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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心一羽     娶悍妇txt下载     娶悍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一碗汤(三)

    杨大强的话一出口,却见妻子眼圈儿一红,

    “我这碗汤熬得是苦了些……便由妾身自己喝吧!”

    收回来自己喝了一口,却是笑道,

    “还好,比不上妾身心中的苦……”

    说罢又要喝,杨大强那会让她喝这个,忙抢过去自己一口干了,掐着喉咙强忍了呕意,大着舌头道,

    “六……六舅,泥……泥……可饶了我吧!”

    绿绣闻言落下泪来,

    “果然还是妾身厨艺不好,比不得旁人,夫君不用便罢了!”

    就罢作势要掀了桌子,杨大强忙拦道,

    “绿绣……说……说那里话来,我……我全喝了!”

    他这下子总归是明白了,绿绣这是知晓了玉荷的事儿,恼怒了自己,要兴师问罪呢!

    绿绣那性子是个外柔内刚的,自与杨大强成亲以来,对他向来都是柔顺有加,夫妻俩人少有脸红耳赤的时候,只这架势杨大强便再是个粗鲁汉子,也知晓妻子这是怒了,现下也不敢强辨,不过就是二十几盅汤水,先喝下肚去,平息了妻子的怒气,再来说话就是!

    当下伏案大饮,一口气将桌上的酸、甜、咸、苦、辣,各种滋味的汤水全数灌入了肚中,饶是他身壮肚大也是灌了个双眼直翻,坐在那处捧着肚子,苦着脸讨饶道,

    “绿绣饶命,为夫错了!”

    绿绣端坐在那处取了帕子擦眼泪道,

    “夫君说些甚么呢?夫君错在何处了?”

    杨大强闻言一愣,想了想道,

    “我……我错在不应喝那玉荷的汤水!”

    “哦……”

    绿绣抬起头来,鼻头通红又问道,

    “夫君为何在喝她的汤水,是汤水好喝?还是人好看?”

    杨大强闻言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汤水不好喝,人亦不好看!”

    “那夫君为何要喝?”

    “这个……”

    杨大强又愣了,

    “这个……这个……我……我就是瞧见她可怜!”

    “哦……夫君即是瞧着她可怜,便要喝她的汤水,那明日你再瞧着她可怜,可是要迎了她进门?再隔几日瞧着她可怜,那可是要让为妻自请下堂去?”

    “胡说!”

    杨大强闻言晃荡着满肚子的水跳了起来,

    “胡说甚么?不过喝一口汤水罢了,怎得就扯到这处来了?”

    绿绣见状放了手里的帕子,冷下脸来,

    “即是不过一口汤水的事儿,那妾身也要去送人汤水!”

    “你……你敢……”

    杨大强又跳了起来,满肚子的水生生扯得他一扶腰侧,只觉肚子里肠胃都扯着疼了起来,

    “咝……你敢……”

    “哼!夫君即知女人家无事在男人面前献殷勤,那心思便不纯良了,为何还要受了她东西?你收她的东西,岂不让她心里存着念想了么?依我瞧着你这是也动了心思吧!”

    说着话起身去内室拿了一张纸出来,放到桌上垂泪道,

    “妾身善妒不能容夫君纳妾,即如此你我二人硬要揉在一处也无甚意思,不如散了吧!”

    “散了!散甚么散!”

    杨大强惊得脸都白了,

    “不过吃碗汤罢了,怎得就弄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绿绣取了笔来细细的研墨,

    “这事儿倒是不大,只这上上下下的,连夫人都知晓了,人人都说你这是要纳了玉荷做小,今日连夫人都开口问我了……”

    “啊……”

    杨大强成日里跑来跑去,一心扑在外头的事儿上,半分没去觉察后院起火,没想到竟有此等闲话传出,怪不得妻子要如此作派,回过神来绿绣已是刷刷几笔写就,正提笔要落名在下,见状吓得舌头不利索了,

    “你写……写得甚么?”

    “和离书!”

    “甚么……”

    杨大强大惊失色,两步过来一把抢过,从上看到下,半晌理直气壮道,

    “我不识字,你写的甚么我半点看不懂……”

    说罢将那纸左右一分,再分,又分,撕得个粉碎,绿绣气道,

    “你不识字,我去请了世子爷和夫人做人证就是!”

    杨大强闻言忙快步反身出去,左右一拉将门给拉紧,任是绿绣在里头如何拉扯就是死死拽着不放,

    “你放我出去!”

    “不放!”

    “放我出去!”

    “不放!”

    绿绣那力气如何能同他比,更何况只是吓他一吓,自然不会真要出去,拉了几拉便又道,

    “你拦的了今日,拦不了明日!”

    杨大强紧紧拉了那门,却是求饶道,

    “绿绣,这回的事儿却是我欠思量,以后必不会再如此了!”

    说话间左瞧右瞧,这院子小他们若是动静闹大了只怕人人都要来看了,那他杨大强的脸还要不要了!

    男子汉大丈夫,进了屋子门一关,两口子在房里给婆娘下跪他都肯,只在外头必是打死也不能低下头的,要是传出去,他以后还如管束下头人!

    这厢依在门缝处,低声求饶道,

    “好绿绣,你饶了我这一回,我下回若是再敢,叫出门被马撞死,被雷劈死!”

    好说歹说哄了半个时辰,绿绣才在里头叹气道,

    “罢!总归你这也是首犯,若是再有下回,我便自家拿了和离书去寻夫人!”

    杨大强见妻子终是原谅了自己,立时大喜,刚要推门进去,却听得里头喀咔声间响,绿绣在里头竟是落了门栓,

    “虽说是原谅了你,总归我见着你便心里不舒坦,还请夫君今儿就委屈一晚吧!”

    却是将他锁在了门外。

    杨大强立时傻了眼,立在门前呆了半晌,叫一声,

    “绿绣,你让我进去吧!”

    里头的人应道,

    “别吵我,我睡了!”

    说完话听到脚步声走远,里头便悄无声息,显然当真上床睡了。

    杨大强立在那门前,左右瞧了瞧,这院子实在不大,他是真不敢大声叫门,把众人引来了,他这脸便真是丢大发了!

    无奈何想了想去那值夜的侍卫房中,左右他们人在外头房也空着,自己便在这处熬一宿吧!

    只他也没熬上一宿,躺在那满是臭汗味儿和脚丫子味儿的床上没有半个时辰,便捂着肚子起身往茅厕跑去,

    “汤水喝得太多了!”

    只这一去却是再停不了,前头一趟是水喝多了尿急,后头一趟却是那二十来盅水在肚子里混匀了,要清肠子呢!

    这一趟一趟的跑,跑得杨大强双腿跟面条似的,跑得那值夜的侍卫都来瞧动静,见他依在墙边便奇道,

    “杨头儿,你这是甚么了?”

    杨大强强撑起腰来,打了个哈哈道,

    “无事,无事!想是白日在外头吃坏了肚子!”

    这一通跑只到天边发白,才算是完了事!

    只第二日他也没法子办事了,白着脸去求妻子,终是得绿绣点头,进屋子里躺了一日才算是缓过气来。

    自此后他见着那玉荷倒如见着鬼一般,她在那处叫人,杨大强充耳不闻疾步便走,她再靠上来,杨大强更是袍子一撩飞也似的跑走,任那玉荷在后头气得眼泪直流,拧帕子跺脚,也是半分不理会。

    只那绿绣却是心头暗暗纳闷,

    “说甚么熬制的汤水,我不过就是煮了一锅热水放了盐、糖、醋一类的东西,只那碗苦的是真用药熬的,但都是药铺里请大夫抓得药,必不会害人的,怎得以大强的身子竟拉了一宿,难道是这些东西混到一处反倒害人了?”

    四丫得知杨大强的惨状,却是捂着嘴儿偷笑,私下同穆红鸾道,

    “我在那水里放了巴豆!”

    前头她刚到西北,水土不服有些上火,偏她又贪嘴吃得多了些,便有些腹中不畅,就去药铺里抓了些巴豆用,后头好了便剩下了些,这一回全数给杨大强用了!

    穆红鸾听了几乎笑岔气去,伸指头戳她道,

    “你这丫头真是焉坏!你这是放了多少,害得他第二日都是脸色青白!”

    四丫闻听想了想一脸茫然道,

    “我也不知晓啊!反正一整包全数散进去了!”

    穆红鸾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骂她道,

    “你这丫头真是胆子大,那东西吃多了要死人的,你真是太不知轻重了!”

    四丫听了憨憨一笑道,

    “怕甚么,大强哥就是嘴贪,甚么人的东西都敢吃,我瞧着就要这药才能治他那毛病!”

    穆红鸾听了心里暗道,

    “这丫头真正是个外憨内奸,肚子里黑的,以后也不知那一个倒霉娶了她!”

    她这般想自家的小妹子,却是不知当年自己出嫁时,四丫也是狠狠同情了大姐夫一把,由此瞧来,这一对便真不愧都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

    却说那杨大强吃了这一回亏,才知晓自家这婆娘,外头看着文静贤惠,内里也是个狠的,平日里安安分分的倒还好些,若是敢乱起心思,自己只怕还真不是对手。

    这厢学乖了,别说是玉荷便是旁的女子,他说起话来都要选人多的地方,远远的避开三尺去。

    只这么一来那玉荷的盘算便算是落空了,心下虽是不甘却也是不敢做得太过,若是惹恼了夫人再将她卖出去,以后想再遇上这样好的人家便难了!

    玉荷无奈何只得歇了心思在房中绣了几日花,却坐得是心浮气燥,绣上几针便唉声叹气,直念叨自己命苦。

第三百二十二章 有喜事

    梅香实在听不得便应道,

    “命苦又如何?你前头做了十几年大家的小娘子,前呼后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们这些却是打娘胎出来便被扔在破席上养着,待到五岁时便被亲爹娘卖了出来,说起命苦岂不是比你更惨……”

    一番话说的玉荷无言,想了半晌才道,

    “你自小苦惯了便不觉着了!我可是没有苦过的……”

    梅香听了劝道,

    “即是你知晓自己现下的处境,便预备着要在这处唉气到老么?想要日子过得舒坦些,便还要自己踏实肯干才成,现下入了这府里,夫人对下人十分宽容,这是难得的主人家……”

    只她说是说,那玉荷半分没有听进去,只是垂了头暗暗的撇嘴,梅香见她左耳进右耳出的样了,知是说不听了,便住了口叹气道,

    “你不听也罢!”

    说着也不想与她在屋中唠叨,自己拿了活计到外头绣去了,趁着这几日天气不错,在外头晒晒太阳,也比听玉荷在屋子里唉声叹气强。

    只她这么一出去端坐在廊下低头刺绣的样儿,却是被人进进出出的瞧见了,这一瞧便瞧进了心里,后头跑去求了杨大强牵线搭桥成就了一桩姻缘。

    可见这世上情爱之事,端地是捉摸不定,复杂难明,月老这红线牵得实在率性!

    这倒真是汲汲营营转头空,无心插柳却成荫!

    这是梅香的姻缘,日后过得夫妻和美,儿女孝顺,便在这处提一提!

    那宅子眼看着便是已封了顶,主屋里只剩下上油刷漆,打造的家具也是两头进行,现下已是差不匈,外头园子要四处平整地面,挖池子、种花草、修院墙、铺石面等等,穆红鸾便对燕岐晟言道,

    “这处不比临安四季温和,在这里种植花草,还不如搭了棚子自己种些兰州没有的新鲜蔬果,又能吃又能看……”

    燕岐晟笑道,

    “这家里的事儿自然是你说了算,慢说是种菜便是种人参我也依你!”

    穆红鸾闻言白了他一眼又道,

    “花草少些也有好处,可以将地面平整出来,平个演武场所,也好做我们练武之用!”

    燕岐晟闻言却是连连摇头应道,

    “不妥!不妥!”

    穆红鸾闻言恼了,气道,

    “你才说了一切由我,怎得不过转脸又变谱了!”

    燕岐晟凑过去搂了她细腰笑道,

    “我在军营之中练得已是够多了,回到家中只想同长真换个地儿练一练,你若是有心演练,不妨将我们那床给做得大些,也方便腾挪开手脚!”

    说话间便带着人往榻上倒去,穆红鸾却是气得捶他,

    “我这是在说正事儿呢,又往歪里带我,你能正经些不?”

    燕岐晟动作仍是不停,只是笑道,

    “我可是正经的很呢……”

    两人这厢胡闹了半宿,第二日穆红鸾起身,却是发觉不对劲儿了,只那小腹处似被人扯着筋一般的疼,一下一下的扯得肠子都拧了起来,不由有些色变。

    燕岐晟自净房之中出来,见她脸色苍白的蜷缩在那处,忙关切的过去问道,

    “怎得了,可是昨晚受了凉?”

    伸手就摸她额头,长真身子骨一向康健,少有生病的时候,乍一见她这样,他心里立时就紧了。

    “我……”

    穆红鸾刚要说话,却只觉一股暖流涌了出来,当下就变了脸,忙掀了被子一看,却见月牙白的亵裤上有一抹淡淡的粉色显现,燕岐晟忙问,

    “这是甚么回事?”

    穆红鸾忍了疼勉力一笑道,

    “想来应是月事来了!”

    自打从临安出来她便停了药,一路到了兰州,诸事缠身,这几个月月事有时来得早些,有时晚些,只当是水土不服也未用药调理,算一算前头一回隔了足足有三十来日了,难道这是才到了?

    当下对他道,

    “我自出临安便未服药,想来是这一回有些难熬了!”

    她还当是没有吃药调理以至的腹疼。

    燕岐晟闻言急道,

    “那还不快去请了大夫瞧瞧!”

    当下忙一撩袍子出去,连声叫了人套车,自己去街面上寻了一家看着最大的药堂,进去将银子往柜面上一砸,把那坐堂的大夫往车上一推,就把人给拉到了客栈之中。

    那大夫进来惊魂未定,坐在桌前直喘气儿,一听说是月事不调,忙冲着燕岐晟连连摆手道,

    “将军啊!您也真是心急,小的可是专治外伤的大夫,于妇科不精通啊!”

    兰州这城中,男多女少,又常年战事,自然是治外伤的大夫为多,燕岐晟进去问也不问便将人拉来,听大夫这么一说立时傻了眼儿,愣在那处瞧着穆红鸾有些赧然,穆红鸾见状,饶是小腹处还在隐隐做疼,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当下忙道,

    “大夫,妾身夫君鲁莽,倒是让您受惊了,只我这毛病也是平常的妇人之病,我来时还带着在临安时开的方子,您号一号脉再瞧瞧方子,若是合用便在药堂之中抓了就是!”

    那大夫闻听点了点头道,

    “如此倒也成,待小的先瞧瞧再说!”

    说罢请了穆红鸾过来坐在桌旁,伸了手给大夫号脉,只那大夫号脉片刻便皱了眉头,右手号过,又让放上左手,如此三番两次,却是面露难色。

    “这……”

    一旁的燕岐晟瞧得心如猫抓,高声问道,

    “大夫,您这……到底是瞧出来还是没瞧出来呀?”

    那大夫摇了摇头,一摊手道,

    “这……这好似是个喜脉呀!”

    这话一出,说得穆红鸾一愣,燕岐晟却立时呆在了当场,穆红鸾瞧了一眼燕岐晟,见他双眼发直,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儿,知他是被这消息砸懵了!

    只她却有七八成不信,

    “大夫,您可瞧仔细了,前头在临安时,瞧了多少妇科圣手,都说是宫中淤血,行经时每每疼痛,实在不宜受孕,便开了药吃着,怎得到了您这处便成了喜脉?”

    那大夫闻听忙问,

    “夫人可还在吃药?”

    穆红鸾摇头道,

    “出了临安便没有吃了,算一算……竟是有近半年了!”

    大夫闻言松了一口气,

    “即是宫中淤血,必是要活血排淤的,若是服了药只怕有了身孕也要受损,不过隔了这么久,自然是无大碍的了……”

    说着又让穆红鸾伸手再瞧了瞧,说道,

    “小的虽不擅妇科,但这脉理也是懂得,这分明便是喜脉之状,不如请了我们堂上的妇科大夫前来……”

    他话还未说话,却听得砰一声,燕岐晟已是一脚踹开了房门,人如旋风般冲了出去,他还不耐烦走楼梯,手撑栏杆,双腿一蹬便自二楼跳了下去,高声叫着杨大强备车。

    穆红鸾与那大夫相视苦笑,大夫言道,

    “我们那堂上妇科的大夫姓谢,这回可别再弄错了!”

    穆红鸾讪笑着忙叫了绿绣过来,给大夫沏茶,一盏茶连水都还未烧沸,外头马嘶声响起,那位谢大夫已被人连拉带拽的弄了上来,见着堂上早坐了的崔大夫,不由问道,

    “这……这病人可是十分紧急?”

    怎得又是外伤又是妇科的,这是杀人遇上生孩子了么?

    那崔大夫冲他一摆手道,

    “倒是不紧急,只前头寻错了人,乃是这位夫人有了喜事!”

    “哦!”

    谢大夫松了一口气,过来坐下待得喘匀了气,才慢条斯理伸手号脉,这厢一号脉先是点了点头,又皱起了眉头,拿眼一扫立在一旁神色焦急的燕岐晟,

    “确是喜脉!”

    还未等两夫妻欢喜,又接着道,

    “却是有些滑胎的迹象……”

    燕岐晟听了只觉是热腾腾的一堆煤上,自上到下烧了一盆凉水,滋啦一声,蒸腾得他五脏六腑都是一疼,忙连声问道,

    “怎得有了滑胎的迹象,可是要急?可要用药?如何用药?”

    那谢大夫一瞪眼道,

    “这腹中胎儿只有月余,实在弱小,为何不知节制还在行房!”

    一句话说出来,闹得穆红鸾脸红如血,垂头不敢瞧人,燕岐晟此时间是又喜又急,慢说是被大夫教训两句,便是使棍子打他,必也是全盘受了,当下厚着脸皮连声道,

    “是我的不是,大夫教训的是,还请您仔细瞧瞧,若是需药材即刻便去买来!”

