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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希北庆     北宋大法官txt下载     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四章 送佛送到西

    南城门前。

    “小马,出门在外,可别丢哥哥的脸。”

    曹栋栋拍了拍马小义的肩膀,老气横秋地叮嘱道。

    张斐委派马小义带领皇家警察进驻其余各县。

    这项任务其实是非常坚决,就目前皇家警察干得那些事,不用想也知道,哪个知县会喜欢。

    马小义是信心满满道:“哥哥放心,俺什么丢过你的脸。”

    “别听他的。”

    张斐瞪了眼曹栋栋,又向马小义道:“小马,你此去只需要完成一个任务,就是根据我们的计划,去各个驻扎点将皇家警察安顿好,就是这么简单,无论他们来不来申报,都没有关系,切记一点,莫要与人发生冲突。”

    曹栋栋道:“如果他们欺负上门来了?”

    张斐笑道:“那就去找官府或者皇庭申诉。”

    马小义郁闷道:“三哥,听你这话,我可就不想去了。”

    张斐安慰道:“你先别急,我让你去,肯定不会让你受这窝囊气的,你且先忍上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会给你机会去收拾他们的。”

    马小义眼眸一转,“半个月行不行?”

    张斐道:“如果这回你办砸了,今后我再也不会安排任务给你。”

    “行行行!”

    马小义道:“俺知道,俺不惹事就是了。”

    张斐啧了一声:“谁让你不惹事,我是让你忍着,即便他们动手,也得交给皇庭或者官府处理,切莫跟他们发生冲突。”

    马小义郁闷道:“俺知道了。”

    曹栋栋不禁心有余季道:“幸亏没叫我去。”

    马小义挠挠头道:“三哥,哥哥,那俺...俺就先出发了。”

    “路上小心。”

    .......

    经过数日的努力,这汴京城内的的财务状况终于统计了出来。

    到这一步,城内税务司的任务基本上算是完成了。

    无论如何,这定税权,永远是属于行政命令,跟税务司是没有半毛钱关系的。

    制置二府条例司也不具备这个权力,统计出来的数据,就直接送到司农寺。

    韩绛、王安石一看,这心都凉了大半截,穷人是真心多啊!

    这与他们预计的还要恐怖。

    再对比之前的数据,这中下等户直接多出一倍来。

    之前是锅碗瓢盆全部计上,又再折算成钱,这折算过程中,往上抛个百分之三四十,那是非常正常的,中等户当然多,下等户当然少。

    上等户倒是没有任何变化,不管怎么算,他们都是上等户,宅子、车马、田地都摆在那里的。

    而如今的算法是纯算收入,家财只记三大件,中下等户当然得变多啊!

    这让王安石遇到瓶颈了。

    他的超前财政理念,有些应付不过来了。

    其实根据募役法,是先有预算,再收税的,所以不管怎么统计,反正到时平摊就行了。

    可是,要是根据这张统计表来算的话,基本上都是由上等户来承担,官户成为了主力军,这要报出去,那真是要了亲命啊!

    王安石也不敢这么干。

    向官户征税,就已经是冒了很大的风险,还收这么多,这怎么交代啊!

    没有办法,只能去把张斐找来,但王安石他们还不敢在官署与张斐谈这事,怕隔墙有耳,还是将张斐叫到自己家里。

    “你来定!你来定!”

    见到张斐,韩绛是气不打一处来,差点没有将那统计表甩到张斐脸上,“这人是你招的,钱是你计的,那你何不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将这税给我算出来。”

    张斐忙解释道:“韩寺事,我是受雇.......!”

    “那我现在将曹副警司喊来?”韩绛立刻道。

    “别别别!”

    张斐一副委屈的样子,“叫曹副警司来,他又会骂我骗他的钱。”

    王安石看不下去,你装什么装,老子还不了解你,道:“行了!说出你的想法吧。”

    “我先看看。”

    张斐仔细看了看,算上女户、和尚道士,刚好十万户出头,这里面没有算军户,因为军户本就是要承受大量徭役,如今修河道大量都是军户。

    你以为朝廷养那么多禁军,是让他们天天坐在校场喝酒打屁。

    再算他们进来,那肯定是不妥的。

    如果算税后的财务,这中下等户直接占据七成,年收入一百贯以下的,三等户占三成,年收入一百贯到三百贯,一二等户就只占一成。

    看完之后,张斐瞧了眼王安石和韩绛,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根据募役法,先算雇役费,然后再平摊,基于这法令,其实很好算的,反正不管多少,平摊下去就行了。”

    王安石、韩绛皆是一语不发,直盯盯地看着他。

    这还用你来教?结果就全部集中在上等户头上。

    你去收好吧。

    张斐只能讪讪一笑,又继续道:“二位体恤百姓,自然不会这么粗暴的平摊,但是地方州县可就不一定,因为根据这种算法,就是加一倍的雇役费,也是能够平摊下去的,那为什么不多加一点呢?”

    王安石微微有些不爽。

    他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但是他服务的对象是皇帝,而目标是国家财政,这种算法是能够确保,差役转雇役,是怎么都不会增加财政的负担,而且是绝对有得赚。

    韩绛也知道这一点,但他对此是有微词的,他先是偷偷瞄了眼王安石,然后又冲着热张斐发飙道:“你知道你还建议警署招一万皇家警察。”

    他为什么反对张斐这么干,不就是因为这个算法,你警署支出多少,全都由百姓负担,支出越多,百姓负担越重。

    但他也不好明说。

    张斐道:“我是建议按照之前我提到的温饱线来征收这免役税,就是扣掉税,然后再根据不同的收入来进行征税,如此一来,就可以确保百姓不会因为这免役税而导致温饱不足,那样的话,百姓都不会有怨气。”

    王安石立刻道:“行啊!你说怎样就怎样,你先将这一万皇家警察的财政给我补上。”

    张斐故作思考半响,道:“我建议扣完税,低于十五贯钱,一律免交免役税。”

    王安石稍稍点了下头,但旋即又皱了下眉头。

    如果降低到十五贯钱,那这个算法其实跟之前的差距就不是很大,之前虽然算得多,但是征收点也比较高,差不多是在三十贯以上。

    可转念一想,之前是将家财也统统计算在内,而这里只算纯收入,差距还是有些大。

    又听张斐继续言道:“年收入十五贯到三十贯,就以征收百分之一来算。”

    王安石立刻拿起桌上那份统计表看了起来,眉头稍稍一皱。

    张斐又继续说道:“而三十贯到五十贯,则以百分之二来计算。”

    王安石眉头都快巴成了一个川字。

    张斐道:“五十贯到一百贯,则以百分之四来算,一百贯到三百贯,则以百分之六来算,而三百贯以上,则是百分之十来算。

    女户、和尚、道士则是统一以百分之三来算。而官户的话,我的建议是俸禄之内的收入,以百分之三来算,这里只算俸钱,但是俸禄之外收入,则是按照方才我说得那种算法去计,多出十五贯到三十贯,则是按百分之一算,多出三十贯到五十贯,则是按照百分之二来算,以此类推。但是这里算上官员所有的补贴。”

    韩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小子,真是会算啊!

    这官员俸禄外的财富那可是非常可观的。

    一直盯着统计表看得王安石突然抬起头来,问道:“就你这种计税法,你可知道汴京城一共能够收上来多少税吗?”

    张斐问道:“多少?”

    王安石道:“哪怕就是满打满算,也才五万贯。要是汴京城才收这么一点的话,整个开封府下来,估计连警署的财政都无法满足,更何况你还得拿钱雇商人运货、保管货物。”

    他一听这个税率,就觉得非常不对劲,低的简直像是在讨饭。

    可是他也不想想,这可是额外的税,不是主税。

    而且张斐算得一户家庭总收入,其实也不低了。

    韩绛听到这数目,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完全不够啊!

    张斐笑道:“如果是这个算法,肯定是够的。”

    王安石激动道:“这就不可能够。”

    张斐道:“不够我来垫。”

    “......?”

    “你...你来垫?”

    王安石不可思议地看着张斐。

    张斐点点头道:“既然警署雇佣我来帮忙,我当我要为我给出得算法负责。二位只需看这算法可不可行?”

    王安石又看了眼那统计报表,道:“除非这份报表有问题。”

    张斐笑道:“无凭无据,我可不敢乱言。”

    王安石与韩绛相觑一眼。

    王安石道:“你先回去,我们要再商量一下。”

    “是。”

    张斐起身拱手一礼:“下官告退。”

    张斐走后,王安石先是向韩绛问道:“你以为如何?”

    韩绛点点头道:“如果以这种税法可以支撑警署的财政,同时还能够雇佣商人运送货物和保管货物,我觉得是可以的,这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得多。”

    这个募役法就是要问那些免役户征税,其中最敏感的,就是官户,收收入百分之三,韩绛都觉得不多。

    至于俸禄之外的,再按多少来算税,韩绛觉得这也很妙,许多官员都有额外收入,但是许多官员也不是非常富裕,额外收入也不多,勉勉强强,如果说俸禄以外的收入,统一征百分之十,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得罪人是肯定更要得罪的,但这个范围,还说的过去。

    王安石显得有些犹豫。

    韩绛又道:“既然那小子都承诺他来垫,那咱们还能说什么。”

    王安石稍稍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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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八章 税战(十二)

    这公检法听着是容易,也符合宋朝的政治理念,事为之防,曲为之制,相互制衡,但真正执行起来,肯定还是需要一段很长很长的适应期。

    之前检察院就一直都是被税务司牵着走,完全就没有自主思想,他们的心思全都在打官司上面。

    但其实打官司只是其次,他们的职权还是在于检察。

    检察院应该是一个非常独立的部门。

    好在由于这期间事情不断,各种桉子层出不穷,苏辙他们这些检控官们,也渐渐熟练起来。

    他们开始意识到,检察院其实是很牛逼的存在,可不是谁的附庸。

    只是相对于皇庭和警署而言,检察院是最后觉醒的。

    汴京律师事务所。

    “二位,今儿怎有空上我这来?”

    张斐很是诧异地看着王安石和韩绛。

    韩绛道:“我们是来告知你一声,虽然这些天连罚带补,又收上来一万贯,但也难以维持警署的财政支出,最多就还能支撑一个月,即便算上三衙的补贴,也不会超过两个月。

    而且,由于之前罢遣了衙前役,一些运送、保管的任务,暂时都难以执行,许多官衙都在向我们抱怨。”

    其实这才过去多久,就有这么急吗?

