吊唁的亲朋前来,这府上便住不下了。

    幸喜的早有安排,却是将附近的客栈民居租赁了不少,杨氏怕人多吵了黄蕊休息,便对领路的人道,

    “去东面那间宅子,那处人少些!”

    那处虽是人少些但离着东陵王府有些远,便叫了一抬小轿将黄蕊抬了过去,进去便领到一间屋子里,紫鸳进去四处打量了一番,里头只得一张床,窗前有一张小榻,其余却是无处可睡了!

    “这地儿实在小了些!”

    领路的东陵王府下人应道,

    “这也是老太夫人去的突然,我们世子爷紧急张罗着,多出了双倍的银子才赁下这间院子,只能让您委屈了!”

    黄蕊此时还沉浸在哀伤之中,呆愣愣浑然不知应答,春芽倒是摸出了一个银锭儿打赏给下人,

    “即是如此,便劳烦多寻些被褥来,今儿晚里我们打地铺便是!”

    当晚黄蕊睡在床上,春芽与紫鸳让了两个小丫头挤那软榻,自己两人在地上打的地铺。

    睡到三更时黄蕊自噩梦之中醒来,猛然坐起,黄蕊茫然四顾,半晌才发觉这不是蒲国公府,床头的那盆花儿并未带来。

第二百七十八章 遇相助

    没有那个熟悉的人和怀抱,只觉得凄凉无助,不由的又哭了起来,紫鸳与春芽惊醒忙起身哄她,好不易哄得她睡下来,刚躺了一个时辰却又是哭醒了,如今折腾了一宿,人人起身都是眼下青黑,双目浮肿。

    这厢又带了黄蕊过去哭灵,蒲国公府那头穆红鸾还是不放心,便派了两个婆子过来照应,总算让紫鸳与春芽几个能换着班儿歇息一下。

    第二日到了天黑,到府吊唁的亲朋越发的多了起来,东陵王府上手忙脚乱,实在人手不够,便有人过来拉人道,

    “两位姑娘,还请帮把手儿,派了人给我们支应支应,待得明儿便好了!”

    春芽与紫鸳互视一眼,春芽面嫩虽是不愿但脸上抹不开,踌躇道,

    “这……”

    紫鸳却是不管,摇头道,

    “我们这是蒲国公府上的人不受你们差遣,你们去别处找去!”

    那人脸色沉下来,嘀咕道,

    “都是这府上的小娘子,偏她要六个人伺候!”

    紫鸳闻言便要发怒,茫然发呆的黄蕊这时回过神来,冲着两个婆子道,

    “劳烦妈妈们过去帮把手吧!”

    两个婆子看了紫鸳一眼,紫鸳皱眉,

    “蕊小姐,夫人可是吩咐了,我们其余事儿一概不管,只伺候您!”

    黄蕊垂睑应道,

    “家里实在忙不开,我……我总不好不帮手的!”

    紫鸳无奈只得点头,那人见状却是得寸进尺,

    “您身边留下两位姐姐便够了,不如将那两个小丫头也借给奴婢们吧!”

    紫鸳刚要说话,却被黄蕊伸手拉住,点头道,

    “你们去吧!”

    却是让人借了四个过去。

    紫鸳与春芽互视一眼,紫鸳便道,

    “我们不如早些回去吧!”

    春芽点头,两人劝着黄蕊回去那宅子,过去禀报给杨氏,杨氏点头道,

    “这丫头在这里瞧着倒伤心,不如早些回去歇息!”

    当下叫人备轿,四人抬的小轿扶黄蕊坐上去,这厢咯吱咯吱离了东陵王府往东走去,走了一段路却是转入了另一条小巷,紫鸳越瞧越觉着不对,

    “慢着!慢着!这不是去那宅子的路!”

    前头的轿夫闷声应道,

    “姑娘,前头那路有车坏了,如今正堵着,我们抄小道!”

    紫鸳回想刚才见路上车来车往不似堵路的样儿,不由心下发疑,冲春芽打了一个眼色,春芽那遇上过这种,当下脸色都变了,紫鸳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

    “待会儿由我来应付他们,你寻着机会拉着蕊小姐跑!”

    春芽白着脸颤声道,

    “跑……跑到那儿去?”

    紫鸳此时也是有些乱,长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心头忐忑,

    看这样儿分明就是图谋不轨!

    只恨她没有早些发觉,任他们抬着轿子到了这僻静之处!

    这些轿夫是由东陵王府里出来的,她如今也不知是这些人混入了东陵王府之中,还是……这原本就是东陵王府中人指使的……

    他们到底要对蕊小姐怎样?

    “跑回蒲国公府去!”

    紫鸳瞧了瞧这四面,这一处她未曾来过,只知晓出了东陵王府是一路向东又转向了南,春芽学着她一样瞧了瞧四周,她倒是认识这处,便悄悄指了方向同紫鸳道,

    “要回蒲国公府,我们应往那处跑!”

    紫鸳点头,当下快走几步一扶轿杆,人便吊在上头不让走了,

    “哎哟!哎哟!蕊小姐我……我肚子疼!”

    里头黄蕊听到了便撩帘子,

    “紫鸳姐姐,你怎么了?”

    忙叫道,

    “停下来!停下来!”

    四个轿夫见状不想搭理,却无奈紫鸳死死拉着轿子不放,一侧使力便不均匀,根本抬不走,只得放下了轿子,黄蕊钻出了轿来,过去扶紫鸳,

    “紫鸳姐姐你怎么了?”

    紫鸳捂着肚子叫道,

    “我……我肚子疼……怕是在那府上吃坏了肚子!”

    当下伸手一拉黄蕊,将她往身旁一带再往春芽那面一推,

    “快走!”

    春芽一咬牙抓紧了黄蕊的手,瞅准了方向便提裙子跑了下去,四位轿夫一见脸色就变了,

    “不能让她们跑了,快追!”

    说话间人便冲了出去,紫鸳一个纵身上去,自背后照着领头的一人,膝盖窝上就是一脚,那人一个不防扑通一声便跪到地上。

    紫鸳不待他反应,下面一脚便又踢在了后背之上,她是使了全力立时就将那人踢翻在地,见那四人还未及反应,撩裙子拔腿儿就跑。

    那四人不防这小丫头竟敢先动手,当下不由大骂,

    “贱婢,你还敢跑!”

    紫鸳顺着黄蕊她们跑走的方向追了下去,冲入了巷口身子一闪人便不见了。

    那四人发一声喊跟着追过去,临到转角处一条长腿探出来,绊在脚下,其中一个扑通摔到地上,紫鸳上来一脚踢在面门之上,在几个汉子伸手抓她时,人已如泥鳅一般钻了出去。

    她这脚力是在那偷儿窝里练出来的,手上的功夫却是跟着穆红鸾学的,只她学得是两寸长的袖珍小刀儿,一出手便要见血,她虽在外头跑了两年江湖,但还没有那般狠心肠,一上来便要人命,只能使些小伎俩,将人给绊在路上,不让他们追上黄蕊两人。

    只那几个汉子虽说不会武功,但总归是精壮的汉子,对付她一个小丫头,不过一时不慎着了她的道儿,待得有了提防这一招便不起作用了。

    四人追着紫鸳下来,眼看着要让人追上了,紫鸳无法只得站定了脚步,手腕子一转,袖中的小刀便滑了下来,幸喜的她每日都要练手,从来是刀不离身。

    “你们是甚么人?为何要害蕊小姐?”

    那几个汉子互视了一眼,领头那人吃了亏对紫鸳恨得不行,咬牙狰狞道,

    “贱婢,想知道我们是谁……让爷爷把你扒光了便知晓了!”

    紫鸳退后一步神色一凛,

    “你们知晓我们是谁吗?我们可是蒲国公府上的人!”

    那领头的狞笑道,

    “蒲国公府又如何,还能管得到人嫁女娶亲么!”

    紫鸳环顾左右四人围了上来,冷声道,

    “这同嫁女娶亲有何干系?若是明媒正娶又怎会怕蒲国公府干涉?”

    那领头人一挥手道,

    “你要想知道,待会同你们家小娘子一起躺在我们小爷身下头时,就知晓了!”

    四人扑了上来,紫鸳手一挥,夜色之中只见白光一闪,当先扑来那人立时惨叫一声,捂住了脸,

    “啊……”

    鲜血自指缝之间涌了出来,他大叫道,

    “这贱人有刀……她割破了老子的脸!”

    四人一听立时一愣,没想到这丫头竟这般难缠!

    前头派了他们四人来时,心里都在暗想,

    不过三个小丫头,四个精壮的汉子还弄不了三个小丫头么,却是并不放在眼里!

    说不得不用动手,只吓唬吓唬说不得就哭哭啼啼跟着走了!

    却是没想这小丫头竟手中有刀!

    紫鸳见那人满脸的血,心里也是发虚不知晓自己下刀到底如何,只面上不能露了怯,冷笑着摆出一派武林高手的样儿,将手中的小刀一晃,

    “你们若是还敢上前,下一刀便割了你们的鼻子!”

    说话间瞅准了一个空当,却是扑了过去,那剩下的三人吓了一跳忙退到一旁,紫鸳趁机矮身钻了过去,其中一个刚手去抓,立时只觉腰间一凉,伸手去捂时手上黏糊糊的,拿到眼前一看,

    “啊……那贱人扎了我一刀!”

    却是吓得惨叫起来,另外两个见那小贱人的身影已冲出去,快要消失在巷道的阴影之处,又瞧了瞧惨叫的两个同伴,两人互视一眼一咬牙,

    “追!”

    同时想起那位爷的性子,宁肯被割上几刀也好过回去见那位爷!

    两人紧紧追了过去,紫鸳在前头远远隔着一段跑着,却是领着他们在巷子里乱窜,此时黄蕊与春芽已不知跑到了何处,总归是她将人引了开去,蕊小姐安全了!

    当她转过一个墙角时,却是一眼瞧见一户人家门前放了一个喂狗的缺嘴儿陶罐。冲过去抱在了怀里,回身踩上一旁的歇脚石,将陶罐高高举起,屏息等到那拐角处一个人影闪过,发一声喊道,

    “打死你!”

    却是咣当一声砸了下去!

    “砰……”

    那人的脑袋很是坚硬,被紫鸳尽全力一砸,瓦罐四分五裂。碎得不能再碎了,紫鸳人落到了地面上,呆呆得仰头看他晃了晃脑袋,对自己言道,

    “竟真是你这凶丫头!你打我作甚?”

    紫鸳又愣了愣,听声音却是十分耳熟,这破锣嗓门又大又响,

    “你……你是朱家的二爷!”

    来人正是朱家的二郎朱光武,朱光武脑袋上挨了一下,只是晃了晃脑袋便如无事人一般问道,

    “凶丫头,有人在追你么?”

    紫鸳见是他来了,当下喜不自胜伸手一拉他袖子,

    “朱二爷,后头有人要害我们家蕊小姐,我弄伤了两个,还有两个在后面!”

    朱光武听了一挑大指拇,

    “好好好!不愧是嫂嫂手下的人,强将手下无弱兵,你一个人能撂倒两个,也是厉害!剩下两个你朱哥哥给你料理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破行藏

    朱光武说话间反身循着来路过去,果然见着追过来的两人,那两人追过来见那小贱人,身旁突然多出一个又高又壮的汉子,心知今晚这事儿是不成了,无奈之下反身拔腿儿就跑,却是被朱光武大跨步几下追了上去。

    这厢伸手一捞就抓住了两人背心衣裳,再这么往后一拉,再朝中间一合,

    “砰……”

    两人立时头对着头撞到了一处,却是吭都没有吭上一声便昏了过去。

    朱光武一手提了一个对紫鸳哈哈一笑,

    “凶丫头,你瞧我这手如何?”

    紫鸳喜道,

    “你这一身子蛮力倒是有些用处!”

    当下便要去寻黄蕊她们,朱光武拦了她道,

    “你一个小丫头四处乱闯,再遇上歹人如何是好?今日乃是哥哥我当值,正与一帮兄弟们巡城,也亏得是你遇上了我!”

    他在这街面上巡逻之时,倒也眼尖瞧见前头一个苗条的小身影一闪,有些似嫂嫂身旁的凶丫头,便跟着追过来瞧瞧,却是没想到刚转墙角来,便承蒙一个顶上开花!

    当下嘿嘿笑道,

    “凶丫头,你也不差!”

    两人说着话,先去寻了巡城的禁军,一队人四处寻找,最后果然寻到了躲在一处死巷杂物里的黄蕊与春芽。

    黄蕊与春芽见着紫鸳立时眼泪汪汪,咧了嘴儿便要哭,紫鸳忙一手拉了一个安慰道,

    “怕甚么,你们瞧瞧这不是把人都给逮着了么!”

    两个人犯连同前头被紫鸳划伤的两人都没有走脱,全数被禁军擒获,巡城的禁军分出人来,押了人犯回拱西大营,朱光武却是亲自护送了三人回蒲国公府。

    黄蕊仍是有些怕朱光武,不过感念他解救她们一回,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行礼,

    “多谢了!”

    朱光武哈哈一笑,伸手抠后脑,转脸去瞧紫鸳,却见她咬唇把脸转开了。

    一行四人步行回了蒲国公府,穆红鸾闻报冷下了脸,披着衣裳匆匆出来,亲自将黄蕊接回了院中,将她惊魂未定的黄蕊好好安抚了一番,又将夏竹与秋兰叫了过来陪伴,

    “今儿晚上便在这屋里陪着蕊小姐好好睡一觉!”

