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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心一羽     娶悍妇txt下载     娶悍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丑奴儿

    穆红鸾一路提着这小鬼头上的犄角,便如同提了一个伸脖子蹬腿儿的兔子一般,跟着牛头马面往黄泉路上走,那小鬼冲着她龇牙咧嘴,瞅着机会便伸了长长的爪子挠她。

    穆红鸾半点不觉讨厌,反倒觉着有趣哈哈笑道,

    “生个这样的儿子倒也不差,皮实些也……扛揍!”

    一旁的马面见了却是劝道,

    “这些个小鬼在轮回司里呆久了,回回不能投胎,身上怨气极重,便是投胎为人也是个不听管教的败家子儿,若是父母教养得好,至多祸害自己家里,若是不好便是乡里乡邻的都要被祸害了,您还是回去换一个吧!”

    马面的话一说,那正挣扎尖叫的小鬼儿猛然不闹了,回头怨毒的盯着它,满口的牙都龇了出来,作势要扑过去咬那马面,穆红鸾一巴掌打在它屁股上,

    “老实些!”

    那马面在地府之中见多了这种小鬼儿,却是半点不怕,伸手一指道,

    “您瞧瞧……就是这脾性半点说不得,惹上了便要拼命,您若是不换……以后怕是还要请我们兄弟来收拾!”

    穆红鸾听了伸手又给了那小鬼一巴掌,

    “小鬼,你若是好好听话,为娘便把你捧在手心里养着,你若是敢为非作歹,为娘我抽不死你!”

    那小鬼挨了一记又在她手上乱蹦起来,紧接着屁股上也挨了一记,却仍是不服,扭头张嘴要去咬穆红鸾的手腕,被穆红鸾噼噼啪啪在小屁股上打了几十下,打得它吱哇乱叫,终于老实了下来!

    眼看着黄泉路到了尽头,牛头马面冲着穆红鸾一拱手,

    “我们兄弟只能送您到这里了,从这处出去便是阳间了!”

    穆红鸾冲两人屈膝回礼,

    “多谢两位大哥了!”

    当下再不多话,便提了小鬼,身背长刀转身离去。

    眼前亮光一闪,她已回到了产房当中,只见一切还如走时一般,长青守在自己身边却已是泪流满面,看着她身旁的更漏问道,

    “叔祖,半个时辰已是到了,为何……为何长真还不回来?她……她是不是……她……”

    老道士这一回也是赌,他心中亦是没有底,长叹一声道,

    “孩子……这也是命!”

    话一说话,猛然一转头颤声问道,

    “长真……长真你可是回来了?”

    以无癫的道行虽不能瞧见徒弟,却能觉察屋中的异样,穆红鸾应了一声,

    “师父,我回来了!”

    老道士似是听到了一般,大喜道,

    “长青,你媳妇回来了!”

    说话间,穆红鸾已是提着手里的小鬼到了自己身体旁,便要把它往自己肚子里塞,那小鬼四脚死死抵着就是不进去,回头直直的盯着她,龇着牙问道,

    “你不会生了我,又不要我了吧!”

    穆红鸾抬手给了它一记,

    “屁!老娘为了你受了多大罪,吃了多大苦,不让你这小鬼今世做牛做马的报答老娘,一枉费了老娘这一场,二岂不是便宜了你这小鬼!”

    这一回把那阎王、判官、大鬼小鬼都得罪了遍,以后去了地府还不知会怎么被人算帐呢!

    说罢将它给塞了进去,自己也慌忙将背上的长刀一扔,躺回了身体之中。

    回到身体之中,便疼得尖叫一声睁开了眼,

    “啊!”

    燕岐晟见这情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忙伸手紧紧握了她的手,

    “长真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上下左右打量她的身子,也不知现下是个甚么状况!

    穆红鸾此时只觉腹中剧痛阵阵,疼得人恨不能又叫了牛头马面回来,再去见阎王算了!

    反手抓了燕岐晟,手指甲深深掐进长青的掌肉之中,刺破了皮肤鲜血流出来,

    “啊……啊……好疼!”

    无癫见状忙去外头叫接生婆,穆红鸾却是抚着自己的肚子大叫道,

    “小鬼,你自己出来,你若是不出来,我们可要一尸两命了!”

    说话间只觉得肚子里头那小东西突然一动,紧接着下头有甚么东西滑了出来,

    “啊……好疼!”

    穆红鸾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声,燕岐晟忙上前一步却见得自家儿子的脑袋已是滑了出来,忙伸手接住,大掌托着孩子的后背,轻轻往外拉扯,不过几息,便在两个接生婆目瞪口呆之中将自己儿子接生了出来……

    穆红鸾耳中只听到接生婆大叫,

    “出来了!出来了!”

    立时心神一松这才昏睡了过去,这一睡足有三天三夜,睡得是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待到再醒来时只觉浑身骨头被人抽了一般,半点儿也使不出力气来。

    睁开眼时,却见着满脸胡茬,双眼血丝的长青正冲着她笑,

    “长真,你终于醒了!”

    穆红鸾冲着他微微一笑,缓缓抬起手去摸他的脸,有微微的刺痛传来,这才渐渐觉得身体有了力气,

    “长青!”

    见她能笑能说话还能动作,再不是之前那般睡得死死地,怎么叫都叫不醒的样儿,燕岐晟这时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抱了她把脸埋到她怀中,轻轻呜咽道,

    “长真,你……你总算是回来了!”

    总算是回来了……没有离他而去……没有像叔祖说的那样,走了黄泉路,去了阴曹地府!

    脖间有些温热,穆红鸾也不由的眼眶湿润,手指插入他浓密的黑发之中,转过脸挨着他,也流下泪来,

    “是呀!我回来了……我也以为我回不来了呢!”

    “不许胡说!”

    燕岐晟闷闷喝道,

    “你若是不回来,我便抽刀抹脖子寻你去!”

    说起刀来却是猛然抬起来,神色古怪的对她问道,

    “我的刀……”

    他那把掩月刀,在手中莫名不见,后头却又莫名出现,拿在手中更是莫名觉着有些异样,翻来覆去只见得刀刃之上有一道黑光闪动,也不知是何道理!

    燕岐晟惊骇莫明,去问过叔祖,叔祖却是摇头不语,只这事儿穆红鸾也不能同他细说,只是对他道,

    “这事儿我也有许多不明白,待得好些了还要去问过师父呢!”

    总归那东西又未受损,照样能砍人便是了!

    小夫妻这也算得是劫后余生,正相拥在一处,要好好的叙一叙情话,却那知一旁有人不愿意了,扯了嗓子大哭起来,

    “哇哇哇……”

    两人同时转头这才想起来,还有这小祖宗呢!

    “怎么把儿子给忘了!”

    两人相视一笑,燕岐晟起身抱起了儿子给穆红鸾瞧,

    “你瞧瞧,这小东西折磨你这么久,你可要好好瞧瞧他!”

    燕岐晟一手抱了儿子,一手扶了穆红鸾起身,将孩子放到她怀里,穆红鸾低头见这小子,因着已隔了三日,没有刚生下时皱巴巴的样子,倒是能瞧出眼大鼻挺,小嘴儿红扑扑的,被穆红鸾抱着便不哭了,只睁着一双懵懂的眼儿直愣愣瞧着亲娘。

    穆红鸾冲他一笑,低头亲了亲他,

    “我瞧着这小东西生得……倒是更像我!”

    说起这事儿,燕岐晟甚是庆幸,凑过来伸指头逗儿子,

    “这也幸得是个儿子,若是个女儿,为父岂不是要愁上一辈子!”

    怀里那小子倒是听懂了一般,扯了扯嘴角,开始在他娘怀里哼哼了起来,小脑袋蹭来蹭去,小嘴儿微微张着,看样子扯开喉咙又要哭起来了。

    穆红鸾这才想起来自己当娘了,可是要喂养儿子的,当下便伸手解衣裳,果然……这小子嘴里有了东西立时欢喜起来,跟小猪一般哼哼着,微眯了活的享受起来。

    燕岐晟瞧得眼红,恨恨道,

    “让你小子先得意一阵子!”

    说着伸手轻轻一点小东西软软的鼻头,笑着对穆红鸾道,

    “你睡这三日,我同爹爹已将这小子的大名儿给取好了,小名儿便由你为他取……”

    “哦,那……我儿的大名叫做甚么?”

    “叫做燕溟光!”

    “燕溟光……”

    穆红鸾有些沉呤,

    “这名字有甚讲究么?”

    燕岐晟应道,

    “论着字辈排下来,我这一辈的便是晟字,取太阳之意,我儿乃是光字辈,爹爹本是想取日月明,叫做明光的……只后头叔祖说……这孩子乃是你从幽冥之地带回来的,又因着生产时受过一劫,便如暗夜之中又现曙光一般,他又五行之中缺水,便作了溟光!”

    “溟光……”

    穆红鸾细细念了念,却是暗暗笑道,

    “溟有东溟浩瀚之意,他父亲日出岐山,他便光照东溟,都是普照天下之势,看来公爹这心胸却是不小呢!”

    她自然不知自家夫君与公爹正在策划着谋反,真正想做个君临天下,普照四方之人,这孩子取名自然大气了!

    燕岐晟见她微笑,知她是喜欢这名字,便又问她,

    “只这是孩子大名,小名还要做母亲的来取,却不必取得太好,贱名儿好养活!”

    “小名儿……”

    穆红鸾低头瞧了瞧正一脸惬意的小子,想起他在地府之中张牙舞爪,十足张狂的样儿,便有心要磨挫这小子,又瞧他现下虽小,便已能瞧出长眼挺鼻,眉型优美,日后多半仲了自己,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便笑着道,

    “这小子呀……我要叫他丑奴!”

第三百三十七章 真或假

    “丑奴……”

    燕岐晟挑眉头瞧了瞧妻子,虽觉这名字实在太贱了些,但也不好驳了妻子脸面,只能怜惜的瞧了儿子一眼,

    “好!就叫丑奴!”

    那怀里的小东西似是也知这名字不好一般,放开了嘴里的口粮,皱了皱眉头小嘴一瘪便哭了,

    “哇哇哇……”

    听着儿子哭,燕岐晟有些慌了手脚,要上来帮手又不知如何是好,

    “这……这他是怎么了?”

    穆红鸾在孩子的哭声中对他笑道,

    “无事,想来是吃饱便尿了,你出去叫了丫头们进来,这几日你也累了,还是快去歇息吧!”

    燕岐晟点了点头,伸手一摸脸上,这才发觉一脸的胡子茬,又见她确是回复了精神,又瞧了哇哇大哭的儿子一眼,出去了。

    外头守着的几个丫头这时节才许进来,进来伺候着小郎换下打湿的襁褓,又伺候穆红鸾吃饭喝水,又拧帕子擦身上,紫缘此时还是犹有余悸,

    “夫人……您可是吓死奴婢们了!好在……现下母子平安,小郎也健健康康的!”

    穆红鸾听了微微一笑,

    她们是不知晓自己如何在地府里闯了一遭,这小东西现下能健康平安,可是他老娘提了刀拼来的!

    只他们在这处劫后相聚,正齐齐欢喜,那地府秦广王闻听得转轮王所禀,却是唉呀呀扯掉了一把胡子,

    “你……你让她自己去挑选投胎的小鬼儿?”

    “是!”

    “她……她她……她挑上了那轮回司里呆得最久的小鬼?”

    “……是!”

    “唉呀呀!这……这事儿可……可大发了!一个弄不好,要将匡虚界的气运都给改了!”

    这……这事儿可真是闹大发了!

    转轮王有些不解道,

    “那不过就是在阴间一个无人籍无鬼籍的孤魂野鬼,他并无紫薇星力加身,日后也做不得帝王,大不了做个闲散的王爷,待得前头帝星一逝,便可召回地府,依前生所作所为重新判定后世就是,如何能改了匡虚界的气运?”

    秦广王摇头直叹,连连摆手,

    “你是不知晓哇!这小鬼你道它为何二百年每每投胎都被人给弄死,这乃是因着它的本身原是这阴间的一大鬼王,前头啸聚山林不服地府管教,已是只差一步便能修成阎罗之境,后头地府中发兵好不易将其缉拿,魂魄虽被压在黄泉下头日夜受冲刷之苦,只却不知为何被它逃出来了一丝分神,化成了一个小鬼……说起来那已是两千年前的事了!”

    “哦……竟是还有这么一段渊缘,下官倒是真不知晓!”

    “这也管不得你,那时节便是本座都还没有上任,还是前头一任秦广王在时的事情……因着它化为小鬼前事尽忘,本着上天好生之德,前任诸位阎罗商议过后都愿放它一条生路,又为它造了鬼册,入了鬼籍,送它投胎做人,只望着它能享受几世人间的诸多情爱,也好化了它天生的戾气,也算得一桩功德。只没想到它身上的戾气实在太甚,天道亦是不能容它,一入世便被人打回来,如此十几次倒让它怨气愈加深重,只即已入了鬼册便不能随意抹杀,本座一时不知如何处置,便将它放在了轮回司中,却没想到竟被人挑了去……唉呀呀!这事儿难办了!”

    “下官仍是不明白,这小鬼即是戾怨二气极重,将它送入帝王之家,即可享凡间荣华,又可得诸般情爱,不正是可化其二气么?”

    “唉!那有这般轻巧,若是他生在百姓人家,一世劳累,一世辛苦再享一享夫妻情爱,儿女伦常,纵压不住二气,至多一个为祸乡邻,作恶太多,召回来打入畜生道便是了。只若投身到了帝王家,一个不好便是暴君昏君,天子一怒,血流漂杵,那就要乱了国朝之运,害了多少人性命,若是杀伐太多引动了天杀星下凡,惹得上头怪罪下来,可不是你我二人能担当的事儿了!”

    “啊……”

    转轮王却是真没想到,这其中竟有如此牵扯,忙拱手道,

    “即是如此,便由下官亲自去将它缉拿回地府,至多再陪那穆氏一些阳寿便是!”

    秦广王苦笑道,

    “若是能这般行事倒也罢了,本座也不至苦恼,只如今他投胎在帝王之家,又由紫薇星宿亲自接生,与他沾上了因果,便是将它召回来,只怕这事儿都难了了!”

    说罢将那帝王薄拿过来一看,见那燕溟光的名字已是赫然在列,二位阎罗都是齐齐叹了一口气,

    “罢!已是上了帝王薄,现下想消也消不了!”

    秦广王一摆手道,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只此事我也要上报天庭,以免以后真出了大事儿,你我吃罪不起!”

    转轮王愧疚不已,一躬到底,

    “此事乃是下官有失职责,天庭若有怪罪必一力承担!”

    “罢!本座自会与上头分说的!”

    他乃是这地府之中主官,副手们有事,自己同样也跑不了,倒不如光棍些一起担了,总还能卖个情面给下头人!

    那总算如愿投了胎了小鬼头,此时正吃得小肚皮翻起,满意的打了一个嗝,躺在自家亲娘的怀里惬意的出了一口,沉沉睡去,

    绿绣轻手轻脚接过来,抱了他到小床上睡,穆红鸾身子还虚着,吃了些汤水便又睡了过去,其间无癫进来给她把过脉,心中暗暗道,

    “也不知这丫头到底是做了甚么,按理说前头的病症,便是生育之后也要大病一场,怎得现下只是气血两亏之症,前头的子痫倒是没有了!”

    因着无癫与谢大夫都道穆红鸾母子一切平安,燕岐晟这才消了休假回转军营,却是因着喜得麟儿,在外头买了几十只羊,用大锅煮了,请了营中的兄弟一人吃了一碗,众人纷纷都道,待到小郎君百日时必要登门道贺。

    燕韫得了孙儿也是心中欢喜无限,只儿媳在坐着月子,他也不好往那屋子里去,只好吩咐丫头们每日里抱出来给他瞧瞧,每日里便最爱搬椅子坐在那院门口,寻着孩子睡着不哭闹的时候便抱出来给他亲亲爱爱。

    有时节,这小东西赏脸,睁开眼给他个眼色,国公爷便要乐上半日,逢人都称自家孙儿是个聪明伶俐的。这小婴儿是见风长,一天一个样儿,如今越发长得肤白发黑,眉目渐俊,燕韫不由大赞,

    “还是长真会取名,这生得好的孩子便要反着叫,越叫得丑便越长得俊!”

    他在这处乐不思蜀,那临安催归的信是一封接着一封,燕大几个急得不成,只燕韫却是八风不动,只嚷道说是要待到孙儿百日之后才肯回去,如此又拖到了穆红鸾坐完了月子。

    穆红鸾这月子却是坐了足有四十天,这厢让人烧了一大锅草药水,自己狠狠的从头洗到脚,出来时才觉得是神清气爽,人才似又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坐到铜镜前让丫头们给她烘干了头发,重又梳妆打扮,换了衣裳便去寻老道士,她这心里有些疑问还要老道士才能解惑。

    无癫见她过来便笑,

    “你这丫头,老道士便知晓你必是要来问的,难为你憋了这些时日!”

    穆红鸾过来他面前坐下,

    “师父,您老人家是不是有事瞒我?”

    无癫笑道,

    “这事确是瞒着你,不单单是你,便是长青前头也不知晓的!”

    “那如今你老人家可是瞒不住了,还是快快与徒儿讲吧!”

    无癫叹一口气道,

    “罢!真正是老道士自找的!”

    老道士这一回是竹筒倒豆子,甚么都同自家徒弟说了个清楚,先是从自己身世讲起,完了又讲如何学艺,之后如何遇上了穆氏夫妇,后头又如何瞧出来穆红鸾与帝星有牵扯,再之后如何又瞧出来长青乃是帝王之相,又如何紫薇星暗淡,身旁隐有星辰闪耀等等都讲了明白,

    “我心知你这一劫是难逃,便想着借了长青的帝王之气,以他的鲜血祭刀,又全副武装立在产房之中想凭着他一身的煞气阻挡鬼差索命,没想到……竟是真成了!”