    不见得。

    那些官衙就是故意找事向司农寺施压,那些权贵可没有湖涂,这都得就是财政。

    他们肯定会在财政方面向对方施压的。

    王安石道:“虽然税务司表现的非常出色,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且据我所知,目前其它县城,都在以农务为由,拖延税务司的自主申报,可能已经是来不及了。”

    张斐不禁郁闷道:“张三斗胆多说一句,如今双方正在比拼内力,这高手过招,胜负就只在毫厘之间,这么关键的时刻,二位来这么一出,可真是太伤士气了。”

    “什么关键时刻?”

    王安石激动道:“如今对方连皮毛之损可都谈不上,这么耗下去,是毫无胜算可言,你小子平时那么机灵,怎么连这一笔账都算不清吗?”

    韩绛也道:“你似乎将政令法令给本末倒置,通常都是先执行政令,再由法令去监督,而你们却只管着法令,而不顾政令,这如何能够成功。”

    张斐点点头道:“二位教训的是,我知道了,不过二位也请放心,这钱我会想办法给补上的。”

    王安石和韩绛相视一眼。

    王安石又道:“你可别寄望于官家,事已至此,若你想用国家财政来补上这窟窿,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们为什么这么轻易认罚,就是赌你没钱支付俸禄,你耗不下去,皇帝若想给警署开小灶,是没有人会答应的,当时立法会颁布新法,不就是在布置战场。

    我们被捕,我们也都认。

    但如果国家财政额外补助警署,那就是在作弊,他们肯定会阻扰的。

    国家要是补助,必须募役法是失败的。

    张斐点点头:“明白。”

    王安石审视张斐少许,又道:“如果你实在是撑不住,可得先告诉我一声。”

    张斐点头笑道:“我绝不会连累王学士的。”

    王安石见他还能笑得出来,稍稍放心一些,这事弄得他也是焦头烂额,因为这直接关系到他的新政。

    但问题是,目前来说,虽然税务司连战连捷,但是他们却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其实他们两个来这里,不是要打击张斐,而是在要提醒张斐。

    你不要得意忘形。

    你现在可是处于劣势的。

    要知道目前还只是在开封、祥符折腾,虽然税警、皇家警察都已经去到其它县城,但是那边一直拖,刚好是春季,农民要忙于农活,抽不出时间申报。

    这民以食为天,农桑大于一切,这申报日期也是不断在往后延。

    但谁都知道,他们就是在看风向,甚至可以说,他们是集中力量在开封、祥符二县阻挡税务司。

    刘屏是被罚一千多贯,但其实刘屏只需要出税钱,其余得,他们帮刘屏摊掉,甚至连请耳笔都不用刘屏出钱。

    刘屏当然不在乎。

    他们可是非常齐心的。

    这场斗争的本质,归根结底,还是财政,而不是司法。

    募役法的目的是要收钱上前,而他们的目的则是不缴这钱。

    但是胜负的标准,不在于收没收到,而是在于税务司能不能收到足额的钱。

    韩绛也看出张斐的一些动机,就是想让公检法立威,但前提是,得有财政支持,那些税警可不是来为爱发电的。

    韩绛、王安石走后,张斐便将李豹找来。

    “我也正准备来找你的。”李豹言道。

    张斐笑道:“检察院方面是不是有动作了。”

    李豹诧异道:“你岳父告诉你了。”

    “我岳父大人为了避嫌,最近都很少回家住。”

    张斐略显愧疚地摇摇头,又道:“不过如今检察院迟迟未有提起起诉,将王学士和韩寺事都给急坏了,但是这五户情况,比秦彪的还要简单一些,又没有额外的冲突,显然他们在调查别的事请。”

    李豹点头道:“不错,他们已经在暗中调查徐煜贩卖私盐的证据。要不要进行下一步。”

    张斐点点头道:“将王洪进逮捕归桉吧。”

    ......

    在前面五户还未得到起诉之际,税务司再度出击,又以虚报财物的名义逮捕五户。

    赵府。

    “老爷,今儿早上祥符县传来消息,进儿也被税务司的人给抓了。”

    赵文政身边的宅老王青面露担忧地说道。

    赵文政笑道:“你别担忧,其实在刘屏被捕后,我就知道洪进可能也会进去的,我早就派人去叮嘱过他,反正税务司说多少就是多少,另外,我也会让李国忠他们去为洪进辩护的。”

    风轻云澹。

    王洪进虚报财物,就是他安排好的,就是故意虚报,他们这些大老们要以身作则,

    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共同进退,税务司是毫无胜算可言。

    如今税务司频频出击,使得他们是非常开心,他们在司农寺也是有人的,知道司农寺的财政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你们这就是狗急跳墙。

    施舍你一千贯,不过也就是杯水车薪,两个月,你们又能查多少户。

    关键之前那五户可都还没有起诉。

    慢慢来。

    看谁先死。

    然而,他们都忽略了一点。

    这不是税务司与他们的战争,而是整个公检法与他们的战争。

    其实之前他们也意识到,公检法是敌人,但由于之前两回,税务司将风头都给抢了过去,而检察院和皇庭相对还是比较中立的。

    导致他们眼中就只盯着税务司,这才是大恶人,而忽略了检察院。

    检察检察,顾名思义,这根本就不是一个被动的部门,就只负责起诉,他们自己就可以进行调查,侦查,不然的话,当初范纯仁、苏轼又凭什么去起诉制置二府条例司。

    里面的检察员全都是辅警调过去的,虽然不像税警一样,都是上四军出身,但都是相对比较专业的人士,其中包含大量的旧吏,他们可都是侦查的好手。

    ......

    李国忠如今成为权贵们法律代言人,虽然前面几次交手,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但结果还是符合他们的预期。

    毕竟最终判决还是比较轻。

    如今李国忠他们是天天往税务司跑。

    今儿李国忠刚刚来到税务司,正好遇上苏辙,“哎幼!苏检控,遇到你可真是太好了。”

    苏辙瞧他一眼,问道:“有事吗?”

    李国忠赶忙道:“没啥重要的事,我就想问一下,为何检察院迟迟没有对徐煜他们提起起诉,他们都已经认罪了。”

    说到这里,他又赔笑道:“当然,我也知道,检察院先前得忙于陈小二的官司,要不这样,我们先交一笔钱放在这里,到时皇庭判多少咱就给多少,让他们先回家待着,这徐员外身体不好。不知苏检控以为如何?”

    苏辙摇摇头道:“抱歉,这恐怕是不行的。我今儿过来,就是奉命将徐煜押去检察院接受调查。”

    李国忠愣了愣,“押...押去检察院?这...这是为...为什么?”

    苏辙犹豫了片刻,道:“反正目前已经是证据确凿,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们在审查徐煜的收入时,发现他们存有贩卖私盐。”

    “啊?”

    李国忠不禁大吃一惊,“贩卖私盐?不对呀!我...我刚刚才与李司

    务谈过,他们并没有提及此事啊!”

    苏辙道:“税务司并不知晓此事,这也与他们无关。”

    李国忠眉头紧锁道:“也...也就是说,这...这是你们检察院要调查的?”

    苏辙点点头。

    正当这时,李禾走了过来,“苏检控来了。”

    苏辙掏出一张公文,递给李禾,道:“李司务,我们是奉命来此,将这些人押去检察院受审。”

    李禾接过公文看了看,“行,我马上让人安排。但是也麻烦你们检察院,先将虚报税务一桉给了结了,不然的话,我们税务司这边也装不下这么多人。”

    苏辙迟疑片刻,点头道:“我回去之后,会跟许主检说得。”

    李国忠闻言,心知大事不妙,立刻赶了回去。

    几乎是同时间。

    那齐济带着几名检察员和一队皇家警察来到祥符县。

    祥符县知县都还不认识齐济这小角色,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齐济拱手一礼:“回庞知县的话,在下乃是检察院检控官齐济,今日奉命前来这里,是为了调查一桩桉子,需要调取祥符县的官田账簿。”

    庞知县道:“你们凭什么调取本县的官田账簿,这是谁给你们的权力?”

    齐济不卑不亢道:“我们检察院可对官衙行使检察权,还望庞知县能够配合我们。”

    “本知县要是不配......!”

    话未说完,但见一个衙役快速来到庞知县身旁,在他耳边小声道:“知县,外面有着一百多个皇家警察。”

    庞知县神色一变,冲着齐济道:“你们就只是来拿个账簿而已,不至于派这么多人来吧?你们想干什么?”

    齐济回答道:“由于这是极其重要的证物,不容有失,故此许主检特意要求警署方面派人过来押送。”

    庞知县毕竟是赤县县令,怎么可能被他们轻易吓到,他兀自言道:“我从未听说过检察院有这权力,我得先向上面问清楚。”

    齐济思忖少许,点点头道:“庞知县可以向上面问明,但是在此过程中,我们的人必须要看管好账簿,此桉事关重大,到时若出问题,庞知县只怕也会被牵连其中。”

    “你说什么?”庞知县沉眉道。

    齐济道:“抱歉!”

    庞知县纠结好一会儿,寻思着让一百多个皇家警察待在这里,可不是什么好事,关键他才刚刚上任不久,也不知道情况,要真被卷入进去,那也忒冤了,于是道:“账簿我可以交给你们,但是我一定会将此事向上面据实已报。”

    齐济拱手道:“多谢庞知县通融。”

    言下之意,你去问就是了,咱们一点也不虚。

    ......

    检察院方面的突然行动,顿时打了朝中大员们一个措手不及,一时间是方寸大乱。

    但他们一时还未反应过来,认为这是税务司在搞鬼,大骂税务司不讲武德,特么的当初说好就只查免役税的,怎么又开始调查贩卖私盐和侵占官田。

    这可就要了亲命。

    因为当初立法会颁布新税法,降低刑罚,主要就是针对免役税,说得是非常明确,而这些违法行为,可都不包括在内的。

    ......

    孟府。

    侍御史裴文快步入得堂内,向在坐的人道:“我方才又收到消息,检察院已经派人去祥符县县衙,开封县县衙,还有三司,收集证据。而且,这的确是检察院的命令,与税务司并没有关系。”

    “我不相信这跟税务司没有关系,这分明就是一个阴谋,他们就是想借此逼着我们交税。”

    孟乾生愤怒道。

    裴文迟疑片刻,道:“这与税务司也的确有关系,这也是我们之前所忽略的,税务司的证据都是从哪里查来的?我也去徐家问过,那些买卖可都是非常隐蔽的,没有几个人知晓,但是在税务司提供的收入中,却写得一清二楚,也正是因为如此,检察院才看出问题来的。”

    谢筠纳闷道:“当时徐家为何没有发现?”

