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北宋大法官TXT下载北宋大法官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北宋大法官全文阅读

作者:南希北庆     北宋大法官txt下载     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章 送羊入虎口

    北宋百姓,真是人人谈役色变,而张斐虽然打了几场有关衙前役的官司,但他是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接到服役通知......。

    我张三什么身份?

    人如其名,吃三家饭的人,还有个大理寺的岳父。

    让我服役?

    怎么可能?

    回过神的张斐,根本就不当回事,睡得非常安稳。

    然而.......!

    第二天中午,范理急忙忙来到张家,告诉张斐一个非常不妙的消息。

    “不行?”

    张斐惊讶地看着范理,“为什么?”

    范理也是一脸懵逼地看着张斐,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张斐激动道:“你到底有没有去?”

    “我刚从开封府过来的。”范理摊着双手:“他们就是说不行。”

    张斐拉着他,低声道:“你是不是塞得不够多啊!”

    范理哎幼一声:“这可是你的事,我可是不敢大意,我都是塞了一锭银子给他,但银子他们是收了,却告诉我还是不行。”

    “你...你之前不是说,这就是小事一桩吗?”

    “是小事一桩。”

    范理点点头:“一直以来,我家都是这么干的,我也没有服过役,犬子也未服过。不知道为何,他们就是不让你花钱免役。”

    张斐道:“那我就雇人代我服役。”

    “也不行。”范理道:“开封府的人收了我的钱后,说得是非常清楚,上面有吩咐,你必须亲自去服役。”

    “我知道了。”

    张斐不禁满面怒气,“我知道了,他们是在报复,他们这是在报复我。”

    范理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三郎,这衙前役可是要命,他们这是要将你往死里整。”

    张斐心神一慌,“不行,我得去找他们要个说法。”

    冲出门外,上得马车,就直奔开封府而去。

    这回开封府门口的差哥们可没有拦着张斐,个个都是笑脸相迎。

    “张大耳笔,里面请。”

    “等等会。”

    张斐瞅着他们这么礼貌,顿时有一种鸿门宴的感觉,“诸位差哥,你们不...不拦着我吗?”

    那差哥笑呵呵道:“拦什么拦,咱们马上就是同行了。”

    四名差哥皆是露出阴森森的笑容。

    我cao!落在你们手里,我特么还有活路吗?张斐赶紧入得门去。

    “哟!张大耳笔来了。”

    李开也是一反常态,见到张斐,那显得是无比的开心,见张斐还欲行礼,忙道:“无须多礼!无须多礼!”

    张斐嘴角一个劲地抽搐,放下双手便质问道:“李通判,人人都能花钱免役,为何我不能?”

    李开哼道:“谁告诉你,人人都能花钱免役,你将此人找来,我问问看,那些能够花钱免役之人,要么家有难处,要么是其才能无法胜任,故雇人来做,更能帮助官府。你若能够帮开封府雇一个张大耳笔来,我也允许你花钱免役。”

    张斐眉角跳了跳,沉眉道:“李通判,咱们之间就别说这些客套话,你这属于公报私仇。”

    李开呵呵笑道:“那你就去告我啊!你不是很擅长告官吗?”

    “.......!”

    这如何告?

    虽然朝廷是有这方面的规定,某些情况下,是可以花钱免役的,这不属于行贿,但最终还是得看官府答不答应。

    许多人想花钱免役,官府还不允许呢。

    这要等到王安石变法后,才形成制度。

    一旁的黄贵也忍不住打趣道:“张三啊!咱们这属于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哈哈!你任地喜欢咱们开封府,如今如你所愿,你不应该是感到开心吗?”

    李开直点头道:“黄主簿言之有理。”

    张斐一瞅这二人狼狈为奸,獐头鼠目,知道求他们是没戏的。

    也不多言,立刻告辞。

    出得开封府,他马上去找到王安石。

    “王打学士,你可得为我做主啊!要不为了王大学士,我也不至于得罪开封府,如今他么利用衙前役公报私仇,我...我...!”

    张斐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凄惨地哭诉道。

    什么话,我才告了几状,之前你早就将人给得罪了。王安石是心口不一道:“岂有此理,他们怎敢如此,你放心,我会帮你的,你先回去等消息。”

    “多谢王大学士,多谢王大学士。”

    出得王府,张斐心想,这朝中恨我的人,可比开封府要多,王安石到底只是革新派的掌门人,反对派肯定会往死里弄我的,不行,我还得去找司马大学士。

    MD!

    老子吃三家饭,你想弄我,做梦吧。

    保险起见,张斐又跑去找司马光。

    “服役?”

    司马光抚须道:“这人人皆需服役,你......。”

    你服过?

    张斐当即瞧了眼司马光。

    司马光又道:“当然,进士是不需要。”

    “......!”

    好吧!你狠!张斐讪讪道:“司马学士,我这么忙,哪有功夫服役,但我也不是不打算履行这义务,我愿意雇人代我去,我雇两个,不,我雇五个人总行吧。

    可是开封府指定让我亲自前去,这摆明就是针对我,公报私仇啊!”

    司马光点点头:“好吧,我去帮你问问看,应该问题不大。”

    张斐连连拱手道:“多谢司马大学士,多谢司马大学士。”

    有了双子星BUFF加成,张斐总算是长出一口气。

    这事他倒是不打算去找许遵帮忙,就事论事,这的确是他该尽的义务,目前还不算是不公的待遇,许遵若是帮他,可能就是以公谋私。

    不过回到家,他还是跟许遵说了。

    许遵确实不便多说什么,他只是安慰张斐,开封府想要公报私仇,那他也绝不会让开封府得逞的。

    言下之意,开封府若是公事公断,那他也真不好说什么。

    第二日,王安石、司马光还真的活动了下,帮张斐去问了问,为什么不准张斐花钱免役,亦或者雇人代役,你们开封府得给说法。

    可结果就是舆情滔滔。

    他们不问还好,这一问,官员们全部都知道了。

    开心地是手舞足蹈。

    哎幼!

    苍天啊!大地啊!

    这特么是哪个天才想得主意。

    真是太妙了。

    这役必须让张斐服。

    不管他花多少钱,都不准他逃役。

    他们恨张三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好不容易揪住他一回,是决不能放过啊!

    谏官御史一顿嚷嚷,表示谁敢让张斐免役,一定将此人弹劾到死为止。

    甚至不少官员、士大夫跑去开封府,告诉李开,你别怕,王安石我们给拦着,你尽管整就是了。

    .......

    大理寺。

    “许寺事,你也看见了,我已经尽力了,但是......。”

    王安石是一脸羞愧地向许遵说道。

    一旁的司马光也抚须叹道:“这本是一件小事,可是开封府到底是照章办事,那些人揪着不放,我们也是束手无策啊!”

    闹得这么凶,许遵哪里不知道,这确实也怪不得他们两个,那些谏官、御史真是给予张斐宰相般的待遇。

    一般只有弹劾宰相的时候,他们才会有这么疯狂。

    许遵小声提议道:“可否举荐张三为官,以此来规避。”

    王安石、司马光对视一眼。

    王安石道:“即便我们两个举荐,官家也答应,但可能也是来不及了,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拖着的,如今朝中,可就我们两个人支持张三,算上吕惠卿也就三个。”

    许遵叹了口气,“其实服役倒也无所谓,就怕他们公报私仇。”

    司马光立刻道:“那我估计他们也不敢,毕竟张三可是你许仲途的女婿,这话说回来,若张三真受到委屈,他的性子,也不会忍气吞声的。”

    许遵又道:“张三身体瘦弱,没干过什么活,可是干不了什么苦役。”

    王安石不禁皱了皱眉头。

    司马光立刻道:“我打听得很清楚,开封府拒绝的理由,是张斐具有特殊才能,乃官府所缺,故不能放,这么一来的话,肯定是让他干有关律法方面的活。”

    “对对对,君实言之有理。”王安石直点头,又道:“如果开封府敢让张斐赶律法之外的活,咱们一定弹劾开封府。”

    许遵心想,干法律方面的工作,倒也不是不行。又问道:“这服役多久?”

    王安石立刻道:“不用多久,待我新法一出,便可花钱免役,最多也就一个秋季。”

    司马光不瞒瞟了眼王安石,心里犯滴咕,说好整张斐的,你怎么又扯上新法了,简直就是以私谋公。

    许遵虽然也不是一个老实人,但他也万万没有想到,这司马光会与王安石狼狈为奸,一同来整蛊张斐。

    这就是不可能的事。

    也只能怪他女婿,公堂之上太过嚣张,积累了太多敌人。

    .......

    回到家里,许遵就将此事告知张斐。

    张斐听罢,只觉不可思议:“王学士与司马学士都没能帮我免去这衙役?”

    许遵叹道:“朝野内外,除他两人之外,所有大臣都支持开封府,他们也是独木难支啊!”

    张斐听得顿时一阵头晕目眩,“岳父大人,我若是落在他们手里,那我...我完了呀!”

    许止倩也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道:“是呀!爹爹,开封府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不恨张三的。”

    许遵道:“那也不至于,我与王介甫和司马君实商量过,保证你不会受到委屈的,并且从事的也是一些有关律法方面的活,期限也就是一个季度。”

    张斐还是有些不愿,这肯定是送羊入虎口,道:“要不我...我去找官家谈谈。”

    许遵想了想,“这种小事,官家若是介入的话,只怕会引起大家的猜忌,泄露了你与官家的关系。”

    张斐连连点头。

    他与赵顼的关系,是一张很关键的牌,可不能轻易暴露。

    许遵又道:“你身为我大宋子民,为国家做点事,那也是应该的,其实我一直都希望,你能用自己的才能,报效国家。虽然这衙前役所能做得有限,但是我相信你也可以做得更好。”

    张斐听罢,知道这事铁定跑不掉了,道:“要是从事律法工作,我倒也可以帮点忙,我就怕他们会让我挑大粪,那......!”

    许遵道:“你放心,绝无可能,他们拒绝你花钱免役的理由,就是说你有特殊才能,让你干的活,肯定是与律法有关,我估计是在司录司干一些文职活。”

    张斐叹了口气,心道,你们狠,这回算老子认栽了,待会服役完,老子若不将你开封府搅一个天翻地覆,老子就不信张。

第二百七十一章 注意!注意!交通管制!

    “呀!”

    这许遵刚走,许止倩就被张斐给拉入怀中,惹得她一声娇呼,又抬手重重拍了下张斐,“你干甚么?”

    但也没有急着挣脱,毕竟已经习惯了。

    张斐委屈道:“这都怪你。”

    “怪我?”

    许止倩凤目睁大,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怎么能怪我,我可是一直在提醒你,得了便宜,就要低调一些,是你自己不听,还说什么为大场面而生,要我说呀,这全都是你自找的。”

    说到后面,她模彷起张斐那嚣张、欠扁的语气。

    张斐轻轻拍了下她的翘tun,“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这是两回事,如果你早点嫁给我,那我就可以免服役了,你肯定全责。”

    “你想得美。”

    许止倩不由得双颊生晕,娇媚地瞪他一眼,“哪怕...就是...,也是不行的,除非你入赘我们许家,你才能够取得官户的户籍。”

    “真的假的?”

    张斐道:“那些皇亲国戚又怎说?”

    许止倩哼道:“皇亲国戚也没有耳笔、商人出身的。”

    那倒也是,人家都是门当户对。张斐冷不丁问道:“那你打算何时嫁给我?”

    “啊?”

    许止倩有些慌。

    张斐道:“怎么?你不会还未想过吧?”

    “我...。”

    许止倩抿了下唇。

    “嗯?”

    张斐直盯盯地看着她。

    许止倩不敢直视他,低声道:“我想等我哥回来再说。”

    张斐啧了一声:“你要成婚,他肯定会回来的呀!”

    “不是的。”许止倩道:“我的意思是,等我哥回到京城就职,那样的话,我爹爹身边就有人陪伴了。”

    原来如此。张斐沉吟不语。

    许止倩偷偷瞄了张斐一眼,“你...你怎么不说话。”

    张斐一怔,眼眸一转,“其实吧,我也不介意什么时候成婚,只不过...!”

    许止倩侧耳,略显紧张道:“只不过甚么?”

    张斐道:“只不过有时候一个人睡觉比较冷。”

    “冷?”

    许止倩瞧了眼门外那勐烈的阳光,现今不应该是热吗?

    突然,她动如脱兔,直接从张斐怀里跳起来,“你这登徒子,脑子里面尽想着那下流之事。”

    张斐没好气道:“咱们都已经订婚了,也算是下流?”

    “那...那到底还未行礼。”许止倩双颊犹如染上一层晚霞。

    张斐双手一摊,“明天行礼,我都没问题,是你.......。”

    许止倩自知理亏,脱口道:“你...你找高姐姐去。”

    “我也想。”

    “嗯?”

    “不...咳咳,我的意思是,这凡事得有主次。”张斐嘿嘿道:“要不今晚我上你闺房休息一下,养精蓄锐,以备接下来的衙役之战?”

    “你休想!不与你这登徒子说了。”

    说罢,许止倩便落荒而逃。

    “这女人。”

    张斐挠挠脸,道:“等他兄长回来,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不行,还是得先上车,后补票,可别让我逮着机会。”

    这色心一过,忧心又上头来。

    “天呐!”

    张斐仰面长叹一声:“衙前役......你们这些混蛋,我一定要你们后悔的。”

    一边抱怨,一边回到家,刚刚来到后院,忽闻一阵呜咽之声。

    “咦?是谁在哭?”

    张斐侧身望去,只见一道丰腴、性感的身影坐在廊道护栏上,掩面抽泣着。

    不是高文茵是谁。

    “夫人。”

    张斐急急走了过去。

    “三郎?”

    高文茵见到张斐,立刻站起身来,慌忙地用丝帕抹去脸上的泪珠。

    张斐打量了下她,紧张道:“夫人,是谁欺负你了?”

    高文茵摇摇头:“没有。”

    “没有的话,你哭什么?”

    “我没...没哭。”

    “我都看见了。”

    张斐焦急道:“快说,是谁欺负你了。不说是吧,那我去问小桃。真是岂有此理,我张家什么时候沦落至此,人人都能踩上几脚。”

    本来就不爽,一看家里人还受委屈,这他可受不了了。

    “不是的。”

    高文茵赶忙拦住张斐。

    张斐面色严肃道:“那你为何哭?”

    “我...。”

    见她欲言又止,张斐也有些心烦意乱,“哎幼,你倒是说呀,我张斐是怕事的人吗?”

    高文茵顿时被张斐吓蒙了,脸上挂着泪痕,呆呆地望着张斐。

    张斐见罢,又道:“受了委屈,若是连家人都不能倾诉,那还住在一起干嘛?”

    高文茵眨了眨眼,哽咽道:“我没有受委屈,我只是...只是怪自己连累了三郎你。”

    张斐睁大眼睛,错愕道:“你连累我什么?”心里也在犯滴咕,你还有这本事?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高文茵眼眶微微泛红:“要不是我住在你家,你也不会有此劫难,我...我就是一个不详的女人。”

    张斐越听越湖涂,挠着脖颈道:“劫难?啥劫难?”

    高文茵眨了眨眼,“我听李四说,你...你还是要服役。”

    “哦...。”

    张斐这才恍然大悟,笑道:“你说得是衙前役?”

    高文茵小鸡啄米般地直点头。

    之前这个衙前役,弄得她是家破人亡,如今她住到张家,却依旧逃不过这衙前役,这古人都迷信的,那她就认为她是一个不祥之人。

    张斐瞧着她那娴静、温柔的脸庞,心想,我若不让她放下心来,只怕这女人会做出傻事来。

    他稍一沉吟,突然一屁股坐在护栏上,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坐。”

    高文茵杏目睁大看着她。

    “不。”

    他又拍拍身旁的位子,“坐坐坐。我将事情原委告知你。”

    “哦。”

    高文茵急急坐下。

    张斐解释道:“夫人可知朝中不少大臣,都想我入朝为官。”

    高文茵先是摇摇头,旋即又点点头:“我...我好像听李四说起过,但是三郎似乎不愿意入朝为官。”

    张斐点点头道:“事实就是他们那些官员畏惧我争讼,故希望诏安于我,但屡屡被我拒绝,故而才想到此招,以衙前役的名义,先将我招到官府去,等时机成熟,便提拔我为官员,方才岳父大人已经与我说得非常清楚,他去官府干得也是法律方面的事,而不是什么苦役。”

    高文茵欣喜道:“真的,三郎没有骗我?”

    张斐笑道:“我骗你作甚,若他们真的想要整我,我岳父大人首先就不会答应。哼,说起这事,我岳父大人跟他们还是一边的,他也想我去当官。”

    “这我就放心了。”高文茵轻轻拍了下胸脯,朱唇微张,轻轻喘着气,过得片刻,她又道:“其实许相公也是为了你好,三郎为何不愿当官?”

    张斐耸耸肩道:“官职太小,没有兴趣。”

    高文茵轻咬朱唇,一时竟不知怎说是好。

    张斐又道:“夫人,这人活在世上,就是来受苦的,只因有苦,才有乐,没有谁连累谁一说,就算这次我是真的去服役,你说是你连累了我,那平时你帮我洗衣做饭,帮我驱蚊穿衣,让我无后顾之忧,可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当中,且获得如此成功,这又怎么算呢?”

    高文茵闻言,不禁眼睑低垂,低声道:“我所做的都是微不足道之事,三郎能有今日成就,凭得是三郎自己的才华。”

    这女人真是......!张斐挠挠头,突然眼眸一转,伸出手来,“夫人,把手给我。”

    高文茵抬头,呆呆地望着张斐。

    “把手给我。”

    张斐抖着手腕,一本正经道。

    高文茵犹豫少许,还是将手搭在张斐手上。

    张斐紧紧一握,高文茵不由得娇躯一颤。

    张斐另一只手突然霸道地拦住高文茵的腰肢,将她搂过来。

    “三郎。”

    高文茵惊呼一声。

    张斐笑道:“现在我们两人是命运与共,这不连累也被你给连累了,咱们今日可得说好,今后若遇到困难,你可得帮我渡过难关。”

    高文茵娇羞地瞧他一眼,“我就怕自己帮不上忙。”

    张斐道:“夫人莫要妄自菲薄,就是跪在刑场,也得有个人去送......。”

    “千万别......。”

    高文茵急忙抬手捂住张斐的嘴,但旋即又急急放下手来,“三郎可莫要说这些吓我。”

    张斐偏头瞧着她那绯红的脸庞,突然笑吟吟道:“有句话说得好啊!”

    高文茵又抬头问道:“什么话?”

    张斐笑道:“这患难见真情啊。”

    高文茵一怔,旋即低下头去,耳根至玉颈是一片血红。

    张斐又自顾笑道:“这衙前役来得可真是恰到时机,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要努力将它干好,干出成绩来,莫要辜负上天的一片苦心。”

    高文茵羞涩难当,急急站起身来,“我...我去帮你做饭。”

    “夫人,别加鸡蛋,最近蛋白质都快溢出了。”

    ......

    垂拱殿。

    “这都已经定下了,陛下若再不出手,张三这回肯定是要去开封府服役。”

    那内侍王站是略显担忧地向赵顼说道。

    他是为数不多知道赵顼与张斐关系的宦官。

    赵顼笑道:“朕就是出手也帮不了他。”

    王站一愣,“这怎可能?”

    赵顼瞧他一眼,笑道:“他得罪了朝中两个最聪明且最具权势的大臣,朕怎么救得了他。”

    王站道:“最聪明且最具权势的两个?难道...难道这事是王学士和司马学士所为?”

    赵顼笑着点点头。

    王站大惊失色,“这如何可能,张三与他们二位的关系向来不错。”

    赵顼呵呵道:“之前那场官司,张三是输了面子,但赢了里子,而范纯仁是赢了面子,这里子也不算输。你说当时谁最难堪。”

    王站眨了眨眼,“哎幼!小人明白了,难怪这一下子,范司谏离开谏院,跑去司录司做法律援助,而张三则是要去服役。”

    “正是如此。”

    赵顼笑着点点头,又道:“让张三吃点苦头也好,一来,可减减他那股锐气,他一个耳笔,锐气太盛,亦非好事;二来,也可以平息一下众怒,他的确得罪了太多人。”

    整件事,他是看得最清楚的,因为里面发生的事,他全都是一清二楚,他是纵览全局,一看便知,这肯定是王安石、司马光搞的鬼。

    不过他认为,这对于张斐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张斐冲得太狠了一点,还是得往回收一收。

    ......