    黄蕊连忙摇头,

    “穆姐姐,回到家中我便不怕了!不必人陪的!”

    穆红鸾见她坚持便吩咐了两人睡在了外室,这才匆匆去了前院。

    那头燕韫还未睡下,听人来报便叫人请了穆红鸾进来,

    “长真深夜过来,可是有事?”

    穆红鸾脸色阴沉,

    “公爹,蕊妹妹在东陵王府遇险……”

    却是将事儿一讲,

    “依儿媳瞧着,这是有人故意将蕊妹妹身旁的人引来,必是不怀好意,儿媳想连夜审一审那四个人犯!”

    人现在还在拱西大营,还未转交给临安府衙门,不如尽快问出幕后主使之人,也免得被人得了消息提前走脱。

    燕韫闻言点头,

    “此事交由我来办就是!”

    却是叫了燕五过来,吩咐他拿自己的腰牌跑一趟拱西大营,禁军之中燕韫相熟之人不止司徒戌一人,如今司徒戌出征,便寻了官未鸣。

    官未鸣得讯出来见了燕五,当面道明来意便点头应下,

    “此事倒也不难!”

    不过几个人犯又是冒犯了蒲国公府,即便是动用私刑审问,也是他能做主放行的,如今司徒戌一走,他便是管事之人。

    待到燕五拿了四人口供,却是立时向官未鸣借兵,直扑了临安城中一处宅子,将里头一干人等全数捉拿,仍是看押在拱西大营之中,自己却回来同燕韫禀报。

    燕韫听报皱眉应道,

    “此事待到明日我亲自去东陵王府分说!”

    穆红鸾那处却是燕五趁夜亲自去报的,她闻听之后勃然大怒,

    “这恶毒的女人,我必要让她没有好下场!”

    燕五却是应道,

    “世子夫人,此事国公爷言道明日由他亲自往东陵王府处置,还请世子夫人稍安勿躁!”

    穆红鸾闻言强压了怒火点头,

    “也罢,明日且看公爹如何处置!”

    待到燕五走后,她却是睡不着觉,在灯下提笔将此事写给了长青,写罢又犹豫起来,

    “这些烦心的事儿写给长青倒要让他挂念,不如不写……”

    当下又揉了纸扔到一旁,在房中来回踱步,想了想又道,

    “长青写信给我从来都是事无巨细,便是他战场上受伤也要让我知晓,我们之间从来都是好坏同享,祸福同担,若是现下不提,日后他知晓了怕倒要恼我……”

    当下又提笔重写了一份,待到天色蒙亮时这才放下了笔,活动活动筋骨,便带了冬雪过去瞧黄蕊。

    进到里头夏竹与秋兰已是起身了,

    “夫人!”

    两人过来轻声说话,穆红鸾见状知黄蕊未醒,当下便让两人出来在外头来说话,

    “蕊妹妹昨晚可哭过?”

    夏竹与秋兰摇了摇头,都有些神色茫然,夏竹又是羞愧又是纳闷道,

    “奴婢昨儿夜里沾枕便睡了,也不知是怎得……平日里没有这般困啊!”

    秋兰也是附和道,

    “奴婢也是……真是好生奇怪!”

    穆红鸾神色一动,却是面上不显,点了点头道,

    “我进去瞧瞧她!”

    当下推了门进去,那床上幔帐低垂,里头人影绰绰,过去伸手撩开见人在里头稳稳睡着,白玉的小脸上挂着微笑,小手上还紧紧攥着甚么东西!

    穆红鸾不动声色,过去动手轻轻一抽,黄蕊嗯嘤一声翻了过去,手上的东西还是未放,只穆红鸾已瞧得清楚了,那是一角布料,看割口是被人从衣裳上,用刀齐齐割下来的。

    那布料很是粗糙,在蒲国公府上粗使的婆子都不会用,倒有些像外头市井中下力巴人会用的布料。

    穆红鸾眼珠子一凝,伸手轻轻给黄蕊盖上了被子,神色自若的退出了屋子。

    出来吩咐道,

    “你们好好伺候着蕊小姐!”

    “是!”

    穆红鸾出了院门却是脸色大变,忆起前头马车之上黄蕊所说的话,又忆起那带着外域口音的嘶哑声音……

    粗糙的布料……

    齐整的割口……

    还有两个丫头莫名的酣睡……

    “天神!天神……”

    穆红鸾喃喃行走在小径之上,心里渐渐明白了,脚下一顿脸色一白,却是不知应是走还是折回!

    怪不得……

    怪不得……

    怪不得我们在临安城中翻了个底朝天,竟没有找到他,原来……原来……他竟躲在了蒲国公府中!

    果然好心计!

    任是他们如何翻遍了外头,也决计不会翻到自己府上的!

    他竟然还躲到了蕊妹妹的院子里,真是聪明!

    旁人没有蕊妹妹迟钝,日子长了或是食物少了,又或是衣物有变,必会被发觉蛛丝马迹,只有蕊妹妹……

    现下怎么办?

    返身回去……以她的身手可与他斗个平手,只丫头婆子们都在,一个不小心就是误伤!

    叫了来人围院子?

    若是打草惊蛇让他挟持了蕊妹妹又怎么办?

    穆红鸾有些投鼠忌器,立在那处踌躇难决!

    后头跟着的冬雪见她不走,便轻声问道,

    “夫人?”

    穆红鸾回过神来,突然想起黄蕊手中的布料来,这分明就是因着被人死死揪着,被抓之人脱不开身,便索性割开了衣角。

    这是怕惊动了黄蕊呀!

    只蕊妹妹怎会攥着他衣角,难道是与他十分熟悉至同床共枕的地步!

    想到这处脸色由由转红了,心里又是气又怒,

    “这混蛋敢但借机占黄蕊的便宜,老娘活剐了他!”

    转而又一想,黄蕊那眉眼身段,分明还是个处子,应是未被人欺负!

    难道那刺客与蕊妹妹共枕同床竟是发乎情止乎礼不成!

    这……

    心头说不出的怪异,竟有匪夷所思之感!

    当下出声问道,

    “冬雪,你说若是有一个十分厉害的杀手,躲在一个小娘子的房中多日,却是没有杀人,夜里还陪着人入睡,早起时怕弄醒了人便割了衣角,你说……这是为了甚么?”

    冬雪闻言却是捂嘴儿笑,

    “夫人,您这是从那处看的话本儿?也借给奴婢瞧瞧成么?”

    “哦……你怎得想到了话本儿?”

    冬雪笑道,

    “依奴婢听着这就是一出话本儿,名字便叫做杀手恋红颜……”

    顿了顿接着道,

    “奴婢想啊……能做杀手之人必是个冷心冷情的,躲在那小娘子的闺房之中,便是一时迫不得已,定也不会冒着暴露行踪的危险,下来与人陪睡,想来他定是动了心了!”

    一番话却是令得穆红鸾瞪大了眼,心中暗道,

    “不会真如我所猜想的吧!”

    心中隐隐觉着冬雪说的有几分道理,旋即又暗道,

    “那可是个冷血的杀手,他一日任务不完,一日便是与我为敌,即便是他真对黄蕊有甚么心思,难道还能放过我不成?前头我也来过那院子……想来他那时必是身受重伤,无有绝对的把握不敢贸然动手……”

    想到这处穆红鸾脚下一转,毅然道,

    “走,我们去前院!”

    她这头离开,那头黄蕊便醒了过来,夏竹两个正在伺候她,紫鸳却是不放心她过来瞧瞧,见黄蕊脸色红润,笑眯眯的样儿竟是半分没有受影响,不由奇道,

    “蕊小姐,昨晚的事儿……您可是不害怕了?”

    黄蕊笑着一指床头的枯花道,

    “我不怕,有他陪着我,我便不怕了!”

第二百八十章 等我归

    昨晚他早早出来陪她睡觉,低低的声音告诉她曾祖母到天神那里去了,天神那里光明一片,每日里都可以四处游玩,不用害怕受人欺负!

    又问她今晚上遇上甚么?

    黄蕊也不是很清楚,只陆陆续续说了些,却发觉他身子僵强了起来,冷冷道,

    “你那姐姐没有保护好你!”

    黄蕊闻言却是头一回冲他嘟了嘴,

    “姐姐对我很好,你不许说她坏话!”

    一双圆圆大眼儿瞪着他,黑白分明,纯净的让人不敢直视,他立时败下阵来,

    “对……对不起!我……我错了!”

    她立时转嗔为喜,抱着他笑道,

    “姐姐对我很好,明天我把你抱给她看看,让她寻一个好的花匠来,定能让你又开花儿的!”

    他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抚着她柔顺的长发喃喃道,

    “安心睡吧!我定会寻出那欺负你的人……杀了!”

    后头两个字轻之又轻,早已闭眼睡去的黄蕊却是没有听到,只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不肯让他离开。

    他这一陪便是到了天明,眼见得外头人开始起身,身旁人却死死不肯放手,又不忍弄醒了她,无奈只得割了衣角回到房梁之上。

    只是没想到那女人来了,他冷着一张脸,眼见得那女人撩幔进去,一颗心立时沉入了谷底,心里冰凉一片,他心知自己在这处是呆不长久了。

    旁的人也许瞧不了来甚么,但那女人十分精明,她定能一眼瞧出她掌心的东西,这时候再后悔自己对她的纵容已是晚了!

    看来……我必须得离开这里了!

    伏在房梁之上眼望着下头,只恨这屋子里侍女进进出出竟没有机会让他同她告别。

    这厢细听着下头人软糯的娇笑着,

    “有他陪我便不怕了!”

    紫鸳笑着看了那枯花一眼,却是不再说话,待到黄蕊由秋兰陪着进去换衣裳,这才沉下脸同夏竹悄声说话道,

    “你当昨晚上要对蕊小姐下手的人是谁?”

    “是谁?”

    夏竹性子直率,素来与紫鸳交好,两人的悄悄话儿,私下里都是直说,紫鸳冷着脸道,

    “便是她那狠心的继母,她那继母收了人银子为蕊小姐寻了个人家,又碍着前头王老太夫人有话在先,怕丧事一过蕊小姐回到蒲国公府没机会下手了,便悄悄叫了四个汉子扮作轿夫,昨晚又使法子将我们的调开,就要将蕊小姐送进另一所宅子里去……”

    都是女儿家如何不明白那妇人打得恶毒算盘,夏竹听了倒吸一口凉气,

    “那宅子里……那宅子里是……是甚么人?”

    紫鸳冷笑一声道,

    “我不说你也应能想到……那宅子里的男子,是她远房的亲戚,家里生意做得大,但这男子却是有腿瘸的毛病,又因着性子十分暴躁好色,家里的奴婢丫头不知被糟蹋了多少,前头一个夫人也是被他气死的!谢氏便想着将蕊小姐送去那宅了,把人往床上一放,将生米煮成熟饭,届时失了贞节,便是世子夫人也回天乏力了!”

    夏竹瞪大了眼,

    “她胆子真这么大?这可是老太夫人的尸骨还在灵堂停着呢,她就敢……”

    紫鸳冷笑道,

    “财迷了心窍她有甚么不管的,那人如今名声在外,娶不到好人家的女儿,便许了她五万两银子……如今东陵王府里王老太夫人去了,东陵王又是一个不管事儿的,世子夫人是个精明厉害的,想从她手里抠钱势比登天,那谢氏便一心想着另立门户,拿了五万两银子再分些财产,出去足够他们一家子花用了……”

    夏竹听了怒目圆瞪,

    “这妇人真歹毒,就该下十八层地狱去!”

    蕊小姐要是真被他们得了手,这婚前失贞,还是在孝期……便是以后的夫君不在意这些,外头人的唾沫星子也要将人给淹死!

    紫鸳也是咬牙恨道,

    “你是不知晓,昨晚上那四个汉子还想着把我一起弄去……由此可见,他们那主子平日里是个甚么德行!”

    倒是真后悔,那两刀子割轻了,以前夫人教她有专攻男人下三路的招数,她嫌羞臊不肯学,现下才知晓这世上有些男人就合该这样对付!

    夏竹更是瞪大了眼……

    丫头们的话还在继续,头顶上的那个人却是再忍不住了,他仰躺在那处缓缓自怀中摸出了刀来,在手中把玩着,冷冷一笑间扯动着脸颊上的肌肉,狰狞扭曲,

    “这一趟到临安,你还未曾见过血呢!”

    一个深吸气,翻身便悄无声息的落到了地上,身子一闪出了内室,外头两个正坐在桌前说话的丫头连头也没来得及回一下,便颈后一麻,眼前一黑伏在了桌上。

    他转身进去净房,黄蕊与秋兰正换了衣裳出来,猛然见这内室之中多了一个男人,秋兰刚要张口尖叫,他手中的刀已抵了在她咽喉之上,黄蕊见着他却是喜笑颜开,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腰,

    “你白日也能出来了么?”

    他冲着她微微一笑,单手扶了她腰低声道,

    “你且等一等,我与她说一说话!”

    黄蕊嗯嗯点头抱着他腰等他说话,他抬头看向脸色惨白的秋兰,秋兰怕得两条腿儿直打哆嗦,见黄蕊竟去抱这陌生男子的腰,颤着声儿道,

    “你……你别伤害蕊小姐,这屋子的东西你……你要便尽管拿去就是!”