    裴文叹道:“就是因为当时大家都盯着免役税,而且税务司此番申报,查得是收入,而非跟之前官府一样,查得只是财物,如贩卖私盐,若是不查收入,根本就查不到。其实之前秦家的收入也是有问题的,只不过检察院并没有发现,税务司又不管这些,故而当时没有告发。”

    谢筠懊恼的一跺脚:“我就知道会出问题的。”

    在坐的人也突然醒悟过来,知道这问题出在哪里,就是他们还是严重低估了税务司的能力。

    这些收入本就是见不得光的,税务司竟然也能够查到。

    要知道如今查收入是非常困难的,因为缺乏契据。

    但是他们压根就没有想到,税务司是提前一年布局,手中握着几十户的黑料,查得也是清清楚楚。

    这时,赵文政又来到屋内。

    孟乾生忙问道:“赵知事,朝中是什么情况?”

    赵文政先是瘫倒在椅子上,一手扶着额头,有气无力道:“检察院方面是证据确凿,上面也都支持检察院,谁也不敢帮徐煜说话。”

    他现在也慌得一批,他的马仔王洪进也被弄进去了,现在还不知道,税务司到底握有多少证据,检察院是否又能注意到。

    他们同样也意识到,他们不但低估了税务司,还低估了检察院,其实税务司到底也只是要钱,你将税交了,他们理都不会理你,但是检察院可是来要命的,你交不交钱,跟他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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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 税战(十三)

    这检察院的突然行动,立刻使得整件事情的性质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之前司马光、文彦博他们也都知道这些大地主就是故意虚报,要跟税务司对着干。

    虽然他们并没有说支持这种行为,但他们还是默许朝中大员给予他们支持。

    基本上就是采取置身事外的态度。

    这都是因为募役法本身就是存在争议的。

    如那些官户、女户、僧道本来就不用缴纳这钱的,如今算下来,却要缴那么多。

    这将心比心,人家当然不情愿。

    归根结底,这还是政令之争。

    这是不可避免的。

    可如今这情况变了,贩卖私盐,侵占官田,这可不是什么政令,这是纯粹的法律问题。

    之前如果发生这种情况,肯定也是要严查的,开封府就多次惩罚这种行为,也涉及到诸多达官显贵。

    这该判还是得判,只不过如果你要有背景的话,判得是比较轻一点。

    但绝不是说,这满手的证据,却视若无睹,如果是这样的话,宋朝的司法体系早就崩了。

    不管是中书门下,还是三司,他们立刻都在朝中都表示支持检察院。

    赵顼也是雷霆大怒,亲自下令,督促检察院对此要严惩不贷。

    这非法收入,你们特么还不愿意交税。

    简直欺人太甚。

    ......

    王安石、韩绛、司马光他们也终于明白过来,这才是张斐隐藏许久的杀手锏。

    真要只是罚这一点钱,那对方不得跟你耗到天荒地老。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税务司连战连捷,他们还是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可为什么张斐要拐这个弯,拿这非法收入来对付他们,而不是说直接将虚报财物的刑罚给拉高,那样的话,岂不是更加简单有效。

    其实这道理跟文彦博他们的做法差不多。

    就是免役税不管是朝中,还是在民间,都存有极大的争议。

    甭说富人、穷人,这到底就是在问百姓要钱,而不是在给百姓发钱。

    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要增税。

    如果增税再加上重刑,那就是拿着刀去抢钱。

    关键不少宰相,也都认为这募役法反而会加重百姓的负担,就不说文彦博、司马光,向来铁面无私的赵抃也非常反对。

    故此,张斐修订的条例都是非常非常温和的,这税钱是根据收入算得,这一算就能够判断出,不会使得百姓交了钱,还没法吃饭。

    而且是自主申报,就不会说官府去乱评户等。

    这也是司马光、文彦博他们最为担心的事,王安石口口声声说,之前的户等有问题,但是你王安石重新统计的户等,就会没有问题?

    你王安石要为国敛财,如果户等不算多一点,哪来得钱。

    自主申报,就令他们这个担忧,不攻自破。

    哪怕是官户,主要也是针对除俸禄之外的额外收入,要只算俸路的话,也只要缴百分之三,而且还只是算料钱,就是现金,不算补贴。

    当时就赢得不少官员的认同。

    不仅如此,连刑罚都给修改了。

    至于说税务司的暴力,那也是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才会使用的。

    如此种种,才令文彦博等大臣们,无话可说。

    这确实不会加重百姓负担,但问题是,你这税收得上来吗?

    到后来税务司接手后,司马光他们反而开始担心,这税钱收不上来。

    即便税务司那么给力,他们还是不看好。

    手段是厉害,但解决不了问题。

    如今他们才知道,原来张斐是打算利用不法收入去对付他们,税务司就只是一个引子,真正杀招其实是检察院。

    而检察院方面也没有令人失望,在调查过祥符县的官田账目后,是铁证如山,便立刻就向皇庭提起诉讼。

    并且他们还回过头去,重新调查秦彪、刘屏等人的账目。

    ......

    李家书铺。

    但见一个国字脸,面容刚毅,颇具气场的男人,皱着眉头,偏头看着坐在家主位上的李国忠。

    此人名叫徐稷,乃是度支部的判官。

    “徐判官。”

    李国忠额头上有些冒汗,“那些收入到底是......。”

    徐稷道:“如果是真的?”

    李国忠吞咽一口,“如果是真的,而且检察院手握实证,那...那我真是爱莫能助。”

    徐稷又问道:“赔钱也不能解决吗?”

    李国忠道:“这...这我真的没有把握,关键还是要看检察院是什么态度?”

    其实就是暗示徐稷,你去找检察院通融一下,他们若是要往死里告,那我没有办法。

    徐稷倒也不废话,起身道:“我知道了,我先告辞了。”

    “徐判官慢走。”

    “免送!”

    说罢,徐稷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李磊走上前来,担忧道:“义父,他们会不会因此不信任咱们呢?”

    李国忠抚须呵呵笑了起来。

    李磊好奇道:“义父为何发笑?”

    李国忠瞧他一眼,呵呵道:“你呀,把心思都放在了争讼上面,却忘记了这买卖之道,你想想看,这么一闹,那些人不都得上门补交这免役税,咱们可是要赚得更多啊!

    关键,如这种事,只能怨他们自己不小心,与我们何干。”

    ......

    回到家里,但见一个年轻人上前来,“大哥,怎么样?”

    徐稷摇摇头,道:“看来只能用咱们的办法了。”

    说着,他便入得里屋去,过得片刻,他拿着一个小包袱走了出来,递给年轻人,“安排人将这个送去检察院。”

    年轻人接过来,问道:“这...这是什么?”

    徐稷道:“玉石俱焚。”

    ......

    清晨时分。

    许遵是第一个来到衙里,原因就在于,他最近一直都住在这里,就没有回家,他得跟张斐保持距离,以免贻人口实。

    刚刚来到屋里,做着准备工作。

    苏辙突然快步入得屋内,也顾不得行礼,直接将三本小簿子递给许遵,“许主检,你看这是什么?”

    许遵接过来,翻开一看,不禁面色一惊,这小簿子上面写得全都是王洪进与赵文政利益关系,问道:“你这是上哪找来的?”

    苏辙道:“我方才出门时,是有人托一个小娃交给我的。”

    许遵道:“之前我们就已经查到王洪进的收入存在一些问题,并且可能与赵知事有关,如今有了这些证据,就更加印证我们查得没有错。”

    苏辙突然问道:“许主检可有考虑过,为何这人要给我们送这些证据。”

    许遵不露声色,问道:“你想说什么?”

    苏辙道:“显然是有人想要将此祸引向宗室,迫使官家法下留情。”

    “你说得有道理。”许遵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以为我们该怎么做?”

    苏辙犹豫片刻,道:“下官以为我们检察院要做好鏖战的准备,此事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

    许遵笑着点点头:“咱们检察院一切都要以证据为先,至于会引发什么,那就不是我们考虑的事,但如果我们有意隐瞒,那整个公检法可能都完了。”

    ......

    相比起皇城的鸡飞狗跳,草木皆兵,暗流汹涌,汴京律师事务所,却是一片安详,虽然实际上张斐就是主导者,但表面上张斐只是受雇税务司,为那些税警打官司,如今那些人也不武力对抗税务司,自然也就与张斐无关了。

    但也不代表张斐现在就很清闲,他又遇上自他来汴京之后,最棘手的问题,就是搬家。他在汴京的搬家史,可就真的没有一回顺利过。

    这一次也不例外。

    “一个月一百五十贯?他们怎么不去抢。”

    张斐很是不爽地向陈懋迁抱怨道。

    陈懋迁道:“三郎,你也得讲道理,这已经推了一个月,你这又要推一个月,是你不讲信用在先,人家当然要涨价。”

    张斐道:“你是知道的,我新宅都已经弄好了,实在是我岳父大人现在忙得很,都不回家的,怎么也得等他回来,我再搬去新宅,我也不想啊!”

    陈懋迁道:“这是你自己的问题,反正对方说得非常明确,你再推一个月,行,一百五十贯,一文钱都不能少。”

    张斐道:“你叫他来,我要亲自跟他谈。”

    陈懋迁突然激动道:“三郎,我

    为了你这宅子可真是费尽心思,忙前忙后,你竟然不信我?”

    张斐赶忙道:“员外别误会,我可不是这意思,只是说,你不便与他吵,那我无所谓。”

    “哎幼!”

    范理突然走了进来,“我说三郎,一百多贯,你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

    陈懋迁道:“说得是,范老弟,你来来跟咱们评评理。”

    范理坐了下来,向张斐道:“三郎,你在这里计较这一百多贯钱,人家李家是日进斗金。”

    陈懋迁忙问道:“是有人去补交税收么?”

    范理点点头,低声道:“都快要坐不下了。”

    陈懋迁道:“贩卖私盐,侵占官田,他们可没有少干,这能不做贼心虚吗。”

    张斐啧了一声:“人家要找李家,那咱们也没有办法,先将这房子的事情说清楚,一百多贯是小事,可我搬家真就没有一回顺心过,老陈,你是有责任的。”

    陈懋迁也是醉了,“你要不愿意的话,你就搬出去,买卖这事,你情我愿,有什么要争得。”

    “我不!”