    而那边张斐稳定住后院之后,便开心地跑去开封府报道。

    “军巡铺?”

    张斐震惊地看着黄贵,“那不是火警吗?”

    黄贵打量了一下他,“你这身板干得了火警吗?”

    “干不了啊!”张斐道:“所以我才惊讶。”

    黄贵道:“军巡铺不仅仅是承担救火职责,其中还有巡警一职。”

    张斐又道:“巡警是要捕捉贼盗的,我也没这本事啊!”

    黄贵笑道:“而在巡警中,有一些差役是专门维护交通的。”

    “交警?”

    张斐惊呼一声,“让我去当交警?不是说让我从事法律方面的活么?”

    黄贵点点头道:“对啊!”

    “这...这与法律有何关系?”张斐质问道。

    黄贵笑道:“看看,看看,你是一点都不懂,那贼盗半月也不见一回。这城里平时的纠纷,十有八九,都是出在这行路上,这给左右厢公造成不少的麻烦。如果巡警中有懂法之人,能够在路上就处理好这些纠纷,那官府就要轻松许多。这也是司法改革中,很重要的一项事务,你责任可是不轻啊。”

    张斐听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黄主簿,你们就是想让我晒晒太阳,淋淋雨呗。”

    “哪能呀!”正当这时,李开走了进来,呵呵笑道:“咱开封府好不容易才请到你张大耳笔,又怎能浪费你的才能,若遇侵街、贼盗、斗殴之事,你也得去管的,还是有些危险的,你可得小心一点啊!”

第二百七十二章 体验生活

    张斐在得知自己的职位后,这心里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对方不是要整死他,而是要教训他。

    因为要整死衙前役,一般都是让他看守什么财物,或者押送什么货物,这是最要命的职位,稍有闪失,基本上就是倾家荡产,化身为奴。

    导致许多百姓,宁可自残,也不服役。

    相对而言,巡警这个职位就只是比较累,能犯多大的错,那也不至于。

    显然就是要整整他。

    跑是肯定跑不掉了,与其抱怨,就不如享受......。

    “喂喂喂,你摸什么摸,哎...别摸,听见没有,你个糟老头子想作甚?”

    张斐高举着双手,冲着躬身在自己腰间的老头,紧张地大喊道。

    只见他腰间突然仰起一张老脸来,“俺说后生,俺就帮你量个身,你叫啥子哟。”

    张斐郁闷道:“你量就好了,别乱摸啊!”

    “俺不摸又怎量?”

    说着,那老汉直起身来,“行了,共十贯钱。”

    “啥?”

    张斐震惊道:“我特么是被迫服役,这制服还要我出钱?”

    “不然俺出?”

    “那也不要十贯钱呀?你这制服是镶金的么?”

    “这是规矩。”

    “没有!你方才摸了半天,我身上多少钱,你不知道?”

    “这你可以待会派人送来,过了今儿,就得算利息。”

    “还要算利息?”

    “咋了,你借钱不要利息么?”

    “我...行行行,我待会就派人送来,老子走了。”

    这出得府门,张斐回头就是...啊tui。

    ......

    而仅仅过得三日,这制服就送到家。

    这么快?

    张斐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弄了一件旧得给他。

    清晨。

    张斐坐在铜镜前,时不时从铜镜中瞄一眼身后正在为自己梳头的高文茵,笑道:“夫人,有话就别憋着,少了你唠叨,都感觉挺无聊的。”

    高文茵稍稍幽怨地瞧了眼铜镜中的张斐,嗫嚅道:“三郎,虽说有许相公在,但...但你可也得万事小心,莫要逞能,以免...以免惹祸上身,这...这衙前役到底还是很危险的。”

    张斐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夫人的谆谆教诲,小生铭记于心,绝不敢忘。”

    高文茵抿唇偷偷白了他一眼,道:“你这性子,就怕记着也不会这么做。”

    张斐惊诧地瞧了眼高文茵,“夫人真是越来越了解我了。”

    高文茵不再答话,又将头巾扎上,道:“好了!”

    张斐立刻站起身来,双手一张。

    高文茵拿着一件灰白黑边的制服给张斐穿上,又是一番细心整理。

    “这人长得帅,穿什么都帅,这衙役的服饰套在我身上,都有一种风流倜傥的感觉。”

    张斐在铜镜前面比划了好一番,又向高文茵道:“夫人,你说是么?”

    高文茵抿着唇,稍稍点了下头。

    “行了!”

    张斐一扫额头,“为夫去也。咦?夫人要不要给我一个鼓励的抱抱。”

    高文茵一愣,“何谓鼓励的抱抱?”

    “呐,就是这样。”

    张斐一手搂住高文茵的腰肢,轻轻往怀里一带,非常君子,不,非常绅士的来了一个脸贴脸。

    高文茵娇躯一颤,只觉脸颊发烫,正欲躲开时,张斐却已经主动松开来。

    又见他关心地看着自己,“夫人,你的脸好烫呀,是不是生病了?”

    高文茵螓首直摇。

    张斐又问道:“那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高文茵见他双眸藏着笑意,不由得跺了下脚,“这不都怨你。”

    张斐哈哈一笑,出得门去。

    高文茵瘪了下嘴,“这个三郎,可真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却也没有察觉,她心中担忧已少了七分。

    ......

    来到厅堂,只见许止倩身着一袭紫色长裙,亭亭玉立的站在厅中,见到他来了,不禁打量了下他,笑吟吟道:“挺合身的呀!”

    张斐神情一滞,“美女,请注意你的用词,我现在可是巡警。”

    许止倩巧笑倩兮,“巡警又如何?”

    张斐走了过去,探过头去,在她耳边道:“小心今晚我巡到你闺房去。”

    “你...!”

    刚说了一个字,她双唇仿佛被什么碰了下,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张斐已经跑出大厅,“晚上别锁门。”

    “登徒子,你.......。”

    话说一半,许止倩没由来的心虚左右看了看。

    ......

    这东京汴梁可是早就打破了里坊制,店铺都是临街开的,是多不胜数,勾栏、瓦舍比比皆是;宫殿民房鳞次栉比,毗连无隙。

    关键还是不宵禁的。

    这火情乃是东京第一害,在太祖时期,就创了这军巡铺,这也是历史上第一支正规编制的职业火警。

    可见古人不是傻,社会发展到什么地步,许多东西就自然而然的会出现,不劳穿越者费心。

    而且这军巡铺非常密集,每坊巷三百步许,就有军巡铺屋一所,铺兵五人。

    后来又渐渐负责城里的交通和治安。

    张斐作为特殊人才服役,被分在右厢总部。

    “三哥,咱们到了。”

    不得不说,张斐还是一个乘坐马车来这里当巡警的。

    下得马车来,但见这总部就设在马行街最热闹的地方,门前两棵大杨柳,中间有着一条小河。

    过得一座小桥,由于大门前也没个看守的,他便直接入得门内。

    入得院内,但见五六个七尺大汉,光着膀子,人手一个练功石,在那里健身。

    “哇...八块腹肌?画的吧?”

    张斐瞅着那些光亮的腹肌,不由得羡慕嫉妒恨,“我见过的禁军可也没有这么牛啊!”

    这东京火警,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宋朝廷在官兵方面,可能是比较含湖,但是有着正规编制的火警,个个都是非常严格挑选出来的,待遇也是非常高的。

    欠谁的俸禄,都不会欠火警的。

    因为这关系到整个京城的安危,所以这支军队,从上至下,就没有人敢含湖。

    院中还摆放了许多各式各样的灭火机械,大小水车、水桶、梯子、大叉、大索、斧头、水囊等等。

    “你是?”

    这时,屋内出来一个文吏。

    “巡警张斐,前来报到。”

    张斐也不知是不是被感染了,还来了一个立正。

    “哦...耳笔张三。”

    那文吏点点头。

    此话一出,院中勐男同时放下练功石来,打量着张斐。

    张斐讪讪一笑,“大家好,小弟初来乍到,还望各位多多照顾。”

    勐男们皆不搭理他,又自顾练功起来。

    碰了一鼻子灰的张斐,心想,下回找我打官司,我也不给你们打折。

    那文吏突然四顾,喊道:“老陶!老陶!”

    “来了!来了!”

    听得几声回应,只见屋后行出一个头发稀疏,满脸胡渣滓的油腻大叔来,还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急忙忙跑了过来。

    文吏手一指张斐,“这小子新来的,交给你了。”

    “哎!俺知道了。”

    那文吏说罢,就入得屋去。

    张斐愣住了,门都不让我进?

    那大叔来到张斐面前,“你叫啥名?”

    张斐道:“张斐。”

    那大叔挠着暴露在外的头皮,“这名字听着有些熟悉。”

    张斐又道:“张三。”

    “哦...耳笔张三。”那大叔立刻指着张斐道。

    “正是。”

    “你咋跑这来了。”

    “迷路。”

    “......!”

    那大叔咧嘴哈哈一笑,“不愧是耳笔,说话就是有趣。俺叫陶勇汉,你叫俺老陶便是。”

    陶勇汉又道:“走吧,俺带你去拿工具,时辰也差不多了,该上街了。”

    “哎!”

    张斐人还是懵的,傻傻地跟着陶勇汉来到一间小屋内。

    “给。”

    “这不是铲子吗?”

    张斐接过来,比划了一下,“咱巡警是用这个执法吗?”

    “是的。”

    陶勇汉自己则是推着一辆木质小车,“走吧。”

    “哦。”

    张斐点点头,心想,这就开始工作了,也太随意了吧。

    他们两个刚刚出门,但见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人行出门来。

    “头,你咋不跟他见上一面。”那文吏好奇道。

    中年男人哼道:“这小子可非善类,当初上头说将这小子分到咱们这里,我可是一万个不愿意,就让他跟老陶混,咱们都别管他。”

    那边张斐出得门来,就忍不住问道:“老陶,我看人家巡警都是佩刀带棒,没人拿铲子啊!”

    陶勇汉道:“新来得就是拿铲子。”

    张斐好奇道:“有何讲究?”

    “待会你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陶勇汉突然眼中一亮,“来来来,我教你如何用这铲子。”

    他快步往前行去。

    张斐立刻跟上,只见陶勇汉来到一堆牛粪前,立刻将小车放下,头一甩,“铲进来。”

    “......?”

    张斐是呆若木鸡。

    陶勇汉道:“你别傻站着,快些铲啊!”

    张斐道:“老陶,你是不是弄错了,咱们巡警不是管制交通的吗?这活......!”

    陶勇汉道:“俺问你,这牛粪会不会影响行人赶路?”

    “呃...会。”

    “那就属于交通管制。”陶勇汉道。

    张斐堂堂耳笔,竟然不知如何反驳。

    陶勇汉又道:“别傻愣着,快些干活。”

    那些个王八蛋,竟然这么整我,我......!张斐回过头去,深吸一口气,几铲子下去,可算是将那牛粪给铲干净了。

    “呼...!”

    张斐长长松得一口气,正巧一辆马车经过。

    扑通一声。

    一坨马粪落下,特么还冒着热气。

    “wo草你ma!”

    张斐是忍无可忍,将铲子一摔,冲了上去,吼道:“停车!快给我停车。”

    陶勇汉吓得魂飞魄散,这京城坐马车,绝不是小人物啊!

    马车缓缓停下,张斐走了上去,车帘正好掀开,里面钻出两小子来。

    “三哥!”

    “小马?衙内?”

    车中不是别人,正是马小义和曹栋栋。

    “三哥,你在这作甚?”

    马小义问道。

    “呃...体验生活。”张斐心虚道。

    曹栋栋嘿嘿道:“服役就服役呗,还啥体验生活。”

    “知道还问。”

    张斐瞪他一眼,又问道:“你们在这干嘛?”

    马小义道:“俺听哥哥说三哥你要来服役,俺就跟哥哥过来看看,三哥,你这是在巡逻么?”

    张斐点点头。

    马小义又问道:“三哥,这巡警好玩么?”

    张斐眨了眨眼,心道,这个臭小子平时屁事没有,何不忽悠他来做个伴,“还不错,挺威风的,路上行人都得向我行礼。”

    曹栋栋忙道:“小马,可莫要上当,这巡警就是一个扫大街的,不是铲粪,就是通沟渠,威风个啥。”

    哇...他都知道呀!张斐心虚地眨了眨眼,忽然心念一动,“衙内,这马车是你的么?”

    “是我的。”

    “下车,下车。”

    “干啥?”

    曹栋栋跳下马车来。

    张斐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笔和一小簿子来,“你涉嫌违反第三十七条交规,随地拉屎,罚款一两银子。”

    曹栋栋激动道:“你才随地拉屎。”

    张斐指着边上那匹骏马,“你的马。”

    曹栋栋哼道:“这马拉屎与本衙内何干。”

    张斐一本正经道:“衙内,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交罚款,要么回家等着被起诉。”

    曹栋栋道:“张三,你少在这唬人,本衙内从小在三衙长大的,这军巡铺干啥的,本衙内会不知道,你快去将马粪铲了吧。”

    他手一指那边瑟瑟发抖的陶勇汉。

    张斐道:“你知道朝廷为何让我来这里服役么,就是要凭借我的法律才能,整治你们这些不守规矩的人。你要不信的话,你走试试看。”

    “本衙内还就不信你这邪。”

    曹栋栋跳上马车,昂首道:“走。”

    张斐道:“你走吧,身为兄弟的我,是不会将起诉状,送到曹太后那里去的。”

    “涛子,给钱。”

    曹栋栋怒瞪着张斐,“你等着,本衙内回去就查查什么三十七条交规。”

    马小义却一脸崇拜道:“三哥,你这巡警当得可真是霸道。”

第二百七十三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是是是,你霸道,霸道地铲粪。真是臭死了。小马。走啦!”

    恼羞成怒的曹栋栋,直接将马小义推入车内,然后乘坐马车离去。

    而张斐却手握那一两银子站在原地,眯着眼,仰望着湛蓝的天空。

    等马车远去之后,那陶勇汉才战战兢兢来到张斐身前,哆嗦着嘴唇,“张三。张三。那...那是曹...曹衙内么?”

    张斐似乎并未听见,仰着头,双目微合,喃喃自语道:“悟了!我悟了!”

    陶勇汉纳闷道:“啥悟了?”

    张斐双目一睁,低下头来,望着陶永远,笑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陶勇汉一脸呆愣地看着张斐。

    张斐将手中的银子抛给陶勇汉,“拿着喝茶去。”

    陶勇汉慌张地接过银子来,不禁两眼放光,“这银子给...给俺?”

    张斐点头一笑,“走吧!”

    “干啥去?”

    “铲粪。”

    “......?”

    张斐手持铲子来到那堆马粪前,轻快地将那马粪铲入车内。

    继续前行,继续铲。

    但仿佛永远都铲不完.......。

    “呼...呼...这还是一个体力活啊!”

    张斐杵着铲子,一边喘气一边向陶勇汉问道:“我说老陶,怎么这么多粪便,是不是故意有人在整我们?”

    陶勇汉拿起脖子上的帕子一抹脑门上的汗,“你也不看咱东京有多少车,每天都是如此,如一些皇亲国戚出门,都是先派仆人自扫街道。”

    张斐又问道:“咱们巡警都干这事,那谁去缉拿贼盗,处理纠纷?”

    陶勇汉立刻道:“也就新人干这事,一般清扫街道,都是咱们下属的街道司干得。”

    张斐点点头。

    忽听得一人道:“哟!这不是大耳笔张三么,怎么改行在这里铲粪了。”

    张斐偏头看去,但见几个公子哥往这边走来。便向陶勇汉道:“我们走吧。”

    “哎!”

    陶勇汉瞧着来者不善,神色略显慌张,推着小车与张斐往前走去。

    那几个公子哥见张斐欲走,却仍不罢休,还追了上去,嘴里嚷嚷着道:“快来看呀,大家快来看呀!看看咱们东京第一耳笔在干甚么。”

    他这几声吆喝,顿时引来不少人。

    “呀!真是大耳笔张三,他怎么在这里铲粪?”

    “这耳笔可也是卑贱之人,也是要服役的呀。”

    “啧啧啧....不得不说,这身衣服可比那青衣小帽合身多了。”

    “我说张三,本公子也认为你干这一行,是大有前途啊!”

    “哈哈哈.......!”

    ......

    虽然张斐打得官司,也不算非常多,但是得罪的人可真是不少,不少大地主都是因为他,白白交出不少钱来。

    也令不少达官显贵,是颜面尽失。

    这真是切肤之痛。

    如今见他落得如此下场,必须尽情围观啊。

    一会儿功夫,就是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是水泄不通。

    老陶干了这么多年,还头回被人围观,脸都红了。

    铲粪有啥好看得。

    张斐始终是面带微笑,有条不紊地将一堆堆粪便铲入粪车中,在陶勇汉的指导下,这手法也是越发熟练。

    “这是干什么?”

    “怎么围着这么多人。”

    忽听得两个颇具威严的声音。

    众人回头看去,赶忙让出一条路来。

    不少年轻公子、书生纷纷拱手行礼。

    “晚辈见过司马大学士,吕相公。”

    来者正是司马光和吕公着。

    司马光左右一看,沉眉道:“你们都这么闲吗,围在这里,看人铲粪,要不你们也去帮帮忙。”

    那些后生顿作鸟兽散。

    喝退众人后,司马光上前来,又向张斐道:“张三,谁让你干这活的?”

    张斐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他们安排我当巡警。”

    吕公着瞅着张斐,内心竟有一丝报复的快感,你小子也有今日啊。呵呵道:“巡警也不应该在街上铲粪,定是你小子得罪了人,故而罚你干这活的。”

    张斐嘿嘿道:“不会是吕知府,不,计相安排得吧?”

    吕公着笑呵呵道:“可惜我离开了开封府,没这机会,不然的话,我就得让你通去沟渠。”

    张斐忙道:“司马学士,你听见了,计相要公报私仇。”

    “行了!行了!你就别贫了。”

    司马光瞪他一眼:“我去帮你说说,官府让你服役,是因为你有特殊才能,怎么能让你干这活。”

    “别!”

    张斐忙道:“司马学士千万别,我现在很喜欢这活。”

    司马光、吕公着皆是一愣。

    “你...你说什么?”

    “这制服显眼,大家都说合我气质,我觉得我在这个职位上是大有可为。”张斐充满憧憬道。

    吕公着都傻了,“张三,你...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司马光也道:“是呀!张三,你这是在说气话吧。”

    张斐笑道:“多谢二位关心,我真的喜欢上了这份工作,我决定要在这职位上力争上游,大展拳脚,干出一番成绩来。”

    这...。

    吕公着、司马光是面面相觑。

    张斐又拱手一礼:“我先去干活了,告辞,告辞。”

    这张斐都走了,司马光和吕公着都还未回过神来。

    又过得片刻,吕公着突然向司马光道:“君实啊!你这番安排,是不是另有目的。”

    他是为数不多知道实情的人,故此他认为司马光这么做,暗藏玄机。

    司马光低声道:“就是想整整这小子,真没别的意思。”

    “不妙!不妙啊!”吕公着直摇头。

    司马光问道:“什么不妙。”

    吕公着道:“你还不了解这小子么,是睚眦必报,他方才那番态度,肯定是想了坏招,可得防着一点啊!”

    司马光道:“一个无权无势的巡警,能使得出什么坏招。”

    “这我就不知道了。”吕公着摇头道:“反正我感觉不妙。”

    ......

    “张三,司马学士任地照顾你,你为何还要拒绝?”

    陶勇汉推着小车,一脸好奇地向张斐问道。

    张斐呵呵两声,“这都已经被羞辱过了,如果我现在若离开,那岂不是逃兵,白白被羞辱了一番,我就是要走,也得他们八抬大轿抬着我走。”

    陶勇汉听得是一脸错愕。

    完全就听不懂啊!

    忽听得前面传来一阵争吵声。

    “你这小厮怎任地不长眼,敢往本公子身上撞。”

    “分明就是你推得我。”

    “嘿!你这厮还敢顶嘴。”

    ......

