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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心一羽     娶悍妇txt下载     娶悍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十三章 黑风岭

    说话这汉子生得削瘦,个子虽不高却是肩宽腰窄,双手骨节粗大,往脸上看一双眼精光闪闪,颧骨高起,于人十分彪悍之感。

    他带着几个精壮的汉子悄悄随燕岐晟两人跟了上去,这两个小子在这街上花银子买了些饼,那为首的汉子挤在人堆之中,凑过去听那两个小子正在商量,

    “多买些,南山路远,我们再回来说不得要天黑了!”

    那汉子听了眼里一亮,回头招了一人在耳边低低的说了两句,那人会意立时退了下去。

    这头两个小子买好东西便往城门处走,燕岐晟对长思道,

    “光凭一双肉脚走过去,脚底板儿都要起泡了,不如雇辆车去?”

    长思应道,

    “雇车自然是好,你瞧……前头似是有间骡马行……”

    两个小子一面说一面往那隔了一条街的骡马行走去,正这时却是斜刺刺过来一辆马车,那赶车的把式是个年青汉子,见人就笑,

    “两位小爷,可是要用车?”

    两个小子停下来瞧他,汉子跳下来冲两人行礼,

    “两位小爷,小的在这处等了半日也没生意,您俩可怜可怜小的,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和吃奶的娃儿要养呢!”

    两上小子互视了一眼,燕岐晟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虽觉着这汉子来的突兀,却也没当回事儿,做个老练状问道,

    “去南山多少个铜板儿?”

    那汉子一听有门儿忙过来请,

    “价钱好商量,两位小爷上车再说!上车再说!”

    却是连哄带骗将两人护上了车,自己跳上去鞭子一扬,

    “两位小爷可是坐好了!”

    鞭子打得那马儿轻嘶一声便往城门口跑去。

    也是那老道士算着了,穆红鸾今日又出来卖荷包,她倒是眼尖一下子瞧见了燕岐晟,更有身旁那小子瞧着很是眼熟,

    “咦!那不是师父面前的小道士叫长思的么?他们二人怎得混到一处了?”

    当下跟着过去在人群之中悄悄打量,她不敢在燕岐晟面前现身,若是让他瞧见了自己,必又是一番纠缠,自那晚上她私闯李府,两人这怨可是越发大了!

    她不过是好奇,却是一眼瞧见那后头几个鬼祟的汉子,一个个豹眼横眉,满身的匪气,一看便不是好人。

    穆红鸾亲眼见着那领头的汉子吩咐一个年青的汉子,那汉子眼神闪烁着去了,穆红鸾经了两世的人,做过女支院老鸨子,也算得是下九流里的人了,这样的情形她没见过也是听过的,

    “这些汉子一看便不是好人,难道是那专卖小孩儿的拐子?”

    想了想又不像,

    “要拐也是拐那一两岁的小娃儿,怎会寻这十来岁的下手……”

    拿一双眼四下寻摸了下,却是没见着李府的护卫,

    “这回那臭小子出门怎得不带护卫了?”

    前头带一大帮子人在城里耀武扬威的好不神气,现下怎么又不带了?难道是偷跑出来的?

    立在那处暗想如何不着痕迹的提点燕岐晟小心那几人,却见那两个小子已是快步往城外走去,穆红鸾追过来时只见得两人已被前头离开的青年汉子骗上了车,马车往城外跑去了。

    穆红鸾立在那处思量了一会儿,此时回李府报信已是来不及了,现下不跟上去等下要寻人怕是难了!

    当下快步到前头骡马行,伸手一摸自家身上却只得六十个卖了荷包的铜板儿,过去寻了一个最破烂的马车也不问价钱,一屁股坐到了赶车的老头儿身旁,

    “烦请老丈替我跟着前头那辆车!”

    那老头儿瞧了她一眼呵呵笑,

    “小娘子,坐稳了!”

    抬手扬鞭马车便跟着出了城,这厢急匆匆追了出去,前头那车跑得飞快,两车隔了有一里地。一路跑出去有两里,官道上便有一处拐角,那车到了拐角处渐渐缓缓了下来,穆红鸾亲眼见道旁林中窜出来几个壮汉子,手抓车厢一跃身,人便跳到了马车上头,一掀帘子就进去了……

    穆红鸾跟在后头,心立时提了起来,

    看样子自己猜中了,那两个小子这是着了人的道儿了!

    前头的情景赶车的老头儿也瞧见了,不由的惊呼道,

    “哎呀……前头的车莫非遇上了抢匪?”

    老头儿经年赶车,现下世道又乱,这样的事儿他也是见过不少,一瞧便知晓了!

    穆红鸾一双眼紧盯着前头对那老头儿道,

    “老丈,跟紧些……”

    那帮汉子瞧身手都是练过的,人家是有备而来,那两个小子只怕是凶多吉少,只望那些抢匪只图钱财别害人性命,若是不然自己要想去救也是鞭长莫及了!

    穆红鸾没猜错,那几人窜上来时却是手里拿了匕首,领头的汉子进来便直奔离得最近的长思,两个小子也是没有见过这种阵仗,待到刀尖儿抵到长思的脖颈边才回过味儿来,

    “别动!”

    两个小子一愣,燕岐晟喝道,

    “你想做什么?”

    外头紧跟着又有人进来这回刀尖冲着燕岐晟,他身子往后头一缩,刚要反手取下随身带的小刀,那汉子立时喝道,

    “别动!小子你若是敢动,爷爷立时给他来个透心凉!”

    说着话手上用力,匕首立时割破长思的脖子,血流了下来!

    燕岐晟一见,身子僵在那处,被后头来的汉子一把按在座上头,取了腰上的短刀和背上的弓箭。

    后头陆续上来了三个大汉,小小的车厢立时被挤得满满当当,两个小子被绳子五花大绑扔到了角落处,嘴里塞上了破布,那为首的汉子拿了燕岐晟的小刀看,

    “嘿嘿!果然有是钱人家的小郎……瞧瞧,这刀柄上的石头抠下来都能换百两银子!”

    一旁的几个大汉眼着也是眼馋,

    “大哥,这样的石头那上头好几颗来,抠下来给兄弟几个分分!”

    为首的汉子闻言一瞪眼喝道,

    “分什么分,先把这两个小子的事儿办了,那些银子够我们半辈子花销了!”

    说着话又冲外头吼了一声,

    “苗老三,给老子赶快些!”

    外头的苗老三答应一声,立时快马加鞭,马车便在官道上狂奔起来,穆红鸾在后头见着忙让那老头儿赶紧追了上去,那赶车的老头儿却是有些怕了,

    “小娘子,那些人可是抢匪,要杀人的,老汉不敢追啊!”

    穆红鸾这时也顾不得了,伸手进怀里把自己的铜板儿一把掏出来全给了那老头儿,

    “老丈,我这些都给你,快给我追啊!”

    那老头儿拿眼一瞧这么一把铜板儿,怕是抵得了自家三天挣得了,当也不再说话立时打马追上去,这一追一赶却是一口气跑出来十里跑,眼瞧着进了一处岔道,前头马车往那密林深处去了。

    到了这处老头儿却是说什么也不走了,

    “前头再过去就是黑风岭了,那里头就是一个贼窝子,你便是再给一百两银子,老汉儿我也不进去啦!”

    “黑风岭?老丈这黑风岭是什么所在?”

    老头儿道,

    “这处乃是个贼窝,里头住了一伙子强人,平日里专干那半路劫道,绑票勒索之事……”

    穆红鸾听了心下稍稍一松,

    “定是这两个小子在城里露了财被人盯上,绑到这处来要勒索钱财!”

    想了想对老头儿道,

    “你当我因何要追人,那被绑的是城里李府家的公子,你现下回城去报信儿,那家富豪定会给你赏钱,你快回去报信儿吧!”

    “那小娘子你呢?”

    “我去那黑风岭救他们!”

    虏人勒索倒是不怕,怕只怕拿了银子还要取人性命!穆红鸾也是胆子大,仗着身上有武艺要进去救人,

    “这可是两条人命!不光有那臭小子,还有长思呢!”

    那臭小子虽说令人霸道了些,但冲着李老爷对自家亲爹的相助之思,人也是要救的!

    那老头儿闻言劝道,

    “那匪窝里全是杀人不眨眼的壮汉子,那是你一个小娘子能惹得,倒不如同我一同回去报信吧!”

    穆红鸾主意已定,听罢只是摇头,将太原城中李府的所在仔细讲给了他,

    “夜长梦多……老丈,我们三个的性命便全托您了!”

    那老头儿叹了一口气,

    “罢罢罢!老汉儿不是为着赏银,看在你这侠义的小娘子面上便走这一遭吧!”

    若是能领了银子更好,左右年纪也大了,以后便收手不做,也不怕他们报复!

    穆红鸾这厢与那老丈分了手,自己只身顺着黄土道路,穿过密林,走了半个时辰果然见前头半山之中有一处村寨,那上头圆木并排钉的大门,上头还有人抱着刀来回走动,刀尖儿在阳光下时时反射道道光芒,

    “这要如何进去?”

    穆红鸾打量这处地形,这黑风寨两面是高高的山崖,中间一道狭长的山谷,谷口建有高高的寨门,左右猿猴难攀,中间只要百来号人守住了,官府若是要攻只怕千人不能少,确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这地势险要,让她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去将人救出?

    一时间穆红鸾有些一筹莫展……

第四十四章 地牢中

    正在这处焦急时,却见那路上来了一辆骨碌碌的牛车,前头只坐了一个车把式,老黄牛走走停停,走走停停,不急不缓往这处行来。

    穆红鸾见状大喜,忙藏身在草丛之中悄悄潜了过去,守在那路旁趁牛车过时,身子一矮便窜到了车底下,伸手一把抓着了下头的横木,两只脚蹬在下头的横木上,藏身在牛车下头跟着到了寨门前。

    只听牛车上那车把式叫道,

    “开门啦!”

    上头有人问,

    “什么人?”

    “眼瞎啦!仔细看看爷爷是谁!”

    “在下头等着!”

    那车把式自言自语骂道,

    “每日里都有这么一趟,倒要装腔做势的多此一问,若不是银子给得多,当爷爷想来你这贼窝!”

    待得寨门打开,牛车进到里头到了寨中一处空地之上,便有人来搬水桶,穆红鸾这才松了手脚缓缓落到地上,

    “嘶……”

    把十指拿到眼前一看,却是用力过度指甲都抠翻了,

    “呼……”

    这厢一面忍疼吹气,一面小心察看四面动静。

    这山谷自寨门起,往里走是狭长的山谷,里头被山匪移开大石平整了地面,外头的空场用来操练,里头最深处搭了屋子给人住,灶房、柴房便设在此处。

    此时正是午时,一众山匪都跑到正堂里吃饭去了,外头倒是无人,那车把式把牛车赶到灶房前头,叫了半天才有人出来帮着搬水桶,穆红鸾趁着这机会自马车下头窜出来,溜进了那灶房旁的柴房之中。

    躲在里头听几人把水搬到了灶间里头,却是听一人说话道,

    “大哥说了,给两个小子送顿好的,吃了好上路!”

    另一个应道,

    “怎得,不是肉票吗?不留着命等人送银子来了?”

    前头说话那人应道,

    “我听三哥说了,这两个小子是有人出钱买命,见人头就给钱的!”

    另一人闻言不再说话,穆红鸾透过门缝往里瞧,两个光着膀子的大汉正在一处说话,一个在灶上打了两碗米饭,又弄了几块肉铺在上头,问另一个道,

    “你去还是我去?”

    “你去吧!”

    穆红鸾眼瞧着其中一人拿了碗晃晃悠悠出了门,忙拉了门悄无声息的跟着过去。

    前头不远处有一间屋子,那人过去打开了锁,穆红鸾跟着过去在门口瞧了瞧,里头空荡荡的,只屋当中有一个敞开的盖板,露出下面几级台阶。

    那厨子想必已是进去了,穆红鸾先是探头往里瞧了瞧,下面是一条细长的通道,这厢悄悄儿走下来,见那通道有百来步长,尽头还有一道门,门边有守卫,见着那厨子来了伸脖子瞧了瞧那碗里的东西,不由骂道,

    “李大,怎得这碗里头肉倒肥些?爷爷在外头吃的连塞牙缝都不够!”

    那厨子应道,

    “崔老四,你要吃便来吃,吃罢便跟里头两个小子一样,往那黄泉路上去就成!”

    那守卫一听问道,

    “怎得,这两个小子的命,大哥是不打算留了?”

    厨子道,

    “嗨!大哥自是他的道理,照办就是!”

    那守卫将门打开放厨子进去,这时穆红鸾见这通道一眼都能望到底,走过去必是被人发觉。

    她不敢过去便藏身在这台阶旁侧的阴暗之处,等到里头厨子送了饭出来,瞧着他上了台阶盖上了盖板。

    探出身子瞧那守卫坐在门边低头打瞌睡,便捡了台阶上几块小石子,朝着里头扔了过去。

    那石子儿落到地上发出几声轻响,守卫听到四下里看了看,

    “什么东西?”

    半晌没有动静,便又垂下了头。

    穆红鸾又扔了一颗石子进去,

    “啪……”

    这回扔得远些直到了他的脚下,

    “谁……”

    守卫陡然惊醒,伸手摸到了墙边立着的大刀,迈步走了过来,待得那人走近了,穆红鸾又一颗石子儿却是直奔他面门而去,

    “咻……”

    那守卫听到风声脑袋一歪,那石子擦着他的脸皮子飞过,转回头来时已是有一条黑影向他扑了过来……

    穆红鸾这也是头一回对人下了杀心,前头打那癞八也没有想杀人,但在这处不一样,若是心慈手软让那守卫逃了出去,连自己都要折在这处了。

    因而她一上来便是奔着人要害而来,待到那守卫偏头之时,人已跳起来手探到了对方咽喉之处,那人也是机警,身子一仰人往后倒,却是躲过了一招。

    上头躲过了下头没有躲过,被穆红鸾抬脚踢到了小腹之上,那守卫下盘不稳,大叫一声倒退两步,穆红鸾那容他喘口气,如影随形跟了上去,手上寒光一闪在他面门上一挥,

    “啊……”

    那守卫一伸手捂了双眼,鲜血立时自指缝间流了下来,竟是被穆红鸾刺瞎了眼睛。

    穆红鸾身上无任何利器,只在街上买的一把绣花针,这时藏在手指缝中趁机散向了对方面门……

    穆红鸾趁他大声痛叫时,欺身向前折了那人手臂,将他手中的长刀卸了下来,反手一刀割在他咽喉,

    “噗……”

    一股子血雾喷了出来,洒了她一头一脸,抬脚将那人踢倒在地上,人便往那尽头的地牢跑了过去。

    过去一看门上有锁,想了想又忙回来自那还在抽搐的守卫身上取了钥匙下来,过去将门一打开,借着外头火把的光芒往里看,这地牢低矮潮湿,两个小子被人似粽子一般捆成了一团。

    这厢都趴在地上,脸旁放了两碗饭两人都是一口没动。

    穆红鸾冲进去两人都是一惊,待看清来人齐齐叫道,

    “是你……”

    穆红鸾二话不说,过去用刀尖挑了他们身上的绳子,燕岐晟坐起来问道,

    “你怎么到这处来了?”

    长思也问,

    “你……你怎得在这里?”

    穆红鸾摆手道,

    “我在城里瞧见那帮子人跟着你们,便一路跟在后头到了这处,这是一处山匪寨子,地牢的守卫被我杀了,现下废话少说,我们想法子逃出去才是正理!”

    这寨子难进难出,两面山崖不易攀爬,若是要逃还需从正门出去……

    这厢带着两人出来,将那已死透了的守卫拖到一边,再四处找了找,又寻到了一把刀长思给了燕岐晟拿在手中,三人掀了盖板,到屋子里头隔了门缝往外瞧。

    这时节众山匪已是吃罢了午饭陆续散开,却有两人往这处走来,燕岐晟道,

    “有两人冲这处来了!”

    三人散到那门旁,穆红鸾只听得两人说话由远至近,

    “大哥,说了把那个小子拖到外头山沟里下手,脑袋割下来,尸体往山沟里扔……”

    “那两个小子瞧着不是一般人家出身,若是宰子怕不是要惹出事儿来?”

    “嗨……大哥自有分寸,我们按吩咐办事儿便是!”

    说话间两人已是过来推门,门吱呀一声打开,却见一个生得十分俏丽的小丫头冲他们笑,

    “咦!这是那处来的小娘子!”

    穆红鸾冲他们招手,

    “你们进来!”

    两人心下惊诧却是脚下未停,

    这小丫头好看是好看,就是年纪小了些,难道是后院的小丫头?

    “砰……”

    那门被人自后头关上了,

    “噗……”

    燕岐晟自后头一刀捅进了右面那人后腰,

    “啊……你……”

    那人转回头刚要说话,却被他一脚踢在腿上歪倒在地,另一个正要高声叫喊,却被穆红鸾刀尖抵到了胸前,

    “闭嘴!你若是敢出声,他便是你的下场!”

    说话间,燕岐晟已是两步上去,手起刀落一刀刺入那人胸口,地上的人挣了挣便翻了白眼,不再动弹。

    长思奔入地牢之中取了那牢中的绳子出来,将那人手脚死死绑住,再拿刀在他咽喉上一比划,问是有什么说什么。

    却原来这处黑风岭上的山匪乃是一帮子江湖大盗聚众在此,为首叫做关飞鹰,乃是朝廷多年通缉的要犯。

    这一帮子人,时不时下山劫掠来去的商旅又或是附近的各处村庄,这关飞鹰也是个脑子灵醒的,每一回下山抢掠时倒也不会做绝,能不伤人便不伤人,抢夺财物也是抢一半留一半。

    因着现下世道乱着,官府派了几回兵过来剿匪却是被他们借着地势打了回去,又有关飞鹰做事也是留了三分,官府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了,倒让这一帮子山匪在这黑风岭上壮大起来。

    这一回要绑这两个小子,却是因着山下头有人出了一百两金子请关飞鹰出手,将李府家的小爷绑到这山里,一刀宰了往那山沟里一扔,神不知鬼不觉,以后家里人要寻也寻不到的,至于长思自然便是捎带手的事儿。

    “是什么人要他的命?”