    他扯了扯嘴角点头道,

    “总算你们对她还不错……”

    顿了顿道,

    “你……替我带话给那女人,告诉她……要她命的是辽国兰妃……我破了规矩告诉她这个,便算作酬劳,让她给我好好看顾黄蕊,再不能出昨晚之事!”

    低头瞧了瞧正一脸欢喜冲着笑的黄蕊道,

    “不要让她嫁人……一年后我会回来娶她的!”

    “你……你是甚么人……”

    秋兰话刚出口,只觉眼前人影一闪,便被人一拳打在太阳穴上昏了过去。

    他回头见黄蕊正瞪大了眼看他,忙解释道,

    “我没有杀她……只是打昏了她!”

    黄蕊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你这里……”

    她伸出手指在他眉间一点,

    “你这里没有凶……凶的……”

    他一愣,

    “你能瞧出来我没有杀意?”

    黄蕊点了点头,

    “前头你说杀人时,眉头这里有一道痕,现在……没有……”

    他笑了,抬手捧了她小脸,重重的吻了下去,她的唇又软又香又甜,呼吸之间尽是香甜的莲子羹的味儿,他不敢沉迷,浅尝即止额头与她触到一起,低哑的问她,

    “今儿早上的莲子羹好吃么?”

    黄蕊甜甜的笑了,伸出丁香小舌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一双眼儿亮亮地,

    “好吃……没你的嘴儿好吃!”

    说罢自己勾了他脖子往下拉,他低低的笑了,

    “唔……馋嘴的小猫儿……”

    却是难舍难分,恨不能此时此地融为一体再不分开……

    半晌好不易狠心抬起头来,见她小脸儿红扑扑的,一双眼似要滴出水来,小嘴儿润润地,他转过头闭了闭眼,才开口问她道,

    “乖乖等我好不好?”

    “嗯!”

    她轻轻嗯了一声,又觉不够诚心便又重重的点了一下头,他低低的笑出了声,在她唇上又轻咬了一口,

    “记住了,我的名字叫做……贺鹫奴……”

    他小时并没有名字,父亲因为自己出身牧奴,他又是汉奴所生的儿了,所以从来只叫他“奴”,后头因为他杀人极厉害,人又阴沉,盯着人的目光阴森可怕,就好像天上吃死人肉的秃鹫一般,所以族人便叫他“鹫奴”,“贺”这个姓,却是他成年之后,有一回见到父亲藏着的一块手帕之上绣着的名字“贺文莲”,这是她母亲在半疯半颠之时绣下来……

    那时她的病已渐渐不能治了,也许……她也怕自己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便绣在帕子上以便时时提醒,只她绣了帕没多久便走了。

    父亲将人埋在了山脚下,绣帕留了下来,有时多吃了两杯酒便会取出来瞧瞧,他就是在那时瞧见的!

    于是他便随了母姓,给自己取名叫做贺鹫奴,这个名字虽然怪异,却让他觉着自己总算可以像个人一样,也有自己的名字了!

    黄蕊也学着他的样子,却是重重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贺鹫奴……我等你!”

    他再重重吻了她一口,便毅然转回身穿窗而出,人消失在了草木覆盖之中……

    待到穆红鸾带着人过来时,只见着昏迷的三个丫头,和抱着一盆花儿微笑的黄蕊,穆红鸾忙过去仔细查看她身上,倒是无有伤痕,又过去将三个丫头弄醒。

    秋兰见着穆红鸾立时哭了出来,

    “夫人!那……那男人好可怕!”

    那男人予人感觉很是奇怪,一张极其普通的脸,即便是现下让她想起来,记忆里也是一片模糊,只那双眼却似刻进了脑子里一般,瞧人的样子便如瞧着死人一般木然!

    若不是蕊小姐……他一定会杀我的!

    秋兰抱着胳膊抖着唇道,

    “夫人,他……让奴婢带话给您……”

    “哦……他说甚么?”

    穆红鸾也是心中暗咬牙,

    她是万万没想到这刺客如何厉害,竟能混入蒲国公府中,在她眼皮下头呆了这么久!

    “……竟还让他给逃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惊见鬼

    “他说要杀您之人乃是辽国的兰妃,说这消息是……是给您的酬劳……”

    “酬劳……他有甚么要付我酬劳的?”

    “他说……他说一年后要回来娶蕊小姐,让您……让您好好照顾蕊小姐,别让蕊小姐嫁人!”

    穆红鸾听了立时愣在那处,回头看一脸欢喜的黄蕊,黄蕊把那枯花小心的放在窗前,笑嘻嘻道,

    “穆姐姐,他说了要我等他的……我要等他回来,你给我寻一个好的花匠来吧!”

    穆红鸾见此情形,听得此言,心里百般滋味不知是何心情,神情也是复杂难明,这感觉……这感觉……

    便好似你千防万防,提了把大刀到前院防狼,却不料人家早从后门进到屋子里来,不但大快朵颐一番,又大摇大摆的走了,顺带将家里的小妞儿一颗心给生生拐跑了,你再是大刀片子舞得飞起,也是于事无补!

    瞧着黄蕊那一心等郎归的样儿,怎不叫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生生憋了一腔怒气在心头无处发泄,当下狠狠一掌拍在桌面之上,

    “砰!”

    “哼!想得美!你当你是个甚么东西!一个不知底细的杀手……无房无产无业无财的,连真名实姓都没有便想娶了我妹子去,做你的白日梦吧!”

    不说是一年后吗!好……老娘便等你一年!

    哼!待一年后你若是敢来,必让你有来无回!

    转头却是想起了那辽国的兰妃,

    “那是个甚么人?与我是何干系?为何要买通了刺客来杀我?”

    百思不得其解,只隐约猜到与那一回入辽境有关,当下忙回房写信给长青,也不知他可能想出些缘由?

    却说那头燕韫带着人到东陵王府,求见了燕尤楚。将一干人等往东陵王面前一扔,燕尤楚不解问道,

    “广陵,你将这些人带来却是何用意?”

    燕韫应道,

    “这些人为非作歹,被巡城的禁军所擒拿,连夜却是审了些东西出来,其中涉及到了府上女眷……”

    当下在这书房之中将昨晚的事儿一讲,侍卫们将与那谢氏合谋之人提了出来,一把摔到地上喝道,

    “在王爷面前还不老实,快快将你们干的事儿从实招来!”

    那人挨了一顿揍,早在拱西大营之中已吐了实情,现下再说自是半点儿不犹豫,一五一十倒将出来,却是将那谢氏卖了个底儿掉,

    “回……回禀王爷,小的……小的原……原也不想做这事儿,那丫头……那丫头据说是个傻子,小的家里……也是小有些资产的,正经买个媳妇也是能成的,只被那谢氏在面前一撺掇,小的便昏了头……”

    “够了!”

    燕尤楚闻听得早已是一张脸涨的紫红,身子气得隐隐发抖,起身来一脚踢在那人胸口,人却是倒退了几步又坐倒回椅上,不由将的桌子拍得山响,

    “来人啦!将谢氏那贱妇给我带来!”

    家门不幸!真正是家门不幸!竟出了这么一个恶毒的妇人!

    当下将那谢氏带来,却有燕柯跟着自家媳妇过来,见这一屋子的人也是吃了一惊,

    “祖父……这……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燕尤楚却是一拍桌面,

    “谢氏……你自己好好瞧瞧这些人你可是认的?”

    那谢氏经了一夜无人报信,心中早已忐忑不安,进来一见就变了脸,当下却是扑通往那地上一跪叫起了撞天屈,

    “祖父问的是甚么话……孙儿媳妇怎会认得这些外男?”

    这厢还不待细问便坐在地上哭闹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叫着冤枉,燕韫见这妇人撒泼实在不好看,自己又是外人便起身道,

    “东陵王,即是已将人证口供交由您裁决,广陵便就此告退了!”

    燕尤楚没想到谢氏如此无赖,也有些头痛,见燕韫要走也不好拦,便点了点头,

    “此事多赖广陵告之,待此间事了,再寻广陵说话!”

    燕韫拱了拱手便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出来燕五问道,

    “爷,依您看着东陵王会如何处置?”

    燕韫微微叹了一口气道,

    “依我瞧着只怕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东陵王此人的性子他最是清楚,在外头只顾着风花雪月,对家里却是个耳根子软又糊涂的。以前有那王老夫人镇着后宅,这府里多少的女人也翻不起浪,如今老夫人一去,东陵王想要理清这一摊子事儿便难了!

    燕五闻言皱眉道,

    “即是如此,那这事儿便就此了结了?”

    燕韫冷哼一声道,

    “他如倾听何处置谢氏,我虽不好插手,但也不能任人欺负我蒲国公府要看顾的人,要是不让她受些教训岂不是让人小看了我蒲国公府!”

    他这心思与穆红鸾一般,明着不出手,暗地里总不能让谢氏好过!

    只还未等到他们出手,当天夜里那谢氏便遭了秧!

    当时里她在燕尤楚面前大哭大闹了一通,燕尤楚被她闹得头痛不已,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又有自家孙子燕柯在一旁帮腔,

    “祖父怎得只信外人,不信自家人,谢氏说了不认识这些人便不认识,也不曾做下您所说之事!”

    燕尤楚怒道,

    “无缘无故,蒲国公还会冤枉你么!”

    燕柯应道,

    “这可是说不定,说不得蒲国公是受了黄蕊那丫头嗦摆,她一向与她继母不和,便要借机陷害呢!”

    这话说的一脸理直气壮,这屋子里的人听得却是暗暗齿冷,

    那傻丫头遇上这样的亲爹也是倒霉!

    一旁的世子燕祺见这两口子胡搅蛮缠咬死了不认,又是自己家人也不能动刑,当下对燕尤楚道,

    “父亲,此事即是人证口供俱在,不如将一干人犯移交衙门,至于谢氏嘛……”

    顿了顿道,

    “如今母亲新丧确不宜处置,待丧期一过,便让他们夫妻出府去吧!”

    燕祺说此话也是有私心的,前头分家时,他虽为世子却也不能住在这府里,二老怜惜老大早丧要亲自拉扯着大房,明言道待二老百年之后,二房才能入住东陵王府。

    燕祺虽心里不愿,却也不敢忤逆,现下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自然要趁机赶了他们出去,左右现下母亲不在了,父亲糊涂还是趁早将大房的人清干净,也免得老头子手里那点子东西全数被他们算计了去!

    “二叔!”

    燕柯闻言大惊起身就要说话,燕尤楚却是垂头摆手道,

    “罢!就依你此言吧!”

    燕祺闻言精神一振,

    “来人啊!将他们送到前堂,继续给母亲哭丧去!”

    那谢氏与燕柯被赶出了书房,在灵堂之中倒是真大哭了起来,那真是泪如泉涌,声嘶力竭,悲不可抑,前来吊唁的亲朋不知所以,一个个见了都暗道,

    “这孝子贤孙倒也是真哀痛!”

    纷纷上前劝慰,只越劝却是哭得越伤心,如此闹到了夜深,那谢氏哭得久了,手脚发软,喉咙干哑,便想回去后院喝口水歇息一下。

    当下叫丫头扶了她回去,此时间已是二更天气,这府里前头灯火辉煌,人来人往,后院的小径却是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谢氏一路走回去,只觉得后颈骨上发凉,回头一望,见来路上人影全无,只树影摇动,便又转头走路,却是又觉后头有人吹气一般,再回头四处无人……

    如此三番五次的回头,倒是将身旁的小丫头吓得不轻,

    “夫……夫人,您……您这是怎么了?”

    谢氏也是一脸的惨白,

    “我……我……”

    “我”了半晌还是说不出话来,只牙关也是止不住的打架,

    “我……我……我们快走吧!”

    此时也顾不得脚软手软,提了裙子快步向前走去,连头也不敢回,只那后颈上凉气越发的冷了,倒似要吹到骨头里一般,强忍喉咙里的尖叫不敢回头,却不料一只冰冷的手突然一把攥住了她的后颈,

    “啊…喔……”

    谢氏便如那被掐了脖子的鸡一般,一口气咽在了嗓子眼里,上不得下不得,脚尖儿却是渐渐离了地,她身旁的小丫头先前只顾着埋头闷走,走了十几步出去,发觉主人没有跟上来,一回头先是瞪大了眼,继而两眼一翻白,脚下一软便摔倒在了地上。

    自后掐住谢氏颈骨之人,手掌极大极有力气,一只手便将她大半个脖子掐住,中指与拇指紧紧按压在她两侧血脉之上,整个身子的重量全吊在了那一两块骨头上,连她自己都能听到颈骨咯咯作响之声,一双腿乱蹬着,双眼凸了出来。

    她的嘴张开一口气若有若无,将吸未吸,一张脸气血不通已涨得绯红,偶尔挣扎着在喉咙里发出一两声怪响,有人在她耳边吹着气,正缓缓将脸自一旁凑了过来。

    谢氏拼命侧过脸去瞧,却见着一张皱纹巴巴,泛着黑灰死气的熟悉老脸,

    “啊……”

    巨大的恐惧自胸口破腔而出,终是挣扎着自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可怕的尖叫声,那声音响彻后院,传入前院人耳中倒如鬼嚎一般,众人都是一愣,有人便往发声之处赶来,待寻到谢氏时却见她早已昏倒在地。

第二百八十二章 出来了

    众人七手八脚将谢氏与地上的小丫头抬到了前院,这厢又是喷凉水又是掐人中,总算是将两人给弄醒,醒过来那谢氏便立时大叫,

    “有鬼!有鬼!”