    “......?”

    陈懋迁彻底无语了,都想起身走人了,恰好,樊正和樊颙父子来了。

    “三哥,今日有不少人要捐赠咱们慈善基金会土地。”

    樊正刚刚说完,张斐还没反应过来,樊颙就赶紧道:“三郎,这土地可不能要,十有八九都是有问题的。”

    陈懋迁立刻反应过来,“难道是说,他们想将一些侵占来的官田捐给咱们慈善基金会?”

    樊颙点点头。

    “那可不能要。”

    陈懋迁吓得连连摇头。

    几人又非常忐忑地看着张斐,他们知道这厮艺高人大胆,什么钱都敢赚。

    “看我作甚?”张斐向樊正抱怨道:“樊大,慈善基金会都已经交给你打理,你屁大的事也来找我,是嫌我还不够烦么?”

    樊正被训得是一头雾水,“三哥,出了什么事?”

    陈懋迁道:“那真是比屁还小的事。”

    随后,他便将房租的事,告知樊颙父子。

    “......?”

    父子听后,皆是十分无语。

    樊颙是哭笑不得道:“我说三郎,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纠结这种小事。”

    张斐嗨呀一声:“你们就不懂,特么我搬家就没有顺利过一回,我能不心烦么。至于那些事,跟咱们就没有关系,你们操那心干嘛。”

    陈懋迁就纳闷道:“之前可一直都是你在掺合。”

    张斐道:“我那是为了赚钱。”

    樊正低声道:“三哥不掺合也好,如今这事好像变得越来越严重了。”

    张斐问道:“此话怎讲?”

    樊正道:“如今外面有传言,检察院正在调查宗正寺的赵知事。”

    不是吧!这么快就传出来了,检察院的保密功夫可真是一塌湖涂。张斐问道:“真的假的?”

    樊正点点头道:“应该是真的,听说是有人给检察院送去赵知事违法乱纪的证据。”

    张斐不禁眉头一皱,心想,我操!早知他们这么狠,老子就不废这神了。

    ......

    赵府。

    “老爷,外面的传言并非是空穴来风,根据打探回来的消息,确实有人给检察院送去一份证据。”

    “可是税务司所为?”

    赵文政沉眉问道。

    王青道:“尚未有证据证明是何人所为,但看情况不像似税务司,税务司给检察院提供的证据,本就存有一些问题的,他们又何不多此一举。”

    砰!

    王青刚刚说完,赵文政就腐朽将桌上的茶具全部扫到地上,“这些忘恩负义的小人,老夫为了他们的利益是费劲心思,他们就这样将老夫给卖了,大不了咱们玉石俱焚。”

    王青忙道:“老爷,万不可冲动啊!”

    赵文政当然也就是口嗨一下,问道:“你有何想法?”

    王青问道:“老爷,咱们可得及早准备,如今这消息一传出来,检察院方面是不查也得查。”

    赵文政也是开始慌了,来王青面前,来回踱步,突然问道:“对了,洪进那边可靠得住?”

    王青眼中闪过一抹痛苦,点点头道:“老爷放心,洪进绝对不会出卖老爷的,但是...但是现在检察院手中掌握可能不仅仅是那些收入的证据,可能还掌握着老爷与洪进利益往来。”

    ......

    孟府。

    “可是你们干得?”

    孟乾生审视着在坐的每一个人,这种告密行为,实在是太可怕了。

    在坐的人纷纷摇头。

    裴文突然道:“不过...不过这对于咱们而言,不算是一件坏事。”

    孟乾生问道:“此话怎讲?”

    裴文道:“如今下面人心惶惶,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动摇,悄悄派人找李国忠,让他去跟税务司谈判,如果补交税收,可否不追究这些责任。但如果能够将宗室给拉下水来,他们可能也不会这么害怕,官家也自会酌情考虑。”

    无一人做声,此时是无声胜有声。

    ......

    殿内。

    “许主检,朕最近听闻有人告发赵知事?”

    赵顼斜目审视着一旁的许遵。

    许遵犹豫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赵顼问道:“是何人告发的?”

    许遵道:“回陛下的话,目前尚不得知。”

    赵顼又问道:“那些证据又是否是真的?”

    许遵稍稍瞄了眼赵顼,思索半响,道:“陛下,臣为查此桉,已经多日未曾回家,甚至连衣物都是让犬子送去检察院的。”

    赵顼稍稍一愣,忙道:“许主检也不必这般辛苦,可要多多注意身子。”

    许遵道:“多谢陛下关心,但是由于臣的女婿张三受雇佣税务司,臣为避嫌,故而才不得回家。”

    赵顼尴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朕知道了,卿退下吧。”

    “臣告退。”

    刚刚出得殿院,路旁突然窜出一人来,擒住许遵的手,“仲途,官家为何找你?”

    许遵偏头一看,见是赵抃,不露声色的挣脱开来,又是拱手道:“抱歉!赵相公,这我无可奉告。”

    赵抃捋了捋胡须,道:“最近我们谏院不少人都在抱怨,说是你检察院抢夺了谏院的职权,如果你们检察院敢徇私枉法,我就是拼了这身官服,也一定会调查到底的。”

    许遵拱手一礼,“告辞。”

    ......

    吕府。

    “孙儿拜见爷爷。”

    吕嘉问是毕恭毕敬向吕公着行得一礼,但眼中却闪过一丝不爽。

    吕公着问道:“问儿,听说检察院已经正是起诉徐煜?”

    吕嘉问点点头:“是的。”

    吕公着又问道:“你认为可否告得下来?”

    吕嘉问最近是越来越不爽,这吕公着将他视作襁褓里的婴儿,事事都得叮嘱一番,道:“爷爷,你现在可是计相,而徐煜的兄长徐稷也在三司为官,爷爷此问,是否有些不妥。”

    “混账!”

    吕公着一拍桌子,训斥道:“你怎能这么跟爷爷说话。”

    吕嘉问道:“孙儿不敢,但是孙儿若告知爷爷,那就是在徇私枉法,爷爷经常教导孙儿,一定要秉公执法。”

    吕公着哼道:“若是官家问你,你也不答么?”

    吕嘉问愣了愣,眼眸一转,道:“爷爷,孙儿不告诉你,那是因为三司与徐家是存有关系的,孙儿若是告诉爷爷,岂不是毁了爷爷的名声么。”

    吕公着道:“若官家问的不是徐煜的桉子,而是涉及到赵知事的呢?”

    吕嘉问纠结半响,讪讪道:“官家若是要问,孙儿当然也得据实已报。”

    吕公着点点头,“你先出去吧。”

    “是,孙儿告退。”

    吕嘉问刚刚离开,里屋就行出一人来,正是司马光。

    吕公着道:“你也听见了,问儿到底太过年轻,他不一定顶得住,极有可能会犯错误。”

    司马光点点头道:“那你以为如果闹上公堂,该让谁来审理此桉?”

    吕公着思索半响,道:“曾子固。”

    司马光思忖一会儿,点点头道:“如果涉及到宗室,也的确该由开封府来审。”

    ......

    夜已深。

    许止倩却是无心睡眠,一人独坐在窗前,心事重重地望着窗外的明月,忽觉肩上一暖,不禁回头看去,“你怎么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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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尿急!”

    “噗嗤!”

    许止倩当即赏了张斐一个白眼。

    张斐坐了下来道:“还在担心岳父大人?”

    许止倩轻轻点头道:“如今此桉又牵连到宗室,那可是非常棘手的,以前也闹过几次风波,可都是非常凶险的,而以爹爹性格,也一定不会因为宗室,就退避三舍。”

    张斐好奇道:“那你怎么不问我?”

    许止倩瞧他一眼:“你现在为官家做事,此事又牵连到宗室,要是问你的话,岂不是让大家都很为难。”

    如张斐和皇帝之间的事,许家父女都很少过问,成婚之后,许止倩也很少过问的。

    张斐确实也不太好说,毕竟涉及到皇帝的家事,只是安慰道:“放心,目前一切还尽在我的掌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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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 中产阶级的复兴

    对于王安石而言,这张斐真的是半神半魔。

    有些时候,你对他的期待很低时,他往往能够给你一个巨大的惊喜,让你刮目相看。

    但当你对他的期待很高时,他往往又能给你一个巨大的惊吓,让你失望透顶。

    如果说,王安石一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他是决计不会答应的,让张斐是有多远走多远。

    这执行方式,你可以去自己操作,但是你怎么能够改变我制定的法令?

    王安石制定这些法令,是基于政治理念和政治需求,可以用加减来调节,但不能说直接将法令都给变了。

    要不是说张斐给予保证,若是收不上这么多钱,老子自己出钱垫付,王安石还真不会答应张斐。

    即便如此,他都很犹豫。

    故此等韩绛走后,王安石又立刻将吕惠卿找来。

    吕惠卿一听,便道:“恩师,以我张三的了解,他是不会无的放矢,他定有办法,但是,这方法不适合咱们,也不适合其它州府。”

    王安石点点头:“你与我想得一样,但如今我已经被逼到这份上,我若再反悔,那只会让人笑话,对于新政也是极为不利。”

    吕惠卿思忖少许,道:“恩师也勿忧,这对于我们而言,也并非是坏事,张斐这番计税法,必然是要向官户、富户下手,一旦他成功,地方州县上的富绅必然深感恐惧,再回头一想,反而会支持恩师的方法。”

    “关于这一点,张三也跟我提起过。”王安石稍稍点头。

    吕惠卿道:“恩师暂且不表态,让韩寺事去跟官家说,恰好咱们这也有人对此表示不满,我与他们解释,借他们的嘴,告诉那些人,恩师并不是非常认同此法,如此一来,即便张三在开封府取得成功,也会更有利于我们的新政推广。”

    王安石思索半响,觉得即便张斐取得不俗的成功,要用于地方上还是非常艰难,最多只能借鉴,而不能照抄。道:“好吧,就按你说得办。”

    王安石就去找到韩绛,咱们要做两手准备,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韩绛对于张斐的疑虑还要胜于王安石,毕竟他都没有怎么跟张斐接触过,于是答应了下来,由他去跟皇帝说。

    垂拱殿。

    “咦?这与当初说得似有不同?”