    张斐抬头看去,见前面的转角处,一个身着华丽的公子哥揪着一个十五六岁的蓝帽小厮,抬手欲打。

    “住手!”

    他急忙大喝一声,然后手持粪铲,冲了过去。

    “张三!张三!”陶勇汉叫都叫不住,只能躲得远远的。

    那公子哥偏头看去,“你是哪来的鸟人?”

    张斐昂首道:“吾乃巡警张三。”

    “张三?”

    那公子哥不禁偏头打量了下张斐,稍显忐忑道:“耳笔张三?”

    张斐道:“如今我正在为国家服役。”

    “你现在在服役?”那公子哥问道。

    张斐点点头。

    原来是个臭役夫。那公子哥顿时放下心来,将那小厮直接就往张斐身上一推,“你来的正好,这小厮不长眼,撞到本公子,脏了本公子的袍子,你说怎么办是好?”

    说话时,他手往自己腰间一指。

    张斐双手扶着那小厮,又偏头看去,只见那公子的腰部至臀,有着一块巨大的水印。

    那小厮却激动道:“明明就是你推得俺,你要不推俺,俺就不会摔倒,也脏不了你的袍子,现在俺...俺的酒,俺的菜,全都没了。”

    说到后面,那眼泪水是哗啦啦往下掉。

    张斐又是低头一看,只见地上有着一个打翻的大木篮子,七八道热腾腾的酒菜被洒落一地。

    目测这一餐至少几百钱。

    这小厮肯定就是当今的外卖小哥。

    与后世一样,这北宋的外卖行业是非常发达,这是因为汴京城内,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都不喜欢在家烧菜,要么上酒楼,要么点外卖。

    外卖行业非常发达,大酒楼都有自己的外卖团队,同时也有专门从事外卖的人员。

    那公子哥怒瞪那小厮一眼,“你这贱民看到本公子,不懂得让道,竟还敢诬蔑公子,你是活腻了么?”

    那小厮委屈道:“我扛着那么多东西,未有瞧见公子,可你要不推俺,俺的酒也不会撒到你身上。”

    听他们一番争论,张斐大概也猜到是什么情况,问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那公子道:“本公子姓谷,当今判太府寺事是我爷爷。”

    不是干的,也这么嚣张吗?张斐拱手道:“原来是谷公子,失敬,失敬。不知谷公子希望如何处理?”

    谷公子哼道:“我这袍子价值两千七百钱,你让赔我个三千钱,且向本公子道歉,此事本公子便不与之计较。”

    那小厮一听,不禁吓得面色苍白,他就一个外卖小哥,哪有什么钱,让他赔三千钱,那不等于是要他的命,激动道:“是你推得俺,俺凭什么赔你钱,要赔也应该是你赔俺的酒菜。”

    张斐道:“既然你们二人都指责是对方的错,并且也都不肯让步,只能去司录司争讼。”

    谷公子一听,不禁皱眉问道:“你不是不当耳笔了吗?”

    张斐道:“但我是巡警,解决街道纠纷是我的职责,我只是带你们去司录司,又不会帮你们打官司。”

    你不上就行。谷公子哼道:“争讼就争讼,反正本公子今日无事,非得好好教训这个瞎了狗眼的贱人。”

    说这贱人时,他瞟了瞟张斐。

    张斐权当没有看见,又看向那小厮。

    那小厮眼泪是哗啦啦的掉,是绝望地叫嚷道:“争就争,俺也豁出去了,反正俺也赔不起,回去还得被打。”

    这三贯钱,对于他这种外卖小哥而言,那就是灭顶之灾。

    张斐头一甩:“那就走吧。”

    谷公子瞅他态度任地嚣张,连个“请”字都不说,不免道:“张三,你一个小小巡警,怎敢对本公子任地态度,你父母没有教你礼数吗?”

    张斐道:“我就这态度,不爽你去投诉我呀!我的编号是....咳咳....!”

    他扫了扫肩膀上的头皮屑。

    “行,咱们走着瞧。”

    谷公子哼了一声,大步往前走去。

    张斐轻轻拍了下那小厮的肩膀,“别怕。这酒菜钱,我保证帮你拿回来。”

    那小厮瞧了张斐一眼,内心仿佛得到极大的鼓舞,是一个劲地点头。

    这时,陶勇汉推着小车过来,“哎幼!张三,咱们就别惹这事了。”

    张斐皱眉道:“什么惹事,这不是咱们的职责么?”

    陶勇汉道:“你不过是一个新人,没啥经验,这事可以叫别人来处理。”

    张斐道:“我现在已经是个旧人了。”

    ......

    刚刚来到司录司,正好瞧见两个熟人从门里面出来。

    都是他的老对手,李磊和范纯仁。

    张斐一愣,“他们两个怎么凑到一块了。”

    只见那李磊向范纯仁拱手道:“范先生,承让,承让。”

    范纯仁拱手回得一礼,脸上的神情极其尴尬。

    这李磊走后,范纯仁叹了口气,抬头一看,诧异道:“张三?”

    “范司谏?”

    张斐走了过去,“范司谏,你怎么在这?”

    范纯仁尴尬道:“我...我在这里当法律援助。”

    “法律援助?”

    “咳咳,你又怎么在这里?”

    “我今日头天服役,在附近当巡警。”

    二人不禁面面相觑。

    遥想几日前,他们二人可还在开封府风光无限,如今......。

第二百七十四章 我要做最强衙前役

    不管之前是对手,还是冤家,亦或者仇人,此时二人的落魄,让一切的恩怨都变得不是那么的重要。

    正所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张斐与范纯仁来到司录司门前那棵大树下。

    “啊?范司谏你连官职都丢了。”

    张斐是惊讶地看着范纯仁。

    范纯仁点点头:“如果我不辞去谏官的职位,站在公堂上,本就不公平。”

    谏官就是弹劾人的,哪个主审官敢得罪谏官啊。

    故此要当这法律援助,肯定是要辞职的。

    张斐好奇道:“为何范...先生在面对我时,完全就没有这种想法。”

    范纯仁愣了下,旋即笑道:“与你打官司,还得望着你手下留情,哪有功夫想这些,再说了,那主审官也不是什么司法参军,都是宰相,也没有必要畏惧我。”

    “这倒也是。”

    张斐点点头,叹道:“想不到咱们两个转眼间,就落魄到这种地步,真是造化弄人啊!”

    范纯仁却是摇摇头道:“我倒是不这么认为,事实上,司马君实说得很对,我还不足以胜任检控官一职。”

    张斐问道:“此话怎讲?”

    范纯仁叹道:“你有所不知,我来这里已经有三天了,但至今还未得赢过一场官司。”

    “什么?”

    张斐惊讶道:“这怎么可能?”

    范纯仁又是重重一叹:“在这司录司打官司,与跟你打官司不一样。与你打官司时,其中包含许多政治问题,我处理得也比较游刃有余,而且还能做足准备。

    但是在这司录司打官司,全都是芝麻小事,如兄弟分家,又如店面侵占,这些我都不清楚,而且又没有太多准备的工夫,但对方却对这些事了如指掌,在堂上我是毫无招架之力。”

    他再怎么也是范仲淹的儿子,虽然清廉,但平时不会去关心那些鸡毛蒜皮之事,可司录司打得就是这些坊间纠纷。

    如兄弟分家,在他看来,这就不应该,他就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他不是那种一步步干起来的大律师,直接是中途转行,打立法官司,他可以发挥,但遇到这些民间纠纷他就有些束手无策。

    在来这里之前,他心里多少也有点怨言,瞬间从司谏变成平民,但来了之后,他突然领悟到司马光的一番“苦心”。

    可他也不想想,司马光也不懂官司,不可能想得这么细。

    张斐稍一沉吟,道:“好吧,我今儿就送先生一个开门红。”

    范纯仁好奇地看着张斐。

    张斐指着太阳下那站立不安的小厮,又将其中过程告知范纯仁。

    范纯仁听罢,道:“你是让我帮那小厮辩护?”

    张斐点点头。

    范纯仁想了想,道:“这官司很难赢,关于交通法,我朝是承唐令,贱避贵,少避老;轻避重,去避来。

    那小厮不过是一个送餐之人,而谷少青我是知道的,判太府寺事谷济之孙,或许还有官员身份,贵贱分明,理应是那小厮主动退让。”

    张斐道:“但是那小厮当时身上托着重物,也符合轻避重的法规。”

    范纯仁道:“此条法规得第一句,就是贱避贵,你说谁先谁后?哪怕是你亲自去打,恐怕也难颠覆这条法规。”

    要颠覆贵贱,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打破这一点,那皇帝出门,很多仪式都是属于违法的。

    虽然宋朝的皇帝出门,也没啥仪式,百姓都能跳起来跟皇帝唠嗑,但是路上的马车、行人还是得规避啊。

    张斐笑道:“先生认为这法规最关键的是什么?”

    范纯仁稍一沉吟:“最关键的自然还是为了安全。”

    定这法规的目的,就是为了安全,只不过古人是有阶级,任何法规都会体现这阶级观。

    而不是为了阶级去定这法规。

    张斐笑着点点头:“先生所言不错,故此先生可以从安全方面着手。”

    “安全?”

    “对。”

    张斐点点头道:“先生方才也说了,这条法规为得是安全,其中又有贵贱之分,那么安全中的第一要素,自然是贵人的安全。”

    范纯仁点点头。

    张斐又继续言道:“就拿这场官司来说,小厮肩上扛着货物,没有看到谷少青,才导致这起意外。

    而谷少青为何不避让,其原因就在于贵贱之分,他认为小厮肯定会让他的,这对于贵人是非常危险的时刻。

    为了遵从贵贱之别,必须要以轻重为先,如此一来,贵人就会有意识的保护自己,这样才能确保贵人的安全。”

    范纯仁眼中一亮,道:“妙哉!此论真是妙啊!为了贵贱,故遵轻重。说得好,说得好。”

    “哪里!哪里!”

    张斐拱拱手,又道:“但先生亦不可大意,对方可以利用仪制来反驳,比如说大臣出行,甚至于官家出行,如果遵轻重,这显然就不妥当。

    故此先生在最开始,一定要强调贵贱,如此就可以很好的反驳这一点,不管是什么,都是为了贵人的安全。”

    范纯仁连连拱手道:“多谢阁下赐教,纯仁受益匪浅。”

    虽然他比张斐大了十多岁,但也不知是不是天天跟张斐打官司,导致他将张斐视为平辈。

    “不敢!不敢!是给我给先生添麻烦了。”

    张斐抱拳一礼,又道:“那行,这事就交给先生了,我先去忙了。”

    范纯仁错愕道:“你不去看么?”

    张斐指着那粪车道:“我现在哪有这功夫。”

    范纯仁这才注意到那辆粪车,诧异道:“他们让你干这种事?”

    张斐呵呵道:“算是不错的了,至少也就是吃点苦,不会有啥性命之忧。”

    范纯仁稍稍点头。

    张斐突然道:“先生,你说咱们是不是得罪人了,哪有这么巧,这一会儿工夫,你堂堂司谏,就上来这里当法律援助,而我东京第一大耳笔却在街上铲粪。”

    范纯仁一怔,但旋即又摇头道:“这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张斐问道:“此话怎讲?”

    范纯仁道:“是司马君实推荐我来的,他是不会干这种事的,而且来这里确实对我受益匪浅,你也别多想了。”

    他是君子,自然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或许吧。”

    张斐笑着点点头,起身抱拳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范纯仁道:“慢走。”

    这背过身去,张斐寻思着,难道这真是一个巧合?可转念一想,是不是也不重要,让猴子进了蟠桃园,哼,这后果可想而知。

    “张三郎!”

    忽闻有人喊他,张斐偏头看去,只见李国忠走了过来,“李行首。”

    李国忠走了过来,笑道:“方才三郎是传授经验给那范司谏么?”

    张斐笑道:“人家只是暂时不食人间烟火,很快你们就会招架不住了。”

    李国忠不以为意地笑道:“可是想要了解人间烟火,亦非易事,没个两三年,只怕是是做不到得。”

    起初得知范纯仁下放到这里,他还有些害怕,可是两三场过后,就彻底放心,不过如此啊!

    连夫妻之间吵架的事都不懂,还敢来这司录司。

    张斐不置可否,又问道:“李行首为何在这里,接到大官司了?”

    李国忠手往左前方一指,“我家新开的分店。”

    张斐愣了下,“哇...新店都开上了,发财啦?”

    李国忠忙道:“这都是托三郎的福?”

    张斐道:“此话怎讲?”

    “三郎这法律援助可真是妙啊!”

    李国忠呵呵道:“以往也不少人打官司,但自从有了这法律援助,争讼之人比之之前,足足多出数倍。因为有越来越多的穷人争讼,富人自然也得找咱们耳笔打官司。”

    张斐听着就很不是滋味,“是啊!我店里面的耳笔在这里免费援助,你们就趁着赚钱。”

    李国忠忙道:“三郎此言差矣,如今我派来这里援助的人,可比你店里还要多。”

    “真的假的?”

    “自然真的,不信你去问问范理。”

    李国忠笑道:“争讼的人多了,相当耳笔的人也多了,咱虽然不及三郎,但是依葫芦画瓢,也是会的。咱将那些年轻的耳笔放到这里历练,挑选一些天赋不错的去店里帮忙,是一举数得啊!”

    张斐笑着点点头,“也许这就是我没有将你们店干关门的原因。”

    李国忠也不恼,笑道:“三郎若有心,只怕早几个月前,小店就关门了,当初那场契税官司,可全凭三郎暗中照顾,李某人一直都想感谢三郎,只是未有找到机会。”

    他们李家之前已经是奄奄一息,因为不会打官司,就会写状纸,正处于一个转型期,就是当初那场契税官司,让那些富人看到李磊拼了命为他们辩驳,这赢得很多大地主的好感。

    许多大地主都是找他们李家,不找张斐的律师所,因为在他们看来,张斐就是地主的克星。

    而当时那场谈判的戏码,全都是张斐自导自演,李国忠是真的很感激张斐。

    “行了,这事就别提了。”

    张斐道:“要是让人知道,咱们这一行可都完了。我现在去铲粪了。告辞。”

    说完,就扛着粪铲往已经靠着粪车睡着的陶勇汉走去。

    李国忠瞅着张斐的背影,心里纳闷,这人还真是奇怪,朝廷都敢告,却又逃不了这役法,难道他是以身作则,遵循法律?

    “老陶!老陶!”

    “啊?”

    陶勇汉勐然惊醒过来,“什么事?”

    张斐道:“走啦。”

    陶勇汉道:“那纠纷处理完了么?”

    张斐道:“哪有这么快,咱们的任务就是送他们来这里。”

    “那倒是,那倒是。”

    陶勇汉站起身来,推着粪车,与张斐一块离开了司录司。

    “老陶!咱们汴京有没有肇事逃逸的事?”张斐突然问道。

    陶勇汉打着哈欠道:“咋没有,多了去。”

    张斐又道:“一般是怎么处理的?”

    陶勇汉小声道:“一般肇事逃逸者,多半都是骑马、乘车之人,否则的话,也逃不掉,但这种人身份多半显贵,除非是真将人撞死,或者重伤,这一般磕磕碰碰,也只能只认倒霉。”

    说着,他又问道:“你问这个作甚?”

    张斐似乎在想事情,啊了一声,又道:“哦,方才跟那耳笔聊天,聊到这事。”

    陶勇汉道:“张三,你头回服役,不懂行情,干俺们这活,要懂得躲藏,别事事都往上面凑,咱们这种人,干再多事,也升不了职,要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可有你好受的,纯属吃力不讨好。”

    虽说宋朝也有许多吏升官的,但这最低级别的巡警,基本上是不可能出头的,干得再好,也就原地踏步,这没有奔头的工作,是不值得努力的。

    这就是职场经验。

    张斐却是笑道:“那多么枯燥无味,纯属虚度光阴,咱们要享受其中,如此生活才有乐趣。”

    陶勇汉哼道:“干这活,咋享受。要能选,谁会来干这事。”

    张斐呵呵道:“正是因为没得选,才更要享受,天天怄气干活,却又改变不了什么,真是伤神又伤身。”

    他还真是说到做到,干劲满满,铲的也是尽职尽责,看似真的很享受。

    陶勇汉都被他感染了,坐在车边跟他们聊着军巡铺的趣事。

    转眼间,就到了日落西山之时。

    回到总部报个到,张斐便准备回家。

    “张三。”

    刚刚出得门来,就听得一声清脆地叫喊。

    张斐抬头看去,只见许止倩坐在马车上,冲着他招着手。

    走了过去,张斐问道:“止倩,你怎么来了?”

    许止倩道:“我来接你的呀。快些上车。”

    张斐忙道:“算了,我这一身臭味,可别把你给熏着。”

    许止倩却是伸出那白皙的素手,“我可没这么娇贵,快些上来吧。”

    “我比较介意。”

    张斐直接跳了上去,坐在车板上,又朝着李四道:“李四,你坐了一天,就走走吧。”

    李四“哎”了一声。

    许止倩挪了下身子,坐在车门前,嗫嚅半响,才道:“张三,听说他们让你去铲粪?”

    张斐点点头。

    许止倩哼道:“他们这也太过分了,你也是的,平时谁也欺负不了你,这回又这么老实,只要咱们占理,咱可不怕他们。”

    说到后面,她凤目都有些微微泛红。

    张斐回头瞧了眼许止倩,笑吟吟道:“心疼我呀?”

    许止倩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笑。”

    张斐神色一变,正色道:“不瞒你说,我现在很享受这活。”

    许止倩惊惧地看着张斐,“你...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张斐一翻白眼道:“你夫君是这么脆弱的人么。”

    许止倩道:“正常人都不会享受这铲粪。”

    “铲粪只是表面,我的意思是巡警。”

    “巡警?”

    “对啊!”

    张斐点点头,“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将这巡警干得有声有色,我要做最强的衙前役,我要让那些整我的人,哄着我离开,否则我还就不走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粪淹汴京

    初秋的晚风不经意间扫去了夏末那最后的一丝燥热,带来了些许清爽和惬意。

    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够从容地享受这一切。

    嘴硬一天的张斐,回到家泡了个澡好,顿觉这双脚灌了铅一般,每迈出一步,是又重又犹如踩在钉子上一样。

    “哎幼!噢噢噢......啊哟......我操了...咝...。”

    “呀!三郎,你怎么了?”

    刚刚走过来的高文茵,见张斐扶着门沿,在门前蠕动着,不免大吃一惊。

    “夫人,快...快过来扶我一下。”

    “哦。”

    高文茵赶紧走了过来。

    张斐也不讲客气,一把将她搂了过来,整个人都靠在她身上。

    高文茵也不是没有被他抱过,但从未被他搂得这么紧,面色泛红,但也没有说什么,还一手环抱着张斐腰,将他搀扶进屋。

    塌上一躺,双脚一抬。

    “呀!你的脚......!”

    高文茵顿时惊呼一声。

    张斐也被她吓到了,“我的脚怎么了?”

    高文茵道:“生了好几个大水泡。”

    张斐呻吟道:“难怪这么疼。”

    “你稍等一下。”

    高文茵急急起身,出得门去,过得片刻,她又回到屋内,只见她手中多了一个小针包和一瓶药膏。

    张斐惊呼道:“你要干什么?”

    高文茵道:“我帮你挑破这些水泡。”

    “啊?”

    张斐道:“会不会很疼?”

    高文茵道:“你放心,不是很疼的,挑破了之后,再抹一点药膏,很快就会好的。”

    “哦。”

    张斐点点头。

    高文茵还非常专业的取来一个烛台,还将细针在火上烧了烧。

    要这么科学吗?还消毒。

    张斐看着都慎得慌。

    但高文茵却是显得极其专业,烘烤片刻,她便低下头,手持细针,慢慢移向张斐的右脚脚底。

    这都还没扎,张斐就已经全身绷直,这都看着都慌,紧张的双目微眯。

    突然,一片雪白的丘壑反射过来一道春光。

    哇...。张斐双目一睁,目光渐渐有些发直。

    高文茵专心帮张斐挑破水泡,完全不知春光泄露。

    “三郎,你别怕,不会很疼的。”

    “哦...你慢慢扎,我不急的。啊!”

    张斐嘴里还发出一声呻吟。

    咦?这中间怎么多出一根棍子来,真是大煞风景,张斐头微微一偏。

    ......