    那小丫头更是指着灵堂方向道,

    “老……老太……太夫人……,从……从里头出来了!”

    众人一听都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有胆子壮的便过去瞧,竟然真见着那棺材盖子向一旁挪了两寸,里头老太太的一张脸白惨惨的,却是半睁着眼!

    “啊……老太夫人真……真出来了!”

    去瞧得人吓得尖叫起来,连滚带爬了出来……

    谢氏刚醒过来,闻听更是吓得浑身哆嗦,上牙关怼下牙关咯咯作响,面孔扭曲着,一双手死死抓着身下的靠垫,身子不由自主的抽搐着。

    前头她做的事儿早已经由世子夫人那处传了出来,有知晓内情的人脸上也变了色,心中暗想,

    “这是老太夫人走得不安心啊!”

    却是连忙请了还在外头念经的和尚道士,再加了银子让人进去重新超度亡魂,又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到灵堂前去叩头,

    “老太夫人,这事儿可不是我们做的,与我们无关,谢氏不孝你带了她去便是,可与我们无关啊!”

    谢氏本就吓得够呛,听人这么一说气得又是一个仰倒,再昏了过去。

    之后连着几晚,任是谢氏如何寻了人作陪,又如何的在灵堂前磕头,却总是夜夜觉着后颈发凉,有人要伸手掐她的脖子,这是觉也睡不得,饭也吃不下,连水也不肯喝,生生这么熬了几日。

    到后头王老太夫人出殡,谢氏恍恍惚忽跟着上山,也不知怎得自家走到了一处断崖上,脚下一软便跳了下去,待寻到人时倒是没有死,只两条腿却再不能动了!

    众人背后都说是王老太夫人显灵,都说是谢氏坏事做多了,以前对黄蕊便不好,现下做出这等恶事,连死人都看不下去了,只以后一个个对着黄蕊倒是个个客气了不少。

    贺鹫奴隐身在暗处却是冷冷一笑,

    “让这妇人立时死了倒便宜她了,必要这般让她生不如死,拖着她那男人无暇去寻黄蕊的麻烦!”

    办完谢氏,他转头又去寻了那与谢氏勾连的亲戚,这一回倒是不客气,废了双腿双手,再手起刀落切了子孙根,让他一辈子躺在床上做个废人。

    因着他毕竟只是一个行女干未遂,花了银子便买出了衙门大牢!

    他家不是有银子么!

    即是如此,便用银子将这废人养着吧,必要养一辈子,让他寿终正寝!

    待将这一切做完,便要离开临安,此时的蒲国公府是再也进不去了,只得悄悄潜伏在附近,足足等待了十日才瞧见笑眯眯跟着世子夫人出行的黄蕊。

    他一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似要将那整个人都刻进心里一般,目光灼灼之间黄蕊似是有所觉,转头向这面望来,只那处巷口不过一个蜷缩在角落处躲风的老乞丐。

    一旁的紫鸳过来拉她道,

    “蕊小姐,我们走吧!”

    黄蕊嗯了一声点头,坐上马车撩了帘子,目光仍在那老乞丐身上,待他抬起头来时,却是双眼一亮冲着他嫣然一笑,招手正要说话,老乞丐忙起身一闪,人已没入巷中,黄蕊倒是不恼,双手支腮笑眯眯道,

    “他是花里的人,想出来便出来,不想出来便不用出来!”

    欢欢喜喜放下帘子,车轮滚滚转动便离开了蒲国公府。

    只留他一人背靠着墙苦笑,

    “这丫头……”

    人人都当她傻,只他却知晓,这丫头根本不傻!

    她那心思纯净无暇,双眼直指本心,任他有如何装扮,于她不过一眼便能认出他来!

    这丫头……自己只怕是逃不过的了!

    笑着抚了抚胸口,回头再看了蒲国公府门前那一对威严的石狮,

    “等我一年,必要堂堂正正登门求娶!”

    这厢人影一闪,便消失不见。

    ……

    燕岐晟那头收了穆红鸾的信先是大怒,还未看完便提笔写信,让她该出手时便出手,不必顾忌亲戚关系,

    “东陵王年老昏庸,必会为府上名声遮掩,只总不能让那妇人逃了罪责……”

    说完了黄蕊的事儿,放下笔才去看下头写的,却是提及了刺客之时,燕岐晟看得眉头紧皱,心里一阵后怕,

    “没想到那刺客竟是藏在了府中,若是让他偷袭得手……”

    想到后果却是脸色都变白了,当下又提笔却是写给了燕韫,口气很严厉,

    “儿走后府上护卫空虚,以及陷府上家眷于危难,此类事可一不可二,断断不可再有,还请父亲整肃府上侍卫仆从,严加督导,不可懈怠,以安后宅保人众平安……”

    写罢给燕韫的信,又取了一张纸过来,说起了那辽国兰妃之事,提笔眉头紧皱心里头也是念头电转,暗暗猜测不已,想了想将那时在辽国自己的所见所闻全数写了下来,末了又道,

    “此事我会传信与孙延荣让他仔细详查一番,只依我推论……此事只怕还要从红鸾家中查起,可细细询问岳父前因,看能否寻到蛛丝马迹……”

    穆红鸾收到信看前面一张只是苦笑,

    “我倒是想出手呢!却早已被人捷足先登了,这黑锅还要蒲国公府背着呢!”

    谢氏如今摔断了两条腿,一家子又被东陵王世子赶了出去,现下租住在临安城中一处小民宅之中,前头那燕柯还想过来寻黄蕊,却是被蒲国公府的侍卫挡在了门外。

    那燕柯便在府门前大骂,

    “堂堂蒲国公府为了欺霸人子女,分离骨肉,竟是使些下三烂的手段出来,如今孩子的娘亲还在家中病卧,竟是不肯让她们见上一面,真正是天理难容!”

    前头他们也是真当自家祖母显灵,可后头谢氏娘家人寻来,才知晓原来那远房亲戚家中,如今儿子瘫在了床上,吃喝拉撒俱要人伺候,现下正派了人到门口来大骂呢!

    燕柯一听便猜是蒲国公府出的手,

    便是为那傻丫头出头!

    左右他们也被燕祺赶了出来,现下全副身家统共不过一百两银子,还有一大家子要糊口,索性撕破了脸皮跑到蒲国公府门前咒骂,最好是引来临安全城百姓观望,届时那燕韫为了名声不拿银子出来了事,必是不成的了!

    这厢里头穆红鸾听到了消息,却是派了个面相凶恶的侍卫出来,见着燕柯笑得很是客气,

    “我们夫人说了,您若是嫌弃在家里伺候人实在不耐,不如便换自己个儿躺上去……只不过……”

    说话间紧走两步,凑近了却是咧开嘴狞笑道,

    “您躺到床上去,也不知能不能有人伺候您!”

    燕柯脸一变,

    “你……你们敢!”

    那侍卫一手扶在冷笑道,

    “您说……我们是敢……还是……不敢!”

    燕柯见硬得不成便立时变了脸,哭得眼泪横流道,

    “好歹她是家里的老大,不能瞧着父母兄弟们饿死!”

    侍卫当下缓了脸色笑道,

    “瞧您说的,怎么也不能让一家子老少饿死不是!我们蕊小姐可是有孝心的人,一个月五十两银子!”

    “这……这也太少了吧!”

    “您也别嫌少,五十两银子在临安一家大小也够吃穿了,只却有一点……那家里的夫人,您可要好好伺候着,不能有何闪失,损了蕊小姐的名声,若是不然……这五十两银子您也别拿了!”

    燕柯得了五十两银子这才去了,紫鸳听了侍卫回报很是不解,

    “夫人,那起子无赖为何还要出银子养着!”

    穆红鸾回头瞧了瞧正在窗前给花儿松土的黄蕊,低声道,

    “这总归是蕊妹姝的父母!”

    虽说可恶,也不能让她出手杀了吧,临安城说大很大,但这皇族的圈儿却很小,黄蕊入了蒲国公府已是遭人嫉妒,再有不孝父母的事儿传出来,以后她嫁人便更难了!

    想到嫁人又扯那贺鹫奴身上,暗暗生气,

    “弄出了事儿,还要我来给他善后!”

    不过这样弄个废人拖累着燕柯,有五十两银子吊着,他必要伺候着那谢氏,即没法子在外头花天酒地,也无胆来寻黄蕊的麻烦,总归要清静一阵子。

    看完前头一张,再看后头那辽国诸事,又有燕岐晟的猜想,

    “在辽国人人都道你与那耶律也的妃子有几分相似,且我听耶律大方言下之意,这妃子身世奇特于辽皇而言,同旁的嫔妃有许多不同,为夫大胆猜测长真祖母来自辽境,说不得与那兰妃有些血脉干系,只此事前头我也曾旁敲侧击,向岳父打听过……却也是无甚头绪,当时为夫不过一时乱想,又怕扰了你心神便未提及此事,那知现下竟有刺客上门,看来长真身世确有蹊跷之处,此番不如好好向岳父母问清,知晓原委才可防范于未然,另……即是兰妃能派出刺客寻至蒲国公府,以辽皇势力寻到长真也是早晚之事,此事还请长真小心仔细,出门以纱遮面……”

第二百八十三章 道往事

    穆红鸾看得更是苦笑连连,心中暗想,

    “自父母那处只怕也问不出所以然来,自己又不同旁的小孩子,乃是生而知之,小时父母所言多还记得,却只是他们回忆自己痴傻呆笨的时候,老家诸事又或是祖辈如何却是少有提起,便是有限的说起几回,也只是赞自己与祖母生得有些相似……”

    只说虽这样说,此事于她是如梗在喉,必是要去查一查的,当下便转身问黄蕊道,

    “蕊妹妹,明日我们去城郊寻四丫去好不好?”

    黄蕊大喜拍手道,

    “好好!穆姐姐……我就想去寻四丫妹妹呢!”

    第二日备上大包小包,又同燕韫报备一番,便坐上马车带了黄蕊出行,那头却是早一日派了人去报,穆大与杨三娘子今日特意停了送菜,专等在家中候着。

    穆大那院子虽说不大,倒也收拾的干净,院子外头便是平整的菜地,一直到院子后头半山之上全数都是穆氏夫妻伺弄。

    见着大女儿回来,杨三娘子先过去拉了穆红鸾的手却是担心道,

    “那府里事忙,你这隔十天半月就回来,岂不是耽误事儿?”

    穆红鸾笑道,

    “无事,这已是年底了,各庄子、铺子上头的事儿也是差不多了,只再隔一阵便要结账,那才有得忙,便不能过来了!”

    杨三娘子连连点头,

    “好!好!办事儿谨慎些,长青出征在外,家里的事儿你自应一力责担的!”

    偏头又瞧见了后头来的黄蕊,当下笑开了花儿,

    “蕊丫头也跟着来了!”

    伸手去拉她,

    “前头你亲手种的瓜儿,在暖棚之中已开了花,可要去瞧瞧!”

    黄蕊喜得眯了眼,

    “要瞧的,要瞧的!”

    亲亲热热挽着杨三娘子的手臂往里走,杨三娘子又高声唤里头的小女儿,

    “四丫!四丫!还不快些出来,你瞧瞧谁来了?”

    穆红鸾走在后头,笑眯眯瞧着母亲领着两个小的去了,这才转身去寻穆大,趁这时机父女俩好说话,穆大见她进来也是高兴,忙取了茶水倒上,父女俩闲话几句,说起这生意,穆大很是眉飞色舞,

    “前头不做不知觉,原来这临安城中的生意也是好做的,这城里人多想吃新鲜蔬果的富贵人家也多,我这些菜出去被人点了名儿的要,如今只我与你娘、四丫三个却是有些忙不过来,正打量着请人呢!”

    穆红鸾闻言笑道,

    “即是要请倒不如请这邻近的乡邻,一来路近,二来也熟识些!”

    穆大点头,

    “正有此意!”

    其实他这生意做得顺风顺水自然还是托了蒲国公府的福气,下头各层衙役、税吏不敢为难,又有生意也暗暗有人照拂。若是旁人进城买卖,赚的银子十两说不得便有五两给盘剥走了,那还能容你做大生意还请人帮手!

    父女俩说了会子话,穆红鸾话风一转却是问起了老家里的人来,

    “如今我们家的日子倒也算是安稳了,只不知家乡还有甚么亲人在,爹爹前头没想过托人打听过吗?”

    穆大也不知怎得女儿提起了家里人,闻言脸色便沉了下来,叹口气道,

    “兵荒马乱,那时节与你二叔、三叔各自逃散却又到那里去寻啊!”

    要说寻亲,一来世道乱着,连人是死是活都不知晓,想寻也无处可寻去。二来却是因着穆二、穆三那两个小子实在没有情义。

    想当年他们逃难时,穆大已娶妻生子,怀里抱着呆傻的老大,杨三娘子肚子里还有一个老二,辽兵追来,杨三娘子逃跑不及,穆大只得将老大用布带绑在背上,双手抱着大肚子的杨三娘子,他又有个晕血的毛病,一家子逃得是万分的艰难。

    初时穆二与穆三还跟着,跑了一不过日,见老大家拖家带口又是个见血就晕的,嫌他们拖累了自己,却是趁着天黑将一家子的口粮卷了包,悄悄儿溜走了!