    谢大夫点了点头,又细细问了穆红鸾腹中可是疼通难忍,平时可有用药,吃食如何,作息如何等等,听穆红鸾一一答了,这才道,

    “是药三分毒,能不吃便不吃,我先开上一剂药,只吃一回,若是能止血平复腹疼便可不再用药,卧床休养十日,若是不成我再开方子!”

    燕岐晟听了连连称是,这才恭敬请了两位大夫出去开方用药。

    里头绿绣、紫鸳与四丫三个知晓了消息,都围着穆红鸾欢喜的不成,绿绣眼圈儿都红了,双手合什连连朝天拜谢,

    “这一回来兰州果然对了,小郎君可不是来了么!”

    四丫有些好奇又畏惧的瞧了瞧穆红鸾仍是平坦的肚子,伸手想摸又不敢摸,

    “大姐姐,你这肚子里有小娃娃了?怎得半点儿瞧不出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 俱来投

    紫鸳听了就笑道,

    “这才一个月呢,那里就能瞧出来了,还要待几个月才能显怀呢!”

    当下上来轻手轻脚扶穆红鸾,

    “夫人还是快去床上躺着吧,大夫不是说了要卧床休养么?”

    穆红鸾点了点头,上了床斜斜靠着,对着头顶的承尘不停的眨眼,一时有不知身在何处之感,

    这……这不是我还未睡醒,仍在梦中吧!

    身旁紫鸳、四丫几个的声音朦朦胧胧倒似隔着老远一般,脑子里只一个念头,

    我……我竟是要当娘了?

    我真要当娘了?

    伸手摸了小腹处,那里平坦如昔只觉与往日没有甚么不同,只隐隐的抽痛仿佛是肚子里的孩子正在抗议爹娘的不经心,忙伸手轻轻抚摸那处,

    “娘不知晓你来了,竟是疏忽了你……是娘不好!”

    纤长的手指在小腹处轻轻揉动,心里默默念叨着,渐渐觉着抽痛平复了一般,倒似这孩子听到了娘道歉的话,不再发小脾气了!

    这厢不由微微一笑,

    “说不得这孩子是个好脾气的呢!”

    正在胡思乱想中,却觉着一双手被人抓着,抬头一看,见燕岐晟一脸小心翼翼的坐在床边,一双眼亮得似要燃起来一般,

    “长真!”

    拉了她的手在唇边吻了又吻,欢喜的已是不知如何应对,只一劲儿吻了又吻,反复念叨,

    “长真,我要做爹了!我要做爹了!”

    新长出的胡茬子微微的刺痛着手背,穆红鸾这时节才回过神来,这不是梦!

    这不是梦,我真的要当娘了!

    两世为人,前世里她至死才能披上嫁衣,这一世里她嫁给了长青,现下怀中有了孩子,她要当娘了!

    穆红鸾醒悟过来,突然流下泪来,几息间竟是泪如雨下,哭得不能自抑,

    “长青……我……我要当娘了!”

    两世为人,她终是要当娘了!

    她飘泊两世,在这人世间无牵无挂,到了这时才终是觉着,有一滴自己的血脉留存于这世上了。

    燕岐晟前头还在激动,她这么一哭,倒是吓了他一跳,忙伸手一点点把她抱进了怀里,轻轻的拍抚着她的后背,

    “别哭!别哭!长真,你别哭,我求求你,别哭了!”

    他从未见过长真如此哭过,眼泪珠子落到他肩头上烫得人身子一哆嗦,又顾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只得低声求她,

    “长真别哭了!别哭了!你要怎么样,但凡我能做到,必不无应,只求你……别哭了,成不成……”

    穆红鸾哭到最后,睡在了燕岐晟怀中,待到再醒来时,已是午时过后,人还在熟悉的怀抱里,额头上被长青轻轻一吻,燕岐晟低头问她,

    “长真醒了?可是要吃些东西?”

    穆红鸾眨了眨眼,点了点头抚着肚子笑道,

    “错了两顿,实在饿得厉害呢!”

    这么一闹连早饭、午饭都错过了!

    燕岐晟忙叫了绿绣进来,吩咐道,

    “把饭菜摆上来吧!”

    扶了穆红鸾坐到桌前用饭,穆红鸾也是饿的狠了,一口气连用了三碗,燕岐晟却是半点儿不用,支着肘见着她吃得香甜,倒比自己用还开心,这厢笑得见牙不见眼,半晌突然想起一事,放下了筷子,

    “我这光顾着欢喜了,还未给爹爹报信儿呢!”

    忙让紫鸳拿纸研墨,提笔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放到一旁案上,待得晾干了再放入信封之中,穆红鸾好奇道,

    “怎得写了这么多?”

    燕岐晟应道,

    “前头一篇自是给爹爹报信的,后头却是要人要物的,这里不比临安,有经验的老妈妈没有,诸多物件也没有,还是让爹爹安排人送来才是!”

    想了想又拍额头,

    “不对,还有些东西未提到……”

    当下又取了纸来提笔就写。

    穆红鸾见他奋笔疾书,兴奋异常的样儿,不由摇头一笑,便由他去了。

    穆红鸾在床上连躺了十日,只觉得自己骨头都发酥了,这才被四丫几个放下了床,

    “只许在院子里走动,可不许舞刀弄剑!”

    绿绣与紫鸳将这屋子里的一应刀剑连同针钱、剪子统统儿给收了起来。

    穆红鸾得了赦令,这才扶着栏杆下了楼,绕着院子来回走动了几下,只觉腹中并无不适,自己也舒了一口气,抬手踢脚动了几下,却是吓得绿绣与紫鸳脸都变了。

    忙过来拉她,

    “夫人,您可饶了我们吧!若是世子爷回来瞧见了,还让不让我们活命了!”

    穆红鸾笑道,

    “无事,我可是练武之人,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三人正在说话间,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阵喧哗之声,声音越闹越响,穆红鸾带着两人出了院门,见大门处有人影晃动,其中有几道身影很是熟悉,便吩咐紫鸳道,

    “出去瞧瞧,是甚么事儿?”

    紫鸳领命去了,回来神色怪异道,

    “夫人,蜈蚣岭上那帮子山匪找来了!”

    穆红鸾闻言一愣,想了想道,

    “叫他们进来说话!”

    紫鸳有些担忧的瞧了瞧她的肚子,穆红鸾应道,

    “无事,这里可是兰州城,又不是蜈蚣岭,外头还有一干侍卫,又离着大将军府不远,你还当他们敢当众虏人不成!”

    紫鸳这才领命去了,穆红鸾回身坐到正堂上,果然见进来一帮汉子,为首的便是那关飞鹰、钻天豹还有那力金刚三人,只这帮子人原本在蜈蚣岭上做山匪时便衣衫褴褛,现下更是不堪,蓬头垢面的,身上还有些许血迹,倒是刚打过败仗灰溜溜逃走的一般。

    三人进来见着穆红鸾都齐齐拱手抱拳,

    “夫人!”

    穆红鸾点头示意道,

    “都坐下说话吧!”

    三人依言坐到下首,其余匪徒便立在身后,屋子里呆不下便自发到了院外站着,绿绣与紫鸳过来上茶,穆红鸾瞧了瞧这一众狼狈的样儿,吩咐绿绣道,

    “瞧着诸位兄弟还未用饭,你吩咐灶上做些吃食,即是到了我这处,总归不能缺了饭菜的!”

    绿绣应了一声出去了,那三人一听,脸上都闪过感激之色,穆红鸾见状这才问道,

    “你们这是甚么了?怎得不在蜈蚣岭上做买卖,要到这兰州城来了?”

    一地一管,虽说他们远在京兆府地界犯事儿,只要没有发下海捕文书,这兰州城的官儿还管不到他们头上,但总归是绿林道上的人,这么大帮子人出来也不怕引人注目么?

    三人对视一眼,却是由那与穆红鸾熟识些关飞鹰拱手苦笑道,

    “夫人,实不相瞒,我们兄弟这一回可是走投无路,来求夫人收留的!”

    穆红鸾闻言一挑眉,

    “这话怎么说?你们在那蜈蚣岭上大小也算得绿林道上的一方势力,怎得连老巢都不要了,倒要跑来寻我!”

    关飞鹰还是苦笑道,

    “这事儿……还要从前头那一回说起……”

    此事说来也是前头的事儿惹出来的,那霍峻熹被穆红鸾所救,在泰州时与他们分了手,却是想法子寻到了自己的师尊,霍先生见了学生不由大喜,上前紧紧抓了他双臂道,

    “子湛,你……你竟是平安回来了!”

    那晚上黑漆漆辩不清方向,他眼见得子湛被打落悬崖无力相救,气得几乎吐血,无奈双拳难敌四手,只得暂时败退,心里一直暗伤学生之死!

    子湛于他,名为师徒,实为父子,他年近四旬一直未娶,只这么一个学生,又遭了匪手,如何不恨!

    霍峻熹见着他也很是激动,

    “先生,学生被打落悬崖被前头同行那位燕夫人所救,这才被送到了泰州!”

    霍先生一愣,

    “燕夫人?”

    “正是!”

    这厢将前头的事儿一讲,霍先生也不由沉思道,

    “没想到她竟有如此身手!”

    师徒二人这厢细细叙了别情之后,霍先生又道,

    “我们此次去往西夏乃是有要事待办,只现下你受了伤还要好好休养一阵才是,且先在泰州待上一阵子,之后才去西夏!”

    自家这徒弟也是头一回跟着他出门办事,却是没想到遇上了蜈蚣岭上的事儿,更是没想到他失了学生又折了随员,连随身的信物都丢失了,无奈何只得暂落脚在泰州,派了人送信回临安还要补送信物。

    无有信物在手,霍先生便是想惊动官府剿灭蜈蚣岭上山匪,为学生报仇也是不能,只能压下心头愤恨呆在泰州静等人来,却是没想到等来了霍峻熹。

    心中自然是惊喜交集,霍峻熹对他道,

    “先生,待我伤养好之后,必要亲自带了人灭了那蜈蚣岭上的山寨!”

    果然待信物到时,霍峻熹的伤已是好了,霍先生凭着手里的信物与信鉴,向泰州官州调了五百官兵上蜈蚣岭上剿匪。

    这下子,那蜈蚣岭上的众匪便算是遭了灭顶之灾,寨子被人捣毁,一干兄弟也被杀得是四散奔逃,只剩下七八十号人跟着三位头领杀了出来,偏那姓霍的小子还死追不放,众人藏身在密林之中,一时深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力金刚与关飞鹰、钻天豹也是暗暗商议,

    “那小子这一回是打着赶尽杀绝的主意,半点儿不似前头官府围剿……”

第三百二十四章 有主张

    前头若是闹得太过了,民怨太甚,官府派兵剿匪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众人稍微抵挡一阵,再一哄而散,官兵自然退却,然后回去邀功领赏,他们之后重又回来啸聚山林就是。可是这一回那小子跟惹急了的疯狗一般,死死追在后头不放,愣是三天三夜搜遍了蜈蚣岭,见一个杀一个,分明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三人凑到一处说起来都是面面相觑,颇有些束手无策,他们再厉害也不过是群乌合之众,官府要是动了真火,他们也只有逃命的份儿了!

    只那钻天豹突然一拍大腿道,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不如寻靠山卖身为奴去!”

    这乱世人不如盛世狗,寻一个豪门大户做狗,都比在外头无田无地,无依无靠的强!

    听他这么一说,身旁便有人上来道,

    “头儿,我们那村上只一个吴老财都被我们逮着机会给宰了,到哪儿去寻豪门大户?”

    他们不过一帮子农夫做了山匪,平生见着最大的官儿是县老爷,最富的人便是县里乡绅,能说得上话的便只有村里的土财主了,要寻靠山这些没一个能罩得住呀!

    钻天豹抠着头皮想了想,眼睛一亮伸手拉了关飞鹰道,

    “前头那过岭的夫人可是出身十分富豪?”

    关飞鹰想了想应道,

    “自然是十分富豪,她公爹乃是当朝蒲国公,当今皇帝的堂叔,她夫君乃是世子爷,当今皇帝的兄弟,家里富得流油,听说连吃饭的碗都是金子做的!”

    钻天豹听了大喜,

    “好!我们就去投靠她去!”

    关飞鹰听了大惊,

    “你去投靠她,她家里可是皇亲,连着官府呢!你就不怕她报了官府将你给抓进大牢之中?”

    钻天豹应道,

    “怕个鸟!老子如今被撵得无处可逃,浑身上下就这一百多斤肉了,再呆在这处就是个死字,去寻了那位夫人说不得还能博一博,若是真被她逮了,老子也认了,总归死在那样一个大美人儿手里,老子也不亏了!”

    说罢站起身叫了自己手下的兄弟,

    “兄弟们,横竖都是死,前头那位夫人依老子瞧着倒是个仗义的,倒不如去投奔了她去,你们要跟老子去的现下就走,若是不去的,老子也不勉强,现下就分手,便各寻前程去吧!”

    他手下的兄弟一听都道,

    “左右都没有去处了,倒不如跟着头儿去了!”

    当下众人吆吆喝喝着便要上路,这一番闹腾却是让力金刚手下的人动了心,一个个都瞧向大当家与二当家,

    “两位当家的,我们不如也去吧!”

    关飞鹰闻言苦笑,瞧向力金刚,力金刚却是心中不愿,他在这岭上做了多年的匪首,一向桀骜惯了,如何肯委居人下,与人叩头行礼听人差遣。

    关飞鹰则是想到自己与那蒲国公世子夫人有旧怨,又有自己乃是那充军流放途中私逃出来的,若是让官府发觉,只怕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两人都有些不愿去,但下头众兄弟见钻天豹带着一众人离开,却是私下里暗暗躁动了起来,力金刚凭着往日的积威暂时将有二心的人压了下去,当晚众人在这处密林之中休整,却是没料道,三更半夜之时,那姓霍的小子竟是带着人又摸黑偷袭他们。

    这一战打的力金刚与关飞鹰可是叫苦不迭,实在不敌只得风紧扯呼,待到天明时聚拢人手,兄弟们又是被杀了一小半,两人凑到一处暗暗商量,关飞鹰叹道,

    “大当家的,依我瞧着这一回我们是真没法子了,倒不如学魏猛那小子吧!”

    力金刚手臂上受了伤,用布条绑了伤口,只鲜血还是渗出来打湿了一片,力金刚手抚着伤口,长叹了一口气,颇有些英雄末路之感,沉思良久问道,

    “若是……若是那婆娘将我们报给官府又当如何?”

    关飞鹰苦笑道,

    “我们如今这样儿,被人撵得如此境地,迟早不是被俘就是被杀,倒不如同钻天豹一般赌一赌,我瞧着那婆娘虽说是富贵人家的女子,但对下头人十分仗义,说起前事来,我与她也是有旧怨的,只这一回她倒是只字未提寻仇之事,想来应是个讲道义的!”

    前头的事儿他被蒲国公府的人收拾了一顿,再弄了个充军流放,便算是与他们恩怨两清了,穆红鸾在蜈蚣岭时也不想节外生枝,自然不想提起旧事。

    力金刚低头默默半晌才应道,

    “罢!趁早追上魏猛那小子,我们一同去!”

    这投奔于人的事儿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头一个去的自然另眼相看,后头再去的便不如前头人值钱了!若是让钻天豹那娘们唧唧的小子抢了先,自己岂不要懊恼死!

    两人商定之后便带了剩下的兄弟去追那钻天豹,如此离了蜈蚣岭一路往兰州,其间霍峻熹带了人又追了过来,这一帮子被追得恨不得放下前头两条腿儿来跑,如此一路像逃难似的狼狈到了兰州。

    进了兰州城倒是很易打听这位夫人的所在,一行人大摇大摆,叫叫嚷嚷的寻到了穆红鸾。

    穆红鸾听完三人所言,柳眉便是一皱,心中暗想,

    这豪门高阀之中收江湖的奇人异士入府,做个客卿又或是护院的事儿倒是常见。

    不过自己可是蒲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若是点头应下了他们,日后这一帮子桀骜不逊的鲁莽汉子,闯下了祸事就要蒲国公府来担责,这事儿她可不能自作主张应下来,自然还是要同长青商量一二才是。

    想了想对三人道,

    “今日众兄弟且在客栈之中住下,一应吃食用度自然由本夫人担待,只是这事儿我却不能擅自做主,还要问过我家夫君才是!”

    三人自然知晓,他们这投靠的乃是蒲国公府,自然家中还是要男人作主才是。

    穆红鸾当晚安置了众人住下,又派了侍卫去军营给燕岐晟报信,燕岐晟闻听当晚便告假出了营。

    他回到客栈之中,穆红鸾却是不耐夜深早已睡过去,前头倒不觉着,这几日她却是渐渐觉得精神不济,越发的嗜睡起来,每日夜里睡,午后睡,便是早饭后都要打个盹了。

    燕岐晟回来见她海棠春睡的样儿,咧嘴无声的笑了笑,轻手轻脚凑过去亲了一口,又伸手进被子里轻轻抚了抚还平坦的小腹。

    “儿子,爹回来了!”

    自己在那处对着穆红鸾的肚子说了几句话,倒是认定了那肚子里的小东西就是个儿子一般。

    这厢自己悄悄儿打水洗漱了,这才上床抱了长真睡觉。

    待到第二日清晨时,穆红鸾被他吻醒,眨了许久的眼才算是清醒过来,

    “长青几时回来的?”

    燕岐晟笑着亲她一口道,

    “昨日二更回来的!”

    穆红鸾嗯了一声在他怀里拱了拱,

    “我这是怎么了,怎得睡得这般沉,越发没有警惕心了!”

    燕岐晟手掌在她后背上轻轻抚摸着,

    “我问过那谢大夫了,他说这是怀孕妇人常有之事,只要一日三餐不耽误,倒不碍事!”

    穆红鸾点了点头,这才想起叫他回来的事儿,

    “依长青瞧着这帮子人如何处置?”

