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二回见
夏明媛身边贴身的丫头水仙见人走远了忙过来劝,
“四娘子,快止了哭声吧!夫人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如今圣旨已是下了,您不去便是抗旨,您不为自己也要为姨娘想一想才是!”
夏明媛听她提到亲生母亲,这才渐渐止了哭声,坐起身来用帕子擦眼泪,
“水仙,你说我怎得这般命苦!”
水仙劝道,
“四娘子,您想开些吧,你瞧瞧前头的二娘子和三娘子嫁得什么人?夫人是个面善心黑的,不是自己亲生的自来都不会好好待着,便不如现下嫁了蒲国公只要好好过活,总比二娘子、三娘子强些!”
五夫人为了哄四娘子嫁过去,备的嫁妆倒是十分丰厚,又有蒲国公家产是出了名的富有,只要四娘子自己安份守己,嫁过去日子必也不难过的!
夏明媛听罢眼圈一红又落下泪来,她知晓自己是非嫁不可的,只是她年纪轻轻二八芳华,却要嫁一个老头子,以后他先一步走了,自己还不知要守多少年的寡!
再怎么百般不愿,夏明媛也只得收拾收拾带了丰厚的嫁妆,由夏家人护卫着一路赶奔太原府而来。
这头太原府中穆大的伤已是养好,伤一好便立时进那李府去拜谢李老爷,李老爷人很是宽和,亲自见了他问过几句又赏了五两银子,穆大却是不敢再受,忙叩头谢道,
“李老爷对小的有大恩,小的如何还敢受老爷的赏!”
李老爷见他不受也不强求,只是点头笑道,
“你是个忠厚之人,手艺也是不错,在府里好好做工罢!”
穆大谢过李老爷,又听闻主家又要娶妻,回来与杨三娘子道,
“主家要迎新主母,只怕是过了百日就开工,这一回多亏了李老爷相救,后头还赏了五两银子被我辞了,只以后好好做工报答李老爷!”
大丈夫立身处世恩怨分明,穆大很是感念李老爷相救之恩,杨三娘子却是有些不同,听闻主家又要迎主母,不由暗暗嘀咕,
“这主母逝世不过百期如何又能娶妻的!”
世人有热孝成亲的,但那都是家中小辈年纪大了,家里长辈们担心耽误了亲事,李老爷这不过是娶继室,前头一个尸骨未寒,便这般迫不及待娶新人进门了?
“这李老爷只怕是个薄情的!”
穆大听到立时怒喝道,
“妇道人家懂得什么?李老爷自有他的道理,容得你我在这处嚼舌根么?”
杨三娘子被他吓了一跳,少有被他这般呵斥过,脸上有些挂不住,翻了他一眼转身出去,穆大在屋子里呆了一会儿,又觉心里过不去忙也跟着寻出去。
那头府里燕岐晟自是不知晓亲爹又要娶亲,婆子丫头们也不敢在他面前递小话,他现下却是一门心思寻那抱狐子的丫头。
在他看来自家的红将军那日离了家必是慌不择路逃入了那丫头家里,被人养了起来,即是在这城里总是能被他寻到。
现时里因着辽兵退却,城中形势平静,燕岐晟吵着要出门,燕韫淓也不拦他,便派了两个侍卫护着他每日里在这城中闲逛。
燕岐晟也是动了脑子,他知晓他狐子喜吃细鳞鱼,当下高价叫人收了回来,每日出门便提了两条在指间晃着,去人宅门前头晃来荡去,瞅见有人打开了门便窜过去扒着门缝看。
也亏得他是个小娃儿,若是个成年男子只怕早被人打出去了,即便这样燕岐晟也要被人呵斥,若不是身旁有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护着早被人打了。
似这般在城里连逛了好几日,到了这一日终是自城北转到了城西,寻到了穆家这院子附近,二丫几个正在院子里头绣花,穆红鸾在灶间烧火做饭,那狐子爬在自己的篮子里正蜷缩着身子睡得正好。
二丫几个也没有瞧见,那狐子在篮子里眯着眼却是鼻头耸动起来,探出篮边儿四处嗅着,嗅着嗅着终是睁开了眼,抬头向天看了看,又看着二丫几个,趁着三人不留意,便跳下篮子往那院角而去。
自那隐蔽的一处小洞里钻了出来抖了抖身上闪闪发光的红毛,循着鱼腥味儿找了过去,果然找到了燕岐晟,狐子也是机灵,躲在一旁瞧着那小娃儿还有身后凶神恶煞的汉子。
这厢也是犹豫了许久,狐子眼盯着他那手里的细鳞鱼终是受不得撩拨,悄悄儿将身子缩到了路旁的树后,眼看着那小娃儿渐渐近了,却是出其不意窜出来一口咬到了那鱼上头,用力一扯,燕岐晟一时不慎手指头上一松,鱼被狐子扯了过去,立时撒腿儿就跑。
燕岐晟低头一眼瞧见那火红的影子在树后一闪,立时大喜指了树后头大叫,
“抓住它!”
身后跟着的两名侍卫忙向那树后扑了过去,那狐子正躲在后头啃咬呢,两个汉子挽了袖子伸手就要去抓,狐子狠狠咬了两口鱼便叼着跑了,三人跟着它追去。
眼见得那狐子左窜右跳,在那巷子里狂奔,燕岐晟跟在后头一双眼死死盯着它,却是不知不觉之间将自家的护卫甩在了后头,眼见得狐子在前头巷口一闪就要不见,急得他三两步上前猛然扑了过去。
“嘶……”
那狐子闪身躲开却是被他一把攥住了大尾巴,
“吱吱吱……”
狐子疼得连声惨叫,在他手上不断挣扎,四个腿儿不停的扑腾着,爪子狠狠在他手臂上挠了几下,燕岐晟忍着疼伸左手抓它后颈,
“你还敢跑!小爷这回要把你剥皮抽筋!”
说话间那头过来一个丫头,见了他抓着狐子便喝道,
“你把谁剥皮抽筋呢!”
上来便是一掌,燕岐晟一抬头,
“是你!”
抬手格挡她,穆红鸾下面就是一脚踢来,燕岐晟不防被她踢着了大腿连退了几步,立时大怒,
“臭丫头,上回让你跑了,这一回小爷决饶不了你!”
当胸就是一拳,被穆红鸾反掌挡住,掌心包在他拳头便是一扭,燕岐晟左手被制住,被人扭到了背后气得哇哇大叫,这时也顾不得那狐子了,右手一放曲肘向后便向穆红鸾胸口处撞去。
穆红鸾放开他左手后退几步,回头见狐子已叼着鱼狂奔离去不由气道,
“馋嘴的东西,吃不死你!”
说话间,燕岐晟的拳头便到了,两人你来我往竟是在这巷子里战了起来,穆红鸾自上次那事之后趁着穆大养伤时也是旁敲侧击的问过,这狐子进了李府是被李家的小爷悉心养着,取了名字就叫红将军。
这一回再见着,她自是知道这位说不得就是那李家的小爷了,这是富家的少爷,他们乃是平头百姓自是惹不得,更有李家老爷对自家爹爹还有相救之恩,她更不好下黑手打人了。
现下狐子都跑了,穆红鸾自是无心恋战便想脚底抹油,撒丫子溜了。
只那燕岐晟如何肯让她走,狐子跑了自还有这丫头,只要抓着丫头那狐子便能到手了,当下缠着她不让人走。
两人打来打去,耳听得巷子那头有脚步声过来,穆红鸾听在耳里眼珠子一转,当下便反身往那脚步声来处跑去,燕岐晟紧追在后头不敢放她。
迎面却是来了两个壮汉,见着前头跑的小丫头,后头跑得小娃儿都是一愣,其中一个出声叫道,
“小爷!”
燕岐晟见人来是他们立时大喜,拿手指道,
“给我抓着她!”
穆红鸾一听立时心中暗暗叫苦,
这两人跟他是一伙儿的!
转眼间都跑到跟前了,两人张了手来抓她,穆红鸾扯了嗓子叫,
“救命啊!劫道啊!光天化日还有没有人管啦!”
趁那两个汉子一愣时,人却是身子一矮,身子极快的自那两人的缝隙之间钻了过去,
“小丫头不要跑!”
两壮汉俯身去抓,其中一个一把抓了她的肩头,穆红鸾膀子一甩肩头一缩倒似那泥鳅一般,溜了出去。
她脚下很是滑溜,脚尖一踮人便窜出去一丈远,回头见那两个汉子又转身来追她,只可惜那巷子窄,小娃儿在里头可以动手动脚,两个壮汉身宽体胖同时转身却是将那巷子堵了个严实,倒将燕岐晟挡在了后头。
“闪开!”
燕岐晟气得左右一推,眼见那丫头回过头来,冲他一吐舌头,扮了个鬼脸,人已经跑出巷子了,气得他是暴跳如雷,
“给我抓住她!”
抓着这丫头小爷定要她好看!
穆红鸾跑到巷口,左右看了看,往右面跑去,待三人追了出来时看向右面那还有人?
气得燕岐晟涨红着脸跳着脚的骂。
这城西不同城北,城北宅深院大,城西都是小门小户,各家的宅子紧挨着,中间一人能过的巷子四通八达,三人进去摸不着东南西北,想再寻那丫头便如大海捞针了!
燕岐晟不肯死心带着两名护卫在这处转到了天黑,却是连人毛也没见着一根,百般不愿之下才被人劝了回去,心里自是寻摸着第二日再来寻。
“下回再让小爷碰见,必要你好看!”
第三十章 吓丫头
那头穆红鸾回到家中,狐子早就回了院子,正坐在篮子里打理自家那皮毛,一派吃饱喝足的样儿恨得她牙痒,过来揪了它脖颈子骂道,
“整日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倒养出个祸害来了,不过两条鱼就馋得你跑出去惹祸!”
三丫见了很是心疼忙过去拦着,
“大姐,你别打它!”
挡在那狐子身前,苦着脸求情,穆红鸾气道,
“你便惯着它吧!今儿它可是惹了人了……”
当下将那外头有李家人寻狐子一讲,三丫也是吓到了,
“那……那李家人寻来了,真要将它逮回去剥皮!”
穆红鸾气道,
“前头爹爹不是说过吗?这畜生咬了家里的主母,若是让人逮回去,你说能不能有命在?”
三丫吓得一把抱了狐子,
“那……那怎办?大姐……”
说话间便小嘴一鳖就要哭出来,穆红鸾最是见不得她这样,
“打住!打住!你若是敢哭出来,我立时把这畜生扔出去!”
三丫忙伸手捂了嘴,生生把眼里的泪珠子眨了回去,二丫过来道,
“三丫莫哭!大姐必不会让人抓了狐子去的!”
依大姐的性子,若是真不喜这狐子,不用旁人来剥它的皮,只怕她自己都先动手了!
穆红鸾瞧三丫那可怜巴巴的样儿,心中发软嘴上还是骂道,
“你若是再不把它看好,你瞧我把不把它扔出去!这几日都在家里不许出门,更不许带这小畜生出去!”
都是三丫惯的,这小东西先前还有些野性,见了人都知晓躲,在这家里养了许久,又被三丫无事便带到外头瞎玩儿,如今倒是越发喜欢往人多的地儿去了!
骂完三丫,她自气哼哼到灶间生火做饭了!
后头几日穆家姐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午时要给宝生送饭穆红鸾也让四丫提了篮子送过去,她与那李家的小子打了两回照面,定是被人记住了,若是他不死心在这处来寻,让人瞧见了这狐子是给还是不给?
给了吧,那李家的小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宠出来的混世魔王,捉着狐子便要剥皮削肉,狐子这一去小命定是要丢了!
不给吧,自家爹爹还在李府做工呢,工钱又丰厚,更何况李家老爷又救了爹爹,以爹爹的性子别说是给只狐子便是自家投到李家做牛做马,只怕也是心甘情愿的!
穆红鸾想来想去自然还是躲着人为好!
她这法子倒是好,那燕岐晟果然不死心,第二日一早便到这处来晃悠,依着昨日来看,那狐子与丫头就是在这附近遇上的,那她定是住在这邻近的宅子里头。
燕岐晟这一回身后却是带了六七个身强体壮的汉子,挨家挨户的去敲门,家里有人的听到门敲得山响急忙出来开门,见这一众汉子簇拥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子,开口便要让将家里的丫头都叫出来,有那胆小的瞧着对方人多势众倒是乖乖听话,有那脾气躁的开口嚷嚷,
“那儿来的不开眼的小子,往人家里闯还不退出去,若是再敢乱闯我就报官啦!”
谁知这么一嚷倒是点醒了燕岐晟,闻言双眼一亮冲后头一人挥手道,
“去,去!到衙门给我叫几个衙役来!”
自家这样乱闯说不得还要打草惊蛇倒不如叫了衙役们来敲门,那丫头定不会提防是自己寻来了!
那家主人一听却是愣了神,自来都是民不与官斗,能随口叫那官府里差役过来的人,定是非富即贵,平头百姓如何惹得起?
当下吓得脸都白了,
“小爷……小爷,这……这……小的是安份良民,从未作奸犯科……”
燕岐晟一摆手道,
“少废话,把你们家的丫头都叫出来我瞧瞧!”
那家主人自是不敢说话了,白着脸将家里的丫头们都叫了出来,连那还在娘抱里吃奶的都抱出来让燕岐晟看了看。
如此这般,倒真让燕岐晟寻到了穆家人的宅子里,这一日幸喜穆大夫妻不在家中,燕家人先是咣咣砸了隔壁家房门,穆红鸾听在耳中本就心里提防着,便踮手踮脚过去贴着院门偷听,不一会儿便去招了二丫几个过来,
“那李家寻狐子的人过来了,你们在家里呆着,有人问就说家里只你们三个!”
这厢自己抱了狐子自后头翻墙刚出去,前头院门便被人敲响,二丫几个也是没经过这类事儿的,吓得你望我眼,我望你眼无人敢去开门,
外头人敲了几下见久不来人应,便不耐烦嚷道,
“开门!开门!”
二丫总是要大些,记着大姐的话,壮着胆子过去开门,见那一大帮壮汉子凶神恶煞的立在门前,吓得小脸发白,
“你……你找谁?”
燕岐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两个小丫头,
“你家姓什么?”
二丫小声应道,
“姓穆……”
“家里几口人?”
“六……六口人!”
“还有人呢?”
“爹娘出去了……弟弟……弟弟……上学堂去了!”
燕岐晟仔细打量这院子里,却是眼尖瞧见了那角落放的笼子了,
“你那笼子是装什么的?是不是装狐子的?”
二丫本就害怕,被他瞧见了笼子只当他发现了端倪,心里更是发虚,咬的唇上都发白了,半晌才应道,
“我们……我们家早前……养……养了兔子的!”
燕岐晟不信,亲自过去瞧那笼子,那笼子原本是装过狐子几日的,不过这小东西自跟着人睡过一回床后,怎也不愿在笼子里睡了,一进去便嘤嘤的叫唤,三丫又心疼它便用篮子装了放在床头,这笼子便空下来了,后头穆红鸾嫌那笼子骚气用水冲洗过一回,又放在太阳下头晒了几回。
现下燕岐晟围着看了半晌也是没瞧出什么来,只他虽瞧不出蹊跷来,却是总觉着这三个丫头神情不对,心知大的不好骗,便去盯着四丫瞧,冲她一招手,
“你……过来……”
一句话还没说话,四丫就吓得咧开嘴大哭了起来,
“哇哇哇……”
这一哭倒让一众的汉子有些立不住了,这院子就三个小丫头,自家一大帮壮汉子堵在这处,吓得人小丫头哇哇大骂,这不是欺负弱小吗?
这要是传出去,蒲国公府的爷们儿还怎么出去见人?
当下有人劝燕岐晟道,
“小爷,小的瞧着这里头没昨日我们遇上的丫头,不如去寻下一家!”
燕岐晟不想动,他直觉这三个丫头神情不定,眼神闪烁定是有不妥,当下不管四丫又冲三丫喝道,
“你……过来……”
三丫吓得直往二丫身子后头躲,二丫机灵,伸手狠狠掐了她一把,三丫身子一震立时也跟着大哭了起来,
“哇哇哇……”
原本这帮人在这处挨家敲门便让左邻右舍侧目,现下这院子里小丫头一哭,便有过路的人探头往这处看了,那领头的侍卫一见,脸上更是挂不住,忙过去劝道,
“小爷!小爷……我们走吧!”