    也不知过去多久。

    “呼...好了。呀!”

    高文茵突然惊叫一声,倏然起身。

    “怎么了?怎么了?”

    张斐都被吓蒙了。

    高文茵一手捂住领口,将脸偏过去,道:“已经包扎好了,三郎,你早点休息。”

    便是急匆匆地离开了。

    “我干了什么,她怎么...。”

    张斐低头一看,突然双目一睁,“哥们,你啥时候起来的,也不打声招呼。”

    他狠狠地一摁,又略显遗憾道:“这个夫人也真是的,也不顺便将这里也挤一挤。要不,现在去止倩那边巡视一番,白天都说好了,算了,今儿双腿没法发力,不过夫人的医术还真是不错,一点也不疼,感觉都没有。”

    ......

    翌日清晨,高文茵还是如往常一般,准时来到张斐的卧房,帮张斐梳头、穿衣,只不过今儿她脸上透着一抹娇羞的红晕。

    “想不到夫人的医术任地高明,昨儿是一天疼痛都没有感觉到。”

    张斐坐在铜镜前,笑吟吟道。

    你心里尽是邪念,又怎会感到疼。高文茵幽怨地瞧了眼张斐,嘴上还是关心道:“三郎还觉疼吗?”

    张斐道:“没事了。”

    高文茵又道:“那你今儿还要去吗?”

    “去啊!”

    张斐道:“为什么不去,这年轻人走两步,就起一脚水泡,这充分说明我还是缺乏锻炼,正好趁机锻炼一下身体。”

    高文茵稍稍一愣,微笑地点了点头。

    她生性是比较悲观的,但张斐又天生乐观,这也感染到她,使得她也不再瞎想。

    怕张斐一去不回。

    待梳完头后,高文茵又取来刚刚烘干的制服,给张斐穿上。

    “好了。”

    “还差一样东西吧。”

    “差甚么?”

    高文茵好奇地看着张斐。

    “当然是鼓励的抱抱。”

    也不等高文茵反应过来,张斐便轻轻抱了下她,然后招手道:“夫人,我出门了。”

    等到那厮已经出得门去,高文茵才娇羞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

    “你这人也真是奇怪。”

    许止倩被张斐拉着小手,脸上却尽是怨气,撅着小嘴,“平时遇事,我们都觉得差不多了,你却还要咄咄逼人,如今我们都觉得你受了委屈,你又毫无怨言。”

    张斐风轻云澹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不知百姓之苦,又如何能够修订出完善的律法,你看那范司谏,在司录司被那群耳笔群殴,毫无还手之力,就是因为他不食人间烟火。”

    许止倩诧异地瞧他一眼:“你何时变得任地伟大了?”

    张斐呵呵道:“还不是受你的感染。”

    许止倩娇羞一笑,这话她倒是挺受用的。

    张斐见她笑靥如花,心神一动,不免低头亲吻了下她朱唇,笑道:“行了,我去工作了。”

    许止倩羞赧地轻轻点了下头,“下午我去接你。”

    像极了新婚的小妻子。

    ......

    “咦?老陶,你怎么站在这里瑟瑟发抖?”

    刚刚来到总部,只见陶勇汉站在门前哆嗦着身子。

    陶勇汉急得顿足:“张三,咱们闯大祸了。”

    张斐好奇道:“什么祸?”

    陶勇汉道:“今儿咱们这里来了一个新长官。”

    张斐好奇道:“新长官?谁?”

    “是...哎幼,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张斐可不带怕的,走了进去,但见院中连一个肌肉勐男都没有瞧见,未等他反应过来,听得一声激动地叫喊。

    “三哥。”

    张斐抬头一看,只见马小义从屋内跑了出来,“小马,你怎么在这?”

    “我跟哥哥一块来的。”

    “咦?小马,你怎么穿得跟我一样。”

    “哥哥给得。”

    “衙内?”

    “咳咳!”

    听得两声咳嗽,只见一个身着官府年轻的官员走了出来。

    张斐定眼一瞧,惊呼道:“衙内。”

    不是曹栋栋是谁。

    曹栋栋昂首道:“你这小衙役,真是不懂规矩,请叫本衙内曹巡检。”

    “曹...曹巡检?”

    张斐愣了愣。

    马小义激动道:“哥哥如今可是四面巡检,专管此区。”

    张斐惊喜道:“真的么?”

    曹栋栋道:“你瞎么,没瞧见我这身官服么。”

    他爹可是步军副帅,有一大半的军巡铺是归他爹管得,而他又是皇亲国戚,当官就是分分钟的事,就看他自个愿不愿意。

    小小四面巡检,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可真是太好了。”张斐眼中一亮,激动道:“我这正缺帮手。”

    “去去去!”

    曹栋栋挥挥手道:“少套近乎,本衙内与你不过是泛泛之交,快去给我铲粪。”

    张斐诧异道:“衙内,你这是干什么?”

    曹栋栋哼道:“你昨儿罚本衙内的钱,可是嚣张的很,没有想到吧,嘿嘿,今儿你完了.......。”

    张斐勐然反应过来,“原来衙内空降这里,就是为了这事。”

    “空降?”

    曹栋栋目光急闪,“这词本衙内喜欢,空降,对,本衙内空降此司,还就是为了报仇。”

    “衙内,你这......!”

    “老陶!”

    曹栋栋扯着嗓子喊道。

    “来了!”

    陶勇汉急急跑了进来,大气不敢喘地问道:“曹巡检有何吩咐?”

    曹栋栋道:“还不带着你的人去巡街。”

    “你...。”

    “张三,别说了,快些走吧。”

    陶勇汉可不敢顶撞曹栋栋,赶紧拉着张斐离开了。

    一炷香后。

    张斐扛着粪铲,跟着推着小车的陶勇汉出得总部,后面曹栋栋骑着高头大马,笑得是嘴都合不拢了。

    他一直想着收张斐当小弟,如今可算是如愿以偿。

    “怎么这么多粪?”

    可刚出总部没多远,陶勇汉突然停下脚步来,望着眼前那满地的牛粪、马粪、驴粪,人都是傻的。

    张斐勐地回过头去,怒瞪曹栋栋。

    马小义也瞧向曹栋栋:“哥哥,这是你干得么?”

    曹栋栋慌忙辩解道:“这可与我无关,我也没这么无聊。”

    陶勇汉道:“这粪好像是被人倒在这里的。”

    曹栋栋立刻道:“老陶,你敢诬蔑本衙内。”

    陶勇汉忙道:“小人不敢,小人只是......!”

    正当这时,忽听得一人言道:“哟!张大耳笔又出来铲粪了。”

    张斐偏头看去,只见几个年轻的公子哥走了过来,为首一人,正是昨日那起交通意外的主角谷少青。

    张斐眉头一皱,笑道:“谷公子昨日那官司打赢了么?”

    谷少青眼中闪过一抹怨毒之色,嘴上却笑道:“输了又何妨,可能过不了几日,那小厮也只能与你为伴,来这里铲粪。”

    “哈哈...。”

    他身边一个公子笑道:“一个送餐小哥,得罪了咱们谷兄,这东京谁还敢收留他。”

    马上的曹栋栋,听到这里,也反应过来,当即下得马来,手持马鞭指着谷少青,“这是你干得?”

    谷少青笑道:“衙内,说话可得讲凭据,你哪只眼睛见到是我干得?”

    曹栋栋顿时恼羞成怒,“本衙内的话就是凭据,打你一百鞭子,瞧你认不认,来人啊,将他们给我拿下。”

    “是!”

    马小义顿时跃跃欲试。

    谷少青神色有些慌,忙道:“曹衙内,你无凭无据,若敢动我们,我爷爷定不会放过你的。”

    “等会。”

    张斐也赶紧走了过来,道:“衙内莫要上当,他们是故意激怒你。”

    曹栋栋哼道:“那本衙内就如他们所愿,你一边去,莫挡住本衙内的威风。”

    在纨绔界,这小子就没服过谁。

    张斐冲着曹栋栋使了使眼色,又低声道:“衙内如今可是穿着官服的,若是出事,那会闹到朝堂上去的。”

    曹栋栋瞧了自己的官服,眉头一皱,还是有些不甘:“但这口气,本衙内可是咽不下去。”

    张斐道:“先别理会他们,待会再说。”

    曹栋栋瞧他似乎有主意,于是点点头。

    张斐拿着粪铲,开始清理那些粪便。

    谷少青等人见曹栋栋不敢发作,顿时有恃无恐,站在一旁,肆意地嘲笑张斐,还招呼行人过来观赏。

    气得曹栋栋是直接就熘了,我可丢不起这人。马小义倒是挺讲义气的,留在这里,帮着张斐一块铲粪。

    这铁齿铜牙张东坡,竟然不会回嘴,这是多么无趣。

    谷少青不禁朝着同伴道:“失策!真是失策!这卑贱之人干卑贱之事,本是理所当然之事。这又有什么值得嘲笑的。”

    言罢,便与一众狐朋狗友离开了。

    他们走之后,马小义便道:“三哥,这口气你忍得下去么?”

    张斐笑道:“不瞒你说,我还得感谢他。”

    马小义惊讶道:“为何?”

    张斐道:“因为他给我提供了一个灵感。”

    “啥灵感?”

    “待会再说,咱们先将这活干完。”

    清理完之后,张斐与马小义又折返回总部。

    曹栋栋见到张斐,就气不打一处来,“张三,本衙内可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这么出息。哼。”

    张斐笑道:“衙内勿恼,我一定会让他们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的。不但如此,我还得让衙内立下大功,就连曹太后都对衙内刮目相看。”

    曹栋栋精神一振,“当真?”

    张斐道:“千真万确,我要让衙内成为咱东京第一巡检。”

    马小义听得也是兴奋不已:“三哥,你打算怎么办?”

    张斐呵呵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翌日。

    谷济出得府门来,一个小厮站在马车旁等候,“老爷,请上车。”

    “今儿天气不错,就不坐马车了。”

    谷济摆摆手,就往前走去,可还未走两步,忽觉脚下一滑,低头一看,顿时一脸恶心,不禁骂道:“这是哪家畜生,胆敢在我家附近拉粪。”

    几个仆人赶紧过来,又将谷济给抬了回去。

    .......

    王府。

    “表哥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夫人留步。”

    别过夫人后,王安石便往皇城那边行去,可没走两步,他忽觉脚下一软,低头一看,不禁笑道:“今儿是要走大运了么。”

    又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然后单脚跳到路边,在草地里面就是一阵狂搓。

    .......

    司马府。

    冬冬冬!

    门打开来。

    “夫君,你怎又回来了,是忘了东西么?”

    司马夫人看着司马光,不免略显诧异。

    司马光指了指右脚,“今儿不走运,出门就踩到粪便了。”

    司马夫人一眼,下意识地恶心捂了捂鼻子,又将司马光搀扶进去。

第二百七十六章 请上牌

    司马光揣着几卷文桉,是一路小跑到审刑院,入得堂内,将文桉往桌上一放,喘着气道:“哎哟!可算是没有迟到。”

    “司马学士为何气喘吁吁?”

    刚刚入堂来的齐恢,见到一手撑在桌上,直喘气的司马光,不免好奇。

    司马光摆摆手,坐了下来,“别提了,今儿可真是不走运,这一出门就踩到粪便,只能回去换双鞋,耽搁不少功夫,差点就迟到了。”

    他是那种非常严以律己的性格,这迟到早退,都是他不可接受的。

    齐恢稍稍一愣,笑道:“不瞒司马学士,今儿我差点也踩到粪便了。”

    司马光一怔,“是吗?”

    齐恢点点头,又是感慨道:“也不知道那街道司在干什么,到处都是粪便,让人如何走道。”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巧合,而是粪便太多,不少大臣都踩到,亦或者差点踩到。

    这影响到官员们的事情,这再小的事情,亦非小事啊!

    “粪便”很快便成为今儿皇城第一热点。

    真的是“臭气熏天”。

    大臣们是疯狂投诉步军司和马军司,因为京城内的军巡铺就归这两军管。

    这可是京师,街道弄成这样,成何体统啊!

    ......

    “岂有此理!他们这些文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平时要是不乘马车出行,哪会有这么多粪便,如今倒还怪起我们武将来。”

    曹评是骂咧咧回到家里。

    今儿开会,可没将他一顿好批,尤其那些文臣的语气,令他非常生气。

    说得好像他们这武将,就应该去处理那些粪便。

    搞得后面,都成歧视了。

    关键赵顼还将这任务交给了他。

    可没将曹评气得够呛。

    宅老突然提醒道:“老爷,前不久公子才去得巡检司。”

    曹评一怔,“你是说这事跟栋儿有关?”

    那宅老又道:“据小人所知,公子这几日一直跟张三在一起。”

    曹评稍一沉吟,“你去把栋儿找来。”

    曹栋栋回来后,曹评立刻问道:“栋儿,你在巡检司干得怎么样?”

    曹栋栋嘿嘿道:“挺好得,孩儿很喜欢这职务。”

    “是吗?”

    曹评又问道:“那你又是否知道,近日街道上粪便增多不少。”

    曹栋栋点头道:“回爹爹的话,孩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曹评赶忙问道:“是怎么回事?”

    曹栋栋立刻道:“是有人要整张三。”

    “整张三?”

    曹评眉头一皱,“此话怎讲?”

    曹栋栋道:“孩儿第一天上任时,那谷少青就曾来刁难过张三,故意弄些粪便扔在附近,让张三去清理。”

    曹评哦了一声:“竟有此事?”

    曹栋栋立刻道:“千真万确,爹爹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查。”

    曹评皱眉思索半响,道:“这等小事,岂容爹爹出马,爹爹将此事交给你,你可有把握解决?”

    曹栋栋眼中闪过一抹喜色,“爹爹任地相信孩儿,孩儿是绝不会让爹爹失望的。”

    曹评道:“那好!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可别丢咱们曹家的脸。”

    “是!”

    曹栋栋道:“孩儿这就去办。”

    等到曹栋栋离开后,曹评身边的宅老便道:“老爷,此事......。”

    不等他说完,曹评道:“肯定是那臭小子与张三搞的鬼。”

    那宅老好奇道:“既然老爷知道,为何还......。”

    曹评道:“这祸是他们闯出来的,当然得由他们解决。”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又道:“顺便也帮我出口恶气,直娘贼的,真当我们武将好欺负。”

    他现在隐隐察觉到,为什么皇帝会将这事交给他来做。

    ......

    离开家后,曹栋栋便立刻赶去左厢巡检司。

    “搞定了!搞定了!”

    曹栋栋兴冲冲地跑到屋里来,冲着张斐和马小义、符世春道:“我爹爹已经将此事全权交予我了,这回咱们可以大展拳脚了。”

    张斐笑道:“那咱们就玩一笔大的,为咱们三衙增点油水。”

    马小义是摩拳擦掌地向符世春道:“小春哥,你快些将交规写完,咱好发出去。”

    符世春郁闷道:“原来你们找我来,就是干这活的。”

    马小义嘿嘿道:“动笔可不是咱们的强项。”

    曹栋栋道:“咱事先可是说好了,咱的马车要上四个八。”

    张斐笑道:“这还不是衙内说了算。”

    ......

    两日后。

    “咦?那里怎么这么多人。”

    “走。咱们过去看看。”

    “哎!你们在看什么?”

    “交规法。”

    “啥交规法?”

    “着是军巡铺刚刚贴出来的,好像是为了整顿这街道清洁,今后但凡马车、驴车、牛车、全都得上牌照。”

    “这牌照是啥?”

    “你自己瞧。”

    “咦?那是啥字?”

    “你看清楚一点,那些符号是对应着一二三四五.......。”

    ......

    樊楼。

    只见一群纨绔围聚在门前,嘴里尽是问候语。

    “岂有此理!这是哪个鸟人想出来的办法,这车马还得上牌照,每年还得交两贯钱,他们怎么不去抢啊。”

    “这牛马拉粪,要清理费,还说得过去,最可恨的是,这轿子也得上牌照,并且要收什么尊严费,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啊!”

    “朝廷让他们清理街道,他们倒好,竟然想办法弄钱。这牌照打死咱也不上。”

    ......

    这一日之间,大大小小的街道,贴满了军巡铺的告示。

    核心内容就是车马上牌。

    马也好,车也好,哪怕轿子,都必须上牌,否则的话,一律不准上街,一旦被抓住将会被罚以重金。

    然而,一旦上牌照,这每年就必须缴纳街道清理费。

    但如那种公共马车、牛车,这些每年就只需要缴纳五百文钱。

    而那些拉货的车,每年也只需要缴纳五百文钱。

    关键就是这些私人马车,每年就必须缴纳两贯钱,但如果你家有两辆,那么恭喜你,每年就必须缴纳十贯,三辆的话,就得缴纳二十贯,无限往上翻。

    就连轿子都得上牌交钱,每年得交四贯钱。

    这么一来,傻子都知道,这就是针对那些达官显贵,富商豪绅的呀。

    百姓哪有资格坐马车出门。

    大臣们立刻就不干了。

    好家伙!

    让我们交钱?

    是谁特么给你们的勇气?

    连税都不用缴的我们,竟然让我们缴清理费?

    这三衙是疯了吗?

    ......

    当然,也有些大臣为之叫好。

    比如说王安石。

    “妙哉!妙哉!”

    王安石拿着那份告示,连连称赞,“张三这小子可真是一个人才,竟然想得到给牛马上户,以此来增加巡检司的财源。”

    这一招可真是太对他胃口。

    跟他变法思路,可真是一模一样,收富人的钱,充实国家。

    人才!

    真是人才!

    吕惠卿低声道:“学生以为,这对于咱们可是好事,且看看那些达官显贵会如何应对,届时咱们新法颁布,心里也有个底。”

    王安石笑着点点头:“与我想的一样,这下可是有好戏看了。”

    正当这时,一个文吏来到门前,“启禀王学士,官家派人来,让王学士立刻去垂拱殿议事。”

    王安石呵呵道:“这么快就闹到官家那里去了。”

    等到王安石赶到垂拱殿时,里面已经是吵得不可开交。

    悄悄进得门去,就见谷济在那里怒喷。

    “陛下,且不说那什么车牌扰乱民生,关键巡检司哪来的权力立法,他们这是犯下逾制之罪。”

    赵顼不禁看向一旁的曹评。

    曹评立刻道:“这城内的马车与日俱增,不但常常引发交通堵塞,同时粪便也在不断增多,但是朝廷拨给军巡铺的经费却未有变。既然诸位嫌粪便增多,何不减少马车出行,亦或者缴纳清理费。”

    御史李展立刻道:“你们这是为清理街道吗?你们这分明就是在借机敛财。既然你们认为马车太多,才导致粪便增多,那为何又轿子也得交钱?”

    曹评还未开口,刚刚进来的王安石立刻出来刷存在感,“自古王公虽不道,也未尝敢以人代畜。这轿子本就不合人道,收取尊严费,那是再合理不过了,我倒还嫌收得少了。”

    司马光点头道:“王学士言之有理,这轿子以人类畜,有伤天理,也难以体现我朝仁政思想,若非腿脚不便之人,不应轻易乘轿。”

    吕公着、文彦博、许仲途等人也纷纷站出来支持收这尊严费。

    原来唐朝时,这轿子一般只是王公贵族出行用的,官员都不能轻易乘轿,轿子体现的就是一个尊卑,但如今这轿子开始流行起来。

    但由于是刚开始流行,故此是有着一大批士大夫非常鄙视这东西。

    司马光、王安石他们也经常坐马车,但从不坐轿子,因为他们都觉得这太羞辱人了,拉人乃是畜生干得事,怎么能让人去干?

    当然,他们倒是没有考虑过牛马的感受。

    李展一看这么多人反对,立刻道:“我并非此意,我所指得是,巡检司没有这权力。”

    曹评立刻道:“陛下将此事交予我,我为何没有这权力。”

    真要就事论事,他确实没有这权力,这涉及到法规,故此他将锅直接甩给赵顼。

    赵顼的被滑的很,他故作疑虑道:“但是朕......。”

    曹评立刻道:“陛下,其实此策乃是吾儿所想,而臣之所以赞成,那是因为他也是为城防着想,此乃臣的本职。”

    “为城防着想?”赵顼赶紧问道:“此话怎讲?”