    那人摇头道,

    “我只是一个小喽罗,如何知晓其中内情,只是知晓这寨中有暗桩在城中拉生意,想来应是有人寻过来的!”

    穆红鸾抬头瞧了瞧燕岐晟,

    “你们家在这太原可是有仇家?”

    燕岐晟皱眉摇头,

    “没听我爹说有什么仇人!”

    便是有仇人那也是知晓他们身份之人,必不会用这种下作手段,若是不知晓他们身份之人,多半也是图银子,怎会出钱只为了他的项上人头?

    这倒是真弄不明白了!

第四十五章 藏后院

    穆红鸾想了想道,

    “现下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转头问那人,

    “这山谷还有其他的出路么?”

    那人应道,

    “倒是有一条,这山谷后头是一处断崖,用绳索吊着往下溜……”

    这法子是关飞鹰想出来逃生的后路,若是寨子被官府攻破了,他们便溜到山崖下头藏身,待风头过去了又回来就是!

    穆红鸾听得摇头,

    “这条路于我们自是不成的,这是送死!看来还得从大门走……”

    吊在半空之中若是让人砍了绳子,不是死是什么?

    回头问燕岐晟道,

    “只怕我们还是要想法子从正门走,你觉着如何?”

    燕岐晟看了一眼长思,又瞧了一眼穆红鸾,

    “这事儿与你们无关,我自己个儿想法子闯出,我从正门杀出去待到乱起来时,你们就寻个机会逃走!”

    长思闻言忙摇头应道,

    “不成!我那能撇下你独自逃生,必是要与你一起的!”

    说完话去解那死尸身上的短刀,穆红鸾也应道,

    “我若是想自保怎么会冒险进来?你们放心,我已是让人回去报了信儿,说不得这时节李府已是得了信儿,往这处赶呢!”

    燕岐晟闻言精神一振,

    “那是最好了……”

    府上的人身手如何,燕岐晟自是心里明白,这寨子瞧着易守难攻那是对上官府一帮子无用的衙役捕快,遇上府里那帮能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自是不在话下的!

    眼珠子转了转却是对二人道,

    “现下正是白日若是出去难免被人发觉,我们倒不如寻个地儿躲起来,待到天黑又或是我家里人寻来……”

    这厢三个脑袋凑到一处商量了几句,穆红鸾点头道,

    “好!就这么办!”

    回头瞧向那地上躺着的那人,那人却是将三人的话听了个满耳。

    燕岐晟想了想上去二话不说,也是一刀刺入对方胸口,那人瞪大了眼,

    “你……你……”

    燕岐晟冷笑道,

    “替你那些兄弟们先探探路,稍后小爷就送了他们来陪你!”

    此人必是要杀的,这屋子不能久呆,即是那匪首派了人来杀他们,久不见人回去报信必是要来查的,此人活着便要露他们的行藏,自是留他不得!

    哼!左右这一寨子人小爷都不打算留了活口,待到府里人到了,必要让爹爹将这处夷为平地,若不如此怎能消小爷我的心头之恨!

    他长般大头一回被人似死猪一般拖来拖去,若不是臭丫头来救他,说不得此时已被人宰了尸身扔在山间给野兽啃食,这口气他怎会咽得下去!

    三人先是将这三具死尸拖到了地牢之中,又在外头用锁锁好,钥匙扔了进去,出来在那屋门前小心察看。

    此时正值午后,人人酒足饭饱,除却寨门上守卫之人,其余人等都在屋中蒙头大睡又或是聚众耍钱取乐,三人瞅准了机会出去,竟是无一人发觉。

    出来瞧了瞧这处,灶间倒是最近,穆红鸾想了想问,

    “藏到灶间柴房之中?”

    燕岐晟摇头,

    “只要他们发觉我们人不见了,必是会到处搜查,柴房之中必是一搜一个准儿!”

    说话间将目光投往那山谷深处,那处几栋屋子接连在一处,里头隐隐瞧着人走动,长思皱眉道,

    “那处人多怕是不易藏身!”

    穆红鸾应道,

    “正是人多才好,瞧那处必是这寨子里女人呆的地方,只要我们小心不让人发觉,藏在那处反倒最是妥当!”

    这匪窝里后院里的女人,必是那头目的禁脔,下头人必也不敢随意惊扰女眷,于他们反倒是好事!

    三人互打了一个眼色,自不敢走当中的空旷之处,绕到屋子后头顺着墙根儿走。

    果然越往里走人越少,近了那几栋屋子,翻过一堵不高的院墙,里头便全是女子,左右屋子里却是不时传出女子的娇笑声来,三人悄潜过去,自后窗往里头看。

    这屋子里果然有好几位青年女子,一个个纱衣浓妆,看衣着打扮便知不是正经的女儿家,穆红鸾只瞄了一眼便心里有数了,心下暗笑一声回头冲两人轻声道,

    “这处人多,我们寻个人少的屋子!”

    又往里走,果然见着里头有一间屋子里头无人走动,三人小心翼翼从侧窗翻进去,见这处布置倒似女儿家闺房,里头桃花粉的帐子,黄杨木的妆台,上头菱花镜、胭脂盒、珍珠坠子、碧玉簪散乱的放着。

    内室里珠帘低垂,穆红鸾凑过去一瞧,里头居然还横卧了一个人,吓得忙朝两人摆手,里头人睡得迷迷糊糊,恍惚间觉得外头有人走动便娇哼一声开口道,

    “月儿,你在外头走来走去的做甚?吵人瞌睡!”

    穆红鸾三人不敢答应,长思转身要走,却见外头人影一闪,有人往这处来了,吓得一捂嘴便往那屋当中桌子下钻。

    燕岐晟左右看了看,一伸手拉住了穆红鸾,两人一撩帘子矮身便往那床下一滚……

    床上的人听得珠帘子乱响,转过身慵懒睁开眼,见着自家的小丫头立在那处探头,不由骂道,

    “个死蹄子,要你时不知哪处去野了,现下又来吵我!”

    那小丫头疑惑的瞧了瞧这内室,不见其他人呀,怎得刚刚瞧见人影在这处晃动,难道是我眼花了!

    床上那女子见她一个劲儿的四下查看,就是不说话,又骂道,

    “死蹄子,你是皮痒了么?”

    那小丫头吓了一跳忙应道,

    “姑娘,关爷过来了!”

    床上的女子闻言怒道,

    “他倒是好精神,昨儿折腾到半夜出去,今儿怎得又来了!”

    说话间起了身,伸出手来让那小丫头扶着,

    “罢罢罢!看在银子的份上,老娘也不能把他往赶啊!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打热水给老娘洗脸梳头……”

    穆红鸾与那燕岐晟两人在床上见得两双绣鞋在地上由近至远,左右分开珠帘移了出去,这才松口中气对视了一眼,穆红鸾凑过去悄悄儿问道,

    “现下怎么办?”

    燕岐晟想了想应道,

    “这处应是那山匪头子的内院,这女子是他的小妾,我们躲在这处他们定是寻不到,就在这处捱到天黑!”

    到了天黑便是家里人不来救,他们也好想法子出去!

    穆红鸾闻言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暗想,

    “那丫头口里的关爷应是那关飞鹰了,这时辰到后院来,女人又是梳洗打扮,只怕是存了那心思!”

    想到这处不由撇嘴,待会儿只盼他们别在这屋子里办事才是!

    燕岐晟不知,穆红鸾自是一清二楚的,似这类活儿以前她也是遇上过的。

    有那豪气的客人要接院子里的姑娘出去,短则半日一日,长则半月一月都有,不过似这类山匪窝的话儿她是不接的,这些人杀人不眨眼又是喜怒无常,银子是小,人命是大,若是一个伺候不好,姑娘被人杀了都有!

    她虽说是老鸨,但赚得只是皮肉钱不是人命钱!

    两人趴在这处静静等着,却是没有多久外头有男子与女子在正屋中说话调笑之声,不多时有饭菜酒香味儿传了出来,燕岐晟与穆红鸾双双咽了一口口水,两人这都是一大早自家里出来,到现下连水都没有喝一口。

    燕岐晟实在饿得不行悄声问她,

    “你有吃的么?”

    前头他们倒是买了饼,早被他们连同怀里的银元宝全数掏走了!

    穆红鸾摇了摇头,

    “没有!”

    “你怎得都不带吃得呢?”

    穆红鸾冲他翻了一个白眼,

    “小爷……我在城里买了丝线就要回家的,怎么会知晓能瞧见两个傻子被人诓上车,绑到这山里来?我能追出来寻你们已是仁至义尽,你还指望着我自带干粮和水么?”

    燕岐晟被她一顿抢白自觉无理,只得悻悻闭嘴,穆红鸾凑过去问,

    “你们在那牢里不是有人送肉送饭么,我在外头连口水都没得喝!”

    燕岐晟小声应道,

    “那是喂狗的东西,小爷能吃么!”

    穆红鸾冲他翻了个白眼,

    “这情况别说是喂狗就是喂猪你也要吃,肚子里没货等会儿让你跑都跑不动,现下便饿着吧!”

    两人饿着肚子咽着口水一直待到外头一男一女两双大脚挨挨蹭蹭进来,女人惊叫一声一双脚离了地,那男人的脚踉跄两步,上头扑嗵一声应是倒在了床上。

    “关爷,您急什么呀……”

    那上头传来了声响,燕岐晟与穆红鸾翻着眼儿的往上瞧,燕岐晟自是懵懂,穆红鸾却是知晓的,这厢听在耳里却是止不住的脸色,心中暗骂,

    “真是晦气,倒真让老娘来听这墙角!”

    悄悄儿探头出来往外上瞧,上头两人正是赤膊上阵,衣衫、肚兜、裤子四处乱扔,之后放了床幔遮住丑行。

    穆红鸾隔着珠帘瞧见外头正屋上,那桌子下头伸出一只手来往那盘里寻摸,摸到个鸡爪又缩了回去。

    燕岐晟瞧见了便往外头爬,

    “长思,给我留点儿!”

    这正房里伺候的人已被赶到了外头,两人自床下一点点儿的往外头挪,那床上的人此时正在得趣的时候,又是万万没有想到内室之中藏了人,倒是半点儿没有察觉。

第四十六章 四处藏

    两人出来与长思汇合到一处,三人围着这桌子,寻了个点能入口的,用手捏了往嘴里塞,一面捂着嘴儿咀嚼,一面听得那床上女子娇嗔痛叫,

    “爷……爷……您轻些……”

    “爷……您饶了我吧……”

    里头男子只不说话却是粗喘不断,里头肉碰肉的声音响个不停,

    燕岐晟左右瞧了瞧,招手三人脑袋凑到一处悄声道,

    “这山匪实在算不得男人,怎得还要动手打女人?”

    “噗……”

    穆红鸾一个没忍住差一点儿喷了出来,忙使手捂了嘴,动静大了些,里头人也停了动作扬声怒喝道,

    “什么人在外头,敢搅了爷爷的好事儿,活劈了你!”

    穆红鸾三人吓的一溜烟儿往那桌下钻去,只恨那桌小容不下三人,穆红鸾无奈只得出来往一旁的净房去,燕岐晟也跟着过来两人躲在了净房的屏风后头,支着耳朵听外头动静。

    床上的两人掀了幔子往外瞧,没见这屋子里有人,当下也是不管又再起了征伐,这一通声响又闹了半个时辰,穆红鸾听着终是完事了,忙推了推燕岐晟,

    “快走!等下说不得又要到这处来了!”

    “怎得要到这处来?”

    燕岐晟很是疑惑,穆红鸾冲天翻了一个白眼也不好跟他明说,忙拉了他去净房窗旁,

    “你托着我!”

    燕岐晟在下头沉腰下蹲,穆红鸾踩上去,双手趴在窗棂上头,头探出去瞧。

    窗子外头便是山壁,下头一溜尺宽的明渠用来排水,穆红鸾爬上去翻过窗户,在外头找了一块大石搬过来踮脚,站上去伸手拉了燕岐晟出来,两人出来刚把窗户关好,就听里头人有说话,

    “月儿,备热水,我要沐浴!”

    不多时里头有人抬了水进来,不多时水声传出,两人凑到一起小声说话,

    “现下怎办?”

    “等……”

    穆红鸾顺着墙根来回走动,这房子依山而建,与山壁只隔了一条小小的明渠,顺着明渠走到尽头是死路,另一头则是通到断崖处,穆红鸾过去探头下望,这断崖高有数十丈,以他们的轻功想要徒手攀爬,是自寻死路。

    无奈只得退回来,与燕岐晟一起等里头的人完事儿,

    “也不知长思怎样了?”

    燕岐晟低声道,穆红鸾应道,

    “无碍的,只要他躲在下头别惊动人便成!”

    他们在这处虽说无路可走,但也是十分隐蔽,便是这寨子里的人只怕轻易也想不到他们在这处。

    他们躲在外头,长思躲在里头却是大气都不敢出,缩在下头却听内室里那床上的男子说话了,

    “来人!给爷爷换衣裳,爷爷要办正事儿了!”

    外头脚步声响,有人进来走动,伺候男子穿好了衣裳,又听他道,

    “来人,把二爷叫来!”

    不多时有人进来,

    “大哥有何吩咐?”

    “那两个小子的事儿可是办了?怎得无人回报?”

    “大哥,我叫了刘三、刘四两兄弟去办,算时辰也是该办好了,待我出去问问!”

    “快去吧!”

    那老二叫做张贵,领了命出去,关飞鹰自在床上躺着,没有多久张贵慌慌张张回来,

    “大哥!不好了,那两个小子跑了,还杀了我们三个兄弟……”

    “什么!”

    关飞鹰一翻身坐了起来扯衣衫几把穿上,带着张贵匆匆出去了!

    外头长思自那桌布下头瞧着两双大脚出去,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暗想,

    “他们这是发觉了,”

    “也不知长青和长真躲到什么地儿去了!”

    心里担心着那两人,里头沐浴的女子已是出来了,扶着丫头的手道,

    “可算是伺候走了!月儿,过来给我熏头发!”

    两人便往那内室去了,外头桌面又有人进来收拾一通,待到这屋子里稍稍平静,听外头闹得越发大了,

    “那两个小子跑了,还杀了崔老四几个……”

    “快快!我们外头去搜……”

    外头人一通跑动,里头的女子问,

    “月儿,你去瞧瞧是什么事儿?”

    丫头应一声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道,

    “姑娘,说是外头抓来的两个肉票跑了,爷已带着人追出去了!”

    “哦……”

    这女子进了这山匪窝里自是知晓他们干什么勾当,当下骂道,

    “呸……一帮子坏种做这缺德事儿也不怕以后遭报应……”

    顿了顿又道,

    “你去把门关了,在外头守着莫让他们扰了我,我再歪一会儿!”

    小丫头依言出去关了门,那女子便躺下了,长思听了一会儿外头再没有动静,这才悄悄从桌下爬出来往那净房去了。

    到了净房见地下湿淋淋一片,里头摆着屏风水桶一眼可见,却没有长青与长真的身影,不由的抠了抠脑袋,

    “这两人去了那里?”

    四面看了看小声叫道,

    “长青……长青……长真……长真……你们在那儿啊?”

    外头两人听到声音忙踩着石头探头应道,

    “你们在这儿!”

    长思见状忙几步过来,

    “你们怎得翻到外头去了,那帮子人已是发觉……”

    两人忙冲他竖手指,

    “嘘……小声些,出来再说话……”

    这厢合力把他拉了出来,

    “外头已是发觉我们不见了,正在四处寻呢!”

    穆红鸾点了点头道,

    “我们听到外头吵吵闹闹,猜着必是被他们发觉了!”

    说着话左右看了看,

    “这处隐蔽,我们先在这处躲着,等李府来人相救,若是不成便等到天黑再想法子溜出去!”

    燕岐晟与长思都点了点头,三人到角落处盘腿坐下,一面留心外头动静一面悄声说话,燕岐晟瞧了一眼穆红鸾问长思,

    “你刚刚叫她做什么?长真?”

    长思点头,

    “她便是我同你讲的大师姐,道爷的开山弟子!”

    燕岐晟瞪大眼,

    “你说的是她!”

    穆红鸾也是皱眉问,

    “长思,你为何与他在一块儿的?”

    长思应道,

    “道爷这些日子都在指点长青的功夫,因着要出远门便将我托付给了李老爷……”

    穆红鸾倒是不知晓老道士在指点人功夫,瞧了瞧燕岐晟,

    “你叫他长青……师父收他为徒了?”

    长思摇头,

    “长青俗家与道爷有些渊源,叫长青乃是家里的小名……”

    穆红鸾闻言了然点头,继而骂道,

    “你们两个也是没脑子的,出门在外连个护卫都不带,若不是我眼尖瞧见了你们,这会子你们两个的脑袋已是搬家了!”

    长思自知理亏不敢吭声,燕岐晟却还是不服软犟嘴道,

    “不过几个毛贼,若不是小爷投鼠忌器顾着长思,那容他们猖狂……”

    “嗤!牛皮少吹……”

    穆红鸾冲他翻了一个白眼道,

    “这一回我救了你,以前我们的事儿便一笔勾销,以后狐子归我,不许你再喊打喊杀!”

    燕岐晟闻言爽快应道,

    “罢!我燕……咳……李岐晟恩怨分明,前头我们的事儿各有对错,你于我有救命之恩前头磕的三个头便算作罢!前事一笔勾销就是!”

    言罢两人击掌立约这算是将前事作罢,只是燕岐晟一番话倒引得长思好奇发问,

    “什么三个头,你冲大师姐磕头作甚?”

    燕岐晟涨红了脸,

    “咳……这事儿……你少问!”

    三人在这处一面悄悄说话,一面留心外头动静……

    那外头关飞鹰带着人追到了官道上却是半个人影也没有见着,后头搜林子的人也是报说没有见着人,想了想打马又回来,那寨门上头守卫被带到面前直叫冤,

    “大哥,小的们敢对天发誓没有半分躲懒,慢说是两个人便是两个苍蝇也飞不出我们兄弟的眼,那两个小子决没可能溜出去的!”