二丫见状又加了一把火,她也咧嘴儿大哭起,三个小丫头的嗓门儿又尖又细,震得人耳根子发麻,引得外头人都围过来瞧,护卫们都去劝燕岐晟,
“小爷!小爷!我们走吧!”
燕岐晟只是不肯,
“不走!你们给我进去搜搜,看里头还有人没有?”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这……小爷……”
虽说是蒲国公府里出来的,但也不能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私闯民宅,更何况这家里就几个半大不大的小丫头,为了一个畜生这样闹法,这蒲国公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僵持间,那衙门里的差役倒真来了。
前头蒲国公府的人过去一亮牌子,这太原府府官自是不敢怠慢,班头还以为蒲国公的家小爷遇上了事儿,这厢点了一班人马,一路上吆吆喝喝将那挡路的人推搡到一旁就往这处跑。
这番声势汹汹引得更多人来看,到了这处见此情形,却是有些傻眼儿了,班头忙打手势止了众人的脚步,悄悄过去寻了蒲国公府的人问道,
“兄弟,这……这……这是怎么的了?何人冲撞了国公府的小爷?可是要小的们出力!”
说话间挽袖子反手去摸腰后的铁尺,那被问的人一脸的苦笑,摆手道,
“兄弟不必劳烦了!小爷……小爷就是玩儿性大了些!”
这么一帮子男人围在这处欺负三个小丫头,让国公爷知晓了,小爷倒是不碍事,他们这些人只怕都逃不了挨板子!
过去悄悄同领头的道,
“头儿,快走吧!再不走人更多啦!”
指了指后头探头探脑的衙役,还有外头围上来的众百姓,领头的捂了捂脸,过去求道,
“小爷,算小的们求您了,我们回去吧,国公爷若是知晓怕是要发怒了!”
这……这闹得什么事儿啊!
众人左劝右哄这才将燕岐晟劝出了门,那领头的护卫又过去哄那三个黄毛小丫头,见一个个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忙从腰间摸了几个铜板出来,
“今儿是我们小爷玩闹太过……这……这几个铜板便算做赔罪了,你们拿去买糖吃吧!”
塞进二丫手里,便在众人纷纷议论之声中急匆匆走了。
三个丫头这才收了哭声,四丫一面抽噎着一面伸手去抠二丫手里的铜板儿,
“二……二姐,他们下回几时还来?”
二丫闻言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馋嘴的丫头!”
你当她不知道么?
这丫头定是想着下回再来这么一出,又得几个铜板儿买糖呢!
第三十一章 父子间
不说穆红鸾见风头过去,抱了狐子再回家里,那头燕韫淓知晓了儿子在外头胡闹的事儿,自是心下大怒叫人将燕岐晟带到面前,
“跪下!”
燕岐晟长这般大如何受过这种呵斥?一时傻愣在那处不知如何应对,燕韫淓一见更是怒火中烧,
“跪下!”
后头燕大忙上前,
“小爷,你跪下吧!”
推了燕岐晟跪到了堂当中,燕韫淓怒道,
“孽障!你如今大了倒是越发不知分寸了,竟然带着人私扰民宅!”
扰民便罢了,竟还挨家让人叫了小丫头出来瞧,知道的是说他寻个小畜生,骂一声玩物丧志。不知道的还真当蒲国公家这位小爷,年纪小小便荒淫无度,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真正……真正是岂有此理!
燕岐晟不觉自家有错,跪在那处昂着头,很是不在乎道,
“爹爹何必发火,儿子不过是想寻我那红将军!”
燕韫淓气道,
“不过是个小畜生,跑了就跑了,又大费周张去寻?倒要扰得百姓不得安宁!”
燕岐晟更是不以为意,
“怎得不得安宁了,儿不过就是敲门问问!”
“敲门问问……”
燕韫淓道,
“你那是敲门问问吗?后头带一帮子人,还把官府的衙役都叫来了,还……还让人把家里的小丫头都叫出来瞧……你出身皇家又年纪小自是法不上身,若是你再长几岁敢这么干,那百姓家里头的小娘子们还有没有活路了?”
燕岐晟应道,
“怎么没活路了?不过就是瞧一瞧罢了,大不了我给些银子就是!”
他还小那懂这些事儿,只当惊吓了人赔银子就是!
燕韫淓闻言却是气得一个倒仰,抖着手指头骂道,
“我把你个浑账东西,你……你……”
却是“你”了半天,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不出话来,想起这孩子小时虽说脾气大些,但心地倒是良善宽厚的,怎得如今大了倒越发纨绔了,虽说他有心不让儿子太过出众,但也不能失了良心丧了伦常,若是儿子养歪了让他以后如何去见环娘!
想到这处,那心便硬了起来,今日里必是要教训他的!
左右瞧瞧高声叫道,
“来人啊!给本公爷请家法!”
下头人那想国公爷这回是动了真怒,忙都上前劝,
“公爷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小爷年纪还小,这回知道错了,以后改了就是,何必动用家法!”
国公爷别看外表温文却是自小依武的,这手上没轻没重,若是打出个好歹来,心疼的还不是国公爷!
燕岐晟跪在那处闻听自家老子要打他,却是犟性子上来了,仰着头一双大眼含泪,死死瞪着燕韫淓,半点儿没有认错服软的样儿,燕韫淓见状更气高叫道,
“今儿谁也别拦着,谁拦着本公爷一块儿打!”
这是越劝越来火,越劝越要打,有人逼不得去请了家法来,却是一根三尺长的紫藤条,下头把手处还用金线缠了柄,坠了半尺长的穗子,看着好看,打起人来也是疼得紧!
这家法乃是祖上传下来,燕韫淓小时挨过两回,燕岐晟因着小崔氏生他不易,长这般大了这也是头一回见,见这架势也有些吓到了。
当下眼皮一眨,泪珠儿顺着滚下来,嘴里却吼道,
“你打我,我就去找母亲去!母亲最疼我了,她必不会让你打我的!”
小崔氏拿命拼来的孩子如何不护着?
若是她真在,说不得这时早上前来拦了!
众人一听俱是一愣,燕韫淓立时似被人一箭扎中了心口一般,脸上一白,手中的藤条掉到了地上,踉跄后退两步坐倒在椅上,一旁的燕大见状忙过来扶了燕岐晟,
“我的小爷爷,这话可不能乱说的!”
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这不是在国公爷心上头扎刀么?
这厢连连催着燕岐晟吐唾沫在地上,这夫人过世还未过百日,小孩子胡乱说话若是让她听到了,真回来带人走,这公爷还活不活了!
燕韫淓瞪着儿子倔强的小脸,那一双眼酷似亡妻,心头却是酸一阵苦一阵实在翻腾的难受,人是打不下去了,唇边胡子乱抖了半晌才道,
“你……你给我到你母亲灵前跪着去!”
却是将那燕岐晟罚到了小崔氏灵牌前跪下,将他关在府中不得出门。
这头穆红鸾小心过了几日,听到穆大回来偶然讲起府里小郎犯了事儿被关在家中闭门思过,她便放下心来,倒是那杨三娘子暗暗在老大面前嘀咕道,
“真是的,这亲娘才死没多久呢,新人还没进门呢,就要教训儿子了!”
穆红鸾问道,
“娘,你说谁呢?”
杨三娘子如今是越发拿女儿当大人看了,当下背了穆大同女儿嘀咕道,
“那李府的老爷,家里正头娘子死了没有百日就已要迎新嫁娘入府了,前头你爹打的家具如今又改了不少式样,说是为了迎新娘子入府打的,你瞧瞧!这亲娘一死,留下一个独子要遭罪了!”
“哦……那李老爷竟是这样人?”
“嗤……我的儿你是见识少,不知晓这天下乌鸦都是一般黑么?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前头我们在老家时,还有那家里婆娘刚落气,旁人便连奔丧带说亲的一块办的呢……”
穆红鸾如何见识少了?她那见识比自家亲娘多了不知多少,人走茶凉的事儿那处没有?别看做夫妻时,你公我母叫的亲热,床头调笑欢乐,被裹鸳鸯缠绵难舍的,真要是人一死,好些的哭嚎几日,不好的便如杨三娘子讲得一般,人还在棺材里躺着,就嫌那枕边冰凉了!
唉!
穆红鸾叹了一口气,却是没想到这位李府的老爷也是这样的人,忆起那嚣张暴躁的小子,人都说宁死当官的爹,莫死那讨饭的娘,这豪门大户更牵扯着房地财产,现下别瞧他是那府里的小爷,待得新人一进门,隔上两年生下了小的,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形呢!
听到这处不由心下一软,
“唉!他也是个命苦的!”
不说母女俩在这处私语人家事,却说这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小崔氏百日一过,家中孝布一扯,隔了没几日那打头站送信儿的人便已经到了,燕大进来禀道,
“爷,夏氏已至太原府外十里铺中,可是要派人去迎?”
燕韫淓这阵子都是闭门谢客,在家中好好教导儿子,这时两父子俩正在那后院之中练功,闻听人来报却是眉头一皱,
“不必,待人进城了再议!”
却是撇开一旁不愿再提,燕大无奈只得退了下去,回头见自家儿子懵懂的眼神,这才忆起要再娶之事儿子并不知情,当下拉了他的手道,
“长青,你跟我来!”
却是带着他去了书房,将那圣旨拿出来给儿子瞧,那上头多数的字燕岐晟已是认得的,看完怒道,
“爹,这皇帝凭地多事,怎得人娶亲也要管!”
燕韫淓叹一口气道,
“我儿,吾等乃是皇室宗亲,高祖一脉,他为君来吾等为臣,人人都道皇亲好,富贵荣华少不了,却那知任你学富五车有惊世之才,也做不得官治不得民,任你是武功盖世,兵法卓绝也上不得阵,杀不了敌!我儿……这是我们的命啊!”
若不是因着这个,他又何致韬光养晦,消沉度日?
燕岐晟闻言却是将圣旨一摔,
“什么命,儿不信命,这皇帝不都是我们燕家的,他做的,我们也做的!”
燕韫淓闻言脸色一变,
“长青,不可胡言,这处只我们父子两人倒也罢了,与旁人便是燕大、燕二等也不能说!”
燕岐晟年纪小小那懂得忍气,现时拿那远在临安的皇帝无法,却是将气出在那夏氏身上,怒瞪燕韫淓道,
“爹,您真要娶妻么?”
那女人敢进门小爷必让她有来无回!
燕韫淓冷笑道,
“那夏氏是夏皇后本宗,官家自来便不喜我与你外家太过亲近,如今指了夏氏女过来自是为了离间我与崔氏,为父虽不能抗旨,只那夏氏女为父也不会理会,不过接进宅子里任她自生自灭就是……”
……
父子两人在那书房之中密谈许久,又隔了一日那夏氏女已入了太原府,蒲国公府中人才前去迎接,在城中寻了一处客栈暂时住下,由那燕大出面拜见了夏氏女。
夏明媛端坐在房中,头上戴了围帷,遮了满脸的失落怨愤,冷声问道,
“大管事,国公爷如今现在何处?”
燕大应道,
“回夫人话,国公爷诸事繁忙,无暇来迎夫人,不过已亲自过问了良辰吉日,日子定在了十日后戌时拜堂……”
虽说未拜堂不过今上已下圣旨,又有宗族之中过了生辰八字,上了玉碟,这一声夫人虽说叫得有些不甘愿,却是不得不叫的。
燕大自袖间摸出来写好的单子上呈给夏明媛,
“夫人请过目!这上头列了办亲事的各顶章程……”
夏明媛接过来将单子展开,却是有好几张,上头林林总总罗列了不少,有婚礼当日的行程,又有过来伺候帮手的丫头婆子各多少人,又有送来的各色礼品。
在夏明媛看来已很是丰厚了,想起在临安时蒲国公府送来的聘礼全由夏五夫人收入了库中,自家也没得着几件,为了这事她很是气恼了一阵,却是没想到在这太原府还有一份等着,这可是全数入她私库的!
“这蒲国公府果然名不虚传!”
第三十二章 卖荷包
前头蒲国公府送来的聘礼是由留在临安城中的老管事按着规制置办的,因夏氏是继室又按着规制减了三成。
当年太宗出身贫贱,立国之后便有家训传下,宗室皇亲娶亲不得奢靡铺张,自皇帝而下各级均有规制,众子孙不得有违。
燕韫淓又只是个小小的空衔国公,因而送过去的聘礼多是华而不实,混一混世人的眼便是。
这后头的单子却是按着府里的规矩要出了,燕韫淓虽说心里百般不愿,但蒲国公府的颜面还是要的。
不过燕韫淓自是不愿花心思管,便交给了燕大与朱姨娘、阿玉。
想那朱翠羽巴巴盼着小崔氏死了,自己好做这府里的女主人,却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凭空里将那正室的位子抢了过去。
得了皇帝赐婚的消息,她是恨得咬牙切齿在房里坐着,帕子都快绞断了,这厢外头有人来报,
“姨娘,爷请您到前头书房说话!”
朱翠羽闻言大喜,忙换了衣裳又重梳了头发,这才一步三摇过去前头书房,
“爷,奴家来了!”
在外头柔柔一声唤,里头人沉声应道,
“进来吧!”
嘴角含笑莲步轻移走进去,却见那阿玉也在屋中,不由微微变了脸,再仔细一看她身上,虽说一身素缟,但也实在太小了些,紧裹在身上,立在那处需得挺胸翘臀,人虽说低着头但胸可是挺得老高呢!
立在爷身侧偏偏还要伏下身下,生怕爷瞧不见她那二两肉似的!
嗤!
丫头出身就是丫头出身,尽会些狐媚花样!
那阿玉瞧见朱翠羽忙过来见礼,见这位朱姨娘衣着倒是一样素净,只那身上也不知用了什么花露,人刚一进屋这香气便扑了人一鼻子,不由在心中暗骂,
“夫人刚死,她便不安生了!”
这厢过来见礼,朱姨娘点头,两人目光如刀却是一闪而过,坐在桌后的燕韫淓不管两人之间如何暗潮涌涌,开口吩咐道,
“你们二人也是知晓今上已与本公御赐了一门婚事,如今新夫人已是到了太原府,看好了日子要入府,只是家中无人主事,便让你们两人来安排……”
两人立在那处一听,面上带笑心里发苦,微低了头也不敢让燕韫淓瞧出来,听罢后齐齐行礼,
“谨遵爷的吩咐!”
两人出来这书房,却是互视一眼鼻子哼了一声,各身扭身回房去了。
朱翠羽回去关了屋门砸东西,一旁的贴身丫头劝道,
“姨娘何必置气,依奴婢瞧着只怕那夏氏进门未必有好日子过!”
朱翠羽闻言眉头一挑,
“这话怎么说?”
丫头笑道,
“爷对夫人如何,姨娘可是瞧在眼里的,夫人刚新丧那夏氏就巴巴的自家送上门了,这俗话说得好上赶的不是买卖!爷那性子外头瞧着温和里头却是个犟的,这可是硬凑上来的……”
后头的话自是不好明说,这新夫人虽是继室但爷可是皇族,也没听说那一家王爷、国公娶妻是要小妾和丫头操办的,爷这样做分明是在羞辱夏氏呢!
朱姨娘这厢被丫头劝了又劝,这才忍下气来,这一回与那互瞧不顺眼的阿玉倒是有志一同,暗暗使绊子阴那夏氏。
两人商量拟的单子送过去,燕韫淓却是看都没有看交给了燕大,
“这事儿你做主就成!”
燕大打开一看,却是苦笑一声,
“爷,这……这也太简薄了些!许是姨娘与阿玉姑娘于这类事儿少有操办过……”
燕韫淓这才接过来看了看,冷笑一声道,
“不错,就按这个办!”
燕大劝道,
“爷,这可是国公府的颜面!”
这婚丧嫁娶府里也是有规矩的,蒲国公府在皇族之中是数一数二的财大气粗,这新夫人入门便是这些东西,实在让人面上过不去。
燕韫淓皱眉很是不耐烦道,
“即是如此,将上头的东西再添上三成吧!”
燕大应了一声,接过来看了看心中暗道,
“想当年夫人入府里是何等状况,这样的单子便是连夫人身边的丫头的身家都比不上!”