    待到穆大与杨三娘子第二日醒来一看,还顾不上生气大骂,辽兵便已追到了!

    穆大无法,左瞧右顾终于寻到了路旁一处狭小的山缝,一家子为了逃命,无奈只能往里头钻。这厢在里头生生憋了半日,他本就生得高大硬钻进去是刮得一身一脸的伤,杨三娘子还怀着身孕,也生生吸了肚子钻进去,只能忍着一阵阵的抽痛,险些儿流产。只好在老大是个傻得,不哭不闹乖乖蜷缩在两人腿下,待到辽兵走远了,他们一家才出来。

    后头也遇上了一村里逃出来的人,有人说瞧见穆二与穆三跑在前头被辽兵给追上,至于死没死却是没人知晓。

    穆大恨两个兄弟没有情义,但也知那时的情形也怨不得人,又听说他们被辽兵追上了,自觉是凶多吉少,便只当他们是死了,这么些年来也未再动心思寻过他们,更不愿提起此事。

    今日里被女儿一提起,却是心里疑惑,开口问道,

    “老大,这处只你我父女两人,你有话便直说就是!好端端的提起家乡的事儿作甚?”

    穆红鸾闻言讪笑道,

    “还是瞒不过爹爹……”

    当下将前头在辽国的事儿简略说了说,又提了提近日刺客的事儿,穆大听得是一头的冷汗,脸色都变了,

    “老大!你……你竟曾身处如此险境!”

    虽说女儿不过寥寥几句带过,但他如今也是在外头跑过几年江湖的,如何不知晓其中凶险,

    “我……我原以为你嫁入富贵人家,能安安稳稳做个后宅的贵妇人,却没想到跟着世子爷竟还要涉险至此!”

    不说别的,光是只身入辽境,慢说是女儿家便是男儿家也少有那样勇气,想到这处不由怒道,“你竟如此不顾安危,世子爷也要任你胡闹么?”

    穆红鸾忙陪笑道,

    “爹爹不必担心,您看女儿现下不是好好呆在这处么?此事已经过去了,只起因我们却是不知晓,还要赖爹爹多想想,也好让女儿早做防范啊!”

    说起自己的母亲,穆大一脸沉思,

    “你祖母走时我已成年,她其实也算不得真正的辽人,乃是辽人与汉人女子所生,身体内只有一半辽人血脉,你祖母平日不喜说话更不爱提辽境的事儿,这么些年来我也只听她提过只言片语,她的名字叫做耶律婉真……她的母亲乃是汉人被虏到了辽境……”

    这故事里的汉人女子便如同贺鹫奴的母亲一般,只她却是因着容貌出众被那辽人男子真心的爱慕,那男子十分的宠爱她,早无产无业,却是总是出手大方,只除了不许她离开辽境回归家园,其余无不对她言听计从,予取予求。

    他带着她游走在辽境各处,每日里幕天席地,骑马射箭,成双成对,形影不离。

    说起来那几年倒也十分快乐,后头她有了身孕,两人便不得不停下脚步,寻了一个部族加入,在此生活一心等待生产,眼看着便要临盆之际。

    那男人有一日与族人外出换盐时却是被他的一个仇家瞧见了。

    当夜里仇家便带着人杀到,混乱之中她与他失散了,她孤独一人在荒原之上生下了孩子,拖着孱弱的身子步行了十几里,终是遇到了那部族中一位同样失散的族人,

    “还请您好好养大这个孩子!她的父亲必会回来寻她,届时必有酬谢的!”

    女人说完这番话,没有挣扎多久便死去了!

    族人将她就地埋葬在了她身死之处,抱着孩子寻了五天五夜终是寻到了自己的部族,这时节那部族之中原来的近万人,只剩下不过两千人了。

    有人知晓这孩子是那男人的后代,便叫嚷着要将她摔死,

    “都是因为她的父亲才给我们的部族惹来了杀身之祸!”

    只这孩子实在太小又可怜,那族人实在不忍心,便跪在老族长面前跪求了两日,老族长叹气道,

    “你即救了她,便是天神的安排,你即决意养她,就永远不可向外人提及她的身世!”

    “是!”

    那族人便将这孩子养在了自己的身边,如此隔了三年那男人终于找来了,见着了已经可以跑跳玩闹的女儿,只一眼便认出这是那汉人女子为他生下的孩子。

    男人蹲在她面前哭得似一个孩子般,抚着她的头顶对族人道,

    “是你救了她的命,她便是你的女儿,只求你待她长大后告诉她,她的名字叫做……耶律婉真……”

    耶律婉真还是养在那部族之中,只每年他的父亲都有一个神秘的朋友过来看望她,见着日渐肖似亡母的耶律婉真,那男人总是会呆呆看上她一整日。

    只待到她十岁那一年,那男人突然便不来了,她想起来追问父亲时,父亲只是叹息着抚着她的头顶,

    “好孩子……他再也不能来了!我答应过他,永远不告诉你这个秘密!只是……我并不想让你稀里胡涂过一辈子……”

    却是将她的身世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了耶律婉真,耶律婉真听完哭了半夜,拉着父亲的手道,

    “他……他对我很好!若是早告诉我……我想叫他一声阿爹的!”

第二百八十四章 禀公爹

    之后那年草原上闹起了白魔,牛羊冻死了不少,开春的时候,他们的部族里有人开始饿死了,父亲坐在毡房之中叹息了一夜,终于在天明时走进了族长的毡房之中,半日之后父亲走了回来,摸着她的头说,

    “好孩子,我们要出外放牧……也许要许久才能回来,也许……”

    耶律婉真知道父亲并不是出去放牧,但她仍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只她并没有等到部族中的勇士归来,却是等来了一场掠夺与杀戮。

    十岁的耶律婉真已经生得十分美貌,被人当做胜利品献给了契丹贵族,此后四年便辗转在各部之中,承欢于不同的男人身下。

    只是当她寻到机会逃出来时,却是再寻不到回家的路了,她不敢在辽境露面,便流落到了汉地之中,嫁给了大她十六岁的穆双成,在大同落下脚来,生下三个儿子,直到十几年后再被辽人虏走,直至再无消息……

    穆大讲起往事,说到这处已是双眼含泪,见女儿也是神色悲戚,不由长叹一声道,

    “世道如此,战乱不休,国将不保,家更难全!老大不必伤心,如今女婿长青正征战沙场,拼死杀敌,为的就是保家卫国,使我等百姓能安居乐业,安享太平,吾儿即为人妻更当安守本分,保家定宅,使长青无后顾之忧才是!”

    穆红鸾点头正色应道,

    “爹爹放心!女儿省得!”

    依着穆大所言,穆红鸾心里已隐隐明白了七八分,看来长青猜测的倒有几分是真,自家祖母说不得真是那耶律屠的女儿,而自己也只怕真是那耶律屠的后人。

    如此说来那辽国的兰妃应该也是耶律屠的后人?

    只这般想来又是疑团重重了,即都是耶律屠的后人,她为何要买凶杀我?

    且她身在辽境,我人在大宁,这相距何止千里迢迢,又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更有我们这一家子可都是与耶律屠有血脉干系的,莫非她是要杀我们全家不成?

    还有……她如何知晓我身在大宁何处?

    想到这些不由更觉脑子里一团乱麻,如今能寻到的头绪,便只有那噶兰部的拖忽儿了,只有拖忽儿来过临安,知晓她身在临安城中。

    看来应就是那拖忽儿告诉了兰妃!

    如此便只有让长青传消息给孙延荣让他想法子查一查,寻到拖忽儿打探消息!

    唉!这一问倒是又问出不少疑问来!

    穆红鸾带着黄蕊回到临翠院中,想了想还是去见了燕韫,公爹老成持重,这么些年来蒲国公府内外也有不少自己的暗线势力,不如将这事儿告诉他老人家,且看公爹有何法子!

    当下过去菩提院中求见,那玉姨娘却是抱了二郎在,穆红鸾立在门口见玉姨娘正在说话,

    “二郎,快叫父亲!”

    燕家二郎岐瑜生得白白胖胖,身子骨结实,此时已能下地歪歪斜斜的走路了,只因着少见了燕韫,对着他有些脸生,只愣愣的瞧着他,好似在认人一般。

    玉姨娘有些急了,伸手拍了孩子一巴掌,

    “这是你父亲……快叫呀!”

    燕二郎平日里被她宠得厉害,几时挨过这下,当下嘴一瘪便要哭,燕韫一见不由皱起了眉头,他一皱眉头玉姨娘更加急了,

    “这孩子……前头还会叫呢,怎得见着了亲爹便不会叫了!”

    这厢又要逼孩子,穆红鸾见那孩子嘴咧开便要大声哭出来,燕韫也是有些不满的看着玉姨娘,她忙上前两步清脆脆叫了一声,

    “公爹!”

    燕韫见她来了,脸色缓了下来,

    “长真来了!”

    穆红鸾笑着点头又与玉姨娘见礼,伸手逗了逗好奇瞧着她的燕二郎,那一双大眼里还有眼泪花儿打着转,瞧着甚是可怜又可爱,当下伸手捏了捏他的小手,

    “二郎!”

    燕二郎啊了一声算做答应,伸手紧紧抓了她的手指,玉姨娘见状忙掰开儿子的手,

    “国公爷,奴婢先带着二郎下去了!”

    燕韫点了点头,

    “嗯!”

    见玉姨娘母子背影消失在门口,燕韫却是冲着穆红鸾叹气道,

    “唉!她是好不易得了一个依靠,便死死抓在手里……”

    说话间摇了摇头,

    前头他也曾心软了一回,想将孩子抱过来自己养着,却那知阿玉舍不得儿子,哭着跪求他,别分离了他们母子,

    燕韫本就有些勉强的心思,立时便歇了下来,这阿玉只得这点子境界,养的儿子只怕也没有多大格局。

    不过……这样也好,庶子总归不能越过嫡子去,以后他与长青之间也少些麻烦,只管跟在他哥哥后头享福便成了!

    穆红鸾于此事倒不好多做评价,当下只是垂头不语,燕韫也不过随意与她抱怨,本也不指望她应话,当下便问道,

    “长真可是有事?”

    穆红鸾应道,

    “确是有事儿禀报公爹,只这事儿……”

    低头想了想道,

    “却是媳妇自家的私事儿,只也牵连到了府里……”

    自觉这是自家身世惹来的麻烦,只她嫁入了蒲国公府,也将这麻烦带给了府里,却是心下有些不安。

    燕韫见状便安慰她道,

    “长真即是嫁给了长青便是自家人,你的事儿就是长青的事儿,我视你做亲生的女儿一般,长真还有何话不好当面讲的?”

    穆红鸾点了点头,当下自他们入辽境时说起,说到刺客身上,又说到自家祖母身上,燕韫听得脸色变幻,起身负手在书房当中踱起步子来,沉呤半晌道,

    “不过是一个辽皇的妃子罢了!她也只能用银子买通了刺客寻你,又不是大军压境直捣临安,也无甚好怕的……”

    想了想道,

    “此事我与长青猜想一样,应是你身世惹来的事儿,你身在临安与她并无交集,即便真是那律屠的后代也与她并无利害关系,除非……”

    燕韫微微一笑,

    “除非……你就算是身在临安也会让她觉着不安,又或是利益受到损害!”

    穆红鸾眼神连闪,想了想道,

    “若是我与她有甚么利益交集,硬要牵挂的话……媳妇倒是想起来那马匪宝藏的传说,说是那耶律屠死后遗留下一座巨大的宝藏,只这都是牧民以讹传讹,且即便有这宝藏……也是在辽境,我一不知地点所在,二来也不能去寻找,她如此忌惮我到底是为何?”

    燕韫也是想不明白,负手立在那处沉思道,

    “无论如何,她此番作为只表明一点,长真你……又或是穆家人于她必是有危害生死利益之处,以至她不得不找人,不远千里的过来杀你……”

    顿了顿道,

    “这事儿光靠孙延荣来查只怕有些难,幸好早些年蒲国公府上也有些暗桩埋在异邦,如今倒正好启用!”

    穆红鸾闻言却是不安道,

    “因着媳妇的事儿,倒让公爹费心了!”

    那些暗桩藏身多年,现下要启动,也不知要冒多大的风险!

    燕韫摆手道,

    “此也不光是为长真的事儿,前头顾远堂的事儿……长真也知晓,查出来与那刘通有干系,只辽境那处何人与他勾连,却是必要查出来,到时给他来个人证物证齐全才是……”

    穆红鸾闻言心头一跳,

    “公爹的意思……这是要对刘通动手了?”

    燕韫负手冷笑道,

    “此人高居太尉之位,竟然里通外国,实在可恨可杀,前头不知觉倒还罢了,如今让我抓着了把柄,不将他掀翻下来,如何对得住这燕家的天下!”

    顿了顿又道,

    “此事想来长青也与你提过,前头刘通背靠先王,很得先王器重,如今新帝登基对刘通颇为不喜,不趁此将他拉下马来,还待何时!”

    此乃是朝堂中事,穆红鸾不知其中有多少内幕,又要用多少的手段,只是认真听着并不多问,燕韫摆手道,

    “此事自有我与长青操心,长真只管安心就是!”