    这山寨只一个出口便是寨门,这大半日了,除了送水的进寨门那一回,便再也没有打开过,两个半大的小子难道能插了翅膀飞出去不成!

    关飞鹰闻言皱眉头沉呤半晌道,

    “那两个小子定还在寨子里头!”

    当下立时下令封了寨门,众人四处搜查!

    却说那赶车的老头儿这一路急赶慢赶回到了太原城中,依着穆红鸾所说到这李府所在的城北,见着门口有一对石狮子的人家便翻身下来,扣那铜环高叫道,

    “有人么?有人么?来报信的!”

    守门的人听到响动打开门出来问,

    “报信儿的?你是报什么信?”

    “你们家小爷被人虏了!”

    “啊!你……老丈你所说是真的……”

    “老汉儿说的话千真万确,你们的家的两位小爷被人虏到了黑风岭上……”

    “啊……即是如此,您到门房稍坐切不可离开,我进去报信儿!”

    那守门的忙转身进去寻管事的,今日却是燕五当值听到人报信脸上也是一变,

    “快!派了人到后院去瞧瞧小爷和小道爷在不在?”

    有人立时跑到后头去,那院子里一众的丫头婆子守在外头,只说小爷同小道爷在书房里练字,不许她们近前伺候,

    “小爷在里头多久了?”

    奶娘想了想应道,

    “自天亮吃罢了早饭就关着门,到这时也是许久了!”

    说起来这才觉得蹊跷,也顾不得惹小爷发火,过去又拍又叫里头也不应声,小厮过去一脚踹了门,众人冲进去一看这屋子里那还有人?

四十七章 战众匪

    这厢忙跑出去报信儿,燕五此时已是出来见了那赶车的老头儿,老头儿将前情一一道出,

    “那小娘子让我回来报信儿,说是……说是有赏得呢!”

    燕五听罢点了点头,吩咐人给了那老头儿五两银子又道,

    “老丈在这处稍等,待会儿若是肯为我们引路,必还要重谢的!”

    那老头儿得了五两雪花银,放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嘿嘿笑道,

    “好说!好说!”

    将那马车拉到一旁果然等在府门前,里头人出来把后院的事情报给燕五,燕五又忙进去报了给燕韫,不多时这府里便点齐了人马,一众精壮的汉子自那府里出来,一个个执刀持剑,杀气腾腾,这厢搬鞍认蹬翻身上马,一声唿哨扬起半天尘土,马蹄得得往城外跑去。

    府里头那水仙却是脸色有些惨白,蹬蹬蹬上了楼推门进来,

    “四娘子!”

    夏明媛正依在榻前,手中的书缓缓翻动着,却是一个字儿也没有落进眼中,见人进来忙抬头问,

    “什么事?”

    水仙抖着嘴唇应道,

    “四娘子,爷带了家中的护卫家丁出去了!”

    夏明媛闻言一双眼陡然一亮又是一暗,低声问道,

    “可是……”

    水仙点了点头,

    “是……说是……说是……有人来报信儿……小爷……小爷被人虏走了!”

    夏明媛手上一紧,微黄的书页立时被扯裂,被她扔到一旁,

    “什么人来报的信儿?那……那爷可是寻到了地方?”

    水仙白着一张脸,咬唇摇头,

    “奴婢也不知晓,只是听说前头来了一个赶车的老头儿报信,说的什么也不知晓!”

    ……

    主仆二人相视一眼,都瞧见对方脸上忐忑之色,夏明媛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

    “你……你出去寻人时可是蒙了头脸!”

    水仙应道,

    “奴婢……奴婢依了您的吩咐,出去蒙了头脸,都是用的现银!”

    夏明媛松了一口气,点头道,

    “好!好!这样子便好!”

    只要爷不能追查到自己头上,便是事情败露,至多损失些银子罢了!

    无事的!无事的!

    主仆二人在这处暗自忐忑不安不说,

    那黑风岭上山寨之中一众山匪在四处寻找,只那两个小子倒真似长上翅膀飞了一般,却是遍寻不着。

    关飞鹰闻报大怒,桌子拍得山响,

    “给我搜,便是将这寨子搜个底朝天也必要寻出来!爷爷这金字招牌不能砸在这两个小子手上!”

    外头闹得不行,这角落处燕岐晟听得外头喧闹便有些沉不住气,瞧了一眼穆红鸾,

    “若是让他们寻到这处怎么?”

    穆红鸾头靠在墙上悄声应道,

    “即是让他们发觉了必也是免不了一战的,把家伙什儿放在手边,想法子杀出去就是!”

    燕岐晟瞧了一眼穆红鸾,见她双眼微眯靠在那处倒是神色平静,他心中暗想,

    “小爷怎么得也是个男儿汉,怎得还不如一个女子!”

    当下也学那穆红鸾一般靠在墙角,长思却是站起身寻那墙缝四下查看,看了半晌回头道,

    “来了!”

    却是外头的一群人寻了一圈儿都没有寻到人,便有人往这里头来了!

    两人睁开眼凝神静听,穆红鸾往头顶打量,上头有屋檐遮着,离那山壁还有半尺的空隙,

    “待会儿若是被人发觉,被人堵死在这处,只怕是施展不开……”

    燕岐晟跟着向上打量,

    “我们从这处出去?”

    穆红鸾点了点头,叫了长思过来,下头两人搭成人梯,穆红鸾踩着他们肩头,伸手勾着屋檐从那间隙中探出头去,一面是山壁一面是屋顶,踩着一旁的山石人便上去了,下头长思托着燕岐晟上来,穆红鸾伸手拉了他,两人又趴在屋顶伸手给长思,长思在下头脚尖在山壁上一点,左右手分别抓上了两人的手,这厢齐齐一用力便上去了。

    待三人全上了屋顶,这才趴在屋脊看向外头动静,果然没有多久后头窗户被人打开看了看,

    “这处没有……”

    下头人都搜遍了不见人来,关飞鹰气得一掌拍碎了八仙桌,

    “一帮儿废物,若是让两个小子跑了,我黑风岭的名声还要不要?以后这太原府的生意还做不做?”

    这绿林道上也是有规矩的,杀人越货,绑票勒索,收了人家银子便要将事儿办成,若是事儿办成不,退银子不说,坏了口碑,以后谁来寻你?

    想到这处不由气急,

    “再搜,若是搜不出来你们提头来见我!”

    众人应了又一哄而散,关飞鹰自己提刀出来却是往那山后去,这山谷两面山崖陡峭,猿猴难攀,关飞鹰仗着一身好轻功却是提气轻身,脚下轻点人便腾空而起,伸手如爪在坚硬的山石上一搭,人便飞身上去站在一处凸起的岩石之上,登高而望远,却是让他一眼瞧见了伏在屋脊上的三个人。

    “好啊!竟是躲在这处……”

    却是反手去摸后背上的弓箭,这厢弯弓搭箭,箭头瞄准了当中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子,

    “咻……”

    这一箭便往他后背射去,那下头三人此时只顾得探头看下面,只穆红鸾忽觉后脊梁上发寒,当下回头去看,

    “啊……”

    竟有一只长箭自后头直奔燕岐晟的后背射来,穆红鸾也没有来得及多想,忙一脚向他踢了过去,正正踢在他胯骨之上,令得他骨碌碌向下滚去,那长箭擦着燕岐晟的胳膊,击碎了屋瓦落到下方去了。

    燕岐晟倒也机警滚了没多远,立时展开双手死死抓在屋瓦之上,只抓得那屋瓦落到地下哗啦啦碎了一地,人已是止了坠势,

    “在这儿呢!”

    “在屋顶上……”

    “抓住他们……”

    下头人叫叫嚷嚷的过来,上头的关飞鹰探手又摸箭囊,搭上箭,又瞄向了燕岐晟,穆红鸾在下头瞧得仔细,忙起身扑了过去,

    “臭小子!小心了!”

    伏身抓他的手,将人拉了起来,

    “快跑!”

    长思紧紧跟在后头,三人立时在屋顶上跑了起来。

    这寨中所建的房屋一座连着一座,三人在窜房过屋,跳跃飞奔,下头人便在地上追,山崖上的关飞鹰却是抽空射冷箭,三人一路踩得下头喀嚓哗啦瓦片碎了一地,落下去打的下头人抱头鼠窜。

    跑了没有多久,前头的燕岐晟停下了脚步,

    “糟了!”

    不知不觉已是跑到了尽头,前头便是寨门前的一片空场,

    “怎办?”

    穆红鸾一咬牙,

    “跳下去!”

    趁着后头人还未追到三人一咬牙自上头跳了下来,就地这么一翻滚,便迎上了众持刀执棍的山匪,那领头的老二见着穆红鸾就是一愣,继而霍霍怪笑起来,

    “怪不得这两个小子能逃出来,原来竟是来了相好的营救……”

    众人一面怪笑一面围了上来,有人怪叫道,

    “这小娘子倒是个美人胚子,二哥不如将她留下来,伺候我们兄弟!”

    那张贵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小娘子,一身粗布衣裳,单薄的身子,眉眼还未长开,也能瞧出来凤眼挺鼻,小嘴儿丰厚,那眼角还有一点儿销魂小痣,

    “嘿嘿!小娘子虽说年纪小了些,不过再待上几年必是个难得的俏佳人,不如留在我们这处,每日里吃香喝辣必是少不了你的好!”

    说话间一脸的猥琐垂涎,看得穆红鸾喉咙里直抽,一股子酸水儿往上翻,面上却是冲那汉子微微一笑,人也上前了两步,

    “留在你们这处?倒也是不错……不过……你得问一问我这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却是脚下连动,人已欺身过去,张贵哈哈大笑,

    “小娘子年纪不大倒是颇懂风情,竟是会投怀送抱了!”

    说着话人连退两步,仗着身强力壮举刀格开了穆红鸾攻来的长刀,穆红鸾身子诡异一扭人已到了近前,冲着他冷冷一笑,

    “即是老娘送到面前,你倒是别跑呀!”

    张贵只觉眼前一花,那丫头不见了人影,耳边冲来股子凉风,他也是多年的惯匪,做的是刀头上舔血的营生,立时知晓不妙,当下一个后仰,身子直挺挺下去躲过了穆红鸾削头一刀……

    穆红鸾见他躲过上头的刀,却是抬脚踢在他膝头之上,张贵被踢了个正着,人便倒在了尘埃当中,眼见得穆红鸾的长刀在身前划起一道寒光直奔他腰腹而来,当下也顾不得颜面,就地一个翻滚往一旁躲开,在地上滚出去一丈有余再翻身跳起时,却觉得腰上一松,低头一看竟是裤带被划断,裤子下滑露出一双毛耸耸的腿来……

    穆红鸾见了哈哈一笑旋身退回去背靠着燕岐晟冲那汉子道,

    “我瞧着你那裤腰带也挺松嘛!”

    张贵当着众兄弟的面被个小丫头这般羞辱如何受得,当下虎吼一声,索性连裤子也不穿了,将裤子蹬到一旁,光着两条大腿便哇呀呀叫着冲上来,

    “众兄弟都给我上,将这两个小子乱刀砍了,丫头留下来老子让她好好受用一番!”

    这厢众山匪围了上来,穆红鸾三人背靠着背,虽说个个都是年纪小,又初遇这样的阵仗,不过一个是自幼有明师指点,稳扎稳打,一个是胆大心细越杀越勇,一个是两世为人,心性自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女娃。

四十八章 捣贼窝

    三人这厢相互掩护,在这几十个山匪面前却是凛然不惧,边打边往那寨门退去,众匪将他们围在当中虽说人数占上风,却个个都是野路子出身,好些个都只会些庄稼把式,虽说个个身强力壮,真要打起来却委实没有章法,对上这三个半大娃儿倒似狗啃刺猬无处下口,让他们一步步挪到了寨门前。

    正在这时却听人大喝一声,

    “都让开!”

    众人哄一声让出一条道来,却是关飞鹰来了,关飞鹰过来眯眼瞧这正当中三个半大的娃儿,三人身上都挂了彩,受了些小伤倒是不重,趁这时候喘匀了怒视着关飞鹰。

    关飞鹰问道,

    “小子,你是什么来历?”

    他也是江湖道上跑了多少年的主儿,前头以为这两个小子多半是那富贵人家的小郎,有人花钱买命,说不得是那大宅门之中争家产常有的把戏,这类事儿也是不少见。

    黑风岭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吃得就是这碗饭,杀起人来自是不会手软。

    不过这一会儿他在战团外头可是瞧得清楚,这三个娃儿只怕都不是普通人家出身,俗话都说的好,穷文富武,似这三人一招一式规规矩矩,一进一退临危不退,必是出自名师指点,富贵人家请武师容易,请名师却是难上加难,那些名动江湖的名宿前辈收的徒弟那一个不是即富且贵。

    惹上富户他关飞鹰倒是不怕,但若是扯上了官府那便不是他这小小的山匪能招惹的了!

    因而他才有此一问,穆红鸾在一旁察言观色却是瞧出来这关飞鹰有些顾忌了,暗暗在后头捅了捅燕岐晟。

    只是这位小爷是什么人?几时受过这样的磨挫?怎会耐烦与这山匪周旋,当下却是手中大刀一摆不耐烦道,

    “少说废话,想要问小爷的来历,先问过小爷手中的刀来!”

    那关飞鹰闻言一愣冲着燕岐晟冷笑几声,

    “好……好……好!”

    反手一招,后头有人山匪送上长枪一杆,

    “即是如此,便让我来领教领教这位小爷手中的刀!”

    当下却是横枪一摆使了一招毒蛇吐信,燕岐晟作势就要迎上去,却被穆红鸾在后头拉了一把,

    “别冲动!”

    这时节跟人比什么武,最紧要还是要想法子逃出去!

    燕岐晟被她一拉立时会意当下哈哈一笑道,

    “你当小爷是傻得么?你乃是成年男子,小爷不过只有十岁,你这不是以大欺小么?”

    关飞鹰停下来问,

    “那依你之意如何?”

    燕岐晟回头瞧了瞧穆红鸾与长思,

    “我们三个打你一个,若是赢了你便放我们走,若是输了……”

    “若是输了又如何?”

    燕岐晟想了想道,

    “你做这山匪不过是为了银子,若是小爷几个输了,旁人出多少银子,小爷便出双倍银子买命如何?”

    关飞鹰想了想伸出三个指头来,

    “三倍!需得……你们一人三倍……”

    燕岐晟闻言冷笑一声,

    “成交!”

    这匪首倒是敢要,不过他有命要也要看有没有命花!

    两人将话说完便再不嗦动起手来。

    关飞鹰做这山匪的头子自有几把刷子,这一动起手来那一杆枪使得是如蛟龙出海,猛虎下山,穆红鸾三人立时倍感压力,

    “当当当当……”

    三人轮番格挡,只觉得对方的长枪重逾千斤,抬手格挡时只觉虎口一阵阵发麻,穆红鸾更是右臂一痛差点儿没有握住长刀,退回来忙运功卸力,燕岐晟回头瞧她,

    “受得住么?”

    穆红鸾低声道,

    “这匪首很是厉害,我们还是想法子早些逃走为好!”

    口头的约定如何能信?这人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山匪头子,若是真被抓了生死便在人一念之间了,便是被他一刀宰了也没处叫冤去!

    说完话却是上下打量那寨门,这寨门全用腰粗的圆木制成,需得上头两个壮汉拉动绳索才能打开,不过上头只两个守卫在,若是能瞅准时机跃上去,砍翻那两个守卫说不得能逃出去。

    “不如从上面走?”

    长思回头看了一眼应道,

    “你们先走,我来抵挡他!”

    “不成!”

    燕岐晟自是不肯扔下长思,对穆红鸾道,

    “我们两个挡住他们,你先走!”

    穆红鸾摇头,

    “要走一起走!”

    抬头向上看了看,此时她也觉得有些一筹莫展,正在焦急之间却听得外头一阵马蹄声急响,

    寨门上头的山匪见得路上尘土飞扬,一众精壮的汉子齐扑扑向这处奔来,这一个个都是胯下高头马稀溜溜扬蹄高嘶,掌中刀明晃晃耀人双目,寒森森沁人胆寒。

    领头的一个中年汉子生的仪表堂堂,面如冠玉,颌下短须,打马冲到这寨门前,上头守卫回头喊道,

    “大哥,有一队人马到了寨前!”

    关飞鹰立时住了手,眯着眼沉呤,

    “问一问是什么来路?”

    守卫冲下头喝道,

    “来者何人?到我黑风岭有何贵干?”

    下头燕韫心急如焚却是话也不回,当下听是挥手喝道,

    “来人啊!给我把门破开!”

    后头人答应一声,立时有那飞檐走壁的好手,到了近前纵身一跃脚尖踏到寨门之上,一个大鹏展翅,人已高高飞起落在了寨门之上,那上头的两个守卫身手自是不能与人相比,挥着刀冲上来不过两招就被人砍翻在地。

    这厢拉动绳索吱呀呀将寨门打开,里头人竟还未及反应。

    关飞鹰见状大喝一声带着人迎了上去,

    “来者何人?”

    燕三与燕五却是提刀冲在前头,暴喝一声,

    “要你命的人!”

    这厢已带着身后的侍卫与那黑风岭的山匪杀到了一处,燕韫后头冲进来却是高声大叫,

    “长青!长青!你在那儿?”

    燕岐晟早在听到外头喧闹时便与穆红鸾三人退到了一旁,见着自己爹爹冲进来立时高声应道,

    “爹爹!我在这处……我在这处……”

    燕韫听见一拉马头,胯下马儿长嘶一声转头往这处奔来,

    “长青!”

    在人群之中见着儿子持刀立在那处,身上鲜血点点也不知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燕岐晟迎上去,

    “爹!”

    燕韫忙翻身下马上下打量他,

    “你可有受伤?”

    燕岐晟摇了摇头,

    “爹我无事,小伤而已!”