想到这处叹了一口气,自己酌情增了三成,这厢备好了东西送到新夫人面前,夏明媛不知就里,看了单子倒还以为十分丰盛,心里总算舒坦了些,语气也软了下来,当下点了点头道,
“我知晓了!”
随手将单子递给了身后的丫头,那丫头一看也是面现喜色,
燕大这算是把差事对付完了,出来时心中对这新夫人也有了几分底,
“这夏氏果然是小地方出来的土豪,养出来的小娘子眼界是差了些,这点子东西值得喜形于色么?”
想起来夫人的气度不由的摇头,
“看来那皇城里的娘娘只怕也不过如此!也是皇帝好色,只看夏氏颜色好,却不知这一国之母端静娴淑最为重,今上如此也难怪下头乱了!”
不过这倒不怪夏明媛没见识,夏五爷在家中本就是闲人,在族中也无实权,夏明媛又是庶出,被五夫人养得小鼻子小眼,这些东西没见过也是自然。
转眼间黄道吉日已到,燕韫淓按着时辰自府上出发,一顶花轿抬了夏明媛,吹吹打打进了国公府,那新郎倌儿坐在马上却是神色冷峻,并无半点儿喜色,进到府中拜了天地新娘便由丫头们送着入了洞房。
这门婚事燕韫淓也是有心不张扬,竟是没有发贴子与众亲族,只以李府的名义请了左邻右舍的百姓与太原府几位官员过来吃酒,因而府中摆了不过二十来桌,显得并不热闹。
燕韫淓刚要过去招待宾客,燕大却是脸色大变过来伏耳边低低说了两句,燕韫淓闻言十分焦色,
“长青不见了?可是派人去寻了?”
燕大也是额头见汗,
“回爷的话,已是将院子里的人都派出去了,燕二几个也在外头,现下还没信儿!”
燕韫淓听罢却是将身上的红袍一扯,
“给爷备马!”
却是不管那洞房之中还有人等着,外头众宾客一面愕然,带着人骑上马出去了!
那朱翠羽与阿玉得了信儿不由暗暗捂了嘴儿偷笑,两人互视一眼却是各自回房偷乐,只留下那刚进门的夏氏不知因由,还端坐在床上等着新婚的丈夫。
却说那燕岐晟如今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更不用说再是懂事儿的孩子眼瞧着亲娘刚死,亲爹就抬了新人入门,心里能好受么?
偏偏燕韫淓将前因后果给他掰开来讲了又讲,哄了又哄,虽是心知不能怪自家亲爹,但一大早出房门瞧见这满院子张灯结彩,心里如何不难受?
他便索性瞅着一个空子,自己跑出了宅子,到了外头也不知去何处,只是凭着一双肉脚四处乱逛,在那城北的大街之上乱走,却是一不留神眼角挂着一个人影,
“咦!”
瞧这身影怎得似那臭丫头,紧跟了几步过去,仔细瞧了又瞧,瞧那又瘦又干的样子不是那可恶的臭丫头又是谁?
燕岐晟瞧着穆红鸾却是眼珠子乱转,这一回自家身后可是没有人跟着,若是冒然上去那臭丫头撒丫子跑了,下回可没有这般好的运气了!
当下忙悄悄儿跟上去,远远的吊着!
前头穆红鸾也是难得出门一回,家里的丝钱没了,又有二丫绣好了几个荷包穆红鸾瞧着很不错便想拿到外头给卖了。
只是二丫那性子又软又面与人说上两句便要脸红,这出门与人打交道的事儿自是由她来做。
这厢吩咐二丫看好几个小的,
“我若是午时没有回来,你便做了饭给宝生送去!”
二丫乖乖巧巧的点头应是,一旁四丫却是拉着她不放,
“大姐,我也要去!”
穆红鸾拧她鼻头儿,
“你在家里乖乖呆着,大姐早去早回!给你买糖回来!”
这丫头是个贪嘴的,一到街上见着人卖吃的便守着不走,带了她出门只怕天黑都回不来!
让二丫把门关好,自己怀揣着荷包出了门。
她也没有在家附近的街上卖荷包,城西这处多是些小门小户,出不起价钱。
依她看来二丫的手艺在这城西卖个低价倒是可惜了,不如多费些脚力去到城北卖,那处住的富贵人家多,家里的夫人和小娘子们只要瞧上了,自不会吝惜银子的。
穆红鸾急匆匆到了城北,在那街上左瞧右瞧,瞅准了一家名为千丝阁的绣坊,却是不大不小正合适。
这店大容易欺客更不用说自家这小孩子,店小嘛,自是出不起价钱。
进到里头见那铺子里掌柜的是个女子,生得普普通通,不过瞧着面相和善应是好说话,当下上去问道,
“掌柜的,你这处可是收绣品?”
那女掌柜隔了柜台瞧她,见是一个不大的丫头,倒是生的好模样,便笑问道,
“这处自是收绣品的,小娘子把东西拿出来瞧瞧可好?”
穆红鸾将那荷包拿出来放到柜面之上,女掌柜拿起来看了看道,
“倒是不错,不知是家里谁绣的?”
穆红鸾应道,
“是我妹妹!”
女掌柜闻言一挑眉头,
“你多大了?你妹妹岂不是更小,小小年纪便有这样手艺倒是个好苗子!”
想了想道,
“这荷包针法虽说还有些稚嫩不过胜在花样新奇,我出十个铜板一个买下来,你瞧如何?”
第三十三章 揍哭了
穆红鸾即是敢拿出来卖心里也是有数的,这花样是自己前世里带来的,自是与这处不同,不过因着这荷包用料不好,十个铜板的价钱也算是不错了。
想了想摇头道,
“我妹妹绣这些可辛苦了,十二个铜板……”
那女掌柜应道,
“十一个铜板儿!不能再多了!”
穆红鸾想了想点了点头,
“成!”
五个荷包卖了五十五个铜板,不过穆红鸾又在这处挑了不少零零碎碎的针钱布料,结完账只剩下十个铜板。
一手提了东西,一手摸了摸怀里揣着的铜板,心里也是欢喜,
“二丫的手艺果然不错,再练上些日子,价钱定会更高!”
下了台阶左顾右盼,却是只觉右面似有人盯着她瞧,转过脸去见着一人,
“咦!怎么是他?”
这厢还待细看,那人已有察觉闪身进了一间铺子,穆红鸾心中微微一动,却是转过身往前走去,过了一条街转角时向后一瞥,果然见那人跟了过来。
“哼!”
穆红鸾心下明白,这小子定是在跟踪自己呢!
眼珠子转了转,却是心道,
“不能让他跟着我回家去,若是认准了门儿,可就麻烦了!”
转入一条巷子里,却是脚步匆匆往那城门处走去,后头燕岐晟紧跟了过去,两人一前一后,一追一赶出了城到护城河旁的柳树林边。
这柳树林栽植多年,却是已长得人腿粗,上头枝条扬扬洒洒垂下来,藏个人都不瞧不出来。穆红鸾闪身躲在了柳树后头,燕岐晟跟过去不见了人心下发急,忙过去扶着柳树探头看,
“呼……”
这时节那柳树后头穆红鸾立时跳出一出来,一拳头重重的捣向他面门,燕岐晟慌忙头往后仰,却是已是躲不及了,
“砰……”
一拳打了燕岐晟一个措手不及正正打在他鼻梁之上,
“哎呀……”
燕岐晟捂着鼻子退后几步,鼻子处一阵酸疼,眼泪鼻涕立时往外狂涌,穆红鸾自后头转出来冷笑道,
“你跟着干什么?”
燕岐晟一面扯袖子擦脸,一面怒道,
“臭丫头还我的红将军!”
“什么你的红将军!它从你们家逃出来已是自由之身,爱在那处便在那处,凭什么还你!”
“胡说,它即是进了小爷府上,便是小爷的东西,便是变成皮也是小爷的!”
燕岐晟被惯坏了,自觉只要是瞧上的东西便是自己的,谁要是敢抢小爷的东西,还要问小爷的拳头答不答应!
燕岐晟瞧着这小丫头便是气不打一处来,三番两次的抢小爷的红将军,还敢对小爷动手,真是活腻了!
燕岐晟长这般大,几次在人手下这般吃亏过,前头两回让她躲过了,这一回她倒还先动手上来就是一拳,你让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说话间上去也是毫不留手,一通儿太祖长拳打的是虎虎生风,穆红鸾虽说与他两度交手,但论起来都是仓促应对,真正好好的比试一番却是没有过。
现下里被他追到了这处,自己又当先出手就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这小子一次打怕了免得以后又纠缠不休给家里惹祸。
幸得今儿她虽穿了长裙,但里头却配了一条贴身的长裤,见燕岐晟拳头过来,当下一撩裙摆掖到了腰间,喝了一声来得好,人便迎了上去。
说起来她学那摘花手也是有些日子了,平日里只与那老道士对打过招儿,与外人也就是这小子了,见他上来也是凛然不惧,揉身上前两人打做了一团。
这外护城河边少有人至,穆红鸾又有意选了一处僻静之处,两个八九岁的娃儿这柳树林里打斗,拳来脚往却是半分没有引人注目。
燕岐晟乃是国公爷的独子,平日里虽有父亲亲自教导但难免慈父多败儿,基本的功夫学得倒似不似便马虎过关,那像穆红鸾本就是小人儿的身子,大人心性,练起功来很是认真,老道士也很是严厉,动起手打她更是半分不吝力气,论起来穆红鸾的功夫自然是比燕岐晟扎实许多。
又有这年纪的男女娃娃,天生的有些差别,穆红鸾长得比燕岐晟还要高上半个头,显得是手长腿长,脚下步法稳健,一双手柔若无骨,纤长的手臂配上十指细长的手指头,在半空之中舒展伸缩,似如灵蛇出洞,又如蝴蝶穿花,看得燕岐晟是眼花缭乱。
她这摘花手泄力与借力之法最是厉害,那燕岐晟又是个冲动易怒的,打起拳也不知留后劲,这厢哇呀呀一通乱叫,扑上来便有些没有章法。
穆红鸾避他锋芒不急不忙与他周旋,时间一久自然破绽多了起来,穆红鸾瞅准时机,趁他举拳上前时,身子一转到了他身侧,左手握拳一拳打在他肋下,
“砰……”
“啊……”
燕岐晟痛得一弓身子,被穆红鸾第二拳打到了下巴上头,眼前一花便被打趴在地上,穆红鸾扑上去抓了他膀子一扭,便骑到了他身上,压得他脸朝泥地,双臂后剪,大声喝道,
“你服不服?”
“不服!不服……小爷不服!”
穆红鸾冷笑一声,伸手抓了他后脑勺的头发,提起来重重掼到地上,立时将那燕岐晟掼了一个狗啃泥,
“你服不服?”
燕岐晟也是个骨头硬的,当下哇哇吐了嘴里的泥应道,
“不服!不服!”
穆红鸾如法炮制又来了几回,这小子吃足了苦头,却还是不愿认怂,只是紧紧闭着嘴不吭声,再来了几回,那牙关倒是能咬紧了,只是想着被女人压在身下打,实在受不得这耻辱,眼中忍不住滴下几滴泪来。
穆红鸾骑在他身上,压着他脑袋偏到一旁,见他双肩耸动,眼角有泪流了下来,当下奇道,
“咦!你哭了?”
这小子怎得这么不禁打,居然还有脸哭!
“胡说,小爷没哭!小爷堂堂男儿汉,如何会哭?”
说罢费力抬起头将脸偏到另一边,穆红鸾一瞧这面却是更惨,前头流的眼泪混着泥把半张脸都给糊花了,
“啧啧啧……”
穆红鸾便是这性子,吃软不吃硬,见人都被她打哭了,这才心中暗想,
“我好歹也是再世为人,论年纪都可以当他奶奶了,如今打他是不是有些欺负弱小?”
想到这处渐渐松了力道,站起来道,
“罢罢罢!瞧你哭得这般可怜,姑奶奶便饶了你吧!”
燕岐晟闻言只觉遭受了奇耻大辱,翻身起来大怒道,
“都说了小爷没哭!”
却是一个驴打滚跃身起来又要打,穆红鸾此时已无战意,双手挡在胸前连着后退两步,
“罢罢罢!今儿姑奶奶瞧着你可怜不想打了!”
“谁要你可怜了!”
穆红鸾瞧着他那样儿,一身好衣裳在泥地上一滚早就脏得不成样子,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半边脸是泥半边脸是泪,说是没哭那睫毛上头还挂着泪珠子呢!
却是瞧着莫名的觉着他可怜,心下一软便管不住嘴应道,
“我知晓你亲娘死了,今儿继母又进门,没娘的孩子真是可怜!”
此言一出立时如一刀子捅到了燕岐晟肺管上,只见这小子额头上青筋暴跳,一张脸涨得通红,立时一蹦老高,一排白生生的牙齿咬着下唇,恶狠狠看着她,鼻子里粗气直喘倒好似那被惹怒了的老牛。
当下二话不说挥拳头就冲她打来,
“小爷今儿与你拼了!”
两人又打在了一处,只是现下燕岐晟含怒出手,更是没有进退,几下就被穆红鸾压在了地上,又啃了一嘴泥,
“唔唔唔……”
穆红鸾稳稳坐在他腰眼之上,压得燕岐晟在地上拱了几拱却就是翻不了身,正自愤怒不已时,后脑勺被人跟摸狗似的摸了几下,那臭丫头还劝道,
“我知你今儿心情不好,我也不想打你了!不过那狐子从你们家宅子里跑出来,自是因着呆着不顺心,它如今跟了我虽说粗菜淡饭,但日子也过得快活,你便饶了它吧!”
“唔……唔……呸呸呸……想得美,那狐子咬了我母亲,小爷抓到它定要剥皮吃肉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穆红鸾应道,
“你当我不知晓么?你母亲本就久病成痨,便是不被狐子咬也活不了多久了!”
“你……呸呸……你放屁!”
“啪……”
穆红鸾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
“嘴上放干净些,你放过它,也放过自己吧!你母亲在天之灵知晓你这般也会不安的,你让她安心的走!她若是个好人入了阴曹地府,阎王爷也会为难她的……”
说起了这个,屁股下面的人倒是老实不动弹了,半晌低低问道,
“你……你说得是真的?”
“千真万确!”
这事儿问旁人,旁人自然不知晓,问穆红鸾她还能不知晓么!
“这全天下再没有谁比我更知晓那处的了!”
自家多年的老鬼可不是白做的!
许是她笃定的口气让燕岐晟莫名的信了她,想了想又问道,
“我……我……我现下如何,我母亲……我母亲真的知晓么?”
“那是自然,那地府之中有一处望乡台,但凡是新鬼都能在上头回望故乡,你母亲若是福泽深厚,阎王老爷便会特许开恩,让她多上几回望乡台,她只要上去定会瞧见你的!”
第三十四章 撞下河
两人这一问一答之间,穆红鸾见他渐渐老实不再扎挣,这才又松了力道站起身来,他还面朝下呆在那处,便道,
“你听我话,回去好好睡一觉,自己乖乖吃饭、睡觉、读书、练武,你母亲见了心里欢喜才会安心去投胎转世……”
说话间却是去拿自己藏在柳树后头的针线,却这时那燕岐晟翻身爬了起来,终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恶狠狠道,
“臭丫头,小爷与你誓不甘休!”
冲过来狠狠一撞,将猝不及防的穆红鸾结结实实撞到了后头的护城河中……
“扑嗵……”
人落入水里,溅起偌大的水花,扑了燕岐晟一头一脸,他偷袭得手立时转身就跑,一口气跑出几百步去,身后没半点响动,想了想停下脚步回头一看,那河面之上水波荡漾,其余再无动静了!
燕岐晟犹豫半晌又往回走,到了河边见落水处涟漪四散却就是没见人,上游下游十丈之内连个会动的东西都没有!
“她……她……她是会水不会水呀?”
燕岐晟这才想起来,那臭丫头兴许不会水,这么久都没有浮起来,难道是沉下去了!
当下却是脸色都变了,强忍心中惧怕骂道,
“哼!活……活该……活该……谁让你打小爷的!”
说罢转头就走,走了没几步又站定了,回头过来看了又看,这回水里波澜不兴,河面一派平静无波,若不是自己亲自撞了人下去,燕岐晟都疑心那臭丫头不是落水,是长翅膀飞走了。
见这情形他不由咬紧了唇,白着一张脸喃喃自语道,
“你……你……你死了……你死了可别怪我!小爷……小爷……小爷也不有心的!”