    文彦博看过司农寺最新出炉的免役法,不免深感诧异。

    赵顼是早就知晓,但仍故作疑惑地看着韩绛。

    司马光则稍稍松了口气,他之前生怕张斐来一招硬碰硬,这个税法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太多了。

    韩绛道:“在统计上来的数据后,我们经过计算,如此计法,是不会增添百姓的负担,哪怕是最穷的百姓。

    而官户的俸禄,经我们计算,基本上都达到第三第四层,若以普通上等户来算,是要计百分之六的税,如今我们就只计百分之三,而且只计料钱,每月朝廷所给予的粮食、布匹、煤炭统统不计算在内。

    这么算下来,官户不用缴纳太多助役税。

    至于说官员私下所得之利,则以普通百姓来计税,这也合情合理。而且这也不仅仅是助役钱,皇家警察也为官户也提供更好的环境和保护。”

    张斐这一套计税法,还有一个巨大的好处,就是能够堵住保守派们嘴。

    他们老说会增添百姓负担,你自己看呗,给你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百姓交了这免役税,绝对不至于温饱方面出现问题。

    至于说官户么,大量福利全部不计算在内,只算区区料钱,要知道北宋的福利是占大头的,会不会对官户造成影响?

    肯定也不会。

    他们自己是官,他们能不清楚吗?

    其实里面最核心的内容,就是官员额外的收入,只要达标,就要以百分之十来征税。

    原本反对的赵抃,一看这算法,话都不说了。

    文彦博则是觉得不可思议,他们也大概算过,哪能这么轻松,关键之前是说先算出雇役费,然后再平摊,如今这也不平摊了,于是问道:“这税钱能够支撑雇役所需费用吗?”

    韩绛坚定道:“一定够。”

    其实他不确定,但是张斐说了,不够他来垫,那就肯定够啊!

    文彦博惊讶地瞧了眼韩绛,又稍稍瞄了眼王安石,而王安石自始至终都沉默不语,虽心下生疑,但他也确实没啥可说的。

    没有太多的争论。

    赵顼就更加没有意见。

    随后司农寺先是用邸报的方式,在皇城公示税率。

    看看大家意见。

    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税率公布后,并没有引发很大的反对声,反而是沉默居多。

    按理来说,到底也向官户征收了百分之三。

    大家都不爽才对。

    其实不然。

    因为这个税率即便对于大多数的中低层官员也是非常友好的,他们是不需要缴纳多少钱,因为他的料钱是比较低的,就是那些职事官,每年最多也就缴纳个三四贯钱,而寄禄官就更低了。

    虽说三四贯也是钱,但他们认为,那些有钱的官员是要缴纳的更多的,他们也很眼红那些官宦世家,而且他们还都是知情者,知道那些官员私下藏了多少土地,有多少财富。

    官员也患不均啊。

    同时官员,你特么比我富十倍,凭什么呀?

    他们不做声,那些真正有钱的官员,也就不太好做声,谁要出声,不就证明自己有巨额的额外收入,而在那份统计表上,就没有几个官员是报实数的,主要都是隐藏田地,反正那些土地本就隐藏的。

    官员们没有太大的意见,司农寺就正式颁布城郭免役税率。

    相比起官场中的沉默,坊间反而热闹一些。

    许多百姓都认为自己本不用缴纳这免役税,哪知道每年还是得缴纳免役税,心里当然会很是不爽,对于这些平民百姓,掉了十文钱,都得哭上一天,这回每年得缴纳一两百文钱。

    但回家一算,突然发现他们申报的时候,一些零碎收入就没有算在里面,比较说家里养几只鸡,或者说妻子帮人缝缝补补,那么只要稍微再努力一点,就能将这钱给赚回来,也就几天的事。

    那也就算了吧。

    最开心的莫过于中产阶级,在差役法下,他们都是在生死线上挣扎,而如今只要缴纳每年收入得百分之五六就能够不用服役,仿佛一瞬间从地狱回到天堂。

    爽得不要再爽。

    他们真的恨不得今儿就将未来十年的钱都给交了,免得你们又变卦。

    这边公示之后,开封、祥符两县的统计数据也交了上来。

    韩绛一看,人都乐了。

    感觉开封、祥符的领土都缩水了一半,我大宋领土已经够小了,你们还要缩水。

    可恶!

    关键,你们这也太明目张胆了,真不把税务司当回事,别说税务司,我特么都能查出来。

    于是立刻从两县调来去年秋税账簿,这么一对比。

    突然发现上等户都是如实禀报,跟他们缴纳的秋税是能够对应的上,虽有浮动,但都在非常合理的范围内,反而是下等户的田地是骤减。

    韩绛这才反应过来,上等户还是给了税务司几分薄面,可下等户也没有隐瞒,而是秋税的账目本就存在着问题。

    很多自耕农得将官田和那些消失的田地全部平摊,因为朝廷收税,是根据一个县有多少田地来收,这田地消失了,只能大家平摊呗,知县也不可能自己去填。

    这是官府给他们定的,他们也没有办法。

    如今是自己申报,纵使他们想帮官府圆谎,也做不到呀,他只知道自己有几亩土地,他哪里知道自己要去平摊多少土地。

    韩绛虽然看出猫腻,但也没有告诉张斐,谁让你选择自主申报,就只是将申报表拿给张斐看,继续你的表演。

    张斐看完之后,也没有说什么,故作一番思考后,给出自己的税率。

    以十五亩田地为准线,十五亩以下免税。

    十五亩到三十亩,征收百分之一的税。

    三十亩到五十亩,征收百分之二税。

    五十亩到一百亩,征收百分之四税。

    一百亩到三百亩,征收百分之六的税。

    三百亩以上征收百分之十的税。

    跟城郭户差不了太多。

    韩绛听完之后,也没有说什么,反正你张斐要兜底,就只是看了眼那统计表,心想,这你能征收多少税上来?

    相比起城里,乡里贫富就更加夸张,光三十亩以下贫困乡户就占了七成多,而三十亩到一百亩,占得两成多,一百亩以上的只占了不少一成。

    可想而知,为什么王安石要征收下等户免役税,因为人多,可积沙成塔,官户比他还要精一些,榨不出太多了。

    照着统计表,哪怕是上等户如实上缴,也是远远不够的。

    韩绛也不管那么多,先向官家禀报,大家一看,这税率确实够低,不管哪个阶层,交了这免役税,也不会影响到温饱问题。

    在皇城公示之后,又直接颁布法令。

    同时规定,上等户和城郭户在夏季交免役税,而下等户则是在秋季上缴免役税。

    并且开封、祥符就开始征收,根据自己的申报,算清税钱,然后去申报地交税。

    这乡村的中产阶级也赚麻了,他们是直接就从主力军,变成偏师,这幸福来的真是太猛烈了。

    清晨。

    张家。

    如今的早餐时刻,那就是看报时间。

    除张斐外,是人手一张报纸,一边看,一边吃。

    “妹婿!”

    许凌霄道:“这税是你定得吗?”

    张斐非常严谨地说:“是我给的建议,他们采纳了。”

    许凌霄又道:“这么低的税,又能收的上多少钱来?”

    他基本是不管事,但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这么低税率,根本不可能填补警署的财政缺失。

    张斐笑道:“具体多少,我也不大清楚,但应该是够的。”

    许遵道:“我可是听说,以目前申报数目来看,还相差甚远啊!”

    “那申报数目不能当真。”

    张斐呵呵道:“其实我这税率就不是根据这申报表来定的。”

    许遵问道:“那是根据什么来定的?”

    “逃税表。”

    “逃税?”

    “嗯。”

    张斐点点头道:“我就是看哪个阶层逃税比较多,我就给定得高,只要将这些隐藏的财富给挖出来,是足够支持警署的财政。”

    许芷倩道:“那到时岂不是要打很多场官司?”

    张斐点点头。

    许芷倩又道:“那你何不进检察院,帮助爹爹。”

    许凌霄也是直点头。

    他回京城多日,已经听过无数遍张斐的事迹。

    张斐笑道:“那可不行,我若进检察院,我就不能在事务所工作了,我总不能跟征文他们打官司,那打出来的结果也没人信啊!”

    “不仅如此,以我们翁婿的关系,若是在一个官署办事,只怕别人也不会答应的。”

    许遵说着,又呵呵笑道:“再说最近我们检察院又有一位强手加入。”

    张斐问道:“谁?”

    “苏辙,苏子由。”许遵捋须笑道。

    原来苏辙在制置二府条例司待不下去了,于是就申请调职,恰好遇到此事,司马光索性就将苏辙调来检察院。

    苏辙也非常愿意,他哥哥就是败在检察院,他也想为哥哥证明一下。

    “他?”

    “怎么?你可别小看人家苏子由,我认为他比他哥哥要更适合当这检控官。”

    “是吗?”

    张斐呵呵笑道:“有机会见识见识。”

    许芷倩听这话不对,立刻道:“你帮哪边的?”

    张斐没好气道:“什么我帮哪边的,我们夫妻才是一边的好不,我们事务所肯定是检察院的对手,再说,我也想跟岳父大人过上几招,难道你不想么?”

    跟爹爹过招?许芷倩眼中一亮,心中升起一丝叛逆来,可嘴上却道:“我怎么可能会与爹爹为敌。”

    “是吗?”张斐撇了下嘴,以示鄙视。

    许遵却是呵呵笑道:“上回在登州,我乃是知府,须得公正,你是占得很大便宜,若有机会,老夫倒也想与你过上几招。”

    他可也喜欢卖弄自己的律学造诣,而张斐是这方面的后起之秀,他还真想跟张斐较量一下。

    张斐呵呵笑道:“一定有机会的。”

第四百四十章 税战(十四)

    这还能掌控?

    许芷倩怎么就有点不太相信。

    之前张斐说能掌控,那许芷倩倒也信他,因为之前大家还是围绕着司法在争,这是张斐强项,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又回到传统的政治斗争。

    赵顼肯定是要保宗室,但问题是,你要保,你就得全保,不能说就只保宗室,毕竟大家都是犯得同一条罪。

    关键那些参知政事也不会答应的。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些大臣们可是非常乐意去对付这些皇亲国戚得。

    说来也有趣。

    他们一方面反对宗室改革,但另一方面又对这些皇亲国戚看得非常紧。

    其实二者并不冲突。

    反对宗师改革,是关乎礼法,也就是亲亲之道,乡里的宗族与皇家宗室,是一脉相承,要是宗室进行改革,可能会影响民间宗族关系。

    而监督皇亲国戚,这关乎朝廷制度和国家律法。

    但不管怎样,到了这一步,张斐一个小小珥笔又怎么去掌控?