    不过划破了衣裳留了几道血口子,回头狠狠瞪着那一众的山匪,

    “爹,把这人都给我抓了,一个都不许漏了!”

    ……

    后头的事儿自是再不必三人出手,那关飞鹰功夫很是不错,与燕五大战了一场却是被他一剑刺在了手臂之上,长枪落地众人上去将他按翻在地,这厢五花大绑倒攒了四蹄扔在地上。

    燕五过来回报道,

    “爷,山匪四十六人已是全数捉拿,后头还有不少女眷……”

    燕韫闻言应道,

    “将这些人与那一干女子全数带往太原城中,打入大牢之中待留以后再审!”

    燕五领命而去。

    穆红鸾瞧着这处已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便想寻个机会偷偷溜走,一旁的长思见着忙拉她袖子,

    “师姐,你到那儿去?”

    穆红鸾应道,

    “此间事已了,我该走了!”

    看了看天色已是日落,这时节回城还能赶在关门之前,她已是出来一整日了,若再不回去杨三娘子还不知如何着急呢,惹急了她使那捶衣棍子揍人,任是她练过的打在身上也是疼啊!

    这厢瞅准了时机便要溜走,没跑几步前头却是拦了一个人,

    “这位小娘子,请留步!请留步!”

    拦路的人是燕韫,穆红鸾忙拱手行礼,

    “李老爷!”

    燕韫也躬身行礼道,

    “多谢这位小娘子遣人报信,又深入虎穴相救犬子,只不知高姓大名,家住何处,李某人必当过府登门道谢!”

    穆红鸾见状忙摆手,

    “李老爷不必客气,小女子不过是路见不平愤而出手罢了!”

    却是又抬步要走,燕韫忙又移步拦在了她面前,却是说什么也不放人,

    “救命大恩如何能不报,小娘子必是不能走的!”

    后头燕岐晟上来道,

    “爹,这位是无癫真人的弟子,道名叫做长真!”

    燕韫闻言大喜,

    “那便更不是外人了!无癫真人在俗家时乃是我家中长辈,若是论起来小娘子与我倒是同辈了……”

    穆红鸾心知躲不过了只能无奈道,

    “不敢与李老爷论辈分,道士在家是一样,出世又是一样,即是入了道门自不必按俗家的辈分论了,李老爷不知晓小女子,小女子却是识得李老爷的,小女子姓穆乃是府上木匠穆大的女儿!”

    “哦!原来竟是无癫真人的高徒……太好了!”

    燕韫闻言更是抚掌大笑,

    “有缘!有缘!看来我们确是有缘!即是如此那便更不是外人了!”

    这厢说什么也不让穆红鸾走了,穆红鸾无奈只得跟着李府一帮人,押着那黑风岭的一众山匪和那后院的一众女眷出来,燕岐晟更是在后头命人一把火烧了这处寨子,待到上了官道还能瞧见那山头之上火光冲天,黑烟滚滚……

四十九章 回转家

    一行人行行走走回到太原城时天已全黑,那太原州府衙门得了信儿,知州涂瑞出城来迎接了燕韫忙行礼道,

    “国……”

    燕韫在马上忙一拱手,

    “知州大人!”

    却是抢先一步说话,将涂瑞的话给岔开了,

    “这一干黑风岭的山匪长久盘踞山中,作恶多端罪在不赫还望大人收押入监,严加审讯逐一问罪,还这太原府百姓一个清明天地!”

    涂瑞知机忙朗声应道,

    “本官自会兼公办理!”

    吩咐衙役将那帮山匪接了过来,还待要说话,却见燕韫递了一个眼色,涂瑞知机一拱手带着人先走一步了。

    燕韫带着众人进了城,回头问穆红鸾,

    “长真家在何处?此时天色已黑城中宵禁,不如派人护送你回去?”

    即是无癫的大弟子,本就不是外人,燕韫又自儿子口中知晓了这场事的前因后果,更感这小娘子的侠义,对她自然便亲切起来。

    穆红鸾想了想倒也没有客气,忙应道,

    “多谢李老爷!”

    “嗯!”

    燕韫回头正要吩咐人,却见前头空荡荡的街面之上,突然远远跑来一个小东西,那东西毛耸耸带着一条大尾巴,四条细腿儿跑得飞快,化做一团红影儿转眼间便已到面前,再仔细一看,

    “咦!这不是那条狐子么?”

    燕岐晟见着了也是大叫,

    “红将军!”

    那狐子直奔着穆红鸾就来了,奔到近前纵身一跃就跳到了穆红鸾怀里,

    “嘤嘤嘤……”

    这厢两耳后压,身子乱扭,一条大尾巴不断的扫来扫去,黑鼻头不停在她身上嗅来嗅去,

    “嘤嘤嘤……”

    穆红鸾抱了它喝道,

    “这么晚了你也敢在外头瞎跑,不怕遇上猫啊狗的咬你!”

    燕韫见状却是心中一动,开口问道,

    “长真,这狐子怎得到了你家?”

    穆红鸾这才讪讪将前头的事儿一一讲来,燕韫听罢更是哈哈大笑,捋了一把颌下短髯笑道,

    “没想到,你与我们家长青早就相识了……你们这到真是不打不打相识!”

    穆红鸾抱着狐子冲燕岐晟道,

    “前头我们说好了,你可不能再打它的主意了!”

    燕岐晟应道,

    “小爷说话一言九鼎自是算数的!”

    话虽这样说,只一双眼还巴巴落到她怀里的小东西身上,

    “不过……你无事时抱它进府里来玩儿总成吧!”

    穆红鸾想了想点头道,

    “只要你不剥它的皮,自是能成的!”

    两人说完话,穆红鸾这才抱着狐子同李府的人分道扬镳。

    那头杨三娘子与穆大早已是急疯了,恨只恨现下已是宵禁又不敢再到外头去找,杨三娘子在家中守着油灯落泪,三丫也是心里发急悄悄拉了二丫哭道,

    “大姐不见了,狐子也不见了!”

    二丫想了想出声安慰道,

    “那小东西最是奸狡,机灵着呢……说不得是出去寻大姐了!”

    三丫一听也不哭了,想了想应道,

    “二姐说的对,狐子最喜缠着大姐了,定是见她这般时辰还没有回家,便去寻她了!”

    那头穆大坐在门前台阶上,闷声半晌回头对屋里的杨三娘子道,

    “他娘,你在家里守着孩子们,我……再出去瞧瞧!”

    杨三娘子闻言吓得一抹眼泪,几步出来,

    “他爹,你别出去,现下宵禁严着呢!若是让巡街的衙役逮着了,有理无理到衙门就要打板子的!”

    穆大应道,

    “慢说挨板子,便是挨刀子也要出去啊!”

    这大女儿丢了,虽说也是跟着仙长学了些拳脚,但也只有十岁不到,若是被那拍花党拐了去,她又生得好看,若是落到那龌龊地儿去,这辈子可就毁了!

    说着话起身就要走,却听外头院门拍得山响,

    “砰砰砰……砰砰砰……”

    穆家人都是一惊,

    “他爹!”

    杨三娘子一惊吓得伸手拉穆大,穆大忙扬声问道,

    “谁?”

    外头应道,

    “爹!爹是我回来了!”

    穆大一听忙两三步过来吱呀打开门,却见大女儿抱着狐子立在门前,身后头还有两个彪形大汉,

    “这……红妞儿……你这是……”

    那身后的人应道,

    “穆大,可识得我们兄弟俩?”

    穆大定睛一看却觉着眼熟,犹豫问道,

    “可是李府上的兄弟?”

    那两人应道,

    “正是李府上的看家,今儿你们家小娘子救了我们家小爷,老爷很是感激特命了我们兄弟护送小娘子回来,明儿老爷还会有谢礼送上!”

    穆大也不知状况只是口中连称不敢,那两人道,

    “天色已晚,我二人还要回府复命,有什么话明儿再说吧!”

    穆大忙抢出去两步,拱手与两人道别,回转头来杨三娘子已是尖叫着扑了过来,

    “这你死丫头,你是想气死我么!”

    这厢抬手就要给穆红鸾一巴掌,穆大忙伸手挡了,

    “他娘,进去再说!”

    让二丫把院门关紧,一家人进了屋子里头,穆大眼尖借着油灯的光便瞧见女儿身上的点点深色的痕迹,鼻间隐隐闻到有血腥味儿,当下却是不动声色对二丫道,

    “老二,时辰不早了,把老三、老四和宝生带回去歇了!”

    “是,爹!”

    二丫点头牵了弟弟妹妹进里头去了。

    杨三娘子见小的都走了,又要抬手打人,穆大忙拦道,

    “他娘莫要动手,去灶间给孩子热饭去……再给热些水,让她好好洗洗!”

    说话间,杨三娘子这才瞧见穆红鸾身上的血迹,鬓角处还有一点子脏东西,伸手去抹放到鼻尖一闻,立时吓得抓了女儿肩头,

    “红妞儿……你……你做什么去了……怎得有血,你……你受伤了!”

    抖着声音上下打量女儿,穆红鸾摇头,

    “娘,我没事儿,你快些给我弄吃的来,再不吃我可是要饿死了!”

    说着话走到桌前坐下,杨三娘子扳着她左瞧右瞧,见那些血确不是女儿身上的,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指头戳到她额头上,

    “饿死你活该!”

    这才骂骂咧咧去了灶间。

    穆大坐下来问道,

    “红妞儿,到是什么事儿?”

    穆红鸾这才把前头事情挑挑捡捡讲了一些,穆大听罢却是气得抬起了手,

    “你这丫头,怎得这般莽撞!”

    见着女儿疲惫的小脸又下不了手,手掌举在半空不上不下的举着,杨三娘子进来见状吓了一跳,忙过来拉了他,

    “他爹,你好好跟她说,莫动手啊!”

    穆大本就打不下去,借势收回了手指着穆红鸾骂道,

    “你这丫头也是不知天高地厚,那山里的匪徒可是好惹的?杀人不眨眼啊!你倒敢独身一人往贼窝里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穆红鸾这时节自不敢顶嘴只是低头认错,

    “爹,我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

    穆大气道,

    “你倒还敢想下回!”

    杨三娘子听了也是又气又吓,

    “你……你这死丫头,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你一日不磨挫我,你这日子便过不下去么!”

    两口打又舍不得,只得一面盯着她吃饭一面狠狠开骂……

    穆红鸾吃罢饭倒是天将亮了才上床歇下,第二日穆大去上工,杨三娘子没有出去在家里守着他们,隔了不久果然有人敲门,打开门是燕二亲自上的门,一众家丁挑着东西一贯而入,各色东西摆在那处,满满当当一院子。

    杨三娘子也是没见过这阵仗立在那处有些手足无措,燕二冲她笑眯眯道,

    “穆大家的,这是我们老爷的谢礼,你尽管安心收下就是!”

    杨三娘子连连称谢,送了燕二几人出来这才回转院子里,进里头把穆红鸾拍醒,

    “红妞儿!红妞儿!”

    穆红鸾披头散发趴在枕上,勉力睁开眼,

    “娘,你让我睡会儿啊!”

    杨三娘子用手指头戳她脑袋,

    “睡什么睡,你有那精神再去杀几个山匪啊!”

    硬拉着她下床到外头院子里瞧,

    “瞧瞧……你瞧瞧外头院子里李老爷派人送了不少东西来!”

    穆红鸾撑起身立在那处瞧了瞧,

    “娘,即是送来了你收着便是,这些布料给二丫几个做一身衣裳,那些吃食给四丫……”

    一旁几个小的挨过去,伸手又摸又弄,杨三娘子见了忙过去拍她们,

    “小心些,弄脏了仔细你们的皮!”

    穆红鸾这厢被杨三娘子强拉了起来瞧东西。

    那头穆大却是在正堂被李老爷召见,燕岐晟笑容亲切给穆大赐下座来,穆大也不敢坐实了,拿屁股沾着点儿边拿着马步,燕韫笑眯眯与他闲话家常,说起穆红鸾来便问,

    “长真是几时拜了无癫真人为师的?”

    穆大老实应道,

    “这孩子在她娘肚子里,小的与贱内便有缘与仙长相识……”

    却是竹筒倒豆子将前情一一讲了出来,红妞儿如何痴傻如何被仙长医治,如何拜师等等都告诉了燕岐晟,燕岐晟笑眯眯点头又问起穆大的来历,穆大也是老实说道,

    “原是大同人氏,祖上都是种地的良民,后头战事起来便逃到这处……”

    将自家来历将了一遍,燕岐晟道,

    “说起来这也是缘份,无癫真人本是我俗家的长辈,少年是入道后在这太原府落脚,吾也是搬到这处才知晓他在南山太虚观中修行,因着吾儿顽劣便请了真人管教……”

    这厢说起长青的事儿,穆大只得唯唯听了,末了燕韫话峰一转突然问道,

    “瞧着你大女儿与我儿倒是年纪相仿,只不知生在什么时候?”

    穆大想了想将老大的生辰讲了,燕韫笑道,

    “真是巧了,与长青却是相差不了多少……”

第五十章 梦中见

    穆大在这处坐立不安,足足一个时辰才等到燕韫端茶送客,回到家中神色不定,杨三娘子见了问道,

    “他爹,你这是怎么了?今儿李老爷叫你说话,可是因着我们家老大?”

    红妞儿莫不是闯祸了?

    穆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也是吃不准,应是……李老爷只想闲话几句罢了!”

    只是这闲话如何还请到正堂上,句句绕着红妞儿来,末了还问起红妞儿年岁来,这……这李老爷到底是何意?

    穆大想破脑袋自是想不到燕韫前头一夜回去却是做了一个梦,梦中小崔氏端坐在妆台前正细描娥眉懒梳妆,那时节倒仿佛是他们成亲之时,他自家应是半躺在床上瞧着妻子梳妆打扮,笑着柔声问她,

    “环娘可要我描眉?”

    小崔氏只是不转身放下手中梳,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描什么眉……夫君待我并无真心,如今已是要将我忘了!”

    燕韫闻言很觉冤枉,忙应道,

    “环娘怎得能冤枉为夫,为夫自你走后时时刻刻心中都记挂着你,没有半点忘记?”

    小崔氏听罢垂头道,

    “若是如此,夫君为何将我说的话忘记了?”

    燕韫想了想纳闷道,

    “环娘说的句句话,为夫都记在心里,却不知你说的那一句?”

    小崔氏也不说话,只是垂头哭泣,燕韫见状大急就要掀被了起身过去,却无奈身上被子似有山重,怎么掀也掀不动,急得他是满头大汗,大叫一声醒来才知晓这是南柯一梦!

    喘着粗气在床上睡了半晌才忆起来小崔氏临终说的话,一拍脑袋,

    “我怎得把这忘记了!”

    昨日夜里瞧见穆家那小丫头抱着狐子,他便心里触动只觉隐隐有什么事儿落下了,却原来是这一桩

    “难道真是环娘泉下有知,托梦来点醒我么?”

    想到这处不由心伤起来,暗暗唤道,

    “环娘啊!环娘啊!你即是回来看我,为何不多呆一会儿?为夫……为夫……想你想得好苦啊!”

    躺在床上仰面长叹,泪珠儿悄儿自眼角滑落,待到外头天色大亮,阿玉在外头轻声呼唤,

    “爷……爷……您可是醒了?要起么?”

    燕韫这才应了一声,

    “起吧!”

    阿玉端了热水进来伺候他洗漱,燕韫问道,

    “长青可是起了?”

    阿玉回道,

    “小爷同小道爷昨儿累了,今儿一早奴婢过去问了问,说是还睡着呢!”

    “嗯!”

    燕韫点了点头,阿玉过来提了铜壶注水,又探了葱玉的手指在水面轻轻一点,

    “爷,水调好了!”

    “嗯!”

    燕韫过去让她拧帕子给自己擦脸,年方双十的少女个子只及他肩头,踮起脚来难免挨擦到,那胸前软绵轻轻拂过燕韫胸口,阿玉立时红了脸,燕韫心里一荡伸手抓了帕子,

    “阿玉,你今年也有十九了吧?”

    阿玉忙放了手低头应道,

    “奴婢……奴婢已是整双十了!”

    言语间却是难掩幽怨,燕韫闻言点头,

    “双十年华也是恨嫁的年纪了,你跟在夫人身边多年,我自是要给你个好归宿,这院里院外若是瞧上了谁我便给你作主,若是家里的瞧不上外头的你瞧着谁顺眼也成……”

    阿玉闻言猛的抬起头来,朱唇轻抖,明眸含泪,

    “国公爷,您……您忘了夫人的话了么?”

    燕韫叹道,

    “我自是不会忘记,自环娘一去这世上的女子与我不过红粉枯骨,便是纳了你在房中也只是当个摆设物件,旁人倒也罢了,你与环娘的情份不同,我自是愿你能择良婿婚配,夫妻恩爱相偕到老的!”

    阿玉闻言扑索索泪如雨下,哭道,

    “爷即知奴婢与夫人情份不同,又如何忍心赶了奴婢出去,奴婢自跟着夫人到了蒲国公府,便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了!”

    燕韫长叹一声,

    “你这又是何必?”

    阿玉垂头咬唇道,

    “左右奴婢只听夫人的话,爷您若是真要赶了奴婢出去,奴婢便寻根绳子上吊随夫人去便是!”

    说罢一抹眼泪转头跑了。

    燕韫无奈叹了一口气,悄声自言道,

    “环娘,环娘……你若是还在该有多好!”

    早饭用罢,燕韫坐到书桌前头,手执书本却是半个字也没有看进去,脑子里纷纷乱乱也不知神游何处。

    前头无癫所说长青是那人君之命,却是投到了自己膝下,这一生有三灾三难,前头环娘离世便是一劫,又有这一回山匪虏人之事……

    说不得以后还有劫难……这天意难测实在防不胜防,我以后又要如何保了长青平安?

    又想到临安城皇城里的燕瞻,

    这话却是只得十二叔与我知晓,若是让那人知道了,只怕……

    想到这处不由心头一跳,

    什么人君,什么帝星,长青总归是我的儿子,环娘只留了这么一点骨血在世上,我若是不保他平安,岂不枉为人父?