他是一时气急将人撞下水去的,怎得能想到她不会水呢!
正在他立在河边死鸭子嘴硬,心中暗暗焦急时,远远听到有人在喊,
“小爷!小爷……”
回转头来见那燕三带着一队人马在城门处呼叫,却是他们打马出来远远瞧见那河边有一个小娃儿,瞧身形与自家小爷有些相似,便放声高呼。
燕岐晟见状双眼一亮,忙挥手道,
“我在这处!我在这处!”
众人见他回应立时大喜,忙打马过来,未到近前那燕三已是苦着脸叫道,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是要小的们的命啊!”
说话间人到了近前吓了一大跳,跳下马来抱他,
“我的小爷爷,您这是怎得了?可是遇上了抢匪?”
燕岐晟那敢说实话!
被个丫头打成这样,自家的脸面还要不要?更有撞了人下河去,若是让爹爹知晓只怕真要动家法了!
他也是知道厉害,忙扯谎道,
“燕三叔你别管这个了!快派人下水去找一找,我刚刚瞧见有人落河里了!”
燕三闻言忙叫了几个水性好的汉子脱了衣裳扑嗵扑嗵跳下水去,这一通找却是一直找到了天黑,
“小爷,这河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已是被小的被摸遍了,确实没有人啊!”
汉子们在水里泡了许久,体力耗尽都坐在岸边大喘气。
燕三派了人回去报信儿,燕韫淓得报也跟着寻了过来,原本他怒冲冲,挽袖子要过来揍儿子,见着儿子那惨样儿立时吓了一跳,
“我儿,你这是……这是遇上了劫匪?”
燕岐晟见他到来心虚得不成,忙道,
“爹,我……我心里不痛快便出来走一走,到了这处见有人落河里了!”
却是将话给岔了开来,燕韫淓在这处守着,众人又打着水把下去摸了一阵,还是一无所获,见实在太晚便劝儿子道,
“长青,这护城河外头瞧着平静,下头又有许多排水的暗渠,若是真有人掉进去寻不到,多半是落进暗渠里了,现下四处漆黑潜下去他们也看不见,不如回去带了家伙事儿再来寻吧!”
一众人好说歹说将燕岐晟劝了回去,回到屋子里却是半宿不睡,待到天将明时这才勉强合上了眼,睡了不过一个时辰便睁开眼问身旁的人,
“外头寻人的回来没有?”
奶娘轻轻拍他,
“长青再睡会儿吧!外头有了消息自会有人来报的!”
燕岐晟半上眼又睡了过去,这一觉到了晌午,外头燕三回来了,
“回小爷的话,那河里没有死人!连一旁的暗渠都用钩子一一勾过了!”
护城河中倒是真勾出来个口袋,里头装着几块大石头,还有一具早就没有血肉的骷髅骨头,想来定是早前的命案,自是交给了衙门办理,这事自不必同小爷说了!
这厢瞧了瞧燕岐晟面色,小心问道,
“小爷可是真瞧清河里掉了人?”
燕岐晟应道,
“我……我亲眼瞧她掉进河里的,半晌都没有冒出头来!”
燕三想了想应道,
“那护城河乃是死水,进出的水口上都有棚栏挡着,也不能飘到外头河里,若是真有人淹死在里头,多等些时候便要浮起来的,小的派人这几日在那河边守着,不过……若是寻不着,想来那人说不得早游走了!”
燕岐晟闻言却是眼中一亮,
“好!你派人去守着,有消息便来报小爷!”
那臭丫头功夫好,说不得会游水呢!
燕三领命去了,派了人在河边转悠了三日,河面之上并无浮尸漂浮,回去报了燕岐晟却是长出了一口气,自家安慰自家道,
“那臭丫头很是狡猾,定是早逃走了!哼!还敢蒙骗小爷,下回见着了定也要按她在泥地里打!”
想到这处压下心中忐忑,燕韫淓陪着儿子闹了两日,这才有心思转过头来理会自家新进门的妻子。
这一日带了两个小厮自书房出来,往夏氏那院子里去了。
这太原府的院子当初来的时候却是买得不大,后头正院归了小崔氏,如今还原模原样的留着,由燕韫淓住。南面的小院子是那朱姨娘所住,西面与东面倒是没有人住,却是与正院隔了一个后花园,中间偌大的池子。
夏氏便住进了东面的宅子,燕韫淓过去时夏明媛正在房中哭泣。
成亲那一日她在洞房中苦等夫君,落得个空房独守,红烛泪干都不见人来,悄悄派了人出去打听,才知晓国公爷竟然出去了!
这洞房花烛,成亲之日新郎倌儿竟然不在府中,这……这……这蒲国公如此轻贱于她,到底意欲何为?
“刚进门便独守空房,这几日他连我的房也未进,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伏在那枕上却是哭得梨花带雨,杜鹃泣血,水仙在一旁瞧着也是心疼的掉眼泪,一面哭一面劝道,
“四娘子,如今事已到此还是止了哭声,多思量以后的路如何走吧!”
若是国公爷真是不进四娘子的房门,四娘子这日子便是难熬了!
夏明媛抬手捶枕,
“以后如何,我瞧着现下都过不去了,倒不如跳了池子,一死便休!”
水仙哭道,
“四娘子,可不许有这念头,您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您让姨娘怎么活?”
夏明媛闻言哭得更是伤心。
主仆二人正在说话间,外头守着的小丫头眼尖,一眼瞧见那池子对岸长廊之上有人走来,领头那位高挑身材,锦袍玉带,前头拜主子时见过,不是国公爷又是那一个!
这厢忙跳起来,急匆匆进来一脸喜色的来报,
“四娘子!四娘子!国公爷来了,奴婢远远瞧着他绕过池子往这面来了!”
夏明媛闻言猛的一起身,又惊又喜,
“国……国公爷来了!”
转回头忙拉水仙,
“水仙,快!快!”
忙让丫头们给她梳洗打扮,现下换衣裳已是来不及了,只得匆匆梳了头,脸上淡淡描了眉唇,衣裳整理了一备燕韫淓便到得门前,夏明媛忙迎了出去,
“国公爷!”
这厢盈盈下拜,燕韫淓待到现下才仔细打量这夏氏女。
这夏家的四娘,正是二八年华,生得娇嫩嫩一朵海棠,正是艳蕊初吐,暗香刚露时,一张脸儿白润润双颊粉红,一双眼儿扑闪闪未语有言,一张红唇儿微嘟嘟似娇又带嗔,一双柔手儿细纤纤,十指轻轻点。
燕韫淓瞧在眼中,心中暗暗冷笑,
“久闻夏氏女是出了名的美艳!若是不然那夏皇后如何能让燕瞻神魂颠倒?”
一面想一面被让进了室中坐下,
“国公爷……”
夏明媛这也是头一回见着蒲国公燕韫淓,却见此人身形修硕,眉朗眼亮,悬胆鼻下薄唇蓄须,高颧骨却有两颊饱满,虽说不得翩翩美男,但眉宇间尽是成熟睿智之相,言谈举止之中自来的皇家气派,不得显贵气逼人,但威仪自在不必多言。
夏明媛曾是见过燕瞻的,当下不由在心中暗暗比较,
“今上瞧着比他倒是身子还要单薄些……”
燕韫淓多年练功不辍,且后院清净,虽说有正妻小妾,但正妻多年病弱,小妾房中也不过一月去个四五次,其余都是自己练气吐纳,养生修武,自是比那酒色不离的燕瞻多了几分英挺之气,人瞧着更是年轻许多。
请假条!
亲们,作者菌犯了一个低级错误,电脑罢工了,关键现在特殊时期,找不到一个能帮我修的人!只好痛苦请假!啊啊啊啊!我超郁闷!
第三十五章 浣芳院
夏明媛瞧着瞧着,这心也是有些动了,
“看他的样儿倒与旁人有些不同……”
临安城中无数的王孙公子,经年的酒色财气,通宵达旦,年一过三旬便现出肚满肠肥,凸肚油头来,只蒲国公与众不同,若是在那临安大街上遇上,说他年方二十夏明媛也信的。
燕韫坐在那房中,左右看了看沉声问道,
“夏氏,你在这处可是住得习惯?”
夏明媛羞着半张脸,垂头应道,
“多谢国公爷关怀,奴家住得习惯!”
“嗯!那就好!”
燕韫满意点头道,
“如此甚好!以后这浣芳院便是你的住处……”
夏明媛点头又听燕韫道,
“我诸事繁忙也无暇多管,有事自有燕大听吩咐,无事你自在这院子里寻消遣就是!”
夏明媛听他口气却是一愣,
“国公爷……您……您这是何意?奴……奴只能呆在这院中了么?”
燕韫应道,
“我不耐烦临安城的喧嚣,到太原图得便是个清静,也不热心权势之事,每日里只想悠闲度日,夫人想来也是如此,这浣芳院清幽安宁,正是养生的好地界儿,夫人在这处安心度日就是!”
夏明媛听罢却是呆在了当场,
“国公爷……国公爷,这是要将奴家软禁了么?”
燕韫微微一笑摇头,
“自不是软禁,不过家中人口简单,诸事有大管事等一应照看,倒不必夫人出马,你安心过自己的日子便是!”
话已至此,夏明媛还有什么不明白?
国公爷这意思自是不让她管事,甚或不许她出门,自己在这院子里关着便是……这……这与软禁有何分别?
见他起身便要走,夏明媛也跟着起身急道,
“国公爷!”
燕韫应声回头却见夏明媛已是泪流满面,
“国公爷,奴可是今上亲自指婚,您明媒正娶的妻子啊……您……您……”
您这样碰也不碰我,难道竟是要让我守活寡么?
燕韫垂眸,应道,
“本公爷明媒正娶的妻子只有崔氏一个,你若是真无事可做,便每日过去上香跪拜吧!”
说罢便甩袖离去。
从此将那夏氏女晾在了后院之中,却是从未留宿过一回。
那头说穆红鸾落入护城河之中,一个不防生生灌了几口水进肚子里,当下心中暗骂,
“死小鬼,老娘一心软倒让你钻了空子!”
憋了一口气沉至河底,四肢划水便往河岸边游了回去,
“幸喜老娘前世在那湖里学过水,若真是寻常的女儿家说不得真要淹死了!死小鬼,年纪小小竟这般狠毒!”
这厢游到了堤下探头出来喘气儿,听到头顶上脚步声,忙把脑袋沉进水里只露出一双眼往上看,见那小鬼又回来了,立在岸边探头看向河中,穆红鸾眼见他又急又怕又慌又乱,在那河堤上四处观望,嘴中更是喃喃自语,
“哼!这死小鬼倒还没有坏了良心!”
想到这处却是灵机一动,
“我索性躲起来让他寻不着,吓一吓他!”
果然悄悄潜入水底,顺着河岸溜走了,寻了一处桥洞自己上了岸,这时节衣衫尽湿也不能出去见人,索性在这无人的桥洞处脱了外头衣裳拧干,放在那处风干。
不多时岸上寻人的就来了,穆红鸾躲在暗处瞧着人来人往在水底找个不停,臭小子在岸边头伸得老长,这回更是不想露面了,
“老娘就是不出去,让你们急死!”
眼见得寻人的李府护卫已渐渐往这处游来,忙收了衣裳穿在身上,往岸上爬去,
“这李府的护卫瞧着一个个太阳穴高起,双眼精光不绝,只怕个个都是高手……”
你别看那臭小子一脸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若是知晓自己没死,怕是头一个便让这些人逮了自己。
自己个儿掂量了一番,在这些汉子们的手上定是讨不了好,倒是打消了现下寻那小子报仇的念头,
“哼!等下回老娘扮个鬼吓死你!”
回到家中二丫几个迎上来,四丫拉了她衣角,
“大姐,糖……”
穆红鸾伸手到怀中一摸这才发觉买的丝线并剩下的十个铜板儿早已不翼而飞,当下苦丧着脸道,
“不见了!”
四丫闻言愣了愣,却是小嘴一瘪哇一声哭了出来,二丫也是要哭了,
“大姐,人家绣得好些天的……”
穆红鸾一面心中暗骂那可恶的小子,一面只得做小伏低哄着自家的妹子,后头几日却是将自己关在家中埋头针钱,誓要将那损失的东西给补回来。
只是她性子急,针线活也只能说勉强,关在家中两日绣出来的东西自己都瞧不过去,实在是烦了将手里的东西一扔,却是心中暗道,
“都怪那臭小子,若不是他,我的东西能掉么?老娘活了两世几时吃过这种亏,那小子家里钱多,这银子还是要落到他头上找回来才是!”
想到这处便在心里暗暗谋划,想法子潜入李府上去吓吓那小子,报那一撞之仇,再摸些银子回来也好弥补损失。
李府在何处自是好打听,问一问穆大便知晓了,穆大那知自家闺女打着做梁上君子的主意,当下笑道,
“那李府在城北,门口有一对石狮子的便是了!”
穆红鸾记在心里,她自来谨慎,不会莽撞行事,待疯道士过来时又状做无意闲聊问道,
“师父,这江湖上有那些门派,都有些什么过人之处?”
无癫应道,
“你即是做了我徒弟,便是半个江湖人,以后行走江湖难免要遇上,与你说说也无妨!”
却是同她略讲了讲江湖中的各门各派,少林武当自是不提,还有那江南的布衣堂,江北的骆马帮,西南的过山峰十三大盗乃是绿林的好汉,东北的毛人熊是那响马帮等等,都同自家徒弟提了提,
“这江湖上不少的切口暗号都是各行有各行的规矩,若是不懂之人冒然行事,得罪了人,轻则打一顿事了,重则断手断脚,遇上有深仇大恨灭满门的也有!”
穆红鸾听了咋舌道,
“那偷人东西的有厉害的么?”
无癫闻言哈哈大笑道,
“这江湖上倒真有一个换天阁是专偷人东西的,不过这换天阁可不是什么东西都偷,那是小蟊贼的行径,据说那换天阁阁主曾三进皇宫大内,偷那皇帝老子金冠上的九龙玉眼珠……”
这江湖逸事说起来自是没完没了,无癫老道不防自家徒弟起了坏心思,这厢将他说的那些江湖手法一一记下,待隔了两日却是天暗无月,夜风习习,穆红鸾特意选了这么一个天气,半夜不睡悄悄翻出了自家院墙,往那城北奔去。
此时正是夜深无人,万籁俱静之时,街面之上无一人行走,唯有那打更的老头儿,瘸着一条腿儿,一手提灯一手提锣缓缓前行。
穆红鸾避过了他,一路狂奔到了城北寻到门前有石狮的一家,见果然上头黑漆的匾额上头有个“李”字,围着那高大的院墙转了一圈后,终是选下了后院围墙处,在暗处看了半晌,待李府护院巡逻过一圈之后,她才闪身到了墙下伸手抓着上头砖缝,人便壁虎一般爬了上去。
翻身进了墙四下一看,远处有走廊,上头高挑了灯笼,照着面前一汪池水,波光粼粼,下头黑漆漆一片也不知深浅。
她不敢在有灯光处行走,只是借了微弱的光线在池边石径上小心走动,心中暗道,
“李府小爷只他一个,必是住在正院之中,寻那气派宽敞的大院子就是!”
这厢却是摸到了浣芳院,翻墙进去听那主屋里还有声响,悄悄过去趴在窗下听,
“四娘子,您还是早些歇息吧!事已至此还是往宽处想,依奴婢瞧着国公爷不喜您,必也不是因着您不好,只怕是心中对今上有气呢,来日方长,日子久了他必是能瞧出您的好来……”
里头有人幽幽叹了一口气道,
“你当我不知么?我只是心有不甘,他们男人家朝堂上的事儿,为何要牵扯到我头上,我一介小小的闺阁女子,不过想嫁的良婿安度一生,却让他们一个强指了婚,一个不甘不愿迎娶后,又扔在后院自生自灭,我……我又是招了谁?惹了谁?倒要受这飞来的横祸……”
穆红鸾断断续续听了几句,心中暗想,
“这位是谁?什么国公?什么指婚的?”