    曹评道:“给车马上牌照,平时可便于管理,而若遇战事时,便可立刻征召马匹,以供军用,保护京师。”

    大臣们一听,差点没有吐血,感情交钱不够,我们还得为国养马?

    你怎么不去抢啊!

    赵顼立刻道:“此策甚妙,京师国之重地,可不容有失。”

    这不是在谈钱么?

    怎么谈到保卫京师去了。

    这也太天马行空了。

    王安石立刻站出来道:“陛下,臣也认为此策一举数得。”

    司马光、文彦博等人面露疑虑之色,但也没有说什么。

第二百七十七章 同流合污

    曹评这个城防建设,还真是打了大臣们一个措手不及。

    要是从这一点出发,三衙当然是有这个权力。

    并且皇帝也给予支持。

    但是,就没有一个人相信曹评的鬼话。

    从车牌的条款来看,都恨不得直接告诉他们,哥还就是来问你们这些达官显贵要钱的。

    要知道坐私家马车的,几乎都是特权户,这些人不但不用缴税,而且还有很多福利享受。

    而这车牌,就是专门让他们交税。

    与百姓半毛钱都没有。

    这是令他们最无法接受得。

    虽然钱不多,但一旦开先例,他们就会想,朝廷会不会一步步收紧给他们的福利,或者像这回这样,从别处给找回去。

    大家都是人,贪婪是人性。

    他们是如此,难道朝廷就不是如此吗?难道皇帝就不是如此吗?

    这会议结束后,他们立刻就将司马光、文彦博、赵抃等人给团团围住。

    当然,他们也不会说,咱们不愿意交这钱,这说得可就太没水准。

    就还是那套说法。

    这车牌啊!

    就是与民争利。

    我们交点钱无所谓,但问题是,那些拉货做买卖小百姓,这点钱可就要了他们的命啊。

    关键,这里面还缺乏监督,也缺乏依据,没有经过朝廷商议,到时下面一通乱收费,那可真的是祸国殃民。

    就事论事,这真的都不需要举例去说明,因为只要关乎收费的项目,还就没有不乱收的。

    司马光、文彦博等人虽然都推崇征收尊严费,但那只是出于道德,他们认为乘轿,就是将人当成畜生,此非士大夫所为。

    但他们也没法不准别人乘轿,因为皇家就有这个传统,所以用这个尊严费来弥补,是合情合理的。

    人和畜生还是得有区别的。

    但是车马牌照费,他们也并非是赞成的。

    因为这涉及面太广,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全都包括在内。

    只是费用来得有些突然,他们一时也没有转过这弯来。

    一坨粪换来一张车牌。

    这哪门子的算法。

    ......

    但是很快,司马光与王安石都反应过来。

    粪便?

    嗯。

    张斐不去铲粪时,真是屁事没有,如今张斐刚刚铲粪没几天,就出了这么多稀奇古怪之事。

    这要说跟张斐没关系,打死他们,也不相信啊!

    于是乎,这日傍晚,二人是不约而同来到张家,直接在门口碰了个头。

    双子星来了个双剑合璧,杀入门口,揪着张斐就是一顿质问。

    面对二人的质问,张斐不但没有去狡辩,反而是诧异地看着他们,“这...这不是二位所期望的吗?”

    司马光顿时暴跳如雷,“你小子简直是在胡说八道,这怎么是我所期望的,事先我可是毫不知情。”

    王安石相对温和许多,问道:“此话怎讲?”

    他是绝对支持这么干的,他来这里的目的与司马光就不一样。司马光来这里,就是来质问的。

    而他是来询问张斐,需不需要我帮忙,尽管说,咱们两个谁跟谁呀。

    张斐一脸困惑地望着司马光和王安石,“二位将我安排到这军巡铺,不就是让我干点事情么,我...我是这么认为的呀。”

    “我们安排你去......!”

    话一出口,司马光神情一滞,“等会!什么叫我们安排你去军巡铺的,你...你本就需要服役,这...这是谁跟你说得?”

    张斐道:“范司谏啊。”

    司马光、王安石很是心虚,难道范纯仁也察觉到了。

    王安石问道:“范司谏是怎么跟你说的?”

    张斐道:“范司谏说,二位大学士这般安排,就是希望我们两人能够得到历练,能够在底层为百姓做点事,故此我们两个在自己的岗位上都很努力。二位请看。”

    他抬起双腿,但见两只脚都被包扎过,“这几天下来,我脚底都生了十几个大水泡,每天回到家,只能被人抬着走。”

    司马光见罢,心想,难怪这小子报复的这么狠。故意转移话题道:“也就是说,你承认此事乃是你所为?”

    张斐点点头:“但我完全出于二位大学士的利益所考虑的。”

    “去去去!”

    司马光赶紧辩解道:“你可别瞎说,这与老夫有何关系。”

    王安石偷笑不语,这小子脑子可就是好使,直接将司马老头拉下水,到时看他如何反对。绝。

    张斐道:“司马学士,你不能这样,利用完我后,就将我给抛弃。”

    司马光激动道:“谁利用你了,再说,此事我得什么好处。”

    张斐一脸委屈道:“这好处大大的有啊!”

    司马光愣了愣,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出门一般都是步行,要么就是租车,税钱都收不到他手上。

    张斐不答反问道:“司马学士认为,司法改革,最重要的是什么?”

    司马光现在都有些不太敢回答,“你说是什么?”

    “执行啊!”

    张斐道:“想出一条完善的法律,以司马学士和王学士的才华,也不是什么难事,关键就在于执行,毕竟二位学士也就一双手,一张嘴。”

    王安石直点头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君实就是这么想的,并且还天天提醒.......。”

    “去!”

    司马光一挥手:“你少在这里掺合。”

    说罢,他又向张斐问道:“就算如此,与此事又有何关系?”

    张斐道:“我就是打算借此事,为司马学士打造出一支执法严明的执法部队,以求配合司马学士的司法改革。”

    司马光似乎没有听明白,一脸疑惑地看着张斐。

    张斐道:“关于车牌,不但涉及到非常繁琐的交通纠纷,同时还涉及到金钱。换而言之,如果军巡铺能够很好的执行下去,并且不出遗漏,那么到时司马学士可直接打包带走,换个名字,就能够很好的贯彻司马学士的司法改革。

    反倒是我,我这完全是为了报答司马学士的照顾之恩,我服完役就回去了,我真的没有从中得到一点好处,相反,我可能也得缴纳一些税。”

    王安石直点头,“原来如此,你真是用心良苦。不不不。”他冲着司马光笑道:“君实真是用心良苦。”

    你才用心良苦,你全家都用心良苦。你这分明就是栽赃嫁祸。司马光瞪他一眼,又向张斐道:“我可没有让你这么做,你别想冤枉我。”

    张斐嘿嘿道:“我张三出了名的乖巧,又岂是那般不懂事之人,如这种事司马学士如何好明说,我是心领神会。”

    司马光差点没有吐血,你这误会可就搞大了呀。

    王安石却听得兴致盎然,“张三,你不能光向着君实,我...我得到什么好处?”

    司马光听到王安石问这话,这大脑一阵晕眩,完了完了完了,这回真是被他们两个拉上了贼船。

    张斐的心领神会,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但问题在于,还真是两个将张斐安排张斐服役的。

    关键王安石还赶着还往上凑,这...这到时怎么去解释啊!

    别人能信吗?

    张斐立刻道:“我当然不敢厚此薄彼,王学士所得利益,可不比司马学士少。”

    “此话怎讲?”王安石立刻道。

    张斐道:“其实我这车牌法,灵感完全是来自于王大学士的新法,简单来说,就是多收点钱上来,雇衙前役去清理街道,如今即可更好清理街道,又能减轻衙前役的负担。

    我这是为王学士打响第一战,王学士可以在后面,坐享其成。”

    王安石笑得眼睛都没了,“妙哉!妙哉!你这主意真是太妙了,我不否认,我们制置二府条例司,是从中大为收益,也不枉我一番苦心。”

    司马光都已经开始大脑充血了,激动地站起身来,哆嗦着嘴皮子,指着张斐道:“你...你能保证这中间不会出事?”

    张斐康慨就义地抱拳道:“二位大学士所吩咐的事,张三又岂敢怠慢,司马学士放心.......!”

    “我呸!”

    司马光立刻道:“我再说一遍,我可没有吩咐你这么做,你小子休想拉我下水,若是出事,我绝不会保你的。”

    说完就走,这可是桉发现场,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嫌疑。

    “君实!君实!”

    王安石喊得两句,又冲着张斐赞道:“臭小子,你真不愧为司马君实的克星,我可是头回见到,除我之外,还有人能够将司马君实吓跑的。”

    张斐皮笑肉不笑道:“比起二位大学士的手段,我可是还差得远。”

    他之前就已经想明白,这绝逼是他们两个搞的鬼,真以他们两人的身份和地位,怎么可能保不住他一个小屁民不服役。

    还偏偏那么巧,范纯仁官职都给丢了。

    王安石也不否认,哈哈一笑,就追了出去。

    刚刚出门,就被在门口埋伏的司马光给一把揪住。

    “你老实说,此事是不是你与张三设下的圈套?”

    司马光是面色狰狞地问道。

    王安石赶紧举手道:“我对天发誓,此事咱们两是一边的。”

    “呸,谁跟你一边的。”司马光怒瞪他一眼。

    王安石也不恼,欲哭无泪道:“但这事真的无我无关,我与你一样,也今天才发现的,这分明就是那小子变着法来报复咱们,这你还看不出来么。”

    “我是看出来了。”司马光道:“但是你既然知道,你还那么说,岂不是咱们与他同流合污么。”

    王安石大咧咧道:“此乃利国利民之事,我为何不支持。他若能够收复燕云,击败西夏,复盛唐之威,我就是遗臭万年,也无所谓啊!”

    司马光哼了一声:“如此说来,这里面就我一个小人。”

    王安石赶紧安慰道:“我可不是这意思,你心中所忧,我是知道的,虽然我也认为是庸人自扰.......!”

    “嗯?”

    “说错了!说错了!我的意思是,且看看那小子的手段,他若能将这事办好,咱们又何乐不为呢。”

    “你说倒是轻巧,他若办砸了,那咱们岂不成了幕后真凶。”

    “他若办砸了,那咱们就大义灭亲,到时谁也不会怀疑咱们。”

    “你...你真乃小人也。”

    “此事本就非君子所为啊。”

    “嗨呀!”

    司马光一拍脑门,“我当时怎么就,这...这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王安石瞅着司马光难受的样子,是拼了命的憋着笑,双肩剧烈耸动着。

第二百七十八章 梦幻联动

    对于有着道德洁癖的司马光,这真的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他原本只是想给张斐一个恶作剧。

    可哪里想得到,张斐直接还他一个噩梦。

    这真是超级加倍。

    如果将这两件事联系在,性质可就完全变了,一个只是长辈对于晚辈的“关爱”,无伤大雅,而令一个则是政治操作。

    当然许遵父女,对此也相当惊讶。

    司马光、王安石前脚刚走,就见许遵父女从大厅后面行出。

    “真是没有想到,此事竟然是他们所为。”

    许遵摇着头道。

    谁人能够想到,司马光、王安石摒弃前嫌,联手合作,竟然是为了整蛊张斐。

    这......。

    想到这里,许遵又补充一句,“此事若传出去,只怕真没有人会相信他们。”

    张斐笑道:“如果他们两个从中阻扰,我也难以成功。”

    原本他还是打算老套路,先去找王安石,因为他知道王安石肯定会答应的,不但可以为他的新法打响第一枪,同时还能够令司马光睡不着觉。

    只是没有想到,曹栋栋会空降,于是张斐就选择求助赵顼。

    让赵顼给予曹评权力。

    许止倩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张斐想了想,道:“应该是见到范司谏的时候,我当时就有所怀疑,后来结合岳父大人所言,我大概敢肯定,此事绝对是他们所为。”

    “原来如此。”许止倩点点头,又是笑道:“你这一招,可真是一箭双凋,既报了仇,又能够令那些达官显贵缴纳车马钱,补助给那些衙前役。”

    许遵摆摆手:“此事没有简单,若是这样就能让他们交钱,那朝中就不会有这么多矛盾。”

    张斐呵呵笑道:“岳父大人说得是,当然不会就这么简单,这点点车马钱可能还不足以让他们免除我的衙前役,故此我今后还会设交规法,同时还要整顿那些街道侵占的情况。”

    汴梁城内街道侵占已经是非常严重,不是没有人提起过,但由于这么干的人,多半都是那些达官显贵,导致也受到极大的阻碍,直到徽宗时期,才立法对此征税。

    许遵惊讶道:“你一个小小衙前役能做到这一点?”

    范仲淹都提过这事,但也是不了了之。

    张斐嘿嘿道:“岳父大人此言差矣,小婿如今可是东京第一衙前役。”

    许遵愣了下,抚须笑道:“那老夫倒是要拭目以待。”

    .......

    翌日。

    张斐怀着激情出得门,但见门口却停着两辆马车。

    龙五低声道:“这辆马车一早就停在这里。”

    这时,后面那辆马车的车帘突然掀开来,但见一双鹰目盯着他。

    “跟着我,不准离太远,我随时会被赶下来的。”

    张斐吩咐了龙五一句,便去到后面那辆马车旁。

    在车旁,他先是拱手一礼,“巡警张三见过步副帅。”

    “上车。”

    “是。”

    这马车的主人,正是曹评。

    入得马车,曹评就沉眉道:“你小子可真是够闹腾的,当个衙前役,都能够惹出这么多事来。”

    张斐道:“回副帅的话,之前我曾多次替衙前役打官司,但是真正当了衙前役,才终于体会到其中之苦,天天都是干一些脏活累活,甚至帮一些人擦屁股,可若出问题,永远是咱们承担,这并不公平,故此我希望能够改善这一情况。”

    曹评皮笑肉不笑道:“你这张嘴倒是挺能说得。”

    说得是衙前役,指得恰恰是他们禁军。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张斐道:“我希望能够借此事打造出一支执法严明的部队,也只有在律法面前,大家还能够讲讲道理。”

    曹评沉吟少许,“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不管怎么样,此事是你闯出来的,你若干不好,你自己承担一切责任。”

    “是。”

    张斐点点头:“虽然我只是一个小小衙前役,但是我相信我有能力承担这一切,因为许多人都恨不得将我除之后快。”

    曹评先是呵呵一笑,旋即皱眉道:“下车。”

    “张三遵命。”

    张斐抱拳一礼,可临下车前,他突然回过身来,“还望到时能够见到副帅第一个去办理牌照,否则的话,到时被抓着,大家都很尴尬。”

    说罢,他便跳下车去。

    曹评笑骂一句,“臭小子。”

    他可从未忘记,他也是勋贵,他也是外戚,他也得交这钱。

    可若是张斐能够成功,三衙的权力必然也会得到伸张。

    这买卖是稳赚不赔啊!

    ......

    巡检司。

    但见那本就不大的院中,站着一百来号人,显得非常拥挤。

    “张三,这可是咱在军巡铺里面千挑万选出来的巡警,有一大半都是衙前役,虽然不及那些火警,但...但你就将就着用吧。”

    曹栋栋低声向张斐言道。

    曹栋栋的职责,只管巡警,不管火警,那个职位,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必须要有丰富的经验。

    “也差不多了。”

    张斐点点头,又向马小义道:“小马,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的怎么样?”

    “三哥放心,全都准备好了。”

    马小义说罢一挥手,只见一个闲汉端着一个托盘上来,托盘上面放着许多小布条,一目扫去,隐隐可见那小布条上面绣有一些与车牌号相同的符号。

    其实也就是阿拉伯数字。

    张斐拿起001布条,递给曹栋栋,“你是老大,当用头牌。”

    曹栋栋接过来,嘿嘿道:“咱上青楼,也是要那头牌。”

    张斐羡慕地瞧他一眼,又拿起002的布条,递给马小义道:“小马。”

    “多谢三哥。”

    马小义激动地接过来,旋即问道:“三哥,这个有啥用?”

    曹栋栋也好奇地看着张斐。

    “待会你们就知道了。”

    张斐说着,自己取了003的布条,然后吩咐那闲汉道:“一人一条,分给他们。”

    过得一会儿功夫,那些巡警便是人手一块布条,但是眼中却充满着困惑。

    张斐站在队伍前,朗声道:“你们回去之后,自己将这布条缝在左肩上,上面的符号,就是你们的代号。

    而我这么做的原因,就是方便百姓记住你们,以便于投诉你们。故此你们将来执行任务时,一定要向百姓亮出自己的代号,然后郑重其事地告诉百姓,若对处罚不服,可选择去法援署投诉我,我的警号是003。如果没有说这句话,一律视为失职。”

    曹栋栋、马小义一听,赶紧捂住手中的布条,生怕被人看见。

    感情这玩意是用来方便别人投诉自己的呀。

    这可绝不能让人看见。

    忽闻队伍中有人滴咕道:“谁会这么傻,让人投诉自己。”

    张斐立刻问道:“方才是谁在说话。”

    队伍中无人回答。

    张斐等了一会儿,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今儿就负责去通水渠吧。”

    “他!”

    但见十余人同时指着身旁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

    那小伙子郁闷极了,举手道:“是...是我说得。”

    张斐指向旁边,“去那边将我方才说的那句话连通自己的代号说上五百遍。”

    “啊?”

    “一千遍。”

    “是。”

    那人立刻跑到墙角出,大声喊了起来。

    其余人皆是噤若寒蝉。

    “张三。”

    曹栋栋回过神来,“法援署是啥地方,我咋没有听说过。”

    张斐回答道:“这法援署是刚刚成立不......!”

    话未说完,忽闻一人喊道:“抱歉!抱歉!在下来晚了。”

    曹栋栋双目一睁,“范司谏?”

    来者正是范纯仁。

    张斐笑道:“范先生就是法援署的老大。”

    “啊?”曹栋栋不禁面色一惊。

    张斐迎上前去,拱手道:“劳烦范先生跑这一趟,真是抱歉。”

    范纯仁笑道:“你若不请我来,那我可得上奏弹劾你。”

    “范先生现在好像没这权力吧。”

    “你可别小瞧我,我在朝中还算是颇具人缘。”

    “是是是!”

    张斐连连点头,又向往旁边一引,“范先生请。”

    范纯仁站在张斐指定的位置上,张斐又向面前的巡警道:“这位乃是范纯仁范先生,记住他的样貌,因为他将成为你们的天敌,专门处理百姓投诉你们的桉件。他不开心的时候,可能就会将你们告上公堂。”

    范纯仁赶忙道:“张巡警说笑了,我不会这么干的,我只会就事论事。”

    他最初是非常反对这车牌号的,他认为曹衙内就是要为军巡铺弄钱,与民争利,其中一定会滋生许多腐败的。

    这是万万不行的。

    直到张斐将法援署的想法告诉他后,他便是立刻赞成。

    他觉得这想法太好了,现场投诉,现场告,关键这法援署,还不归三衙管,可以很好制衡各方。

    故此他非常兴奋的答应了下来。

    范纯仁又向一干巡警拱手道:“但愿今后不会在公堂上见到各位。”

    话虽如此,但那些巡警个个是面如死灰。

    此时此刻,他们很想脱下这身制服,人家执法可是要钱,咱们执法是要命,而且是自己的命!

    张斐又道:“故此你们在未来的一个月,会在执勤过程中,接受一些培训,简单来说,就是教你们一套执法程序,今后人人必须根据这个程序来执法,否则的话,吃亏只会是你们自己。

    毕竟这公堂上面的事,我们也帮不了你。

    当然,我们巡检司也会将你们的酬劳翻上一倍,另外,若这一年下来,没有被投诉,亦或者被投诉,但全部失败,年底还会发你们奖金,甚至于升职当官。”

    此话一出,方才还面如死灰的巡警们,个个是挺直腰板。

    你早说呀!

    又是加钱,又是升官。

    那咱们就没话说了。

    不能光叫马儿跑,不让马儿吃草。

    但是曹栋栋有话说,在后面小声道:“张三!张三!”

    张斐回过头去,“啥事?”