    尤其张斐最近一直都在忙新宅的事,还有空跟陈懋迁打嘴仗,压根就没有去关注这些。

    张家,后院。

    “豹哥!这里是二百二十贯,你点点数。”

    李四、牛北庆推着两大车铜钱送至门前,交给李豹。

    这家具可都是李豹找人做的,如今家具已经全部送齐,自然得将尾款给结了。

    李豹呵呵笑道:“咱也不是第一回与你们做买卖,还数甚么,到时搬家时,请咱来喝杯酒就行了。”

    张斐呵呵道:“那也得看你的家具好不好,不好的话,那可就是罚酒了。”

    李豹道:“这一点三郎大可放心,绝不可能出问题的。”

    “我只看结果。”

    “行。”

    李豹点点头,又道:“若无其它事,我就先告辞了。”

    张斐道:“我送你出去。”

    一边往门外走去,张斐一边问道:“可有查到那份证据?”

    李豹摇摇头道:“检察院方面保密做的非常好,暂时还未查到什么,好在我们一直在关注徐家,从他们身上我们查到一些眉目,那份证据主要是有关王洪进和赵文政的关系,以及王洪进是如何将钱运给赵文政的,还有就是土地方面,咱们提供给检察院的账目就只报了五十顷,而徐家方面则是提供了一百顷,但其中应该有与咱们的证据重合之处。”

    张斐点点头,“你去将王洪进平日里的花销,包括他个人私下买了多少土地,又养了多少房小妾,全部查出来。”

    李豹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然而,随着检察院正在调查赵文政的消息传出后,那些谏官、御史们都开始活跃起来,个个都是睁大双眼,盯着皇帝,盯着检察院。

    一时间,这朝中是风声鹤唳。

    而身为当事人的赵文政更真是气得七窍流血,他从一个话事大佬,变得如今里外不是人,不少宗室也都在责怪他,你去掺合什么,由着他们去折腾,咱们坐享其成不香么。

    你看,如今将我们全都给连累了吧。

    至于那些朝臣,这些消息就有可能是他们抖出来的。

    “赵知事,我孟乾生对天发誓,此事绝不是我所为,否则的话,我一家老小都不得好死。”

    孟乾生高举右手,神情仿佛都要将心挖出来给赵文政看。

    赵文政哼道:“就算不是你干得,那你可否保证,与其他人无关?”

    孟乾生赶忙放下手来,“这我不敢保证,但也有可能是税务司所为,他们这么做,是在挑拨离间。你看,这消息传出来后,可有谁落井下石?”

    这消息是传得快,但是朝中没有人说什么。

    包括司马光他们也都是暗中筹备,这主要是因为检察院方面还在调查中,大家也都不好说什么。

    赵文政也不傻,心里当然不信,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去装糊涂,这一笔账以后再算,毕竟大家现在是真的同坐一条船上,坐了下来,“那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孟乾生道:“改革变法。”

    “改革变法?”

    赵文政一脸错愕。

    孟乾生道:“就事论事,关于官田侵占,私盐贩卖,这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那税务司针对咱们,查到咱们的证据。

    我们先一步提出官田私盐的弊政,建议官家变法,最好是将这违法变成合法,如此,检察院方面,就是查到证据也无用。”

    赵文政眼中一亮,“官家会答应吗?”

    孟乾生道:“朝中不少人可都涉及这些营生,要真查到底,天知道会查出什么来,官家心里也有数啊!只要官家想变,再加上咱们给予鼎力支持,司马学士他们也挡不住。”

    赵文政点点头,又道:“这回你们来说,我可不会再出面了。”

    孟乾生道:“这当然不会劳烦赵知事,退一步说,即便赵知事想开这口,其他人也不会答应的,赵知事如今正被调查中,你来说这话,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司农寺。

    “四万贯。”

    韩绛向王安石笑道:“这短短几日,又补交了四万贯,这回财政上又能喘口气。”

    王安石道:“这时候补交,他们就不怕自投罗网吗?”

    韩绛道:“这事我也打听过,好像是他们是利用税务司的什么隐私法,跟税务司达成某种协议,只要他们据实已报,税务司自然就不会向检察院起诉他们,而检察院若无证据,也无权从税务司调阅这些账目。”

    王安石笑道:“那小子考虑的很周详,连后路都给他们想好了。”

    韩绛道:“但这只是一些地主富绅,朝中权贵还未妥协,还有一笔大钱没有收上来。”

    王安石道:“他们现在寄望于将宗室拉下水,迫使官家做出妥协。”

    韩绛叹道:“这我也感到担忧。”

    王安石呵呵道:“无须为此担忧,在官家心中富国强兵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就让他们这么蒙混过关,那么税务司将会失去最大的依仗,募役法都将会前功尽弃。”

    正当这时,吕惠卿突然走了进来,先是向韩绛行得一礼,然后在王安石耳边说了几句。

    “跟我想的一样。”王安石笑着点点头。

    韩绛问道:“什么事?”

    王安石道:“一些大臣上奏官家,希望能够针对官田私盐的弊政,进行改革变法。”

    韩绛愣了下,“你打算怎么办?”

    王安石笑道:“不得不说,这些问题也该处理了,何不顺水推舟。”

    这些套路,不管是他,还是韩绛,都再熟悉不过。

    检察院调查赵文政一事,爆出之后,大家都是背地里议论,并没有说掀起滔天骇浪,就向对付王安石一样,去议论这事。

    这其实就是再给皇帝一个暗示,很多皇亲国戚都不干净,这是不能调查的。

    现在就再给皇帝一个理由。

    赵顼也没有令他们失望,他们这一上奏,赵顼立刻在垂拱殿商议此事。

    “孟知院所言甚是。”

    孟乾生言罢,王安石立刻站出来,附和道:“官田盐政的确存有诸多弊端,理应进行改革。”

    孟乾生他们一看王安石都支持自己,不禁暗自喜悦。

    马上,陈升之、曾公亮都表示支持。

    这场面可太滑稽了,因为最初孟乾生他们就反对募役法的,但现在王安石却给予他们支持。

    可见这古代的党派,就只是因为一时理念或者一时利益,而站在一起,没有任何组织性。

    司马光、文彦博他们心里猜想,定是赵顼授意的。

    赵抃听罢,是怒不可遏,当即就站出来道:“官田盐政为何会出现弊政,就是因为执法不严,根本问题就不在法上,修法又有何意义?”

    文彦博马上站出来,铿锵有力地说道:“赵相言之有理,正是因为朝廷默许他们贩卖私盐,侵占官田,才导致官田盐法的废弛。法不严则不治,修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一大片谏官、御史纷纷站出,个个都是义愤填膺,是坚决不答应。

    你们这点小心思,我们还不知道。

    王安石道:“可事已至此,这盐法废弛,违法之人,比比皆是,又叫人如何尊法?就不如重新修法,然后利用公检法来执法,一举两得。”

    孟乾生他们是频频点头,他们从来没有这么支持王安石。

    司马光笑道:“依你之意,这检察院、皇庭、警署都需等新法,若是新法不出,就不用执法,任由他们侵占官田,贩卖私盐。”

    说到这里,他目光一扫,笑吟吟道:“诸位要知道,变法不是儿戏,还需经过重重监督,至少至少也得大半年。”

    言下之意,就是我们答应修法,也是来不及了,你们就别打这主意了。

    赵顼瞧了眼司马光,开口道:“王学士。”

    王安石忙道:“臣在。”

    赵顼道:“关于修改官田私盐之弊政,暂且交由制置二府条例司。”

    “臣遵命。”

    散朝之后,王安石与司马光最后才慢悠悠地从殿内出来。

    “他们此番提议,目的还是为了反对你的募役法,你还帮他们说话?”司马光目视前方,缓缓言道。

    王安石呵呵笑道:“这恰恰体现了我的大公无私,只要他们言之有理,那我当然支持。”

    司马光鄙视他一眼,“你这叫做大公无私?你这叫做无孔不入。”

    王安石呵呵道:“为国为民,我自无孔不入,若仅仅因为私德,而不顾天下苍生,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失职。”

    司马光道:“若天下皆是鸡鸣狗盗之辈,别说你王介甫,就是周公管仲在世,也无力回天。”

    王安石道:“此言差矣,周公管仲无力回天,可不代表我王安石也不行。”

    司马光指着王安石,“你这脸皮又厚出不少,我真是羞于与你同殿为臣。”

    说罢,他便大步离开了。

    王安石呵呵笑了起来,“你这无知老儿,当真以为官家会不顾新政而去保护那些宗室吗?这里面定有猫腻啊!”

    虽然最终被司马光他们阻止了,但是这场会议,让朝中权贵却倍感惊喜,至少赵顼的态度如他们所预料的一般,还是要顾全宗室颜面,顾全大局。

    而在这场会议的第二日,赵顼秘密召见吕嘉问。

    “臣参见陛下。”

    “快快免礼。”

    赵顼笑道:“朕听闻你最近连断数案,令百姓交口称赞,我大宋有尔等后起之秀,何愁不兴啊!”

    吕嘉问是受宠若惊,忙道:“陛下过誉了,臣只不过是做好分内之事。”

    赵顼笑着点点头道:“你如此年纪,能做好这分内之事,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况且最近的案件可都非常棘手啊!”

    吕嘉问偷偷地瞧了眼赵顼,并未做声,他现在还摸不清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赵顼沉默少许,突然问道:“你最近可有听说有关宗正寺赵知事一案?”

    吕嘉问点点头。

    赵顼又问道:“你怎么看?”

    吕嘉问忙道:“目前检察院还未提起起诉,臣不大清楚。”

    赵顼问道:“朕问得是此案为何会出在此时?”

    吕嘉问沉吟半响,谨慎地回答道:“臣以为他们是想借宗室来欲盖弥彰,扰乱司法,破坏新政,甚至于!”

    赵顼笑问道:“甚至于什么?”

    吕嘉问道:“甚至于威胁陛下。”

    赵顼点点头道:“你说得很对,朕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新政关乎国之大计,朕绝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不过涉及到宗室,令朕也有些为难。”又看向吕嘉问,“不知吕庭长可有办法?”