    燕岐晟问她,

    “长真是何打算?是留还是不留?”

    穆红鸾想了想道,

    “若是不留……这帮子人匪性太重,放出去只怕还是附近百姓遭殃,若是留下来……我又怕给府里惹了麻烦!”

    燕岐晟挑眉逗她道,

    “留也不成,不留也不成,倒不如报了官府,将他们全数送入大牢便是!”

    穆红鸾闻言一愣,

    “这……这怕是有些不妥吧……”

    这几十号人不怕路途遥远过来投奔于自家,却是转身就将人给卖了,似乎有些不仗义!

    燕岐晟见她面有难色,不由笑着又亲了她一口,

    “傻长真,就说你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旁人求到面前来,便心软了!”

    这厢扶了她缓缓起身,亲手给她穿衣着袜,又道,

    “不过就是几十个江湖汉子,收了……也便收了,我蒲国公府还怕得谁来!”

    穆红鸾有些担忧道,

    “旁的人我不知晓,只那关飞鹰是个充军流放的,结果半路逃走,现下再入了我们府上,只怕官府还要过问的!”

    旁的人虽做了山匪,但并未入了官府缉凶榜,这倒也好办,只那关飞鹰却有案在身,不好糊弄。

    燕岐晟闻言哈哈笑道,

    “他即是本就要到兰州军中的,那便更好办了!”

    当下取绣鞋过来放到膝头上给她穿好,

    “这事儿你便不必管了,自有我做主就是!”

    长真不知晓,他现下正暗喜在心呢,

    “如今我正是缺人的时候,这帮子江湖人即能杀人又能办事,收服在麾下正正合用!”

    他如今身在军中,若麾下有兵卒可用,但那可是朝廷的军队,一举一动皆在有心人眼中,他也不敢贸然行事。

    蒲国公府上的侍卫也是同理,树大招风,有些甚么动作易被人察觉,如今他能用的唯有暗卫,只一来暗卫人数有限,二来有些是崔家之人,他总归对崔家不太信任,且有些江湖上的手段,暗卫说不得还不如这些山匪知晓。

第三百二十五章 吃羊肉

    两人起身洗漱用罢早饭,穆红鸾又有些困倦,燕岐晟便扶了她去榻上搭着薄被歇一会儿。

    自己却是转身出了小院,到了客栈大堂之中,那掌柜的认得他忙上来道,

    “燕将军,有何吩咐?”

    燕岐晟笑着吩咐道,

    “掌柜的,你这店里可是有整羊?”

    掌柜的应道,

    “后头山上放养了十来只,全是膘肥体壮的大公羊……”

    “给我杀上两只,一只炖了,一只烤了,今儿本将军要宴请兄弟!”

    掌柜的连声答应忙叫伙计去山中捉羊,燕岐晟今日兴致高,却是让伙计将羊拉到院子里,自己脱了衣裳,露出精壮的上身,手持了尖刀,要亲自杀羊。

    那关飞鹰、钻天豹与力金刚三人早已起身,听得外头羊儿叫唤便出来瞧,见那院子里一个赤着上身的年轻男子,正持了尖刀预备杀羊。关飞鹰初时只见着一个宽阔的背部,还没有认出人来,待到那年轻男子转过脸来时,他立时变了脸,这人他如何不认得,不是那蒲国公世子又是何人?

    只见那咩咩叫唤着的大公羊,脾气可是十分暴躁,见着有人要杀它,自然不肯就范被人抓着头上犄角,立时低下了脑袋,四蹄用力蹬地,寻思着要上前拼命,它那前撞的劲儿很是不小,店家小二一人咬牙切齿都压不住。

    那年轻的男子哈哈一笑,

    “我来!”

    一伸手便抓了羊角,手上肌肉绷紧,往下轻轻一压,那羊挣扎几下不得解脱,终是力歇便咩咩叫着低了头。

    燕岐晟这厢一手按着羊头,也不用绳也不用绑,右手的尖刀过去在咽喉上一划,趁着那羊吃疼乱蹬时,却是扔了尖刀,微一伏身抓着了它一只后蹄,那羊动弹不得,眼向天上直翻,鲜血自喉咙伤口处喷涌了出来,店小二忙取了粗海碗接着羊血。

    那羊初时还能扭动几下,待到血流了大半碗时,便不再动弹了,燕岐晟让它头朝下鲜血流尽,这才往那案板上一扔,开始剥皮开膛取出里头的肚腑。

    上头三个人总算是个匪首,这眼力还是有的,见那尖刀在燕岐晟的掌上舞起了一团银光,手起刀落之时,羊皮与羊肉瞬间分开,不过几息羊皮便整个剥了下来,却是半分不伤肉膜,接着划开肚腹,里头热气腾腾的内脏立时滚了出来,店小二忙使桶过来接着。

    这厢不过半柱香便将一整只羊肢解开来,去了羊头、内脏、四蹄,其余全数扔进了一个大锅之中,再倒入两大桶井水熬煮。

    三人见他手法干净利索,便知他一身的功夫,只怕与他那婆娘也是不相伯仲,只这位还是战场上下来的厮杀汉,论起狠劲儿必是更甚!

    燕岐晟往那灶里添了几根手腕粗的柴木,回身冲着楼上几人,手中尖刀打了一个转儿,哈哈大笑道,

    “今儿兄弟杀羊请客,却不知几位兄弟有没有这本事吃肉?”

    关飞鹰一听他话里的意思,心道,

    “这是世子爷要称量称量我们几个呢!”

    想了想冲着他一拱手道,

    “世子爷,前头太原城一别已是数年,世子爷龙章凤姿,威武不凡,实在更胜从前了!”

    那时在太原燕岐晟三个在他面前只是个小娃娃,如今再见时,一个是风姿绰约少妇,一个是强壮英武的将军,倒很是让他有长江后浪推前浪之感!

    想到自己要认了这年纪轻轻的后生小辈做了主子,心里不可说是不憋屈的!

    只情势逼人,他也是多年江湖之人,自然知晓能屈能伸的道理!

    当下便冲力金刚与钻天豹使了一个眼色,自己当先转身下楼到了院子里头。

    下来再拱手问道,

    “世子爷,这羊肉要如何吃法?”

    燕岐晟头也不回,手腕一抖,那尖刀便咻一声插入了案板之上,负手轻笑道,

    “我这羊肉好吃也不好吃,在我手下能过上百招之人便可大快朵颐,能过五十招者自己到墙角喝碗汤,若是十招都过不了……”

    说着一指那后山上,

    “去山上啃草吧!”

    关飞鹰与钻天豹和力金刚互视一眼,力金刚当先上前一步拱道,

    “世子爷,小的厉有义,绿林上众兄弟送个外号叫做力金刚,世子爷这羊肉……小的却想分一碗来吃,还请不吝赐教!”

    说罢便摆开了架势,燕岐晟微微一笑,一摆手,

    “请!”

    两人在这院子里便动起拳脚来,燕岐晟的功夫与穆红鸾相差仿佛,穆红鸾强在单打独斗,燕岐晟在军中,练的是千军万马之中冲锋陷阵,最讲究气势杀意。

    更有他家传的燕氏长拳,手上功夫大开大阖,硬桥硬马,打起来呼呼得生风,气势凌人,那店小二一见早就远远的躲开了,钻天豹也是脸上变了色,立马往廊下躲避。

    “我滴这个乖乖!那婆娘是个狠的,她的男人也是不差,这两公婆是怎么凑到一块儿的!真是狠上加狠!”

    力金刚前头还能硬扛,到后头便挡不住了,只能躲避游走,到最后闪躲不及被燕岐晟一记重拳打在胸口上,一口气上不来,立时憋红了脸,蹬蹬倒退了几步,人便坐倒在地。

    那关飞鹰见着力金刚败下阵来,也被激起了豪情来,大喝一声冲了上来,

    “世子爷请赐教!”

    前头力金刚还有顾忌不敢尽全力,这时节关飞鹰却是半分不留手了,若是再败下来,只怕就要丢尽蜈蚣岭的脸了,便是投到人门下也要叫人小看。

    这厢上去与燕岐晟战成了一团……

    燕岐晟这一半日将这蜈蚣岭上大大小小的山匪们打了个遍,倒是打了他们个心服口服,一个个俯首称臣。

    待到穆红鸾小歇醒来时,四丫小心翼翼端进来一碗羊肉汤,

    “大姐姐,今儿我们吃羊肉……”

    穆红鸾瞧了瞧那汤倒是汤白味香,只凑近了一股子浓郁的膻味儿直冲鼻端,

    “呕……”

    一口酸水立时自胃里冒了出来,便吐了一地。

    一旁的绿绣与紫鸳吓了一跳,忙上前来使帕子擦嘴,又拿水来给穆红鸾漱口,四丫吓得忙把羊肉汤拿开,

    “大姐姐,这是怎么了?”

    紫鸳道,

    “夫人肚子里的小郎怕是受不得这个,待会儿让灶上重做另的菜式吧!”

    穆红鸾缓过劲儿,低头瞧了瞧自己这肚子,

    “我闻听得妇人怀孕便有这些症状,只有些重有些轻,看来我肚子里这个只怕也不是好伺候的!”

    绿绣闻听便笑道,

    “小时候我娘怀着弟妹时也是这样,二妹妹我不记得了,三妹妹我却是瞧着我娘吐到了分娩时,只邻居三婶却是好吃好喝,待到生产时不过进去叫了两声,那小娃娃便抱了出来,后来我听三婶同我娘讲,这生娃娃就同拉肚子似的,憋了一会儿便拉出来了……”

    众人一听笑得不成,穆红鸾笑得直揉肚子,

    “我倒巴望着能同拉肚子一般呢,到也少受些罪!”

    她心里明白,只怕自己生育要比别人还要难熬些,只受多大的罪她也是心甘情愿,只有满心欢喜决不会有怨言。

    这一干子山匪被燕岐晟打服了,这厢请了穆红鸾出来与燕岐晟坐到正堂,众人上来跪地见礼,口称主人家,日后便算是投了蒲国公府世子爷名下,自此任凭差遣。

    燕岐晟每人分了百两银子,让有家小的拿回去做了安家的费用,力金刚三人仍是领着这几十人,众人暂住在这客栈之中,专等着以后进了宅子,才各自安置职务。

    话说燕岐晟这头等着宅子建好,那头送往临安的信用了朝廷的驿站,花了月余便送到了临安蒲国公府上。

    这一日燕韫淓正在书房之中,却听得外头清风来报,

    “爷,玉姨娘带了二郎过来请安!”

    燕韫淓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笔,

    “让他们进来吧!”

    门一打开,一个圆滚滚的小身子便钻了进来,脆生生的一声,

    “父亲!”

    燕韫淓微微一笑,低头看那小子,如今能跑能跳,生得玉雕一样的人儿,却是个性子活泼的,他进来便往书案上头扑,

    “父亲!写……字!”

    燕韫淓招手让他绕到案后,

    “二郎过来,父亲教你写字!”

    燕二郎听了笑得大眼儿弯弯,爬上燕韫淓的膝头,由他大手握着小手,学写大字。

    玉姨娘进来见这一幕心中暗喜,笑盈盈立在那处看着燕韫淓抱着儿子,自从世子爷夫妇离开,燕韫淓闲时倒是多有叫了二郎过来说话,想来二郎有他父亲教导,日后必也同世子爷一般有一个好前程的。

    正自觉着一家子和乐融融时,外头明月禀道,

    “爷,兰州有信送来!”

    燕韫淓闻听大喜,放下燕二郎道,

    “快将书信呈上!”

    明月进来双手奉上书信,燕韫淓急切打开一看,却见头一张上便写道,

    “父亲大人容禀,儿在兰州一切安,长真抵兰州也是诸事顺利,且已诊出身怀有孕……”

    “身怀有孕!”

    瞧见这四个字,燕韫淓立时乐出了声,生怕自己眼花了,又反复瞧了瞧见半字不差,顿时一张嘴几乎咧到耳根后去。

第三百二十六章 爱男儿

    燕韫这厢细细将儿子的信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厚厚一叠足足十几张,待到笑着看完,这才对玉姨娘笑道,

    “长真这一去兰州倒是对了,我前头还担心那处苦寒,她受不得颠簸,却是没想到竟有喜了!”

    言语间真是喜不自胜也不知如何表达,低头瞧见二儿子眨巴着大眼睛瞧着他,便伏身抱了燕二郎起来,重重在他的小嫩脸儿上亲了两口道,

    “二郎,你要做二叔了!”

    燕二郎似懂非懂,见着父亲笑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父子俩相视笑得欢喜,却是没瞧见玉姨娘脸色勉强的扯了扯嘴角,

    “恭喜国公爷了!”

    不是说那丫头不能怀孕么?怎得去了一趟兰州便有喜了?

    这家里世子爷本就占了先机,国公爷平素里一向偏心他们小夫妻,这好不易他们离得远远地了,二郎也讨了国公爷的欢心,现下居然有喜了!

    这要是生个儿子,便是长子嫡孙,二郎的境况只怕更难了!

    正暗想间,果然听燕韫叫人道,

    “明月将大管事、二管事等五位管事的叫来,就说爷我有事吩咐!”

    明月急忙出去了,燕韫将怀里的二郎交给了玉姨娘,

    “我思量着他们小夫妻远在西北,又在起新宅子,家里仆从又少,现下长真有了身孕又不能操劳,有些事儿还是要我这当爹的给他们亲自谋划才是,说不得要去西北一趟……”

    他平日里少有同玉姨娘说话,只人逢喜事话便多了些,玉姨娘听得心里酸水直冒,牙根子发痒,只得咬紧了牙关,笑道,

    “国公爷诸事缠身,那西北远在千里之外,府上这么些管事的个个都是精明能干的,您又何必亲自过去!”

    燕韫摆手道,

    “此事你不必再说,我自有计较……”

    却是让玉姨娘抱着儿子出去。

    玉姨娘行礼,将儿子紧紧抱在怀中便转身出去,出了房门走没几步燕二郎突然哭着挣扎了起来,

    “姨娘……姨娘……”

    玉姨娘这才醒觉捏痛了儿子,忙松了手,那燕二郎吃了痛便不肯让她抱了,小身子几拱不拱便下了地,这厢迈开小短腿就往前头跑去,玉姨娘急忙提裙追过去,一把抓了他肩头,燕二郎只是不依,哇哇叫着挣扎着往前头跑。

    玉姨娘见这处离得书房不远,生怕儿子的哭声惊动了燕韫,忙一把捂住,燕二郎憋的小脸通红,便伸脚踢她,一脚踢在她肚子上,玉姨娘一吃疼便咬了唇,恶狠狠瞪了他,将他挟到僻偏之处才放了下来,

    燕二郎又狠狠踢了她一脚,

    “姨娘坏!”

    玉姨娘听了气得不行,立时给了他一巴掌,

    “你这傻子,为娘正为你以后发愁呢!你倒好……骂起为娘来了!”

    燕二郎挨了一巴掌,他那性子也是犟的,丝毫没有怕惧却是提起脚,又踢了玉姨娘一下,月白色的长裙上已是留下两个脚印了。

    “姨娘坏!”

    玉姨娘气得不成,又扯过来在小屁股上给了几巴掌,打得燕二郎哇哇大哭,终是服了软,抽抽泣泣的被玉姨娘扯着,往自家那眠花院而去。

    燕韫在书房之中也是听到孩子哭声,只这二郎有一点不如他哥哥,但有不顺意便要扯开嗓子大声哭嚎,燕韫早已习惯并不以为意,又此时燕大几个并着老管事都到了书房,他也无暇去管。

    众人落座,燕韫将燕岐晟的信给了他们瞧。

    众人一瞧都是大喜,老管事尤其欢喜,一面擦泪一面憧憬道,

    “好好好!国公爷……这可是大喜事儿,凭我们家世子爷与夫人的姿容,生个娃娃来也不知怎生个好法儿呢!”

    这话一说倒是勾得燕韫连连点头,

    “长真那模样,若是生个小娘子出来,以后这临安城中谁敢与我们家争锋!”

    这孩子还未曾生出来,他自家倒已抚着胡子得意上了!

    偏老管事还应声附和,

    “正是,依老奴瞧着……现下便让人把府里的墙给再修高三尺,也免得临安城里那些狂蜂浪蝶惊了我们家小娘子!”

    此言一出,燕韫大悦,点头道,

    “还是您老想得周到,这事儿明日就着手办理!”

    一旁的燕大几个听得面面相觑,纷纷好笑摇头,燕大提醒道,

    “国公爷,这修缮府墙之事此时倒能放一放,只世子爷信上写的东西还要叫人预备才是!”

    “哦……对对对!”

    燕韫一拍额头这才想起自家叫这些管事们来是为何事,当下忙道,

    “你们瞧见了……长青这信上要的东西,我看了看却是觉着实在太少了些,这孩子还是年纪太轻,又未经过这事儿,我想着不如带了人过去瞧瞧!”

    燕大几个互视一眼,知晓国公爷这脾气只怕是拦不住的,燕大想了想应道,

    “国公爷这一离临安,政事上……”

    燕韫闻言一挥手道,

    “左右最近边境无事,朝堂之上也不过就是争来吵去,也无甚意思,只前头我们预备的事儿,可有进展?”

    燕二应道,

    “国公爷,府里的探子前几已与在辽国的孙爷联系上了,如今孙爷已是诸多契丹贵族的座上宾,手底下也收罗了不少被俘的汉人,前头传出消息说是辽国之中与刘通勾连之人,十有八九是那皇叔耶律布布,只若要实实的证据却是难寻!”

    燕韫点了点头道,

    “此事确不能急在一时半时,还要从长计议,无妨……且先探着!”

    那耶律也乃是弑父弑兄上位,又有契丹人与汉人不同,即能兄终弟及,也能父死子继。耶律也得位不正,耶律布布有取而代之心也不奇怪,他四处勾连购买兵器倒也合理,只……为何会与刘通勾结?

    又那刘通位及人臣,富贵荣华也是不缺,他如此做又是为了甚么?难道还想勾结着辽人灭了大宁,自己做个皇帝不成!