    又想起前头妻子临终时的梦境,难道是人之将死,能通明未来?

    昨日之事便是印证,那穆家的丫头便是抱狐的女娃儿……

    正乱想间,却听外头明月报道,

    “爷,小爷过来了!”

    燕韫闻言精神一振,

    “让小爷进来!”

    说话间燕岐晟已是推门进来了,

    “爹!”

    这厢进来,人已立在面前,十来岁的稚子,生得浓眉大眼,高鼻阔嘴,眉宇明朗,顾盼之中自带着皇家人的三分傲骄之气,

    “爹,你怎得脸色不好?可是病了?”

    燕岐晟见自家亲爹神色恍惚忙开口询问,燕韫笑着摆手让他坐下,上下打量他,

    “我儿怎得这般早便起了,昨晚可睡得好?”

    燕岐晟应道,

    “睡得好!爹,我昨儿晚上一觉到了天亮!”

    顿了顿又笑道,

    “长思那没胆货,昨儿晚上还闹夜了,奶娘还去瞧了他,我起时他还在睡呢!”

    燕韫闻听哑然失笑,开口问道,

    “昨日经了那一场,我儿竟是不怕么?”

    燕岐晟想了想应道,

    “儿被关在那地牢之中,倒有一时是怕的,后头被长真救出来便不怕了!”

    燕韫又问,

    “那时一寨子的山匪只你们三个半大的娃儿,你就不怕爹爹救援不及,你们失手再被擒?”

    燕岐晟想了想挥手应道,

    “嗨,儿也无暇多想,反正左右都是死,杀一个够本儿,杀一双便是个赚字,儿只是觉着对不住长思与长真,长思受得是无妄之灾,长真更是仗义相救,将他们连累得送了性命,儿便是死了做鬼也不心安的!”

    燕韫闻言拍桌赞道,

    “好!长青有情有义,是个好孩子!”

    他的长青果然是燕家人的血脉,天生的威武不惧,临危不乱!

    燕岐晟得了亲爹夸奖,却是腼腆嘿笑,抠了抠脑袋问道,

    “爹,你可是派了人送谢礼去?”

    燕韫应道,

    “昨儿晚上便吩咐了燕大,待会儿爹爹带着你亲自上门道谢去!”

    “嗯!”

    燕岐晟满意点了点头,

    “长真与我前头有些过节,不过儿乃堂堂男儿汉自是不能小肚鸡肠,必是要恩怨分明的,我跟着您去就是!”

    顿了顿又问,

    “爹,那一干山匪您可是问过了?”

    燕韫应道,

    “倒是未曾顾得上……”

    燕岐晟忙道,

    “爹,前头我们抓了一个山匪倒是问过,说是有人花了大钱买儿子的项上人头,让那匪首割了脑袋去提银子……”

    “什么……”

    燕韫闻言脸色一变,当下便起身,

    “走!我们去那衙门大牢……”

    这厢只得吩咐燕大亲自上门道谢,自家却带了长青,后头跟着燕三、燕五去了衙门大牢,那涂瑞得信儿迎了出来,

    “国公爷!”

    “嗯!人犯可是在大牢之中?”

    “回国公爷的话,一干人犯一个不少关押在大牢之中!”

    “带本公过去,本公要好好审一审人犯!”

    这厢带着人进了大牢之中,却是直至晌午才回转府中,父子两人吃罢了午饭,打发了燕岐晟回去歇着,燕韫坐在书房之中手捧香茗,却是神色阴晴不定,

    “究竟是什么人要杀我儿?难道是燕瞻?”

    燕瞻为人阴险狭隘,为达目地不顾颜面也不择手段,说不得他为了让夏氏上位便收买人杀我儿也未可知!

    只可恨那关飞鹰是个骨头硬的,刑用了三遍都不肯招供!

    不过……若不是那燕瞻呢?

    又有何人会下此毒手?

    脑子里将自己的新仇旧恨数了一遍,连河东崔氏那头都想了又想,之后又提笔写了一封密信,叫了燕大进来,

    “将这信送往河东崔氏,我那小舅兄崔町手中!”

    “是!”

    燕大接信下去。

    燕韫独坐书房百思百想,他是在朝堂之中呆久了,遇事自是往那大面上牵扯,却是没有想到是后院人动的手脚。

    那水仙因是刚随夏氏入的太原城,出门时蒙头蒙面无人能识。

    她又是在外头随意寻了个地痞出银子相询找到黑风岭在太原城中暗桩,只是这黑道上的生意自也是讲究规矩的,雇主的身份出路一概不问,只要银子是真的便成。

第五十一章 问道士

    衙役们虽说也抓了暗桩,寻到了那地痞,却是再寻不到出银子的人了,燕五还亲自带着人在约定好的地点守候了两日两夜,却是没有半个人影来。

    此时夏明媛与水仙早知小爷回了府上,自知事情不成,那还敢出门去见人?

    燕五他们自是一无所获,这事儿到了这处却是已断了!

    事虽断了,燕韫却是留了心,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被人给害了,你让他如何去见九泉下的环娘?

    这事放在心中反复琢磨也是没有头绪,日子如水流过,转眼无癫便回了太原城中,燕韫见他出现自是喜出望外,急忙出来相迎,请到书房坐下言道,

    “广陵这厢是千盼万盼,终是将真人盼回来了!”

    无癫心头一动,挑眉问道,

    “广陵因何事盼贫道回转?”

    燕韫应道,

    “前头长青与长思私自跑到外头玩耍却是引了那黑风岭上的山匪虏人,将他二人绑到了山上……”

    无癫闻言却是一挑眉头,叹一声道,

    “这事儿怕是长思引出来的吧?”

    燕韫应道,

    “与小道爷无关,乃是长青顽劣……”

    无癫摆手道,

    “我走时便曾替长思算过一卦,却是惊中藏险,险中有吉,怪只怪我走时不曾提点你两句,倒让你失了提防?”

    他虽能卜善卦但也不能轻易动用,天威不可犯,天机不可露,说得太多便是害人不是助人了,这人生在世大灾小灾,便是出门摔一个跟头也算做一灾,倒不必太过挂怀,若是时时想着这日子便不用过了,因而即是有惊无险他便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竟是惹出这一番事来!

    燕韫自是明白道门中人的讲究当下笑道,

    “真人不必责怪长思,这一回说起来也是缘份,长青与长思遇险倒有真人的大弟子长真出手相救,两个小子才能保了平安,说起来真人果然算得准!”

    无癫闻言眉头挑得老高,

    “你说是长真救了他们?”

    燕韫笑着将前头的事儿一一讲来,无癫听罢点头,

    “好好好!倒是缘份!”

    前头瞧长真与帝星有牵连,后头出门见她有血光之灾,莫非就是应在了这一回上?

    又听那燕韫道,

    “我这厢倒是正有一桩事儿要请教真人!”

    “有话直说……”

    “广陵这几日夜夜梦回,回回都梦见长青的母亲小崔氏,话里多有提起前头临终时她的嘱托……”

    却是将小崔氏那梦境一讲,

    “经了这一回却是越发应验了梦中所见,真人……这其中莫非有些关联不成?”

    无癫闻言闭了眼思索半晌应道,

    “人死之后魂归地府,自有阎罗判官管束调度,虽说是阴阳两隔但也不乏那神通广大,以阳寻阴,又或以阴托阳之事,想来小崔氏也是放心不下亲生的骨肉,你说她临终梦到未来……”

    想了想道,

    “人至死,魂魄不守,因而出窍神游也是有的,能见未来也不稀奇,不过她不是修道之人,这样的情形实在罕见……”

    燕韫听罢垂头泣道,

    “是广陵无用,倒让她死后也不得安生!”

    想了想又道,

    “她临终时曾与广陵讲过长青的婚事,言道不必娶那豪门淑女,王公名媛,只求得一护他之人,前头见了真人大弟子长真,倒与吾妻梦中所见甚为相符,侄儿有意想为长青定下这门婚事,不如真人意下如何?”

    无癫闻言很是惊诧,

    “广陵可是说笑了!长青乃是皇族,又是你的嫡子,以后正妻的人选必也是高门望族,如何能配一个良民出身!”

    虽说现下也有落魄皇族配良民的,但燕韫可不是那些顶着个皇族名头,内里穷得叮当响的,更何况便是配良民也要富户,如何能是穆家那样的手艺工匠!

    更何况穆家这良民还是流民买的户籍,虽说是自己徒弟自是盼她好,但齐大非偶,男高女太低若是不相配又怎会有美满姻缘?

    燕韫闻言长叹一口气应道,

    “真人不是外人,广陵自不会虚言诓骗,前头真人批长青是帝王之相,命中又多灾,我心下便有些发愁,前头他生母亡故侄儿只怪自己命薄,这后头的事儿倒是真让侄儿怕了,小崔氏只留下这么一点骨肉,侄儿若是不护着他以后有何面目去见他死去的亲娘……”

    言罢又垂泪叹息,无癫闻言却是盯着他长久不言,燕韫见他神色怪异忙抬手拭泪,

    “真人……”

    无癫盯着他开言道,

    “广陵,现下左右无人,只得你我二人,此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再没有第二人知晓,我便问你一句,长青可是帝王之相,贫道前不久回转哀崂山曾求师尊为紫薇星观过一次大运,师尊只道天机难测,祸福参半,你可明白此言之意?”

    燕韫闻言呆在那处,脸上神色变幻不停,无癫一双眼牢牢盯着他不放,半晌燕韫却是长叹一声苦笑道,

    “不敢隐瞒真人,说起荣华富贵广陵也是尽享,说句托大的话这举国上下除却官家,能与广陵比财之人可谓寥寥无几。我们父子若要再进一步只有谋反叛逆一途了,若说是广陵不想,真人必是不肯信,大丈夫立身处世,堂堂七尺之躯如何肯白白走世上一遭,生生辜负了大好年华?若是时机到了广陵必不会放手……”

    顿了顿却是又道,

    “只是……一来这天下本就纷乱不堪,妄起干戈是陷民于水火,实非广陵所愿。二来我本姓燕与那一位是一脉相承,同室操戈天下不利,于祖宗社稷亦是大忌,以后广陵百年也不敢配享太庙。三来篡权夺位,改朝换代本就是冒天下之大不违,崖边行路,悬索过河,危之险之,广陵只得这一个心爱的孩儿,若要他在尸山血海之中成就帝王基业,倒不如将这一点子家财都交给他,令他快快活活做个富家翁,妻贤子孝,儿孙满堂,又何必为了那宝座弄得血流成河,前途未卜!”

    无癫又问,

    “你可是不后悔?”

    燕韫摇头,

    “广陵虽说性子散漫但从来有一说一,言出必行……”

    燕韫倒是说的实话,他生来荣华富贵,又性子闲散,在他看来那殿上的宝座于他不过就是多了一分夺人生死的大权罢了,若论起舒服顺意倒要差了三分。

    同为龙子龙孙若说是天命所归,燕瞻那厮无后失德,这宝座落到了他们父子头上自是当仁不让,若是说舍了这一干身家性命,舒适生活去争去抢,冒着杀头的风险去做那勾当,实在不划算得紧!这事儿不做也罢!不做也罢!

    无癫老道士盯着他将话从头讲到尾,见他神情真挚,言语诚恳,并无虚言之处,良久长叹一口气道,

    “广陵倒是想得通透!”

    想当年若是祖父有此明悟又何至于弄得凄惨下场?

    那一场密谋叛变牵连之广,乃是大宁立国两百年之首,参与之人自上而下近五万有余,又有家族亲眷,九族不赦,所杀之人更是十几万之众,当真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圣旨上一道斩字,鬼头刀下又有多少冤魂嗟泣,祖父虽说身为皇族逃得一死,却被幽禁到老,临终时拉着他的手忏悔不已,

    “吾近日来每每梦回,却见众冤魂索命,幼子啼哭,妇孺哀号,长者惨叫……吾不悔自身行事,唯恨不该牵连这一干人……”

    言语间颇具悔恨之意,

    “吾孙自幼聪慧过人,勤学好问,假以他日若有名师指点必也是治国良才,只一点你需牢记,这天下兴,百姓苦,天下亡百姓更苦,万不可擅起兵戈,杀伐无度,切切不可再重蹈我之复……”

    无癫自是记得祖父所言,弃了皇族身份行走天下,暗访昔日党羽留下的孤儿寡母,为得也是赎祖父之罪,却是带回来一个长思……

    唉!

    无癫忆起往事长叹一声道,

    “即是如此,长青配长真自是能成,长青于妻族之上无人能助手,你倒真是放得下,连后路都断了!”

    燕韫应道,

    “当断自应断,也免得日后再起祸端!”

    顿了顿又道,

    “广陵此番便是想请真人做个中人,真人即是长青长辈又是长真授业恩师,做这个中人自是最好不过,又有算一算两人姻缘可是能平安美满一生?”

    无癫点了点头,

    “即是如此便让长思在这处再呆上两日,贫道两日后再来接他!”

    却是要过了长青的八字不理燕韫挽留便扬长而去。

    隔了两日无癫果然到来,只是燕韫一见却是吓了一跳,

    “真人,何故脸色竟如此灰败?”

    无癫闻言长叹了一口气,摆手道,

    “贫道强求天机,自应受罚……不提……不提!”

    说着话坐下来,燕韫忙叫人上了香茗,茶过三巡他见无癫脸色回转,便开口问道,

    “真人前头说强求天机,难道是真人这一番瞧出什么不妥当么?”

    无癫想了想应道,

    “你屏退左右,贫道自有话说!”

第五十二章 提亲事

    燕韫令明月、清风退到了外头守着,无癫这才说话道,

    “你所托之事我已办成,只是……”

    “只是什么……?长青与长真的姻缘可是有不妥当之处?”

    无癫摇头道,

    “并无不妥,我这两日连观星象细算两人八字,他们二人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姻缘千里来相会,隔世鸳鸯今日牵……”

    燕韫闻言大喜,

    “哦……这可是大大的好事!有真人为他们二人批字自是万无一失的!”

    无癫却是苦笑道,

    “也是贫道贪心又多算了一卦,算了算他们二人的前程……”

    “哦?真人可有所斩获?”

    “唉!”

    无癫抚着胡须长叹一声,瞧了一眼燕韫,

    “欢喜的冤家,打闹的夫妻,若是他们二人真成了夫妻,以后只怕有得你发愁的!”

    燕韫笑着摆手道,

    “只要小夫妻恩恩爱爱,我发愁又有何惧,只不知日后长青能躲得过命里的灾祸么?”

    无癫犹豫半晌应道,

    “他这三灾三难非与常人同,避自是避不过的,不过长真五行在火,长青五行在土倒是相生相旺!”

    无癫却是隐了一半没有讲,长青是帝王相,五行在土自是好的,但却是土中含金之命,遇上长真这火一烧,却是不知晓这火是熔金还是生土?

    这两日他连着夜观星象自不是光为了看两人姻缘,却是为了瞧一瞧大宁朝的大势,只可惜紫薇帝星仍是暗晦不明,却又偏偏隐隐有光芒透出,还有那红鸾星移位隐隐暗罩紫薇,按说如今官家还在座,帝星便是暗晦也不应有红鸾动啊!真正是让人瞧不透,他拼着折损寿元强行观天,却更是双眼迷蒙一片,脑中剧痛,胸如雷击,生生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真正是天道难测,不可胡为啊!

    无癫心中暗暗苦笑,

    “贫道是真不知这两个孩子结成一对儿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燕韫那知他心里所想,闻言只是笑道,

    “那自是好!那自是好!”

    这厢又烦请无癫去做这个中人,无癫长叹一声起身道,

    “罢!罢!老道我便走这一遭就是!”

    言罢果然出府去往那穆家。

    此时已是天黑,穆大与杨三娘子正在家中,见得仙长驾临真是喜出望外,急忙忙将孩子们赶了出去,请仙长居上首而坐,穆大坐在下首,杨三娘子陪立在一旁,穆大搓着手道,

    “不知仙长驾临,家穷屋陋,倒是没有准备……”

    回头冲着穆红鸾喝道,

    “老大,快去给你师父沏茶,沏好茶……”

    又回头对杨三娘子道,

    “他娘,快去灶间备些好食,我前头割的肉还有……”

    无癫忙摆手道,

    “无需劳烦,一杯清茶足矣!”

    说话间穆红鸾捧了茶进来,放到老道士身旁的桌面之上,立在他身旁笑嘻嘻道,

    “师父您可回来了!”

    无癫瞧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嗯!你近日在家中可有勤练武功?”

    穆红鸾应道,

    “徒儿每日里练功不辍决没有偷懒!”

    无癫哼一声道,

    “我知晓你没有偷懒,倒还入了山匪窝中杀了几个人呢!”

    穆红鸾嘿嘿讪笑,

    “师父您知道了!”

    无癫瞪她一眼,

    “你这丫头学艺不精,胆儿倒是贼大,这江湖上能人异士多不胜数,幸得那黑风岭上只有一个关飞鹰身手还算能入眼,若是再多上几个好手,你们还有命回来么?”

    穆大在一旁听了连连点头,

    “这丫头实在无法无天,仙长尽管责罚才是!”

    穆红鸾忙过去抬手给他殷勤捶肩,

    “师父……师父……你别罚徒儿啊!徒儿这回可是给您争了光,您教导有方,徒儿我这回才能在山匪窝中大杀四方,没有坠了您老人家的威名!”

    “哼!”

    无癫斜斜瞥他一眼,

    “走时便同你说了有血光之灾,你倒好……半点儿没放在心上!”

    穆红鸾只得嘿嘿傻笑,无癫说着话却是气道,

    “给我到外头罚跪去,没我吩咐不许进来!”

    穆红鸾吐了吐舌头,

    “是!”

    自己乖乖儿出去,跪在院子当中,穆大在那处瞧着心下有些不忍了,忙求情道,

    “仙长……仙长且息怒,这孩子年纪还小,性子又被愚夫妻惯得娇纵了些,不过倒也是听教听话的,训斥她一番下回必不会再犯了!”