心思不在这处,听了一耳也没有往深处想,在院子中转了一圈,见不是那臭小子呆的地方,便翻墙又出去了。
出去又去了另一个院子,只那院子里黑灯瞎火连人气儿也没有,想来是空着未住的,出来找准了方向往前头去了。
这一回倒是一下子就找准了地儿,现下已是深夜四处一片寂静,但这院子里却有火光闪动,穆红鸾进来时吓了一跳,
“这是走水了?”
立在那处仔细瞧了瞧,倒不似走水!
是这院子当中有人在烧东西,也不知是烧了些什么,那火苗子冲得老高,热气腾腾,烟雾弥弥,再看四面的厢房都亮着灯,却不见人走动,只火堆前头有一条人影晃动。
想了想悄悄潜过去,见有一棵大树高高耸立,横刺刺一根手臂粗的树干上头还吊了一个秋千,穆红鸾过去四脚并用往上爬,藏身在浓密的树叶之中向下看。
第三十六章 烧纸钱
穆红鸾只见这处黑冲冲烟气漫天,火光光灼灼燎人,一旁跪着的正是那可恶的臭小子,面前点了一对蜡烛并三根香,顺着风一听那小子还在喃喃自语,
“我……我也不知晓……你……你是死是活,你若是死了可别怪我,我也不是有意的,谁……谁让你不会游水呢……”
上头穆红鸾一听却是又气又好笑,
“这小子还真为我死了,竟在这处烧香祭拜……”
你祭拜也就祭拜吧,人都死了还要倒打一耙,也是亏得老娘会游水,要不然这会儿是真要来收纸钱了!
嗤!死小鬼,待会寻个机会再揍你一顿!
下头燕岐晟又道,
“你别怪我,我多烧些纸钱、元宝蜡烛给你,这么多一定够你在那边买房买地,买丫头下人伺候了!”
穆红鸾听得直翻白眼儿,怪不得下头堆得跟小山一般,害她以为房子被人点了,当下掐尖了嗓子,幽幽应道,
“我……我死得好惨啊!”
下头燕岐晟却是一愣,猛得抬起头来四下瞧看,
“谁……谁在说话?臭丫头……是不是你?”
燕岐晟因着前头他亲娘刚过世,家里人祭祀时才知晓人死后还有头七回魂,想起被自己撞进河里的臭丫头,心里总是不踏实,
“说不得她是真淹死了,燕三他们没寻到呢!”
也怕那臭丫头已是在护城河中化做了淹死鬼,心下实在虚得发慌,便吩咐人在外头买了一堆儿元宝蜡烛,纸人纸马灵房等等,也不能一个人去河边只得在院子里命一干人等只许关在屋中不许出来,自己则在这院子里烧香祭拜,却是没想到这深更半夜院子里竟有人说话,
这厢忙跳起来四下观瞧,初时还当是院子里的丫头不听话,悄悄儿出来了!
回头望望那边见四面厢房紧紧关闭,并没见人出来,燕岐晟又问道,
“是不是你?你回来了么?”
穆红鸾在树上嘿嘿暗笑,
“骗一骗这臭小子,谁让你撞老娘!”
当下又应道,
“我死的好惨……你……你把我撞进河里……那河水又脏又臭生生把我呛死了,我现下浑身冰凉,又饿着肚子,我……我好惨啊!”
燕岐晟闻言心里更是愧疚得不行了,忙道,
“我……我也是一时气……气急了,谁让你打我……”
被女人骑着打,他长么大几时受过这种羞辱?
燕岐晟倒也光棍,当下道,
“我对不住你,害你丢了性命,我现下就给你赔罪!”
却是二话不说扑嗵一声跪了下来,竟梆梆梆给穆红鸾磕了三个头,
“对不住了!对不起住了!对不起住了!”
上头穆红鸾没防到他有这么一出,惊得好悬没有叫出声来,忙伸手一把捂住了嘴,
“好……好了,你……即是陪了罪,我……我便原谅你了!”
这小子也是个憨的,男人膝下有黄金,说跪就跪了!
到这时穆红鸾心里那点子怨恨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傻小子,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就是这时辰院子里没人瞧见,若是让你亲爹知晓你这么随随便便给人磕头,必要打得你屁股开花!”
见那小子是真心实意的忏悔,她心下也后悔装鬼骗人了,只是现下骑虎难下不敢现身了,只得闭了嘴不说话。
下头燕岐晟磕完头想了想又道,
“你在那河里呆着必是冷了,我……我忘记给你烧衣裳了,你等等!”
说罢竟转身往偏房跑去,唬得穆红鸾却是一呆,
这小子也真是愣,连鬼都不怕!
她那知晓这燕岐晟就是天生胆儿大的,在战场上见了多少人缺胳膊断腿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怎会怕鬼?
先头自觉失手害了穆红鸾一条性命,心生愧疚深夜祭拜,现下以为当真是鬼魂回转,却是半点儿不怕,一心想弥补自家的过失,听说她无衣无食,自是急忙忙去张罗。
这厢闯进贴身丫头的房中,那丫头闻香吓了一跳,
“我的好小爷,您这半夜不睡烧纸钱,折腾一院子人也不敢睡,怎得这会子又闯进奴婢房里来了!”
主子不睡她们那敢睡,又不敢出去惹这小祖宗发怒,只得躲在房里隔着窗户远远瞧着院子里这位小爷爷把个火烧得半天高,也不怕走了水。
燕岐晟一把推开她,
“别挡道儿!”
却是直奔里头的卧房,奔向墙角放的衣柜,过去吱呀一声打开,也不管冬天夏天,里面外面,一气儿给抱了出来,闻香忙过来拦
“小爷,您这是做什么?”
燕岐晟应道,
“你别管,你的衣裳小爷用了,过后赔你银子就是!”
这厢奔出门来,又回过头来喝道,
“不许出来,把门关上!”
闻香无奈只得关了门,老实在屋子里头呆着,燕岐晟一路跑过去到了火堆前头,
“这些衣裳够么?不够我再去给你拿……”
穆红鸾瞧他抱了一堆儿花花绿绿的衣裳过来,实在忍不住捂了嘴儿笑,又尖着嗓子吩咐道,
“哼……你……你把衣裳给我放到树下头,再……再去寻几样吃的……”
“好嘞!”
燕岐晟过来把衣裳放到树下头,转身又跑去了厨间,穆红鸾这才趁着功夫下来,在那堆衣裳里挑挑捡捡,
“也不知是寻的哪个丫头的东西,啧啧!这肚兜儿倒是多,什么鸳鸯戏水,什么并蒂莲,什么连理枝,啧啧啧……这小丫头多半是想男人了!”
这厢挑了两件料子不错的,往怀里一塞这才又重新上了树。
这衣裳自是不能穿到外头让人瞧见,把它拆了用那料子给二妹绣荷包却是能成,这便算是他陪了自己的针线了。
不多时燕岐晟又回来了,瞧见树下那一堆衣裳有被人翻过的痕迹,不由大喜,
“你选了衣裳么?这些衣裳你先将就着穿穿,我明儿让他们给你买新的去!”
要东西就好,要东西自是表明她不恨自己了,他这心也是放下了大半!
说话间将那手里的半只荷叶鸡并一大挂卤猪肠,自家闻了闻却是撇了撇嘴角,冲四下里晃晃,
“那灶间里只得这些东西,怕是有些腥臊,你吃么?”
做了鬼应是没那般讲究吧!
宅子里的大灶间离着远,这是院子小灶间里的,燕岐晟得家里宠,院子住得又大又宽敞这自是不必说,燕韫是怕儿子正长个儿,遇上灶上腾不出手来要挨了饥荒,便特意聘一个手艺好的婆子给他单做饭菜,每日里炉子不熄火专等着小爷点餐。
今日那灶上的婆子也是嘴馋,买了两挂猪大肠子,自己配了卤水,悄悄卤了来下酒吃,却是没吃完留了一挂在灶间,倒被燕岐晟给寻出来了!
穆红鸾只瞧了一眼那口水便险些流出来,
这东西她爱了两世了!
只是这一世里,世人不吃猪肉多食牛羊等,猪肉只得下力巴人才吃,自己家里十天半月才能见一回荤腥,穆大与杨三娘子割肉自是只捡那肥的割,必不会去买没有油水的猪下水,更不用说单买大猪来卤了。因而到了这处许久,穆红鸾却是一回也没有吃过这心爱的好东西。
今儿见燕岐晟拿了出来,偏那灶上的婆子又卤得好,她在树上远远隔着,都能闻到夜风送过来的香味和那股子微臭味儿。
旁人不好这个的闻着就想吐,她却最喜这味儿了!
当下忙应道,
“吃……吃……怎么不吃!”
想了想道,
“你……你把东西连盘子放在树下头!你背对着我离远些……”
燕岐晟依言转过身去,向前头走了十来步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穆红鸾这才鬼鬼祟祟的下来,抓了烧鸡和猪肠便窜了回去。
燕岐晟听后头悉悉索索之声,也没有回头,只是盘腿儿坐在那处道,
“你……你在下头,可是……可是见着我母亲了?”
穆红鸾一口咬在那猪肠上头,立时只觉满口卤香四溢,中间又含有那一丝骚腥异味,又香又软又绵又韧,咬一块在嘴里嚼了又嚼,简直乃是人间至味,一面吃一面唔唔应道,
“嗯……嗯……”
燕岐晟沉默片刻问道,
“怎得……你头七能回来,我母亲……母亲头七却没有回来?她……她是恼了我么?”
穆红鸾闻言想了想,便哄他道,
“夫人……行善积德……入了地府便有阎王殷勤招待,无暇回阳……”
燕岐晟又问,
“那你问问她,几时能回来?”
穆红鸾嘴里嚼着猪肠却是心中暗叹,
“没娘的孩子就是可怜!”
嘴里应道,
“你乖乖你听话,她自会回来瞧你的!”
燕岐晟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往这树下来又是拱手躬身,
“先头撞你下河害你丧命是我对不住你,只望你大人大量莫与我计较,你若是能让我母亲回来见我一面,以后四时衣裳,年关供奉等等,我必是吩咐人时时不断的……”
说话间觉得头上一凉,似有东西滴进了发间,抬手摸了摸凑到鼻尖一闻,却是一股子卤味儿混着臭味儿,
“这……”
抬起头来才见到那树叶遮掩之中,露出一双穿着粗布鞋的脚来……
第三十七章 访名师
“你……”
一声你字,穆红鸾往下看,他往上瞧,两人却是借着一院子的火光,看了个眼对眼,燕岐晟见那穆红鸾嘴上还叼着那汗水淋淋的大肠,冲他咧嘴儿一笑,
“嘿嘿……”
“你……你……你……”
燕岐晟抖着手指头指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却是胀得通红,半晌才自牙缝中迸出几个字儿来,
“你……你没死……”
这时节他才醒悟过来被人骗了,立时咆哮道,
“臭丫头,你敢骗我!”
当下大吼一声便往这树上蹦,穆红鸾被他瞧见便知要遭,立时将手里的烧鸡往他面门一扔,人便跳下了树,几个跃起往那院墙处而去,
燕岐晟一偏脑袋闪过烧鸡,见她要跑却是气得哇呀呀大叫,
“来人啊!给我抓住她!”
这也是穆红鸾运气好,今儿因着小爷要在院子里烧纸钱,不单丫头婆子要关在屋子里,便是那护院也不许近这院子,因而他在院子里头一声大叫,外头人隔得远听不见,待到他连吼几声,护院们过来时,穆红鸾已是翻到了外墙处。
“抓住她!别让他跑了!”
燕岐晟带着人跟着追出来,这外院也被惊动了,四处灯笼点上跟着往外跑,他只见那柳条儿一般的身影一眨眼就上了墙,在那墙头上一立回头冲他露齿一笑,年纪虽小却已是朱唇贝齿,眼角带俏,
“臭小子,看在你又给衣裳又给食的份儿上,老娘赦了你一撞之罪,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路喽!”
燕岐晟借着火光瞧见便是一愣,心中道,
“这臭丫头原来是长这样儿的么?”
却是自两人相识以来他都没有正眼瞧过她一回,只是今儿晚上倒猛然瞧出她的不同来,
只是她这嘴里吐出的话却是把他肺都要气炸了,指着墙头跳脚道,
“你别跑!”
穆红鸾嘿嘿一笑,
“老娘不跑是傻的,你带一大拔人来堵我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我们单打独斗,照样揍得你流马尿!”
“你……你……臭丫头,让小爷逮着必要揍得你满地找牙!”
燕岐晟在下头跳着脚的骂,穆红鸾却早已一溜烟儿跑没影了,蒲国公府的人跟着追出去几条街,也被她给甩掉了。
燕岐晟回去那院子,几下掀了火堆不提,可怜那丫头闻香,一院子的人都被惊动了,外头的护卫家丁们进来这院子里,却是将那树下扯得七露八落的肚兜儿瞧了个真真切切,羞得她是几日不能敢见人,小爷说好的银子也没了踪影,只得暗暗自认倒霉半点不敢声张。
穆红鸾回到家中,美滋滋吃了剩下的半挂肠子,却是撑得有些睡不着,索性点了油灯把那两件衣裳拆了,布料剪了第二日给二丫,
“大姐,这料子从何处来的?”
穆红鸾扯谎道,
“去铺子里赊的,待以后卖了钱再还就是!”
二丫不疑有他,接了布料生怕弄废,小心翼翼的做了荷包给大姐拿出去卖。
这头燕岐晟被穆红鸾骗了一回,心下又气又恨,却又是心里那块大石头落了地,
“那臭丫头果然没有死,枉我还提心吊胆了好几日……”
这厢自家在院子里狠狠的骂了几回臭丫头,燕韫知晓家里遭了贼人入宅,将燕大几个狠狠骂了一顿,却是空出手来好好整顿了一番后院。
隔了三日燕岐晟径自见他,一进门便道,
“爹,你给我寻个师父吧?”
燕韫奇道,
“我儿,你这功夫由爹爹亲自教导,假以时日,走出去虽说不能说拔尖儿但自保应也是足够的,怎得还要再寻师父?”
却那知燕岐晟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
“不成!不成……我要最厉害的师傅……”
学好了,下回再遇上那臭丫头必要好好的出一口气!
他也不好说嫌自家老子功夫太差,害得自己三番五次被那臭丫头戏耍,只说一心要做江湖上一流高手,闹着让燕韫给他寻个好师父,燕韫为难道,
“我儿,老祖宗有明令,燕家子孙只能习太祖传下的武艺,不能另投师门!”
燕岐晟闻言怒道,
“这是什么狗屁规矩,若是太祖他老人家的功夫太烂,害得儿孙受人欺负也要生受着么!”
燕韫闻言心中一动,
“受人欺负?受何人欺负?我儿被人欺负了么?”
立时想起前头在护城河边见着他的样儿,当时被他支吾过去,难道便是那时在外头被人打了?
想到这处立时怒了,
“什么人敢打我儿,讲出来为父给你出气!”
燕岐晟如何肯说,当下恼怒的一摆手,
“这事儿爹爹不必管,左右你要给我寻个明师,要功夫好的,若是不然儿今日起就不吃饭啦,您瞧着办吧!”
说罢竟是再不理燕韫摔门出去了,燕韫瞧着他背影只能干瞪眼儿,想了想吩咐道,
“来人啊!把大管事叫来!”
外头燕大得了信儿立时过来,
“爷有何吩咐?”
燕韫皱眉道,
“长青这几日也不知怎得了,却是闹着让我给他请位师父?说是祖上传下的功夫太差,要另投名师,你看这事儿……”
燕大皱眉道,
“爷,这事儿可是不好搬弄,祖上有明训燕家子孙只得习太祖传下的功夫……”
“唉!这规矩我自是知晓,只是长青如今闹着不吃饭呢!”
“这……”
燕大想了想道,
“爷容几日,让小的想想法子可好?”
“嗯!好!”
燕大领命去了,出来到管事房中,燕二几个也在这处吃茶,见了他便问道,
“爷叫大哥过去是有何事?”
燕大应道,
“这小爷爷又闹腾了……”
却是将这事儿一讲,燕二闻言哈哈笑,
“依小弟看来小爷虽说任性,但有一件事儿倒是说准了,我们家爷的功夫在这族里确实不济事儿的,放到江湖上只怕三流也算不上。又有我们爷自来心疼小爷,自夫人去后更是百事百应,这样下去只怕真要宠出祸害来,倒不如去寻个严师好好管教一番,虽说皇家子弟不求建功立业,但也不能坠了祖宗的威名!”