    燕韫即是打定了主意要走,倒是雷厉风行,将朝上、府里的一应事儿安排就绪,又同燕守敬告了假,便打点行囊出发。

    燕守敬在御书房头一日准了燕韫的假,第二日便收到了穆红鸾在兰州身怀有孕的消息,气得一口老血堵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将御书房中一应东西全数打砸一通,却还是不解气,后头寻了个由头杖毙了十来个犯错的小太监后,这口气才算是顺了些。

    只那白谷却是瞧着暗暗心惊,

    “官家的性子,如今是越发的暴虐了,身前伺候的人稍有不慎便要受杖刑之苦,动辄就是要人命,那行刑司中每一根刑杖头上,也不知挂了多少条冤死的亡魂!”

    燕韫这一路全员骑马,身边带了燕三、燕四、燕五三名管事与十名侍卫,出发前送了一封信到兰州,待到燕岐晟收到信时,自家那新宅子已是请了人看吉日,明日便要祭祀宅神,入住新宅了。

    燕岐晟将父亲的信给了穆红鸾瞧,

    “瞧瞧……爹爹竟要亲自过来……”

    穆红鸾腹中的孩儿已是三月有余,平坦的小腹此时渐渐有些凸出,胃口也是好了许多,只碰不得羊肉,也闻不得香脂头油一类的味儿。

    现如今她自家不施粉黛,便是绿绣、紫鸳、四丫等与她亲近之人,也一个个是素面朝天,半点不能闻那些脂粉的味道。

    只穆红鸾乃是天生丽质,如今身子微微有些发福,一张脸珠圆玉润,唇红齿白,面色红润,本就风华绰绰又添了不少柔美韵味,常常瞧得燕岐晟是双眼发直,心里发痒,食指大动。

    只无奈这时节长真一心扑在肚子里那块肉身上,慢说是与她亲热了,便是抱着手脚稍重了些,自己都要被抱以粉拳伺候,他平日里都不敢还手,更不用说现下了,只有抱头挨揍的份儿,倒还要小心着自己身上肌肉太硬,自家夫人打得不舒服。

    这时节他才知晓,这做爹……原来也是个苦差事,这小子还未出世便要害老子受苦了!

    只心里虽暗恨,但一回来便摸着肚子说话的规矩却是半点不能怠慢,

    “小子,老子为了你可是受着苦,你出来必要好好孝顺老子才是!”

    穆红鸾听了笑得不成,拧他耳朵道,

    “你怎得知晓是儿子,要是个女儿呢?”

    说到女儿燕岐晟立时变了脸,连连摆手道,

    “好长真!万事我都依你,只这件事儿你可要依我,定要生儿子不能生女儿!”

    穆红鸾见他神色郑重,不由奇道,

    “你这是为何?竟如此喜男不喜女?”

    燕岐晟闻言依在她肚上叹道,

    “生个儿子是自己家的,生个女儿是别人家的,一想到若是再生个玉雪可爱,美貌无双的长真出来,我要小心翼翼捧在掌心之中养大,十几年后却还要拱手让人,更要笑嘻嘻让抢了女儿的小子,在我府里进进出出,连吃带拿还不许打不许骂,反倒要客客气气敬着,我……我……现下就要呕死!”

    说罢虚伏在穆红鸾肚子上头,做悲愤欲死状,穆红鸾听得几乎笑岔了气,揉着肚子一个劲儿的叫心口疼,燕岐晟见状很是委屈的替她顺胸口,忿忿道,

    “长真,我说得不对么,你竟半分不伤心!”

第三百二十七章 父子话

    穆红鸾一面擦着眼角笑出的泪一面笑应道,

    “这事儿你问我,我倒是不知晓,回去临安问我爹,你定会知晓得了!”

    你自己的女儿不愿嫁给人,怎得又把旁人的女人千方百计拐进府里来?

    燕岐晟立时嚷道,

    “那怎么能同,我同长真是青梅竹马,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表,日月可鉴,岳父将你交与我,他必是一百个放心的,怎会呕死!”

    穆红鸾闻言一撇嘴儿,伸手轻抚肚子,

    “十几年后的事儿你又如何知晓,说不得我们家小娘以后也能觅得如意郎君呢!”

    燕岐晟听了大怒翻身坐起嚷道,

    “怎会!这世上的男子必不会有一个比她爹……我,对她更好,更疼爱她了!”

    “嗤!”

    穆红鸾朝天一翻白眼儿,气道,

    “世子爷这脾性,做女婿是自家最好,做爹爹也是自家最好,依你这么说,以后若真是生个小娘,她寻不到比你更好的男子,便要一辈子不嫁人么!”

    她原本是说的气话,却谁料话一出口,燕岐晟居然眼睛一亮,

    “这倒是个法子!”

    若是真生了一个似长真般,貌美如花,国色天香的女儿,纵是一辈子不出嫁,养着她也未尝不可!

    他这般应话,气得穆红鸾又是一个白眼儿,骂道,

    “女儿还未落地呢,你便想着她一辈子嫁不出去了,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说话间脾气上来,抬腿向他踹去,她如今怀着孕,动作自没有以前灵便,只燕岐晟也不敢躲闪,怕她伤着肚子,硬生生受了她一脚,自床上落到了床下,一屁股结结实实坐到了地上。

    “哎呀!”

    一落地便赶忙疼叫起来,这阵子长真的脾气越发见涨,一个不慎自家便要挨拳脚,若是硬扛着不叫疼,长真消不了气更要动手动脚,扯着肚子如何是好?

    因而但凡长真要揍人,他立时叫得山响,她果然便收了手!

    “哼!”

    穆红鸾瞪他一眼,翻过身扯过被子盖上,闭眼睡觉不再理他。

    燕岐晟起身瞧了瞧,忙扯了扯被子,

    “长真,别盖着头,仔细闷着!”

    他越扯穆红鸾倒越发往被子里钻,当下也不敢再惹她,只得静坐在一旁,待听得她呼吸绵长均匀之后,这才悄悄拉了被子露出睡得红扑扑地脸来。

    上去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伸手一摸她那微凸的小肚子,

    “呼!是小娘便是小娘吧!只要你娘喜欢,你便是个三头六臂,老子都认了!”

    ……

    因着穆红鸾身怀有孕,怕冲撞到了,却是不能去祭祀宅神。

    第二日由燕岐晟带着府里的一干男子,请了人敲打颂吟,摆上三牲三畜,又在宅子中东南西北四面,上香叩拜一番才算是完事。

    即是搬了新宅,便要宴请亲朋暖宅,只这兰州地面,亲戚无有,便将军中要好的各位将领、手下兵士,左邻右舍请来吃酒。

    请了这帮豪爽汉子宴席,不必似临安城中文人雅士那般炊金馔玉,只要大块肉大碗酒便能尽兴,于是人腰高的酒坛子顺着墙角放了一排,咩咩叫的羊儿牵了十几只来,其余各色鲜果、鲜菜也买了两大车,在院子里支起大锅,下头烧旺了火,又一溜排的厨子立着,咚咚咚的切削砍剁着。

    这些军中的汉子个个都是大肚汉,又有如今已摇身变做府内侍卫的力金刚等陪酒,觥筹交错,高声比划拳,闹得越响越好,这一通酒却是闹到了天亮,待到天明时才三三两两的搀扶着,才尽兴而归。

    这新宅子因着工期短,主人家又不喜繁复,便建的十分简朴。

    一色的青砖大瓦,平地高墙,大门进来便是偌大的演武场,平整整无有一点儿遮拦,东西两面摆了兵器架子,十八般武器样样都有。

    正堂建得十分大气,立柱回廊,阶分三级,进去高椅矮桌,一水的云杉木家具,摆放十分气派。

    转过正堂后头是天井,中间挖了水井,井边全数浮墙,上头架了个汲水的水车,只要人力踩动便可提了水出来,出水口分了两个龙头,一个流到旁边的鱼池之中,一个顺着水道转过二门到后头灶间去。

    二门进去便是后宅,建了小小的花园,却左右只种了两棵大枣树,下头摆了石桌石椅,里头内堂,有正厅左右花厅,再转后头分做左右院子,右面院子燕氏夫妇居住,左面却是空着以备日后使用。

    只如今搬了新宅子,绿绣与紫鸳都是嫁做了人妇,夜里便不好在内院居住,前头买的丫头们都是年纪大了,用不了两年便要放出去,因而还要买几个小丫头。

    因着是贴身的丫头,穆红鸾便预备着亲自出去挑选,如今已是四个月,也是坐稳了胎,出去走动走动自是无妨的。

    只还未等到她出门,外头守门的人便来报了,

    “夫人,夫人,外头有国公爷自临安来了!”

    穆红鸾听了一惊,心中暗道,

    “这公爹出临安前写的信,这才刚收到不过五六日,怎得便到了!”

    这样算一算,公爹这一路只怕是快马加鞭,日夜疾驰,不过一个半月便自临安到了兰州,必定是十分的辛苦。

    当下急匆匆要出去相迎,却见得外头一帮人已快步走了进来,领头的正是蒲国公燕韫,果然是风尘仆仆,面色憔悴。

    穆红鸾忙抢前几步行礼,

    “公爹,您……”

    话还未出口,燕韫已是上来作势虚扶她,笑眯眯上下打量她,又盯着她肚子瞧了又瞧,对着那微微隆起的肚子笑道,

    “长真,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这架势那里是在同儿媳说话,分明就是同自家孙儿在说话,穆红鸾有些好笑,起身见着后头几位管事,忙行礼,

    “几位管事一路安好?”

    众人不敢劳她躬身,忙抢前来说话,

    “世子夫人身子康泰!”

    这厢见过礼后才请至花厅里说话,穆红鸾又派了人去军营报信,燕岐晟闻讯大喜告假出来同爹爹见面。

    燕韫许久不见儿子,心中甚是想念,见儿子比在临安时更加高壮了,一身的煞气,便是自己瞧着也暗暗心惊,果然气势凌人,头角峥嵘,顾盼睥睨之间雄姿英发!

    吾儿真汉子也!

    燕韫瞧着不由的老怀大慰,转头又瞧见儿媳微隆的肚子,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拉了他道,

    “今儿夜里我们父子好好畅饮一番!”

    燕岐晟自然无不应是,当下燕韫住在了左院之中,几位管事也安置妥当,这厢洗漱换衣出来,众人齐聚一堂,开怀畅饮,燕岐晟又叫了力金刚、关飞鹰与那钻天豹来做陪。

    燕韫听了自家儿媳在蜈蚣岭上的遭遇,指了关飞鹰却是哈哈大笑,

    “这可真是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识啊!”

    却是亲自斟酒,要与这三人对饮,钻天豹见着这蒲国公生得眉目俊朗,气度儒雅,倒比他那儿子更加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些,端了酒杯一口饮尽,又自倒了一杯敬道,

    “国公爷大量,能收了我们兄弟入府,乃是我们兄弟们的福气,还请满饮此杯,日后我们兄弟为国公爷卖命,必定忠心不二,决没有贪生怕死的孬种!”

    燕韫闻言点头笑道,

    “好!好!是条汉子!”

    力金刚一听暗暗撇嘴,这娘们儿唧唧的魏猛真本事没有几分,却惯会见风使舵,最会讨好卖乖,决不能让他抢了风头,当下忙与关飞鹰起身敬燕韫的酒。

    这一顿酒吃到三更才散,燕韫连日劳累,又吃了不少酒,这一睡便到了第二日傍晚晚饭时才起。

    穆红鸾亲自下厨做了汤锅,一家三口围坐在一处,吃饭叙话,只穆红鸾填饱了肚子便犯困,抬手掩嘴连打呵欠,燕韫见状忙叫她歇息,燕岐晟也道,

    “我与爹爹有许多话说,也不知要到甚么时候,你也不必在这处熬神陪我们,着紧肚子里儿子才是要紧!”

    穆红鸾听他又口口声声都说是儿子,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便向燕韫告罪出去了。

    燕韫笑眯眯瞧着儿媳挺着肚子出去,这才回头瞪儿子道,

    “这是男是女都是上天恩赐,你怎得偏偏就只说是儿子,难怪长真要与你生气!”

    想了想又是满脸堆笑道,

    “长真那容貌若是不生女儿真是可惜了,我儿也是个英武人才,你娘亲更是河东出了名的美人儿,想来以后我那乖孙女必是倾国倾城,任谁家的小娘也比不上的!长真与你也是个性子开朗活泼的,想来生的孩儿必也是玉雪可爱,聪明伶俐……”

    想到这处不由憧憬起来,一挥手道,

    “届时……便由爹爹亲自给她启蒙!”

    燕岐晟闻言一脸的苦色,言道,

    “爹啊!您那孙女儿如此美貌可爱,您忍心将她嫁出去,以后成了别人家的媳妇,给人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说不得还要受婆婆妯娌的闲气么?”

    燕韫听罢脸上笑容一僵,想了半晌才重重点了点头,

    “吾儿说得极是,还是生儿子好啊!”

    生儿子把别人家倾国倾城的女儿家娶进门来,给我们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这卖买才划算啊!

第三百二十八章 成大业

    想到这处,父子两人相视一笑,碰了碰手中的酒杯,齐齐出声道,

    “还是生儿子好啊!”

    这厢小酌慢饮,父子俩闲谈到了深夜,燕岐晟瞧着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

    “爹爹,若是长真这一胎真是个儿子,以后他可就是蒲国公府的长子嫡孙了!”

    燕韫点头道,

    “这是自然,你乃是我与你母亲亲生,你母亲可是河东千年大族崔氏所出的名门贵女,你爹爹我亦是燕氏皇族,吾儿是真正的出身名门,血脉高贵,这孩子自然也是天生的贵胄,龙子龙孙!”

    燕岐晟叹了一口气饮了一口酒道,

    “孩子年少不知事,如今即将为人父了,才知养儿方艰难,他还未出世,我已是忧心他的前程了!”

    燕韫却是奇了,当下问道,

    “吾儿何出此言,你乃是蒲国公府世子,以后待得为父百年之后,你自然便承了蒲国公府的一切,以后吾孙便是世子,天生的富豪,自带的尊贵,如何有忧心前程之说?”

    燕岐晟长叹一声,放下酒杯手拍桌案,

    “如何没有忧心之说?生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如今他虽还在他娘腹中,但富贵无常,荣华易改……”

    说着转头直直望向燕韫,

    “爹爹,儿想为您的孙儿谋一个百年的基业,千年的社稷,万年的太平,让他能高居庙堂享后世香火,得子孙敬仰!”

    燕韫听在耳中初时还面露笑意,后头却是渐渐凝重起来,至最后彻底沉了下来,良久他才哑声问道,

    “长青,你可知……你此言是为何意?”

    燕岐晟猛的起身,后退一步撩袍子跪在了当地,一双俊目直视燕韫言道,

    “爹爹,您素来宠儿爱儿,儿子感念父恩,也知先辈创业不及,不愿祸起萧墙,子孙兵戎相见,只儿近日以来思前想后,辗转难眠,一来国朝危局,四面强敌,燕氏江山危矣,圣上无德,骄奢淫逸,不思进取,再这般下去,我燕氏危矣,国朝危矣,百姓更要受尽蹂躏。二来爹爹素知儿心怀大志,一心想复先辈荣光,兴祖宗盛世,驱异族,收失地,令我大宁四海归心,万邦来朝,此大愿儿若不能展,必为凭生憾事,郁郁难瞑目矣。三来……爹爹已知长真之事,前头于公他已非明君不可保矣,后头于私所作所为,儿视为奇耻大辱,此仇不报不当为人夫矣……”

    说罢一个头重重磕到了地上,

    “孩儿求爹爹成全!”

    却是额头触地久久不起。

    燕韫呆立在那处久久不能语,心里头翻江倒海,便似眼前这煮沸了的锅子一般,一时疼痛一时又心喜,一时又担忧,一时又得意。

    疼的是此路艰难,喜的是吾儿大志,忧的是生死难料,得意的却是吾儿雄才,敢有与天下英雄争霸之心!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在心里翻来覆去,覆去翻来,良久才哑声问道,

    “……吾儿可是心意已决?”

    燕岐晟伏在地上一字一顿言道,

    “孩……儿……心……意……已决!”

    “若……我不答应呢?”

    燕岐晟以头触地半晌才应道,

    “儿……亦不改!”

    燕韫闻言仰天长叹一口气,却是嘴里喃喃道,

    “天命!天命!天命非人力能违也,这一日总归还是来了!”

    自从听过十二叔观星所言之后,燕韫心中便隐隐担忧至今

    十二叔不想国家内乱,兄弟萧蔷,自己亦不愿长青背负谋反的骂名,更不愿他提着脑袋去做那九死一生的买卖,任是那燕瞻、燕守敬如何荒唐无道,忠君二字不敢讲,爱国二字却是铭记五内,一日不敢忘!

    若是他们父子想上位,燕瞻死时便是最好时机!

    正是因着不愿叛主逆君,他们父子才一力扶了燕守敬上位,他在朝中尽心谋划,全力倾轧,长青在沙场拼死亡命,奋勇杀敌,都是为了国朝安定,为了那龙椅上之人能坐得踏实!

    只没想到燕守敬此子不当为人,骄奢淫逸、荒淫无道,他那后宫之中的事儿,燕韫如何不知?

    幸好长真,这好孩子是个烈性子,又多亏得十二叔教导有方,长真身手了得,才不至让那昏君得逞,他们此一番作为,却是抵不住上天的意志,总归还是让长青起了心思!

    只选了此路,吾儿便是九死一生,便是上位只怕也要背负骂名,让他这做爹的如何愿意?

    长青的大志,他如何不知?

    长青之志不也正是自己平生之志么?

    想他义平王一脉,明明有开疆扩土之能,威服海内之勇,为了王朝正统,为了燕家江山生生压了大志,只做了一个满身铜臭与下九流打交通的商贾,心中如何不怨?