    实则老道士心中对穆红鸾在昏死之时的际遇好奇的要命,修道之人上究天理,下通阴阳,知晓徒弟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那一处地儿到底是个甚么情形,老道士实在想问得紧!

    只他问了,穆红鸾也不敢说!

    她本就是个躲了天机之人,再四处泄密,那便是再背了十把掩月刀在身,也拦不住鬼差索命了!

    老道士却不知穆红鸾听了这一席话,心里头翻江倒河起来,回想起那判官带自己去挑小鬼儿时说的话,

    甚么入得是帝王之家,天子正统,元后嫡亲,日后做太子称孤道寡之类的话,她初时还以为是那判官为了哄小鬼儿投胎,胡乱瞎说的,却没想到……竟是真的!

    长青有帝王之相,他要做了皇帝,那……那敬哥儿怎么办?

    想到这处不由心头一紧,

    要知晓夺天下争大宝,可不同街头地痞打架,又或是江湖人士比斗,输了再寻机会复仇便是,这皇位争夺可是生死之争,不死不休的,长青若要上位,那如今坐在龙椅上那个,便是必死无疑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 师徒话

    虽说这一世的敬哥儿早已不是前世的敬哥儿,但她也从未想过要他死呀!

    咬唇在那处想了想,猛然又觉着不对,问无癫道,

    “师父,这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若是星辰主帝王之兆,为何会有一明一暗两颗帝星,难道有两个帝王么?”

    无癫摇头叹道,

    “为师也是深为不解,也曾回山请教过师尊,不过他老人家也只道天机被人遮掩,这帝星必一个是真一个是假,只现下却是不知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穆红鸾闻言却是心中乱跳起来,

    依师父所言,那……那便是五五对开之数,长青有五成是那真的……

    那……那……他……

    回想起投胎时小鬼所言,明明说了敬哥儿要做皇帝的!

    难道……难道……长青是敬哥儿不成?

    不……不……不不不,不对!

    可那小鬼儿明明说我与敬哥儿今世无缘,只能辅佐他登帝位,燕守敬能坐上皇帝,我那一刺可是功不可没,我那时只以为这便是应了当日之言,还当天道果然玄妙,竟能如此机缘巧和相助于他!

    这不是正应了前言吗?

    可后头为何判官所言又是为何?

    到底是因着长青是敬哥儿,还是……这大宁朝的皇帝是他们燕家人轮流做的?

    但若长青是敬哥儿,为何……为何我在西湖岸边见着燕守敬便有恍如隔世之感,对上长青却从来不曾有过?

    且他的脾气秉性与敬哥儿半分不像,

    一个温柔一个傲气,一个宽和大度,一个却是小气蛮横,一个气质出尘,文温尔雅,一个却是英勇威武,嗜血好杀……

    只除了两人对自己一心不变,她实在找不出两人有何相同之处!

    一时之间穆红鸾只觉脑中一团乱麻,也不知到底谁是真谁是假,只无癫却不知晓自家徒弟心里乱成了一锅粥还往里头砸了一个大石头下去,

    “还有……溟光那孩子,老道士也曾为他推演过命理,却是吉凶参半,祸福难料之像,且……他并无帝王之命!”

    穆红鸾听了倒是不以为意,当下应道,

    “长真从不指望着这孩子能有大造化,只平安喜乐一生便已足矣!”

    只这孩子乃是她与长青的嫡长子,若是日后长青真要做了皇帝,嫡长子不做皇帝,难道要嫡次子么?

    只现上他老子的事儿自家都还没弄明白了,儿子的事儿还是先放一下吧,左右他还在襁褓之中,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老道士闻言点头,

    “你能这般想自是最好,只长青的事儿,为师却有话要对你说……”

    “师父请讲!”

    老道士叹了一口气道,

    “唉!其实此话亦是老生常谈,只老道士不想燕氏江山祸起萧蔷,想当年因着老道士祖辈兄弟操戈,牵连着多少无辜之人失了身家性命,我才将长青的命数瞒了下来。只如今为了你却又要借他的帝王之气,真是天命难违!总归……是有这一劫,长青是个不安份的孩子,他本就有野心,如今得知自己命理只怕当真有了谋反之心,为师只望你能劝诫他一二,为天下、为江山、为百姓,护了燕氏正统保了大宁江山!”

    这时节老癫只以为前头所见星象异动,是应了长真生育之事,却不知自家那侄儿和侄孙早就有了谋反之意,还想着规劝一二。

    穆红鸾听在耳中却是暗想,

    “长青有没有那心思,我还真是不知,这此时日以来自己因着腹中那小祖宗日夜受着折磨,倒将长青忽略了不少,待回去问一问他才是……”

    只……若长青真有这心思,她又当如何?

    想到这处心里更乱,只得先在嘴上应了无癫。

    师徒两人这厢又说了会子话,穆红鸾这才告辞出来,回到自己院中便见得奶娘,正抱了哇哇大叫的丑奴出来,

    “夫人!”

    “怎么了?”

    穆红鸾伸手接过儿子,见他哭得小脸儿通红,奶娘苦着脸道,

    “夫人,小郎只是哭不肯好好进食!”

    穆红鸾闻言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屁股,倒是干干爽爽的,低头亲了亲他的小脸儿,

    “丑奴这是闹甚么呀?”

    燕溟光一入她怀中,大哭便化做了小哭,再亲了亲便立时变做了哼哼声,这厢小脑袋动来动去,在她胸口乱拱,却是要自己去寻口粮,穆红鸾见状笑道,

    “这孩子是认人呢!”

    他这是只寻自家亲娘讨口粮,不要旁人的!

    穆红鸾笑着自己抱了孩子进屋,解了衣裳喂他,一旁的绿绣与紫鸳都是奇道,

    “真是怪了!前头夫人生产后昏睡了三日,便是由奶娘喂养的,那时小郎半分未吵闹,怎得夫人一醒,便只寻着亲娘要奶吃,奶娘的半点儿不沾了!”

    这奶娘是燕韫派人在这兰州本地寻的,专找的那身子健壮结实的乡下妇人,这奶娘姓夏,家里已是生了三个孩子,最小的一个只比小燕溟光大两个月,倒是个老实本分,只喂了小郎三日之后便再不能喂了,她听得这么一说,也是急了忙红着脸道,

    “夫人,奴婢……奴婢可都是按着大夫所言,每日里净身净面,吃食上也是决不敢乱吃旁的东西……”

    绿绣笑着安抚她,

    “夏妈妈不必着急,这是小郎认他亲娘呢,与你无干的!”

    穆红鸾也笑着道,

    “无妨,你喂不了小郎便专职抱着他,以后大些了仍是负责的膳食,伺候他便是了!”

    那夏奶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军府的月银高得让人眼红,自己在这府上做奶娘能养活家里一大家子,若是小郎不吃自己的奶,让夫人将她辞了回去,她又上那儿去寻这么好的差事?

    当下笑着道,

    “奴婢在乡下时,这谁家的孩子若是没了吃,便在村子里东家讨一口,西家讨一口,总还能混个肚儿圆,若是个个都似小郎这般,可如何得了!”

    穆红鸾一面将儿子的身子调了个个儿,一面笑着点他小鼻头,

    “我们家这个……只怕是个脾气大的!”

    夏奶娘笑道,

    “我们家小郎自是不同那些乡野小子们天生天养,他可是金贵人儿呢!”

    穆红鸾听了只是抿嘴笑而不语,低头瞧了瞧正皱眉用力吸奶水的儿子,

    甚么金贵人!

    这小子分明就是贼精才对,前头肯吃奶是因着自己昏睡了三日,要是不吃只怕就要饿着了,后头一见自己醒了过来,他便挑剔起来了!

    你试试若是自己寻个空儿出去几日,他吃奶娘的必也是吃得欢着呢!

    这小鬼头是被自己亲手拎着投的胎,却是没有喝那碗孟婆汤的,因而生下来必有些与众不同,穆红鸾心知肚明,却是缄口不言,众人前头没有发觉到后头渐渐觉出小郎的不同来。

    夏奶娘就常常对穆红鸾叹道,

    “夫人,奴婢养了三个娃,在乡下也是见过不少人养娃,却是没见过哪一个似小郎这般好养的娃!”

    小小的婴儿整日里饿了吃,困了睡也是常理,只小郎却是每日里定时睡,定时醒,定时尿,便是连那吃奶的多少,倒似同自己掐着数一般,多一口不吃,少一口便要皱起了眉头,哇哇大哭。

    多上几日,将这位小爷爷的脉给摸准了,养起来就真是太省心了!

    “要是奴婢家里那三个皮猴儿能有小郎的一半便好了!”

    燕韫得知孙儿的脾性更是得意非凡,抱着他连连夸道,

    “吾孙自律自省胜常人许多,想来以后必是有大造化!”

    抱着这软乎乎的小人儿稀罕的不成,只一旁的燕大几个瞧了苦着脸劝,

    “国公爷,您若是再不回临安,老管事便要亲自来寻了!”

    临安那头公事繁多,国公爷在这处已是呆了近半年,这路上还要赶上两月,朝中诸事国公爷离得太久恐有变化呀!

    燕二也道,

    “国公爷,前头世子夫人派出去的暗卫也是回来禀报,原来那姓霍的师徒及随员竟是入了西夏境,若是他真听命于刘通,如此内外勾连,也不知有何阴谋诡计,下头人虽得力,但终究镇不住场面,还要您坐镇临安才成啊!”

    这厢左劝右劝,好不易劝得燕韫抱着孙儿叹气,伸指头对着道,

    “可惜吾孙还小,经不得长途跋涉,若是不然……让长真带着丑奴,我们回临安去!”

    燕大几个听了不由更是脸上苦成了瓜,心中暗道,

    “您要是敢带着世子夫人同小郎走了,只怕世子爷要将这地皮子给掀了!”

    燕韫自然也是知晓,儿子那一关必是过不了,实则他心里也是有数的,离了临安这么久,便是想看了看山中无老虎,这猴子会不会出来充大王,现下一看果然有人按捺不住跳出来,是时候回临安收拾局面了!

    “罢!你们收拾东西,我们隔几日待长青回来后便启程回临安!”

    几位管事如获大赦,急忙出去吩咐人收拾,生怕国公爷反悔又不走了!

    待到燕岐晟几日后自军营之中回来,父子两人却是关在书房之中密谋许久,待到三更燕岐晟才回到房中,进来一瞧见穆红鸾却是斜斜依在床上,正在翻一本书。

    燕岐晟进来见了笑道,

    “长真今日怎得不睡,丑奴可是睡得好?”

第三百三十九章 夫妻语

    穆红鸾笑着应道,

    “那小子都是睡前吃个肚皮朝天,便要一觉到天明,前头去瞧过了,正睡得香甜呢!”

    燕岐晟笑着点头过来道,

    “这般晚了看书,仔细伤了眼!”

    说着伸手取了灯上的纱罩,轻轻拨了拨让灯火更亮了一些,

    “长真瞧得甚么书?”

    穆红鸾抬头冲他笑道,

    “今晚不知为何却是有些不能成眠,便寻了你书房中一本九州志来瞧瞧……”

    燕岐晟低头一看,见正翻到疆域图这一页,便笑着一指其中一处,

    “瞧……这里便是我们身处之地……兰州!”

    穆红鸾看了看笑道,

    “长青这么随手一指便能指对了,想来必是将这图牢记在了心中!”

    燕岐晟一面点头一面直起身解开衣领,脱去外衣,

    “自然是记得的,这图在爹爹的书房之中还有一副大的,小时时常指认!”

    只那一幅图却是早些年宫中收藏的,在开封城破之时崔后派人送出来给了爹爹的,这一幅疆域图是自太祖时传下来的,后又经历任皇帝添加,图上头的大宁疆域远非现下可比,正是国朝最强盛之时遗留,燕岐晟自小观看此图,又听得燕韫欷缅怀之言,小小的心灵之中便已是暗暗埋下光复的种子。

    穆红鸾听了更是笑颜如花,状似不经意道,

    “长青胸有大志,必是将这图牢记在心,也不知何时能一统江山,君临天下?”

    ……

    燕岐晟正在铜盆里洗脸,闻此言便身子一僵,半晌才直起身来,任脸上水珠滑落打湿了前襟,却是苦笑道,

    “长真怎么瞧出来了?”

    穆红鸾放下手里的书,美目流转横他一眼道,

    “前头一阵子是我无暇顾你,现下回过神来,只要细想一想便能瞧出端倪来,几位管事在临安时都是各有分工,平日里并不算太忙,自临安到兰州必会将手中的诸事交付给副手,却为何到了兰州时常进出忙碌,倒比临安还要忙些,且办事时都避着我身边的人……更有前头跟着我到兰州的暗卫也被调走了,我只需让杨大强稍加打听,便能打听出些许眉目来……”

    毕竟是千防万防不会防着府里的人,杨大强也不必去详问,只需打听打听这些人的去向,便可知乃是去了蒲国公府各地的明暗庄子店铺等,这不年不节又无大事,为何要去?

    燕岐晟抹了把脸苦笑,又听穆红鸾道,

    “还有……我好歹是管着后院,虽说来临安,但账面上的事儿每月都有人送过来,只要让绿绣查一查便可知这几月账面上走了不少银子,虽说都是有凭有据,却根本就是不应花的,有些大宗的东西便是我也要考虑再三,那临安城中主人家一个不在,老管事必不会擅自作主的,想来应是公爹授意,只他远在兰州便是一时兴起要花银子,也不应急在一时,这中间怎会没有古怪……”

    “……就知……瞒不过你!”

    “更有……”

    穆红鸾深深的瞧了燕岐晟一眼,

    “你的心思我也是知晓一二的,只是不明白……长青因何起了这念头,竟说动了公爹,让他老人家也积极为你谋划起来?”

    燕岐晟立在那处久久不语,半晌才叹一声道,

    “长真果然知我!”

    却是猛然抬起头来,脸上肌肉一抽恨声道,

    “长真问我因何起了念头,你会不知么!”

    说话间直直盯着穆红鸾,神色诡异,穆红鸾一愣旋即明白,不由长叹一声,却是不知应如何作答,燕岐晟见她恍然便冷笑恨恨道,

    “他若是老老实实做他的皇帝,我也未必会反他,我蒲国公府富甲天下,我父亲位高权重,我自小享尽荣华富贵,身为燕氏子孙我便是一辈子在这兰州为他守土安邦,沙场拼命也是愿意的,怪只怪他……为何要对你动了心思,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恼于我!哼哼哼……他当我燕岐晟是好让人拿捏的么!左右他也做不得一个好皇帝,倒不如拉他下来,那大宝之位让我坐坐,都是我们燕氏江山,太祖的嫡脉,这皇帝我做必比他英明多了!”

    一番话说的穆红鸾苦笑一声,

    她前头从未想过此事,后头经老道士一番话,倒是真留意起府中的动静来,却是发觉果然有些不同,心里便暗暗猜着长青只怕是在公爹来前便动了心思,后头因着自己这一场劫,知晓了自己有老道士亲口批的帝王命,只怕便是她想劝也劝不回头了!

    更有……燕守敬做皇帝如何,她自己也是心知肚明,她自家也是觉得,长青做皇帝却是真比燕守敬要好的!

    只若要真起心思拉了燕守敬下马,这兄弟操戈,又都是燕氏子弟,朝野内外,皇族上下只怕都是一番动荡,也不知……于国于家是福是祸?

    想到这处心中不由更加乱了,燕岐晟见她神色不定,表情变幻,几步过来紧紧抱了她,用力之大靳得她几乎都要疼叫起来,

    “长青!”

    燕岐晟只是将头埋在了她秀发之中,却是半声不吭,穆红鸾挣了几挣他却是半分不让,

    “长真?!”

    燕岐晟闷闷道,

    “长真……你……你是不是……你是不是舍不得他!”

    他们可是前世的恋人,想当初长真为了他辗转反侧,夜呓都在叫他的名字,虽说现在嫁了给自己,又生了丑奴,说不定……说不定她心里对他还是余情未了,一听说自己要反了燕守敬,便在心里舍不得了!

    长真生完孩子近两月,他却是迟迟不敢将此事相告,便是心里终还是有些芥蒂,若是长真极力阻拦怎么办?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即是与爹爹踏上了这条路,便再也不会回头,只他真不愿与长真因着那混账而生出隙罅来,今日被长真道破了秘密,这句话他咬牙问出来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穆红鸾听了一愣,半晌才回过神燕岐晟问得是甚么,旋即笑了出来,回身给了他一拳头,

    “甚么舍得舍不得!”

    坐实了燕岐晟的心思,她最担心的还是一家子老少的身家性命,最担心的还是家国百姓,至于燕守敬嘛……倒也真是有些于心不忍,没法子眼瞧着让他被长青所杀!

    她在燕岐晟不安的目光之中咬唇良久,久到他目光渐渐狠厉就要暴怒之时,才开口道,

    “长青有大志,为妻也不能阻拦,不过……我只求你一件事儿……”

    燕岐晟听她不拦,立时转怒为喜忙道,

    “长真你说,我必无不应的!”

    只要长真不与他起了隙罅,让他做甚么都成!

    穆红鸾伸手掩了他嘴唇,

    “你也别忙着满口应承,我……我要你若是有一日,真能……真能得成大业,你……你可能饶了他一命!”

    燕岐晟闻言神色一凝,

    皇权之争乃是生死之战,他必不可能饶了燕守敬,最好的法子便是斩草除根,不光是燕守敬便是他那还在稚龄的儿子,后宫之中诸嫔妃,以及燕氏皇族之中能与他相争之人,他一个都不会留!

    穆红鸾见他神色知他是为难,暗暗叹了一口气,

    “罢!你若是……为难,便当这事儿我未提吧!”

    斩草除根她怎么会不明白!

    自己确是为难长青了!

    燕岐晟把头埋在她秀发之中良久才问道,

    “长真为何……为何舍不得他死?”

    穆红鸾闻言苦笑,目光游离也不知如何应对,

    要告诉长青,是她心里对敬哥儿还有那么一点子牵挂么?