燕三几个在旁边也是点头,
“二哥说的对!”
燕大道,
“你当我不知晓么,只是现下我们不在临安,不能请族中的高手指点,按规矩又不能另投师门,小爷的事儿便不好办了!”
若是旁的人倒也罢了,自家这位小爷说风就是雨,少下了一滴都不行,闹起来国公爷怪罪起来也是这下头人难受!
燕二想了想道,
“这事儿倒也好办,大哥且交给我吧!”
燕大忙问,
“老二有甚法子?”
燕二神秘一笑道,
“这事儿倒不是我说了算,且让小弟进去与爷详讲才是!”
当下燕二进去见了燕韫道,
“爷前头吩咐大管事的事儿,小的倒有法子!”
燕韫大喜,
“可是能劝得长青回心转意?”
燕二应道,
“不必相劝小爷,不过……小的却是能寻到一位名师!”
燕韫皱眉道,
“燕二你糊涂,这是坏规矩的!”
燕二笑道,
“爷不心担心,小的说的这位师父乃是皇族,论起来功夫是族中数一数二,比起陵南王来只高不低……”
“哦,皇族?你说的是那一位?”
燕二应道,
“爷,这一位可是与咱们家颇有渊源……这位上君下乐,幼时入道在哀崂山正阳门下……”
“哦……”
燕韫一拍脑袋,
“你说是十二叔!”
这位君乐十二叔曾祖燕熹乃是自家曾祖燕昭兄弟,当年曾祖继位时却是两人好有一番争斗,后头燕熹夺嫡败北被圈禁,燕熹的几个儿子也是远封边地不得再见,只留最小的孙子燕君乐长伴在燕熹左右,后燕君乐十岁时,燕熹抑郁而终,独留下年幼的燕君乐在那府中被人遗忘,被下头人欺凌,过得日子还不如平民百姓家。
却有燕韫祖父燕恭无意之间得知燕君乐处境,这才从中周旋将燕君乐带出府来,养在身边两年,后路遇哀崂山正阳门掌教欲收燕君乐为徒,也是燕恭进宫面圣为燕君乐求了一个方外之人的身份,这才让他得脱樊笼,自由自在。
燕恭在时燕君乐每年都会进京拜寿,因而燕韫与这位身世可怜的十二叔也是见过几面的,这时想起来便问道,
“燕二怎知十二叔在太原府?”
燕二道,
“爷忘了,小的正是负责与义平王府联络,早前些年未出临安时,小的去义平王府时偶尔听王爷提过一回,说是这位在太原府外太虚观中修行……”
燕韫闻言点头大笑,
“好好好!想当年十二叔困居府中,先是被叔曾祖悉心教导后又有祖父毫不避嫌亲自带在身边,本公早年也曾见过十二叔的功夫,一身太祖传下的功夫在族中也算得第一高手……”
回想当年自家祖父曾私下里暗叹此子乃是燕家英杰,
“君乐也是晚生了二十年,若是早生二十年燕熹只怕未必没有跃登大宝之力!恨只恨燕熹诸子无一人得力,若是不然这燕家天下现下也不知是何种景象!”
想到这处不由拍掌叫好,
“好好,早前不知二十叔在太原府,现下知晓了本公定要亲身去拜见才是!”
第三十八章 寻名师
这厢果然派了燕二前头去打听,燕二扮做香客到了太虚观中,见到一名小道与那在三清仙圣面前打坐的道士,却是不敢惊动,当下回来报道,
“回爷的话,那太虚观中果然有无癫道士一位并有一名小道童!”
燕韫得了消息,便让人备礼,
“其余皆不必过多,只那美酒却是要多备几坛的!”
他还记得这位十二叔入了道门,虽说修身寡欲清净无为,但于这美酒却是欲罢不能的,
准备妥当便派人去叫长青,
“将小爷到前头来!”
燕二见状问道,
“爷,已过午时,到南山只怕已晚,不如明日再去吧!”
燕韫不以为意摆手道,
“赶早不如赶巧,现下就去!”
燕岐晟闻讯过来喜盈盈问道,
“爹,你是带我去拜名师么?”
燕韫笑着抚他头顶道,
“我儿,这名师拜不拜得了,却要凭你自家运气的!”
当下带了儿子出府,父子两人同坐马上,身后一干随从这一路出了太原府,往那南山太虚观而去。
一路绝尘跑到南山已是暮色沉沉,上得山来天色尽黑,却见那道观之前两盏气死风灯笼微微晃动,下头站着一名小道童,见众人下马却是高诵一声,
“无量天尊!”
燕韫翻身下马过来行礼,
“敢问小真人,无癫真人可是在这处修行?”
那小道童应道,
“真人今日心血来潮卜了一卦,言说夜间有故人来,只是道故人来此论国事可即刻回去了!”
燕韫笑应道,
“请转告真人,吾来此不谈国事,只论美酒!”
小道童闻言点了点头转身进去了,燕韫带着燕岐晟在这处静立等候,燕岐晟拉了拉他袖子,
“爹,这位名师是个道士么?”
燕韫应道,
“这位虽说已入道但却是我皇族中人,你要尊一声叔祖才是!”
燕岐晟点头应是,众人在这处等了一柱香的功夫,那小道童才出来道,
“诸位请进吧!”
燕韫带着燕岐晟进到里头,在大殿照样拜过三位神人,这才进到偏院内室里,那无癫正背对着他们横躺在床上,燕岐晟见状不由皱眉,
“爹,他好没礼!”
便是叔祖也没有客人进了门,人还在床上躺着的。
燕韫忙摆手示意他闭嘴,上前冲着无癫的背影行礼,
“十二叔,广陵前来问安!”
“嗯……”
无癫轻轻嗯了一声,燕韫又回头冲燕岐晟沉下脸,燕岐晟这才不情不愿的上前,
“十二叔祖,岐晟给您老人家请安!”
“嗯……”
无癫这才缓缓转过身来,一眼缓缓睁开,翻身坐起双腿一盘坐在那逍遥榻上,瞧了瞧燕韫又瞧了瞧燕岐晟,目光闪闪,问燕韫道,
“小三儿,你来送酒么?”
燕韫应道,
“回十二叔的话,广陵在太原府许久,近日才得知十二叔竟在太虚观中修行,这厢特备了美酒十坛孝敬十二叔,还望十二叔恕广陵迟来之罪!”
无癫摆手摇头道,
“我已抛却俗事,再不是什么十二叔,你称我一声无癫道士就是!”
燕韫应是了一声,这才命人将十坛美酒送了进来,无癫见了眼睛一亮,却是又微微垂下眼皮去,低低道了一声无量天尊,想了想应道,
“我本已是方外之人久不理俗事,你今日到此必是有事,有话旦说无妨!”
燕韫沉呤半晌应道,
“真人即是相询,广陵自是据实以告……”
转过身指着自己燕岐晟道,
“吾妻前不久仙去,留下这唯一嫡子岐晟,小名叫做长青,此子顽劣不服教化,性子急躁,但好在心地纯良,天性仁孝。近日他一心武学,想更进一步,广陵资质愚钝学艺不精,不能教导,便将他送到真人座前,求真人点拨一二!”
无癫闻言沉呤半晌后摇头,
“我已与燕氏再无瓜葛,太祖所传武艺早已是多年不修习,你还是另请高明去吧!”
燕韫苦笑道,
“真人,祖上规矩您也知晓,且如今广陵也是远离临安,不愿再涉那是非圈之中,还请十二叔看在以往的情份上,帮小侄这一回吧!”
无癫沉默不语,良久长叹了一口气道,
“你让那孩子近前来!”
燕韫忙让燕岐晟上前几步,无癫抬起头仔细打量他,
“倒是生得浓眉大眼,是燕家的儿郎!”
这厢伸手拿起他左手来,翻过来细看掌心,突然脸上一凝,
“你……”
抬头又细细看他面容,燕韫见这无癫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脸色阴沉似水,双眼不停闪动,倒是遇上了难题不知如何化解一般,当下便问,
“十二叔,这……这孩子有甚不妥之处么?”
无癫半晌不语,只是把燕岐晟的双手掌纹看了又看,面相观了又观,半晌才摇头涩声道,
“无……无不妥之处!”
只是那神色如何似无事的样儿,燕韫事关儿子怎么能放下心来忙问道,
“十二叔,您有事旦说无妨,切切不要隐瞒小侄啊!”
无癫沉默良久这才应道,
“这孩子我收了!”
说罢扬声冲外头道,
“长思,带他下去吧!”
外头小道童进来应诺,
“是!”
燕岐晟年纪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也是瞧出来了几分蹊跷,很是不情愿出去,
“爹!”
燕韫冲他点了点头,
“你先出去吧!”
燕岐晟见他脸色阴沉知晓这时不能耍脾气,只得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待那厢房门关上,燕韫这才过来施礼道,
“真人,这孩子面相有何不妥当之处?”
无癫沉默良久这才叹了一口气道,
“这孩子面相并无不妥,只是……只是这孩子命中不应投生在你膝下啊!”
燕韫闻言大惊,
“真人,这……这话是何意?”
无癫应道,
“这孩子面相掌纹我仔细瞧过,乃是人君之相,却不知为何托生到了你膝下……”
前几日我夜观天象,紫薇星隐隐有异动,莫非是应在了这孩子身上?
燕韫道,
“这孩子明明是我的孩子,人君之相……人君之相……”
两人俱是神色微动,屋里渐渐沉寂下来,燕韫却是越想越是背后发凉,
“真人,你老人家可是瞧得真切?”
无癫眉头紧锁,
“老道士我也有瞧不准了!”
现下天下乱世已现,天象之中紫薇势弱,却又隐隐有众星相捧之势,若是再待要看却被一团星云遮挡,是那祸福难料之象啊!
良久无癫才道,
“我素知你为人,心地纯厚又性子散漫必也无觊觎大宝之心,因而才与你挑明,却不知这孩子出生时有何异象?”
燕韫想了想应道,
“崔氏生产时倒是十分艰难,却是足足一天一夜孩子不能分娩……”
顿了顿回忆道,
“若说异像嘛……他出生时胸前有几缕须发,又长又黑,落地后每长一天那黑须便短一分,待满月时那几缕黑须便不见了踪影……”
无癫闻言低头想了许久也是参不破其中奥秘,良久又道,
“老道士学艺不精不知这异像是何征兆,不过这孩子在你膝下长大,命中必有三灾三难,头一个便是早年丧母……”
“这……”
燕韫万万没有想到小崔氏之死竟与儿子有关,当下惊道,
“这……这……十二……真人,这话从何说起,崔氏生来体弱本就不是长寿之相……”
无癫点头道,
“她是福薄之人,你早年成亲之时我回临安也是远远见过她一眼,眉淡腮薄,印堂不召确不是长寿之人。不过她本就福薄又孕育真龙如何能受得住?她能撑到如今已是难得,丧母便是这孩子一劫……至于以后嘛……却是不好说……不好说……”
闻听儿子有三灾三难,燕韫没来由的想起来小崔氏临终时与他讲起的梦境来,
难道……难道竟是真的么?
“那十二叔……我儿剩下的灾难又应如何化解?”
无癫叹口气道,
“这孩子命理奇异,老道士也没法子算出来……”
想了想应道,
“我虽已入道但出身燕氏,受父母生育之恩,家族教养之恩,于公于私都应出手!唉……罢罢罢!我便为你看着他,日后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这孩子的命数他实在参不透,倒是似有什么东西给遮掩了天机,不愿人窥视一般,若是旁得倒也罢了,牵连到九五之位自是与燕氏江山的百年机遇有关,他必是不能袖手旁观。
这无癫老道早年际遇坎坷,却是仍是不改为国为民之心,倒是一位真正明大义之人。
到这时他心中也是暗想,
“我前头瞧着长真与帝星有牵连,如今又有这长青乃是帝王之相,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等学道之人自是应顺应天意,以凭生所学尽一已之力,救万民水火才是!”
现下这局势已是越发的严峻,如今外族对中原虎视眈眈,又有皇帝整日奢侈骄淫不思进取,如何不让他忧心仲仲?
心下打听主意,要将两个孩子拢在面前,也好就近护着!
第三十九章 下马威
无癫思量许久便对燕韫道,
“贫道虽出身燕氏但如今已投身道门,将贫道这一身祖传功夫传于岐晟也算得了结了一段尘缘,还燕氏的恩情,不过你儿不必拜贫道为师……”
说罢顿了顿道,
“贫道在太原府中还有一名徒弟,每隔三日便要进城指点教导于她,届时我自会去寻你们的!”
说完话便冲燕韫高颂了一声无量天尊,低头不再言语。
燕韫现下虽有满腹的担忧疑惑,但见老道士这样儿也只得缄口退了出去,这厢带着儿子回转太原城中。
隔了三日,无癫果然天色未明便到了这太原府李家宅院大门前头,守门的早得了吩咐这厢恭迎真人入府,燕韫急匆匆来迎,由他领着无癫往后头院子而去。
到那院子里丫头婆子得了信儿,匆匆将燕岐晟叫醒,推起身来穿好衣裳带到了院子当中,无癫老道士皱眉上下打量他,又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由转脸冲燕韫怒道,
“孺子不可教也!练武之人三伏三暑,早起夜伏,勤恳不辍,怎能如此懒惰懈怠,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儿子么?想当年在临安时,贫道亦记得你在几兄弟之中也算得勤奋之人,为何轮到自己儿子便如此纵容,该打!”
燕韫一脸的苦笑,拱手应道,
“真人教训的是,确是该打,广陵愿受罚!”
说罢让人去请家法,下头人将那紫藤条取来,无癫一把取过,燕韫当着众人的面去了衣裳,露出光滑的背脊来,无癫一抬手,
“啪……”
一条血痕现了出来,
“养子不教应打,你可服气?”
“服气!”
燕韫养尊处优多年,却是头一回挨这样打,一时间院子里下人噤若寒蝉,连燕岐晟那般无法无天的性子也被吓得愣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无癫又抬手,
“啪……”
“惯子如害子,愧对燕氏列祖列宗,你可服气?”
“服气!”
无癫又抬手,
“你身为人父,同样懈怠散漫,卯时起戌时眠,你可能做到?”
“能!”
如此三藤条下去,燕韫背上已是肿了起来,燕岐晟见状却是大叫一声向那老道士扑了过去,
“有什么冲小爷来,不许打我爹!”
无癫冷笑一声,将那藤条在半空之中挽了一个花儿,
“啪……”
却是一下子抽在他双膝筋脉之上,
“扑嗵……”
一声,燕岐晟便端端正正跪在了青石板上,
“竖子无礼!给我好好跪上一个时辰,若敢再有呱臊再跪一个时辰。”
那燕岐晟膝盖头只觉又痛又麻又酸又软,别说是起身便是能跪直就不错了,只是他那不服软的性子,硬咬牙挺着不愿倒下去,两个小拳头攥得死紧,却是死死瞪着老道士。
无癫冷笑一声道,
“年纪小小,脾性倒是挺大,你有本事能站直了再说,若是没本事就给贫道老实跪着!”
无癫这头一趟来却是给燕岐晟一个下马威,在那青石板上跪足了一个时辰,无癫负手看了看天色,这才对燕韫道,
“好茶伺候!”
燕韫忙忍了疼引着他往前头去了。
闻香见那厉害的老道士走远了,这才敢过来扶小爷,
“小爷,我扶您起来!”
燕岐晟阴着脸一把推开了她,
“起开!”
却是自己扶着膝盖踉踉跄跄的起来,走了两步好悬又要栽倒,忙伸手扶了一旁的石桌,这厢一瘸一拐的回去,却是心中暗暗恨道,
“今日之仇小爷记下了,日后必要找回来的!”
前头无癫与燕韫已是在厅中坐下,无癫瞧着燕韫龇牙咧嘴的坐下,不由晒道,
“你如今倒是比以前差了不少!”
燕韫讪笑应道,
“侄儿这些年确是放纵了些!”
无癫哼一声道,
“你也是少人管教!”