    长青年轻气盛正是一展鸿图之时,他不忍心眼见着儿子失了志气,吃喝玩乐混迹于纨绔之中,这才想方设法借了燕瞻之死,新帝上位之时改了老祖宗的规矩,让皇族涉政。

    只这一来便如放龙入大海,纵虎归山林,在沙场之上见过血的长青,必是再不肯回到临安,那富贵荣华的牢笼之中了!

    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是我让长青有了野心!

    是我对燕守敬太过宽容,以至他的上位之后心思愈发膨胀,真以为自己是九五至尊,可以不顾人伦,不讲礼教,为所欲为,以至的犯了长青的禁忌,逼得他忍无可忍!

    是我的错啊!

    便是要被天下人唾骂也应是他这当爹的来受才是!

    想至此地,燕韫长叹一声,伸手扶了儿子起身,

    “长青……起来吧!”

    燕岐晟依言起身,立在他身前,燕韫抬头见儿子,他一双明眸亮若繁星,长青生得似他,自小虎头虎脑十分可爱,只他这一双眼却十足像他的母亲。

    这一双眼生在环娘脸上,便是含情脉脉,欲语还休,生在长青脸上,却是顾盼睥睨,威仪众生。

    此时间瞧在他眼里,便如环娘与长青同时注视乞求着他一般,他又如何能忍心让环娘伤心,使长青失望,令这一双眼黯然失色,再无蓬勃生气,余生只留怨恨与不甘!

    再长长叹了一口气,起身来,亲自斟了一杯酒交到了长青手中,自己倒上一杯高高端起,口中道,

    “为父再问长青一句……吾儿可是心意已决!若是选了此路便只能一路走到底,自此后为父、长真和你们未出世的孩儿,乃至蒲国公府上上下几百口人,再有你手下一干兄弟的身家性命,便全数系于吾儿一身了!”

    说起旁人倒也罢了,说起长真与未出世的孩子,燕岐晟却是神色稍动。

    却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想起了长真那前世今生之言,却是不由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不知长真知晓我要反了燕守敬,会做何反应?”

    不会打了他出房门吧!

    这心思只在心头一闪,立时又坚定了心思,抬头直视燕韫道,

    “爹爹,儿心意已决!”

    燕韫闻听哈哈大笑,

    “好好好!即是如此,这一杯还要吾儿敬为父……”

    对上燕岐晟惊诧的眼神接着道,

    “长青需得预祝为父,大业功成,早登大宝才是!”

    父子多年,燕岐晟不过略一转念便明白了爹爹的心思,当下不由泪洒手中杯,

    “爹爹,此事本是儿子之意,不能让爹爹……”

    燕韫哈哈笑着一摆手,

    “吾儿不必多言,为父心意已决!吾儿满饮此杯吧!”

    当先举杯仰头先行一口干净,燕岐晟流泪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祝……爹爹大业功成,早登大宝!”

    ……

    这一夜父子俩深谈直天明,待到第二日穆红鸾睁开眼时,却见得燕岐晟正跪坐在脚榻之上,身子伏在床边,伸手抚摸着她隆起的肚子,目光游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儿,

    “长青?”

    燕岐晟见她醒了,眼神一闪立时神情和煦起来,冲她咧嘴一笑道,

    “你醒了,可有觉着饿?”

    这肚子里的小子可是个不禁饿的,有时半夜都要把他娘给饿醒了!

    穆红鸾被他扶着起身,见他发际微湿,眼皮微肿,不由奇道,

    “长青昨夜与爹爹谈到甚么时辰?怎得吃的眼皮子都肿了?”

    燕岐晟哈哈一笑道,

    “今儿天明才完,才送了爹爹回去歇息!”

    穆红鸾嗔道,

    “爹爹连日赶路,刚一到地头,便连着醉了两场,你也不怕伤了他老人家的身体!”

    燕岐晟笑道,

    “无妨的,爹爹吩咐了,他要蒙头大睡两日回复精气,让我们不必去打扰他!”

    说着话揉了揉眼皮打了个呵欠道,

    “长真快起身,我趁着你这被窝热乎,好进去睡了!”

    说着果然几把脱去了衣裳,钻进去很是惬意的冲她眨眼,

    “长真,你来!”

    穆红鸾凑过去问他,

    “怎么了?”

    燕岐晟猛然挺身重重亲了她的红唇一口,这才心满意足的躺下去,穆红鸾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指头戳他胸口,这才转身过去放下了帐幔,让他安心睡觉。

    过去妆台前一下下的梳着长发,回头瞧了瞧床上,心里觉着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长青今日里怎得有些怪怪的!”

第三百二十九章 师徒聚

    正这时绿绣端了铜盆进来,伺候她洗漱,专头穆红鸾便将这念头压了下去。

    燕韫即到了兰州,自然还是要去拜访一下地主,却是带了燕岐晟去了韩大将军府,穆红鸾在家中,便想着派人去人市买丫头,燕大几个道,

    “前头国公爷收了世子爷的信,已是命了小的几个在临安置办,后头车队估摸着再有不久便便了,已是买了两位年纪大些的接生婆子,还有春芽与夏竹几个也跟着过来了!”

    穆红鸾闻言失笑,

    “公爹真是想得周到!”

    自然还是用熟的人放心些,不过小丫头们也买了几个,跟着绿绣与紫鸳先调教着,这厢等着后头马队来。

    燕韫一行是快马疾驰,自临安带来的人与货物却是由马车拉着后头过来,迟了足足一月才到了兰州,这一列马队入了兰州城,却是将那守门的官兵看直了眼,暗下里悄悄儿凑到一处议论道,

    “这蒲国公府果然是豪富,你瞅瞅这马车上的东西,下头车轮印子都快陷进去两寸了!”

    车队到了府门口,自有守门的进来报,这厢便开了中门,搭了板子将马车引入正院的空场,几位管事忙出去接应,穆红鸾也叫了绿绣与紫鸳出去,

    “你们也出去瞧瞧吧!”

    绿绣与紫鸳出去,果然不一会儿便带了春芽几个进来了,四人风尘仆瞧见肚子隆起,珠圆玉润的穆红鸾不由的都是喜不自禁,上前来跪地磕头,

    “夫人万安!”

    穆红鸾笑着让她们起身,见个个虽说面色不佳,但精神总归不错,看来一路颠簸却也没吃多少苦头,这一路跟她们过来的还有两个年长的婆子,这两个婆子乃是蒲国公府花了大价钱买身下来的,这一路她们却是受不住了,走到半路上便病倒了,

    夏竹最是口快,

    “夫人您是不知晓,那孙妈妈与万妈妈可是受了大罪,若不是遇上一位医术高超的道爷,只怕小命儿都要丢在路上了!”

    “道爷?哪儿来的道爷?”

    正说话间,外头传一阵喧哗声,却有一个声音传入了耳中,

    “老道士便坐在这处等着,非要你们夫人来与我磕头才起身!”

    那声音传入耳中,穆红鸾便是一愣,继而却是一喜,

    “师父!”

    喜得顾不得自己怀身大孕,提了裙子就往外头跑,下得绿绣几个忙在后头追,

    “夫人,您可小心些!”

    只穆红鸾便是大着肚子都比她们脚程快,冲出去几个纵身人便去了前院……

    这时节那前院的空场之上,车队上的货物已是一一卸下,只唯独留了一辆马车,上头货未卸,箱子上头还坐着两个一胖一瘦的道士。

    胖得那个,浑身的肥肉多的连宽大的道袍都快罩不住了,紧紧靳在身上,圆脸粗眉,右脸上一颗大大的黑痣,瘦得那个三角眼扫帚眉,两撇八字胡,说话时胡子一翘一翘的,此时两人正盘腿儿坐在那马车的木箱上头,说甚么也不肯下来。

    这府里的侍卫正在苦苦相请,

    “两位道爷,一路辛苦,听说还医治了我们府上的人,您也是劳苦功高的,还请移尊步到里头说话,我们将军夫人必有重谢的!”

    那瘦道士把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

    “不下去!不让你们夫人过来磕头请本道爷,本道爷决不下车!”

    这些个侍卫都是蜈蚣岭上的山匪们,一个个性子本就暴躁,前头好言好语的相劝,这两个道士只坐在上头不动,还冲着里头大声的嚷叫,若是真惊动了夫人,他们可就真是办事不利了!

    见劝来劝去,两个道士尽端着架子不肯下车,领头的不由脾气上来,一咧嘴一龇牙道,

    “嘿!我把你个杂毛的牛鼻子道人,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也不看看这是甚么地方,敢在这处来撒野,识相的乖乖儿下来进去同我们夫人叩头认错,若是不识相……哼哼!”

    说话便是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刀上。

    那两个道士见状却是哈哈大笑,那胖道士冲他一勾手指头,

    “你待如何?有本事来砍了道爷啊!”

    说着还伸手一捋脸上那大黑痣上的一根黑毛,很是轻蔑的一撇嘴道,

    “你要能砍到道爷,道爷拔了这根毛送你!”

    那侍卫如何受得激将,当下大叫着便抽了手里的刀砍过去,只他那武艺实在不济,刀举在半空还未落下,人已被人当胸一脚踹到了一丈之外,重重摔在地上。

    旁边的人一瞧,这还了得!

    当下叫道,

    “兄弟们!这道士是上门寻事儿的,我们一起上呀!”

    这厢却是一拥而上,只几个呼吸,便全数惨叫着被踢到了地上,那瘦道士啧啧摇头,

    “就是你们这帮子货色,还敢在这府上看门儿,这主人家也是瞎了眼!”

    这一番闹腾倒是将力金刚几个惊动了出来,那钻天豹出来一见自家兄弟被打了,立时问也不问怪叫一声冲出去,

    “哎哟!我把你个杂毛……”

    话还没有说完,却见得那马车上的胖道士身子凌空而起,一脚照着他面门便踢了过去,这一脚气势十分凌厉,脚未到这脚臭却先到了,钻天豹被熏得一捂鼻子,

    “哎哟!我滴娘耶!”

    脖子一缩,人一矮便躲了过去,

    “咻……”

    一声一样东西自他头顶飞了过去,再看那道士却是又落回了车上木箱,那东西飞过钻天豹,便直直向那力金刚与关飞鹰而去,两人大喝一声齐齐闪开,

    “砰……”

    那东西撞到了门廊立柱之上,印上了一个黑漆漆的印子才落了下来,两人仔细一看却是一只黑乎乎也不知多久未洗的臭布鞋。

    再看那道士坐在车上翘起了二郎腿,摇头晃脑指着力金刚道,

    “给道爷把鞋捡回来!”

    三人那堪他如此侮辱,当下大吼一声便一起扑了上去,只他们三个也不比自家那一地躺着的兄弟好些,三个人在那瘦道士手上走了不过十招,那钻天豹被人一把按在后颈上,制了穴道,从后头扣了他手肘一拳打在关飞鹰的脸上,下头腿后窝上挨了一脚,却是飞起一脚踢在力金刚的小腹处,但那钻天豹却是生受了两人一刀一枪。

    只这道士十分厉害,制着他的身子挨了两刀,却是刀身一触身体便立时退后,没砍中要害,只一刀被人在胸前划破了衣裳就避开,关飞鹰那一枪挑在他裤腰上,竟把裤腰带给挑断了,那外头穿的裤子立时掉了下来,露出里头大红的牛鼻子短裤。

    那胖道士见了指着他哈哈大笑,

    “原来是个爷们儿呀!我还当你是个女人呢!”

    这一帮子人被两个道士打倒了一地,穆红鸾此时却是赶到了,见那车上的人不是自己认识的,先是一愣,紧走两步瞧了瞧便笑了,朗声道,

    “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瘦道士一见穆红鸾过来,便放了钻天豹,钻天豹见着穆红鸾再低头一看自己,立时涨红了一张脸,哇呀呀叫着一手提裤子,一手掩了脸便跑走,留下力金刚与关飞鹰两人大眼瞪小眼,

    “师父?”

    这道士竟是夫人的师父?夫人都是如此厉害,她那师父岂不是更厉害了!

    这顿揍只怕是白挨了,还不快走!

    两人默默互打了一个眼色,悄悄儿爬起来便要走,那瘦道士跳下来喝道,

    “谁也不许动,都给道爷呆着!”

    说话间,穆红鸾已是过来了,这厢挺着肚子要给他行大礼,无癫忙伸手扶了她,在她脉门上摸了摸,半晌点头道,

    “还好,母子皆算康健!”

    穆红鸾打量他一番,又转头瞧了瞧胖道士,那胖道士忙跳下来行礼,

    “师姐!”

    穆红鸾笑道,

    “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也不派人捎个信儿,倒要乔装改扮来吓了徒儿一跳!”

    无癫瞧了瞧地上躺的一帮子摇头道,

    “你怎得就收了这么些不入流的货色,真要有起事儿来,一个都不顶用!”

    穆红鸾忙叫力金刚与关飞鹰过来行礼,两人过来讪讪道,

    “给道爷请安!”

    无癫负手在身后嗯一声,上下打量两人,一指关飞鹰道,

    “你枪法不错,只脚下虚浮,底盘不稳,让人寻着破绽一招便要撂倒……”

    又指力金刚,

    “空有外家功夫,内里却是虚的,不过是个只会用蛮力的莽夫!”

    两人被人一说,脸上涨红却是不敢发作只能低头称是,无癫见他们的样儿,知他们是不服哼了一声道,

    “若不是念着你们是这府上的侍卫,便是花多少银子请道爷,也没那闲功夫揍你们!”

    穆红鸾笑着道,

    “师父您老人家要指点他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还请快快进里头去……”

    话还没说完,却见燕韫已是匆匆跑来,见着无癫也同穆红鸾一般一愣,无癫哼道,

    “你好好的蒲国公府不呆,怎得也跑到这处来了?”

    燕韫闻声这才认出人来,忙上前来行礼,

    “十二叔,您老人家怎得来了?”

    长思见了燕韫也忙上前见礼。

    无癫一挥袖子领着长思便往里头走,

    “怎得……只许你乱跑,不许我来么?”

第三百三十章 受指教

    燕韫陪笑道,

    “十二叔……真人说那里话来,这不是许久未见您老人家,现下猛然见着自是又惊又喜的!”

    四人进去正堂落坐,无癫瞧了瞧穆红鸾瞪眼道,

    “好丫头,你怎得也跑到这西北苦寒之地来了,竟然还怀了身孕,长青那小子如何照顾你的?”

    穆红鸾笑着拉他的袖子,

    “师父您老人家一来就揍人,这会子又骂上了,徒儿我可是大着肚子呢,你再骂我便要肚子疼了!”

    无癫气道,

    “傻丫头,为师在替你出头呢!这地方缺医少药,又乍热乍寒不宜生养,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穆红鸾闻言眨巴着大眼,可怜巴巴道,

    “那怎办?要不然您老人家受累,开剂药给打了?”

    无癫一听见气得身子乱抖,忙做了个手势朝天连拜,

    “啊呸……三清在上,丫头不懂事胡言乱语,胡言乱语!还请勿怪!还请勿怪!”

    言罢狠狠瞪了穆红鸾一眼,

    “你这丫头要气死老道士了!还不快去与为师预备饭食衣裳……”

    穆红鸾笑嘻嘻起身快步出去了,无癫见她身子轻盈的疾步走动,嘴张了几张想叫却是终没有叫出口,待她消失在拐角处,才转头狠狠骂燕韫道,

    “长青过来也就罢了!你怎会让长真也跟着过来了!”

    他便是再夜观星象,也没有瞧出来长真也在这处呀,早知晓便不会一路游山玩水,四处闲荡了,早些这来也是看着这丫头,待得了空好好替她把把脉,她命里带着的生育有劫,还要小心谨慎些才是!

    燕韫陪笑道,

    “前头在临安请了不少名医把脉,都说是不易受孕,最好再等两年,却是没想到长真竟服了兰州这处水土,一来便有了身孕,我自临安来也带了不少药材,又买了两个接生的婆子,现下您老人家来了自是最好了,长真母子可要靠着您老照应呢!”

    无癫闻言一翻白眼,

    “废话,我自己徒弟自然是要管的!”

    说着话起身,

    “安排院子给我住下,明日把长青叫回来,这小子上了沙场也不知有没有进益……”

    说罢嫌弃的撇了燕韫一眼,

    “你这当爹的也不知有没有好好管束那小子,若是武艺有退步……哼!你也给我皮紧些!”

    燕韫苦了脸道,

    “眼看着侄儿都是要当祖父的人了,您老人家还是留点颜面给侄儿吧!”

    无癫哼一声不理会他,自己迳直往内宅里去,燕韫忙将他引到了自己那院子,那院子本就宽敞,除了正堂由燕韫住着,其余房间尽数空着。

    燕韫命人将正堂腾了出来给无癫,自己住进偏房去,当晚穆红鸾下厨为师父做了一桌好菜,陪着喝了两杯茶这才回去睡了。

    那无癫此时才得空对燕韫提起自己夜观星象之事,

    “帝星异动,乃是天下纷乱之兆,此劫应在西北,我便赶来瞧瞧,你比我早到一月可有发现何种异样?”

    燕韫听得心头乱跳,暗暗道,

    “有甚异样,异样不过就是你家侄孙儿想造个反罢了!”

    心中暗叹这老道士厉害,长青不过心里头想想便被他瞧出来了!

    只转念又一想,

    这岂不正是说明,长青乃是天定之人么?若是不然,这世上想做皇帝的人多了,若是个个心里想想便能惹得帝星异动,那这紫微星便不是颗星宿而是个跳蚤了!

    心里这般想着却是又是惊奇又是得意,只他心里乱想面上却是不现,连连摇头道,

    “侄儿并未发觉!”

    无癫问他也不过随口一句,并不指望他能应了自己,想了想应道,

    “隔几日待得天气转好,且让贫道再仔细瞧瞧!”

    燕韫听了点头,他面上不敢现出来,心里却是暗道,

    “我们父子谋划之事,若是让十二叔得知,也不知他如何应对,左右这事儿我一力承担,决不能让他去寻长青麻烦!”