    无癫闻言沉呤了一会儿道,

    “我这一回来倒不是为了真罚那丫头,穆善信也不必担心……只是有些话不能当着她的面讲,便让她到院子外头去罢了!”

    穆大听罢忙道,

    “仙长有何吩咐,尽量开口便是,这孩子不听教我自会好好管教她!”

    无癫摇头道,

    “倒不是这事……”

    顿了顿才道,

    “穆善信夫妻是自那大同府而来,在家乡时可有与长真指过婚事?”

    穆大没想到他有这么一问,当下应道,

    “这孩子生下来痴傻也无人瞧得上,后头辽兵打来我与孩子他娘抱着她逃命到了这处,儿女婚事倒是没有来得及顾上!”

    “嗯!”

    无癫点了点头,

    “即是如此,贫道与穆善信说门亲事如何?”

    穆大闻言愣了愣道,

    “仙长,我穆大虽说大字不识几个,却也知这天地君亲师,师父……师父,即是为师又是为父,您既是红妞儿的师父,自与我一般有决她婚事之权,仙长对红妞儿如何,穆某人也是瞧在眼中记在心里,此事仙长尽量做主就是!”

    无癫又点了点头,

    “即是如此,贫道便放手管上一回,说起这一门亲事你必也是知晓对方人家的……”

    “不知仙长所提是那一户人家?”

    “便是城北的李府!”

    “李府?倒不知是李府那一位管事的公子?”

    “非也,这提亲的不是别人,乃是李府的老爷为他儿子……李家的小爷提亲!”

    “啊……”

    穆大一听立时呆住了,一双眼直勾勾的瞪着无癫半晌才蠕动了嘴唇,问道,

    “仙长……仙长……您莫非是弄错了?这李府的小爷……这……这……这……”

    却是这了半晌也不知如何开口,无癫点头道,

    “正是李府的小爷,李岐晟年方十岁,乃是李家老爷嫡子,家产万贯,品行纯良……只不知穆善信你意下如何?”

    “这……这……这……这事儿实在有些让人……让人不知如何应答了!”

    穆大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自家这出身,若说红妞儿配这李府的小厮又或是几位管事家中的儿子,倒也是一门好亲,虽说对方是奴籍,不过能在李府当差每月月银丰厚,日后年纪大了存够了钱,李老爷又是个仁厚的,求他放了卖身契,去了奴籍买个良民倒也是个出路,女儿跟着夫君也是能享福的。

    他在这李府做工许久,这府里情形如何倒也是听了不少闲言闲语,都说这李老爷老家在临安,家中豪富,现下这宅子在自家眼里瞧着大,可是比起在临安的宅子来,只能算是上一个花园子!

    李老爷到这太原府来就是嫌临安应酬太多,也为了前夫人静养,便到太原府来躲个清静!

    这样儿的人家与自己家相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李老爷怎会想着要与我们家结亲!

    想到这处穆大仍是疑心无癫弄错了,忙又问道,

    “仙长,您莫是真弄错了?那李府的小爷如何能与我们家红妞儿配得?”

    无癫应道,

    “也难怪你不信,贫道初听时也是不信的,只是李老爷此人信道,前头请贫道为李府的小爷算了一回,那李府的小爷也是富贵及顶但命中带了大灾,只红妞儿的八字与他相符,能护他一生平安,李老爷前头丧妻只得这一个嫡子,因而只求这孩子能平安顺遂,家中已是富贵便不求妻族如何了!”

    “这……这……”

    穆大这时节才算是信了无癫的话,却是低头闭嘴半晌不语,无癫也不催他,只坐在那处微眯了双眼静静养神。

    待了许久,穆大才摇头道,

    “李府门第太高,实在不是我们这种小门小户能攀上的,烦请仙长回了李老爷,不是穆大不识抬举只是我这丫头性子太过好强,又是个心直口快的,怕是过不得那深宅大院的日子!”

    自家的女儿自家知晓,红妞儿在家里是老大,又跟着仙长学了功夫,性子便有些争强好胜,这样的性子在平民百姓家便是当家理事的好手,以后寻一个性子老实敦厚的男子嫁了,日子必也是能过得和美的。

    若是嫁了李府的小爷,这富贵人家的爷个个都是祖宗,如何能任你在后院张狂?

    红妞儿是个不吃亏的主儿,要是小两口儿闹起来,娘家人也不能给她撑腰,必也是她吃闷亏。若是再遇上那好色的,小妾丫头弄上一院子,红妞儿这日子便更难过了,纵是再有金山银山,又有何用?

    无癫闻言点了点头,

    “这事儿我也是受人所托,即是穆善信不允,便由我去回了李府老爷吧!”

    这穆大倒是个心里明白的,没有被那荣华富贵迷了眼,好!

    “多谢仙长!”

    无癫这厢又跑了一遭,回复了燕韫,燕韫闻言对无癫行了一礼,

    “多谢真人为两个孩子奔忙……”

    无癫摆手道,

    “客气话不必多说!事儿即没有办成便不提也罢,把长思叫出来,我们回转南山!”

    燕韫叫了明月将长思请出来,无癫带着长思回转太虚观不提。

第五十三章 再登门

    燕韫静坐书房思虑半晌抬腿往后院去寻儿子,到了那院子里长青正心下郁闷,长思走了自家又是一个人,盘腿儿坐在廊下瞧着院墙外头四四方方的天空,无端端觉着这小院儿憋闷了不少。

    他见着燕韫过来也是懒洋洋无精打采,

    “爹!”

    燕韫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儿为何闷闷不乐?”

    燕岐晟垂头道,

    “长思回去了,我一个人便不好玩儿了!”

    燕韫笑道,

    “院子里人这般多,怎得是你一个人,这些小丫头不也能陪你玩儿,若是不喜欢她们,爹便在外院寻几个小子来陪你?”

    燕岐晟摇头,

    “这些人一个个胆子小得跟兔子似的,又不敢陪我打拳又不敢陪我爬树,还一个个大惊小怪,喳喳呼呼,还不如我一个人玩儿呢!”

    燕韫闻言只是笑,当下应道,

    “他们是下人,你是主子,他们自是不敢放开了胆子同你玩儿……”

    顿了顿道,

    “即是如此,爹给你娶一个媳妇回来,陪你玩儿如何?”

    “娶媳妇?”

    燕岐晟半大不大,但也知晓娶媳妇不同寻个玩伴儿,疑惑的问,

    “爹,你要从何处给我寻个媳妇回来?她能陪我爬树,打拳练刀枪不?她能跟我一起骑马,钓鱼不?”

    燕韫想了想道,

    “临安城中不少的豪门贵女自小也是学武骑马的,爹派了燕大回去为你访一访……”

    燕岐晟听了直吐舌头,

    “爹要寻那些跟堂姐们一般的女子么?那我还不是要娶媳妇了!”

    自家的那些堂姐们倒是从小学武骑马,只不过请位女师父学些个花拳绣腿,别说是与人对招了,自家抻到筋骨都要哭叫半天。

    骑马也是半大不大跟骡子似的矮脚马,坐上去东倒西歪不说,便是上个马也还要一个丫头伏在地上垫脚,一个丫头在下头扶着腰。

    前头他在临安时,族里也有不少的姐姐妹妹们寻他玩儿,一个个娇滴滴的倒比那瓷器还怕碰,一个不小心踩到了裙子便要哭哭啼啼半晌,实在烦人!

    “爹,我不要娶媳妇了!”

    燕韫笑着又问,

    “临安城里的高门女子个个端庄贤淑,她们出身大家自幼都是循规蹈矩,言语间自是少了些洒脱……若是……寻那低门的女子,倒是性子活泼的不少,似那长真爹瞧着就是个爽利的姑娘!”

    燕岐晟闻言倒是连连点头,

    “那臭丫头功夫是比我还好!”

    还比他手黑!

    “那……若是让她来陪你玩儿可好?”

    “好!好!好!自然是好的,让她把红将军也带来!”

    燕岐晟连连点头,

    “爹,你让她到我们家来,我这处好吃好玩的都给她!”

    那臭丫头虽说厉害了些,但在他瞧来自是比自家那些动不动就大呼小叫的姐妹们好上百倍,杀起山匪来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燕岐晟心里也是暗暗佩服得!

    他这性子倒也不同寻常男儿,寻常的男儿家都喜欢那娇滴滴的小娘子,越是弱质纤纤越是让人心生怜惜。偏燕岐晟心思粗了些,见着这样的女儿家只觉头疼,倒觉着穆红鸾那样儿直来直往的最好!

    这也是一个锅配一个盖,天生的!

    燕韫又问他,

    “让她做你媳妇儿在这院子里长住好不好?”

    燕岐晟闻言却是皱起了眉头,半晌不语,燕韫低头问他,

    “怎得,你不愿意么?”

    燕岐晟扭捏了半晌,这才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

    “爹……我怕打不过她!”

    燕韫一听,好悬没有笑出声儿来,当下也凑到儿子耳边小声说道,

    “打不过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又不靠打女人安身立命,若是娶回了家自是要敬着爱着,这样夫妻才能恩爱长久,你打了她虽说好能听教听话,但她那是怕你却不会爱你敬你,这样子叫什么夫妻岂不是同下人一般了?”

    燕岐晟皱眉头想了半晌,

    “嗨!”

    抬手一拍额头,

    “爹说的对,男子打女人算什么本事,待孩儿武艺大成,便上战场打辽人打金人去,总归男子汉大丈夫要逞英雄也是战场上见真章如何要与女人一般见识!”

    说罢冲着燕韫挥手很是豪气道,

    “即是这般,我也是好男不与女斗,爹你让人去将她接回来,以后我让着她就是!”

    燕韫忍了笑又问,

    “长青,你可是想明白了,若是嫌这媳妇太凶,爹便去临安城里找!”

    燕岐晟果然晃着脑袋想了想,应道,

    “爹,就她吧!”

    那臭丫头虽说凶巴巴的,却是身手不错又皮糙肉厚,无聊时还能陪自己过过招儿,便是不小心失了手打到她必不会似那些柳条儿似的女子一般一折就断……

    想到这处摸了摸下巴,

    嗤!自家这也是白担心,什么失手打了她,能不能打得过还两说呢!

    现下的燕岐晟半大不大,似懂非懂,自是不知今日与父亲一言便定了终身,这一辈子便同那凶婆娘绑到了一处,心中眼中只容得下她一人了!

    ……

    若干年后忆起这一段往事,某人很是懊恼,

    “唉!这也是怪我爹,十来岁的年纪如何能懂男女情爱,不过草草问上几句,便让我娶了你这悍妇!”

    “呸!你当老娘甘心啊!这事儿也怪我爹,为了报公爹的相救之恩,将女儿白白送了人,嫁了你这一辈子都不让人省心的男人!”

    “你这话何意?你是不甘不愿嫁我的?我堂堂皇族,正正的国公世子,那点配不上你了?倒还敢嫌弃我!”

    “嗤!当谁稀罕你那皇族国公,老娘寻个贩夫走卒一样快活过日子,也免得跟着你东奔西跑,刀光剑影,一辈子不得闲!”

    “贩夫走卒!哇呀呀!可算是让我明白了,怪不得这几日你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左一个不顺又一个不愿的,却原来是瞧上了别人!说……那人是谁?难道是前几日在外头遇上那叫卖冰饮子的小贩,怪不得你连喝了好几碗!”

    “哎哟!这话你也好说出口……你如今什么身份,同一个外头的小贩吃什么飞醋!说出去也不怕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嘿……你自家说的要嫁贩夫走卒,怪不得停在那处不敢走,定是瞧上他了!”

    “呸……你还讲不讲理了?那是因着树下荫凉,我躲在下头乘凉罢了,叫那些冰饮子你没喝么!到现下却来挑我的刺儿,真正是越老越不可理喻……难得理你……”

    “嘿!那里走……你必是心虚了!别走……站住……给我站住……”

    “哟……燕岐晟你如今这胆儿是越发肥了,要跟老娘动手了……老娘怕你么!”

    “啪啪啪……”

    “砰砰砰……”

    一时间人影晃动,鹰飞鱼跃,掌风拳劲四处散开,一旁伺候的众人熟练地寻个地儿藏好身形,有人悄声道,

    “快去报了小主人知晓!”

    后头自有人去禀,不多时那人回来应道,

    “小主人说了让他们打,左右这几日天热火气大,待消了火便好了!”

    前头说话之人闻言叹了口气,

    “让各处的人机灵着点儿,谁要是被掌风扫着,又或是被飞起的乱石砸了头,只能自认倒霉吧!”

    “你放心吧!都是老人,早就惯了!”

    ……

    燕韫与儿子一番话后,却是于第二日天黑,亲身前去拜访了穆家,穆大本在院中做着活计,听到院门响,一面扬声问,

    “是谁啊?”

    一面过去开门,

    “啊……李老爷!您……您怎得到了这处?”

    燕韫一袭素色直身,头戴逍遥巾,手摇折扇,只身一人立在门前,冲着穆大拱了拱手道,

    “穆兄请了,前头无癫真人铩羽而归,因而李某不得不亲自上门来见了!”

    穆大闻言却大惊失色忙回礼道,

    “李老爷抬举了,穆大不过一介小民如何敢与老爷称兄道弟,实在折煞小的了!”

    这厢连连行礼,燕韫伸手去扶他道,

    “前头你在我家中做工,你我不过各取所需,你情我愿雇佣而已,若是上衙门翻那户籍你我皆是良民,称兄道弟有何不可?”

    若说起来时下这士农工商,又因着商人不事生产倒买倒卖虽说有家产万贯却仍是排在末流,论起来穆大算做是个有手艺的工匠,与商户倒也算同流。

    只不过李家豪富自不同与一般小商小贩,那能用世俗的眼光看待,因而燕韫纵使如此说,穆大也只不过当他谦逊,也不能当真就托大与人平起平坐了。

    当下忙毕恭毕敬请了李老爷进门,此时孩子们都到后头睡了,只穆大与杨三娘子在前院,杨三娘子听到声响出来见有陌生男子到家,又听说是李府的老爷,忙上前行心下也是又惊又疑,

    “这李府的老爷深夜上门所为是何事?”

    前头无癫上门所说之事,穆大也是心绪纷乱着呢!

    想了一夜一日也没有来得及与自家婆娘讲,杨三娘子自是不知这其中的事儿,穆大这时也不好同她细说,只打发她到灶间,

    “去寻个好碗出来,给李老爷寻好茶泡上!”

第五十四章 诚意足

    说是这样说,家里那来的好茶,不过一些碎沫子罢了!

    这家里三五日便来贵客,倒是没有好茶好果招待,明儿便让他娘去街上买了备上,也免得怠慢了客人!

    穆大将燕韫请到堂屋坐下,杨三娘子上了茶便避到一旁屋中,穆大忐忑不安问道,

    “不知李老爷到小的家中……所为何事?您有何吩咐派个人来叫小的就是,怎得还要亲身至此?”

    燕韫笑道,

    “穆兄,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前头无癫真人所说之事穆大可有细细思量过,李某今夜却是要来重提的!”

    “这……”

    穆大踌躇半晌终是鼓了胆气应道,

    “蒙老爷您厚爱,瞧上了我们家红妞儿,只是这……这门亲事实在有些不登对,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姑娘家上不得台面,配小爷委实委屈小爷了,实在高攀不起……高攀不起!”

    燕韫应道,

    “穆兄不必过谦,依李某瞧着令千金便是顶好的,前头搭救犬子的所作所为李某也是瞧在眼中,令千金有一副侠义心肠,在那山匪窝中面对一干悍匪也是沉稳应对,有进有退,是位女中豪杰!有此佳儿,穆兄真是有福之人!”

    穆大闻言只是苦笑,

    “那丫头……”

    虽说是救人,可是这当爹的如何舍得女儿去拿命拼,只是这话当着李老爷自是不好说的!

    这厢又听燕韫道,

    “犬子自幼也是被我娇惯,脾气性子大了些,不过心地却是纯良仁厚的,若是令千金嫁入我府中,必不会亏待了她,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必不会少……”

    “李老爷,这……这……我穆大也不是为了您的钱财……”

    “穆兄弟自不是为了钱财嫁女,只是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儿家嫁个家境好的,总归日子好过些,又有现下这时世动荡,百姓人家生活艰辛,若是有异族入侵更是颠沛流离,四处逃命。我李家别的不说,家里的护院家丁却是常年养着,有个异变也能护了主人安全,又有家中的宅院在各地具都置着,此处战乱便寻别处安置,总归不会受苦的!”

    一番说的穆大却是心思动了,他们夫妻最是明白四处逃难的苦楚,李老爷说的也是实在话,他那家中护院个个都是武功高强,身手敏捷,红妞儿嫁进这家里,别的不说只这一样便是千好万好了!

    燕韫见他神色松动又加了一把火,

    “李某人的产业多是在临安,那处天子脚下重兵把守,待到长青大些我们便要回转临安去,那处更是安全,届时穆兄不如跟着我们回临安去,一家子在一处也好相互相应,日子也稳当的!”

    穆大闻言心更动了,

    这样的世道安稳一世已是奢求,若是能保了红妞儿一世平安,儿孙满堂也是她的大福气了!

    燕韫又言道,

    “李某家产虽称不上富可敌国但也算得上是富甲一方,长真若是嫁入李某家中,我便先有良田数百亩相赠,庄院数座,店铺若干,金银首饰更是不会少了她的,全数改了契约放到她名下,说句不应说的话,便是以后有个变动,她后半生也是衣食无忧,使奴唤婢,吃香喝辣的……”

    穆大听罢终是被燕韫说服了,垂头良久这才应道,

    “李老爷,俺穆大嫁女并非为了您家产丰厚……”

    燕韫摆手应道,

    “穆兄弟是什么人,我李某心中明明白白,这处只得你我二人,我便直说了罢……”

    顿了顿道,

    “前头真人为我儿长青算过一卦,他命中虽富贵但三灾三难,一生跌宕,令千金长真与他却是八字相配,天作之合,有了她为我儿抵挡,这煞气才能化解,李某人这番求婚却也是有私心的!”