    只这点子牵挂再无关男女情爱,只不想敬哥儿上世受苦,这一世好不易投胎,若是轻易让他丧了性命,再去了地府,凭着他这一世的作为,也不知下一世还能不能成人!

    正乱想间,却觉着长青的手臂又在渐渐用力,心知自家夫君这是又嚼起飞醋了,当下忙应道,

    “我不是舍不得,只去过一遭地府,那处实在不是好地界儿,让他好好活完这一世再去吧!”

    燕岐晟听到这处再不言语,穆红鸾也不说话只是依在他怀里静静瞧着床边的宫灯,灯花儿燃得越发长了,掉到灯油之中发出噼啪之声。

    燕岐晟这时节才抬起头幽幽道,

    “罢!我就再依你这一回,若是真有这一日,我……便留他一条性命,但却要终生囚禁不许他出宅子一步!”

    穆红鸾闻言松了一口气,伸手抱了他,

    “长青……谢谢你!”

    若是让自己瞧着燕守敬死,真会心中愧疚,留他一命,圈禁在宅子之中,平安活到老死,这于燕守敬而言长青已算得仁之义尽了!

    燕岐晟嗯一声,伸手捧了她的脸重重吻下去,

    “最后一回,以后再不许想着他!”

    哼!说是留他一命,可没有说让他好手好脚的活着,届时打断了手脚扔进宅子里让人看着,只要有一口气在,也不算失言于长真了!

    穆红鸾这一回却是没猜中他的心思,她再厉害却终究是个男人,并不知晓男人之间总有一种仇家,必是要弄出一个你死我亡来,便是不死,那也是生不如死!

第三百四十章 战又起

    燕韫即是打算离开,便是雷厉风行,前头一夜去拜别无癫,无癫盘坐在蒲团之上,一双老眼半眯半睁,良久才点了点道,

    “有些话已是多说无益,你……好自为之吧!”

    燕韫被老道士瞧得心里一跳,心知他已是瞧了父子俩所图,当下对着无癫一躬到底,

    “十二,不……真人明鉴,广陵做事敢作敢当,此事虽有无奈之处,也确是广陵平生所愿,非是为了争权夺利,只时常忧愤家国日衰,祖宗蒙羞,恨不能以身代之,如今广陵正是想以身代之,真人若有责罚,广陵一力承担就是!”

    无癫闻言闭上眼长叹了一口气,一摆手道,

    “走吧!你是个好父亲!”

    燕韫又是一躬到底,这才转身出了房门。

    第二日一早天色蒙蒙亮时,人马已是预备出发了,穆红鸾将还在熟睡的丑奴抱了出来。燕韫瞧着那露出来的一点儿小脸蛋万般不舍,那小眼儿眯着,长长的睫毛同两个毛刷子一般,又浓又密,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着,抖得人心里软成了一滩水。那小嘴儿粉嘟嘟的,嘴角旁还有一个小泡泡,瞧得人又爱又怜实在舍不得放手,这厢抱着孙子亲了又亲,亲的丑奴动着小手,勉强睁开眼来瞧了瞧他,眼漆漆的眼珠子,懵懵懂懂地瞧得燕韫更伤心道,

    “小乖乖,阿爷这一走再见你时,应是能跑能跳了!”

    说罢又亲了亲,闻着小孙儿身上的奶香味儿越发不舍,不由对穆红鸾道,

    “不如长真带着丑奴跟着公爹回去临安,这兰州实在荒凉,呆在这处可要苦着你们母子俩了!”

    一旁燕岐晟听了,连后颈上的寒毛都立了起来,冷着脸过来一把抱过儿子,

    “时辰不早了,爹爹还是快些上路吧!免得夜里错过了宿头!”

    燕韫不舍得瞧了孙儿一眼,又瞪了儿子一眼,

    “臭小子,也不知体谅一下老子!”

    燕岐晟仍冷着脸道,

    “爹爹回去临安,家里还有一个二郎呢!您回去抱他去!”

    要抱,抱自己儿子,别同他抢儿子!不但要抢儿子还要连长真也一起抢去,爹爹还是早些走吧!

    臭小子,如今越发不孝顺了!也不可怜自己老子孤单凄凉,要孙儿陪伴!

    爹爹才是不体谅儿子,儿子在这边塞又苦又累,又思家念妻的,好不易长真与丑奴来陪我,怎能带了他们母子俩回去!他们回去了儿子岂不是要苦死!

    父子两人你瞪我一眼,我瞪你一眼,最后还是燕韫恨恨回身上了马,终是忍不住又转头对穆红鸾道,

    “好孩子,跟着长青在这处,也是苦了你,再等几个月待得丑奴一周岁,便带了他回临安去!”

    燕岐晟一翻白眼,过去用力一拍马股,

    “爹爹,一路顺风!”

    马儿低嘶一声,放开四蹄向前跑去,燕韫这才不甘心的转回头,叱喝一声领头跑去。

    小夫妻眼见得燕韫带着大队人马一路绝尘而去,这才回转了府上。

    燕岐晟低头亲了亲儿子的小脸儿,长长松了一口气道,

    “幸好长真没有应下跟爹爹走!”

    他是真怕长真跟着爹爹回去,这边塞苦寒若是长真要走,他实在也不能拦,只如此又是思念妻子,又是思念儿子,他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带了兵一路杀回临安去。

    穆红鸾抿嘴儿笑道,

    “长青放心,你在何处……我们母子便在何处的!”

    这厢小夫妻抱了儿子回屋去,看着穆红鸾小心将儿子放到小床上,燕岐晟目光自妻子细腰上扫过,长真生育这一回,却是身子亏虚很多,坐月子时有老道士想方设法为长真调理,倒是将她养的面色红润,腰身也因着她勤加修练,倒是恢复了不少。

    只……旁的与以前差不多,只一处倒比以前丰腴了不少,瞧到那处燕岐晟不由觉着喉头发干,过去从后头抱了她的细腰,用力掐了掐笑道,

    “我瞧那些妇人生产多半腰身粗壮,怎得长真没有这样?”

    穆红鸾笑着应道,

    “我毕竟是练武之人,生育之后稍加练习便可恢复了!”

    正说话间,一低头却见丈夫的手却在往上移,在她耳后吹气道,

    “腰细些倒是无碍,只这处便不用再恢复了!”

    穆红鸾回身嗔怪道,

    “丑奴在这处呢!”

    燕岐晟探头瞧了正在酣睡的儿子一眼,

    “放心!我们轻声些,不会吵醒他的……”

    他这可是素了一年多,如今能开荤了自然是“食欲大动”,一回便想吃饱了!

    只他想得倒好,他儿子怎肯让他如意,不过半个时辰,那小祖宗便哇哇大哭了起来,这厢气呼呼翻身,一撩床帐去看儿子,见他小手小脚正乱舞着,张着小嘴儿哭得声嘶力竭,

    “这小祖宗是要如何?”

    穆红鸾起身过去一摸儿子,

    “这是尿了!”

    两人现下的样子也不好叫丫头们进来伺候,便由穆红鸾教着燕岐晟手忙脚乱的伺候了儿子换下脏衣,又把儿子抱到怀里哺乳,丑奴身子干爽,饥肠辘辘的小肚子也有东西填饱了,当下满脸惬意,两只小手探出来扶着,小嘴儿使劲儿啜吸。

    燕岐晟坐在一旁瞧着,又嫉又妒又羡又慕,突然发觉……

    这臭小子吃便吃罢,竟还拿眼儿斜斜瞥着他,又用手护着,一副生怕他来抢的样儿,瞧着瞧着不由更是气闷,

    “小子你神气甚么!你这可是抢了老子的!”

    穆红鸾闻言脸上一红,轻轻啐了他一声,

    “呸!当着孩子胡说甚么!”

    燕岐晟满不在乎道,

    “他这么丁点儿大,知晓甚么!”

    穆红鸾心中暗道,

    “这小子可不止丁点儿大!”

    只不能同他明讲,便仍是嗔道,

    “你说顺了口,日后在他面前便不知忌讳,让他学去了,你看我饶不饶你!”

    燕岐晟听了陪笑,一面帮着妻子将儿子调了个个儿,一面应道,

    “以后我小心就是了!”

    说话间见儿子又斜眼瞥他,便哼了一声瞪他一眼,却不料儿子一闭眼理也不理他,小嘴儿使劲儿用力……

    “臭小子!”

    如此这般穆红鸾在家中一面安心养儿子,一面在无癫的指点下练功回复身子,待到丑奴能稳稳坐在床铺之上时,这一日兰州边塞之上远远见得西北狼烟滚滚,有那哨兵一见立时大叫冲下了望塔,

    “敌袭!敌袭!敌袭!”

    报警的钟声不过一刻便传遍了整个边塞,兰州城中百姓俱都听在了耳中,街面之上顿时一乱,不多时便有持戈披甲的兵士们列队出来,

    “传大将军令,有敌来犯!有敌来犯!全城戒备!全城戒备!凡城中居民不可肆意走动,凡城外之人一概驱赶!若有违命,当场格杀,不得有误!”

    城楼之上示警的钟声响起时,穆红鸾已是派了杨大强到外头打听,不多时杨大强回来禀道,

    “表妹,外头各处街面已经戒严,适才世子表妹夫送了信回来,说是已得了将令全军备战,不能擅离军营,让你在家中安心静待不必担心!”

    穆红鸾闻讯点头,吩咐道,

    “紧闭府门,除每日采买,不可在外走动!”

    “是!”

    众人点头应下,果然关闭府门,只隔了不到半日便听到城外喊杀声一片,却原来是西夏人攻城了!

    这兰州城不比太原城高池深易守难攻,兰州城虽为边城,但城外无水,只靠一丈半的城头御敌,守城并不轻松,外头攻城声一起,绿绣便有些担心了,

    “夫人,这西夏人怎得说犯边就犯边,也没见有人通个战书甚么的!”

    紫鸳也挂心着朱光武,想来他随在世子爷身边必也是上了战场,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春芽等几个丫头更是没经过阵仗,吓得也是变了脸色,穆红鸾听了听外头动静便微微一笑道,

    “这打仗可不似街头混混们打架,一窝蜂的上去打完了事,这西夏人若真要攻城,头一轮必是在做试探,派上一批人马冲上来攻一轮,若是破不了防守必是会退回去的,韩大将军多年守边临敌经验十分丰富,放心吧!必会无事的!”

    众人向来信服她,听她如此说来都稍安下心来。

    果然没有多久城头上的喊杀声便渐渐歇了下来,众人一阵欢喜,

    “西夏人跑了!西夏人跑了!”

    穆红鸾摇头,

    “他们即要兴兵必不会就这么打一仗便跑了!”

    却是派了人到外头打听。

    自己去寻了无癫,老道士正带着长思盘坐在房中打坐吐纳,长思在那处听得外头喊杀声,真是心痒难耐,如坐针毡,见她来了立时一喜,

    “师姐!”

    穆红鸾冲他一笑,进来行礼道,

    “师父!”

    老道士微睁开眼看了看她,

    “你总算敢来见我了!”

    穆红鸾心虚笑道,

    “师父说那里话来,徒儿怎会不敢来见您!”

    “哼!你今日来见我,可是担心长青?”

    穆红鸾摇了摇头,

    “长青的身手,徒弟很清楚,这点子阵仗都经不过,那他……”

    那他满腔的抱负还是早些收拾了吧!

    “徒弟只是有些奇怪西夏人为何会又来犯边!”

第三百四十一章 燕思齐

    大宁周边强敌环绕,最可忌惮的却是大辽,吐蕃诸部虽然强盛却是各自为政,从不曾团结一致过,且又远在高原深山之中,对大宁虽有骚扰却也能应付。辽东海边赤真人虽说厉害但偏安一隅,有辽国阻挡一时也不能威胁大宁,回纥与回鹘两国自己战乱不止,也一时不必担心。

    而西夏……一向夹在辽国与大宁之间,却是个墙头草两边倒的,大宁强时便靠向大宁打辽国,辽国强时却是靠着辽国打大宁。

    近三十年来,因着大宁国力渐微,却是多借着辽国之威来寻大宁的晦气,不过前头一回犯边,遇上了长青,没讨到便宜被长青带人撵到了兴庆府去。按西夏那欺软怕恶的性子,理应是要消停个三五年的,怎得没有多久又来犯边了!

    穆红鸾将心中的疑惑对老道士一讲,无癫听了也是点头道,

    “长真所言确是不假,老道士于兵事一项虽说不甚精通,但也知西夏国力因内斗不断,也是渐渐微弱,前头一回出兵已是不易,这一回又卷土重来,确是有些蹊跷!”

    只师徒二人非是临阵的将领,更不知军情机密,只在这处瞎猜也是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长思在一旁却是支肘长叹,

    “我们猜这些有何用?又上不得战场,依我瞧着……管他西夏人打甚么鬼主意,我们自管上去杀他个落花流水,再多的阴谋诡计亦是无用了!”

    无癫听了瞪他一眼,

    “废话恁地多,今日的功课可是做了?”

    长思闻言一缩脖,

    “现下就去……”

    当下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儿往外头跑去。

    无癫待得他一走这才叹了一口气,对穆红鸾伸手道,

    “让为师再给你把脉!”

    把过脉后,无癫点了点头,

    “你的身子已无大碍,以后只需再依着方子好好调养便是,若是有不妥便请那谢文昌瞧瞧,此人于妇科一道上倒是真有几分火候!”

    穆红鸾听他口气似有离开之意,忙问道,

    “师父……您老人家这是要走吗?”

    无癫点了点头道,

    “正是,我前头到兰州本就是为了紫薇异动之事,后头才知晓……人算果不如天算,我来竟是推了长青一把,看来他夺权之心是不会改了!”

    穆红鸾闻言讪讪,

    “师父……”

    无癫一摆手,

    “我前头让你劝他,你数日不敢来见我,老道士便已心中有数,回想前事老道士也是幡然醒悟,老道士一心为天下苍生,自以为能改一改这天命,却是没想到倒成了这其中推手,我辈实在愚昧!即是天命难违,又何必一心执着,只长青杀心甚重,还要你在一旁好好约束,若是……若是有朝一日,他真有登大宝之时……还请对燕氏族中人手下留情!”

    穆红鸾忙点头应是,

    “师父放心!长青已是应了徒儿,若是真有那一日……他必留了燕守敬一命!”

    无癫闻言诧异挑眉,长叹一声道,

    “看来长青真是对你用情至深!他即肯放过燕守敬必也不会为难燕氏族人!罢……老道士确是应走了!”

    穆红鸾心知老道士性喜清静不恋俗世,若不是记挂着燕氏江山,若不是记挂着她,也不会在这兰州逗留数月。

    当下点头道,

    “师父要走,徒儿不留,只您老人家到地方要派人送信与徒儿报了平安,莫让徒儿心里挂念!”

    无癫嗯了一声,伸手一抚颌下胡须道,

    “我这处却是有三件事要你仔细听好!”

    “师父请讲!”

    “一来便是长青……让他少造杀孽,多行善事……”

    “是!”

    “二来便是丑奴……这孩子命理比长青更加诡秘莫测,以老道士的道行实在瞧不清他的前程,离开兰州之后老道士便会回转哀崂山,请你师祖出手再批一回命数,之后会派人送信于你!”

    “是!”

    “三来便是长思……”

    无癫顿了顿道,

    “长思实则也是燕氏一脉,他俗家名叫做思齐,……当年我祖父起兵谋反功败垂成,终身圈禁,几位叔伯全数流放,却在途中暴毙的暴毙,病死的病死,剩下一个受不得屈辱,领着全家自焚而死。其余受牵连人等也是落了个全族上下抄斩的下场,只弘武帝手下留情,免了襁褓幼儿死罪。为师为赎祖辈之罪,遍寻当年各族后人,却只寻到了一个长思,只没想到……长思竟是我燕氏族人!”

    说起来不过就是一桩燕氏族人的风流韵事,与那未婚的小娘暗结珠胎,却是悄悄生下了一个儿子,这孩子被已嫁人的忠心丫头养在了身边,算起来也是燕君乐的子侄辈。

    后头族中出事,那小娘连同族人全数被斩,只有那丫头因嫁给了府外人却是逃过一劫,养着这孩子娶妻生下一子,便是长思。

    只长思的命也不好,刚生下不过一岁,便父死母改嫁,祖父母也是年事已高,那时已是无癫道士的燕君乐寻到长思,那年老的妇人才说出了实情。

    无癫叹口气道,

    “我四处寻当年之人,原只想着周济银子以做补偿,却是没想到寻到了长思,他是我燕氏族人又养在那家里活不活得成还是两说,于是便将他带在了身边,这一养竟是已有二十二年了!”

    说罢瞧向穆红鸾道,

    “只是长思的性子实在守不得清静,不宜入道门,这一回便让他跟在长青身边吧!”

    “这……师父……长青以后可是……”

    以后可是要造反的,这是福是祸还难料呢!

    无癫一摆手,

    “老道士自是知晓的,只这事儿你可问过长思,若是他愿跟着长青……那是生是死,便随他的心思,若是他不愿……便给他些银两,自家寻个地儿娶妻生子,好好过活就是!”

    穆红鸾闻言点了点头,

    “长真遵师父所言!”

    “嗯!下去吧!”

    无癫言罢,便又合上了双眼。

    穆红鸾退了出来也是暗叹了一口气,

    原来长思的身世竟是这般,算起来他也应是长青的堂兄长呢!

    想到这处不由一抚额,

    太祖他老人家可真是能生,这后世子孙实在太多,燕氏的儿孙真要论起辈份来,那真是多如牛毛的堂叔伯,堂兄弟,更不用说那些表亲了!

    老道士潇洒自在,说走便要走,当天夜里只收拾两件衣裳,人便如黄鹤一去无影踪了!

    待到第二日起身时,那院子里伺候的人来报,

    “夫人,老神仙不见了!”

    穆红鸾听了心中有数,当下起身过去瞧长思,果然见长思正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呜呜呜……道爷心真狠,说走就走了!连我也不带上……他……他这是不要我了!”