    当下闭口不说,只一劲儿在无癫面前装傻,无癫素知他性子,向来也算的是言出必行,少有更改,前头燕韫是答应不会对大宝之座起觊觎之心,却是没想到他到此时会变了主意,倒是没有对燕韫起疑。

    吃罢饭只坐在那处将他那九枚铜钱在桌上反复推演,却是回回都是一样的结局,无癫眉头皱得死紧,百思不得其解。

    燕韫坐在一旁陪着却是等到了燕岐晟回府,燕岐晟早得了消息,见着无癫十分欢喜,

    “有您老人家坐镇,长真母子必是安全无虞了!”

    无癫抚着胡子上下打量他一番,却是微微一愣,脸色凝重下来,点了点头问道,

    “小子,你最近武艺可有勤练?”

    这小子身上煞气真重,怪不得我瞧着紫薇异动,他本就是天生的皇帝命,投错了胎到蒲国公府上,上了沙场后煞气太过,以至冲扰到了帝星,只如此一来……也不是于大宁是好是坏!

    燕岐晟忙应道,

    “叔祖放心,长青半点不敢懈怠!”

    “嗯!”

    无癫应了一声起身一拂大袖,

    “小子,你出来让老道士瞧瞧你长进了多少?”

    说罢一纵身便闪了出去,来到外头空场之上,燕韫与燕岐晟父子紧跟着出去,这空场之中众汉子正打着赤膊,举石射箭,舞剑比刀好不热闹。

    无癫过去脚下八字步微分,冲着燕岐晟一招手,

    “小子,过来!”

    燕岐晟应声忙过去抱拳行礼,

    “叔祖,请您老人家赐教了!”

    当下便揉身扑了上去,无癫见燕岐晟这一拳当胸而来,却是毫无花架,直来直往,他如今武艺大进,虽只简单一拳头却是带着凌冽的气势,

    “嗯!”

    无癫点了点头,

    这小子上过沙场身上煞气重重,再有太祖传下的拳法本就十分刚猛,两相配合这一拳打出来气势十足,令人有无处遁形之感,若是心智稍差一些的,只这一拳便要被慑了心神,应付艰难。

    无癫这厢哈哈一笑,一手似灵蛇出洞一般,上前一步迎上去便缠到了燕岐晟的手腕之上,燕岐晟只觉得脉门上一紧,手上力道渐消,当下不慌不忙借着势子,手肘一屈,人已往老道士怀里撞了过去。

    老道士哼了一声,右脚往他脚上一踩,身子一侧再一推便引得燕岐晟往一旁扑去,燕岐晟脚下不能动,上身被带得向一旁跌去,心知这一摔只怕是个狗吃屎,这脸面可丢不得!

    这时节他们在场上动起手,原就在空场上练身手的侍卫们早就围了上来,瞧见世子与这干瘦的老道士打起来,都纷纷在一旁叫嚷着喝起彩来,若是当着众人面摔下去,以后他这世子爷,燕将军如何服众?

    燕岐晟面朝下忙一伸手一把扣住了老道士的裤腰,立时稳住了身子,当下嘿嘿一笑,

    “叔祖您老人家可小心了!”

    说罢伸手一用力便要扯老道士的裤子,无癫冷冷哼一声,突然一指弹在了他手肘处的麻穴上,

    “啊……”

    燕岐晟叫了一声,手上无松人便摔了下去,情急之中忙用左手撑地,身子一翻便要滚到一边,却听头上老道士哈哈一笑,紧追两步一脚踢在了他腰侧,

    “砰……”

    一声燕岐晟便觉身子一轻,人已飞出去一丈远了,这厢忙就地一个打滚从地上起了身,虽说未受伤,却滚得一身狼狈。

    无癫哈哈一笑冲着他一招手,

    “小子,再来!”

    燕岐晟被激出了真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

    “叔祖,您小心了!”

    这厢又扑了过去。

    这空场上一通比斗,真正是打得十分精彩,只如此比斗并非生死相搏,单论技巧与花招,只太祖长拳燕岐晟便不如自家叔祖老辣,两人对手一百多招,终是被无癫一脚踢在膝头上,刚一龇牙,却被一掌打在胸口,蹬蹬蹬退到好几步,却是一屁股坐倒地上,拱手抱拳道,

    “叔祖,您老人家实在厉害,长青甘拜下风!”

    无癫负手立在那里,哼一声道,

    “你这小子耍甚么奸滑,以你的身手在老道士手下撑过两百招决不勉强,少装蒜,快起来再战!”

    燕岐晟坐在地上暗暗嘀咕道,

    “若是仗着年轻力壮,气息悠长,拖得时间多了说不得能打败您老人家,只又不是与您老人家生死相斗,这般光凭技巧,再上去还不是被揍的份儿!”

    当下赖在地上不肯起身,无癫上来便是一脚骂道,

    “无赖小子,如今竟是越发没出息了!”

    燕岐晟无奈只得一挺身自地上起来,躲过无癫的一脚,两人又斗到了一处,如此隔不了多久又被无癫打倒地,再起身又被打倒,一旁众人前头瞧得是兴奋叫好,中间则是幸灾乐祸,到后头却是面面相觑,个个吐舌,

    “夫人的师父果然非常人也,世子爷真惨!”

    只众人还在一旁愣神之际,无癫老道士一指这一众人对燕岐晟道,

    “你这府里的一帮子侍卫全是些酒囊饭袋,无用之极,左右老道士闲人一个,便帮你调教调教!”

第三百三十一章 有凶险

    无癫说罢冲着力金刚一招手,

    “那个一脸横肉的小子,你过来!”

    力金刚立时苦了脸,左右瞧了瞧,却发觉身旁兄弟们都齐刷刷退了一大步,将他一人留在了原地,力金刚恨恨瞪了关飞鹰等人一眼,回头冲着老道士一咧嘴一抱拳,

    “老仙长,你老人家年纪这般大了,也打了这般久了,想来必是十分疲惫了,不如……我们改日再向您老讨教如何?”

    说话间便要开溜,无癫一闪身,人已到了他面前,

    “少废话!我瞧着这一帮子人里头就你小子是个头儿,来来来!先教你几招儿!”

    说话间,右手掌在身前划了一个绝妙的弧形,自力金刚胸前划过屈指为爪,抓在肩头上,带得他身子一转,然后便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瞧瞧,说你空有横肉只会蛮力可有说错?但凡手法巧妙些便能收拾了你!”

    力金刚趴在地上,面朝着一脸同情之色的人兄弟,这脸实在丢不起,忙翻身爬起来虎吼一声冲了上去,老道士脚下一闪,一指点在了他腋窝之下,

    “噗……”

    力金刚正在使劲,被他一指戳中穴位,立时就泄了腹中一口气,身子一缩人便往后退,无癫摇头道,

    “瞧瞧,你这一口气不自丹田起,只在胸腹中,被人一截立时就要倒……”

    说完一个倒字,一脚踢在力金刚小腿之上,果然疼得一跳脚,左右不稳扑嗵再摔到了地上,

    “唉!听说你们与长真那丫头是不打不相识?依我瞧着我们家长真也是心慈手软了些,若是遇上老道士,那还会让你们有命在!”

    众人一听立时苦了脸,

    “哎哟哟!老仙长,您那徒弟杀我们兄弟,便如母老虎入了羊群一般,一打一个准儿,怎得还是心慈手软了,这要真不心慈手软的话,我们兄弟只怕现下真要去阎王爷座前报道了!”

    这日子确是没法子过了,这老道士一来,燕将军府上上下下,除却一个穆红鸾,老道士对她呵护有加外,其余人等便是燕韫也没得老道士一个好脸,每日里卯时起子时才许睡,眼儿一睁便只有一柱香的功夫,穿衣吃饭拉屎撒尿。

    之后便被老道士伙同那小道士变着法子的折腾众人,摔摔打打还是小事,负着沙袋绕城而跑倒也能忍。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蹲马步也就罢了。窜高爬低,连爬带滚,稍有怠慢便是一脚踢来,咬咬牙也就受了。入了冬的天气让他们赤着身子往河水里跳,眼一闭便算过了,

    只到了酉时,却只命后厨备上少少的饭菜,这些大肚汉还需得一个个大打出手,最后得胜的大半人才能有饭吃,其余剩下的小半人等,便只能饿着肚子熬到天黑,待到上床时实在饿得不成,只得灌上几碗茶水才能睡着。

    可是饿着肚子辗转反侧好不易睡着,卯时又被人踢醒,起床后又是辛苦不堪的一日。

    幸喜的他们都是侍卫,有职责在身,轮流当值之时还能得了一日喘息,若是不然只怕一个个早被老仙长折磨的没了小命!

    只这么一番折腾,待到穆红鸾腹中的胎儿上了八个月时,这帮子桀骜不驯的山匪们已是如脱胎换骨了一般,一身的匪气被消磨了不少,肚子上那些肥膘全不见了踪影,一个个身形矫健,精神奕奕,立在那处似未出鞘的剑锋一般,稍一展露便自带了一股杀气。

    无癫这时节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总算有些样子了!”

    穆红鸾怀孕入了八个月,天气已是转暖,去了厚厚的冬装,人挺着一个大肚子,倒是觉着轻快了不少。

    只无癫除了每日里折腾那一众壮汉们,便是隔三岔五与她摸脉,这一日一伸手,却是脸色一沉,愣在那处,颌下一把黄须都快扯断了,穆红鸾见他神色不对忙问道,

    “师父可有不妥当?”

    无癫也是十分不解,

    “我前头隔三日便把一回脉,并无不妥之处,只为何刚入了八个月,竟……竟有子痫之兆了!”

    早料到徒弟生育时会艰难,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症状,穆红鸾忙问,

    “此症可是于孩子有碍?”

    无癫闻言苦笑,

    “你还忧心孩子!你这丫头……若是此症坐实了便是你自己都有凶险,母子皆会不保啊!”

    穆红鸾闻言一惊,想了想又问道,

    “那师父可有法子医治?”

    无癫应道,

    “此症在医家也是难症,怀孕妇人得了此症多是九死一生……”

    这妇人生产本就是鬼门关上走一遭,再加上这症状,可真正是十死无生了!

    只这话无癫老道不能同她讲,只叮嘱道,

    “这后头的日子你需得样样听我吩咐,万万不可有丝毫怠慢!”

    穆红鸾连连点头,她自家知晓自家事,自怀上了这孩子,前头几月倒好些,待到后头孩子越大,她自己也越发感觉到辛苦。

    肚大行动不便,更觉时时喘不上气来,到了夜里更是压着胸口不能睡,腰骨后背疼得厉害,手脚面部也是浮肿的厉害,这时节的穆红鸾便是再绝世的姿容,也是半点不剩了,自那梨花镜子里一瞧,只见着一个黄脸枯发,眼窝发青,神色憔悴的妇人!

    只再是辛苦,一感到腹中孩儿有力的小脚踢动,她便觉着再辛苦也是千值万值,现下听老道士这么一说仍是笑道,

    “师父说甚么,徒儿自是做甚么的,您老人家放心就是!”

    一旁的燕岐晟听得心惊肉跳,前头得知长真怀孕是心里欢喜,到了后头一日日见着她憔悴下去,他自是心疼的不成,她夜里不醒,他也合不了眼,伸手一点点为她按摩疼痛的腰背,浮肿的手脚,只见得一个手指头下去,便是一个小肉坑,半晌都不见回复,心里实在难受的很,暗暗道,

    “我此时倒唯愿不要这孩子!”

    只这念头一起,又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胡说八道!这时节不要这孩子,长真岂不是要同我拼命!”

    但现下听老道士这么一讲,燕岐晟一颗心似被人揪成一团,又用力放在地上踩了几脚一般,当着穆红鸾不敢问,背了追出去问老道士,

    “叔祖,长真的身子可是有法子?”

    无癫见他也是眼带青,知他必是忧心不已,难得对他和颜悦色道,

    “放心!只要后头的日子小心些,老道士有八成把握保她们母子平安!”

    燕岐晟听了稍稍放下心来,只八成那有十成让人安心,忙又派人去附近寻访妇科名医,高薪请了人进府,那正街的上谢大夫也被强拉入了将军府,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预备着穆红鸾生产。

    似这样熬着又过了二十来日,这一晚只觉得十分难熬,穆红鸾左转右转这肚子都扯着痛,平躺更是压得胸口喘不过气来,偏这两日长青在军营之中,心里难受也无人安慰,便扬声叫了春芽过来垫了枕头在后背,自己靠着。

    如此稍觉好一些,半坐半靠好不易睡了半个时辰,又尾骨上压得生疼,疼醒之后无奈只得又侧躺下去,没多久又扯着肚子疼,便又换个朝向,如此反复折腾,待到天明时才闭了眼,刚睡了一会儿又觉尿急,便叫人扶了她去净房。

    春芽与夏竹守的夜里,白日里便是秋兰和冬雪,两人过来扶了她去净房,出来时只觉头重脚轻,眼花耳鸣,却是脚下一软便要向前载倒,幸喜的冬雪是个机灵的,当下往地上一趴在下头给她做了垫背的,穆红鸾这么一倒,倒在冬雪身上,虽说摔得不重,但肚子还是磕了一下。

    冬雪与秋兰吓得脸都变了,忙叫了绿绣与紫鸳进来将穆红鸾扶了起来,又出去请了老仙长,无癫进来一把脉脸色变了,对穆红鸾道,

    “长真,可有觉着腹疼?”

    穆红鸾摇了摇头,

    “适才觉着有些疼,只没多久便过去了!”

    无癫点了点头道

    “只怕是这两日便要发动了,虽说有些早,但也无妨……左右东西和人都早早预备着了,各样布置也已就绪,这两日两个接生的婆子就伺候在跟前吧!”

    接着又吩咐了各人应做之事,绿绣几个虽说都无经验,不过因着早早都让两个婆子教过,又数遍叮嘱过,此时做起事来倒也不慌不忙。

    说起来众人也是对无癫颇有信心,知这位老神仙武功高强医术高明,又是夫人嫡嫡亲的师父,又有两个经验丰富的产婆,又有早早预备好的诸多好药材,必是能平安无事的!

    无癫当着徒弟不好说,转过身来却是面色阴沉如水,当下寻了燕韫道,

    “去,派了人把长青叫回来!”

    燕韫见他神色,心里便知不好,

    “十二叔?”

    “唉!”

    无癫长叹一声摆手道,

    “快去吧!今晚上老道士要起卦瞧一瞧吉凶!”

    老道士这卦可不同江湖术士骗人的把戏,起一回卦却是要损不少功德,这一回只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必保的把握,才要问一问神明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发动时

    燕韫听得一颗心直往下沉,吩咐道,

    “叫世子爷回来,就说是本公有要事商量!”

    下头人应声去了,燕岐晟得讯告了假出来,一入府便去了燕韫那院子里,见爹爹与叔祖都是面色凝重,不由的心里也发紧,

    “爹爹,出了甚么事儿?”

    燕韫哑声道,

    “你媳妇儿怕是有些不好!”

    燕岐晟一听转身就往外头去,却被老道士一脚踢在书房门上,砰一声房门便在他面前合上了,

    “长青!”

    燕韫厉喝一声,

    “长青,你先听你叔祖说!”

    燕岐晟僵在了那处,身子微微的发着抖,咬牙道,

    “叔祖,您……请讲!”

    无癫叹一口气道,

    “女子属阴本就脏气呈虚,长真因孕更虚,阴血聚于冲任以养胎元,气血生化之源不足,肝失所养,肝阳土亢甚则肝风内动以至的有子痫之症,前头只是有些征兆,老道士怕伤了她腹中胎儿,不敢下猛药,便以药膳温养,只今日再把她脉象,却是陡然转急起来……”

    说罢瞧了瞧燕韫父子,

    “她今日摔这一跤也是大幸,若是这两日能提前发动倒还好些,若是再隔一阵子孩子大些症状更甚,只怕……只怕就是个一尸两命……”

    此言一出,听得燕岐晟脚下一软,身子一个踉跄差一点儿坐倒在地上,无癫叹了一口气道,

    “因而这一回她是因祸得福,若是这两日发动,倒还有三成活命之机,只孩子就不知好不好了!”

    燕岐晟闻言听得泪都快掉下来了,咬牙道,

    “叔祖,只要您保了长真,其余……其余长青不在乎的!”

    这句话说得他心如刀绞,拳头捏得咕吱作响。

    无癫摇头道,

    “即便是如此,老道士也只有三成的把握!唉……这是长真命里带的凶险,怎么避也避不了的,只如今她并不知晓情势已危险到此地步,我们还要瞒着她……”

    燕岐晟身子一震,猛然回头虎目含泪,过来扑嗵一声跪下,

    “叔祖,您老人家医术高明,求您老人家想法子救救长真!”

    无癫仰天长叹一口气,

    “她是我徒弟,老道士无子无女,真正收到门下的只得这么一个,你当我不尽心么!天命虽难违,但我们总归要拼一拼……”

    顿了顿想到,

    “今晚我会起一卦看一看长真的运势,待之后再想法子……只她如今已很是辛苦,你万万不能在她面前露了马脚!”

    燕岐晟垂头咬牙一抹脸,红着眼圈儿点头道,

    “我知晓了,叔祖!”

    穆红鸾摔了这么一跤,肚子虽未再疼却是只觉得隐隐有下坠之感,她也是从未生育过,自然不知这是胎儿有提早出世之兆,只是不耐久站便半靠在榻上歇息。

    口中觉着有些干渴便叫人道,

    “秋兰给我端杯水来!”

    秋兰未应声,水却自后头送了过来,穆红鸾伸手接了,见那送水的手骨节分明,大而有力,却是燕岐晟的手,忙转身去瞧他,燕岐晟怕她扭着腰便过来扶她,

    “小心些!”

    穆红鸾冲他笑道,

    “今日不轮休,你怎得回来了?”

    想了想恍然道,

    “可是因我摔了一跤?”

    燕岐晟点头过来抚着她的肚子,

    “家里丫头们力气小若是有个闪失,她们也来不及扶你,今日便是一鉴,这阵子我都在家中陪你,伺候你吃喝拉撒!”