    吕嘉问稍加思索,道:“臣到时有一法,不知是否可行。”

    赵顼忙道:“快快说来。”

    吕嘉问道:“先审理徐煜他们的案子,以威慑那些拒缴免役税的人,而关于赵知事的案子,暂时先拖着。”

    赵顼闻言,是喜出望外,“就依卿所言。”

    关于徐煜的案子,皇庭早就审理清楚,但是这吕嘉问渴望伸张皇庭权力,他也担心判下来,会被推翻的,那可就很尴尬,他也在观察朝中动静。

    毕竟此时局势是扑朔迷离。

    关键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

    如今有了皇帝点头,吕嘉问再无顾忌,立刻开庭审理徐煜一案。

    铁证如山。

    依律其实是要判死刑的,古代对贩卖私盐的罪名都定得很重,但由于徐家也是几代为官,而且贩卖私盐不被判死刑的是大有例子。

    故此最终判决徐煜杖刑一百,徒刑十年,且缴纳罚金三千六百贯。

    这北宋也有抄家,但一般也都是针对贪官污吏,要皇帝开口,但是徐煜不是官,依律也不能去抄家。

    但是即便如此,这个罪名判下来,兀自是朝野震惊。

    徒刑十年,这可是仅次于死刑的重罪。

    这.这是要来真的吗?

    皇帝不顾宗室了吗?

    可铁证如山,他们也不能不顾司法,至少不能公开去说,他们只能暗示皇帝,大家屁股都不干净。

    如今判下来,那.那只能看着不然怎么办,这都是公开审理,证据全都摆在明面上,报刊也天天登,只能认啊!

    而随后吕嘉问又连判三案,包括之前那秦彪,又被给逮了回来,最终被判处徒刑二年,杖刑五十,但适用于赎刑,需要交纳八百贯。

    这倒不怪检察院,因为税务司提供的证据,就不是很全面,当时张斐只是要试探,就只是藏了几条非法收入在里面,而检察院在调查方面的能力,是远不如税务司。

    这也给大家提了个醒。

    看上去检察院才是最狠的那个,但但关键证据全特么在税务司爸爸手里。

    事到如今,可没有人敢赌税务司手中没有自己的证据。

    交税!

    赶紧交税!

    你把税交了,税务司就不会查你,他不查你,他就不会去检察院要求起诉你,他不提供证据,那检察院就查不到。

    除汴京律师事务所外,其余书铺全部爆炸,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去交税,只能偷偷派人交,但这种要命的事,可没有人敢相信张斐啊!

    可是将范理羡慕坏了,这笔钱没有捞着,真是亏啊!

    税务司是直接爆炸。

    个个忙得是晕头转向,都抽不出人手去调查了。

    这期间就再也没有行动。

    嗯!

    这或许也是对付税务司的一个办法,老子拿钱砸死你。

    可是。

    这交着交着,大家突然发现不太对劲。

    那秦彪第二次受审,都给判下来了,而赵文政一案怎么还没有动静?

    检察院有问题。

    一问才知,检察院早已经正式起诉赵文政,只是皇庭还在审理中。

    明白了!

    全然明白了!

    你这小皇帝够贪得呀!

    这边判决徐煜等人,威慑大家,让大家去缴税,那边赵文政就是迟迟不审,等着改革变法是吧。

    你这是什么都想要啊!

    这可真是把大家都给气疯了。

    事可不是这么办。

    你要判可以,但可得一碗水端平啊!

    什么皇帝,简直就是双标帝啊!

    大臣都炸毛了。

    疯狂抨击吕嘉问,毕竟他们也没有证据证明是皇帝指使的,只能找吕嘉问的麻烦。

    司马光、文彦博他们也非常不满。

    其实吕公著也看出这孙子在耍花招,但他也懒得跟这孙子计较,直接与司马光他们一块上奏赵顼,表示皇庭没有资格审理宗室一案,按照规章制度,得交由开封府审理。

    其余官员纷纷跟上。

    曾巩的为人大家都知道,可就不管你皇帝想不想,只要交到他手里,肯定是依法处置。

    此时此刻,赵文政慌得一批,当初他被出卖都忍了,就是因为他知道大家同坐一条船,他们要出事,自己也完了。

    就好比如今这样,孟乾生根本就不管他,大臣们是众志成城。

    小皇帝怎么扛得住。

    “中贵人,官官家怎么说?”

    白发苍苍的赵文政是忐忑不安地向蓝元震问道。

    蓝元震道:“官家已经帮你撑了很久了。”

    赵文政直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都是我糊涂啊!哎呀!”

    此时,他是悔不当初啊!

    蓝元震叹道:“这事已经不可挽回,官家已经决定让开封府审理此案,这事你找官家,也没有意义了。”

    赵文政顿觉一阵头晕目眩。

    蓝元震赶忙扶着他,又道:“赵知事,你还得另求他人。”

    赵文政都快哭了,“官家都救不了我,还有谁能救我。”

    蓝元震道:“倒是有一人或许可以救你。”

    “谁?”

    赵文政紧紧拽着蓝元震的衣袖。

    蓝元震道:“张三。”

    “张三?”

    赵文政差点没有咬着舌头。

    蓝元震点点头道:“如今可不比以前,如今可是检察院起诉你,你也可以找珥笔进行辩护。目前咱大宋最厉害的珥笔就是张三,你若能请得他帮忙,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是呀!我怎从未想过去找张三?赵文政如梦初醒,可又道:“可是张三他会帮我吗?”

    蓝元震呵呵道:“我与张三打过几次交道,他这人爱钱爱女人,只要赵知事给得够多,他一定会帮你的。”

    赵文政心中不禁燃起希望,我特么别的都没有,就是有钱有女人。

第四百四十一章 税战(十五)

    由于张斐与警署、税务司的关系,导致这些权贵对张斐就有了刻板印象,他们从未想过去找张斐来为自己辩护。

    甚至处处提防张斐。

    蓝元震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税务司也是花钱雇的,那你为什么不能去雇。

    赵府。

    张斐抬头望着面前那八个亭亭玉立,容貌清秀的女子,顿时有一种上主题KTV的感觉。又低头瞧了眼桌上的十块金锭,以及边上那名贵的丝绸。

    过得一会儿,他偏头看向赵文政,“赵知事,请恕下官愚钝,实不知赵知事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赵文政抚须呵呵一笑:“三郎聪明绝顶,应该不会不知吧?”

    张斐不太确定地问道:“赵知事向请张某为你辩护?”

    赵文政点点头:“只要三郎答应,这些都是三郎的,事成之后,我还有重赏。”

    张斐微微笑道:“赵知事是近一个月来,第一个来找我辩护的客户。”

    赵文政先是挥挥手,遣退那些女子,又向张斐道:“那是他们有眼无珠,三郎的争讼之术,早已是登峰造极,岂是李国忠等人可比的,他们放这最好的不请,去请那些蟠木朽株,也难怪他们要活受罪。”

    张斐呵呵道:“我想他们应该也不是不知我的手段。”

    赵文政反问道:“难道三郎打开门做买卖,还要挑客户吗?”

    张斐一怔,笑着点点头道:“赵知事言之有理,此非买卖之道。”

    “这不就结了。”

    赵文政道:“这买卖买卖,谈得就是钱,只要三郎愿意为老夫辩护,这价钱方面咱们都好商量。”

    张斐沉吟少许,“但是目前检察院那边证据确凿,这官司可是不好打啊!”

    赵文政道:“故此我才来请三郎出马。”

    张斐皱眉道:“不瞒赵知事,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赵文政却是听得一喜,没有必胜的把握,那就是有把握压,他之前都快要绝望了,李国忠他们全都认为这官司就没得打,赶忙问道:“那不知三郎有多少胜算?”

    张斐道:“我出马,就有七成,但具体多少,还得看证据。”

    赵文政顿时是喜出望外,“不知三郎可愿为我辩护?”

    张斐思忖半响,道:“那些女子我就不要,全部折现,供两万贯,先付一万贯,可以是金银,但即便输了,这钱也不会退得,但要是赢了的话,赵知事就还需再支付我一万贯。”

    那些女子都好看,但是赵文政送的,他敢要吗。

    “一言为定。”赵文政都没有犹豫,他没得选啊!

    张斐道:“另外,我还有两个要求。”

    赵文政立刻道:“三郎请说。”

    张斐道:“首先,赵知事必须带着钱去我的事务所请我。”

    “没问题!”

    赵文政点点头,旋即又问道:“可这是为何?”

    张斐道:“诚意!”

    赵文政一愣,忙点点头道:“对对对,老夫本应该亲自上门,失礼,失礼。”

    张斐又道:“其次,赵知事必须全力配合我,提供我所要的一切账目。”

    赵文政连连点头道:“这都是小事,没有问题。”

    张斐道:“那就先这么定了。”

    赵文政拱手道:“这一切就拜托三郎了。”

    张斐笑着点点头。

    ......

    翌日!

    赵文政就亲自带着价值一万贯的金子,是招摇过市地来到汴京律师事务所,与张斐签订了一份雇佣契约。

    检察院那边都已经是铁证如山,并且向皇庭提起诉讼,他赵文政还要什么脸,老子就是来请帮手的。

    这不违法吧!

    “三郎,你这是要干什么?”

    范理拿着那份刚刚签订的雇佣契约,困惑地看着张斐。

    张斐道:“打官司呀!”

    范理吞咽一口,“我知道。”

    “知道你还问。”

    “但是。”

    范理道:“但是三郎你这做的,是成心要跟所有人过不去。”

    张斐问道:“此话怎讲?”

    范理道:“之前人人视税务司如眼中钉,你却要帮税务司打官司,如今反过来了,人人都盯着赵知事,你又要为赵知事打官司,你......。”

    这仇恨拉的,他都无语了。

    张斐没好气道:“员外,你不能这么想,当初是税务司来请我,我为税务司打官司,如今赵知事来请我,我为赵知事打官司,我的标准从未变过。”

    范理道:“那你为何不帮秦彪、徐煜他们打官司。”

    张斐道:“当然是因为他们没来请我,这也怪我?”

    “......?”

    范理神情一滞,又道:“可是检察院那边证据确凿,这官司很难打。”

    张斐呵呵道:“契约上写得非常清楚,这打输了又不退钱,你担心什么。”

    范理想想也是,输了也有钱赚。

    ......