    蒲国公府派人在辽境暗中打探消息,这消息来往费时颇长,穆红鸾只得暂时放下此事,仍是照常过日子。

    今年的年节有大军征战在外,燕守敬在前殿宴请众臣,却是有前线捷报送来,燕守敬一见大喜过望当下道,

    “诸公,前线报捷,我大军与西夏卓和军司二万前锋军首次交战,歼敌八千有余,虏敌五千,其余残部仓皇退败……”

    众臣闻听纷纷举杯祝贺,

    “吾皇登基以来,国运昌盛,连战边捷,实乃天佑吾朝,吾皇英明圣武,威加四海,必会宇内生平,万国来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齐声恭贺,燕守敬得意洋洋,满面红光,环扫殿中,颇有睥睨天下之态。

    那后宫之中众命妇也是得知了捷报,当下也纷纷举杯恭贺,李后嘴角含笑,落落大方扬声道,

    “前方战士奋勇杀敌,战功赫赫,却有诸位贤内柱在家中奉老育幼,同样功不可没,诸位饮胜!”

    众人纷纷举了杯,穆红鸾轻啜了一口手中的酒,眉头一挑,一旁的黄夫人瞧见了不由捂嘴儿笑,悄悄凑过来问道

    “红鸾可是尝出来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你无耻

    穆红鸾点头,

    “这酒……这可是八宝楼的八仙酒?”

    八宝楼的八仙酒十分有名,入口纯厚,回味悠长,且那是老板独家密方所酿制,便是宫中御酒也比不上,只这价钱也是十分昂贵,临安城中便是达官贵人上八宝楼轻易也不会点。

    黄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又一指桌面之上的各种菜肴,还未等她说话,一旁崔夫人却是暗暗撇嘴,凑过来悄声言道,

    “你们瞧瞧这宫中的几位得宠的夫人……”

    两人依言瞧去,只觉满眼仙妃天女,一个个珠光宝气,其中那郑夫人肚子微微隆起,显是已出了怀,崔夫人道,

    “后宫嫔妃吃穿用度,比起先帝在时可是好出了不少,想来陛下的私库只怕是搬了不少!”

    说着话捂嘴儿偷笑,穆红鸾应道,

    “这是陛下私库,他愿搬多少就搬多少,便是搬空了也是他自家的事儿!”

    黄夫人笑着应道,

    “这些个夫人得宠有些赏赐倒是自然,只……”

    左右瞧了瞧又悄悄道,

    “如今那郑夫人得宠,在后宫之中风头直追李后,家中父兄又连升三级,带着一家子人鸡犬升天,这朝中众臣都暗暗担心郑氏会如夏氏一族般坐大……”

    穆红鸾眉头暗皱,却是没想到如今的朝堂倒比前朝更乱了几分,若那燕守敬是个贤君倒也罢了,但瞧他这架势只怕比先帝还不如,朝堂之中各方势力撕扯,他也无力驾驭,日后朝堂上下只怕还有一番波澜,怪不得公爹要出手对付刘通。

    想来蒲国公府于这一场争斗之中也是要尽出手段,力争上游了!

    一番宫中赐宴吃了半日,崔夫人与黄夫人都道要去净房,便拉了穆红鸾一道去,三人由宫女领路往净房而去,回廊之上迎面而来的,却是高挑大肚的郑夫人,三人见状忙让到一旁行礼,口称,

    “郑夫人万安!”

    郑夫人见了三人,目光却是落到穆红鸾身上,眼中嫉意一闪,良久才应道,

    “免礼!”

    三人起身,郑夫人笑语嫣然,

    “世子夫人真是容貌出众,真可称得上国色天香!”

    穆红鸾一愣,自家与这郑夫人从无交集,怎得今日有此一言,口中却是言道,

    “红鸾不过蒲柳之姿不敢称国色,夫人谬赞了!”

    郑夫人闻言却是嘴角一扯,带出一丝讽刺来,

    “世子夫人太过谦逊了,若不是国色天香,又如何令……”

    后头的话猛然打住不说,自觉失语脸色一变,却是伸手抚了肚子,得意一笑道,

    “这女人家再貌美还是要有子嗣才有依靠,若是不然……红颜易老,恩爱难久啊!”

    说话间却是迈步离开了。

    穆红鸾左右瞧瞧,与黄夫人、崔夫人三人都是一头雾水,也不知郑夫人此番说话到底是何用意?

    三人迈步又向前走去,崔夫人瞧了瞧前后伺候的宫女离得远了,这才以手遮了半边脸悄悄道,

    “依我瞧着,这郑夫人怕是嫉妒红鸾生得比她美吧!”

    说罢便是讥刺一笑,黄夫人年纪大些却是思虑更多,问穆红鸾道,

    “红鸾可有得罪过这位郑夫人?”

    穆红鸾摇头道,

    “从未有过交集!”

    她也很是纳闷,只现下在宫中,有些话自然不好多说的,三人去净房,由宫女领着各自分开,出来时穆红鸾不见两人,那领路的宫女却是上前来道,

    “世子夫人,两位夫人在前头等您!”

    穆红鸾挑了挑眉头嗯了一声,只当她们比自己快些,倒也没有生疑,跟着她转入一旁的小径之中,转过了一道宫门却见一道身着绛罗履袍的人影出现在了眼前。

    穆红鸾瞬时了然,冷冷一笑上前行礼,

    “臣妾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守敬立时过来伸手扶她,

    “红鸾不必多礼!”

    穆红鸾不待他手碰到自己,立时起身退了两步,

    “陛下!”

    燕守敬见她如此倒是不以为意,

    “红鸾,今日大捷你可是知晓了?”

    “回陛下,臣妾在后宫已是听闻消息,恭贺陛下大捷!”

    燕守敬闻言笑逐颜开道,

    “旁人恭贺我并无欢喜之感,只红鸾同我说此话,我却是喜是不自胜,打心底里高兴!”

    他对上穆红鸾却是连“朕”也不用了。

    穆红鸾垂头不想应他这话,燕守敬仍是一脸笑意的道,

    “我自登基以来,虽不敢说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但连着两番大捷实乃是上天庇佑,我……我心里这番得意欢喜只想与你一同分享!”

    穆红鸾长长的眼睫毛不断的抖动着,心里却是只觉厌恶不耐,这宫里人多眼杂,若是有个甚么风言风语传出来,她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其实此时恨不能动手给他两耳光,只若是如此连累了长青与公爹,岂不是她的罪过!

    当下只得又躬身行礼,低头咬牙道,

    “臣妾再恭贺陛下,前线大捷,战士奋勇必能击退来犯之敌,保家国平安,江山无虑!”

    燕守敬兴奋的上前一步,

    “红鸾……我……我……”

    低头看她乌发柳眉,挺鼻红唇,长长的睫毛似刷在自己心上一般,一阵阵的发痒,伸手想去拉她,又被她退开,面上一阵失望,

    “红鸾……我如今……我如今……我心里一直念着你的……只要你点头,便是被天下人唾骂……我也甘愿!”

    穆红鸾眉头紧皱直起身来,目光冷厉,

    “陛下慎言,您可是堂堂一国之君……前头陛下轻狂,臣妾只当您少年意气,如今登基已是两个年头,为何还要出此胡言……陛下没瞧见大宁朝强敌环伺,周遭异族虎视眈眈,朝堂上下各方倾轧,民间百姓屡受战乱之苦,民生不堪。更有后宫之中李后贤良,众妃爱戴,郑夫人更是身怀有孕,陛下肩负江山社稷,祖宗基业,此言此想对得起谁?是对得起列祖列宗还是黎民百姓?是对得起李后还是对得起后宫众美人?陛下……你已将为人父,为何还如此不知羞耻!”

    燕守敬被她一番疾言愣在了那处,只呆呆瞧着她,见她明眸如镜,双颊如霞,疾言厉色之间却是神采奕奕,真正是气势凌人,美颜惑人,让人只瞧的一阵心驰神醉。

    只听她骂自己无耻,里又是欢喜又是痛苦,欢喜是她这是头一回对着自己说这么多话,痛苦却又是她从来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一时之间心内翻腾,说不清是苦还是甜是酸还是涩……

    又听她言道,

    “臣妾劝陛下,还是快快收起这些心思,一心打理朝政,为江山为百姓计才是!”

    燕守敬喃喃点头道,

    “你说的对,只……这江山若是没有你,又有何意?那满宫的美人儿却没一个似你,只那郑绮雨神情有些似你,我有时……有时也当她是你的!”

    穆红鸾闻言恍然,这才明白那郑夫人为何对她隐隐有些敌意,想到他在后宫之中如何与郑夫人颠鸾倒凤时,不由心里涌起一阵恶心,见他那样儿倒是魔障了一般,再说也是不明白,当下起身退后,

    “陛下,臣妾言尽于此,其余……实在无话可说,就此告退!”

    说话间已提了裙往来路而去,燕守敬追了两步一把抓着她宽大飘逸的袖口,却被早有预见的穆红鸾玉臂一扬,将他手给拂开,人已飘然离去。

    燕守敬收回手掌,放到鼻端轻嗅,只觉余香幽幽,眼中神色变幻,

    大捷的信儿呈报上来,却有一条众人不知,燕岐晟在与西夏大军交战之中,身先士卒,勇猛无比,阵斩卓和军司副统军一名,敌军无数,兵部请功的折子已是奏了上来……

    燕守敬对自己这堂弟真是嫉妒万分,

    能文能武也就罢了,这天下女子何其多,为何偏偏却要抢了我心头这一个,让我日思夜想,求而不得,纵能拥万里江山又如何?

    目光愣愣盯着佳人消失之处却是喃喃道,

    “他便是再勇猛又如何?不过一介武夫,如何能比我真龙天子,你……你为何……为何便不肯多看我一眼……”

    半晌却是目露寒光,咬牙冷道,

    “好好好!你即是一心一意想着他,我就偏偏不让你们见面!”

    说话间一挥袖,这才转身恨恨离去。

    ……

    年关过了十五,绿绣送了信回来,穆红鸾展开一看却是冲紫鸳笑道,

    “绿绣他们要回来了!”

    紫鸳闻言也是欢喜,过来跟着一同看信,只她能认识的字不多,看了看仍是问道,

    “夫人,绿绣姐姐可是说了几时回来?”

    穆红鸾道,

    “这信是她出发时所写,想来此时已经启程了!”

    再看下头却是皱了皱眉头,只见下头提到了二丫,却是因着二丫的丈夫刘要赴京赶考,便与绿绣他们一同上了路。

    穆红鸾看完信便派了人给娘家人送信,穆大知晓了消息倒是欢喜,

    “老二与二女婿要到京中来,算着日子再隔段日子便到了……”

    说着话想了想问杨三娘子,

    “她娘不如将院子收拾出来,他们到了临安也好居住。”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举家来

    杨三娘子却是有些犹豫道,

    “女婿怕是不肯同我们住在一处!”

    依她瞧着自家那二女婿有些清高,到了临安城多半要自己赁宅子,说不得不愿沾岳家的光呢!

    穆大摆手不以为意道,

    “他们小夫妻初到临安,不知临安物价,一间小屋子赁下来也不便宜,家里能住又何必花那银子!”

    杨三娘子想了想道,

    “他爹说的有道理,银子能省一个是一个,这院子只有四丫那屋子宽敞些,不如让她搬出来,住宝生那间,左右宝生在学堂里平日里也少有回家!”

    穆大点头,

    “如此倒也使得!”

    实在不成便让四丫过去蒲国公府上住几日,左右那丫头无事都要过去玩儿的,待得女婿科考之后,他们便会回太原的,不过暂住罢了!

    夫妻两人商议完,便动手收拾院子,又瞧着后院处院墙有些破败,穆大又专程请了人重砌了院墙。

    如此翘首以待,又隔了半月穆红鸾便送了信过来,说是二丫明日便要到了,穆大忙亲自去城里为宝生告假,宝生闻听也是欢欢喜喜跟着穆大回了家。

    第二日杨三娘子特意寻了新衣裳出来给家中几人穿上。穆大将那送菜的牛车用水冲洗一番,便扶了杨三娘子与四丫上车,自己与宝生坐在前头赶车。在天刚亮时,便一路吱吱呀呀的往那北门而去。

    穆红鸾出来的晚些,把府里的事儿处置完后,便换了骑装带着四五个侍卫与紫鸳出城去。

    她是骑马虽说出来的晚,却是比穆大他们早些,到了城外十里亭外等了半个时辰,穆大他们才到了。

    众人一起又等了一个时辰,算着时辰已是午时,这才远远见着官道之上尘土飞扬,二里地外,好似有一队车队自官道之上缓缓驶来,四丫眼尖瞧见了便跳着脚的喊,

    “来了!来了!”

    穆红鸾也远远瞧见了,当下便吩咐紫鸳过去瞧瞧,紫鸳应了一声忙翻身上马,便拍着马过去,几下扬鞭便赶到了那马队面前,近前了一看,那领头的人不是杨大强又是谁人!

    杨大强见着紫鸳便笑着招呼,

    “紫鸳妹子!”

    马车里的人闻听一撩帘子探头出来喜道,

    “紫鸳妹妹!”

    紫鸳笑着打马过来,到车窗前笑道,

    “可算是盼到你们回来了!”

    说着话往后头瞧了瞧,

    “可是夫人的娘家妹妹也来了?夫人一家子在前头正等着呢!”

    绿绣与杨大强闻言却是脸色有些怪异,

    “怎么了?”

    紫鸳往后头一瞧,果然还有几辆马车,有人已撩帘子探头在看了,只瞧着不似二娘了呀!

    “后头不是二娘子么?”

    绿绣苦笑道,

    “不单有二娘子,还有二娘子婆家一块儿呢!”