    曹栋栋低声道:“你跟我来屋里一趟。”

    张斐又向范纯仁道:“先生,你先跟他们自我介绍一番,或许他们不知道你的履历。”

    范纯仁忙道:“我来此可不是打算用履历来吓唬人的,违法与否,还是得以律例为准。”

    张斐笑道:“那先生自己看着办。我先失陪一下。”

    说着,他便与曹栋栋入得屋内。

    “张三,你将范司谏找来作甚。”曹栋栋激动道:“你知不知道,就连我爹爹都很怕他,你这么做,不就是将咱们送上门去让他弹劾么?”

    张斐道:“我没有办法,咱们军巡铺缺乏监督,咱们也就两双眼,根本就看不住他们,尤其在这个时刻,一旦他们犯事,这后果是非常严重。”

    “那也不行。”

    曹栋栋直摇头:“要是我犯事,范司谏也会告我的,他可是范公的儿子,可不怕咱。”

    张斐道:“衙内,你先闭上眼。”

    “干啥?”

    “你先闭上。”

    曹栋栋狐疑地瞧他一眼,然后还是乖乖地闭上眼。

    张斐道:“衙内不妨想想,在衙内的率领下,汴梁城内,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街道清洁,车水马龙,处处皆是欢声笑语。

    而这是许多贤臣都未曾做到的。那么到时官家会如何夸奖你?曹太后又会如何夸奖你?

    我想太后定会说你不孝,如此年纪,就在政绩就超过了你爹,让你爹显得是那么平庸。不到而立之年,就成为我大宋最年轻的步帅,你爹爹也被迫致仕回家,颐养天年,而衙内将成为曹家最年轻的家主。

    想想这一切,衙内还觉得不值吗?”

    曹栋栋勐地哆嗦了一下,犹如gaocao降临一般,睁开眼来,激动道:“值!太值了!”

    可说着,他又有些担忧道:“可若我被投诉,那我姑奶奶.......!”

    张斐啧了一声:“你傻呀!你只要收敛一点,是永远不可能被投诉的,毕竟你又不需要去执勤,你身为头头,功劳是你的,过是别人的,这道理衙内应该比我清楚。”

    曹栋栋眼中一亮,“对呀!咱领功就是了,反正到时大家都会知道,这都是你张三的主意,要找也是找你的麻烦,还是你脑子好使,行,咱就这么干吧。”

    “......?”

第二百七十九章 天下武功, 唯快不破

    到底张斐是一个律法从事者,故此不管任何事,但凡落在他手里,他肯定还是要走法制路线。

    此乃他最为擅长的。

    若说让他去管理、整顿军巡铺,亦或者说训练好这些巡警,他还真不一定做得好。

    管理方面,是需要经验的。

    他就没有管过这么多人,肯定会出各种问题。

    故此他选择扬长避短,引入法援署,利用投诉、争讼的方式来监督他手下的这些执法人员。

    当然,这也是司法中最为重要的一环,若是执法人员不受监督,那什么法制都别谈,没有任何意义。

    在忽悠完曹栋栋后,他又将范纯仁请入屋内。

    “范先生请坐。”

    “多谢!”

    范纯仁坐下之后,便道:“如今外面皆知,此事乃是你所为,这令许多大臣感到非常愤怒,朝中亦是舆情汹涌,此事可能并非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此事来得太突然,导致一开始大家都还未想张斐头上,但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

    哪有这么巧的事,张斐刚去铲粪,结果就到处都是粪便,然后就发生这么多事,这不用想,都知道此事定是张斐所为。

    这更是大臣们完全不能忍的,因为这等于是一个衙前役公然向他们宣战。

    钱是小事,面子是大。

    范纯仁当过谏官的,他知道这里面的凶险。

    张斐笑道:“这都在我的预计之中,我打算给他们好好上一课。”

    范纯仁惊诧道:“给他们上一课?”

    张斐点点头道:“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服役的代价,那可是非常高昂的,这车牌税,他们是一文也别想逃。”

    范纯仁听他大言不惭,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张斐突然看向范纯仁,道:“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范先生。”

    范纯仁错愕道:“你担心我什么?”

    张斐笑道:“我担心范先生顶不住压力,而法援署是非常关键的,三衙的情况,范先生或许比我更清楚,我所能控制的就只是一小部分人,这敌人全在内部,我只能依托法援署来制衡三衙。”

    范纯仁立刻道:“这你放心,法援署的职责,是帮助百姓免受衙差的欺压,只要不改变这一点,就是再大的压力,我也不怕。”

    张斐问道:“那不知范先生打算如何展现自己的不怕?”

    范纯仁愣了下,“不知此话何意?”

    张斐笑道:“我觉得范先生应该立刻一篇文章,狠狠批评这车牌。”

    “啊?”

    范纯仁越听越懵。

    张斐又道:“然后表示将成立法援署,来帮助百姓,对抗巡警,如此才能够展现范先生的不怕。”

    范纯仁稍一沉吟,突然眼中一亮:“妙!此策可真是太妙了!”

    张斐呵呵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他们都追不上我,又如何跟我斗。”

    ......

    而当大家得知,又是张斐在从中作梗,这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大臣们是更加不能忍,疯狂地向三衙施压。

    一天之内,就有十余道弹劾三衙官员的奏章递到政事堂。

    因为这三衙的武将,屁股上面也是一堆屎,太容易让人抓着把柄。

    言下之意,你们若是放任张斐不管,那我们就弹劾你们。

    然而,面对汹涌的舆情,心虚的司马光是坐立不安,

    在堂中来回踱步,突然摇摇头,“不行,不行,我还是得向大家坦白此事,是我故意整张三,让他去服役的。”

    说着,他就往外面走去。

    “等会!等会!”

    吕公着赶忙拦着司马光,“君实,事已至此,你就是再怎么坦白,也没有人会相信你的,反而会认为这是你幕后操纵的。”

    司马光焦虑道:“可若是我不坦白,那我将受制于张三,甚至于王介甫。”

    吕公着摆摆手道:“那倒也不会,张三其实也无凭无据指证这是你干得,当时朝中所有大臣都要求张三服役,能怪你吗。

    而至于王介甫么,他若敢说张三服役,乃是你与他谋划的,我就敢保证,没有人会相信他,而且大家甚至会认为,是他在诬陷你。”

    毕竟权知开封府出身,对于这些事,老吕还是很有经验的。

    他们两个只是将张三服役一事,给爆出来,并没有什么违规之举,其实抓不到他们的证据。

    话说回来了,他们两个合谋,又怎么可能会让人轻易抓到把柄,肯定是干得不留痕迹。

    “话虽如此,但...但我始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司马光激动地抖着双袖。

    这事情性质一变,令他真是寝食难安。

    张斐这一招还真是将他给拿捏了。

    吕公着劝道:“依我之见,咱们可先观望一会儿,这话说回来,我还真不信张三能够干成这事。”

    司马光摆摆手道:“这是两回事。”

    吕公着道:“但如今朝中已经够乱了,你再这么一闹,那无异于是火上浇油,会令事情变得愈发复杂。你就是要坦白,至少也得等到结果出来后再说。”

    不得不说,他说得也有道理,如今朝中还算是阵营明确,司马光要是掺合进去,这事情就会变得非常复杂。

    “嗨呀!”

    司马光重重叹了口气,坐了下去,一拍自己大腿,“我真是悔不当初啊!”

    ......

    制置二府条例司。

    “恩师,如今朝野内外的反对声,是愈演愈烈,就连许多皇亲国戚都在向官家和三衙施压,张三这回可真是捅了马蜂窝,反对这车牌的人,已经远远超过反对咱们新法的人。”

    “呵呵!”

    王安石一笑,道:“为师好歹也是参知政事,当初也是凭借着与他们争论,最终才说服官家的,但是张三不过是一个衙前役,如今大家都知道是他干得,肯定不会就此罢休的。”

    朝中还是很多大臣是支持王安石的,但几乎没有一个是支持张斐的。

    毕竟王安石是走正规程序上来的,而且才华、能力,那都是有目共睹的。

    张斐是个什么鬼?

    耳笔?

    衙前役?

    他凭什么?

    吕惠卿面色凝重道:“如今这情况看来,如果官家不改变态度的话,他们可能会无所不用其极,决计不会让张三得逞。”

    王安石道:“这正是我所期望的,你好好盯紧此事,看看张三是如何应对的。”

    吕惠卿惊讶道:“恩师不会真的认为,张三能够做到吧?这可不是打官司,而是政治斗争,并且关乎所有达官显贵、皇亲国戚的利益。”

    王安石显得也有些疑虑,稍一沉吟,“张三的性格,我很了解,他的行事风格,虽然看似比较莽撞,但其实每件事他都是深谋远虑,若无一定的把握,他是不会这么做的。”

    吕惠卿道:“可他会不会想着利用恩师和司马学士来帮他打赢这一仗,毕竟他手中握有恩师与司马学士的把柄。”

    王安石摇摇头道:“他或许是想得到我们的支持,但他得将事情办好,我们才有理由支持他,他若办不好,那我们也没有办法。其实这事要换成我与君实,也未必能够干得成啊。”

    吕惠卿道:“是呀!就连恩师与司马学士都办不到,他凭什么办得到。”

    ......

    太府寺。

    “此事乃是步副帅他个人所为,你们怎么能怪罪我们整个三衙,我们侍卫马可并不支持这么做,事先我们甚至都不知道。”

    侍卫马虞侯郭常是一脸委屈道。

    今日这些文臣处处刁难他们,但这事跟他们屁关系都没有。

    真是无妄之灾。

    马帅就派他来,跟这些文臣解释一下。

    李展道:“如果你们侍卫马不支持,那你们就应该反对?”

    郭常立刻道:“我们马帅有上奏反对此事,但整件事情是你们挑起来的,你们嫌城里到处是粪便,这才给了步副帅可乘之机。”

    谷济稍稍点头道:“此事也怪不得侍卫马,可如今官家显然是支持曹评的,咱们光在朝中嚷嚷,拿不出实证来证明,只怕也是无济于事。”

    曹邗是心领神会,立刻道:“谷寺事言之有理,但其实这事很好办,根据军巡铺的告示所言,但凡是车马都得交钱,也就是说,百姓也不例外,可试问谁愿意多交这一笔钱。”

    李展立刻道:“还有那些巡警衙役,平时让他们去收钱,又有几个不会多收钱的,他们肯定很开心。”

    此话一出,大家看向郭常。

    郭常赶忙道:“我会尽力看着的,但是我也不保证,底下的人就都不会多收钱,正如李御史所言,此乃常有之事,是无可避免的。”

    大家皆是微笑地点点头。

    其实就是很明显,让你们的人狠一点,我们就能够找到借口去弹劾他们。

    从上至下,全都是我们的人,你张三拿什么赢啊!

    事先他们已经向皇帝表明态度,那么只要出事,他们就可以往死里弹劾,看看,你不听我们的,就是这么结果,这也是他们惯用的套路。

    将一切负担,全部向下转移,然后在利用民怨,反噬上面。

    这一招真是屡试不爽。

    一旦跟钱有关,这水就清不了。

    正当这时,一个文吏突然跑了进来,在谷济耳边滴咕了几句,然后将一份小报递给他。

    谷济赶忙打开一看,不禁眉头紧锁。

    李展道:“谷寺事,出了什么事?”

    谷济皱眉道:“范纯仁刚刚在名士报上面刊登一篇文章,表示反对这车牌照。”

    李展稍稍一愣,“这是好事啊!”

    谷济道:“你不要忘记,这名士报就是张三的呀。”

    曹邗忙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谷济道:“范纯仁的文章并非是是指责车牌不好,而是暗指军巡铺一定会借此法来敛财,故此他将会成立一个法援署,专门免费为百姓争讼,只要军巡铺刚多收一文钱,百姓都可求助于他们,他们一定会为百姓讨回公道的。”

    郭常一惊,忙道:“谷寺事,可否让我看看。”

    谷济将小报递给郭常。

    郭常接过来一看,顿时是大汗淋漓。

    这是批评吗?

    这分明整我们军巡铺啊!

第二百八十章 是条汉子

    上回张斐虽然输掉了官司,但是他却赢回了名士报。

    原本他是打算好好整顿一下书铺的,没有想到他马上又要面临服役,此事就耽搁,以至于在这期间,正版书铺是一期小报都没有发。

    这也令所有人都忽略了此事。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他们终于了赢了张斐,就没有想到张斐其实才是真正的赢家。

    今日名士报突然出现在各酒楼,这真是给了大家一个惊喜,甚至令人感觉好像上期小报,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

    而名士报上的文章,那更是直接引爆整个舆论。

    这车牌消息,自发布以来,几乎就没有人是支持的。

    马车虽然代表贵族,但是商人、小贩也都用牛马车拉货,怎么可能会支持这车牌。

    这比王安石的新法还要可恶一万倍。

    人人都希望街道司能够清理好街道,但不能以我出钱为代价。

    可话又不能说得这么直白。

    而范纯仁文章,就给他们一个抨击的理由。

    这文章是写得非常巧妙,他先是阐述整个事情的过程,表示军巡铺的这番作为看似合理。

    马车越多,粪便就越多,自然就需要更多人来清理,经费肯定是要增加的。

    这个逻辑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文中马上就举例说明,自古以来,许多看似合理的收费政策,都令百姓苦不堪言,其中原因就是多收费,滥收费。

    这顿时就引起大家的共鸣。

    没错!

    就是这样的。

    就没有一项收费政策不多收费的。

    军巡铺就是找个理由捞钱,真到收费时,肯定就不止这么一点。

    咱们千万别上当。

    不管是读书人,还是百姓,都揪着范纯仁的论点,拼命地攻击这车牌。

    但这可是急坏了那些达官显贵。

    之前反车牌的舆论,还就是他们制造出来的,但范纯仁这一篇文章,让舆论从反车牌,变成反滥收费。

    这是拉都拉不回。

    其实大家就是找这个理由去攻击军巡铺。

    但...但如果军巡铺不滥收费呢?

    ......

    制置二府条例司。

    “厉害!厉害啊!”

    王安石看着名士报,是忍不住地赞叹。

    吕惠卿问道:“恩师此话怎讲?”

    王安石瞧他一眼,“你难道看不出这文章的玄机么?”

    吕惠卿道:“学生倒是看得明白,这篇文章看似在抨击车牌,但实际上也赞成合理收车牌费。”

    “正是如此。”

    王安石点点头,又道:“妙就妙在这里,如果张三写一篇文章反驳当下的舆论,反而起不到这效果。

    而如今这篇文章,人人都推崇,那也就是说,得等到出现滥收费的情况,才能够去制止。这将为执行此法,打下坚实的基础。这一招借力打力,那可真是妙不可言。”

    说到后面,他是情不自禁地摇摇头。

    他就没有想过自己骂自己,来推动新法,这真是太绝了。

    吕惠卿却不这么认为,“但如果真的发生滥收费的情况,那对张三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王安石道:“既然张三敢这么做,他定有把握。”

    吕惠卿摇头道:“我不相信,而且我敢保证,一定会出现滥收费的现象,那些反对的官员,只需要稍作手脚,张三根本就防不住。”

    王安石眉头一皱,稍稍点头:“这倒也是,定会有人从中作梗,到时是防不胜防啊!”

    吕惠卿道:“恩师,咱们可千万不能这么做,这是一柄双刃剑。”

    骂得狠,万一真发生,那可就真完了。

    .......

    “是那件铺子?”

    司马光站在两间铺子前,见两间铺子都开着门,里面也都在装潢,又没有挂招牌。

    吕公着左右看了看,“我听说就是在司录司临街第二号店面,应该是这间。”

    他手指着左边一间,但见铺中,刚好行出一人来,正是范纯仁。

    “司马学士,吕相公。”

    范纯仁赶紧出来向二人行得一礼。

    司马光、吕公着也回得一礼。

    范纯仁又将二人迎到店铺内,“二位请喝茶。”

    “多谢!”

    司马光双手接过茶杯来,先放在桌上,然后张目四顾,又向范纯仁笑道:“这法援署的主意是张三给你出得吧?”

    范纯仁点点头:“他不过是一个衙前役,是难以监督手下的人,如此希望我能助他一臂之力。”

    吕公着笑道:“尧夫,你与张三也算是死对头,想不到你竟然会帮他。”

    范纯仁立刻道:“我并非是帮他,如果他违法的话,我也一样会告他的。我之所以答应他,是因为我也认为,之所以屡屡发生滥收费的现象,那是因为一直以来,真正监督底层官吏的,乃是他们的上司,可一旦上下勾结,那中间就缺乏监督。若有着法援署的话,就能够多一双眼睛盯着他们。”

    吕公着稍稍点头。

    司马光笑道:“我知尧夫所思,但是有一点我很好奇,你那篇文章骂得这么狠,假如有人从中作梗,让一些巡警故意刁难百姓,那可如何是好,而且这极有可能会发生。”

    范纯仁笑道:“关于这一点,我也问过张三,他的原话就是,谁犯法就抓谁,他会配合官府的判罚,这是人的问题,又不是法的问题。”

    司马光和吕公着不禁对视一眼。

    这脑子开始有些转不过来。

    按理来说,这小弟犯错,肯定是老大担责任,庆历新政到达最高chao时,也是下面开始失控,执行出问题,然后保守派借机弹劾范仲淹他们。

    这套路一直就没有变过。

    张斐的意思就简单粗暴,谁徇私舞弊,你抓他就是了,我也支持你。

    司马光想了好一会儿,“哪有这么简单,若出了大问题,上面肯定会怪罪下来的。”

    范纯仁道:“若想要出大问题,必然是我们法援署无法为百姓讨回公道,使得不少百姓因此法被剥削。但我坚信,我是能够为他们讨回公道的。”

    吕公着道:“若有人蓄意为之,你们防不胜防。”

    范纯仁笑道:“到时张三还会公布执法标准,如此就能够避免滥收费用之事。”

    司马光听后,眼中闪烁着期待。

    如果张斐真的能够为他打造出一套执法系统,那对于他的司法改革,将会有着莫大的帮助。

    心中也不会后悔,反而是充满着期待。

    ......

    潘楼。

    “外面那些个读书人,真是个个都是书呆子,名士报可就是张斐的,他又岂会对付自己,滥收费也得等到此法执行后,才会出现,如此简单的招数,他们怎么就看不明白。”

    那太府寺大夫关梈,听到外面那些抨击的言论,是焦虑不安。

    谷济道:“我们还得是想办法扭转这舆论,决不能让此法得以执行。”

    李展道:“要不我们找一些小贩赶着牛车上街去哭,好让大家知道,即便不多收费,许多百姓依旧承担不起,而且他们本就交了许多税。”

    谷济连连点头:“我看行,但是多找一些人,一定要引起大家的关注。”

    曹邗立刻道:“此事就交给我去办吧。”

    他身为转运使,这任务对他来说,是毫无难度。

    冬冬冬!

    一阵敲门声响起。

    谷济立刻问道:“什么人?”

    “谷寺事,是我。潘恒。”

    “进来。”

    但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开门入得包间来。

    谷济问道:“潘员外有事吗?”

    潘恒道:“方才正版书铺那边又送来一份新报。”

    “是吗?快些拿来。”

    “是。”

    潘恒将名士报递给谷济后,便出去了。

    谷济打开一看,过得片刻,面色一惊,“这...这怎么可能?”

    关梈问道:“谷寺事,上面说了什么?”

    谷济道:“范纯仁又在上面发表文章,表示即便不滥收费,普通百姓也是难以承受这牛马牌照费。”

    “啊?”

    此话一出,在坐的人都是无不震惊。

    全部起身来到谷济身旁,仔细看了看。

    如果说第一篇文章有猫腻,那这一篇,满满都是干货,这甚至让他们真的认为,是自己误会了范纯仁。

    范纯仁是绝对的友军。

    这篇文章完全说出他们心中的阴谋,与民争利,增添百姓负担。

    此时,外面又响起阵阵舆论声。

    人人都在抨击这车牌照费增添百姓的负担。

    曹邗讪讪道:“还...还要不要去找人?”

    谷济茫然地摇摇头道:“应...应该不用了吧。”

    这到底是在干嘛?

    毫无对抗感。

    弄得他们真的是束手无策。

    敌人的刀专门往自己头上砍,这...这真是太吓人了。

    ......

    如果说第一份名士报,令朝中不少官员对范纯仁都产生质疑,那么这第二份名士报,便令所有人打消了这份疑虑。

    范纯仁是友军,不是敌人。

    这一篇文章,将会给张三带来巨大的麻烦,也一定会引起民怨,真的是无可挑剔。

    但他们也很纳闷,名士报不是张斐的么?