    见着穆红鸾过来便扯她袖子,

    “大师姐……大师姐……道爷他不要我了!他……他定是嫌我又懒又馋,又不肯认真练功!”

    穆红鸾瞧着忍不住咧嘴,自己虽说是大师姐,可比他还小两岁呢,见他一个男儿汉哭得眼泪鼻涕糊一脸的样子,实在又好气又好笑,当下劝他道,

    “师父说是要回山门去的,想来他老人家到了便会捎信回来的!”

    长思闻听哭得更厉害了,

    “以往道爷去吃香喝辣不带上我就罢了,现下不过是回山门,怎得就不带上我了!”

    穆红鸾听了眼角一抽,

    “这一回师父将你留下来,是为了让你跟着长青……”

    长思一听猛然抬起头来,不哭了,

    “让我跟着长青做甚么……可是要去打仗?”

    穆红鸾道,

    “师父他老人家说……全凭你的意思,你若是愿意……”

    她话还未说话,长思已是欢呼一声跳了起来,拿手一抹脸便去寻自己的佩剑,

    “师姐早说嘛,我还当道爷不要我了,以后没了去处要流浪呢!现下即然要跟着长青……”

    进去寻着自己的宝剑,抽出来在半空之中一舞,

    “嘿嘿!这一回总算是英雄有用武之地了!”

    当下再不记恨老道士甩了自己,却是吵着要去城头上寻长青,穆红鸾劝道,

    “现下正同西夏人打仗,你过去长青也无暇顾你,待他得了空回来再说吧!”

    长思虽说心里痒得厉害,但也知军纪严明,也不想长青为难,当下点了点头道,

    “罢!一切待他回来再说吧!”

    待到第三日,西夏又来攻城,这一仗打得十分激烈,韩伏虎招了众将商议,

    “前头接了军报,这一回不光是西夏人,便是辽人也有举动,辽人如今也在四处调动兵马,看来这一回只怕是辽人与西夏人同时犯我大宁,只西夏与辽国不能相比,朝廷便是有援军只怕也会驰援大同、太原一带,西宁、兰州便只能靠我十六万边军了!”

    众人在座下听了点头,韩伏虎又道,

    “此次西夏派兵三十万分两路攻西宁、兰州,我兰州驻军八万,西宁驻军六万,统共不过十四万人,要抵御西夏三十万军队,虽说守易攻难,但诸君不可轻心,必要小心戒备才是!”

    “喏!”

    众人又齐声应道,韩伏虎再问,

    “不知诸君有何计谋可以破敌?”

第三百四十二章 夜偷营

    众将或是面面相觑,或是低头沉思,燕岐晟左右瞧了瞧,起身拱手道,

    “大将军……末将以为如今西夏军人数虽优于我军,但末将前头曾与西夏军交手,实无猛将又无悍兵,西夏军中除却铁鹞子十足厉害,其余皆不可虑也,末将提议今夜袭营……”

    韩伏虎一听微微点了点头,

    “燕将军,还请讲来!”

    燕岐晟道,

    “末将愿带军中高手潜入敌营之中,放火断其粮草,再由城中派兵杀出……”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讲了一通,韩伏虎听了点头道,

    “就依燕将军计!”

    当下点将派兵将手下八万人马分了五万出城,三万留守,五万人马之中又分了五千人马与燕岐晟袭营,其余人等一一安排接应埋伏等等。

    如此待到夜里鼓交三更,燕岐晟换了一身黑衣,身着软甲,腰佩长刀,带着人自城墙之上顺绳滑下,潜入了夜色之中。

    这五千人一个个都是军中高手,这厢齐刷刷隐入夜色之中,风吹草浪,人影晃动,却是半点没有被西夏岗哨发觉。

    待到燕岐晟带着人潜到了中军粮草库时才有人发觉,

    “敌袭!”

    有人大叫了一声,便被人一刀割开了喉咙,翻身倒地,只这一声已是惊动了营中西夏军,燕岐晟忙冲后头人打了一声唿哨。

    朱光武头一个将随身背着的火油往那帐篷上一泼,火折子迎风一晃,便扔了过去,

    “轰!”

    浇了火油的营帐沾火迎风便立时窜起了冲天的火苗来,立时火借风势不过几息之间便自上而下烧了通透,紧接着一片的营帐都跟着燃了起来,西夏人营中立时乱了起来,有人大叫,

    “着火了!着火了!”

    “敌袭!敌袭!”

    燕岐晟见得手,便将自己腰间的长刀一抽冲着众人喊到,

    “兄弟们,随我来!”

    却是不往营外,竟往那中军大账冲了过去。

    外头接应的大宁将领一见那西夏人营中火起,知晓是偷袭得手忙命人道,

    “来人擂鼓!”

    鼓声响起要漆黑的夜晚之中传出老远,

    咚咚咚……

    那密集的鼓点仿佛敲在人心中一般,立时有几万兵马往西夏营中冲杀,一时之间喊杀声冲天。这一回西夏为首的都统军乃是细封氏甘犁,前头卓和南军司都统军本是拓跋氏的人,只上一回被燕岐晟撵在屁股后头逃回了兴庆府后,便由细封氏推甘犁做了都统军。

    这细封甘犁是个狂妄自大之辈,前头见拓跋斜被人撵回来,只当他是武艺太次又胆小如鼠之故,这一回奉了西夏皇帝拓跋忽儿之命配合辽人进攻大宁,手中十五万雄兵,其中五万便是擒生军,拓跋忽儿这一回可真算是掏了老底儿。

    因而细封甘犁自然不会将这兰州几万守军看在眼中,因而也是万万没想到大军不过刚与大宁守军交阵,双方还在相互试探之时,大宁军便敢深夜袭营。

    只他这一疏忽却是令得自己十五万大军的粮草烧毁大半,这时他正在那中军大帐之中本睡得安稳,听到外头喊杀声起,这才打着赤膊冲出来观瞧,只见得自己的中军大帐周围已是一片骚乱,粮草库处火光映照了半边天,自己的亲兵正与一帮黑衣人战成一团。

    其中为首的一个年青汉子,手持长刀,舞起来银光团团,砍杀间血光阵阵,所到之处无一合之对手,眼看着已如一股黑旋风般杀到了面前。

    细封甘犁大惊忙举刀格挡,

    “当……”

    一声响,他只觉对方长刀如灌千钧一般,只这么一挡不由的手臂发麻,人往后退,那黑衣人见状哈哈大笑,一个扭腰回身再劈一刀,

    “当……”

    再回身又是一刀,

    “当……”

    如此连着八刀,生生将细封甘犁劈回了自己的大帐之中,一只手臂早已是筋脉崩裂,虎口震裂,鲜血长流,眼见得那黑衣人撩帘子进来,又是长刀举起,不由大叫声将手中长刀向对方扔去,人却是连滚带爬往屏风后头躲去。

    燕岐晟哈哈一笑连躲都未躲便见得那长刀自身旁飞过,大叫一声,

    “细封甘犁,你往哪里逃!”

    说话间人已扑了过去,细封甘犁自知难逃,见得刀光闪动吓得大叫一声,以手护了头脸,却听得,

    “当……”

    一声有人用刀格挡了燕岐晟此必杀一刀,燕岐晟抬头看去,却见得是一名西夏青年生得并不算高大,但身形矫健,双眼有神,鼻大嘴阔,他一刀挡了燕岐晟的下劈,立时抬脚向他踢来,燕岐晟后退一步让开他气势凌厉的一脚,倒让那细封甘犁有了喘息之机,连滚带爬躲到了一旁,惊喜大叫道,

    “细封延,你是族中的第一高手,你给我杀了他!”

    那细封延沉默不语,上前一步长刀横向燕岐晟劈了过来,燕岐晟却是手腕上挑,长刀竖立左手一抵刀尖,两刀以十字相遇,自上而下发出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之声,两人手中的刀刀刃立时尽毁。

    不过人却是面面相对,相隔不到半尺,两双眼,四目相对,燕岐晟却是哈哈一笑,

    “难得西夏人之中还有使刀的高手,只今夜里小爷有事在身不便讨教,又手中兵器实在不称手,不如改日好好打一场如何?”

    他今夜本就是依计偷营烧粮,如今粮草已烧便算是完成使命,冲入中军大帐已是他在贪功了,观此人武艺高强与他一战只怕一时半会儿不能毙敌,这可是身处十五万大军营中,若是在这处缠斗起来,自是对自己不利的,他姓燕的虽是勇猛却也不傻,当下便要抽身出去。

    那细封延眼一眯,却是冷冷应道,

    “你即已到了此地,还想走么?”

    燕岐晟哈哈一笑,

    “小爷要走便走!要留便留!你还留不住小爷!”

    说话间,人已是向后头退去,那细封延立时飞奔着追了出来,外头朱光武等人见燕岐晟出来立时上来接应,这厢大喝一声拳头破空声起,朱光武如铁塔一般的身子便已挡在了细封延的面前,两人交手几招,朱光武胸前软甲被破开一道口子,细封延却是被震得退后几步。

    朱光武冲燕岐晟大叫,

    “哥哥,这小子刀法不错!”

    燕岐晟哈哈一笑一抓他后背再用力一推,朱光武便借势窜了出去,

    “以后来收拾这小子,现下风紧,扯呼!”

    众人立时四散逃走,细封延还想再追被人一支冷箭射来,只得停身躲避,却听得有人大叫道,

    “那使刀的小子,你可记住了……小爷姓燕名岐晟若是要寻回场子,可别找错人了!”

    细封延大恨,咬牙想追,待得再看时,这帮人已隐入了乱战的兵士当中不能再觅。

    这一夜大宁偷营果然大获全胜,燕岐晟等人回到城中,韩伏虎一一嘉奖,回到营中休息不过两个时辰,却听得外头战鼓声起,却是那西夏人来叫城了!

    昨日里被大宁人偷营得手,粮草大半被烧,那细封甘犁如何忍得下这口气,这厢命兵士扑灭大火,重又整顿军队,再一点人数,却是被人里应外合,又是点火又是杀的,烧死烧伤加上杀死杀伤了近一万兵卒,而那些大宁人所留不过百人尸体,细封甘犁气得跳脚大骂,誓要将这颜面找回来。

    天色刚明之时,便点了人马出营,亲自到兰州城外叫阵,韩伏虎却是个经验十分老到的大将,这时节敌人乘怒而来,若是出阵难免被人气势所摄,心志不坚之辈倒要吃亏,却是将那免战牌高高挂起,并不与之交锋。

    那细封甘犁气得在城下面哇哇大叫,用西夏话骂了一车,兰州城头上守将只是哈哈大笑,

    “你骂得甚么鸟语!老子听不懂!”

    当下一挥手道,

    “小的们,不能让这些西夏秃毛瞧扁了咱们,给老子骂回去!”

    立时有那声音大,嗓门儿粗的上来便是一通骂,本在睡觉的朱光武被吵醒了一听,立时来了精神,几下穿戴了衣裳,便上了城门。

    这厢立在那处,一手持刀一手持了个茶壶,挺胸运气,气贯丹田,便骂了起来。

    他那嗓门儿本就天生的大,又不知打那儿学来的词儿,从那西夏皇帝拓跋忽儿祖宗十八代开始骂起,一直骂到了细封甘犁的老娘身上。

    他不单骂还要编,从西夏皇宫里六十岁的老太后开始,一直编到拓跋忽儿三岁的小儿子,各类艳史密闻,无数淫辞秽言,编来编去将整个西夏皇族都编得全数认畜生做祖宗去了。

    一来他声响儿大,天生骂人的料,骂上一个时辰嗓子都不带哑的。二来如今大宁富庶,周边各族觊觎中原日久,多派贵族往中原学习,后头传播开来,西夏人中一半会听中原话,大宁军中却是十个有九个听不懂西夏话,如此一来,西夏人骂大宁人听不懂,大宁人骂西夏人听得清清楚楚,还明白是甚么意思!

    偏那朱光武还编出了章回来,骂完一章喝水歇气,一旁的众军士还起哄道,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朱光武得意洋洋四下拱手,

    “多谢诸位兄弟捧场!”

第三百四十三章 花里斑

    朱光武这也是得亏了自家亲娘教的好,朱家金氏夫人可是四里八乡,左邻右舍出了名的泼辣,骂遍长街无敌手,打完临安小半城!

    朱光武自小“家学渊源”又“天赋异秉”,却是骂得对面西夏军咬牙切齿,那细封甘犁气得吐血,抖着手指朱光武道,

    “来人!来人……谁要能将那贼汉射杀,赏金百两!”

    说完却听得一旁有人冷声应道,

    “我来!”

    却是站出一个人来,竟是那细封延,这厢手持弯弓搭箭,瞒准那城头上正口沫飞溅的朱光武,

    “嗖……”

    利箭飞出,幸喜的旁边的人见机快,一脚踢在他腰胯之上,朱光武立时身子一歪,那利箭便擦着他鬓角飞了过去,朱光武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探出头去瞧了瞧,见那下头站出来一个目光阴冷的西夏汉子,也正冷冷的盯着他,不由心中暗骂,

    “好个西夏秃贼,隔得这么远,居然有此臂力射了箭上来,看来是个高手!”

    那守城的将领一见大怒,喝道,

    “小的们,欺负爷爷们没箭么!给老子好好招呼这帮子西夏秃货!”

    说话间顿时箭如雨下……

    如此闹腾了半日,那细封甘犁怒气不得发泄,终是恨恨退兵而去。

    待到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之时,已是睡了个精神饱满,又吃饱喝足的燕岐晟便立在了城头之上,对着朱光武笑眯眯道,

    “给本将军骂!把昨日里射你那小子,给本将军骂出来!”

    “好嘞!”

    朱光武大喜,这厢叉腰运气,立在城头狂骂起来,这一回却是指着那细封延骂个不停,祖宗八代问候一个遍,又开始问候家中的老祖母了,那头西夏人气得哇呀呀乱叫,当下点兵出来迎战。

    燕岐晟看得分明,一指那领头站立在细封甘犁旁的青年,

    “你……小子!可敢与小爷一战!”

    细封延冷冷一抽刀冲他比划了一下,燕岐晟大笑,

    “等着!”

    下了城墙命人骑马,这厢持着自己掩月刀,骑马上领着一队人马便出了城来,到了城外细封延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一见燕岐晟便操着生硬的汉话道,

    “前头让你跑了,今日必要将你的人头拿下!”

    燕岐晟哈哈一笑手中长刀一摆,

    “小子别狂,且看今日谁的人头落地!”

    说话间两腿一夹,胯下马儿立时便冲了出去。

    燕岐晟胯下马乃是燕韫四处为儿子寻的千里良驹,头小脖细,腿长蹄大,因着浑身花毛,便取了名儿叫做花里斑,这马甚是通灵,主人不过轻轻一磕便知机往前冲。

    两马这么一交错,燕岐晟与那细封延便战到了一处。

    细封延使得是也是一把长刀,此人乃是细封氏中出了名的使刀好手,一把长刀使在手中如毒蛇出洞,又似蛟龙腾空,刀刀专刺要害,招招不离命门。

    燕岐晟这一把刀拿在手中,却是自长真生产时使用过后,头一回对阵时用,这一用不打紧,倒是自家先吓了一跳。

    细封延瞧不见,他自己却是瞧得清楚,此刀在半空之中划动挥舞之时,却是带出来一道细细的黑色光芒,在刀刃之上流动,自己舞得急了,竟隐隐有阴风阵阵扑面,鬼嚎声声扰耳,这……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交起手来,打得是难分难解,都是走的大开大阖,刚猛的路子,这厢势均力敌,两刀相交之时,刀刃处竟有火花四溅,横劈竖砍撩起地面飞沙走石,戳刺挑拔带出半空劲气四散。

    这两方的兵卒们初时还在后头摇旗呐喊,到后头一个个看得是心驰神荡,连叫好都忘记了!

    那韩伏虎立在城头上也在观瞧,也是不由暗暗道,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此子果然有太祖遗风,假以他日只怕我这大将军之位也要拱手相让了!”

    那头细封甘犁也是瞧得心惊,暗骂道,

    “都说南人柔弱不擅兵戈,却出了这么一个猛士,想当初拓跋斜逃回兴庆府来,我还曾嘲笑于他,没想到此人果然是个厉害角色!”

    燕岐晟与那细封延一战,打得好不激烈,却是自清晨打到了晌午,又自晌午打到了日落,便是那压阵的朱光武都实在是顶不住了,不由扯着嗓门儿对燕岐晟大叫,

    “哥哥诶!天色不早了,打了一日了,今儿差不多了,回家吃饭吧!”

    燕岐晟饶是再好的体力,这时节也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胯下的花里斑也是浑身冒汗,不停打着响鼻,显是十分不耐烦了!

    再一看那细封延比自己更差,满脸汗水,气喘如牛,只却还要咬牙坚持,燕岐晟少有遇上能与他旗鼓相当的青年才俊,不由起了爱才之心,一面打一面与对方商量道,

    “今日你我都是尽了力,再打也是不相上下,不如就此收兵,明日再战如何?”

    只那细封延却是个执犟的,虽是快撑不住了,却是嘴硬道,

    “妄想,今日要嘛将人头留下,要嘛战到明日!”

    燕岐晟闻言却是有些恼,直觉此人不识好歹!

    哼!你即要如此不知进退,小爷便奉陪你就是!

    只他想奉陪,后头朱光武却是不干了,连声的叫道,

    “哥哥诶!哥哥诶!我肚子饿了!我们回去吧!”

    他在后头给燕岐晟压阵,主将不走,他自不能走,偏他又生得牛高马大,比旁人更不禁饿,今日自早饿到晚实在是顶不住了,见叫了两回那边仍不收手,无奈只得拉了一旁的小兵,在他们身上翻找起来。

    嘿!竟真让他翻出来一个大饼馕。却是被那小兵当成护心镜平平贴在胸口的,朱光武大笑,

    “好!这个好……战时能挡刀,饿时能充饥!”