这头却是好吃好喝伺候着老道士在府里吃罢了晚饭,天擦黑时老道士拂袖子走人,燕韫这才进内室叫人进来上药,燕岐晟知晓那老道士走了,便一腐一拐过来见燕韫。
进里头来见自家老子趴在那处,背上已是又青又紫,肿得一指头高隐隐有血渗了出来。
燕岐晟立在床前不由的咬牙切齿,双拳攥紧,
“爹,那老道士凭地可恶!爹为何要让我拜他为师,偏人家还不愿收我!”
燕韫忍着痛应道,
“我儿,休要小看了你叔祖,依为父看来便是他如今年纪老迈但是论起功夫来,只怕在这族中也是第一的!”
“他真有这般厉害?”
“我儿信为父就是,乖乖受叔祖教诲必有你受益无穷,也不枉为父今日为你受的苦!”
燕岐晟咬唇点头,
“爹爹放心,儿必不会让你操心!以后这场子儿子必要为您找回来的!”
自此倒是真收了性子,每日里鸡叫起身勤练武艺,天黑掌灯仍要读书一个时辰,如此这般眨眼便是三月过去。
太原府中风平浪静,外头辽兵在中原抢掠一番却是不走,燕瞻下旨派鸿胪寺右少卿司徒海出使辽国,以白银十二万两,又金银丝绸美女若干换的辽兵退去,这才得了个举国安宁。
百姓只欢喜不再受辽兵蹂躏,却有那有识之士心中暗叹,
“如此便如养虎为祸,一旦虎大为害那来的擒虎之士?”
只那燕瞻还很是沾沾自喜,重赏了司徒海,自回宫过那醉生梦死的日子了!
如今各处相安无事又是一年过去,无癫老道士白日管教燕岐晟,夜里教穆红鸾。
燕岐晟虽说性子暴躁但于武艺一途之上倒也颇有天赋,又有前头燕韫为他打的底子,只要一心向学自然也是进步神速,便是无癫老道也是私下里对燕韫道,
“假以时日,此子上得沙场必也是一员猛将!”
燕韫苦笑道,
“侄儿现下倒不想他做什么猛将,只望着以后能自保便成了!”
无癫想起这孩子命相来也是长长叹了一口气,他这一年来夜观星象无数次,却是无一次能瞧出结果来,心中也是隐隐忧虑。
这自古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明明上头还有一位君王为何这孩子又有帝王之相?想起来那皇宫大内中的太子,无癫老道士却是心头一跳,如今紫薇星似明又暗,似暗又明,难道是应在太子身上?实在令人费解!
穆红鸾那头虽是起步晚些,但也是稳扎稳打刻苦用功,这日子久了无癫老道对这女徒弟倒是真喜欢的,对她倒是越发的严厉了!
只这一日观中有信来,却是正阳门下要行罗天大醮,需招了众弟子回归哀崂山,无癫乃是正阳门掌教弟子自在其列的,想了想叫来小道童长思,
“我需回哀崂山一趟,来去要三月余,路途辛苦你便不要随同了!”
那长思闻言瞪大了眼,
“道爷是要我一个人在这观中三月么?”
无癫摇头道,
“你年纪太小,这观地处偏僻恐有野兽伤人,明日我便带你入城去李府暂居!”
长思乃是他自路上捡得一个孤儿,自小跟着他在观中苦修,太原城中也曾去过自是羡慕那处繁华,闻听能在那处长住三月自是心中欢喜,雀跃着出去收拾东西。
“听道爷吩咐!”
第二日一老一少两个道士将这观中各处仔细察看一番,便紧闭了观门往城中去,两人一路下山,却见那路边草丛之中突然灰影一闪,小道士长思立时大叫着追了过去,
“道爷,有野兔!”
那兔子受了惊立时撒腿儿就跑,长思追过去,只听得草丛之中悉悉索索之声乱响,却是一个也没有逮到,回来气道,
“道爷怎不出手,这些兔子如今在山上疯长,前头几日连观里都偷跑进来了!”
你当是何处来的兔子?却是前头穆家人送来,被老道士放生的那些,隔了这许久那一窝野兔子在这处安下家来,竟是不断生育,渐渐有泛滥之势了!
无癫立在那处却是心头一动,掐指算了算摇头叹道,
“今日你们逃过了一劫,倒将别人的劫引了出来!”
长思回来奇道,
“道爷与何人说话?”
无癫摇头只喝斥他道,
“你且收了你那心思,少打这些兔儿的主意!”
长思闻言委屈道,
“道爷说什么话,我打了什么主意?”
无癫应道,
“记住我的话,若是不听,我回来有你好看!”
之后再不说话只是带着长思一路往那太原城中去了,待到李府之中见了燕韫将事儿一讲,燕韫笑道,
“真人放心,必会好好督促长青练功,悉心照顾长思的!”
说着话打量长思这小子,年纪大约在十一二岁的样儿,却是生得朱唇粉腮,柳眉细眼,倒是一副男生女像的样儿,心中暗道,
“这小子倒是生得俊俏!”
无癫见他应下也是放心将长思放在这处,后头又去了穆家,在那处倒是细细叮嘱了穆红鸾一番,
“我此去三月有余,你一向勤勉,这倒是不必担心,只是我闲来无事为你占过一卦,近日不可出门,出门必有血光之灾,你需小心应对了!”
穆红鸾闻言一惊忙问,
“师父可能说清楚些?”
无癫摇头,
“不能!你好自为之就是!”
却是转身走了,留下穆红鸾暗骂,
“这老道士无事装神弄鬼,说一半留一半最是讨人厌了!”
不过嘴上虽是骂,老道士的本事她也是知晓的,果然老实在家中呆着,不出门半步。
但这事儿要来如何能挡得住?
第四十章 小伙伴
那头长思刚入了李府,燕岐晟却是知晓了,急忙跑过来对燕韫道,
“爹,我一人在家练武实在憋闷,让小道爷同我住,我们一块玩儿!”
燕韫自是无不应允笑道,
“他是你叔祖自小养大的,你们理应亲近才是!”
只是叮嘱他不可说破了身份,便将长思送到了燕岐晟院子里头。
两个半大的小子前头见过一回,这一回见面自来的亲热,燕岐晟问道,
“你是叫做长思么?你俗家叫什么名字?”
长思应道,
“我也不晓得,我是道爷在路边儿捡的,身上只用一块破布裹着,道爷说我是爹娘扔了不要的,不过也望着他们能常常思念我,所以叫做长思!”
燕岐晟笑道,
“我小名儿叫做长青,我娘生我时很是艰难,幼时又病痛多,便望着我似松柏一般长绿长青,坚忍不拔,便取了小名叫长青!”
长思点头道,
“道爷说你与他有些缘份果然没有说错,便是不入他门下取得名也与我们相似!”
长青听了心头一动,
“我们?还有谁?”
长思应道,
“还有一位才是道爷开门的大弟子,叫做长真!”
说到这处心下很是不忿,
“道爷自小养了我却不愿收我为徒,倒让长真做了大师姐!”
我每日里伺候道爷吃,伺候道爷穿,那观里大大小小的一应事务都是我来应付,倒是那长真傻呆呆一个妞儿,也不知那一点儿出众了,能让道爷隔三岔五的亲自指点,那似自己这点子招式都是好不易求来的!说起来自家都要忍不住抹一把辛酸泪!
长青问道,
“我倒听说真人有位弟子,竟是个女的么?”
长思忿忿道,
“正是,这位师姐前头还是个傻子呢!来的时候傻呆呆,人事不知,还是道爷给治好的!”
想到这处更是连连叹气,
“她还小我三岁,以后若是道爷收了我,我还要叫她一声大师姐!”
长思越想越是忿忿不平,长青问道,
“怎得真人不曾收你为徒么?”
长思叹一口气道,
“道爷说我尘缘未尽,入了道也要还俗去的,倒不如不入道!”
原来这长思整日做个小道童打扮却是个没有度牒的小居士!
长青闻言倒是不以为意摆手道,
“无妨!似我也没有拜入真人的门下,不也照旧学本事么?”
一句话倒是说的长思点头,
“那倒也是!”
他跟着道爷是学的正阳门功夫,这么些年来倒也是基本功牢靠。
无癫也曾言道,再练上两年,放他出去在江湖上也能自保!
两个小子说了一会子话,便到院子里练功,长青练了这般久在老道士手下没走上三个回合,今日遇上了长思自是手痒,便问道,
“你跟着真人学得什么功夫,可敢与我切磋一番?”
长思想了想应道,
“有何不敢的!不过道爷有吩咐过,不满十五不许我在外头使,我们在这院子里比划就成了,出了外头不许说去!”
“那是自然!”
长青欣然应允,两人这厢却是交起手来,长青使得是太祖长拳,长思却打得游龙八卦,一刚一柔相较起来倒很有些看头。
长青的太祖长拳大开大阖,取自形意,似龙肖虎,如熊肖豹,长打短靠,寸劲很是刚猛。长思那游龙八卦却是绵柔蓄力,缠绕拖推,撞搬截拿切盖劈也是有模有样。
两人年纪相差两三岁,打起来却是旗鼓相当,一个胜在力强,一个胜在技好,交起手来便是半个时辰,直打得浑身冒汗,头顶生烟。
一旁奶娘瞧见了便劝道,
“小爷可歇歇吧!真人说过这练武啊过犹不及,不可太猛了!”
两人听了劝都收手擦汗过去喝茶,长青兴奋道,
“我一个人实在无聊,你来了可真好,每日里陪我练一练,待这三人月过后我定能打败那臭丫头的!”
“臭丫头,什么臭丫头?”
长青自知失言忙托茶给他,
“吃茶,这可是雨前的龙井,我从我爹书房偷的,旁人可吃不到!”
一句话将长思的心思岔开又问道,
“你偷你爹的东西,他不打你么?”
长青哈哈笑摆手道,
“说是偷,就是拿!我爹的东西从来没有瞒过我!”
他是这府里的小霸王,里里外外何处去不得,大库小库里的东西被他糟蹋了不少,小崔氏与燕韫闻报只是笑而不语,并不管束。
长思闻言羡慕道,
“有爹真好,那似我父母全无,只有道爷!”
偏偏那老道士还是个抠搜的,恨不得一个铜板儿扳成两半用,平日里青菜萝卜便罢了,送上门来的兔子也让给放生了!
“唉!我就是命苦的!”
长青听他说来也觉得凄惨,心中暗想,
“这样瞧来我还算好的,他生来无父无母,我虽母亡却还有父爱。他生来就被人扔在路边,跟着那老道士日子过得清苦,我却是生在皇家,锦衣玉食,富贵荣华……”
这苦命人对苦命人,比一比倒觉自家不那么苦了!
这么一比便让长青心下放宽不少,又怜着长思可怜,对他是加倍的好。
长思自小跟着老道士在山上住,虽说爱玩些却是心性单纯,觉出长青对他的好来,自知无以为报却是练武之时尽心尽力的陪练,有时长青下手重了打得鼻青脸肿也是不以为意,
长青心中暗想,
“他倒是比我在临安时交得那帮子人真心得多!”
他那些朋友都是家中锦衣玉食惯了,论起一抛千金来自是眼都不眨一下,可若是为朋友两肋插刀,挨打受气却是想也不用想的!
两个小子都在暗处感念对方的好,倒是没隔多久就亲如弟兄了!
如此长思在这处呆上了一月,两个小子混在一处每日打拳练功,读书写字,无事时便在府中四下乱窜。
这一回他们闲来无事却是甩了贴身的下人们,悄悄儿溜到后院池旁钓那肥头大鱼,这池里的鱼早被人喂傻了,钩一下去立时便咬了食,长思这厢大呼小叫,
“长青快来!快来……这鱼快跑了!”
长青过去,那鱼儿摇头摆尾垂死力争,两人这厢合力将那鱼提了起来,却是足有三斤大小,两人乐得哈哈大笑,长思抱着那鱼头,
“啪……”
一声摔在了石头上,大鱼晕了过去再不能动弹,两人分头去折了园子里的枯树枝子,长思翻了翻地上用青布包的东西,皱眉头问长青道,
“怎得只寻了这些盐,这鱼大只怕不够!”
长青自小也是没做过这些,这也是头回那里知晓要多少,悄悄溜进灶间抓了一把,也不知份量。
现下鱼钓到了,前院又隔得远,两人都不想再跑。
长思想了想抬头看一看池子对面,指了那院子道,
“那处是什么地界儿?”
长青却是双眼一翻,
“那里住着一个不要脸的女人!这府上的人都不搭理她的!”
自燕韫去了一趟之后,那院子里人倒也规矩,平日并不常出来寻事。
长思又道,
“她要不要脸倒是无关紧要,只要那院里有灶间,我们悄悄儿进去摸把盐就走!”
长青摇头,
“我不去!”
“你不去,我去!”
长思把鱼扔给他,又指了石头上的匕首,
“你把肚子破开,里头的东西不要,腮也弄出来扔了!”
吩咐完自己便往那院子去了,长青几时做过这种,这厢把鱼翻来翻去,找地儿下刀。
长思鬼鬼祟祟的在那处探头看了看,绕着墙转了一圈,双手一搭再一用力,身子便跟着上去了,自那墙头探头看了看,有端了碗盏的婆子自一间屋子出来,看来那处便是灶间。
当下翻墙进去溜了进去,这浣芳院自设了一个小灶间,里头一应用具倒是齐全,燕韫虽说冷落夏氏,但吃穿用度上倒也没有亏待她。
这院子里给她新砌了一个灶间,各种食材不论贵贱都是备了的,靠墙有一溜的坛坛罐罐,长思过去一一打开,探头往里头瞧,有米有盐还有腌制的各种咸菜、酱料等,这厢干脆寻了一个大海碗,一样弄了一点儿在碗里头,正弄得自在,却听到门口一声尖叫,
“啊……你……你……你这是做甚么?”
抬头一看,却是那婆子去而复返,两两相望,四目相对,那婆子立时明白了,当下放开喉咙尖叫道,
“来人啊!这院子里进贼了!”
说着话便抖着一身的肥肉过来逮长思,这婆子腿脚那有长思灵便,滴溜溜一转人已绕过那婆子冲到门口了……
也是他运气不好,这婆子后头还跟着来了一个丫头,他一冲出去正正与那丫头撞了个正着,
那大海碗里红的黑的并着半碗咸菜全倒给了那丫头。
丫头低头一看,尖叫一声吓得往后连退,却是一脚踩空人就往后仰,长思忙伸手去拉她,却是被那丫头带着一起摔到了台阶下头……
那婆子没逮着人,转身又出来往地上扑了过来,
“小贼,你敢跑!”
过去抓着长思的后背,放声大叫,
“来人啊!来人啊!抓贼啊!”
第四十一章 走水了
那婆子压在长思身上,伸手抓着他的衣裳放声大叫,
“来人啊!来人啊!抓贼啊!抓小贼啊!”
这么一叫嚷,这院子里便彻底惊动了,长思好不易自那胖婆子的身下挣脱出来,衣裳却被人死死抓着,无奈之下只得伸手解了腰带,身子一矮使了一招金蝉脱壳,将外头衣衫脱给了那婆子。
只是这一耽搁一大帮正在做活的丫头婆子顺手薅鸡毛掸子、顶门的杠子、扫地的条帚,有人还扯了一床被子……这厢都围了上来,
“小贼!你那儿来的……”
“小贼敢到这地儿来行窃,瞎了你的狗眼……”
“抓着他,别让他跑了!”
叫叫嚷嚷,骂骂咧咧闹成了一团,长思虽拳脚不错,但也自知好男不跟女斗,
“小道爷堂堂男儿汉,如何能动手打女人!”
虚晃了一招,却是一回头撞倒了挡路的婆子,往那灶间跑去,进去时回手又把门给栓死,外头人拍得那门山响,
“彭彭彭……小贼你跑不了了!”
长思一溜烟往那敞开的窗户跑去,踩在灶台上一脚踢开窗户,
“快!快绕到后头去……那小子要从后头跑……”
众人在外头发喊,脚步声凌乱,长思忙翻了出去,却不知慌急之中,将那灶台上放着的小炉子给打翻了,上头熬的药倒了,里头的细煤散了出来落到下头堆的柴上……
长思跳出窗户,外头便给人看见了,忙又叫又喊的追了过去,眼瞧着他两步便上了墙,要翻墙出去,忙又一窝蜂往那大门处涌去追他。
“快!跑外头去了!别让他跑了……”
外头池旁,长青听那院子里头喧哗,一大帮丫头婆子自门里涌出来,那墙上站得不是长思么?