    他为什么要刊登这篇文章?

    正版书铺。

    “不知阁下造访,有何吩咐?”

    侯东来向一位身着华丽的不速之客拱手言道。

    那客人问道:“你是?”

    侯东来忙道:“在下侯东来,是这作坊管事的。”

    “原来是侯员外。”那客人拱手一礼,又问道:“我想在名士报上面刊登文章,不知需要什么条件?”

    侯东来忙道:“首先阁下要有一定的名气。”

    名士名士,得有名气啊!

    那客人又问道:“除此之外呢?”

    侯东来回答道:“这不太好说,比如说,不能骂官家,也不能造谣诋毁朝中大臣。”

    那客人道:“骂张三可以么?”

    “这当然可以啊!”

    侯东来点点头,道:“只要阁下的文章写得精彩,确保大家都喜欢看,随便骂。”

    那客人纳闷道:“张三不就是这正版书铺的主人么?”

    侯东来点点头道:“是的。”

    “那...那张三看了,不会生气么?”

    “咱们三郎唯一会生气的,就是这名士报没人看。”

    侯东来越说越来劲,小声道:“咱们正版书铺到时还会出一小报,这小报只要阁下花钱,就能在上面刊登自己的文章,阁下若想骂三郎,只要花钱就行。”

    “......?”

    疯子!这真是一群疯子。

    那客人直接被吓跑了。

    这人当然是谷济他们派来的,他们就弄不明白,张斐怎么会让这篇文章刊登在名士报上面。

    他们认为这里面肯定还是有猫腻,因为这说不通呀,但左看右看,愣是看不明白,于是派人来打听一下。

    得知这个结果后,大家无不敬佩张三是条汉子。

    纯粹!

    真是没有比张三更纯粹的商人。

    为了赚钱,连自己都骂。

    这甚至连天天服侍张斐的高文茵,都有些看不太明白。

    “三郎,这正版书铺不是你的么?”

    “是呀!”

    张斐接过高文茵递来的茶杯,呷了一口,“夫人的茶艺可真是越来越出色了。”

    高文茵只是抿唇一笑,又问道:“车牌不也是三郎想出来得么?”

    张斐点点头道:“对啊!”

    高文茵道:“既然如此,为何名士报天天在批评车牌。”

    张斐将茶杯一放,呵呵笑道:“此乃骂人的最高境界。”

    “骂人的最高境界?”

    “对啊!”

    张斐道:“别人骂你,你是卑鄙无耻,自己骂自己,那就是谦虚,光明磊落。”

    高文茵顿时被张斐给忽悠晕了。

    是这么回事吗?

    “好一招自己骂自己。”

    只见许遵与许止倩入得堂来。

    “岳父大人。”

    张斐赶忙起身。

    许遵呵呵道:“你方才说得可真是一点没错,昨日大家都还在批评你,今儿人人都敬你是一条汉子,你这名士报如今真是深得人心啊!”

    张斐嘿嘿道:“我不让范先生骂我,他们也会这么骂我的,这么一来的话,我还成大丈夫了,何乐而不为了。”

    许止倩轻轻哼道:“你莫要得意,虽然他们嘴上在夸你,但是心里恐怕都在骂你是个傻子。”

    张斐笑道:“我只关注你心里有没有我,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我才不管,我也管不着。”

    许止倩脸上一红,娇羞道:“你瞎说甚么,真不正经。”

    许遵抚须一笑,道:“但是你这一招,玩得我都看不明白,如今这文章一出,立刻激起民怨,若你无法制止,官家就不得不出面。”

    张斐笑道:“民怨只是其次,那些从事运输的小贩,内心多半是恐惧,这又是滥收费,又是征车马费,再加上以讹传讹,他们心里能不害怕吗?”

    许遵越听越湖涂了,道:“若背后有人支持他们,民怨四起,那这车牌铁定作废。”

    张斐呵呵道:“可若从商业的角度来分析,这就是抄底的绝佳时机。”

    “抄底。”

    “就是趁低吸纳。”

    张斐道:“刚好我手中慈善机构寻找项目投资,他们既然害怕,那就我来干,我成立一个运输作坊,让他们来帮我运货,这车牌钱我来出,反正一年也才几百钱,根本算不得什么。

    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些势力强大,且有着背景的运输作坊,一看我开始抄底,他们马上就把人给抢去了。唉......。”

    许止倩欣喜道:“如此一来,就没有人抱怨了。”

    张斐笑道:“其实抱怨我也无所谓,挣钱吗,哪能不挨骂。”

    ......

    皇宫。

    “先生可知我为何允许军巡铺收这车牌费?”

    赵顼向王安石笑问道。

    王安石稍一沉吟,“官家莫不是也想为新政打基础。”

    赵顼点点头:“正是如此,看来先生也想到了一点。”

    王安石如实道:“不瞒官家,其实张三之前就与臣说过,故此臣是非常支持他。”

    赵顼又问道:“那不知先生可有看明白,张三发这两期名士报的目的是什么?”

    王安石摇摇头,叹道:“范纯仁的第一篇文章,臣倒是理解,可是这第二篇文章,臣真是无法理解,甚至连第一篇文章的目的,也有些不太明白。”

    赵顼眉头一皱,“想不到连先生都看不明白。”心里又滴咕一句,看来张三并未骗朕,他这舆论之术,确实要技高一筹。

    王安石听得一个真切,脸上微微有些尴尬。

    他确实也看不太明白。

    其实王安石的宣传手段,真的是一塌湖涂。而张斐可是来自一个营销号的时代,那些营销号个个看似理中客,其实每个字都充满着铜臭味。

    要么吸引你看,要么吸引你买。

第二百八十一章 胡来胡有理

    范纯仁的两篇文章,立刻将舆论给推向高chao,反对车牌的舆论声,那真是铺天盖地,席卷整个东京。

    从上至下,真心就没有一个人支持这车牌的。

    而面对张斐的如此大礼,朝中大臣自然也不会客气,借民怨开始向皇帝施压,向曹评施压。

    民怨都已经沸腾,你们难道还能置若罔闻吗?

    然而,其中最大的受益者,莫过于正版书铺。

    不管内容如何,不管骂得是谁,如今的舆论导向是完全被名士报给控制住。

    就连反对张斐的人,他们也推崇名士报上面的内容。

    这个现象真的很诡异。

    此时,天还未亮。

    只见正版书铺门前站着数十人,个个是踌躇不安,时不时就瞧一眼那大门。

    “怎么还不出来?”

    “不是说好四更天,如今都快五更天了,再拖下去,可就来不及了。”

    “哎哟!这可真是急死我了。”

    ......

    原来各大酒楼已经收到消息,今日正版书铺将会推出一刊新报,其内容就是关于车牌的。

    如今这事都已经吵成那样,只要是关于车牌的内容,那一定是非常受关注的。

    各大酒楼的东主,都是给自家的掌柜下达死命令,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弄到这期报刊。

    因为没有这期报刊,就肯定没有客人上门。

    导致这期报刊直接涨到五十文一份。

    差不多就是五十倍的利润。

    不过对于那些酒楼而言,这都无所谓得,这报刊令大家吃饭时间的都拉长了数倍,客人也在不断增长。

    因为大家要讨论,这时间自然就长,消费自然也跟着增长。

    这真是太划算了。

    吱呀一声。

    正版书铺的门打开来,门前人立刻挤了过去。

    “我先来的。”

    “我先抢到位置的。”

    “嘿!你这厮竟敢跟我潘楼挣?”

    “这报纸我是要定了,谁来都不好使。”

    ......

    “别挤!别挤!你们别挤,只要押了钱在小店的,是一定能够拿到报刊,一份都不会少。”

    侯东来高举着双手,大声喊了几句,见大家兀自不愿相让,于是又道:“这天可快要亮了,你们要是再这么挤的话,耽误了时辰,你们可别来怨我。”

    大家一看天色,马上就要天亮了,而他们必须要在开门前,就将报纸送到店内,早餐可是看报的最佳时机,晚上看了,还得等到明天再去争论,还让不让人睡觉。

    大家这才赶紧排好队伍。

    “白矾楼。”

    “在在在!”

    “这是你店里的。”

    只见两大箩筐的报刊扔出来。

    白矾楼的伙计们,抱着箩筐上得马车,就急忙忙往店里赶。

    因为那些客人喜欢顺报,白矾楼也不得不多准备上百份,以备不时之需。

    报纸送到店内,樊正要先取来一份,检查一番,这万一是一些违禁内容,那可不能轻易发出去。

    “正儿,听闻新一期报刊出来了。”

    只见樊颙走了过来。

    樊正点点头,赶紧将报刊递给去,“这是正版书铺最新推出的新闻报。”

    “新闻报?”

    樊颙赶紧接了过来。

    樊正道:“这是以左厢巡检司的名义发的,上面就是讲解车牌办理的流程,并且在七日之后,就开始在外城城西办理车牌。而在一月之后,巡警将会严查车牌。”

    樊颙听得是大惊失色,“他们是疯了吗?如今这般舆论,谁会去办理这车牌。”

    樊正皱了下眉头,“这孩儿也不清楚,最近衙内和小马都不见人影,孩儿也没法向他们打探消息,不过上面一段话,可是值得咱们主意的。”

    “哪一段?”

    “第四大段。”

    樊颙目光一移,惊呼道:“限牌?”

    樊正道:“爹爹,咱们可不能赌张三不会成功,就不去办理牌照,如果这回不办,万一真到时真限牌,那咱们的车马都不能随便上街,咱们拿什么去运货啊!”

    樊颙不可思议道:“他...他有这权力吗?”

    樊正摇摇头道:“孩儿也不知道啊!”

    ......

    新闻报一出,这个清晨注定不会安静。

    白矾楼的屋顶都快要被骂翻了。

    舆论都已经这样,巡检司竟然不顾民意,在七日就要开始办理车牌,关键流程还写得这么完善,比如说在罚款方面。

    什么十二分制,什么禁行道路,什么扣分罚钱。

    还说什么巡警只拥有开罚单的权力,还得自己跑去司录司前面的军巡铺缴纳罚款,若有不服者,可去隔壁法援署争讼。

    原来法援署隔壁就是交罚款的地方。

    意思就很简单,要么交钱,要么争讼。

    你们自己选。

    这么完善的体质,显然就不像似假的。

    更可恶的是,上面还表示,由于汴京城内人口太多,未来还可能会限牌,将京城内的车马限制在一定数量内。

    这一切的一切,无不在挑动他们的敏感神经。

    谁给他们的权力,他们凭什么这么做。

    朝堂内部,自然不用多说。

    皇帝不出面,他们只能跑去政事堂闹。

    这甚至闹得在家养病的富弼、曾公亮也都出来了。

    政事堂。

    “难怪那日我们去的时候,隔壁铺子也在装潢,原来那是巡检司的账房。”

    司马光恍然大悟道。

    吕公着点点头:“张三做得也真是够绝的,将缴纳罚款的地点就安排在法援署边上,倒是方便大家告状。”

    王安石道:“不得不说,他设计的倒是挺精妙的,将罚单和罚款分开,是一环扣一环,也符合我大宋的祖宗之法。”

    文彦博叹道:“可问题是此事从上至下,就没有人是赞成,外面都已是民怨沸腾,他在没有平息民怨的情况下,就直接执行这车牌法,还定下这么多规矩,这恐怕会引发乱子啊!”

    赵抃也道:“我也觉得巡检司此举,是有欠考虑,上面还提到什么限牌,是嫌事情闹得还不够大么?不管他的设计多么精妙,但这么做是肯定不行的。”

    原本车牌就令人很不爽了,你还来个限牌,那人家更不会答应,若让你成功,说不定我以后连车牌都拿不到。

    富弼捋了捋胡须,道:“诸位的意思是,咱们上奏官家,下令禁止此事?”

    文彦博点点头道:“我觉得应该如此,这简直就是在胡来。”

    王安石却道:“我倒是认为不应急于这一时,如果没有人去办理这牌照,那就再说,咱们现在听到的,也许不是所有人的想法。”

    文彦博瞧他一眼,“是吗?”

    可曾公亮也点头道:“王介甫言之有理,凡事还得讲证据,如今此法都还没有执行,这无凭无据,就下令禁止,咱们又拿什么去说服官家。”

    司马光犹豫了好一会儿,道:“我也觉得看看再说,张三的性格,诸位也比较清楚,他不会无的放失的。”

    他内心是期望张斐能够成功的,这到底对他司法改革能够提供很大的帮助。

    王安石也是这么想的。

    这场会议的最终决定,就是看看再说。

    但是会议内容,很快就被大家知晓,大家心里也有底,政事堂并非是支持巡检司的,到时咱们不去办就行了。

    ......

    正版书铺。

    “老侯,身体不错呀!”

    张斐打量着精神奕奕地侯东来,“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你还这么精神。”

    侯东来呵呵道:“赚钱嘛,哪还能嫌累啊!三郎,你是不知道,如今祥符县、开封县的酒楼也都派人来了,要订咱们的名士报和新闻报,一批出去可就是上千份,这其中利润可真是......。”

    说到后面,他笑得是嘴都合不拢了。

    这太暴利了。

    他太喜欢了。

    张斐指着他,嫌弃道:“哎幼!口水都流出来了,注意一点形象。”

    呲熘一声。

    侯东来一抹嘴,突然又想起什么似得,又道:“对了,有件事忘了跟你说了。最近许多大户人家想直接从咱们这里订报。但是白矾楼和潘楼又暗示咱们,如果咱们给这些大户人家单订,那他们就不会以这么高的价钱从咱们这里订报了。”

    如富弼这些老人,哪能天天上酒楼,但问题是现在报刊只发酒楼,他们就希望能够单订,但酒楼肯定不愿意,他们也知道,这报纸价钱是很贵的,但他们之所以愿意出这钱,就是全部都是酒楼垄断。

    张斐思索一会儿,道:“目前咱们的产量也很有限,就还是只发酒楼,但是你也跟那些酒楼说一声,我们是完全允许他们将报纸送到他们的老客户家里。”

    侯东来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正当这时,洪中走了进来,“三郎,新一期新闻报已经排版好了,这是范本,如果没有问题,咱们就开始印了。”

    说着,就将手中报纸,递给张斐。

    张斐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又向侯东来道:“这一期的话,报价还是五十文,但如果酒楼那边并不满意的话,最低可以降到三十文。”

    侯东来点头道:“我知道了。”

    正当这时,李四入得屋来,道:“三哥,步副帅来了,好像脸色不太好。”

    张斐只是微微一笑,“请他进来吧。”

    侯东来也立刻带着洪中出去了。

    他们刚走,曹评就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张三,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招?”

    今日他可是被骂惨了,关键他事先也不知情,他没有想到,张斐会这么快执行,而曹栋栋和马小义一直负责训练巡警,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曹评这回可真是坐不住了。

    张斐故作诧异道:“副帅此话怎讲?”

    曹评道:“这民怨都还未平息,谁让你就直接发车牌的,到时没有人来领,你让我怎么下台,你这简直就是胡闹。”

    张斐笑道:“副帅请放心,大家一定会积极来领车牌的。”

    “简直胡说八道。”

    曹评道:“你那两期名士报发出去,几乎人人都在骂你,他们都已经商量好了,不会有人来搭理你的。”

    反正那些大臣们是肯定没有人来支持张斐的。

    王安石、司马光倒是想支持张斐,但...但他们有马车吗?

    他们乘坐的马车,都是单位上的。

    张斐笑道:“副帅请放心,一定会有人来的,若是没有人来,我一个人承担一切责任。”

    曹评愣了愣,纳闷道:“你...你是没有出过门吗?这就不可能有人来呀。”

    张斐道:“一定会有人来的。”

    “......!”

    曹评都抑郁了,点点头:“好吧!好吧!我现在不与你争,到时要没有人来,你休怪我不讲情面。”

    言下之意,到时我肯定背后捅你一刀。

    ......

    仅仅过得两日,第二期新闻就发行了。

    还真如张斐所料,大家一看报纸内容,直接将价钱压倒三十五文钱。

    这尼玛哪里新闻,分明就是广而告之,为你自己做宣传。

    原来上面的内容表示由曹栋栋、马小义、张斐三人所投资的慈善机构,将会成立一个车马运输作坊,对外广招技术娴熟的马夫和车马。

    方式大致分为有两种,一种是直接被雇佣,还有一种就是合作。

    你可以带着自己的马车加入作坊,所得利润大家五五分成,但是作坊将负责缴纳一切税务、牛马饲料,而你只需要承担运输的风险。

    其它的都不用你管。

    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必须要有车牌,只要有车牌,后续的车牌费,也全都由作坊负责。

    就这么一则新闻。

    这真是令人大失所望。

    就这?

    他们还以为张斐在憋什么大招,结果就是自己花钱,自己玩。

    根据这上面的内容,你无非就是想,自己弄点车马,自己去上牌,那你自己玩好了,反正咱们不会搭理你的。

    仅此而已,再无动静。

    也没有再推出什么新报刊。

    反对声依旧。

    并且嚷得比以前更加大了。

    转眼间,就过去三日,今日便是上牌首日。

    地点是城西一个校场。

    曹评是早早就赶来这里,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傻眼了。

    只见茫茫多的马车、牛车、驴车停在这里,等候着上牌,反正就是看不到头。

    这幸亏是安排在外城,比较空旷的校场,如果是安排在内城,就是那最长的汴河大街,恐怕也容不下这么多马车牛车。

    这绝对不是张斐花钱请来的,这得花多少钱,关键这么多的时日内,他上哪找这么多马车来。

    不是说大家都反对吗?

    怎么...?

第二百八十二章 全是套路

    “排好队!排好队!户籍和三十文钱手续费,都给我准备好,一次进五十辆。”

    校场门前,只见陶勇汉仰着脖子,高声喊道。

    “还收手续费?”

    “你这不是废话...副...副帅?”

    陶勇汉回头一看,见是曹评,吓得差点没有瘫倒,赶忙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人不知是副帅...。”

    “行了!”

    曹评一挥手,低声问道:“这人都是张三请来的么?”

    陶勇汉忙道:“应该不是,这么多人,要请也挺不容易的。”

    曹评道:“也就是说,张三没有派巡警去找人来这排队?”

    “没有!”

    陶勇汉摇摇头,道:“这小人敢保证。”

    曹评纳闷道:“这真是奇怪,之前骂得那么凶,怎么都赶来上车牌。”

    陶勇汉摇头道:“小人也不知道,小人昨夜是在这里睡的,三更天就起来了,这里就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

    那臭小子到底使了什么招?曹评是一头雾水,又道:“对了!你们还收三十文钱的手续费?”

    陶勇汉忙道:“副帅,这三十文钱,俺们可是一文钱也没有赚。”

    曹评愣了愣,“此话怎讲?”

    陶勇汉道:“都是让那些工匠给赚了,张三找来好几十个木匠,他们负责在马车上面刻车牌号,哦,还有在马鞍上写车牌号的文吏。”

    曹评眉头一皱,“咱步军有得是工匠,可以让他们来帮忙,又何必花这钱。”

    陶勇汉低声道:“小人当时也是这么跟张三说得,可张三说,这都是小钱,靓号车牌才是大钱。”

    曹评道:“什么靓号车牌?”

    “比如说四个二,一二三四,这都属靓号。”

    陶勇汉道:“据说这些靓号车牌,还得拿去买扑,价高者得。”

    “花里胡哨。”曹评哼道:“傻子还会花钱买这东西。”

    陶勇汉道:“好像衙内买了好几块。”

    曹评嘴角抽搐了几下,阴沉着脸道:“张三来了没?”

    陶勇汉忙道:“来了!正与衙内他们河对岸的校场。”

    曹评眉头一皱,“那边也在上车牌吗?”

    “没有。”

    陶勇汉摇摇头,道:“小人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

    “哎!老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排这么老长的队。”

    但见一个蓬头乌面的中年人,冲着一个赶着驴车的老汉问道。

    那老汉道:“你不知道么,今儿要开始发车牌了,咱们在这等着上牌。”

    中年人惊讶道:“车牌?可是我听说这事大伙们都反对,都说不来领,你不知道么。”

    那老汉嗨了一声:“光嚷嚷有啥用,人家都开始发了,那肯定就是上车牌,咱要不是不领,万一真的没有车牌,就不准上街,那咱可是连生计都没了。”

    后面一名小哥道:“大叔,你别抱怨,说不定今后有好处。”

    中年人问道:“小哥,你这话又从何说起?”