    穆红鸾拉着他的手笑道,

    “小女子何德何能,倒要劳烦世子爷大驾伺候!”

    燕岐晟也笑,

    “这世上再无人比你更应受我伺候了!你若是于心不安,待生了孩子再好好补偿我就是!”

    说罢做挤眉弄眼状,穆红鸾嗔他一眼,

    “想得美!你给我好好伺候着吧!”

    燕岐晟笑着应了一声,殷勤伺候她喝水,穆红鸾喝罢水却是没隔多久又要去净房,燕岐晟便抱了她过去,撩裙解裤羞得穆红鸾推他道,

    “你还……你还真伺候我呀!”

    燕岐晟应道,

    “那是自然……本世子说话,自然是言出必行,说是伺候便定要伺候的!”

    说着就去脱她裤子。

    “哎呀……”

    穆红鸾红了脸,

    “你……你出去!”

    “不出去!我要扶着你……”

    “你……你在一旁我……我解不出来的!”

    “那我背过身去!”

    穆红鸾无奈只得由他伸手撑在后背上,自己坐了下去,听那水声响起立时红了脸,燕岐晟听着差不多了,便转回身来为她擦拭,又重穿好后扶了她出去。

    将她安放在榻上坐好,穆红鸾早已红着一张脸不敢见人了,扯了被子来挡脸,燕岐晟小心翼翼自后头抱了她,

    “傻长真,你我是夫妻,赤诚相待的时候还少么?这有甚么好害羞的!”

    穆红鸾背倚着他却是嗯嘤一声羞道,

    “这……这能一样么!现在的样子丑死了!”

    那时她可是身姿妙曼,肤如凝脂,面如桃李,那似现在浑身浮肿,形容憔悴同个鬼一般,再有那时也没有伺候上净房呀!

    燕岐晟自脖后轻吻她的耳垂应道,

    “长真在我眼里,甚么样儿都好看!”

    只要……你好好的!甚么样儿都好!

    说话间两行清泪已是背着她无声流了下来。

    穆红鸾浑然不知只是反手也摸他耳垂,捏了捏道,

    “你便油嘴儿滑舌吧!”

    燕岐晟笑着她哄道,

    “你若是觉着累了便睡一会儿吧!”

    “嗯……”

    待到天黑之后,无癫老道沐浴更衣,向三清上过香之后,便又起了一卦,只这卦像一起他立时脸色黑如锅底,燕韫瞧着半晌都不敢出声,生怕问出一个不好来,一旁的长思跟了无癫这么些年,自然也是瞧出来了些端倪,白着脸问道,

    “道爷……这……这可大凶之卦?”

    无癫紧闭了双眼,盘坐在那处半晌不语,燕韫也是脸色煞白问道,

    “十二叔!十二叔!可……可有法子破解?”

    无癫闭眼思量半晌,直待到燕韫一颗心冷如寒冰时才开口道,

    “法子倒是有!”

    “是么!”

    燕韫闻言精神一振直起了身子,

    “十二叔……十二叔,算侄儿求您老人家了!还请快快言来,无论是要人要物……但凡能做到之事,侄儿必想法子办到!”

    无癫闻听长叹一声,转头瞧向窗外那轮明月却是笑了起来,

    “此事说起来不难,只是个置之死地而后死的法子,只要借长青一用便是!”

    “长青……”

    燕韫呆了呆道,

    “长青能做甚么……”

    无癫叹道,

    “老道士出身皇族幼时多磨难,后入道门,得师尊传授一身武艺,又学推演观星之术,自以为洞悉天机,通晓阴阳,见得长青有帝王之相,不想燕氏同门操戈,便劝你韬光养晦,收敛野心,却不知老道士自己从遇上穆氏夫妇始便已是局中人,身在局中而不自知,反以为能窥天道,真是可笑!可笑!”

    说着摇头不已,他一番感叹只听得长思与燕韫一头雾水,无癫瞧了瞧他道,

    “去,把长青给我叫来!”

    长思忙去叫了长青。

    燕岐晟此时正守着穆红鸾,坐在床边眼睁睁瞧着她,便是连眨眼都怕她不见了,一只手紧紧握了她细瘦的手,到了这时节他才明白了爹爹当年守在母亲病榻之前是何种心境!

    又为何会背着人暗暗叹息!

    想起爹爹自母亲离世之后形单影支的情形,这时节才知晓爹爹心性何等坚韧……

    若是长真……长真这一回不能过了这一关,自己……自己也不知怎生活下去!

    坐在那处呆呆瞧着她,目光在她高高隆起的肚腹之上游离,

    想起幼时他们初见时的模样,那时节的长真,生得便粉妆玉雕,眉目如画,抱着红将军时,红毛似火,纤指如玉,冲着他横眉立目,娇声呵斥,那情景历历在目,便仿如还在昨日一般。

    十年如一日,与长真在一处,只有岁月如棱,光阴似箭,唯眼前人仍是花颜云鬓,含怒带嗔……

    他还想着两人白发苍苍时长真亦能对他拳打脚踢,横眉怒目,若是惹得她气急了,说不得还要赶了自己出房去,届时自己老态笼钟,步履蹒跚,拄拐持棍的被赶出来,还要让儿孙去求情……

    他原以为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光,却没想到转瞬间竟……竟要……

    燕岐晟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一颗热泪落到苍白的皮肤上,立时蜿蜒而下,不多时竟已是湿了一片……

    正这时外头突然有人在轻声唤,

    “世子爷……世子爷,老神仙让长思道爷来请您!”

    燕岐晟猛然一惊,忙直起身子,低声问道,

    “甚么事?”

    “奴婢不知!”

    燕岐晟小心翼翼放了穆红鸾的手,放轻了脚步出去,见长思立在门前,

    “走吧!道爷有话对你说!”

    穆红鸾这头不过才睡了一柱香的功夫,突然便发动了起来。

    肚腹之中剧烈的疼痛让她陡然睁开了眼,屋中一盏油灯,只冬雪坐在一旁打盹却不见长青,穆红鸾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疼痛,叫了一声,

    “冬雪!”

第三百三十三章 来勾魂

    冬雪一惊,醒了过来,

    “夫人!”

    穆红鸾道,

    “我怕是要生了,你去叫人!”

    冬雪闻言腾一下子站了起来,却是带得身下凳子一歪,咚一声倒在地上,穆红鸾又吸了一口气,柔声对她道,

    “冬雪莫慌,春芽几个和妈妈们就在外室,你去叫了她们就是!”

    冬雪原本有些惊慌,现下见穆红鸾神态自惹,语气柔和,自己一颗心也静了下来,应了一声回手扶了凳子,这才几步出去,两位妈妈被叫醒,披了衣裳起来,几个丫头也进来要扶穆红鸾去一旁的产房之中。

    外头冬雪又急忙去寻世子爷,燕韫本在无癫房中,听冬雪来报,众人互视一眼,无癫起身道,

    “按前头商量的,去吧!”

    燕岐晟点了点头,忙快步去了自己院中,将正不停吸气强压剧痛的穆红鸾抱到了产房之中,接生的两位妈妈只留了绿绣与紫鸳,便赶了燕岐晟出去,

    “世子爷,妇人生产乃是污秽之事,您是要上沙场之人,不能沾了晦气!”

    燕岐晟立在那处只是不动,一双眼紧紧盯着妻子,穆红鸾冲他笑笑,

    “无事的!长青在外头守着,有事儿便叫你!”

    燕岐晟一咬牙点了点头,

    “好!”

    果然出去,却是叫了人道,

    “把小爷我的铠甲、兵器拿来!”

    这厢却是顶盔贯甲全副武将坐到了产房前,无癫这头却是让人预备香烛,黄纸、桃木剑,摆上了香案,一时间屋子外头烟雾缭绕,众人分立两旁,丫头们低头敛声,轻手轻脚的走动,不敢惊动了里外的人。

    里头穆红鸾自然不知他们在外头如何折腾,她自己躺在这处却是心里渐渐觉着不好了,肚子里一阵阵的剧痛,咬咬牙她还能忍,只胸口憋闷,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这只怕不是甚好兆头!

    两个接生婆见她脸色惨白,上气不接上气的样儿,心中都道不好,相互对视一眼,忙叫了人道,

    “去……取些参片来?”

    外头早预备着药材立时送了进来,百年的老参切了片送进来给穆红鸾塞进嘴里,那药味儿冲入她口中直达胸口,立时觉得气道一松,精神一振,穆红鸾咬牙半支了身子问,

    “如何,可是能生了?”

    两个接生婆面有难色,伸手进去探了探,摇头道,

    “夫人……只开了三指,怕是还要等一会儿!”

    穆红鸾点了点头,躺下去长长的吸口气,又吐出去,一旁绿绣过来给她擦了脸上的冷汗,又取了水来喂了她一口,

    “夫人,您忍一忍,若是饿了便吃些东西,奴婢瞧着自家母亲生孩子时,费时许久,最要紧留着力气!”

    “嗯!”

    肚子里一波波的剧痛传来,下半身似疼得都没有了知觉,偏又能觉着好似有人用力撕扯一般,又有一股股力量在往下坠着,伸手紧紧抓了身下的垫子,不多时汗水便打湿了枕头,唇也被咬破了,有血渗了出来。

    绿绣忙给她擦拭,心疼的直掉泪,

    “夫人你若是疼急了,便叫两声出来吧!”

    穆红鸾哼道,

    “叫有甚么用,叫了也止不了疼,还不如省些力气!”

    就这么熬着,却是直熬到了天色大亮,宫口仍是未开,两个接生的婆子越瞧越是不好,忙出去禀给无癫,

    “老神仙,这宫口久久不开,孩子在里头下不来,母子都凶险了,您瞧瞧要不……用些药?”

    无癫点头提笔写了药方又让人去熬制,一旁的谢大夫见得情形危急,便起身对无癫道,

    “老神仙,小的有祖传金针灸法,不如双管齐下如何?”

    无癫转头瞧了瞧坐在廊下一身戎装的燕岐晟,燕岐晟坐在窗下听着长真压抑的闷哼之声,早已是心知刀绞,五内俱焚,用了全副心神才强压了自己没有冲进去,根本无暇顾上其他,对谢大夫的话置若罔闻。

    燕韫见儿子此时已乱了方寸,便道,

    “一切以保重长真为紧要,十二叔由您老做主就是!”

    无癫点头便带了谢大夫进去,穆红鸾此时已是疼得有气无力,精神虚弱,见着无癫进来,白着嘴唇轻声道,

    “师……父……”

    无癫过来瞧了瞧她脸色又把了脉,一颗心沉入谷底,仍是安抚她道,

    “好孩子,这一关你必能闯过的!”

    “嗯!”

    穆红鸾伸手去抓他的手,

    “师……师父,若是有事儿……保……保孩子!”

    她自家知晓自家事,这一关要闯过只怕有些难了,她倒不怕死,左右地府那地儿她也呆了不少年头,再去不怕被小鬼们欺负,只……她千辛万苦在肚子里养了这么一滴血脉,就等着他出世见一见这花花世界,见一见长青呢,必不能让他有失!

    无癫一咬牙骂道,

    “傻丫头!师父会眼睁睁瞧着你出事么,给我打起精神来,定要闯过这一关!”

    穆红鸾微微点了点头。

    一旁谢大夫把过脉也是眉头紧皱,将自己那针囊取出来,为穆红鸾行针,半晌药水也熬好了,穆红鸾一口气全数喝了进去,如此一番倒是精神振奋了些。

    待到无癫与谢大夫退出来没有一柱香,里头接生婆惊喜道,

    “开了!开了!夫人快用力!”

    穆红鸾听得她们叫嚷,忙猛吸一口气,用力使劲儿,只她此时已是油尽灯枯,自觉用力甚猛,两个接生婆瞧着却是半分没有动,不由急道,

    “夫人快用力!快用力呀!”

    穆红鸾又是咬牙使劲儿,如此挣扎了半晌,总算有了些成效,探头一看便,再伸手一摸不由变了脸,

    “这胎位不正呀!怎得摸着是肩头……”

    两位接生婆俱是面面相觑,绿绣与紫鸳见她们神色惊慌也知晓不好,忙道,

    “两位妈妈别愣着呀!还要想法子才是呀!”

    其中一个想了想咬牙道,

    “待老妇来试试!”

    当下脱了外衣,只着了一件单衣,将袖子撸起来露出胳膊,然后取了清水洗净,又用烈酒擦过,便探入手去,

    “夫人,孩子胎位不正,老妇要将孩子推回去,再为他换个位置,只这样必是十分疼痛,夫人且要忍着!”

    穆红鸾此时已是精神涣散,那接生婆的话听着似自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般,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

    “……好……”

    她轻轻应了一声,还未等再吸一口气,只觉得肚中一股剧痛传来,一口气未上来,双眼一黑人已昏了过去。

    绿绣与紫鸳见穆红鸾昏了过去,吓得忙去推她,又取了参片过来,只却发觉她牙关紧咬,脸色青白,药片根本塞不进云,用手指在鼻端一探竟似没有鼻息了。

    紫鸳当时便哭了出来,绿绣比她镇定些,踉跄着出来,牙关一直打战,

    “老神仙!老……神仙……夫人……夫人……她……”

    不必绿绣说完,无癫已是明白不好,忙疾步过去,却见得眼前人影一闪,哗啦啦燕岐晟身上铠甲声响,人已冲进了产房之中,

    “长真!”

    他过去抖着手探到她鼻息处,竟是气息全无!

    “长……真!”

    燕岐晟悲吼一声,便要伸手去抱她,却被无癫撩袍子几步过来,

    “啪……”

    一耳光打在他脸上,

    “小子……前头与你说的话,都忘记了么!”

    见燕岐晟还是呆愣着,

    “啪……”

    反手再是一耳光,

    “你若是想她死,便在这处嚎吧!”

    这一句话终是将燕岐晟打醒,忙起身将接生婆与绿绣两个赶了出去,无癫出去取了鸡血用墨汁混了写在黄符上头,一张张贴在了产房门上和窗棂之上。

    “小子……你乃是紫薇降世,帝星下凡,又在沙场上染了一身的煞气,现下全副戎装守在产房之中,借了你的星宿之气,可抵挡收魂的牛头马面……给我站直了!”

    “啪啪……”

    两声无癫又给了燕岐晟两耳光,燕岐晟咬牙切齿,虎目圆瞪,手持长刀,一身铠甲立在产房之中,守在妻子身旁。

    无癫却是仗剑作法,摇铃念咒,便是拼了老道士一生修行,也要从阎王爷手中把徒弟抢回来!

    两人在这房中作法之时,床上昏死过去的穆红鸾却是又一番感受,刚刚那么痛一下,她眼前一黑,只觉得身子一轻,人便飘了起来,转头见着闯进来的燕岐晟,

    “长真!”

    见他悲愤怒吼便伸手去摸他,

    “长青……长青……我在这里……”

    手指穿身而过,却是再摸不着他了,穆红鸾早前死过一回,自然知晓这是因为甚么!

    “我真死了……这一关没有闯过去吗?”

    猛然想起来自己的孩子,忙去瞧高高隆起的肚子,那里头还有我的孩子呢!

    难道要让他就这么胎死腹中么!

    不不不……决不能让我的孩儿也同我一起走!

    当下便向自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身子扑去,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便是再争这一口气,将孩子生下来也好啊!

    只这时身后头突然哗啦啦铁链响,自己腰上猛然多了一样东西,低头一看心里更急,

    “这是索魂链,勾魂使者竟是到了么?”

第三百三十四章 见阎王

    穆红鸾回头一看,见那牛头马面正立在身旁,鬼气森森,阴风阵阵,只她一人得见,长青与师父在屋中是浑然不知。

    “穆红鸾,你的时辰已到,还不快随我们去地府报道!”

    说罢将手中链头一拉,那索魂链立时便绷紧了,穆红鸾在地府之中呆过自然知晓这两位的厉害,

    “我不走!”

    “生死自有天定,你时辰到了,容不得你不走!”

    腰上的铁链越拉越紧,这可是索魂链,乃是上古神器专索人魂缉恶鬼,若是放在以前,她在地府之中有了些道行,倒还能想办法与它们周旋一二,但现下自己是新鬼,身上半分鬼力全无,只有老实被拿的份儿。

    腰上越来越紧,眼看着自己离长青越来越远,不由的大急,奋力一挣,

    “长青!”

    却是身子一纵,一把抓着了他手中的大刀,只自己的手指却是自长青的手指上穿过,半点东西也捞不着,

    “穆氏,你为鬼,他为人,这阳间事物你已是碰不得了!”

    正这时老道士突然跌坐房中,手掐法决,口中念念有辞起来,穆红鸾猛然精神一振,突然一把抓着了长青手中的长刀,在牛头马面鬼叫声中将那长刀取到了手中。

    室内燕岐晟自觉手中一紧又一松,自己那把掩月刀竟然消失不见了!

    “长真……长真是你么?”

    燕岐晟又惊又异,又急又怕,低头瞧了瞧妻子,仍是双眼紧闭,脸色青白,胸口没有半点儿起伏,又慌急抬头瞧了瞧无癫,

    “叔……祖……我……我的刀不见了!”

    无癫口中念念有辞,微抬了眼皮看了看他,点了点头却没有停下念咒,燕岐晟见状心中一松,

    看来叔祖的法子管用!

    更是牢记了他的叮嘱不敢动,只立在那处一动不动,一双眼紧紧盯着妻子瞧。

    而这时节手中有刀的穆红鸾却是一脸狠色的转头去,冲着牛头马面一挥,那两个瞧得眼珠子都掉下来了,见那刀挥过来,都齐齐往后头一跳避开。

    穆红鸾横刀在手,冷冷一笑哼道,

    “你们还敢勾我的魂吗?”

    牛头马面前头她在地府时就知晓她厉害,又见她有刀在手,这刀又实在厉害,刀锋之上居然隐隐有星光流动,一刀砍过来饶是他们有千年的道行,也觉得遍体生寒,这要是被砍实了说不得要魂飞魄散的!

    这……这到底是个甚么东西?莫非是甚么上古神兵不成?