他忙将手里的鱼扔了,前去接应,长思立在墙头冲他打了一个唿哨,
“兄弟风紧扯乎!”
两臂展开摇摇晃晃走了一段,这才跳了下来往长青面前跑,
“长思怎么了?”
长思嘿嘿傻笑,
“失手!失手!兄弟快跑啊!”
这厢却是拉着长青就跑,后头跟着来的丫头婆子也是没有瞧清两个小子到底什么样儿!见这两个青衣小帽,说不得是那前院当差的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跑到后院来了!
“快!快绕到那边去,别让他们跑了!”
两面绕着这池子一包抄,却是将两个小子给堵着了,
“小贼,看你往那儿跑!”
那为首的婆子过来就要打,被长青上前一步一把抓了手里的顶门杠,这才瞧清楚人脸,当下就是一惊,吓得手里的杠子立时掉到了地上,
“小爷,怎得是您……”
长青与长思被一群丫头婆子围在当中,他不似长思在那道观之中,无事时便背着老道士祸害附近的山民,这样的事儿遇上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长思是一脸的不在乎,长青却是臊得有些脸红,当下眼睛一瞪却是装得凶恶,喝道,
“正是小爷!你们待怎样!”
那婆子见状却是一脸的苦笑,
“我的小爷爷,您要东西吩咐一声,我们自会送来,怎得还……还叫了人来偷啊!”
那婆子也不会说话,一个“偷”字出口却是惹得长青怒了,
“乱嚼什么舌头根子,这府上的东西什么不是小爷的,小爷用得着偷么!”
婆子忙陪笑,
“老婆子不会说话,这府上的东西自是随小爷处置的……”
这厢说话间,有人无意回头望了一眼,却见那院子里头升起一股子浓烟,隐隐有火光窜了起来,当下惊叫一声,
“走水了!走水了!”
众人这才回头去看,原来是那院子灶间起火了,那细煤点燃了柴火堆,柴火上火苗子顺着墙往上窜,便将这房梁点着了,再有这小风一吹,立时便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是发觉的片刻时间,众人观望之时那火光就渐渐升起半边天了,有人想起来尖叫一声道,
“夫人还在里头呢!”
众人一听脸都白了,急忙忙回去救火,此时也是无人顾那长青与长思了!
两人对视一眼却是都吐了吐舌头,长思一拉长青,
“我们快走吧!”
长青回头瞧了瞧那群惊慌失色的妇人们,拉着长思便往外头跑,一路跑一路叫,
“走水了!走水了!浣芳院走水了!”
他出去立时将外头的护院管事们叫了进来,众人见状忙提了桶取水救火,此时火势已由灶间蔓延到正房,也是夏明媛倒霉,因着燕韫的冷落她却是积忧在心,在床上躺了几日。
偏偏前头院子里闹得凶,水仙也跟着出来瞧动静,一时之间她跟着没人,那灶间的火来的凶猛,浓烟冲进正屋里,她那内室里又关了窗,待到觉着不对时忙起身来瞧,走到门口打开被立时被火苗混着浓烟给卷了回来!
“咳咳咳咳咳咳……来人啊……来人啊……”
夏明媛退了回来,使了桌上的茶壶往外泼,这那能够?
回身去内室开窗,内室里一片灰茫茫,早辩不清方向,只得一路退一路叫,
“来人啊!来人啊!快救人啊……”
这时节怎么叫也没人来,没有几下烟进了喉咙里,便是叫也叫不出来,冲也冲不出去,正此时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又是吓又是熏,流了一脸的泪,只当自己便要死在这处了。
却正这时有人叱喝着,
“救人!快救人!”
外头人提了桶水冲进来,往夏明媛向上一泼,这厢再用那湿被子将夏明媛一裹,人就救了出去,
“夫人!夫人无事吧?”
水仙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上去扶了人,掀开被子夏明媛瞧了一眼自家的贴身丫头便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夫人……夫人……”
……
有了这一出,燕韫那有不知晓的道理,待得火灭完这浣芳院也是住不得人了,这厢只得安排了夏氏住到一旁的随风阁去,叫了下头人来问走火的缘故,竟是那两个小子惹得祸,当下沉了脸,
“去把长青和长思叫过来!”
下头人应道,
“回爷的话,小爷在外头候着呢!”
“叫进来!”
两个小子进来互看了一眼,都扑嗵一声跪了下去,
“爹,这事儿是我的错,您要打要罚便冲我吧!”
长青一口将事儿揽了过来,心中暗想,
“长思是客,这事儿怎也不能让他背了,我自家认下来就是了!”
他也是仗着燕韫宠他,至多罚一罚便过去了!
长思却是不肯让他一人背了,忙对燕韫道,
“李爷,您别罚长青,是我要去那院子里偷盐,打翻了人家的炉子,这才引出火来的!不干长青的事儿!”
“哼!”
燕韫冷哼一声,心下却是宽慰不少,
他原以为长青是家中独子,自来又是被他和小崔氏宠惯了,在临安时与那些叔伯兄弟们也没少打架闹事,也没见他怕过谁,护过谁。
没想到这一回倒是有情有义有担当,房子烧了不打紧,这孩子能有担当,便是烧上一百间房,燕韫也不会心疼,只是心里欢喜面上却是不能给那小子寻到破绽,绷着脸怒道,
“长青、长思,你们可是知错?”
两人对视一眼,忙伏下身去,
“我们知错了!”
“嗯!那便罚你们闭门思过三日不许出门,大字一百篇……可服气?”
“一百篇!”
两人都苦了脸,
“嗯……怎得……不服么?”
两人忙摇头,
“不敢!我们愿受罚!”
当下便乖乖回去,老实关在房中提笔练字不说。
事儿却是没过,待到第二日有人来报给燕大,
“大管事,夫人那头有人来报,说是夫人前头本就病着,昨日又受惊受凉,夜里发起高热来了,前头身边伺候的人也不敢说,现下实在病得重了这才来报!”
燕大闻言叱喝道,
“还不快快去大夫!”
这新妇刚入门便病倒,传出总是这蒲国公府的颜面不好看!
想了想还是进去将这事儿报给了燕韫,燕韫闻言点了点头,
“知道了!”
却是没有再言语,只是隔了没多久,那外头突然传来喧哗之声,燕韫沉声问,
“什么事?”
外头清风进来应道,
“爷……”
“什么事?”
“新夫人身边的贴身丫头闯进来,说是……说是……新夫人不行了!”
燕韫一愣,
“怎么就不行了,前头不是说只是忧思过重么?”
“小的也不知晓,那丫头在外头跪着哭,说是新夫人怕是撑不过去了,如今病危弥留只求爷能去见她一面!”
燕韫眉头皱了起来,
“胡闹!”
却是一撩袍子出去了,到外头果然见夏明媛的丫头水仙跪在那处,头上都叩得破了皮,见了燕韫出来又是梆梆梆叩了下去,
“爷……爷求求你,去见我们四娘子一面吧!”
燕韫吩咐道,
“把人给我扶起来!”
左右过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将水仙架起来,水仙头上滴了血下来哭得十分狼狈,
“爷,求您见一见我们四娘子吧!”
燕韫见状叹了一口气,摆手道,
“罢!罢!你们带她下去!”
这厢带了清风往那随风阁去。
第四十二章 心怀恨
夏明媛这时确是身上发着高热,虽说大夫来瞧过药也灌了下去,不过她这是心病,没有心药来医,如何能好?
水仙眼瞧着她一张小脸烧得通红,偏偏手上冰冷无比,嘴唇干裂着送了多少水进去也不见喉头动,嘴里只喃喃的叫着,
“爷……国公爷……”
水仙伺候了四娘子这么些年,却是头一回见她病得这般凶险,水仙也不过小丫头一个,见主子不好,药石无力,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守着夏明媛哭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
“四娘子这是心病,心病还要心药医……”
这心药便是那国公爷,想了想一咬牙壮了胆子去前院哭求,燕韫终究是谦厚君子,心知自己这是他与燕瞻的事,这夏明媛也不过是个棋子罢了,想到她也是无辜,不由心中一软还是带了清风往随风阁去了。
到了内室见夏明媛的样子,想到小小一个女儿家到这处受了这般的磨挫,立在床前长叹一口气,微微伏下身叫道,
“夏氏?夏氏?”
夏明媛于昏迷之中倒似听见了他呼唤一般,睫毛抖了几抖,这才勉强睁开眼,见到眼前人不由的心下激荡,
“爷……国公爷……你……你……你来啦……”
伸手一把抓了他腰间垂下的丝绦,
“国公爷……真……真是你么?”
燕韫点了点头,
“你好生养病,切莫多想!”
夏明媛得他宽言安慰,立时眼角流下两行泪来,
“国……国公爷……我……我的命好苦啊!”
燕韫温言道,
“你少想些,好好吃药才是正事!”
再说两句这便要走,夏明媛却是紧紧拉着手中的丝绦不放,燕韫不得已将腰间的玉解了下来,人却是走了。
之后倒也是隔了两三日便去瞧她一回,也不多说话问上两句就走,便是这样夏明媛总算是心里受用了些,病也慢慢好了起来。
只是来往多了几次,倒让燕岐晟知晓了,这一日燕韫到这随风阁里坐下,便问了两句病情,夏明媛已是能下地了,只是一场大病人消瘦了不少,一张脸只得二指宽。
窗户缝里钻进来一股子凉风,立时便捂了嘴咳,那样儿病怏怏,咳泣泣,花一般的少女单薄的肩头抖动着,瞧着总让人有几分可怜!
咳了一会儿这才应道,
“回国公爷的话,已是好多了,只是热虽退了……这喉咙时时都发痒,就要咳……一咳起来便停不了!”
燕韫闻言应道,
“你这是冷热不调,勾起了肺火,这才咳起来的,却要细细调理,用些雪梨膏许好些……”
夏明媛摇头道,
“那东西太甜,吃了嘴里不爽利!”
燕韫想了想道,
“我那处倒有一个方专调理肺火的,乃是早年宫中圣手文孝章的方子,之后让明月给你送过来!”
夏明媛咬唇,
“多谢……国公爷!”
两人这般不咸不淡的说着话,却听外头突然有人在喊,
“爹!爹!”
燕韫耳尖,听着了却是笑,
“怎得寻到这处来了!”
起身往外头走,扶栏向下望见那院子里头站着气鼓鼓的燕岐晟,后头跟着长思,
“爹,你怎得跑到这处来了?”
燕韫未答却是反身下了楼,燕岐晟见他下来立时凑过来牵着他的袖子,似小狗一般耸着鼻子闻了闻,冲着楼上大声道,
“爹,无事别到这院子里来,这处骚腥味儿大,好好的一件衣裳都给污了,还不快些回去换了!”
楼上夏明媛听了却是脸上一更白了,又听下头那小霸王骂道,
“这院子就是个狐狸窝,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也不瞧瞧是个什么身份,胆儿倒大了,惹恼了小爷再一把火给你烧了!”
立在那处只是骂,燕韫一脸无奈的拍了拍他脑袋,
“瞧你这样儿,还是有半点皇家人的雍容么?”
长青性子也不知随了谁?但凡有点儿不顺当便要翻脸!
燕岐晟恨恨瞪了楼上一眼道,
“爹你前头说的话忘了么?若是旁的什么人爹您想纳一百个我都不拦着您,单单她便不成,前头我还后悔烧了房子,现下我倒恨一把火没把她烧死了!”
说话间却是几步窜到了那正堂之中,一脚将那桌子踢翻,梅瓶儿打碎,多宝阁上一应的东西哗啦啦推倒,那碎屑四处飞溅,丫头婆子吓得惊叫躲避,燕岐晟喝骂道,
“喳呼什么,主子没规矩下头人也没规矩,什么东西!”
骂了一通这一院子的人只能立在那处听着,待他消了气才拉了燕韫扬长而去。
水仙立在那处等到他们走远,这才让众人过去收拾,咬着唇回来却见夏明媛坐在椅上,白着一张脸,身子气得乱抖,
“四娘子!”
夏明媛牙关咬得咯咯发响,小脸上一时白一时又转青,双眼只死死瞪着手旁那天青的茶盏,却是刚刚燕韫喝过的,
“四娘子!四娘子放宽心些……奴婢也是听这府上人说过,这位小爷也是阖府上下宠着的,国公爷对他百依百顺,要月亮不敢摘星星,养得他脾气大了些……不过终究是小孩子家家,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这时节也只能开解着,夏明媛听了却是没有半分回应,良久只木着一张脸低低道,
“我累了,扶我回去睡吧!”
水仙扶她回到榻上仰倒却是动也不动,水仙瞧她那样儿实在有些害怕,给她脱了鞋又去了外衫,便一步不离的守着她,到了半夜那夏明媛猛的睁开了眼,
“水仙!”
水仙趴在榻边也不敢睡实了,一听她叫就醒了,
“四娘子?”
夏明媛呆呆瞧着头顶上轻烟纱的帐子,
“我前头病得厉害的时候以为自己就要这么去了……”
“四娘子,您可别这么说……”
水仙伸手去掩她嘴,
“您可别说什么死啊活的,您要好好活着才是!”
夏明媛拉下她的手点头道,
“我现下也明白了,好死不如癞活着,我总要好好活着才是!不但要活还要活得比旁人都好才成!”
“您这话才是正理!”
“即是如此,你帮我做件事儿吧!”
“四娘子……您要我做什么事儿?”
“你拿了银子到外头寻个人……”
更深夜重,黑幕遮天,有心人窃窃私语,只有那寒星一枚银河遥望,瞧尽世间多少情仇爱恨……
前头烧了房子倒是让两个小子老实了一阵子,日子久了长思便有些唉声叹气的,这一日趴在窗前书桌上,拿着笔也不好好写字,只望着外头那假山一声接一声的叫唤,长青在一旁坐得端正一面写一面问,
“长思,你今日的字还没见影儿呢,若是不写好,待会儿我出去玩可不带你的!”
长思叹了一口气垂下头懒洋洋写了一个字,
“有甚好玩儿的,你们家虽说大却比不上我们南山,这些日子我都已是玩腻了!”
长青应道,
“我们家以前在临安的宅子比这处大上十倍不止,以后带了你去临安玩儿!”
长思闻言立时眼前一亮,想了想却又垂下了头,
“临安离这处十万八千里,要想去那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算算日子道爷还有半月就回来了,界时便又要回观里去了!
长青也知这句说来有些空,当下又道,
“待到真人回来,我求他让你在这处多呆些日子!”
长思摇头,
“观里只有我跟道爷两人,若是我不在,有谁给他洗衣做饭?”
顿了顿又道,
“这些日子不在,那山上的兔子说不定已在观里安家了!”
前头便发现那些小畜生在墙角打了洞,只是走得匆忙就只搬了石头挡着,说不得这时趁着观中无人早进去霸着了!
“那观里还有兔子?”
“早前山里少,后头师姐来时,送了一窝过来,道爷也不许吃便放了生,结果那窝兔子生来生去,已不知生了多少子子孙孙,我瞧着那山上多半都是兔子洞!”
长青听罢眼睛却是一亮,眼珠子乱转着言道,
“你即是担心观里,不如我们想法子回去一趟,再顺便打几只兔子回来如何?”
此言一出却是与长思一拍即合,
“好!我早就想打那窝兔子了,偏道爷不许!”
趁着道爷还未回来,打上几只来炖了吃!
两人商议了一下,均觉着燕韫必是不会许他们回南山去的,
“我爹不许我们便自己去!”
长青很是不以为意挥手道,长思担心道,
“你爹若是知晓了罚你怎办?”
“嗨!这有何怕的?不过罚几日大字罢了,我爹说要打我,从来都是嘴上较劲儿,他舍不得打我呢!”
当下两人果然悄悄儿揣了几个银元宝在怀里,又背了长青的小弓箭再偷了两身小厮的衣裳,趁着众人不备从侧门溜了出去。
这两个小子不知晓,他们一出这李府的门儿,便立时有人盯上了他们。
“大哥,那府里出来两个小子!”
“是么,给我瞧仔细了可是要寻的人?”
“大哥,小弟这双招子可是出了名的利,那里头有一个便生的跟画像上七八分像,定是他了!”
“嘿嘿!正愁没地儿寻人呢,没想到这小子自家便送上门来了,真是财神爷上门来了挡也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