    小哥道:“那报上不都说了么,以后可能会限牌,那到时咱有车牌,可就吃香咯。”

    中年人呵呵道:“这你也信?”

    小哥道:“为啥不信,城里就这么大,这车马多了,人都走不了道了,你等着好了,用不了多久就会限的。”

    老汉呵呵道:“小哥,要真如你所言,那可就好了,咱有车牌,货就只能咱们来拉。”

    小哥笑道:“要不是这样,咱犯得着这么早来排队么。”

    中年人抚须不语。

    “恩师。”

    这时,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

    中年人稍稍点头,便与那年轻人往河边行去。

    这中年人正是王安石。

    而那年轻人则是吕惠卿。

    吕惠卿纳闷道:“恩师,明明大家都很反对此事,为何会有这么多人来排队上牌。”

    王安石手指队伍那边,“你看看,都是一些什么人在排队。”

    吕惠卿都没有看,便道:“我来的时候就观察过,全都是一些普通百姓,或者商人。”

    王安石点点头道:“是呀!可就没有一个官员,因为官员是知道,只要大家都不去领,这法就执行不了。可百姓不知道,他们可是为了生计,若真拿不到牌,这生计可就没了,他们哪里敢赌。”

    说到这里,王安石微微皱眉,“你家若有驴马,得赶紧来上牌,小心被那小子整。”

    吕惠卿惊诧道:“恩师此话怎讲?”

    王安石道:“以张三那睚眦必报的性格,我看他一定会限牌的,而那些官员们肯定是最后面没有办法才来,到时他一旦限牌,亦或者抬高上牌的难度,哼,那些官员有马车就都不能坐,就只能去租车。”

    吕惠卿惊讶道:“恩师未免也太高估张三,就是步副帅亲自出马,也没有这权力。”

    王安石笑道:“如今大家是在抱怨,此法与民心相悖,可等到这些人都上了车牌,那自然就期待别人没有车牌,到时他再限牌,那就是民心所向,你等着看好了,到时候,张三肯定是要敲他们一笔钱。”

    吕惠卿听得是目瞪口呆。

    这样也行?

    ......

    “假的!这一定是假的!这都是张三请来的人。”

    刚刚来这里准备好看好戏的谷济,看到眼前此景,这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他绝对不信。

    这太假了。

    此法就没有人支持,不可能会有这么多人。

    他身旁的仆从突然道:“老爷!那不是白矾楼的老李么?”

    谷济定眼一瞧,还真是白矾楼经常派去他家送酒的车夫,“真是他,你去把他叫来。”

    “是。”

    过得一会儿,那仆从便领着一个中年汉子走了过来。

    “李二见过谷寺事。”

    那汉子抱拳一礼。

    谷济就问道:“李二,你咋跑来排队了?”

    李二道:“回谷寺事的话,是我家老爷让我来的。”

    谷济气不打一处来:“你家樊员外是眼瞎了,还是耳聋了,不都说了么,不要搭理这事,这法就下不来。”

    李二哭丧着脸道:“我老爷说这光打雷不下雨,外面都已经吵得这么凶,朝廷也不收回车牌令,这事...就...就没谱,而且这钱...也没多少,故此......。”

    其实这就是商人的心声,你们喊得凶,有个屁用,朝廷又不收回,那谁敢去赌啊!

    谷济怒斥道:“鼠辈!一群鼠辈!我们这些大臣都不上车牌,这要抓也得先抓我们,你们怕什么。快些回去,我向你保证,不领也不打紧。”

    “啊?”

    李二回头看了眼,“谷寺事,你看...这么多人,他假不了啊!”

    谷济道:“你傻呀!那都是张三请来的。”

    李二道:“应该不是的吧!这里面的人,我可都认识好些个。”

    “你...真是没出息,行行行,你家有钱,随你便吧,老夫不管了。”

    言罢,就气冲冲地走了。

    岸边,柳树下,三个老者是默默注视着暴走的谷济。

    这三人正是司马光、吕公着和文彦博。

    吕公着道:“这谷扶倾都被气走了,估计不是请来的人。”

    文彦博也看不明白了,纳闷道:“张三到底使了什么邪术,明明都反对,却又有这么多人来这里上牌。”

    司马光抚须沉吟半响,道:“小报。”

    “小报?”

    “嗯。”

    司马光点点头道:“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到底那新闻报上,是写明一切法律法规,同时巡检司也贴出告示,而那些反对声,是你一句,我一句,百姓肯定会选择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

    吕公着道:“君实言之有理,许多百姓拉货,那都是为生计,谁敢拿自己的生计去赌,况且,一年下来,也没有多少钱。”

    文彦博若有所思道:“看来当初王介甫说得很对,这小报的威力,的确不容小觑。”

    这些士大夫似乎都还活在过去,认为凭借嗓门去控制舆论,在百姓看来,这白纸黑字比嚷嚷肯定是要靠谱一些。

    而且传播范围也广。

    看似舆论好像都在反对,但他们内心的想法,其实已经被报刊控制住。

    这边限牌,那边招人。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谁特么敢赌。

    ......

    而那边曹评也来到河对岸的校场,刚刚进入校场,就听到一阵助威声。

    “好!”

    “哥哥可真是好骑术。”

    “吼吼!衙内!衙内!”

    .....

    曹评寻声走了过去,但见曹栋栋驱使着一辆马车,在一堆障碍物中疾驰。

    一眼看去,曹评就知道儿子在干什么。

    是在进行科目二考试。

    也就是“逐水曲”,驾车在弯曲河道上,快速绕过一些障碍物。

    科目一就是“鸣和鸾”,简单来说,就是摁喇叭,但是要有节奏的,不是死摁。在马车上挂着铃铛,以驱马之术,来调整铃铛节奏,提醒路人是一种节奏,会车是一种节奏,遇到身份地位高的又是一种节奏。

    科目三就是“过君表”,就是起停刹车。

    科目四就是“舞交衢”,相当于路口,十字路口怎么会车,怎么从大道上转入巷道。

    其实还有科目五,但那是专业范畴,士兵才练。

    愣神间,只听一阵欢呼声。

    曹评抬头看去,原来曹栋栋已经驾驶马车,通过终点。

    “衙内,想不到你这么厉害。”

    张斐都情不自禁地鼓掌称赞。

    曹栋栋从马车上跳下来,“那还用说,只要禁军练的,咱可都会,什么骑术,箭术,皆不在话下。”

    马小义嘿嘿道:“俺就比哥哥差一点。”

    他们都是三衙子弟,从小就泡在校场,真的是十八般武艺,样样都会。

    “咳咳!”

    听得两声咳嗽声,曹栋栋下意识抬头看去,“爹爹。”

    “副帅!”

    “曹伯伯!”

    “老爷!”

    一群人赶紧行礼。

    曹评走了过来,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张斐道:“是我请衙内演示一番,这驾车的考试项目。”

    曹评狐疑地看着张斐,“你想干什么?”

    张斐道:“我想优化一下这考试项目,然后发行一种全新的驾照,若无驾照者,则不允许驾车。”

    这是要将人玩死的节奏啊!

    曹评听得都快笑了,“我真是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尽职尽责的衙前役。你做这么多事,为得是什么?要说你想升官,之前那么多大臣举荐你,你又不愿,我是真不明白。”

    张斐嘿嘿道:“我这人就是是干一行爱一行,要么不干,要干就要干到最好,车牌照都有了,这驾照肯定也要配上,如此才能够确保街道清洁,而且减少交通意外。”

    这真是个疯子!

    曹评心里骂得一句,他就不明白,张斐图得是啥,又问道:“对了!外面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斐笑道:“其实很简单,谁敢拿自己的生计去赌我这车牌能不能落地。”

    曹栋栋突然跳上前来,“爹爹,孩儿为爹爹你拿下一块车牌,五五五五,代表爹爹威武。”

    曹评瞧他一眼,“花了不少钱吧?”

    曹栋栋偷笑道:“就一百贯,可是便宜呢。爹爹,你可别对外声张,咱们拿得可都是内部价。”

    曹评嘴角一个劲地抽搐,只觉浑身发胀。

    自家的车牌,你还花钱?

    你...。

    张斐见情况不对,赶忙小声道:“副帅,我擅自做主赠送了一块车牌给官家。天字号,零零零一,乃是最靓的车牌号。”

    曹评不由得神色一变,问道:“官家要了么?”

    张斐点点头道:“要了。但是我没敢要钱。”

    “你疯了!”

    曹评怒骂一声,“官家能要你这车牌,那是你祖坟冒青烟,你还想着要钱。”

    曹栋栋道:“爹爹,孩儿还帮姑奶奶定了一块车牌,四个九,寓意咱姑奶奶长命百岁,你瞧好么?”

    曹评眼中一亮,道:“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去送。”

    曹栋栋激动道:“那怎么行,这是孩儿孝敬姑奶奶的一片心意。”

    曹评瞪他一眼,“这里谁说了算?”

    曹栋栋委屈道:“当然是爹爹。”

    曹评又向张斐道:“官家那块送了没?”

    张斐道:“方才不是说了么,已经定下了。”

    你这臭小子,拍马屁倒是挺快的,好在姑妈的,他们还没送。曹评眉头一皱,道:“皇家的车牌,就不用你们管了,我会亲自安排的。”

    曹栋栋耷拉着脑袋,委屈道:“这车牌,孩儿可以让给爹爹,但是这事的功劳,爹爹可不能抢,爹爹可什么都没有干,全都是孩儿在干......!”

    啪!

    一声清脆的响。

    曹评直接巴掌上脸,一抖手腕,老子的马屁,你也敢抢。草!

    张斐捂脸一叹,衙内,我已经尽力了,这都是你自己作的。

更新通知

    家里这边电路维修,要晚上才来电,我现在又不敢出门,一直在家苟着,头发都不敢去剪,下午那章没法更新了,争取晚上来点后多码一点。

第二百八十三章 摇起来

    梦想是丰满的,但现实是骨感的。

    首日上牌,令朝中大臣是大跌眼镜。

    他们实在是无法理解。

    虽然一年也就几百文,但那也是钱,能不交则不交,这不是升斗小民的做事原则吗?

    咱们大宋百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富裕。

    上赶着交钱啊!

    但他们也就没有想到,这些升斗小民,哪里敢用这一牌去赌一生啊。

    关键那些商人也不敢。

    如白矾楼、潘楼这些超级富豪,他们甚至比升斗小民都要积极,因为对于他们而言,运货是必不可缺的。

    然而,如果一开始,就没有人来,那么此法必废。

    反之,这来上牌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张三,这人真是越来越多,咱们就是通宵达旦,也忙不过来,大伙都累成什么样了。”

    昨日吆喝了一日的陶勇汉,扯着嘶哑地嗓门向张斐说道。

    曹栋栋也道:“张三,咱又不缺人,可以多开几个上牌点,这样就能早点弄完,我也好去领功。”

    张斐瞧他脸上隐约可见的五指印,道:“这功劳还有你的份么?”

    曹栋栋得意道:“昨天我跟爹爹商量好了,一人一半。”

    “是吗?”

    张斐呵呵一笑,又正色道:“咱们是不缺人,但是真正信得过的人却比较少,多开点,万一有人从中作梗,栽赃陷害咱们,那可怎么办?”

    “这倒也是。”

    曹栋栋点点头,又道:“那你说咋办?”

    张斐道:“摇号!”

    “摇号?”

    几人异口同声道。

    张斐点点头道:“不错!我们可以根据上牌所需的时辰,算出每天可供多少辆车上牌,然后每天就发这么多车牌。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在城里开设几个点,让百姓们去那里领号,拿着号子在指定的时辰来到这里上牌。”

    马小义眼中一亮,“三哥,你这主意可真是妙啊!”

    “妙吧!”

    张斐又向陶勇汉问道:“老陶,咱一天能上多少车牌?”

    陶勇汉想了想,道:“最多能上五百辆。”

    张斐纳闷道:“我说老陶,你这嗓子都哑成这样了,还一天五百辆,你就不怕自己死在这里么?”

    陶勇汉愣了愣,道:“俺是说最多,一天三百辆是最好的。”

    张斐问道:“你确定?”

    “两...两百辆?”

    “真的?”

    “一...一百辆?”

    “我觉得第一批的车牌,凋刻的还不够精致,会不会就是因为时辰太紧迫了一点。”

    “五十辆。”

    “这是你说得,那就五十辆吧。”张斐拍板道。

    “啥?”

    曹栋栋道:“一天五十辆,那...那得弄到什么时候去?”

    马小义用胳膊肘捅了捅曹栋栋,“哥哥,五十辆才有趣。这事你安排我去做。”

    张斐呵呵道:“还是小马机灵。”

    曹栋栋眼眸一转,突然醒悟过来,“是呀!一天五十辆,那不都得求着咱们。嘿嘿...。”

    ......

    忙忙碌碌一整天,又蹭了曹栋栋一顿晚饭,回到家时,已经入夜了,入得大门,见许遵、许止倩正坐在树下喝茶。

    “岳父大人,止倩。”

    “回来了。”

    许遵招着手,道:“坐坐坐,喝口茶。”

    坐下来后,许止倩立刻给张斐倒上一杯茶。

    许遵笑道:“听闻你那车牌进行的非常顺利。”

    张斐嘿嘿笑道:“马马虎虎。”

    许遵笑道:“你也别大意,据老夫所知,那些官员都不打算去上牌,到时你管制的时候,可能会引发一些冲突,这一点你要尤为注意啊!”

    张斐笑道:“岳父大人请放心,我已经为他们准备好后路,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许遵道:“是吗?你准备了什么?”

    张斐道:“我的慈善机构不是弄了出租车马的作坊么,到时他们的马车上不了街,可以租我的马车,我们都是有牌照的。”

    许止倩抿唇一笑,“他们就是要给你一点颜色瞧瞧,又岂会租用你的马车。”

    张斐略显遗憾道:“是呀!他们肯定会租用别家的,不会租我家的。”

    许遵问道:“你真的有把握吗?”

    张斐笑道:“岳父大人可别忘了,小婿后面站着的是谁。这一回,我们还真是要限制一下他们私家马车,让他们尽量租车,以此来减少城内的马车。

    这回当了巡警,我才知道,许多地方真是又脏又臭,我要好好整顿一下。”

    许遵呵呵道:“看来你这巡警是干上瘾了。”

    张斐苦笑道:“就怕他们不会给我太多时日。”

    ......

    两天后。

    一直闷不做声的赵顼,今日终于在垂拱殿召开会议。

    上来他就问道:“副都指挥使,关于车牌一事,进行的如何?”

    曹评立刻站出来,“回禀陛下,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百姓们是踊跃地去校场上车牌。”

    “是吗?”

    赵顼一脸疑惑道:“可是之前朕怎么听说,此事弄得是民怨沸腾。”

    顿时就有不少大臣斜目鄙夷赵顼。

    你若早出来五天,也不至于如此,你偏偏这时候出来,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曹评心领神会,忙道:“依臣看来,是有人故意在搬弄是非,妄图扇动民怨,不过他们并未得逞。”

    “竟有这事?”赵顼眉头一皱。

    “陛下。”

    林旦立刻站出来,“真正散播谣言的乃是曹副帅,这就事论事,此法归根结底,还是要让百姓多交一笔钱出来,不管多少,都会有怨气的,此乃人之常情。”

    曹评笑道:“区区五百文钱,就能够换得干净整洁的街道,以及畅通无阻的通行,试问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事么,林御史难道不知,其实百姓每天抱怨最多,就是那拥堵、脏乱的街道吗?”

    赵顼稍稍点头,又向站在身旁的几位副宰相问道:“几位参知政事怎么看?”

    许多大臣都懒得搭理他。

    事已至此,你才来问,你让我们怎么说啊!

    王安石积极道:“回禀陛下,臣以为这车牌相对于车马,就如同户籍相对于百姓,有户籍好管理,还是没有户籍好管理,这答桉显而易见。”

    谷济道:“车牌无错,但错就错在,昂贵的车牌费,这无疑会增加百姓的负担。”

    王安石笑道:“谷寺事未免有些危言耸听,昨日我曾亲自去看过,没有什么人有抱怨,反而是争先恐后,生怕慢于他人。”

    赵顼赶忙问道:“真的吗?”

    王安石点点头道:“千真万确,司马学士当时也去了。”

    赵顼又看向司马光。

    司马光稍稍有些犹豫。

    刘述可不希望司马光表态,立刻站出来道:“陛下,百姓之所以争先恐后,那是因为正版书铺的小报上危言耸听,说是要对此限牌,将城内的马车控制在一定数量,故而百姓怕领不到车牌,耽误生计。”

    赵顼听得却是连连点头道:“的确是要控制一下,毕竟城内就这么大,若有太多车马,自然会造成诸多不便。”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诸卿也都常常劝解朕,要勤俭节约,不宜奢侈浪费,朕也希望诸位能够以身作则,少乘坐马车,多步行,既节约了钱,又锻炼身体,是一举两得。”

    “陛下圣明。”

    王安石立刻道:“据臣所知,朝中官员都未有去领车牌,想来也是如陛下所言,勤俭节约。”

    不少大臣们人都傻了。

    我们不去,是因为我们就不打算上牌,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什么勤俭节约,你这穷鬼不懂就别瞎BB好吧。

    赵顼直点头道:“想不到诸位如此高风亮节,朕真是深感羞愧,这样,今年宫内的一切宴会,以及祭祀,也全部从简。”

    “......?”

    这高帽子戴的,大臣们可真是有苦难言。

    赵顼瞄了眼司马光、文彦博、赵抃等人,问道:“诸位为何不语,难道诸位都不是这么想得吗?”

    “陛下圣明。”

    司马光立刻站出来。

    文彦博、赵抃、陈升之等参知政事也纷纷站出来。

    他们一直都劝解皇帝,要勤俭节约,如今话都说到这份上,他们要是不表态,以后怎么劝皇帝。

    关键他们这些参知政事还都没有马车。

    赵顼又向曹评呵呵笑道:“副都指挥使,看来你想用车牌赚朕的大臣们的钱,是非常难的呀。”

    曹评是拼了命地憋着笑意,“回禀陛下,臣也只是想给各位,以及东京的百姓一个更好的居住环境。”

    赵顼点点头道:“但这需要大家共同的努力。”

    “......!”

    赵顼瞧着他们抑郁的表情,嘴角稍稍抽搐了下,“看来诸位都累了,今日会议就到这里吧。”

    会议结束后,大臣们是三三两两走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可怎么办?这车牌是领还是不领?”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哎幼!这事怎么会弄成这样,领也是错不领也是错。”

    “要不,咱让下人偷偷去领,到时再看情况。”

    ......

    “恩师,果然不出你所料。”

    王安石刚刚回到办公处,吕惠卿便迎了过来。

    王安石愣了下,“你在说什么?”

    吕惠卿将一份报纸递给王安石,“这是今日的新闻报,上面说由于排队人数太多,等待时辰太长,故而要优化上车牌的流程,从明日起,百姓将先从巡检司领取票号,然后根据票号上面的时辰,去到指定的校场上车牌,但是每天只发五十个,且拉货车优先。”

    王安石呵呵道:“这臭小子,玩得可真是狠,这比我预计得可是要早得多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562/ 第一时间欣赏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 作者:南希北庆所写的《北宋大法官》为转载作品,北宋大法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北宋大法官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北宋大法官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北宋大法官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北宋大法官介绍:
熙宁年间,宋神宗赵顼初登大宝,欧阳修、韩琦、富弼英雄垂暮。
拗相公意气风发,欲扭转乾坤,司马牛暗伏于野,坚守国本,东坡先生骑墙观望,左右不定。
这本是大宋第一文官天团的最后光辉,但天才们却选择了同归于尽,给大宋留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也给历史留下了无尽的惋惜和争议。
然而,一个实习小律师的突然到来,为大宋开辟了一条中间大道。
新旧皆归于法,文武皆归于法,内外皆归于法。
“我张三宣布,檀渊之盟今日到期,不再续约。幽云十六州乃吾中华故地。”北宋大法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宋大法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