    他这么一说,穆大反倒放下心来了。

    这般好的姻缘便如天上掉了馅饼砸到脑袋上,任是谁都会暗猜是福是祸!穆大最心疼这大女儿自是不由心中嘀咕,不过若是扯上了命格之事,他倒信了!

    我们家红妞儿就是个命硬有福的,小时生下来痴傻多少人劝我们扔了她,硬是让她娘给打了出去!

    有一回关在家里无人看管,也不知怎得一头栽到了大水缸里,幸得三娘子那日在外头不知为何总是心惊肉跳,急忙忙赶了回家,正见她在缸中挣扎,真正是命悬一线!

    后头拜了仙长更是一夜之间开了窍,能武能文,能绣花能唱曲儿,提起笔来写的字儿比宝生这上了学堂的还好看,这不是福大命大是什么?

    仙长的本事穆大自是半分不疑的,若那李府的小爷真是命不好,还真需得我们家红妞儿给他罩着,若是不然任你有万贯家产也要转眼间败个精光!

    这样看来自家嫁女儿也并非全占人便宜!

    想到这处穆大这一颗心算是全放了下来,想了想终是一咬牙点头道,

    “李老爷话至此,这般好的姻缘小的若是再不应便要天打雷劈了,这事儿我应下就是!”

    燕韫闻言大喜笑道,

    “如此甚好!打铁趁铁倒不如我现下商议这婚期如何?”

    穆大想了想应道,

    “李老爷,孩子们现下还小,我们不如先将亲事定下,红妞儿太小身子骨也没长开,这……圆房的事儿,小的倒要与你商议……”

    红妞儿她娘怀她时便是因着年纪太小,才弄得动了胎气,害她生下受了损,变得痴傻!

    燕韫听了点头道,

    “穆兄想得倒是十分周到!”

    想当初环娘也是因着年纪太小,身子弱才至难产,

    “即是如此,不如便现下给他们定了亲事,待到长真十四时再给他们定亲,成亲之后我便带他们回临安,待长真十六岁再圆房如何?”

    穆大闻言十分感激,站起身来行礼

    “李老爷仁厚,小的在这处替我们红妞儿谢过了!”

    燕韫起身扶他,

    “亲家老爷不必客气!即是定了亲便是一家人,长真便是我自家的儿媳妇,顾惜自家儿媳自乃应尽之义,不必言谢!”

    ……

    于是乎,两人在这夏日炎闷,乱虫齐鸣之夜,有商有量将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定了下来!

    直到月上树梢时那燕韫才走,杨三娘子打里头哆哆嗦嗦出来,抖着声儿问,

    “他……他爹……你……你这是将……将红妞儿许给……许给李家的小爷了!”

    她在里头隐隐约约听了些,却是不甚清楚,见人走了忙出来问自家男人。

    杨三娘子神情激动,强自压着心绪,过去收那李老爷喝过的茶盏,一双手上下颠簸抖得那茶盏咯哒作响,穆大叹口气道,

    “这也算是门好婚事儿,我们红妞儿小时受了多少罪,能寻一个家底丰厚的夫家,以后日子也好过些!”

    杨三娘子想得却是不同,

    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娶,长大成人都得成亲,女儿家那有不嫁人的?

    与其嫁一个穷汉、懒汉一辈子跟着担惊受怕,吃苦受穷倒不如寻个富豪人家嫁进去,若是那男人有情有义对你好,自是锦上添花,若是他好色贪花,三心二意,你便别将他放在心里,好好儿生上几儿几女,将正室的位子牢牢坐稳了,后半辈子靠着儿子过活就是,男人心在不在又有什么打紧!

    最紧要的就是生儿子!

    红妞儿那小模样就似她祖母一般,胸大臀大就是个好生养的,又常年练武底子好,以后不说生十个八个,五六个小子必也是不在话下的,只要她好好过日子,那李家偌大的产业不是她的还是谁的?

    杨三娘子对这门婚事自是中意的不能再中意,与穆大说了半晌话,眼看着夜已深沉,公婆二人这才进房上床却是都睡不着。

    杨三娘翻来覆去半晌,一掀被子坐了起来,穆大问她,

    “大半夜,你这是发什么疯?”

    杨三娘子穿鞋下地,

    “我睡不着!去瞧瞧孩子们!”

    却是心里太过欢喜实在是睡不着啊!

    穆大与她夫妻多年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思,立时伸手拉她,

    “这事儿我与李老爷说好了,先给孩子们定亲,待到红妞儿十四再成亲,成亲之后十六再圆房,你少四处咋呼弄得街坊四邻都知晓了!”

    这婆娘自从进了城,与那帮子妈妈们混在一处便爱东家长西家短的瞎胡说,早早儿告诫着,免得四处一帮碎嘴婆子四处胡说!

    杨三娘子闻言愣了愣,

    “这般好的亲事如何不让人知道?”

    穆大应道,

    “孩子们还小,这李家又豪富外头人知晓了难免流言蜚言,你忘了前头李家小爷因何带被人给虏了的?”

    此话一出杨三娘子立时醒悟,

    “他爹,你这话说得对,还是瞒着些为好!”

    自己家那丫头是个胆大性子犟的,若是再遇着上回那事儿,说不得又要拿着刀子跟人干仗了!

    想到这处杨三娘子又躺回了床上,侧过身抱了穆大了手臂,

    “他爹,你说依红妞儿那脾气可是个受不得气的,我听说那李府的小爷也是个脾气大的,以后这两孩子在一块儿,怕不打起来么?”

    这时节她才脑子清明了些,想起这一桩事儿来!

    穆大闻言长叹了一口气,

    “你当我没想到么?幸好孩子还小,红妞儿也是识字的,要不你去打听打听,这城里的女先生那一位好,我们送她去学学规矩,大户人家最讲三从四德,恭顺贤良了!”

第五十五章 不知情

    杨三娘子应道,

    “哎呀,我可是听说了,这女先生只进府教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娘子,我们这样的人家如何请得起?”

    再说了请女先生的银子可是费着呢!听外头洗衣的妈妈们讲过,大户人家给小娘子讲的女先生一月便要五十两银子,五十两银子一月便是剐了他们夫妻二人也拿不出来呢!

    “唉,探问探问吧!承蒙李老爷看得起我们红妞儿,总不能等几年送个没规没矩的野丫头进府做少夫人吧!”

    这富贵人家最好脸面,红妞儿那性子在家里耍便罢了,若是在外头耍起来,旁人会笑话李家的,以后夫妻生隙,公婆不喜,红妞儿的日子也难过!

    杨三娘子听罢总算是褪去得了一门好亲事的欢喜,转眼又皱眉头发起愁来,不由伸手抱了丈夫道,

    “老大那脾气,我如今是越发管不住她了……那李府的老爷怎得没瞧上二丫?我们二丫性子多温顺啊!”

    穆大闻言没好气应道,

    “你可少瞎想这些,凭着二丫那出不世的样儿,你当李老爷家是缺丫头么?依我瞧着红妞儿这样儿的就是当家主母的样子,整得住堂!”

    杨三娘子应道,

    “你便夸吧!这丫头就是被你宠上天去的,你别忘了,这婚事还没问过她的意思呢!你便这样定下来,就不怕她翻天?”

    穆大被自家婆娘一点醒,又想起女儿的脾气倒是隐隐有些担心起来,只这口中却是硬气道,

    “这自古儿女亲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更有前头她师父也点了头的,还亲自做了中人,那有她说话的地儿!”

    若是她敢闹便去请了仙长出面就是!

    杨三娘子一听有仙长在前头挡着立时放下心,

    “我们的话她不听,仙长的话她总是要听的!”

    说是这样说总是心里有些忐忑,当下道,

    “他爹,左右这亲事要红妞儿十四才办,倒不如现下瞒着她,待她大些懂事再讲?”

    穆大想了想点头道,

    “便这么办!我瞧着李老爷的意思也是不想太过声张,这样也好,”

    ……

    公婆二人在这床上窃窃私语半宿,近四更才睡去,却是拖到了天光大亮才起床,两人出来那灶间里已是炊烟袅袅,穆红鸾与二丫端了饭出来给父母放到面前。

    “爹?今儿你怎得不出工?”

    穆红鸾见穆大这时辰都没出门有些惊诧,

    “嗯……”

    穆大想了想应道,

    “我……我今儿没活,想歇一日!”

    李府那头的活儿已差不多了,只剩下后头一点零星的,穆大昨晚已是想好了,前头没这门亲事倒是无妨,这银子总是没人嫌多,有多少挣多少的。

    但如今有了这亲事便不好去李府上工了,倒不是他乔气,只是两家本就贫富悬殊,若是再拿着人家的银子便更显低人一等,他们这做父母的总要给孩子挣些脸面,让红妞儿以后进李府时也少受人白眼。

    穆红鸾不知有这么一出,听亲爹这么一说当下笑道,

    “那今儿不如爹娘都在家里歇歇,家里事儿一概不管交给我便是!”

    杨三娘子与穆大一听正中下怀,当下对视一眼都齐齐笑道,

    “好!今儿一家子都听老大1的!”

    吃罢饭,杨三娘子便拿钱袋出来,数了三十个铜板给穆红鸾,

    “你带着几个妹子到外头割肉买酒,今儿娘许你爹喝酒了!”

    穆红鸾笑着收了铜板,拉了二丫、三丫、四丫,姐妹四个手拉着手出了门,留下宝生一个在后头撵了几步,被穆大一把薅了后领提起来,

    “你给我进学去!”

    宝生苦着脸,

    “爹,我也要跟着姐姐们去!”

    穆大一手提了儿子,一手提了他的书袋便往门外走,

    “今儿爹陪你进学,问问你们先生,你阵子可是有长进?若是先生告你的状,回来仔细你的皮!”

    说着话父子俩出了门,留下杨三娘子独自在家中打扫,急忙忙将一应杂物收拾好,待到穆大回转家中,没有半个时辰,果然有人拍院门,过来打开一看却是李府的大管事李大,身旁还立着一个衣着素净,长扮端庄的妇人,那妇人见了穆大便躬身行礼,

    “穆家老爷,小妇人姓管乃是这太原府,衙门里挂了号的官媒,这回受了李家老爷所托特来您府上为大娘子提亲……”

    后头燕大、燕二到燕五却是李府上一干管事都到齐了,这厢齐齐冲着穆大拱手道,

    “亲家老爷、亲家夫人万福!”

    穆大与杨三娘子也是没见过这种阵仗,忙忙将众人让进了院子里头,后头十名家丁挑着各式箱笼鱼贯而入……

    待到穆红鸾几姐妹自街上回来,进屋子便瞧见那一堆儿东西,盒子叠着盒子,箱子挨着箱子,不看里头便是光看外头便知觉必是好东西,四丫手欠上去就掀了一个盒子瞧,却见里头规规矩矩放着四肢俱全的老山参一根,四丫年纪小也没有见过,

    “娘,这老树根子买来作甚?”

    杨三娘子伸手拍她,

    “放下!这丫头……”

    四丫不认识,穆红鸾如何能不认识,问一旁的穆大,

    “爹?这些东西是那儿来的?”

    那老山参看品相没有百年决长不到这般样儿的!

    穆大瞧了杨三娘子一眼,

    “咳咳!这些是李府送来的……”

    “李府怎得又送东西来了?”

    前头不是送过了么?

    “咳……许是谢礼吧!”

    “怎么又送谢礼?这李家老爷也是太客气了!”

    可怜穆红鸾两世加起来也没有真正嫁过人,又因着年纪小,见着这么多东西便压根儿没有往那聘礼牵扯,虽说心里疑惑只不过转眼就抛到一边去,问了一句见父母应了,便点点头被二丫拉到一旁去瞧布料了,穆大两公婆互视一眼再没有多话。

    李老爷是个性急的,提亲、定亲都送做了一处,提亲倒是按着常礼来,各色布匹,八珍八鲜,皮料绸缎除却活物没送,其余倒是备得齐整。

    只是这定亲的礼却只是一个匣子,里头放了一把钥匙,那燕大倒是说了,

    “亲家老爷,我们小爷自出生时老爷与夫人便为他备了婚嫁东西,只是那仓库在临安,这时节也不好去清点,我们老爷便命小的们送了钥匙过来,以后少夫人回了临安便可凭这钥匙随意支取里头的东西……”

    言罢还附上的清单,穆大接过来一看,他也识得几个字,看着上面珠啊、翠啊、金啊、银啊写了不少,一张单子足足折了十六折,看得他是心里乱跳,强笑道,

    “这……这李家老爷真是豪富!”

    燕大毕恭毕敬应道,

    “回亲家老爷的话,我们家在临安城中倒是不起眼,排起字号也只得十甲之中,勉强居个上流末位罢了!”

    不过这排号却是要自顶上头那位排起,除去国库内府宫里还有几家百年的世家旺族,便能排到他们爷了!

    穆大自是不知燕大说话打了折扣,他这小门小户也没见过多大世面,到了这太原府倒是知晓那首富是姓王一家,家里良田千亩,店铺百间,他也没见过临安的繁华心中便暗想道,

    “这李家来自临安,那处比这太原城定是要富庶些的,十甲之内说不得便同这太原城中的头名差不离儿了!”

    王员外家他也去做过工,宅子里头一个院子里连着一个院子,那小楼也是起了一座又一座,想来应是差不了多少!

    嗨!左右都比自家有银子,再问就是露怯了!

    想到这处放下清单点了点头,

    “请回去报了李老爷,我们按着前头约定就是!”

    “是!”

    这穆家收了聘礼,便是定下了婚事,穆红鸾是被瞒在了鼓里,燕岐晟倒是隐约猜着了,只是他只当多个媳妇就是多个人陪他玩儿,前头还埋怨燕韫,

    “爹不是说让她到我们家来么?怎得还有等几年,那现下谁陪我玩儿?”

    燕韫哄他道,

    “我儿稍安匆躁,长真年纪太小家里父母舍不得,要待到她十四岁后便能到我们家了。这几年你便好好练武,待得你武艺大进能与她旗鼓相当时,我们便娶她进门,以后你不打她,她不打你,和和气气一块玩儿岂不是顶好?”

    燕岐晟听了倒也觉得是个道理,当下应道,

    “爹,那你派了人同她说一声,让她无事时便抱了红将军到府里来寻我玩儿,我定会好好招待她的!”

    燕韫点头道,

    “爹省得,这事儿给你记下就是!”

    燕岐晟将事儿讲完,便半点没有往心里去,不多时就抛到了脑后不再想了!

    这亲事便算是定下了,穆大夫妻在家中歇了一日便仍是出门做工,穆红鸾每日带着弟妹一切如常,除却那后院偏屋之中多了不少好东西,这家中倒是并无变化。

    转眼过去一月,太原城中越发炎热,晌午刚过,日头正大,那人市上寻活的众劳力挤在一棵大槐树下躲荫凉,树上头鸣蝉吱呀乱叫,街面上人迹全无,雇主也不在这时节出来找罪受,众人无事可做都半卧半躺在树荫下头,这时节暑气熏人,个个都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不多时便有鼾声起。

第五十六章 说顾五

    穆大实在热得不行,便取了腰间的汗巾,过去人市口处的古井打了水,打湿了汗巾浑身上下擦了擦,这才拧着湿帕子回来了。

    有那与他相熟的顾五伸手,

    “穆大,帕子给我擦擦!”

    穆大瞪他一眼骂道,

    “凭地懒癞,这几步路也走不得了么,自家过去!”

    顾五躺在那处打了个呵欠应道,

    “实在走不动道了!求哥哥可怜可怜吧!”

    穆大闻言无奈把手中的帕子甩到他脸上又骂道,

    “你这般样儿,怎能养活你那老娘!”

    那帕子沾着冰凉的水气甩到脸上,顾五舒服的呻吟一声道,

    “还是哥哥疼我!”

    这厢用帕子胡乱擦了擦脸,又擦了身上,竟又扯了裤头往裆里伸去,穆大忍无可忍过去一脚踢了他,

    “你敢用老子帕子擦你那骚腥玩意儿!”

    那顾五忙嘿嘿笑着翻身坐了起来,伸手拉过一旁放着的布袋,在里头掏摸了半晌,摸出一条新帕子来,

    “哥哥莫恼,你这条帕子早旧了,我给你换条新的!”

    说罢递了过来,穆大接过来看了看,拿眼斜撇他,

    “你东西哪处来的?怕不是偷得吧!”

    那顾五闻言立时叫起撞天屈来,

    “哥哥凭地冤枉我,这东西可是正道上得的,我那娘家的舅舅的三女婿在通达商行里做掌柜的,那商行里什么东西没有,这是他孝敬我娘家舅舅的,上回我过去给他老人家问安,舅娘心疼我汗大,取了一条新的给我,我没舍得用今儿特意拿来孝敬哥哥的……”

    顾五其人生得黝黑瘦小,五官倒是不错,一双眼儿东溜西转却是十分灵活,这人手上活计不成,一张嘴倒是十分利索,这么噼里啪啦一说倒将穆大说得有些惭愧了,当下沉声道,

    “如此说来倒是哥哥冤枉你了!”

    顾五拉了他嘻笑道,

    “哥哥即是知晓冤枉我了,请我吃顿饼赔罪便成?”

    穆大瞪他,

    “今儿无人雇佣,一个铜板儿没找到,你倒要我来请!”

    顾五笑,

    “哥哥不用外头买,我闻着你那袋子里饼香了,你分些给兄弟便成!”

    穆大骂道,

    “狗鼻子!”

    无奈打开自家随身的布袋子里,里头除了必备的家伙什儿,另有一个小袋子打开,里头有五块蒸饼还有一皮囊的清水,只今儿这饼不同往日的,面里头混了些许肉还有葱丝,还混了不少熟油,这样做出来的蒸饼闻起来格外香。

    穆大拿出来只是笑,

    “今儿是你有口福,这是我们家老大的手艺!”

    说起来红妞儿那丫头便是天生享福的命,只要是经她手做出来的东西,总是要好吃些的!

    顾五也不客气,伸手扯了一个就往嘴里塞,一面吃一面赞道,

    “哥哥好福气,家里的大妞也是能干,以后寻一门好亲,你也好耍一耍老丈人的威风!”