    那小兵年纪不过十二三岁,冲着朱光武怯怯一笑道,

    “俺娘说了,怎么着也不能饿着自己!”

    “你娘说的对!”

    朱光武挑拇指大赞狠狠咬了一口饼,冲着战团中的两人大叫道,

    “哥哥诶!你听到没有……仗可以再打,饭却不能不吃呀!”

    燕岐晟被他吼的百忙之中回头一瞥,见他正咽得撑脖子瞪眼,不由大怒,

    “朱光武你小子真不讲义气!”

    自家有东西填肚子,不管老子了!

    一句话刚说完,对面寒光一闪,燕岐晟忙向后一仰躲过了一刀,见对面那小子咬牙瞪眼,显是不肯放过自己,不由将一腔的怒气饥火全数发泄到了细封延身上,

    “他娘的!明摆着分不出胜负来还这般拼命,这小子真是个属乌龟的,死咬着不放!这不是想砍是老子,是想饿死老子呀!他娘的……待老子以后打到兴庆府去,活捉了你们那拓跋皇帝,先关起来饿上三日再说!”

    这也是饿极生变,眼珠子一转生出一计来,这厢拉着缰绳退后几步,伸手一摸自家花里斑的马头,

    “花里斑,这回可全靠你了!”

    花里斑也是打烦了,撅着厚嘴唇,轻嘶着应了主人一声,便放开四蹄往对面跑去,到了近前时突然前蹄一扬,便向细封延胯下马儿踢去。

    “嘶……”

    他们所用乃是战马,却是个个都有受过训练,主人们打斗,马儿们也是不会闲着,不但要负着主人在战场上来去自如,必要时自然也是要又踢又咬,那细封延的座骑也不是吃素的,见对方扬蹄,自己也不甘示弱,立时腾身扬起蹄来。

    只那细封延吃亏便吃亏在没有防备,不似燕岐晟马儿一腾身时,便夹紧了双腿稳住了身子,细封延是猝不及防,身子一晃正正被燕岐晟抓住了时机,一刀戳在了大腿之上,

    “啊……”

    细封延身子在马上晃了两晃,大腿上鲜血直流,立时打湿了半条裤子,忙回马就走,燕岐晟嗤笑一声,

    “小子!前头让你走,你不走!现下……可没那么便宜了!”

    当下打马就追,西夏那面见主将败阵,兵卒们忙上来接应,一面护了细封延后退,一面使了长杆枪捅花里斑,燕岐晟舍不得爱马受伤,再有自己也是筋疲力尽,便靳马回身往自己阵中跑去。

    朱光武等人一见他得胜,发出一阵阵欢呼之声,这厢兰州城城门放下,这才迎了得意洋洋的燕岐晟回转营中。

    第二日那西夏细封延又出来叫阵,燕岐晟却是蒙头大睡,只让朱光武带出话去,

    “手下败将还敢来战,小爷今日无心理会你!”

    细封延听了几欲吐血,取了弓来便要往城头射朱光武,朱光武这回学乖了,躲在垛口后头就是不露头,细封延气得身子乱晃,

    “攻城!给我攻城!”

    这厢又攻了一轮城,留下一地的兵卒尸体悻悻退却。

    如此一方攻城,一方守城却是又打了半月,西夏这面有韩伏虎这经验丰富的老将坐镇,双方仍在僵持之中。

    只辽国一线却是危机重重,燕守敬这一回派了二十万禁军出京,仍是由安定侯司徒戌挂帅带兵,驰援大同、真定、河间等地,战事打得十分激烈,双方互有进退,兵部那处行文称这一回乃是西夏与辽国暗中勾结,同时进犯大宁,靳令韩伏虎主动出击,务必击溃西夏军队,安定大宁西北。

第三百四十四章 夜撤兵

    韩伏虎看了行文却是眉头紧皱,

    “兵部这些主事到底是如何想的?西夏人可是有十五万人在外头,我们手头只有八万,主动出击这不是击退西夏人,这是送死!”

    下头众将闻听也是交头接耳,有人拱手道,

    “大将军……那些整日时坐在临安官房之中的书呆,如何能知外头带兵打仗的情形,此令必不能遵行!”

    也有人附和道,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大将军可不必理会此令!”

    韩伏虎苦笑,他在边塞镇守多年,这样的事儿也有遇到过,身为一方镇守他有临机决断之权,此令可不受,但事后必要受兵部那些人的弹劾,又要上奏折自辩,若是弄不得好,只怕还要亲自进京一趟。

    只事后再难,此时却不能犹豫,当下拍桌道,

    “此事由本大将军一力承担,众将听令!”

    众人忙起立,

    “命……全军戒备,守城不出,听令行事,不得擅自出城,违者以军法论处!”

    “喏!”

    众人拱手行礼,待得大将军摆手,这才齐齐行礼,鱼贯退了出去。

    那一头西夏人营中,细封甘犁也是十分头痛,正与细封延商议道,

    “若是那韩伏虎坚守不出,我们的粮草已被烧了大半,十五万大军每日消耗庞大,再耗上半月若是再不能攻破兰州,便只有撤兵一途了!”

    细封延闻听也是皱紧了眉头,他大腿之上被那大宁将领戳了一刀,养了半月已是结疤,正一心想着报这一刀之仇,自然不愿就此离开,想了想道,

    “前头出行之时,陛下不是曾让都统军带上那几名大宁人么,如今战事胶着,何不寻他们来问计?”

    细封甘犁嗤之以鼻,

    “这些大宁朝人能有甚么妙计!”

    细封延道,

    “汉人素来狡诈,擅使阴谋诡计,倒不如将他们叫来,权且听一听他们有何话说?”

    细封甘犁虽说心里不愿,但现下久攻不下,他也是进退两难,再攻无人粮草,要退回去只怕陛下怪罪。

    想了想便听细封延的劝,叫人请了那几名汉人的头目前来说。

    不多时有人进得大帐,乃是一个中年文士生得一派文弱的样子,带着个徒弟更是文弱不堪的样儿,进来行礼道,

    “都统军有礼!”

    细封甘犁随意一摆手,

    “坐吧!”

    两人依言坐下,细封甘犁便问道,

    “闻听说你们汉人最会阴谋诡计,现下这兰州城久攻不下,你们可有办法?”

    此言一出那中年文士倒是微微一笑,那青年文士是眼中怒色一闪,细封氏两人看在眼中却是都轻蔑一笑,这些大宋人都是贪财的,若不是为了银子,他们又为何会里通外国为辽人四处活动,私下串联?

    那中年文笑道,

    “都统军想要拿下这兰州城并不是难事!”

    “哦……”

    细封氏二人一听立时精神一振,忙道,

    “你将计谋献上,本官必会赏你黄金百两!”

    中年文士拱手笑道,

    “多谢都统军!”

    当下却是轻言细语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将计谋一一道来,一席话说的细封甘犁眉开眼笑大大叫好,

    “好好好!此计甚好!怪不得人都道汉人奸狡,此计若成本官决不会食言,必有黄金百两赏赐!”

    “多谢都统军!”

    献计之后,两人退出了大帐,霍俊熹不解低声问道,

    “先生为何一定要留在西夏,甚至还要献计与这帮西夏秃贼?”

    霍先生左右瞧瞧并无旁人,这才应声道,

    “子湛不知,这一趟我们来西夏,一为联合,二却是为了那蒲国公世子燕岐晟!”

    霍峻熹一愣,

    “为了燕岐晟……先生此言何意?”

    霍先生冷冷一笑道,

    “此子必除!”

    霍峻熹闻言一惊,

    “先生的意思是……想借了西夏人之手杀了燕岐晟!”

    霍先生看了他一眼道,

    “此子乃是蒲国公燕韫嫡子,燕韫爱子如命,若是能杀了他儿子,必能重创燕韫,燕韫如今在朝堂之上势力与日俱增,且隐隐威胁大人之势,若是不尽早除去只怕待他坐大之后,便再不能动了!”

    世人争名夺利一为自己,二为儿孙,听说那燕岐晟只得一位夫人,且成亲两年未曾生育,若是能除了此子,留下一个还是稚龄的庶子,想再培养成才也是二十年后的事了,如此必能熄了燕韫争雄之心。

    他们身在西夏,自然消息闭塞,不知蒲国公府如今已有了第三代的小主人。

    说到这处霍先生向着自己学生微微一笑,

    “前头我们路途遇上那位美艳之极的夫人便是燕岐晟之妻!”

    霍峻熹心中也早已隐隐猜到,闻言默然不语,霍先生伸手一拍他肩头,

    “好孩子!大丈夫立身处世,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只这权势却是头一位的,有了权势自然甚么都有了,用甚么手段都不为过!”

    霍峻熹闻言默然不语,

    想起那红衣白肤,美目俏颜,若是……知晓了丈夫死讯会是怎生的悲伤!

    兰州城外,西夏军又连攻了十日,这十日攻城之战十分激烈,城下尸身堆积如山,血流成河,断肢残臂交错之间,早已分不清是西夏又或是大宁人,只这全都是有血有肉的大好男儿,如此抛头颅,洒热血,为的不过就是掌权者那点子欲念罢了!

    穆红鸾在府中时时派人出去打听消息,知西夏军虽攻势猛烈,但守军亦是守得固若金汤,只久不见丈夫,虽知他平安难免心中挂念。

    恨只恨这人便是轮值巡城,也是学足了大禹治水,竟过家门而不入,逼得穆红鸾抱了儿子立在府门前,专等着见他爹一面。

    燕岐晟骑在马上,身后一队人马,到了府前便靳了马头,目光紧紧盯着那一对母子。

    随在他身后的朱光武也是眼也不眨的,盯着立在穆红鸾身旁的紫鸳,夫妻二人四目相对,千言万语竟只化做三个字,

    “平安否?”

    见得丈夫虽说满脸憔悴,一身的污血,但总算是全须全尾的坐在马上,并未受伤。

    如此亲眼得见,总算是放下心来。

    穆红鸾将儿子抱得竖起来朝向自家爹爹,丑奴如此越发长的好看了,那粉妆玉琢的样儿,跟观音座下的善财童子没甚么两样,

    “啊啊……”

    丑奴认得他亲爹,见他竟然坐在马上不过来抱自己,不由流着口水忿忿不已的挥着小拳头,

    “啊啊啊……”

    燕岐晟瞧得心头发热,却不敢停留,狠了狠心一咬牙,

    “回去吧!外头风大!”

    却是打马就走,朱光武见状只得对着穆红鸾一拱手,

    “嫂嫂勿怪,大将军有令,为防军心动摇,众将及诸兵士不得擅自归家!”

    穆红鸾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你们多保重!”

    虽说在城中住着可说是近在咫尺,只有家归不得却又如远在天涯!

    抱着儿子眼见得全副戎装的兵士打面前过去,直到背影消失不见,这才与紫鸳转身往回了府中,下头人忙将府门紧闭。

    燕岐晟待得走远了,这时节才敢回头,却见得府门已是紧闭,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是真怕那母子俩若还立在府门前,自己见着了必忍不住,便要狂奔回去!

    西夏人又攻了五日城,终是弹尽粮绝,这一夜趁着夜黑风高,天上无星,十来万人拔营启程,只再是轻巧也不可能没有声息,更何况有那日夜监视着西夏军动静的大宁暗哨。

    这厢急忙报与韩伏虎,

    “大将军,西夏人连夜拔营,看来是久攻不下预备撤兵了!”

    众将闻听得大喜,有人出列道,

    “大将军,此乃乘胜追击的好时机,还请大将军下令许我等追击!”

    韩伏虎有些犹豫,

    “这一番仗打下来,西夏损失约摸在五万人数,我军也在二万之众,如今城中只剩六万不到,若是派兵出城追击,西夏军数倍于我,被人反戈围剿于平原山地作战,只怕会有大败之虞!”

    只众将此时群情激昂,被人围着打了这许久,现下终是能乘胜追击,自然个个都摩拳擦掌想要立战功。

    韩伏虎心知此情形不能强压,无奈之下只是点了身边五员大将,

    “你们几人分别带五千兵士前往追击,只不能过五里,一旦离城五里即刻返回,若有违者以军法处置!”

    众人立时抱拳应诺。

    燕岐晟此时也是兴冲冲出来点齐了五千兵马,又带上了自己的亲卫,自敞开的城门出击,一路向着溃逃的西夏人狂追而去。

    燕岐晟骑着他那花里斑一路追杀过去,手中掩月刀光在黑夜之中散发出阵阵黑芒,每到一处必有鲜血四溅,更有惨叫声声,人头滚地。

    他那刀太快,一刀掠过时,有那头颅被割去,只留一个身腔子还在往前头跑。

    那前头跑着的西夏军回头一看,不由吓得魂飞魄散,尿湿裤裆,大叫一声娘哟,恨不得放下上头两只脚来跑。

    燕岐晟一路杀得性起,又因着胯下乃是千里良驹,再回首时自家的亲兵与护卫,却是已瞧不见了,只他艺高人胆大半分没有胆怯,还要催着马往前头赶。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上城头

    燕岐晟又往前跑了一里,突然道路地面之上腾腾腾几声响,竟自泥土之中弹起几根绊马索来,正正拦在了花里斑的前蹄之前,若是旁的马儿遇上了,必是要被绊倒摔了主人下来。

    只这匹花里斑确实神峻异常,长嘶一声猛然四蹄齐齐使力,竟原地弹了起来,背上负着燕岐晟跃上了半空,竟是生生跳过了这几根绊马索,免了马失前蹄之危。

    四下的西夏伏兵见一击未成,立时喊杀着冲了出来,

    “杀呀!别让这小子跑了!”

    “围住这小子!”

    “砍马!砍马!困死他!”

    有人冲上来便砍花里斑,还不等燕岐晟动手,花里斑已是后蹄一抬,正中一人胸口,踢得那人面色青白,倒翻出去一丈。

    众西夏兵见了都是一惊,

    “这小子厉害,他这马都这么凶悍!”

    燕岐晟此时那还不知自己中了埋伏,只他不担心自己,心知这西夏人乃是佯退,将城中兵力引出便要偷袭兰州,想到这处便要靳转马头,向来路跑去。

    只西夏人即是使计埋伏于他,自然不肯让他轻易离开,果然那细封延自一旁密林之中现身出来,却是拦在了他的道前。

    燕岐晟一见是他不由冷笑,

    “手下败将,前头单打独斗打不过小爷,现下是打算使诡计群殴吗?”

    细封延性子高傲,被他一激,当下冲着众兵卒一摆手,

    “你们退开!”

    说话间,将挂在马鞍上的长刀取了下来,提在手上挽了一个刀花,傲然道,

    “前日你仗着马匹之利,侥幸胜我一招,今日我们再来比过!”

    燕岐晟心知被他缠上今夜必不能快速脱身,只得长出一口气静下来心来,

    “好!今日是小爷大意,中了你们调虎离山之计,罢……待小爷收拾了你再说!”

    此时间自不能同前头那一回有切磋比试的闲心,他急于回城,一上来就不会留手,手中的掩月刀在半空之中划出一道黑芒,胯下马一催直奔那细封延而去。

    细封延冷冷一笑,提刀迎上,两人战在了一处,燕岐晟是气势如虹,状如猛虎,细封延是胸有成竹,轻松应对,

    “当当当当……”

    两刀相击,火花四溅,劲风四散,劈砍之际道旁树林犹如被狂风催折一般,众西夏兵远远围成一圈儿,点燃了火把将两人围在当中……

    这厢引了燕岐晟等人领兵出了城,西夏人果然派了高手,趁暗夜偷城,飞爪索甩到城头,顺着绳索往上爬,被守城的大宁兵卒发觉,城头之上立时一阵示警之声,

    “西夏人偷袭了!”

    “快报大将军!”

    不多时城头之上立时喊杀声起,韩伏虎得讯立刻披挂上了城头,却见下头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西夏军已是团团围在城下,韩伏虎心知中计,只他乃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面上不露只吩咐下去道,

    “命各门戒备,西夏人要攻城了!”

    西夏人胜在人数占优,十万人出去五万缠住了出城的诸将,余下兵力却是全力攻城,那细封甘犁用霍先生之计,眼见得城中守军空虚,不由的大喜,坐在马上持刀狂呼,

    “给我攻城!首登城者……赏金百两!”

    众西夏兵卒闻听发出一阵狼嚎之声,立时推起攻城云梯车往那城墙跑去……

    这一番喊杀声震天,兰州城中穆红鸾正守着丑奴酣睡,听得外头声响猛然惊醒,翻身坐了起来。

    “来人!”

    外头守夜的夏竹进来了,

    “夫人,您有何吩咐!”

    穆红鸾抚着乱跳的胸口道,

    “去!把杨大强叫来!”

    夏竹见她神色不对,也不敢多问忙应声出去,不多时衣衫齐整的杨大强自外头进来了,穆红鸾问道,

    “外头战事如何?”

    自城外响起喊杀声,杨大强便未曾入睡,带着人在外头巡逻,现下听穆红鸾问便应道,

    “西夏人又来攻城,韩大将军亲自上了城头,想来这一回必同前头几回一般,能将那些西夏人打退了!”

    穆红鸾听了皱眉摇头,

    “不对!”

    今夜里的喊杀声很是不对,自己的心也是乱跳的厉害!

    不对……

    想到这处吩咐道,

    “去!把人叫上,全副铠甲都跟着我上城头去!”

    杨大强听了一惊忙道,

    “表妹,现下正是激战之时,这时节上城头……”

    穆红鸾一摆手,

    “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

    杨大强知她脾气,当下也不多话便出去整顿人手,穆红鸾转身又叫夏竹,把绿绣与紫鸳还有几个丫头叫了起来,自己进内室换了利索的衣裳。

    绿绣几个进来,见她已是一身红衣,手持长剑的立在屋当中,

    “夫人……您这是?”

    穆红鸾应道,

    “今夜只怕城防危急,我要亲自上城头去……”

    众人都是脸色一变,

    “夫人……”

    穆红鸾一摆手,

    “不必多言!”