    紫鸳闻言也是一愣,朝后头看了看悄声道,

    “不是说只有二娘子夫妻么?二娘子的夫君不是到临安赶考么,怎得一家子都来了?”

    绿绣还是苦笑道,

    “这事儿还是见着大娘子再说吧!”

    马车又向前行了一里,绿绣便慌忙跳了下来,与杨大强一同快步过来拜见世子夫人,穆红鸾上下打量两人,见都是有些神色憔悴,知是赶路辛苦,便笑道,

    “你们辛苦了,回到家中好好歇息几日!”

    绿绣起身瞧瞧了后头正缓缓停在路边的马车,言道,

    “大娘子,这回二娘子夫妇到了,连……连刘家人也跟着来了!”

    穆红鸾一愣,转头瞧了瞧穆大与杨三娘子,两人也是一脸的莫名,只这时节那马车上已有人撩了帘子下来,

    “大姐!”

    做妇人打扮的二丫却是一脸欢喜的快步过来,见着穆大与杨三娘子倒头便拜,

    “爹娘在上,受女儿一拜!”

    杨三娘子忙上前去扶了她,仔细打理她,见比出嫁时还要瘦些,脸色憔悴了不少。

    “老二一路辛苦了,且要好生生养一养呢!”

    二丫笑着抚脸道,

    “是有些吃住不便,养几日便能回来了!”

    杨三娘子点头,

    “好好!娘给你多做些好的,补一补!”

    说话间那马车中一名男子也下了车来,快步上来见礼

    “岳父母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

    却是那二丫的夫婿刘,穆红鸾打量他果然生得脸白唇红,一派文弱模样,倒真是二丫喜欢的白面的书生。

    穆大二人受了他的礼,又引见了穆红鸾给他拜见,刘上前一躬到底,

    “大姨姐在上……”

    穆红鸾拦他道,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刘这才起身对穆大道,

    “岳父大人,此一番进京,我父母与兄弟也随小婿到此了!”

    穆大心里再惊诧此时也不会表露出来,当下笑道,

    “原来亲家也来了,真是太好了!还不快请!”

    说着亲自过去寻了马车撩帘子,果然见亲家翁婆坐在马车之中,当下拱手笑道,

    “亲家翁、亲家母,一路颠簸很是辛苦吧!”

    刘本源这时也拱手笑道,

    “亲家翁,此番前来也是冒昧,倒是要叨扰了!”

    穆大哈哈笑道,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后头马车里刘的两个兄弟,刘安、刘勇也跳下马车来,众人上前纷纷见礼,穆红鸾见这驾势心知自家父母那院子只怕是不好安置人了,便拉了杨三娘子到一旁道,

    “娘,前头你们住过的宅子还空着,不如将刘家安置在那处?”

    杨三娘子摇头,

    “那是蒲国公府上的宅子,怎可用来安置刘家人,这事儿你不必管,我与你爹自会安排!”

    穆家与蒲国公府是亲家,上临安来暂时住一住宅子倒是可行,但刘家与蒲国公府无有瓜葛,自不能去麻烦燕家,她适才已是想好了,便在城里寻个客栈先安置几日,听一听亲家如何打算再做行事。

    穆红鸾倒也不坚持,当下点头称是,

    “娘有打算,女儿也不勉强,只若是不好寻宅子便知会女儿一声!”

    “嗯!”

    杨三娘子点头。

    众人这厢见过礼之后,便重又上车马往城里赶去。

    那刘坐在马车之中,撩了帘子看着在外头策马奔驰的大姨姐,眉头皱紧了道,

    “你大姐姐身为蒲国公府世子夫人,在外出行从来都是这样抛头露面么?”

    那来的抛头露面?也是戴了帷帽,又左右有家中侍卫护送。

    二丫也瞧了瞧外头道,

    “我们家大姐姐与世子是从小的情份,蒲国公也将她当自家女儿,倒是没有过多约束!”

    刘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

    “正是因为夫家宽容更应自家收敛些,这临安城乃是天子脚下,重礼守规之地,如此行径岂不是给夫家徒增笑话么!”

    二丫闻言有些不悦,只她心里喜欢这刘,自嫁人之后一向唯夫之命是从,却是不敢反驳夫君惹他发怒,只是讪讪应道,

    “大姐向来有分寸,定不会惹人笑话的!”

    刘摇头,

    “你大姐不过仗着生得美貌,有恃无恐罢了!”

    二丫不敢再言语只是垂头不语,刘见她不言知她心中必是不欢喜的,当下口气软了下来,

    “你放心……你与你大姐是不同的,我必不会因着她对你心生芥蒂的!”

    二丫点了点头,刘这才满意的伸手搂了她肩头。

    一行人入了临安城中,穆大却是寻了一家上好的客栈,为刘家人开了上好的房间,这厢笑着对刘本源道,

    “亲家翁先在这处暂歇几日,待之后寻到合适的宅子,我们再行安排!”

    刘本源点头拱手忙道谢,

    “有劳亲家翁了!”

    穆大连连摆手只道,

    “一路劳顿,先行休息一番,夜里再摆酒设宴!”

    安顿了刘家人,穆大却是叫穆红鸾过来,

    “你是出了嫁了的女儿,今日已是给足了你二妹妹面子,今晚上设宴你也不必过来,待寻到了宅子摆酒宴请你时再过来!”

    穆大这话倒也是应该,毕竟是二丫的婆家又不是老大的婆家,老大这世子妃亲自去城外迎接已是给足了面子,现下自不必再陪着了!

    穆红鸾点头,

    “如此女儿便先回去了!”

    当下过去与众人行礼便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那头杨三娘子也寻了个机会拉了二女儿问,

    “前头不是说只女婿到临安赶考么?怎么这么一家子都来了?”

    二丫闻言脸上掠过异色,杨三娘子一瞧便知晓这其中有内情,当下沉了脸道,

    “怎得……嫁了人便不当自己是我女儿了,有话也不直说,即是如此我立时便与你爹回去了!”

    作势要走,二丫忙伸手拉了她,这才在她耳边低低道,

    “前头公爹在外头出了些事儿,被人牵连进一桩官司里,才不得不能举家到了临安来……”

    杨三娘子一听瞪大了眼,

    “官司?甚么官司?”

    ……

    那头穆红鸾也在问绿绣,

    “怎得刘家人全数到了临安?你前头写信时也未提及呀?”

    绿绣叹了一口气道,

    “哎呀,大娘子!这事儿可真是说来话长!”

    话说绿绣与杨大强夫妻二人回太原省亲,先回家去拜见了杨家父母,绿绣果然如前头穆红鸾提点的样儿,奉上了二百两银子,杨家父母喜得是眉开眼笑,拉着绿绣的手一劲儿说好。

第二百八十七章 受牵连

    那头穆红鸾也在问绿绣,

    “怎得刘家人全数到了临安?你前头写信时也未提及呀?”

    绿绣叹了一口气道,

    “哎呀,大娘子!这事儿可真是说来话长!”

    话说绿绣与杨大强夫妻二人回太原省亲,先回家去拜见了杨家父母,绿绣果然如前头穆红鸾提点的样儿,奉上了二百两银子,杨家父母喜得是眉开眼笑,拉着绿绣的手一劲儿说好。

    小夫妻在杨家住下,杨大强记得穆红鸾的吩咐,当下把他兄弟叫了过来,

    “世子夫人那两位妹子,一个嫁给了刘家,一个嫁给了谢家,你给我去打听打听,如今他们过得如何?”

    杨大壮闻言一拍胸脯,

    “哥你放心,这事儿兄弟我必给你办好了!”

    杨大强点头心里盘算着先让自家这兄弟在外头打听一番,之后自家再去瞧瞧。

    这厢出去寻了以前的兄弟出来吃酒,那些以前跟着他混的地痞无赖,有的也已成家,有的还在街面上混着,还有的远走他乡自寻出路去了。

    众人见了杨大强都道他在天子脚下混得如鱼得水,如今衣锦还乡还娶了一个貌美的媳妇,定是要请大家伙儿吃酒才是!

    杨大强哈哈大笑拍桌子叫道,

    “小二,给爷们儿上好酒,今日里大家伙儿不醉不归,一个都不许跑了!”

    众人哄笑纷纷落座,大碗的酒,大碗的肉,一面吃一面笑闹,问起杨大强在临安的境况,杨大强自是比手划脚吹嘘连连,说起自家主子那府上更是眉飞色舞,

    “你们是没见过那地方,比起天上的仙宫也是差不了多少,便是那皇帝老儿住的皇宫也比不上……”

    说起里头各种金碧辉煌,无数珍禽走兽,听得众人是瞪大了眼,有人摇头不信,

    “杨大强你小子惯爱吹牛放屁,左右我们是没去过临安,随你吹吧!”

    “就是左右一个国公府怎也比不过皇帝吧!”

    “哈哈……那是你们不知晓我们家主子爷的厉害……”

    杨大强一面笑着一面伸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小方方的盒子来,放到桌上打开一看,

    “爷爷就料到你们不信,特意带了一个东西来给你们开开眼!”

    当下一掀那盖子,一颗比龙眼还大的金珠立时现了出来,众人一见倒吸一口冷气,个个瞪眼张口,半晌才有人结巴道,

    “哥哥……你……你这是真的?”

    杨大强得意的将那珠子取出来放在手掌上,一摊平了掌心,那珠子立时就滴溜溜打起转来,

    “兄弟们开开眼!这珠子乃是我那世子夫人表妹,给我婆娘的陪嫁之物……压箱底的!这样的东西给我们是压箱底,只我那表妹那处一串串的串起来,却是无事数着玩儿的!”

    说着话放到身旁的人手掌心中,那人只觉入手冰冷,沉甸甸的十分坠手,不由咋舌道,

    “这么大个金珠,只怕要上万两银子吧!”

    杨大强不屑道,

    “这么大又品相好的南海珍珠便要上万两银子,更不必说金珠了……”

    说完伸手比了一个二,众人拿在手上传看,都咋咋称奇,有人赞道,

    “这个才是真东西,可不是关老儿那西贝货!”

    一旁人接话道,

    “哈……关老儿他就是个骗子,能与我们杨哥哥的东西相比么!这可是京城里国公府里出来的东西!”

    “可不是么!那关老儿拿个假东西出来蒙人,他倒是跑了,只害了一个刘老儿……”

    众人听闻都是撇嘴,脸上有些幸灾乐祸之色,

    “那刘老儿仗着自己儿子是个读书人,家里有些个田地,进进出出拿鼻孔看人,活该他如今吃了官司……”

    在座的全是些街上胡混的地痞子,刘老儿家时出了一个秀才自是瞧不上这些个人的。

    杨大强听了心头一动,忙发问道,

    “那刘老头儿怎得了?”

    桌上的众人应道,

    “就是那做米铺的关老儿前头听说辽兵入侵,便一口气进了一库的米粮,待到辽兵攻城时却是趁机抬高米价,想发笔横财,没想到被人告发了,知州大人闻知大怒,当下查封米铺,罚得那关老儿连连叫苦,连铺子里的流水银子都不够用了,没法子只得借了旁人一大笔银子,以自家那家传的珠子做抵押,只借银子的人还不放心,便让关老儿找个担保,关老儿便寻上了刘老儿……”

    那人说话顿了顿,杨大强忙追问道,

    “那后头如何了?”

    “关老儿跑了!”

    “他那珠子是个假的,卷了银子和铺子里的钱,又将铺子和宅子悄悄卖了,带着一家老少跑了!”

    “如此那刘老儿岂不是摊上了事儿?”

    “可不是么!被人告到了衙门里,知州大人查抄了关老儿的家产,却是连一半银子都不够,即是那刘老儿担保,知州大人便判了刘老儿赔付,只刘老儿不过几亩良田,全数卖光也不够,这几日听说是要卖宅子呢!”

    此言一出杨大强也是一惊,

    “那刘老儿岂不是彻家荡产了?”

    “以他那点子身家倒也是差不多了,不过知州大人发了海捕文书,只要将那关老儿逮回来,说不得银子还能回来!”

    只这话说来都是骗人的,能不能寻回来两说,便是寻回来了,那银子多半也是拿不出回来了!

    ……

    杨大强这厢吃得醉熏熏的回来,却是将这事儿同绿绣一讲,

    “你说这事儿,可是要禀报给表妹?”

    绿绣想了想摇头,

    “这知州大人已是判了案,那刘家也赔了银子,便是国公爷面子再大,也不能罔顾王法,且先去探一探二娘子如今过的如何再说!”

    便是刘家日子不好过,要相助也需穆家出面才是,大娘子毕竟是已出嫁的人,还是少管些为好!

    家里兄弟姊妹好几个呢,蒲国公府再势大,也不能个个婆家岳家的事儿都管吧!

    更何况以她瞧来,这刘家老爷即是为人担保,出了这样的事儿也是应当赔付,知州老爷秉公办案并无错处!

    待隔了两天,杨大壮便把信儿报了回来,

    “那谢家的三娘子过的倒是十分好,如今已怀有了身孕正在家里安胎呢,那家里一个个把她当祖宗供着,依我瞧着那势头直比世子夫人了!”

    杨大强闻言给了他一个脑崩儿,

    “你懂个屁,世子夫人也是你拿来说嘴的!”

    一旁的杨家老娘见了忙护着小儿子,

    “你轻些打,你我是管不着了,老二这脑袋还要读书认字的,打坏了老娘跟你没完!”