    穆大闻言只是苦笑,心中暗道,

    “这话落到二丫几个头上倒是能成,若是老大嘛,还是免了吧!”

    也是自家这做老子的没能耐,家里太穷,别说是做老丈人抖不起威风,只怕还要连累红妞儿被人瞧不起!

    想到这处不由叹了一口气,取了那个皮囊过来摘开塞子,立时有酒香飘了出来,穆大眼睛一亮忙灌了一口进嘴里,

    “啧……啧……”

    这酒是街口酒铺十里香打的,味儿就是比旁的铺子醇!

    定是红妞儿那丫头背着她娘悄悄儿灌的,穆大喝在口中乐在心里,刚要抬手喝第二口,手里的酒却是被顾五劈手抢了过去,囊口塞进嘴里仰头就是狠狠一大口,这一大口咕咚咕呼响,喝得穆大直啧牙花子,忙过去抢,

    “你给我小口些,莫喝完了!”

    顾五大口酒下肚,拿手一抹嘴角见上头还有些湿渍,忙伸进嘴里使劝儿啜了啜,

    “这酒是十里香的,好味儿!”

    穆大忙仰头将剩下的小半口倒进嘴里,咽下去啧吧几下便没了,不由一阵大怒道,

    “竟给喝没了!”

    伸手要扯顾五的领口,那顾五忙求饶道,

    “哥哥莫恼!哥哥莫恼兄弟赔你就是!兄弟赔你就是!”

    “怎么赔!”

    “待会儿请你喝酒去!”

    穆大上下打量他,

    “你这小子浑身上下能摸出十个铜板么?”

    顾五只是嘿嘿笑,

    “哥哥且在这处等我,兄弟一会便回!”

    说罢顶着烈日跑了。

    穆大知他性子奸猾,只当他是扯个由头溜了,当下在后头骂了几声,也未放在心上,仍是在那处等着活儿。

    这半日倒是等着了一个修房上梁的,与人约好了明日去人家中,穆大便要回转家中,这时那顾五却是跑了过来,笑嘻嘻道,

    “哥哥跟着兄弟走,我们喝酒去!”

    穆大狐疑,问他,

    “你打哪处来的银子?”

    顾五伸手拿了个钱袋上下抛了抛,

    “哥哥放心,必不是偷的抢的!”

    穆大知这小子虽说油滑倒也是孝顺的,为了他那老娘也不会在外头惹事儿,当下也是信了他,拉了一旁的人托付道,

    “回去路过我家门前进去说一声,就说我同顾五吃酒,今儿要晚些回去!”

    那人应了一声,穆大这才随顾五到了十里香,两人坐下要了一盘儿香豆,两壶桂花酿,这酒乃是十里香的招牌,入口绵软回香,只一点却是后劲儿颇大,穆大还怕喝多了回去不好交待,一壶酒悠着下口,那顾五却是没有顾忌,一壶酒几口下去,又把穆大的半壶吃了。

    因着吃的急,待到两人勾肩搭背的出了铺子,那夜风一吹酒劲儿便上来了。

    “呜呜呜呜……”

    两人进了巷子里,顾五便犯了酒性当下搂着穆大哭了起来,

    “表妹啊!我的卿卿……我的卿卿啊!是我辜负了你啊!”

    一面哭一面说,一把鼻涕一把泪,却是将穆大当做了自家青梅竹马的青妹,将自家与表妹那点子私情给全数抖了出来,穆大瞧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手扶了他在后背重重的给拍,嘴里劝他道,

    “要是真心里有人家便做出个样子来,待到混出了人样儿,好好提亲去!”

    那顾五摇头道,

    “我……我穷啊!”

    却是因着家里太穷,自家那亲娘舅也是瞧不上他,这几日正张罗着给那小表妹寻人家,顾五知晓了消息却是心里着急,上亲舅家还未开口便被人一句话兜头一棒子打懵了,

    “你三姐夫给牵的线,说是通达商行在隆德府的三掌柜,年轻有为家境十分殷实……”

    说话间舅母还拿眼上下瞥他,嘴里说的话倒是含了针一般,扎得人生疼,

    “小五儿你也是年纪不小,你娘年轻轻守寡带着你苦了一辈子,也该寻个媳妇伺候你娘了,你也甭挑了,瞎子拐子自是不能屈就,那丧了男人的寡妇也是成的!”

    顾五低着头出来,伤在心里闷着呢,现下喝了几杯便全数倒出来了,哭着对穆大道,

    “哥哥……兄弟……兄弟我就是没出息,但凡……但凡手里有些银子,便买上些马,带了人跑货去……跑货去……那……那通达商行……有……有什么张狂的……还……还不是南来北往的跑”

    穆大叹了一口气应道,

    “现下这世道你便是有银子能跑货,只怕这一路上不太平,到地头又怕收不到银子,人家能做这生意是因着身后头有靠,你这赤手空拳的一个平头百姓,便是有金子让你捡也没命花去!”

    顾五听了哈哈笑,凑到他耳边悄声道,

    “哥……哥哥……兄弟也……也不瞒你……不瞒你……我……我那死鬼爹下头……下头还有一个兄弟……如今……如今可是这河东路绿林上有名的人物,年少……年少时便……便离了家闯荡,家里……家里都……都以为他死了……前头……前头一阵回来……回来寻亲,找到了我……我娘,被她老……老人家打了出去……”

    却是嘟嘟囔囔说了个七八分,原来顾五这二叔在外头闯荡多年,却是走的黑道,在河东路上的绿林也算得上一号人物,如今自觉出人投地了,便回来寻亲,只是多年未归家,父母早已逝世,连自家兄长也多年前患病离世,只留寡嫂带着侄儿活的艰难。

    那顾远堂也是有心想将顾五母子接出去享福,只是那顾五的老娘也是个心里明镜的,对那顾远堂道,

    “按理说二叔离家数年,如今回转家园,做嫂嫂的自是应让你侄儿跪下磕头,迎了你进门,只是我那苦命的公婆早年也曾留了话给老妇,二老言道叔叔早年在外头的事儿,他二老在家中也时有衙役来相告,烧杀抢掠样样不少,绑票勒索个个精通,二老闻言心如刀绞,我那公爹更是自责养儿不教,愧对乡邻难见祖宗,一口气没有提上来便撒手人寰……”

    一番话说得那顾远堂也是脸上无光,很是愧疚不安,

    “嫂嫂……远堂有负爹娘教诲……”

    那顾五的老娘一摆手接着道,

    “公爹一走我那婆婆便病倒了,临走时也曾与老妇言道,我们顾家虽说代代清贫,却都是老实本份的清白人家,决不能出那穷凶极恶,杀人害命之徒,他日远堂若是归家,便让在祖宗的牌位前头叩上几个响头,自此出门去再不必回来了!”

    却是当真让那顾远堂在祖宗牌位前叩了头,便赶出了家门,连带来的东西银子都让顾五统统扔了出去。

第五十七章 生误会

    那顾远堂虽说在河东路上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端地是心狠手辣,不过总还算良心未泯,回到家中见亲人故去,只留一个血亲的侄子,长嫂于他有伺候公婆之恩,又为兄长多年守寡,一个人拉扯顾家后辈长大,还有那父母遗命在前头,倒还真收了脾气半点儿不敢龇牙,见嫂嫂真不让自己进家门,便不敢进了只得悄悄寻顾五言道,

    “我在这太原城中也是有人,若是家中有事尽管来寻……”

    又说到顾五的自己,

    “堂堂七尺男儿,上应养父母,下应哺妻儿,你如今这样混着日子也不是法子,自是要找一条路走,不如跟着我去吧!”

    顾五此人虽说油滑懒惰,却是个极孝之人,当下摇头不允,

    “二叔您那营生却是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活儿,侄儿在家中只一根独苗,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我老娘便不能活了,您那买卖侄儿干不了!”

    顾远堂倒也不勉强只是道,

    “你二叔我在这河东道上也是个人物,你若要是做个正经营生,报上我的字号也能一路顺畅,你拿了这些银子去做门小生意,若是不够还来要就是!”

    说话间就要塞银子给顾五,顾五连连摇头道,

    “二叔的话我记在心里,银子我却是不敢收的!”

    顾五老娘说了,他二叔的银子都是杀人放火得来的,那上头沾满人血,若是顾五敢要,她便立时扯了裤腰带上吊去……

    顾远堂心里也是明白,当下只得长叹了一声,随手取了一个荷包出来,

    “二叔回来却是连酒也没有请你吃一回,这点子银子便当我请你吃酒的吧!”

    再推便是真伤人了,顾五只得收了银子,却是不敢拿回去,索性隔几日用来请穆大了。

    穆大一路扶了顾五回到他那家中,顾五老娘听到晌动出来开门,这老妇人年近五旬与她儿子倒是同样生的黑瘦,只腰板儿挺直,一双眼炯炯有神。

    见儿子喝得大醉回来,只抱着人叫卿卿,不由的冷哼一声道,

    “没出息的东西,想要人进门便好好儿给我寻个事做,在这处灌了马尿就哭丧算什么,为娘我还没有死呢!”

    嘴里骂着,还是与穆大一起弄了他上床,回转身来再三谢过了穆大这才关了院门,穆大回至家中也是酒劲儿上涌,进屋倒头就睡,杨三娘子给他脱鞋解衣倒是将那张汗巾子给扯了出来,抖开一看下角处还有两朵指甲大的并蒂莲,绣得很是精巧,可见绣花之人手艺很是不错。

    只是那杨三娘子瞧在眼中,便似被人踩了尾巴一般,跳起来狠狠给了穆大一耳刮子,

    “啪……”

    “穆大,你给我起来!”

    穆大睡梦中疼得一皱眉,却实在酒劲儿太大,并没有醒过来。

    杨三娘子气得又重重拧了他几把,也不见有人醒,只得自己拿了汗巾翻来覆去地看,气得半宿没有睡着,待到第二日穆大醒来,清醒过来后却是伸手摸脸,转过头疑惑的瞧向杨三娘子,

    “他娘,我怎得脸上生疼,莫非昨儿晚上摔了?”

    动了动身子坐起来,觉得腰上也有些疼,

    “咝……”

    撩衣裳一看见腰上还有几点淤青,只是斑斑点点倒不似摔的,不由的奇道,

    “这是怎得,倒似被鬼捏了一般!”

    杨三娘子闻言只是抱胸冷笑,在一旁阴恻恻道,

    “果然是鬼,还是个美艳的女鬼呢!”

    说着话将那汗巾兜头扔到他脸上,穆大呆愣愣伸手扒拉下来瞧了瞧,却是莫名所以,

    “他娘,你……你……你这是做甚?”

    杨三娘子冷笑道,

    “昨儿说是同顾五出去吃酒,怎得倒还得了一张汗巾子回来,我看那陪顾五是假,陪女鬼倒是真……”

    穆大闻言又疑又惑又觉自家婆娘这飞醋吃的毫没来由,

    “说得什么话,那来的女鬼,真是同顾五吃的酒……”

    杨三娘子只当他砌词狡辩,不由尖喝一声道,

    “放屁,顾五能送你汗巾子?”

    “这汗巾倒真是顾五送的……”

    杨三娘子闻言更是火冒三丈,扯了汗巾角上的并蒂莲给穆大瞧,

    “顾五能送你这东西?”

    这分明就是女儿家的手艺,杨三娘子斜眼瞧穆大,

    “莫不是你要说,这并蒂莲是顾五绣给你的……”

    她那神情说不出的异样,穆大立时一个激灵,浑身上鸡皮疙瘩冒出来,清早起床那点子宿醉立时抛到了九宵云外,忙摆手道,

    “他娘……他娘这事儿你定要听我说……”

    自家婆娘进了城混着那一帮子八婆子,也不知成日里听了些什么!

    两公婆在这屋子里掰扯半晌,穆红鸾带着几个弟妹早早起了身做饭,见爹娘那门关了,里头杨三娘子的尖喝声传出来,三丫与四丫忙趴到窗外偷听,回头冲着穆红鸾招手,

    “大姐……大姐……过来……”

    穆红鸾跟着过去一听,却是捂嘴儿偷笑,只听里头穆大将昨日的事儿一五一十道出来,只说那汗巾是顾五送的,杨三娘子只是不信,

    “他能送这绣了花的汗巾子?穆大……你少来诓我……这是外头那个粉头得了爽利送帕子谢你呢?”

    说话越想越气,气得不行,伸手又拧他,穆大仗着皮糙肉厚生生受了这几下,只是陪笑道,

    “他娘,夫妻这么多年,你几时见我起过歪心,你若是不信,我便对天发誓……”

    忙举手发誓,

    “我穆大若是敢有负了三娘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杨三娘子听了又气又心疼,伸手去捂他恨道,

    “你就是仗着我不敢让你有个好歹……”

    穆大趁势伸手抱她,

    “三娘最是心疼我了!”

    两公婆搂做一团杨三娘子气还未消,扎手扎脚的推他,穆大只是不放手,两人在这床上滚来滚去,滚得是衣散发乱,两双眼儿瞪来瞅去,倒将那点子醋意瞅出了心火来,穆大凑过去亲她,

    “三娘子,这几日怠慢了,难怪三娘子生气,为夫今儿便补上给三娘子赔罪!”

    这厢仗着身壮力强将自家媳妇强压在下头,杨三娘子气的捶他道,

    “起来,寻你那并蒂莲的粉头去……”

    “那来的并蒂莲,你不就是我的小莲花儿……”

    夫妻二人正在这处面红耳赤,手脚乱动,却听得外头窗下一阵悉索声,有人噗嗤一声笑出了来,有人小声道,

    “大姐,你别揪我耳朵啊!”

    却是穆红鸾在外头瞧着形势不对,要将这几个小丫头弄走,里头的一对公婆互瞧一眼却是都闹了一个脸通红,怎得把那一帮子讨债的给忘了!

    杨三娘子推那穆大一把,

    “把那东西给我还回去,没得让我瞧着心里不舒坦!”

    穆大连连应了,

    “我今儿便去!”

    这厢出来瞪那几个捂嘴儿笑的小东西,咳嗽两声骂道,

    “老大,你是怎么管弟弟妹妹的,你瞧瞧有哪家的小娘子爬墙根儿的……”

    穆红鸾吐舌头笑,忙端了东西上来伺候爹娘用罢了饭,穆大便出了门。

    出去寻到那顾五将汗巾往他脸上一摔,

    “你小子是要害我么!”

    顾五忙伸手扯了汗巾赔笑道,

    “哥哥说的什么?兄弟这是一头雾水呢!”

    穆大将那角上的绣花给他瞧,顾五这才醒悟忙道,

    “兄弟……兄弟这是弄错了!”

    这厢却是带着穆大又进了那十里香中,两人坐定几杯酒下肚,顾五才将这事儿抖了出来,原来这顾五的老娘,娘家姓苟下头只一个亲兄弟叫苟有福,苟有福两公婆夫妻多年却是没生下一个小郎,却是一二三四五六连着六个小娘子。

    与顾五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乃是这苟六娘子,两人年纪差了有两三岁,正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时候,只是这苟有福前头五个女儿嫁的夫家都称得上殷实人家,这苟六娘子又是个颜色好的,因而苟有福一心想为小女儿谋门好亲事,自是连眼角儿都不屑给顾五这成日混吃骗喝,不务正业的亲外甥。

    可怜顾五这娘俩孤儿寡母这么多年,日子过得艰难,好不易回来一个顾远堂,却被顾五老娘赶了出去,顾五明知自家亲舅嫌贫爱富,却又不敢忤逆老娘,只得眼睁睁看着二叔这大财神打眼前溜走,又眼睁睁瞧着自家舅娘四处相看人家。

    他这心里憋闷,自暴自弃只当与表妹的事儿必是不成了,便索性将她送的东西全数扔了,连那汗巾子也送了给穆大,却是心粗没瞧见上头还绣了花,只假说是舅娘那处给的,却是没想到倒惹得穆大两口子闹了一场。

    穆大闻言只是苦笑,摸着脸道,

    “即是小娘子的心意,还是好好收了吧,若是让她知晓必会伤心……”

    害得自家白白挨了一巴掌,还无处说理呢!

    顾五垂头道,

    “留着做甚,即是哥哥不能用,我便将它一把火烧了,也免得瞧着心里难受!”

    穆大想了想问他,

    “昨儿你吃醉了倒是提了一嘴,若是有本钱便出去跑货,我听着倒是有些可行,你小子说得话却是当不当真?”

    顾五应道,

    “当真啊!哥哥哟,这话可是兄弟藏在心窝子里的,若是旁人慢说是喝醉了便是打死我,兄弟也是不会说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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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468/ 第一时间欣赏娶悍妇最新章节! 作者:江心一羽所写的《娶悍妇》为转载作品,娶悍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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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悍妇介绍:
这一世本想助你享尽荣华富贵,却那知命里坎坷,一头是黎民百姓,一头是前世旧爱。
你本是扶不起的阿斗,又如何担这江山社稷!
唉!罢罢罢!含泪咬牙再负你这一回!
……
初成亲时,李晋只要一想起家里那恶婆娘,当着众家兄弟也要骂一声,
“悍妇!”
到后头功成名就,有人凑上来进言道,
“将军少年英才只可惜家中悍妇当道,既不遵三从也不循四德,倒不如将她休弃,再娶那名媛淑女?”
燕岐晟闻言勃然大怒,一枪柄戳在人肋下,
“噗……”
“休得多言,还不快快退下,若是这话儿有一字半句传入我夫人耳中,必将取尔狗命!”
若是让夫人听到,借此喜喜欢欢将我扫地出门,我岂不是大大的冤枉!
“将军,何故如此惧内?”
“笑话!本将军怎么惧内了?正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本将军品性高洁如何能发达之后抛弃原配正妻……”
对!必是这样……我……我就是……就是可怜那恶婆娘年老色衰,又……又性子执拗,除了我还有谁要她去!
恶婆娘穆红鸾这厢端坐上方,低头轻轻撇着茶沫,喝一口放下,失望叹道,
“怎么就不听人言呢!休了我多好啊!”娶悍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娶悍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娶悍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