    回身看了看小床中正睡得香甜的儿子,吩咐道,

    “你们今夜里全数守在屋中,看着小郎,我会让杨大强留下四人在院子里守候,若是发觉情形有变……”

    转头瞧向紫鸳,

    “你们立时带了小郎出城,往蜈蚣岭去!”

    几个丫头见她神色凝重,也跟着心里发沉忙点头应道,

    “是,夫人!”

    穆红鸾嗯了一声,回头瞧了一眼儿子,这才提了剑大步出去,到外头点了四个蜈蚣岭上的旧人道,

    “你们进内院护着小郎,若是情况危急时便带着他们往蜈蚣岭下客栈去,本夫人脱身之后便会去那里寻你们!”

    四人闻言都是互视一眼,耳听得城外喊杀声越发激烈,夫人又有此托付之言,不由心中一凛,忙挺胸道,

    “属下等必以命护小郎!”

    穆红鸾嗯了一声,不再多话过去翻身上了马,一众人跟在后头出了府往那激战之处而去,此时间城头已现危急,西夏人攻破了一小处城防,不少人跃到城头之上与大宁军混战到了一处。

    韩伏虎见状亲自提刀,身先士卒与敌人在城头战了起来。

    韩伏虎文武兼备,身手很是不错,带着身边新兵在城头之上一通砍杀,果然杀退了不少西夏人,立在那处大声喝道,

    “小的们,把这些西夏人赶下城去!”

    正这时,却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冷箭,嗖一声直奔他面门而来。

    韩伏虎虽在混战之中,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角余光见得寒光扑面,心知必有箭到,当下却是一低头,让过了一箭,只没想到那施冷箭之人竟是个神射手,乃是三箭连发,头一箭过去,第二、三箭才紧跟着过来。

    韩伏虎躲过了头一箭,第二箭擦身而过,第三箭却是正中在护心镜上,这厢蹬蹬蹬倒退三步,护心镜破碎,箭头入肉三分,

    “唔……”

    韩伏虎疼哼一声伸手捂住,身旁亲兵一见立时上前搀扶,有那攻上城头的西夏兵卒立时大叫,

    “韩伏虎中箭了!韩伏虎中箭了!”

    这话却是用汉话叫出来的,西夏人一听立时士气大振,口中发出一阵阵狼嚎之声,加紧了攻城。这边大宁兵卒一听却是个个惊慌,

    “大将军伤了!”

    “大将军中箭了!”

    韩伏虎立在那处,由亲兵团团围在当中,身旁的亲兵低头一瞧他胸口,只见那伤口处流出的竟是黑血,不由大惊,

    “大将军中的是毒箭,快快下城头寻军医!”

    韩伏虎立在那处硬撑着不倒,长吸一口气强压了脑中眩晕之感,一摆手道,

    “不成!三军不可无帅,本将军若是倒了,众将士必要军心大乱!”

    却是命人用剑砍了箭身,外头以大氅遮挡,仍是立在城头指挥众人。

    只那箭上毒药实在厉害,韩伏虎立在那处,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形不停摇晃,亲兵们扶着个个面露焦急……

    下头穆红鸾已是近了城头,此时众兵士早已全数上了城头助战,穆红鸾翻身下马,提剑纵身上去,竟是无一人阻挡。

    上得城来看了看城头情形,便领着众人杀了进去。

    只见她一身红衣,手中长剑寒光闪闪,辗转腾挪之间她面前的西夏人,便惨叫着一个个跌倒在地,鲜血飞溅,肢断首落。又有杨大强等人个个也是刀头舔血出来的,手上功夫也不差,这厢在夫人的带领之下,如狼似虎的杀上来,杀得西夏人一个个是叫苦连天,大宁兵士却是精神大振。

    这处城头上的情形立时一松,那头韩伏虎恍惚之间只见一道红影在面前一闪,忙连声道,

    “这是何人?”

    有亲兵认得便应道,

    “大将军,那是燕将军夫人带着家中侍卫前来助战!”

    说话间红衣丽人已是到了面前,穆红鸾一眼便瞧见韩伏虎此时情形不妙,忙问道,

    “大将军这是怎么了?”

    亲兵急道,

    “大将军中了毒箭!”

    穆红鸾回身大叫,

    “杨大强!”

    杨大强闻听了,一刀刺入对面西夏兵的肚腹之中,势大力沉的刀尖自后背穿了出来。

    杨大强大叫一声抬起一脚,将那西夏兵的尸体一脚踢开,抽了刀过来,

    “夫人?”

第三百四十六章 斩细封

    “将我们带来的解毒丸给大将军服下!”

    杨大强忙自怀中取出来一个瓷瓶,倒出几颗来给韩伏虎服下。

    这药乃是蒲国公府自宫中所得,被穆红鸾带到了兰州,出来时都要备上一些在身上,便是为了以防万一。

    那药入口极苦,药味冲鼻直上脑门儿,韩伏虎吞下肚去只觉脑中一清,紧紧抓着亲兵的手臂,

    “快!扶本将军到城楼上去!”

    韩伏虎上得城楼,左右顾盼,不由叹道,

    “此一役中了西夏人之计,兰州城危矣!”

    身边得力的将领全数派了出去,现下西夏人围城,自己又中箭,若是一倒下只怕便要乱了!

    穆红鸾立在他身旁也左右四顾,却是不见燕岐晟身影,城头上领兵的将领也不过寥寥两三个,

    “大将军,其余诸将何在?”

    “西夏人佯败退,引了燕将军等带兵追击,如今城中喊杀不断,却不见回归,想来必是中了西夏之计被缠住不得脱身了!”

    穆红鸾听得心里一跳,西夏兵力两倍于我,有城可据守自然不怕,只出城作战被人一围,怕长青等人要陷入苦战之中,当下恨不得自己领了兵去救丈夫,只现下城门情势危急,若是被人破城,那满城的百姓,还有丑奴便危矣!

    当务之急自然还是守城为主!

    忙收拾了心思,察看形势,却见得火光映照之下,下头的西夏人却好似蚂蚁一般,密密麻麻铺了一堆,正嚎叫着一队队往城头上爬,后头压阵的中军帅旗之下,却有一人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远远瞧不清样貌。

    便问道,

    “那人可是敌军主帅?”

    韩伏虎脸颊之上冷汗长流,依在左右亲兵身上不能应话,有亲兵应道,

    “那人正是细封甘犁,西夏十五万军的主帅!”

    穆红鸾听罢暗道,

    “擒贼先擒王,我若是将此人击杀,西夏人必退!”

    想到这处却是一言不发,过去伸手一按城墙,一道红衣身影便已斜斜如大鸟一般,自城头跃下往那西夏人阵前掠去。

    她这么一跳,立时引得众人一声惊呼,杨大强过去拦之及不由捶墙,只韩伏虎脸色青白瞧着她飘然下去,不由哈哈一笑,

    “好!好!燕将军夫人果然巾帼不让须眉,真英雌也!来人……擂鼓,为燕将军夫人助威!”

    当下城头之上擂起战鼓,两军对阵之间,千军万马丛中,只见得一道红色的身影,在西夏人之中飞掠急纵,这厢只见得人影一闪,还未来得及举刀便已自头顶飞过。

    眼见得她一口气用尽,身子下沉便要落到地上,周围西夏人见状发一声喊,手中长枪短刃齐齐攻来,誓要将这女人剁成肉酱,却那料她脚尖竟在那枪尖上头一点,持枪的西夏兵卒只觉手上一沉,那红色的身影就又冲天而起,向着帅旗掠去。

    细封甘犁见这情形,先是哈哈大笑,

    “这汉人婆娘是疯了吗?真当自己能千军万马之间取本官首级?”

    到后头那道红色身影竟越飞越近,地上众多兵卒无一人能阻拦她,不由也变了色,以手指点大叫道,

    “来人!射箭!射箭!”

    立时箭如飞蝗扑面而来,穆红鸾一把长剑舞成一团银光,护着身前左右前后,半只箭都近身不得,只她这么一挡,自然前冲之势便缓了下来,身子就往下落去。

    下头的西夏兵卒立时发一声喊,聚到一处,长枪长刀都往上头招呼,穆红鸾见状轻轻一笑,半空之中身子一转,变做了头朝下,伸手一把抓着了其中一柄枪头,小腹一缩身子又变了方向,双脚便顺着枪身滑了下去,一双鸳鸯戏水描金钱的绣鞋重重踩在那西夏兵卒头上,

    “喀嚓……”

    一声,内力自脚尖灌下,竟是生生将那人的颈骨踩断,还未等到旁人的刀枪攻到,她已是一路踩着人头过去了。

    此时节她离细封甘犁已在十丈之内了,细封甘犁身边护卫的兵卒极多,见状纷纷怒喝着冲了上来,只如此却是吃了大亏,穆红鸾足下灌入内力,一路踩着人头过去,脚下惨叫迭起,又有人持刀想砍却是离得太近,砍到了自己人,想命众人散开,只这女人身手奇高,分散开来便是个个受死的伤儿。

    这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有人进有人退,自家都撞到了一处,不多时西夏人的阵脚便乱了起来。

    细封甘犁骑在马上瞧得分明,不由跳脚大骂,

    “一帮子废物连个婆娘都挡不住,快放箭!”

    只后头的众箭手一轮箭射过去,那红衣身影的衣角都未挨着,倒是自己人伤了不少。

    穆红鸾却似是故意的一般,此时倒是并不急着杀到细封甘犁面前,竟是仗着身法高超,在众兵士的头顶之上四处乱窜,她所到之处惨叫不断。

    却是西夏人自己误伤的更多,她出手杀伤的倒更少。

    那头细封甘犁气得哇哇大叫,这一番乱了阵脚,便是连前头攻城的西夏兵卒都有些不知所措了,趁他们士气受挫之时,城头上韩伏虎大喜忙推了亲兵,摇摇晃晃抽刀上前,大喝道,

    “小的们,给老子把西夏人砍翻了!”

    众兵士见大将军安然无恙立在城楼之上,不由也是士气大振,彼消此涨之下,这城头战事便有了变化。

    下头穆红鸾身形如鬼魅一般在西夏阵中掠过,身后血光飞溅,留下一连串惨叫声,终是到了细封甘犁面前不到一丈之地。

    细封甘犁端坐马上骇然变色,口中一阵叽哇乱叫,

    “给我挡住那婆娘!”

    堂堂西夏国军,两军阵前,千万名勇士竟让这汉人婆娘来去自如,似入无人之境一般,实在是颜面扫地,颜面扫地!

    这厢自有人上前阻挡,穆红鸾一声清叱,手中长剑一削,面前的西夏骑士喉头喷血仰面倒下,穆红鸾伸手一掌按在马头上,身子一翻,人就安坐在了马鞍之上。

    这厢一拉马缰绳,胯下马儿长嘶一声前蹄高扬便往细封甘犁那处闯去,穆红鸾伏身躲过斜斜刺来的长枪,一手抓在了枪身之上,手腕一扭一抖,那人立时枪柄脱手。

    穆红鸾再往前一送,枪柄便重重撞到了那人胸口之上,当下大叫一声栽倒马下,那马儿受惊,发了一声长嘶拖着主人的尸体便朝外头空旷之处跑去。

    穆红鸾一手拿过长枪却是举臂投抛,那闪着银光的枪尖,直直向着细封甘犁飞去,那细封甘犁吓得一个缩脖子,只觉得一股风刮耳而过,身后头喀嚓一声,自己的帅旗在夜风之中晃了几晃,便从中折断,倒在了尘埃之中。

    帅旗一倒,众西夏人都是大惊,城头之上韩伏虎见了大笑,

    “小的们,西夏必败,大宁必胜!西夏必败,大宁必胜!”

    城头之上立时喊起齐齐的呼喊声,

    “西夏必败!大宁必胜!西夏必败!大宁必胜……”

    下头穆红鸾却是趁着那大旗折断之时,人飞身而起,在西夏人的叱喝之中,已是向那细封甘犁扑了过去。

    细封甘犁见这美艳的汉人婆娘持剑飞来,倒如见着地狱来的母夜叉一般,不由的亡魂大冒,大叫一声抽刀便往前头迎上去,论说起来细封甘犁能做主帅自然不会是庸手,只他眼见着这一身红衣的女人,身如鬼魅,在自己这千军万马之中穿行,如履平地,毫发不伤便到了跟前,自己一众亲兵在跟前,却如无人阻挡一般。

    他瞧在眼中也是被她的气势所夺,不由的手上没了章法,刀砍过去穆红鸾却是轻声一笑,

    “你这西夏主帅也不过如此嘛!”

    说话间手中长剑一挡,

    “当……”

    借势人已在半空之中一个翻身,自细封甘犁头上翻过去,伸手一把抓了他的头盔,令得细封甘犁脖子向后一仰,长剑便已搁到了他喉头之上,人也稳稳坐到了他身后。

    细封甘犁身旁一干亲兵大惊失色,急急来救,穆红鸾却是冷冷一笑对他们道,

    “你们这主帅实在窝囊!不如让本夫人……给你们换了吧!”

    说话间,长剑寒光一闪,鲜血喷涌出来,立时染湿了细封甘犁的前襟,西夏人见状立时乱了,

    “都统军被杀了!”

    “都统军死啦!”

    这阵中立时就乱了,有那忠心的亲卫要围上来杀穆红鸾为细封甘犁报仇,却被她一剑刺在马股之上,那马儿惊嘶一声便往外头撞,

    “砰……”

    受惊的马儿不分方向撞入人群之中,立时引起一阵人喊马嘶与骨头断裂之声,穆红鸾却已提着细封甘犁血淋淋的人头飞身跃了起来。

    这厢一路鲜血长流奔回了城门处,上头杨大强早瞧得心急如焚,索性过去一刀砍翻正要爬上来的西夏兵,自己翻身下去站在云梯之上,自上往下攻。

    一手扶着梯子人往下落去,脚下连踢将上头趴着的西夏兵卒踢飞了下去,后头一众侍卫也紧跟着下来接应,见着穆红鸾大叫,

    “夫人,这边……”

第三百四十七章 调西宁

    穆红鸾一见哈哈一笑,在乱军之中一扬手,将手里的人头扔了过去,杨大强手忙脚乱的接下来,看也不看那瞪着死鱼眼的敌军主帅,只大叫道,

    “哎呦!我的好表妹,您倒是快上来吧!哎哟哟!可是要了我的命了!”

    就这么下去,差点儿没把他魂儿给吓飞了,她要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真只有上吊抹脖子了!

    穆红鸾过来伸手一扶身子向上一纵,高高跃起时一伸脚,便踩着杨大强的肩头飞身上去,上头侍卫忙沉身挺肩,让她踩着几人的肩头便重上了城头。

    这时节西夏人已是乱了,细封甘犁同韩伏虎一般,为了拦截出城的几路人马,也是将自家身边的几员副将派了出去,这时节主帅一死便无能服众之人,下头的兵卒立时便群龙无首,乱将了起来。

    韩伏虎见此时机,便要领着人出城追击,穆红鸾忙拦道,

    “大将军有伤在身,不如由妾身去吧!”

    不等韩伏虎说话,已是带着人下了城头,翻身上马待得城门大开,已是红衣白马带着众兵士狂奔而去。

    这一回可不是佯败,穆红鸾一路追击,后头兵卒们早在城头上见了这位夫人风采,见她一马当先后头杨大强一众紧紧跟在后头,立时也发一声喊跟着追了下去。

    西夏人是真乱了,大宁兵士此时正是气势如虹,一口气追了下来,天色已是渐亮,正正遇上了朱光武等人,朱光武等人在这处也是陷入苦斗之中,西夏人一来打了埋伏,二来又人数数倍于他们,一面心急城中,一面心急世子爷,正是打得暗暗叫苦之时,却见得西夏人一阵大乱。

    朱光武生得高大坐在马上都比人看得远,远远见得那当先有一骑在前头,竟是红衣白马十分显眼,到近前再看时,不由下巴掉了下来。

    “嫂嫂!”

    穆红鸾威风凛凛纵马过来,后头一众男儿汉更是衬得她英姿凛凛,威风八面,前头跑单着的西夏人一面跑一面叫,

    “都统军死了!都统军被这女人杀死了!”

    听到叫声的西夏人都是一阵骚动,那领头的大将却是不信,揪了一个跑过马前的西夏兵卒,

    “都统军在何处?”

    “都统军……都统军……死了!死了……”

    拿手一指后头那母夜叉,

    “被那婆娘把头都砍了!”

    “啊……”

    那西夏将领瞠目结舌,又惊又恐又急又怒,大叫着持枪便迎上去,穆红鸾却是冷冷一笑,纵身而来时手中长剑先脱了手,立时就给对方来了一个穿膛葫芦,待两马交错时,一伸手从僵立的西夏将领手中,把对方的长枪取了过来。

    那将领的尸体晃了几晃跌下马来,立时被后头乱马踩踏而过,瞬间不成人样。

    穆红鸾自目瞪口呆的朱光武身旁掠过,轻喝一声,

    “朱光武……跟上!”

    “哎!哎……”

    朱光武闻听得忙领着众人追上去,这厢轰隆隆的马蹄之声,不久便传入前头正与细封延战得难分难解的燕岐晟耳中。

    两人都是一愣,抬眼往那兰州城方向看去,却见得道上有西夏逃兵大叫着奔来,远远后头有红衣白马的丽人,这厢追得是叽哇乱叫,红衣丽人手中的长枪一挑,便有人大叫着飞到路边去,有那被吓破了胆的,见她过来立时跪到路边求饶。

    穆红鸾眼也不眨飞掠而过,渐渐近了就瞧见燕岐晟。

    燕岐晟不是朱光武,远远只一眼便知晓是她,当下是又惊又诧又是兴奋,心知长真能出城来,必是因着兰州城危情已解,不由大喜,对着细封延哈哈一笑,收了掩月刀摆手道,

    “不打了!不打了!我家里夫人来了,再打……你必输无疑!”

    细封延见这情形也是又惊又疑,正要开口问询,西夏败兵已是到了面前,人人都叫道,

    “快跑!副统军……快跑!”