    杨大强闻言倒是来了性子,一挽袖子冲着自己兄弟龇牙道,

    “不说这个还想不起来,你小子倒是说说,在学堂里学了些甚么,若是答不上来,小心爷爷的拳头!”

    话刚说完自己被老娘给了一下,

    “你是谁家爷爷呢!倒混得比你老子娘都高一辈了!”

    杨大壮见状咧嘴儿笑,见他哥竖着眉毛就要上来动手,忙几步窜到堂屋外头,探个脑袋问道,

    “还有那二娘子的事儿,你听是不听了?”

    杨大强这才想起正事,忙又问道,

    “那二娘子在刘家如何?”

    杨大壮抠了抠脑袋应道,

    “她那丈夫对她倒还算不错,只手里那点子家当都要被人给哄光了!”

    说起来还是杨三娘子有先见之明,二丫嫁过去时给压下了嫁妆银子。

    那刘家虽说家境不错,但她那婆母却是个会动脑子的,想着法子哄得二丫把自己的嫁妆银子拿出来贴补家用。

    如今刘家遭了事儿,家里的银子全数赔了别人,现下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全数落到了二丫头上,嫁妆拿出来不说,现下每日里在家中日夜绣花,一心想着拿出来赚银子呢!

    说着自己从怀里拿出来一张帕子,

    “你瞧瞧……我还买了一张!”

    二娘子那刺绣的手艺向来不错,东西拿出来卖自然也能有个好价钱,不过……这一大家子不会都指着二娘子养活吧?

    杨大壮道,

    “他们那一家子前头有些田在收租子,现下没了租,刘老儿也无甚手艺,老大只会读书,老二、老三年纪还小都未做活!”

    杨大强一听眉头皱了起来,

    甚么老二、老三年纪还小!

    这街面上扛抬运货的,出来做学徒伙计的,那一个不是十一二岁便出来了,家里现在吃官司受牵连,自己儿子不用,使唤起媳妇来倒是挺顺手!

    一旁听着的绿绣也是脸色不虞,想了想道,

    “明日我过去瞧瞧!”

    却是预备过去劝一劝二娘子,家里日子一下子艰难起来,做媳妇的自然是要帮衬着家里,但也不能万事都往自己的肩头扛。

    第二日果然提了东西过去拜见二丫。

    二丫见了她来果然十分欢喜,绿绣在穆家也是呆了一些时日,平日里与大姐最好,与她们这些妹妹们也不错,现下又听说她嫁给了杨大强,虽说杨大强这表哥是硬攀上来的亲戚,但也算得是亲上加亲了,自然是欢喜的。

    二丫请了绿绣进来坐下,当下便笑道,

    “绿绣姐姐从临安来,也不知我大姐和爹娘现下如何?”

第二百八十八章 暗摇头

    绿绣笑着将穆氏一家到临安城的一切安排说了一通,又说穆红鸾在府上一切都好,如今主持中馈庶务繁忙。

    二丫听了叹道,

    “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在家时一切只听娘安排,不知爹爹在外头赚钱的辛苦,现下自己成了家才算是知晓了!”

    说起来穆家以前日子过的艰难,但后头入了太原城,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再后头穆红鸾成了亲,穆家的日子更越发好过起来,杨三娘子也没有亏待几个小的,虽不敢说锦衣玉食,便也是样样周到,家中不敢说大富大贵,但总要比城里许多人家强些。

    二丫又是个闷性子,成日在家中绣花,也不碰家里的银子,不知晓月度花用,如今一大家人生计落到她头上,才知晓这银子用起来时如流水,赚起来时却是如针挑。

    绿绣见她话风转到这处,便立时接话道,

    “成了家自是一切要自己个儿责担的,只不过这家里有刘家二老在,想来也用不着你操心的!”

    二丫闻言扯了扯嘴角,却是有一丝苦涩之感,绿绣察言观色,叹了一口气问道,

    “你也不必瞒我,前头大强在外头吃酒时便听到了风声,说是亲家翁惹上了官司?”

    二丫愣了愣,尴尬道,

    “是损了些银两!”

    绿绣转头四顾,看了看这屋子里四处堆放的绣线与图样便道,

    “家里如今便靠着你一人做活?”

    二丫忙摇头,

    “公爹也在外头寻活的,婆婆有时也帮我分线的……”

    绿绣闻言心头冷笑,

    “这刘家的老儿在家中赋闲了大半辈子,就靠着吃租子养活一大家,如今连田都卖了,又没有手艺,在外头能寻甚么活计?便是有苦力的活儿,他仗着秀才爹的身份,也不肯干呀!这二丫……不过扯谎来为婆家遮掩罢了!”

    只她又不是二丫亲姐,心里明白也不好说,当下只是拿话点她,

    “这才对了,总归是一家子的事,要大家伙儿齐心协力才能共渡难关,我也是听大娘子说过,想当年这一家子在流民村的时候,也是靠着一家人一点点的攒才有了跳出流民村的一天……总归要大家伙儿一起使力,没有一人埋头苦干的道理!”

    二丫听了诺诺应着,只绿绣瞧她那神情不过随口敷衍,心里暗暗摇头又指了这些花样、针线道,

    “这些东西伤眼睛,二娘子白日做也就罢了,晚上不要再做了,这家里四个男丁呢,有得是劳力,便是下力也能赚到糊口的银子,倒是不用怕的!”

    二丫也只是点头并不说话,绿绣见她听不进去,心里又叹了一口气,又说了一会子闲话便告辞出来了。

    回到家中两口子关了屋门来说话,却是对杨大强叹道,

    “我瞧着二娘子便想起我娘来,以前我爹便是这般,家里就是房子着了火也只知捧着书看,一家老小的生计全由她一个人扛着,头发都愁白了,后头我大了知晓帮着娘赚银子,她的日子才好过了些!”

    偌大个家,万事都要自己操心,上有公婆下有儿女,中间还有夫君,稍有个不慎或是想不到的地方,还要被公婆责骂,夫君埋怨,儿女哭啼。

    偏偏这其中没有一个能帮你说好话,传出去左邻右舍还要嚼舌头根子,说是这家媳妇不贤,还不如休弃云云。

    生而为女子实在艰难,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操劳半生便是好不易盼到夫君考取功名,又或是挣得万贯家产,却立时又有新人进门,花颜美肤,温柔解意。

    良心好些的将正室大房高高供起,十天半月不进一回屋子,遇上良心不好的一纸休书,寻个理由休弃出门,到时候真正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便是死也要背个骂名!

    现下回头看前事,绿绣却有些暗暗庆幸,也是她亏得遇上了大娘子,见过大娘子那提得起放得下的性子,才发觉这女子总要坚强泼辣些为好,有男人不能失了志气,无男人更要活出样儿来,旁人流言蜚语算得甚么,自己想不开困在里头才是自寻死路!

    杨大强闻听一面将她往怀里揽一面应道,

    “一家老少全靠着女人家养活,这男人也是废了!这样的男人便同死了又有何区别,倒不如早死了,让人寡妇好改嫁……”

    “胡说甚么!”

    绿绣伸手揪了一把他浓密的胸毛,

    “哎哟!”

    杨大强叫了一声,把个强壮的身子压了上去,绿绣两手不得动弹,只得拿眼瞪他,

    “我刚在可是在说我爹娘呢!”

    这是在咒她爹死么!

    杨大强呵呵笑道,

    “我自不敢咒岳父他老人家,我是说这男人家在外本就应养家糊口,女人家在内也应生儿育女,相夫教子,这都是各自的本份,若是连这本份都不守了,只将自己的责任让女子来担,这男人也不配做个男人了,还不如死了干净!”

    屁!老子就是咒他!

    若不是他成日价只知捧着书知乎者也,绿绣又怎会为了生计,出外奔波又怎么会被人强虏了去,以至失了清白,到后来那老儿却不思忏悔愧疚,竟还要为了名声逼着女儿去死!

    这样的人不配当爹!

    更不配做他杨大强的岳父!

    只这些心思他自不敢同绿绣讲,面上还要哄着她道,

    “二娘子、三娘子的事儿,我们办得差不多了,甚时抽空也回岳家一趟?”

    绿绣闻言却是眼神闪烁,

    “回去只怕……”

    只怕是连门也进不去!

    杨大强想了想道,

    “不如我们想个法子请了岳母出来与你见上一面?明儿我亲自去那红水镇上……”

    他知晓自家婆娘心里最放心不下便是生母,能见上一面让老人家安心也是好的!

    绿绣咬唇半晌嗯了一声,伸双手搂了他脖子,

    “大强哥,多谢你了!”

    杨大强笑着翻身让她坐在了上头,

    “想谢我……别光嘴上说说……”

    ……

    第二日杨大强果然带着绿绣去了红水镇,先是寻了一家客栈入住,却是自己到了那孙秀才家附近转了几转,寻到左邻一户人家,正有一位老妇坐在院中纳鞋底儿,进去躬身行礼道,

    “这位妈妈,敢问旁边可是孙秀才家?”

    那老妇抬头见这汉子生得高大却是一脸的憨像,倒不似坏人,当下应道,

    “旁边正是孙秀才家,你是何人?”

    杨大强应道,

    “我姓杨是打临安来的,却是有他们家女儿的口信儿要送……”

    那老妇听了脸色一变,

    “可是绿绣那丫头的?”

    杨大强点头道,

    “正是的,如今他们家女儿在临安蒲国公府上做事,听说我回乡省亲便特意让我带了信儿回来!”

    那老妇起身瞧了瞧孙秀才他家墙头,冲他一摆手道,

    “你还是莫去了,去了也多半被打出来!”

    杨大强闻言苦了脸道,

    “这……总归收了人家银子,不将口信儿带到要如何回复?”

    那老妇摆手道,

    “你去也是白搭,孙秀才连绿绣那丫头都不认了,如何肯听她的信儿?”

    “那……这家中就没有一个挂念她的人了么?”

    “唉!倒是她那亲娘有时过来串门,同我说起倒要哭上两声!”

    “即是如此,妈妈不如想个法子将孙夫人带到这处,容我把信儿送了!”

    “这……”

    那老妇有些犹豫,倒不是她不想帮忙,只那孙秀才很是忌讳别人谈起他那女儿绿绣之事,若是一不小心被他听到,必会骂人不带脏字儿的将你从头损到脚的!

    杨大强见状从腰间摸出一个银锭儿来,

    “妈妈你瞧这银锭儿,我收了绿绣娘子五个银锭儿才来带这一回信,现下分给你一个,便算做您为我跑腿儿的酬劳如何?”

    “这……”

    那老妇见了银子便有些心动,想了想点头道,

    “罢!我就走这一遭吧!”

    说着收了那一个银锭子,

    “你在这院子里坐着,我去去就回!”

    杨大强忙连声答应了,便坐在石桌旁,那老妇人过去拍孙家的门,不多时有人在里头应声,

    “谁呀?”

    “是我!秀才娘子……是我!”

    里头的人便开了门,只听那老妇道,

    “你现下可能过去我那处?前头买了几尺布想给我那小孙儿做衣裳,秀才娘子你裁剪好,来帮我下剪子!”

    那孙绿绣的亲娘宋氏闻言点了点头,

    “那成……您容我洗把手!”

    转身去井边把手中的污物洗了,又冲里头叫了一声,

    “大媳妇,我去隔壁胡妈妈家,待会儿回来!”

    里头的年轻妇人应道,

    “娘您自管去就是!灶上我来看着!”

    宋氏跟着那胡妈妈出来,往这院子里一走,却见院中坐着一名男子,不由一惊,

    “胡妈妈,这是?”

    胡妈妈嗨了一声,拉她过来在耳边悄声道,

    “这是给你们家大娘子带信的人,我不扯个谎,你如何过来?”

    宋氏一听立时眼圈儿便红了,两步过来问道,

    “你……你真是替绿绣带信回来的?她……她在外头可好啊?”

    杨大强起身冲着她一躬到底,

    “岳母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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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468/ 第一时间欣赏娶悍妇最新章节! 作者:江心一羽所写的《娶悍妇》为转载作品,娶悍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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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悍妇介绍:
这一世本想助你享尽荣华富贵,却那知命里坎坷,一头是黎民百姓,一头是前世旧爱。
你本是扶不起的阿斗,又如何担这江山社稷!
唉!罢罢罢!含泪咬牙再负你这一回!
……
初成亲时,李晋只要一想起家里那恶婆娘,当着众家兄弟也要骂一声,
“悍妇!”
到后头功成名就,有人凑上来进言道,
“将军少年英才只可惜家中悍妇当道,既不遵三从也不循四德,倒不如将她休弃,再娶那名媛淑女?”
燕岐晟闻言勃然大怒,一枪柄戳在人肋下,
“噗……”
“休得多言,还不快快退下,若是这话儿有一字半句传入我夫人耳中,必将取尔狗命!”
若是让夫人听到,借此喜喜欢欢将我扫地出门,我岂不是大大的冤枉!
“将军,何故如此惧内?”
“笑话!本将军怎么惧内了?正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本将军品性高洁如何能发达之后抛弃原配正妻……”
对!必是这样……我……我就是……就是可怜那恶婆娘年老色衰,又……又性子执拗,除了我还有谁要她去!
恶婆娘穆红鸾这厢端坐上方,低头轻轻撇着茶沫,喝一口放下,失望叹道,
“怎么就不听人言呢!休了我多好啊!”娶悍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娶悍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娶悍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