    这厢吓得都是齐齐摇头,

    “不勾了!不勾了!”

    勾不着魂回去不过受爷爷们责罚,若是反被人把魂打的没了,便是连十殿阎罗都救不了的!

    穆红鸾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指自己腹中,

    “那我儿的魂也不勾了么?”

    牛头与马面对视一眼,那牛头想了想应道,

    “你命中有此一劫,本就要生育难产而生,你那腹中的胎儿根本就未安排魂魄投胎呢,你即便现在回去生下他来,也不过是个痴呆儿!”

    “甚么?”

    穆红鸾一听又惊又怒,

    “我儿竟是个痴呆!”

    牛头马面齐齐点头,

    “正是!”

    “岂有此理!”

    穆红鸾气得将手中长刀握紧,想了想道,

    “带我回去,我要面见阎王!”

    也不知长青的刀被师父弄了甚么法门连鬼差都害怕,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过去同阎王计较一番,总归要为我儿争一争的!

    当下将刀一摆便要跟着走,转头瞧见正焦急忧心瞧着自己身体的长青,还有一旁闭眼念咒的师父,想了想走到无癫身旁道,

    “师父,徒弟有事要赴地府一趟,去去就回,您可别让人动我的身体!”

    无癫竟是真听到她所言一旁,微睁开眼道,

    “快去快回,人魂离体不能过了半个时辰,若是过了时辰为师也保不住你!”

    穆红鸾应道,

    “是,师父我知晓了!您同长青说一声!”

    说罢转身举了手中的长刀,用刀尖冲着牛头马面一戳刺,

    “还不快走!”

    牛头马面苦着脸对视一眼,

    这女鬼早前在地府就凶恶无比,现下在人间转了一遭,不见得收敛,怎得还更胜一筹了,若是带回地府去闹将起来,只怕要被爷爷们责罚了!

    “还不走!”

    穆红鸾又戳了戳,牛头马面忙捂了屁股,

    “走走走!这就走……”

    一阵鬼风卷起,三道身影消失在屋中。

    无癫睁开了眼,冲着燕岐晟道,

    “守在这处护着长真的身体,半个时辰之后她便回来了!”

    燕岐晟应了一声,果然立在那处连头发丝都不敢动一动,只一双眼瞪得大大的盯着妻子。

    穆红鸾跟着牛头马面一路吆吆喝喝过去,却是看呆了黄泉路上一众大鬼小鬼。

    众鬼们齐齐扶着惊掉的下巴,有鬼把眼珠子都抠出来擦了擦,用手指头捅了捅一旁的鬼,

    “哎……我莫不是瞧错了吧?这黄泉路上从来都是新鬼们哭嚎求饶不肯往地府去的,那见得新鬼催着牛头马面两位大哥赶路的,我……我这是眼花了不成?”

    “没……没……你没眼花,我……我也瞧见了……你……你瞧瞧那新鬼手上拿了个甚么?”

    “我瞧瞧……好似是一把长刀!”

    “哎哟哟!我做鬼差这么多年,头一回见黄泉路上还带刀的……”

    “是呀!是呀!这一回两位大哥到底缉了个甚么鬼呀?”

    牛头马面苦着脸自众议论纷纷的大鬼小鬼面前经过,众鬼们探头探脑正打量这新鬼,有鬼眼尖认出鬼来了,暗暗叫了一声,

    “爷爷哟!那不是前头在地府里死赖着不走的红衣女恶鬼么?怎得又回来了!”

    这鬼一声惊叫惹得穆红鸾转头一瞪眼,

    “瞧甚么瞧?没见过鬼呀!”

    说话间长刀一个横削,众鬼嚎叫一声都纷纷一缩脖子,有那闪躲不及的,脑袋就被削了下来,咕碌碌滚到一旁大叫,

    “哎哎哎!哪位兄弟快帮把手呀!”

    众鬼七手八脚帮着捡脑袋,却见那女鬼提刀又一扫,那黄泉路上的新鬼们被刀锋临体,立时如焚业火般,顿时齐齐尖声鬼叫起来,穆红鸾大叫道,

    “还不给老娘让开道!”

    众鬼吓得齐刷刷往两旁一闪,穆红鸾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戳那牛头马面,

    “快些走!磨磨蹭蹭的几时才能到!”

    待得他们驾起一阵阴风卷地而去,又吹得那黄泉路上的众鬼东倒西歪,鬼差们好不易安抚了一众鬼哭狼嚎的新鬼们,一看时辰,

    “哎呀呀!兄弟们还不快些,再晚就要耽误时辰了!”

    延误了新鬼上路是会被爷爷们责罚的!

    “快快快!快走!”

    众鬼着急忙慌的押着新鬼们在黄泉路上疾走,一面走一面骂道,

    “也不知是那位没记性的爷爷,把这位鬼奶奶给收了回来,倒害得我们倒了霉!”

    这头穆红鸾与牛头马面已是到了阎罗殿上,这一日正是那转轮王当职,一见竟还有鬼持利刃到殿。不由也是大吃一惊,再仔细一瞧却是暗暗叫骂,

    “这刀是凡间的刀,却是沾了帝星的血,又有法力加持,便是个小鬼儿拿在手上也能与我大战三百回合,这……这样的东西……她是怎么弄到的!”

    正在乱想间,这提着刀的女鬼已是奔入了殿中,进到殿里来立在当中,将刀一横,怒目横眉开口便问道,

    “阎王爷,为何许了我投胎又要这时取我性命,取我性命也就罢了,为何还不许我那孩子投胎?”

    转轮王一招手一旁的判官送上生死薄,他打开一看应道,

    “你命中只得二十年阳寿,应死于难产,一尸两命……你前头本应投胎却是数次错过,后头投胎时,你又打翻了孟婆汤,带着前世记忆投胎,这本就有违天道轮回,怕乱了阴阳次序,自然不能让你长命百岁,此时收你回来也是按规矩办事,你有何冤屈之处可讲?”

    说话间将那生死薄展开,召了穆红鸾到近前观看,穆红鸾一看那上头黑字白纸写的清清楚楚,心知这乃是命数所限,确是人力不能抗也,不由悲从中来,将那刀往地上一杵,却是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长青……没想到竟是这么就与你决别了!”

    长青与她情深意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没想到就这么生死两别,从此人间地府再不相见,她都还未来及得与他说上一句,怎不叫她伤心不舍?

    “呜呜呜呜……”

    穆红鸾哭得伤伤心心,心里头又怨又恨,当下一面哭一面骂道,

    “你们这甚么鬼的命数,前世里我一辈子没嫁人,到死才穿了一回嫁衣,这一世好不易寻得一个两情相悦的如意郎君,没过上几年好日子便难产死了,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未见得一面,我他娘的到底是甚么命呀!我上上辈子倒是造了甚么孽,要你们如此对我!”

    她哭得伤心,骂得也是大声,那转轮王瞧着她有些可怜便随手翻了翻道,

    “这……本座倒是不清楚,待本座给你瞧瞧!”

    地府之中本就是十殿,各殿各自其职,转轮王便是管着轮回寿夭,富贵贫贱,倒是个面恶心善的主儿。

第三百三十五章 挑儿子

    转轮王这么随手一翻,那怒目狰狞的脸上便是一呆,回头冲身旁的判官打了一个眼色,判官知机上来一看,

    “咦!”

    牛眼大的眼珠子一转,瞧了瞧正哭得起劲儿的穆红鸾,拉了阎王的袖子到一旁,

    “哎呀呀!爷爷……这册子有误呀!”

    “是呀,有误呀!此女前世虽有小恶但有行善之举倒也是两相抵过,前前世乃是个性烈寡妇,被人半夜摸上门来,为保贞洁一头撞死的,前前前世是个媒婆,虽有多嘴多舌之过,但成全了不少姻缘,也是功过相抵才能转世为人。前世里为情而死,短命倒也罢了,怎得到这一世还是短命……”

    那判官苦着脸一指生死薄上右下角那处小小的鬼头印子,

    “爷爷,此鬼乃是秦广王爷爷特意提了出来与人间帝王配对儿的,按理应在这册子上勾去,上帝王薄去的,也不知怎得旧册没有勾去,鬼差们便按着册子缉魂去了!”

    “啊!如此说来她不该死?”

    判官转身又去翻那帝王薄,在上头找到了燕岐晟的名字,一旁写了穆红鸾的名字,

    “呐,爷爷您过目……”

    那转轮王一瞧立时愣了,

    “这么说是勾错了?”

    “勾错了!”

    “勾了多少时辰?”

    判官拿眼一扫下头立着的牛头马面,

    “你们勾了她多少时辰?”

    牛头马面诺诺道,

    “不及半个时辰!”

    “那就好……那就好……还有法子弥补……”

    转轮王精神大振,清咳几声对穆红鸾道,

    “咳咳咳……穆氏,此事乃是地府行事不周,有了纰漏,你虽要受难产之苦,却是不该死的,本座现下就让他们送你还阳!”

    穆红鸾一听立时不哭了,眼泪儿一抹便瞪眼大怒道,

    “甚么……我不该死……”

    手中的长刀一挥,却是一刀砍在了那案桌之上,

    “砰……”

    一声,案桌居然被一刀砍成了两截,上头笔墨纸砚滚了一地,幸喜的判官见机得快,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两本册子,

    “哎哟哟!这可不能受了损毁!”

    那转轮王见穆红鸾如此放肆,不由大怒,指着她厉声喝道,

    “吠,这女鬼你休要张狂,若是再敢放肆,本座必要减了你的阳寿,让你现下便不能还阳!”

    穆红鸾此时那肯吃他这一套,

    “哼!你说得倒是轻巧,老娘在阳间生生受了多少罪,如今还一尸两命的躺着呢!现下你一句纰漏便抹过了,想让老娘来便来,想让老娘走便走,你当老娘是你们的夜壶么!没那么便宜!”

    说话间,一把掩月刀舞得似一团银光一般,在这大殿之上只打得大鬼小鬼儿抱头鼠窜,这一把长刀也不知是甚么东西制的,舞动起来竟有星光闪闪,砍在小鬼儿身上,立时便能砍散了魂魄,削磨了鬼根。

    那转轮王瞧得脸色大变,惊声道,

    “这个东西实在厉害,可不能让她如此闹下去!”

    那判官瞧了瞧过去悄声道,

    “爷爷,这东西上头沾的层层紫气分明就是紫薇星宿之力,爷爷……这女鬼有此物在手,便是她要将我们这大殿翻过来也是拦不住呀!”

    转轮王闻听伸手一撸自己颌下长须,牛眼珠子滴溜溜打转,暗暗想到,

    “一来是我们自己文书传递出了纰漏,这事儿闹出去我们也不占理儿。二来她手里有东西,背后有靠山,若是闹将起来,让上头知晓了,只怕还要治个渎职之罪,秦广王在这十殿阎罗之中可是排在头一把交椅,乃是本座的上级,若是天庭怪罪下来,说不得还要拉了本座来背锅……”

    想到这边连连摇头,

    “我又何必为了旁人的过错,自己倒霉!”

    当下忙冲着穆红鸾连喝道,

    “住手!住手!此事乃是地府之过,必会补偿于你,你有何话尽可好好讲来嘛!”

    穆红鸾冷哼一声不理不睬,一刀砍过,小鬼儿们尖叫着躲开,却是劈在了那殿中的立柱上,只听轰一声响,那立柱居然拦腰而断,上头瓦片哗啦啦掉了一大片下来,砸的众鬼们吱哇乱叫!

    转轮王见状忙喝道,

    “穆氏,你若是再耽搁,便是想还阳也回不去了,届时本座便是给你一千年的阳寿,你也只能重选一个身体了!”

    穆红鸾一听,

    这可不成,自己可不能换了身体,若是换了个女子倒还好些,若是换了个男子,如何再与长青恩恩爱爱!

    当下见好就收,这才收刀回来问道,

    “地府预备如何补偿我?”

    转轮王想了想伸出一个手指头来,

    “给你十年阳寿如何?按帝王薄上记载,你因这次难产身子虚空,后头一直未再生育,活到五十岁便死了,现下再给十年阳寿如何?”

    穆红鸾想了想问道,

    “那我丈夫活了多久?”

    “嗯……七十有二!”

    “那便让我与他同岁!”

    “这个……”

    “嗯……”

    “罢罢罢!再给你添上二十二年阳寿就是!”

    “嗯!这还算公道!”

    “如此可愿还阳了?”

    “愿意倒是愿意的,只……我儿子怎么办?”

    “这个嘛……”

    因着前头弄错了,并未安排有鬼投胎到这一家,每日里投胎也好,勾魂也罢,这数目都是定好了的,此时要改只怕有些来不及了!

    “要不然……这一回便罢了,下回再生一个?”

    穆红鸾听得将刀柄往地上一杵,

    “说得轻巧,你是没生娃才敢张口胡说吧!妇人生育十月怀胎,中间多少辛苦,又对腹中的孩儿抱了多大的希望,你一句这回罢了,下回再生,你当老娘是母鸡吗?每日里都能下蛋!”

    “这个……也没有安排呀……”

    穆红鸾暗想道,

    “幸好地府这一块地界儿,我也算是踩熟了的,若是换了旁人只怕就要被他们推托了去!”

    当下瞪眼道,

    “你当我不知晓么,这地府里等着投胎的小鬼儿多得去了,多少那些生下不要,给淹死的,摔死的,饿死的,病死的小鬼儿,不是都嗷嗷叫着等投胎么?挑一个给我不就得了!”

    转轮王闻言心知哄她不过,想了想道,

    “罢罢罢!索性我好人做到底,你自家去挑去!”

    当下果然让判官领了穆红鸾去轮回司中,那轮回司里专有一处地方关着众小鬼儿,便是那些投胎到了腹中,又不被亲生父母所喜,想方设法又给弄死的。

    因着这些小鬼儿投胎不足三月,连魂都没有坐稳就死了,人籍没有,鬼籍也刚消了,阳间留不得,阴间不能留,只能先关在这处,待到一一清查核对之后,才能重新转世投胎。

    只这公文来往繁复,耗时极长,许多小鬼儿在这处呆了数十年都还未能投胎,每日里哭嚎叫嚷着要投胎,却是久不得轮回,聚在一处天长日久,因而这一处地儿便成了轮回司中怨气最重之地。

    判官带着穆红鸾过来,却是立在当中叫了一声,

    “今日有一个投胎之机,入的是帝王之家,出生便是天子正统,元后嫡亲,日后做太子称孤道寡哟……”

    此言一出,一众小鬼儿立时大喜,立时咧着小嘴儿,嘴里呜哩哇啦的叫唤着纷纷围了上来,判官冲着穆红鸾笑得极是谄媚,

    “您瞧瞧可有合意的?”

    穆红鸾左瞧右瞧,见这些小鬼儿生得甚么都有,胖的有,瘦的有,高的有,矮的有,大眼小眼,大嘴小嘴,高鼻塌鼻,有傻萌萌的,有灵透透的,有笑嘻嘻的,也有哭唧唧的……

    “这么多……怎么选啊?”

    穆红鸾有些挠头,

    “这一个个瞧着都挺好,也不知选那一个……”

    左瞧右瞧,

    “咦!那边怎么还有一个?”

    旁的小鬼儿都叽叽喳喳围过来,只他一个背对着众鬼坐在角落之中,远远望着窗外头,穆红鸾走了过去,一拍它肩头,

    “哎……你怎么不过来?是不想投胎么?”

    那小鬼转过来,露出一张冷漠木然的脸,冲着穆红鸾一龇牙,露出两颗可爱的小獠牙来,又转过去不理他,穆红鸾倒是来了几分兴致,又用手指头捅它,

    “哎……你真不想投胎么?在这地方呆着又没吃又没穿,没有凡世间花花世界的各种好玩儿,为甚么不投胎呀?”

    那小鬼被她戳得小身子一歪,转过脸来阴森森道,

    “关你屁事!”

    “嘿!这小鬼头有些意思!”

    穆红鸾更觉这小鬼头与众不同,又伸指头戳它,

    “哎,你跟我走呀!我带你去凡间那花花世界吃香喝辣,还有爹疼有娘爱,我们家有个大园子,里头甚么都有!”

    那小鬼被戳得身子东倒西歪,转过头龇出满口的獠牙来,恶狠狠道,

    “滚!”

    穆红鸾半点不怕,一伸手抓了那小鬼头上的尖角,将它轻轻一提就提了起来,冲着判官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就这个小东西了!”

    判官见状大喜,

    “好好好!就它吧!”

    这小鬼儿在此处都呆了两百年了,可算得是此间最倒霉的小鬼儿了,投了十数次胎,最长一回只活了五日便被亲娘按到水桶里淹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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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悍妇介绍:
这一世本想助你享尽荣华富贵,却那知命里坎坷,一头是黎民百姓,一头是前世旧爱。
你本是扶不起的阿斗,又如何担这江山社稷!
唉!罢罢罢!含泪咬牙再负你这一回!
……
初成亲时,李晋只要一想起家里那恶婆娘,当着众家兄弟也要骂一声,
“悍妇!”
到后头功成名就,有人凑上来进言道,
“将军少年英才只可惜家中悍妇当道,既不遵三从也不循四德,倒不如将她休弃,再娶那名媛淑女?”
燕岐晟闻言勃然大怒,一枪柄戳在人肋下,
“噗……”
“休得多言,还不快快退下,若是这话儿有一字半句传入我夫人耳中,必将取尔狗命!”
若是让夫人听到,借此喜喜欢欢将我扫地出门,我岂不是大大的冤枉!
“将军,何故如此惧内?”
“笑话!本将军怎么惧内了?正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本将军品性高洁如何能发达之后抛弃原配正妻……”
对!必是这样……我……我就是……就是可怜那恶婆娘年老色衰,又……又性子执拗,除了我还有谁要她去!
恶婆娘穆红鸾这厢端坐上方,低头轻轻撇着茶沫,喝一口放下,失望叹道,
“怎么就不听人言呢!休了我多好啊!”娶悍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娶悍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娶悍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