    “都统军被这婆娘杀啦!”

    “脑袋都砍下来,挂在兰州城头上啦!”

    细封延一听大惊,眼见得穆红鸾带着人马到了近前,见着细封延便清叱一声问道,

    “呔,那西夏人……本夫人来会你!”

    说话间拍马上前,手中长枪便如毒蛇如洞一般刺了过来,细封延眼含轻蔑举刀格挡,

    “当……”

    一声细封延竟被震得身子一歪,

    这女人好强的内力!

    穆红鸾一招得手乘胜再击,只那细封延的亲兵,眼见得主帅被杀,军队溃败,又有大批大宁军队追至,再留在此地,便要陷入重围之中,当下大叫一声拥上去阻了穆红鸾,有人趁机在细封延的马股上扎了一刀,马儿受惊驮着他狂奔而去。

    细封延不甘,在马上频频回望,却见那燕岐晟冲他得意摆手,眼见得这一路人马跑远,却是不让众人再追击,

    “即是西夏军大败,我们还是别追太远!”

    前车之覆犹在眼前,此时城中空虚还是早早返城为好!

    穆红鸾点头道,

    “韩大将军身中毒箭,城中若是无人主事,只怕要乱!”

    众人闻听忙打马回身往来时路上奔去。

    一路上紧赶慢赶回到城中,韩伏虎果然正被亲兵们抬下了城头,见得燕岐晟回来大喜,强撑着传令道,

    “命……燕将军暂理城中事务,众将不得违命!”

    燕岐晟暂行大将军之职,急着派人出去寻另几路人马,又要收拾战场,聚拢俘虏,夫妻二人却是连话都没有多说上一句,便各自分手。

    只他们一心关注逃走的西夏兵士,却没有瞧见那荒草齐腰的半坡之上师徒二人正在远远眺望,霍先生见得燕岐晟安然回归不由扼腕道,

    “让此子逃脱,再想取他性命便又要费一番周折了!”

    霍峻熹仍是沉默不语,脑中只记得那道惊如翩鸿的身影,此时间计谋成败倒是不甚紧要了!

    穆红鸾带着人自回将军府去,回到府里自家那小祖宗正在大哭不止,奶娘夏氏抱在怀里也是要急哭了,苦着脸求道,

    “小祖宗,你就吃一口吧!”

    说着话便往他嘴里送,只这小爷只是张大嘴啼哭,挣扎不停就是不肯吃,正这时只听得外头喧哗之声,夏竹到外头一瞧不由喜道,

    “夫人回来了!夫人回来了!”

    众人忙迎了上去,穆红鸾便自外头进来了,听到儿子大哭心知这是清晨醒来便要进食,没见着自己在哭闹呢!

    穆红鸾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虽说红衣不显,但满身的血污扑鼻的腥臭之味儿,当下便笑道,

    “丑奴,乖些!娘去换了衣裳,洗漱一下便来抱你!”

    那奶娘怀里的小东西倒似听懂了一般,立时止了哭声,睁着好奇的大眼上下打量她,穆红鸾领着众人进屋,春芽几个忙过来伺候她脱衣裳,却听得屏风后头众人一阵惊呼,

    “夫人,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

    穆红鸾笑道,

    “无事,都是西夏人的!”

    这厢一件件脱了,用清水从头淋到脚,才算是去了一身的血腥之气,外头丑奴端坐在奶娘怀中,伸长了脖子只瞧着净房那处,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小嘴儿啊啊叫着,十分着急的样儿。

    不多时见穆红鸾出来便啊啊的伸手要抱,穆红鸾过来伸手抱了他,这小东西便直愣愣盯着她的脸瞧,端详了半晌似是在瞧她有没有受伤般,良久才缩进她怀里吃奶。

    这一回西夏人在兰州城外可算得是损兵折将,十五万军大败而跳,待到收拢人马一清点时,细封延不由的暗暗叫苦,

    “十五万人到如今只剩下七万不到,损失竟是过半,其余粮草辎重也全数给扔在了兰州城外,这样子回去如何复命?”

    只再没法子也要回去,面见陛下拓跋忽儿请罪,这厢只得收拾残兵败将一路灰溜溜回去复命。

    兰州城中韩伏虎有毒伤在身,便由燕岐晟暂理城中诸事务,这厢收拾战场,将一地的死尸收敛安葬,又发动民夫重修城墙,又清点大宁兵卒人数,八万人剩不足五万人,又由韩伏虎口述,旁人代笔写了战报与请功的奏折,还有那细封甘犁的头一并送去了临安。

    临安那头闻听得兰州捷报,便是朝野欢庆,如今大宁被两面夹攻,与辽国一线更是军情危急,兰州大捷传来自然是众将士士气一振,又有不久西宁捷报传来,西夏军在西宁也未讨到好处,扔下四万具尸体,撤兵退去,只西宁守将王仕纯沙场力战而死。

    消息传到临安,朝上众臣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一番明摆着西夏与辽国朕手来犯大宁,将那西夏人打退,辽人必也不会持久。

    燕守敬见捷报大喜,当即下旨犒赏西北边军,在御书房中提笔之时,却是眼珠子一转,

    “……命马军都指挥使,定远将军燕岐晟驻守西宁……”

    却是一纸旨意将燕岐晟调到了更西北之处去。

    圣旨发出,立时由宫中八百里加紧送往了兰州,燕韫得知时已是晚了,不由怒极在书房之中摔了茶盏,

    “如此一来,吾儿吾孙想回临安又不知是何时候!”

第三百四十八章 逮鸟儿

    燕韫原是想着趁此大捷,借为长青请功之机,将他请调回临安,只没想到燕守敬竟先下了手,一纸圣旨送往兰州却是再难更改!

    看来兵部那一处人手还要加紧安插才是!

    好!好!好!不让吾儿回临安也好,他在西北之地虽说偏远,却是天高皇帝远,在西宁可收拢人心,勤练三军,建功立业再回临安,至于朝堂之上,便要爹爹来放手施为了!

    当下忙提笔修书一封,写好封入信封之中叫了清风,

    “让人送到兰州交给世子爷!”

    “是!”

    清风出去,玉婕娘却是带着燕家二郎进来了,

    “父亲!”

    燕二郎一脸泪痕的进来,委屈巴巴的过来拉燕韫袖子,燕韫瞧着他白生生的小脸,却是想起自己远在兰州的小孙孙,那孩子生得似长真,现下只怕更好看了!

    瞧着儿子想着孙子,心又更软了些,温声问道,

    “二郎这是怎么了?”

    燕二郎眼泪还在腮上挂着,晃着燕韫的袖子抽泣道,

    “父亲,不想……不想练字!”

    原来是不想练字!

    燕韫听了便笑,

    “即是不想练便不练,在外头园子玩就是了!”

    燕二郎一听燕韫有此一说,立时欢呼一声,得意的冲着玉姨娘示威道,

    “姨娘,父亲说了不必练字!”

    燕二郎到如今也只是三岁多些,玉姨娘便要强压着他坐到桌前提笔写字,那小手儿连笔都握不住,写上两笔便要跑,被玉姨娘抓着啪啪给了两巴掌,立时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往菩提院中来寻父亲。

    燕韫听了摇头道,

    “二郎还小,不必如此勉强他!”

    长青小时也是爱玩好动,坐到书桌前也是十分不耐,待到了六岁年纪大些便能静了,每日里练字一个时辰,读书一个时辰,虽说比旁人晚些却是进步极快。

    玉姨娘却是不这般想,一心想让儿子文采出众,鹤立鸡群,

    “国公爷,奴婢以前跟着夫人在河东崔氏时,族中的孩子多都是三岁启蒙,若是在家中,又或是请了先生,奴婢不过跟着夫人学过几本书,论起学问来自是不敢提,不如国公爷为二郎启蒙吧!”

    燕韫闻听了却是暗暗叹气,摇头道,

    “我适才已说过了,二郎还小,要启蒙待大些再说!”

    想了想又道,

    “我会为他留意名师,待到大些再送出去求学!”

    玉姨娘听了只是咬唇,

    国公爷文武双修,若是能为二郎启蒙,自然是悉心教导,父子两人时常呆在一处,这感情自然会更亲密,却是比送到外头求师更好!

    “国公爷……”

    燕韫一摆手道,

    “我公事繁忙,你先下去吧!”

    玉姨娘无奈只得悻悻行了礼,拉了燕二郎出来。燕二郎那里会知玉姨娘这些心思,得了燕韫的话自然是吵着闹着要出去玩儿。玉姨娘无奈只得带了他出去,到了园子里却听得那养珍禽的园子里吵闹得厉害。

    燕二郎要去瞧热闹,便拉着玉姨娘过去,见得这些养鸟的小厮们正在想法子捉鸟儿,正有人捉了那蓝尾黄肚的鹦哥儿往笼子里塞。

    燕二郎见状冲上去扯那笼子,

    “我的鸟儿!我的鸟儿!”

    小厮们吓了一跳,怕那鸟伸嘴儿啄他,忙护着他的手,把笼子高高举起挂到了树上。燕二郎气得小脸通红,

    “我的鸟……我的鸟……”

    玉姨娘见儿子闹得凶,也过去沉着脸喝道,

    “你们这是做甚么?”

    小厮们应道,

    “国公爷吩咐了,园子里挑些鸟儿送到兰州去!”

    “送到兰州去!”

    玉姨娘很是吃惊,

    “这一路颠簸,水土不服,这些鸟送过去能活得还有几只?”

    小厮们低头应道,

    “小的们也不知!”

    这都是国公爷吩咐的,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如何能知?

    这厢燕二郎哭得更厉害了,两只小手向上张着,

    “我的……我的……”

    玉姨娘想了想沉声道,

    “即是国公爷让你们挑,那便没有定下来,这一只鸟儿便留下吧!”

    小厮们不敢做主,便应道,

    “回姨娘的话,这是五管事指的鸟儿,小的们不敢作主,且容小的们过去问一问吧!”

    玉姨娘点了点头,

    “去吧!”

    都是些下人,也不必为难他们,想来燕五也不会不点头!

    果然,隔了一会儿燕五过来,见了玉姨娘便拱手道,

    “玉姨娘,即是二爷要这只鸟儿,便将这只留下就是!”

    玉姨娘满意的点了点头,小厮们将笼子放下来给了燕二郎,燕二郎立时破泣为笑,伸手抱了笼子。

    燕五见他不再吵闹便笑了笑,又瞧了瞧这院子里的鸟,指了另一个花色更鲜艳的,

    “把那只抓了!”

    国公爷吩咐这是给小郎送去的,小孩儿嘛,自然是喜欢颜色鲜艳,又会叽哇乱叫的东西,这一回连世子夫人的红狐狸都给带上了。

    小厮们听令又把一只花颈长尾的给逮了下来,那燕二郎瞧见又不肯了,立时扔了手里的笼子,要去抢那一只,

    “我的……我的……”

    却是拉着小厮的手不放,那小厮又不敢挣扎,生怕一用力摔着二爷,只得求助的瞧向燕五,燕五眉头微微一皱,

    “换一只!”

    又放了这个,去换另一个,燕二郎见着还是哭闹,

    “我的……我的……”

    燕二郎死死抓着小厮们的衣裳不许他们过去,燕五见这情形实在闹得不成样了,便清咳了一声,瞧向玉姨娘,

    “姨娘,小厮们正忙乱着,这处闹得厉害,怕伤着二爷,不如姨娘带了二郎到外头玩儿去?”

    玉姨娘听了脸色一沉,忙过去抱了儿子,

    “二郎!我们走!”

    这是要赶他们呢!却是连地上那个笼子也没要,便带着人出去了。

    小厮们瞧了瞧地上的笼子,有人过去捡了,那鸟儿被摔得受了惊,正在笼子里扑腾呢,

    “五管事,这鸟儿受了惊,要放出来缓缓,要不然会不吃不喝的……”

    燕五眉头又皱了起来,

    “把这只放了,再抓几只!”

    “是!”

    玉姨娘憋着气,抱着哇哇大哭的儿子回到自己那院子,进屋把门一关留下母子俩在里头,这才把儿子往床上一扔,气忿忿嚷道,

    “你哭甚么哭!你若能讨了你父亲的欢心,别说是一园子的鸟,便是整个国公府你都有份,哭哭哭……只会哭!让你练字你也哭……你若是没半点子本事,以后连根鸟毛都捞不到……”

    这院子里丫头婆子都低头敛目装聋作哑,只一旁李妈妈与徐妈妈却是相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兰州这头,燕岐晟收到信,对正在陪着儿子玩耍的穆红鸾笑道,

    “爹爹信上所言正是我所想,去了西宁别说是燕守敬,便是韩伏虎也不好节度于我,真好施展拳脚!”

    兰州一战不光燕岐晟有功,便是其妻也是有功,只穆红鸾乃是一介女流,又非军中之人,请功的奏折之上,自然将那阵斩敌军主帅的功劳记到了燕岐晟头上,只燕守敬这一道旨意下来,只提调他到了西宁,却是只字不提封赏之事。

    燕岐晟倒是不以为意,只手下一帮兄弟却是忿忿不平,朱光武更是嚷道,

    “将军为国出生入死,我们夫人虽是一介女流,更是在危急之时力挽狂澜,这样大功劳不说官升一级,总也有些金银赏赐吧!怎得皇帝佬儿连个屁都不放一个!”

    众人纷纷附和,

    “正是!我们将军把那些西夏人杀的屁滚尿流,如此勇将竟不得朝廷封赏,实在不公!”

    “就是,就是,那皇帝佬儿真正是个昏的,大功不赏,专赏那些溜须拍马的……”

    下头人吵吵嚷嚷,燕岐晟却是哈哈大笑道,

    “皇帝虽不封赏,我们却自家要封赏自家,待会儿让人杀了羊,炖肉吃!”

    又冲着众人道,

    “皇帝这一回说是未封赏,实则也是赏了我一个自由自在,待到了西宁那处天高皇帝远,我又是主将,一切便是自家说了算,你们……可愿跟着我去?”

    众人听了都纷纷嚷道,

    “愿随将军前往!”

    “只那处可是连兰州都比不了的!”

    众人都应道,

    “再苦再难也要跟着将军去!”

    燕岐晟带着手下这一帮糙汉子去西宁倒是不怕,只却有些担心妻子和稚子。

    穆红鸾只是笑道,

    “早说过……你去何处我们母子便去何处!”

    燕岐晟想了想点头,

    “我上任有时限,待我带着人先去了西宁安顿好后,便亲自过来接你们母子!”

    穆红鸾点了点头,正在床上四处乱爬的丑奴听了却是啊啊叫着过来,伸手要扯燕岐晟手里的信纸,燕岐晟一撤手,他便抢了过来一屁股坐在那里,张开小嘴儿便把信往嘴里塞,穆红鸾忙伸手去夺,却已是被他咬了一口在嘴里,口水立时打湿了信纸,上头的墨晕开来小嘴儿上都沾上了。

    穆红鸾埋怨道,

    “这可是公爹的手书,你给他作甚!”

    燕岐晟却是哈哈大笑指着儿子道,

    “这小子真傻,连纸也吃!”

第三百四十九章 去西宁

    丑奴似是听懂自家亲爹在嘲笑于他,大怒之下忿忿冲着亲爹叫嚷着爬了过来,

    “啊啊啊啊……”

    他被养得很好,小身子肥嘟嘟的,爬起来似个肉虫一般,只四条小腿儿可是动得飞快,几下便到了燕岐晟的腿上,抓着他爹的前襟站了起来,

    “啊……”

    伸手就掏了嘴里的东西糊到了燕岐晟脸上,

    “呃……”

    燕岐晟一个不防被儿子偷袭得逞,不由恶心地直咧嘴,

    “呸……呸……”

    穆红鸾在一旁笑得花枝招展,

    “谁让你骂他傻!”

    燕岐晟用袖子擦了脸上的东西,假做恶状吓唬儿子,只这小子怎会怕他,咯咯笑着把小脸往他脸上挨,口水又糊了燕岐晟一脸。

    “嘿……”

    燕岐晟冲他扮了一个鬼脸,伸手捞起儿子,在半空上晃了几晃,假做要扔他,丑奴立时欢喜的手舞足蹈起来,

    “啊啊啊……”

    燕岐晟往上轻轻抛了抛他,这小东西更是笑个不停,便又抛了他两回,这下子却是上了瘾,落在腿上扯着衣襟不停上下作势,

    “啊啊啊啊……”

    一手指了上头示意亲爹再抛,燕岐晟笑着对穆红鸾道,

    “这小子倒是胆大!”

    亲了儿子一口又将他抛了上去,只这一下却失了手,抛得太高了些,丑奴高高飞起来却是一头撞到了床上的承尘架,

    “砰……”

    幸喜的燕岐晟见势不好,手急拉住了儿子的小腿,这一下只是挨着了天青色的帐幔,把丑奴吓了一大跳,哇一声哭了起来!

    穆红鸾见状瞪了他一眼,燕岐晟一见惹了祸忙嘿嘿笑着,将儿子往她怀里一塞,

    “我去吩咐他们预备预备!”

    说话间人便一溜烟儿跑了,留下穆红鸾仔细瞧了瞧儿子的头,除了将床顶上头的灰尘抖落了一屋子,自家儿子倒是头皮子都没有伤着,不由嗔怪的瞥了一眼门外,抱着儿子哄道,

    “丑奴乖!不与你爹爹一般见识!”

    “哇哇哇哇……”

    丑奴显是不肯罢休,一面哭一面冲外头挥舞着小拳头……

    燕岐晟跑到外头,心知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便到了外头空场上吆喝着杨大强、力金刚等人,

    “这几日本将军要先带一拨人马去西宁,之后再回来接夫人,以后这兰州府上只留两个看门的便是了,今日分派一下,点上二十人先跟着走!”

    杨大强应了一声果然叫人,那钻天豹听了,凑过来问道,

    “将军此去西宁可是做那处最大的官儿?”

    燕岐晟笑道,

    “那处主将战死,我过去主事!”

    钻天豹大喜,

    “即是主事,那必是最大的官儿了,到了西宁必是您说了算……”

    想了想又凑过来一些问道,

    “将军可是能带着我们兄弟出去杀西夏人?”

    燕岐晟听了又是笑,上下打量他,

    “怎得,魏兄弟要出去杀西夏人,你能杀得了几个?”

    钻天豹一听忙一拍胸脯,

    “将军莫要小看小的,前头夫人上城头,小的跟着护驾可是也杀了好几个西夏秃头呢!”

    燕岐晟听了哈哈大笑,伸手一拍他肩头,

    “成!你若是有心,到了西宁本将军便带着你们出去杀敌!”

    钻天豹一听大喜,忙回身招呼自己兄弟,

    “兄弟们,快快……收拾东西,将军要带了我们杀西夏人!”

    这帮子人全数跟着穆红鸾上过城头,以前做山匪时拦路抢劫,尽是为难自家人了,经了前头与西夏人的一回,这才发觉尽吓唬汉人算甚么英雄,提刀砍那些西夏人才是真汉子!

    左右都是刀头舔血的营生,杀西夏人砍的人头滚滚,不单单能保家卫国还能邀功领赏,何乐不为!

    钻天豹乐呵呵进去收拾东西,燕岐晟瞧得只是哈哈笑,一旁却听得人恨恨不已道,

    “长青,你真不够兄弟!”

    转头一瞧,却是一脸不忿的长思,燕岐晟过去勾了他肩头,

    “我怎得不够兄弟……”

    想了想以为长思是嫌自己冷落了他便道,

    “前头不是西夏人攻城忙么!兄弟我也少有回府,待得去了西宁,我们兄弟再好好聚聚!”

    “哼!”

    长思却是一抖肩头把他给推开,气哼哼道,

    “前头你在军营里顾不上也便罢了,最可恨大师姐,带着人上城头杀敌竟不带着我,现下宁肯带这帮子山匪也不肯带着我!”

    那一夜穆红鸾情急之下带了人出去,却是把后头的长思给忘了!

    这也怪长思,没了老道士约束,成日里功也练得少了,那日无事时还在那院子里自家端了一壶酒,就了两样小菜灌下肚去,耳朵边上打雷都听不到,待到天明时醒来听到消息时,才知晓穆红鸾已带着人回来了。

    长思悔之不及,却又不好寻穆红鸾发作,便过来赖着燕岐晟,这厢伸手一抓燕岐晟手臂,

    “这一回你若是上阵不带着我,必要同你没完!”

    燕岐晟笑着又勾着肩头往空场上去,

    “要跟着兄弟上阵自是不难,只这么些日子我们也未好好切磋切磋,今日手痒的厉害,不如比试比试?”

    长思恨恨道,

    “比试就比试,不拿些真本事出来,倒叫你们小瞧了我!”

    过去在那兵器架上挑了一把长刀回身便砍,燕岐晟身子后仰让过他的刀锋,自己也抽了一把刀,两人这厢叮叮当当打了起来,不多时那空场上便聚集了一帮子人。

    绿绣听得外院上一阵阵哄然叫好之声,心知这是外头一帮汉子又闹了起来,微笑着双手端了托盘进来,上头放了一个小碗儿,里头是小郎的鲜鱼粥。

    穆红鸾抱着止了哭的丑奴出来,丑奴见着自家的小碗儿立时啊啊叫着,伸手去抓,绿绣忙挡了他,

    “小郎可小心些,还烫着呢!”

    说话间掀了盖子要先凉一凉,那味儿往上一冲,却立时变了脸,伸手捂了嘴往净房里跑,穆红鸾瞧着立时心里有了数,待绿绣脸色青白的出来笑问道,

    “怎么,你这……可是有喜了?”

    绿绣羞红了脸应道,

    “我也不晓得,只是这几日吃不下东西,又时时想瞌睡!”

    “那叫了谢大夫过来瞧瞧,依我瞧着十有八九是有喜了!”

    穆红鸾抱着丑奴笑眯眯道,

    “这下子我们丑奴可有人陪着玩儿了!”

    这厢请了谢大夫进府,一把脉果然是绿绣有喜了,穆红鸾一眼瞥见旁边的紫鸳一脸又羡又慕的样儿,便指了她道,

    “劳烦谢大夫再给我这位妹子瞧瞧!”

    谢大夫给紫鸳一把脉却是摇头道,

    “这位夫人气血有些亏虚,想受孕只怕还要调理一番!”

    当下提笔为紫鸳写了药方。

    穆红鸾当下就叫春芽去外头把杨大强叫进来,杨大强进来只当有事要做,

    “表妹有何事吩咐?”

    穆红鸾笑着应道,

    “我是有事吩咐你……”

    拿手一指一旁的绿绣,

    “你这媳妇现下金贵了,我是用不得了,你领回家去吧!”

    杨大强听了还没摸着头脑,只当是绿绣办错了事儿惹表妹恼了,忙拱手行礼道,

    “表妹大量,绿绣若是做错了事儿,您看我面子莫与她计较,待回去我好好教训她就是!”

    穆红鸾笑骂道,

    “你若敢教训她,我必不饶你,还不快给带回家去好好养着,再派上两个丫头给你伺候着!”

    杨大强立在那处还是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绿绣过去瞪他一眼骂了一声,

    “傻子!我……我有喜了!”

    杨大强一听立时真成傻子了!

    呆呆立在那处,上上下下的瞧着绿绣,半晌抠头皮道,

    “昨儿晚上你怎么也不说,任我折腾!”

    绿绣的脸腾一下子,连脖子带耳根都红了,伸手拉着杨大强连礼也不行便退了出去,一屋子的几个丫头你瞧我眼,我瞧你眼,夏竹头一个噗嗤笑了出来,立时众人笑成了一片。

    丑奴在亲娘怀里左瞧右瞧,见人人都在笑,连娘亲也在笑,忙也咧开嘴跟着笑了起来,穆红鸾笑着点他小鼻头,

    “你个小东西,你知道甚么……跟着傻笑!”

    “咯咯咯……”

    丑奴只知晓舞着自己的小勺笑得更加得意,穆红鸾回头纤手指了那几个笑骂道,

    “你们几个且笑吧!待寻着机会把你们一个个嫁出去,以后有得你们笑的!”

    春芽几个面嫩,说起嫁人便脸红,只夏竹倒是个大方的,笑嘻嘻的道,

    “夫人要嫁了我们也成,只这嫁妆您可不能少!”

    穆红鸾伸手一点她额头,

    “想得美,一张铺盖卷了自己走人!”

    夏竹哈哈笑着拉了春芽几个就是不依,一屋子人闹得欢喜,那头杨大强木愣愣被牵回了房里,还未回过神来,绿绣叫了几声,他只盯着她肚子傻瞧,绿绣伸手在他腰上软肉一拧,

    “哎呦……”

    杨大强腰上受疼立时一蹦老高,总算是回过神来,忙伸手护了她腰身,上下打量着,

    “你这肚子里有我儿子了?”

    绿绣听了,莫名一股怒气冒上来,气道,

    “你就知道是个儿子了,若是个女儿你不要了么?”

第三百五十章 到西宁

    杨大强忙道,

    “说的甚么话来,是女儿是儿子,只要是我的种,怎会不要呢!”

    绿绣一听大怒,拿手一指他鼻头,

    “杨大强,你这话是何意!我这肚子里不怀你的种,还有别人的不成!”

    杨大强自知失言,忙哎哟哟反手给了自己两巴掌,

    “今儿我这嘴也不知是怎么了,绿绣你别恼,快些坐下歇着!”

    这厢好言相哄才总算是哄得绿绣歇了气,只他却不知自今日起他这苦日子才开了头,原本温柔可亲的绿绣,自肚子里怀上了孩子后,却是变得暴躁易怒,一点就着,偏一句还说不得,一不顺心立时就掉眼泪,把个杨大强弄得是焦头烂额,也常在暗地里揣摩,

    “她那肚子里莫不是揣了一个爆竹?怎得一碰就炸,不碰也炸呀!”

    自家悄悄去问过谢大夫,却听那谢大夫言道,

    “这妇人有了身孕,确是有那性情大变的,待十月怀胎孩子生下来便好了!”

    杨大强听了无奈只得咬牙忍着。

    三日之后燕岐晟便带着长思,还有力金刚、关飞鹰、钻天豹等人骑马去了西宁,因着绿绣有孕在身,却是暂留了杨大强在兰州将军府上,待到绿绣三月后坐稳了胎再慢慢上路。

    穆红鸾母子在兰州城静等着燕岐晟到任之后,再回转接应。西宁离兰州并不远,快马加鞭四日可到,燕岐晟拿着调令走马上任,十日之后便由西宁返回,接应穆红鸾母子。

    因为有了丑奴便坐着马车过去,一路之上丑奴在穆红鸾怀里咦咦呀呀叫着,让娘亲掀了帘子给他瞧沿途的风景,虽说道路颠簸,于大人觉着辛苦,于丑奴却是难得的快活,每日里见不同的风景,又有人来人往给他瞧,有时还被亲爹抱到马背上,起伏奔驰之间耳旁冷风猎猎,便咿咿呀呀的叫着竟是十分得趣。

    他白里玩儿得多了,夜里睡得更安稳,半点不劳烦人,这一路过来倒是平平顺顺到了西宁。

    待得到了西宁城,穆红鸾才发觉这处风情与中原腹地不同,城中居民多有羌人、吐蕃人又有党项人、汉人杂居于此,因而满眼所见俱是衣饰、发型不同,肤色、眼眸也有不同的各色人物,却并不如人所言那般荒凉无趣。

    穆红鸾他们这一支马队到了城门口,立时引得进了的人们驻足观看。

    因着西宁地处偏远又长年战事,知州便由武将兼任,因而燕岐晟到此任主将,便是做了西宁州知州,此地通判乃是早前在此任职五年的周亦舟,现下新官上任周亦舟自然会带着下头众官吏到城门前迎接。

    这厢见着车队前头端坐在花里斑上的燕岐晟便领着众人上前来行礼,

    “燕将军一路辛苦!”

    论说起来西宁知州乃是二品,周亦舟这通判却只得正六品,这下官见上官时,燕岐晟自不必下马回礼,只他年纪轻轻初来乍到,对上这些地头蛇自知最好不要托大,当下翻身下马冲众人拱手哈哈笑道,

    “本官这不过是接了贱内与犬子到此,倒要劳烦诸位相迎,有劳!有劳!”

    燕岐晟说完回身将穆红鸾扶了下来,众人忙依着官职大小一一上前见礼,穆红鸾头戴帷帽怀抱幼儿与众人回礼,如此两下见过礼之后,又各自上车往城里去。

    马车入城一路进去却是到了城中州府衙门后门才停了下来,这一回他们倒不必修宅子,前任知州在任上五年将宅子扩建了一番,又因着住在府衙之中四门有众衙役看守,倒是省了侍卫巡逻,便留了八人在府中,其余人都要跟着燕岐晟到军营去。

    这厢入府安顿下来,前头燕岐晟又摆酒宴请众官,一个个对他倒是笑容满面,口中奉承,只对这新来的上官心头是如何想的,却是不得而知了。

    这一顿酒众人吃得宾主尽欢而归,临走时那周亦舟向燕岐晟告辞,言道,

    “闻听小郎君到来,却是寻了一些小玩意儿赠与小郎玩耍,还请将军笑纳!”

    说罢让人送上一个大大的木头箱子来,燕岐晟见那箱子外头黑漆,无花无纹,只里头是甚么不得而知,当下笑笑拱手道,

    “多谢周大人!”

    那周亦舟笑着拱手出来,身旁随从问道,

    “大人为何对这位新来知州大人如此用心?”

    大人在这处做了五年通判,上下打理清明,便是前头那一位死了的王仕纯也要对大人敬上三分,又何惧这才上任的黄口小儿。

    周亦舟端坐车上,双眼微闭,面上酒红未退,闻言只是哼哼一笑,

    “这位可是蒲国公世子,在这西宁一地只怕不会久待,多半是混些政绩便要回临安去,本官对他客气三分,他若是知事必也对本官客气三分,如此大家客客气气混上两年,各自交差岂不皆大欢喜!”

    那随从应道,

    “大人以善待人自然极好,只依小的瞧着这位世子爷年轻气盛,只怕不会甘心如此安稳度日,说不得还要求一番军功呢!”

    周亦舟取了手旁热茶喝了一口,应道,

    “他在兰州便是以勇猛闻名,此一番来自然与军中众将领有一番较量,只此事与本官无甚干系,本官只管民生,不涉军政!”

    随从所言他如何不知,他在兰州亦有一些相交极好的同僚,前头写信来着重提了这位世子爷,出生皇族却是作战勇猛,不单单是他了得,便是他那位十分美艳的夫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能在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首级的女子,怎会是普通人?

    只他自认为官五载在西宁虽不敢说政绩卓著,却也是政通人和,眼看着再熬上一年说不得便能挪一挪地方了,自是万事以和为贵,不能因这些许小事坏了前程。

    只他想着以和为贵,却是没想到回到府中,在小妾的屋中坐定,正要再喝一口浓茶醒酒时,却听得外头贴身的小厮在叫,

    “老爷!老爷……”

    周亦舟睁开眼,坐直了身子沉声问道,

    “何事?”

    “外头有自称京城来的信使,说是有信要亲自交与老爷手上!”

    “京城信使?”

    周亦舟忙示意小妾给自己重又穿上衣裳,周亦舟出门问道,

    “信使何在?”

    “在书房等候!”

    周亦舟过去到了书房,来人见了他却是一伸手,却见得掌心中一个明晃晃的腰牌,上头一个“御”字,这厢又自怀中掏出来一样东西,

    “大人请看!”

    周亦舟摊开一看,又见下头章印,立时变了脸色,面朝临安磕头道,

    “臣遵旨!”

    燕岐晟自是不知晓周亦舟之事,吃罢酒送走了众人,回到后院见儿子早已睡得小脸儿红扑扑的,只妻子正在妆台前梳理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走近来见铜镜中人面桃花,满怀的馥郁芬香,显是刚刚沐浴过了,便笑着伏下身去,将头搁在她肩头上,与她一同瞧向铜镜中一对璧人,

    “长真已是沐浴过了么?怎得也不等等我!”

    说话间在她颈间留下一个嫣红的吻迹,穆红鸾咬唇,眼媚如水,推他道,

    “谁知你吃酒几时能回,还当你要闹到三更去呢!”

    燕岐晟抓了她手指头,放进嘴里咬那尖尖的指头,

    “前头一回我过来不过走了公文行程,并未与他们多说,今日吃酒便是认人,大家都是做个场面,自然不会似跟手下一帮兄弟般,大家非要灌醉才尽兴,不过都是点到即止罢了!”

    穆红鸾虽说两世为人倒真不知官场上如何应酬,但想着总归都是差不多面上带笑,心里插刀那一套,便问道,

    “那今日里见了,可有能用能信之人?”

    燕岐晟拉了她起身,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示意她为自己解衣,一面应道,

    “人心难测,不过见上一面还瞧不清楚,不过我年纪轻轻到这处为主官,又为主将,只怕下面不服我的大有人在,不过我来时也是打听过的,这处的官儿是贪是廉,是忠是奸我心里有分寸的……”

    文官终究是文官,便是心里不服也只会暗地里使绊子,不敢当面叫板,他身背后有蒲国公做靠,想同他做对是要掂量掂量的。

    只军营里那些个武将倒要好生应对,这帮子骄兵悍将,在边塞驻守多年,都是自死人堆里爬过的,又天高皇帝远,对蒲国公府多半不会放在眼里,若是自己拿不出几分真本事,只怕还镇不住他们!

    不过他燕岐晟又不是那些个没本事的二世祖,靠着祖上荫庇吃一辈子的,要论真本事,他还未怕过谁,倒真想瞧瞧这军营里头有几个本事出众的……

    正想着公事,身子一热却是已被长真带到了浴桶之中,坐入水中一抬头却是瞧见妻子薄衫之中,若隐若现的风景,心思立时被带歪了,这厢假做掬水浇身,却是一捧水泼到了妻子胸口上,那衣衫怎经水打湿,立时就让面前的“女妖精”惊叫一声“现出原形”来!

    穆红鸾伸手一捂,气忿忿瞪那笑得一口白牙的始作俑者,

    “你故意的!”

    燕岐晟眨了眨眼,一脸无辜道,

    “长真说得甚么话,为夫不过是不小心罢了!来来来,让为夫给你擦干!”

    却是伸手牢牢抓了她,起身一用力将她拉过来,一起钻进了水里,

    “哗啦啦……”

    浴桶里的水溢出来,打湿了一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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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悍妇介绍:
这一世本想助你享尽荣华富贵,却那知命里坎坷,一头是黎民百姓,一头是前世旧爱。
你本是扶不起的阿斗,又如何担这江山社稷!
唉!罢罢罢!含泪咬牙再负你这一回!
……
初成亲时,李晋只要一想起家里那恶婆娘,当着众家兄弟也要骂一声,
“悍妇!”
到后头功成名就,有人凑上来进言道,
“将军少年英才只可惜家中悍妇当道,既不遵三从也不循四德,倒不如将她休弃,再娶那名媛淑女?”
燕岐晟闻言勃然大怒,一枪柄戳在人肋下,
“噗……”
“休得多言,还不快快退下,若是这话儿有一字半句传入我夫人耳中,必将取尔狗命!”
若是让夫人听到,借此喜喜欢欢将我扫地出门,我岂不是大大的冤枉!
“将军,何故如此惧内?”
“笑话!本将军怎么惧内了?正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本将军品性高洁如何能发达之后抛弃原配正妻……”
对!必是这样……我……我就是……就是可怜那恶婆娘年老色衰,又……又性子执拗,除了我还有谁要她去!
恶婆娘穆红鸾这厢端坐上方,低头轻轻撇着茶沫,喝一口放下,失望叹道,
“怎么就不听人言呢!休了我多好啊!”娶悍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娶悍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娶悍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