    然而,如今朝野上下可都盯着赵文政,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中,故此当大家得知赵文政竟然跑去了汴京律师事务所,不禁都惊呆了。

    可别说他们了,就连张斐的枕边人也对这个消息感到无比震惊。

    许止倩凤目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张斐,“你...你要帮赵知事打官司?”

    张斐点点头笑道:“两万贯的买卖,打输都能够赚一万贯,我无法拒绝。”

    “为什......。”

    话刚出口,许止倩似乎想起什么来,不禁道:“此事你早有预谋?”

    张斐一愣,“你怎么知道?”

    许止倩道:“记得当初你就与爹爹说过,希望到时能与爹爹较量一番。”

    张斐道:“可是之前,我已经与检察院交过手,他们一败涂地。”

    许止倩道:“那场关于税务司的官司,检察院也只是被迫状告税务司的,其实爹爹也不想,那不能算是真正的较量,但是这一回,检察院是一定要赵知事的。”

    在工作上,她可是我的助手,告诉她,相信官家也是能够理解的。张斐沉默少许,点点头道:“不错,这都是早就计划好的。”

    “为什么?”

    许止倩这回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渴望知道答桉。

    因为她知道张斐肯定是有目的的,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张斐会要提赵文政辩护,不就是税务司把赵文政逼得这种地步的吗?

    到了这一步你突然刹车,那么之前干得又有什么意义?

    张斐笑问道:“如果将赵知事定罪,我们又能得到什么?”

    许止倩立刻回答道:“首先,这能威慑到那些皇亲国戚,让他们也都缴纳免役税。其次,赵知事那是罪有应得。”

    张斐笑道:“首先,即便我帮赵知事打赢了官司,这免役税他们也会要交的,因为税务司和检察院已经震慑到他们,关键他们也不会愿意花两万贯来逃一百贯的税。

    其次,惩罚赵知事,对于国家而言,这意义并不大,就是将他给杀了,又能怎样?让宗室交点税,他们哪怕就是足额交税,也不过杯水车薪,问题的根源就不在这里。”

    许止倩问道:“那你帮赵知事打赢官司,难道就有意义?”

    “当然。”

    张斐笑道:“除检察院外,还有谁要整赵知事?”

    许止倩道:“朝中大臣几乎都希望严惩赵知事。”

    “为何?”

    “因为他们之前希望利用宗室来为自己遮掩,结果如今徐煜他们都被判决,就只剩下赵知事,故此他们认为官家是要包庇宗室,这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说到这里,许止倩勐地一怔,“难道你们是想...?”

    张斐点点头道:“单纯惩罚赵知事,只会令他们的同盟变得更加坚固,只有帮赵知事脱罪,他们才会恨到极致,才会变本加厉,向官家施压,甚至于上奏官家,要求进行宗室改革。”

    “宗...宗室改革?”许止倩不禁吸得一口冷气,也勐然醒悟过来,不禁喃喃自语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这要没有官家点头,张斐哪敢这么干。

    张斐摇摇头道:“这我倒是要为官家说一句公道话,真不是官家无情,而是他们太过贪婪,而官家也只是希望依法而治,减少宗室给国家和百姓带去的负担,而并非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许止倩道:“可是...可是检察院方面是证据确凿,这官司没得打,还是说那些证据有问题。”

    “那些证据都没有问题。”

    “你怎么知道?”

    “因为全都是我安排人提供的。”

    ......

    李家。

    “这事已经确认了,张三的确接下了赵文政的官司。”

    李磊向李国忠、费明等人说道。

    费明不禁困惑道:“张三为何要这么做?”

    李国忠道:“还能为何?”

    费明道:“你说是官家出面。”

    “这还用说吗?”李国忠道。

    这明摆着的事,不就是皇帝要救宗室吗。

    费明又困惑道:“可这官司没得打啊!”

    李国忠不禁看向李磊,“磊儿,你认为这官司有机会胜诉吗?”

    李磊摇摇头,同时脸上流露出一丝沮丧。

    要是有一点点希望,他都会极力争取的,确实是看不到任何希望,但如今张斐接了下来,至少证明这是有希望的,这令他感到非常沮丧。

    ......

    制置二府条例司。

    “这张三到底在搞什么鬼?”

    韩绛气冲冲地来到屋内,向王安石抱怨道。

    目前一切都向好处发展,眼看这钱就都要收上来了,张斐突然来这么一出,这令韩绛很是不解啊!

    他甚至认为,张斐弄这么一出,就是专门为自己捞钱。

    王安石摆摆手道:“子华兄稍安勿躁。”

    韩绛立刻审视王介甫一眼,“介甫莫不是知道其中缘由。”

    “我可不知。但是...。”王安石呵呵道:“但是我了解张三的为人。”

    韩绛问道:“什么为人?”

    “他是个商人,不是个文人。”

    王安石笑道:“只要你出得起钱,他就不会拒绝你的,他帮了我不少忙,但他也帮了司马君实不少忙。”

    韩绛道:“这盗亦有道,他一方面帮警署出谋划策,但另一方面又为赵知事辩护,就是商人也不能这么干。”

    王安石呵呵道:“即便他帮赵知事辩护,也不会影响到免役税的。”

    韩绛道:“如何不会?目前就是这非法收入,迫使他们缴税的,如果这无法定他们的罪,他们只会有恃无恐。”

    王安石道:“难道子华兄认为,他们宁可花两万贯去请张三,也不愿意交这税?”

    韩绛没有做声。

    若只是一千贯,也就罢了,但是两万贯着实太多了一点,即便是他们那些大地主们,也没有几个花得起这钱的。

    王安石又道:“子华兄放心,张三是绝不会去破坏免役税的,他只是受雇于人。”

    这人指得可不是赵文政,而是皇帝。

    韩绛坐了下去,沉眉道:“同是违法,宗室却能脱罪,这不会令人信服的。”

    王安石叹道:“官家也有官家的难处,况且,官家也没有出面保赵文政,是赵文政自己请张三辩护,这并不能说是徇私枉法吧。”

    心里却道,你们也太小瞧官家了,成大事者,又岂会受此羁绊,这恐怕是官家一石二鸟之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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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 这一场恶战

    根据这得失守恒定律,既然这中产阶级成为此番募役法的最大受益者,那么谁是最大的受害者呢?

    目前已知别瞎猜!

    可不是那些权贵们,而是东京汴梁的大富商们。

    如马天豪、樊颙、樊颙,甚至包括张斐自己。

    算收入比,他们无异是最吃亏,首先,他们肯定是在第一档,也就是每年要缴纳百分之十的免役税。

    其次,他们每年的收入可都是数以万计的,就是怎么给他们扣,也得交很多很多。

    最后,他们这回不太敢去谎报。

    而这个税率针对性太强,收入越高,缴纳的就越多。

    于是乎就有了汴京律师事务所如丧考妣的一幕。

    “别这么看我。”

    张斐道:“我交得税可不比你们少。”

    啪!

    当即一张申报表拍在他们面前,“我每年至少至少要缴纳两千贯的免役税,我刚刚才买得宅子,这压力得有多大。”

    黄灿惊讶道:“三郎,你才来汴京几年,这收入就超过两万贯。”

    陈懋迁酸溜溜道:“你才知道。”

    在房贷出现之前,他的收入可都没有这么多,是房贷出现后,才达到这个数目的,因为马天豪与他合作,导致他进一步又垄断房源。

    但这个跟事务所的计税业务就没法比,这还是在张斐让了不少利给

    马天豪冷冷道:“从我们这里赚了大几千贯去。”

    “这不是变相在减少你们的税入吗。”张斐咳得一声,“而且交的多,证明赚得也多,这不是什么坏事。”

    “话是这么说没错。”

    樊颙道:“咱们原本也是支持的,但是你这税算下来,够咱们花钱雇役,打点十年。”

    比之前翻个两三倍,他们也就认了。

    到底这个是比较稳的,年年跑去官府疏通,花钱雇役,那等于有把柄被人握着的,不曾想税务司直接来了个乘以十。

    张斐笑道:“听着是多了一点,但是这税我交得开心。”

    “你当然开心,这能帮助你的仕途。”马天豪哼道。

    张斐哼道:“小马最近好像也升职了。”

    “.!”

    马天豪眨了眨眼,不做声了。

    陈懋迁道:“但是我们的儿子可没有机会去警署。”

    “你们不能这么想,得换一个角度。”

    张斐道:“就好比你们每年上我这支付几百贯,图的是一个保障。而这一笔税你们应该知道,是花在哪里的?皇家税警,皇家警察,还有皇庭的庭警,等等,换而言之,你们可是他们的大金主,将来若有困难找警察,可不是说要陪着笑脸去求人,而是要求他们处理好这些问题。”

    陈懋迁都笑了,“咱可不敢对皇家警察。”

    张斐道:“但这就是事实,你们要是有什么闪失,甚至说受到某些权贵的欺压,他们也一定会维护你们的正当权益,你们要是没了,那他们明年奖金就发不起了,就是这么简单,这不比你们捧着银子,腆着笑脸上门求人要强么。扣除所有支出后的百分之十,那是真心不亏。”

    樊颙道:“真的假的?”

    要能这个回报,那那当然值得。

    张斐笑道:“我说真的你们也不会相信,但事实就是你们交了这税,皇家警察才能发俸禄,那你们觉得他们会不会保护你们呢?”

    那木材商人周建突然道:“可咱们这点钱也养不了所有的皇家警察。”

    一干大佬的神色稍稍一变,你看我,我看他。

    张斐笑道:“可不止是让你们交,几乎所有人都要交。”

    “可没有几个人比咱们更老实。”周建又冷不丁地说道。

    其余富豪也纷纷点头。

    交是可以,但你得公平,依法刑事,就怕到最后,这该收得又收不上来,然后又全部摊在我们头上。

    这不是什么小肚鸡肠,而是历史的经验。

    谁老实谁吃亏。

    你越是如实上缴,朝廷就越揪着你来要钱。

    张斐瞧向周建道:“员外若有证据,可交予税务司。”

    周建赶忙道:“我可没有。”

    张斐目光是一扫,道:“我知道大家都有所顾虑,我也有,但是我认为司法是唯一可以保护咱们商人手段,但前提是我们自己先相信司法,给司法一次机会。”

    其实这回也算是在整顿商税,之前张斐就曾向赵顼建议过,农税那边就算了,着眼于商税。

    根据这个算法,乡户其实交得更少,因为乡户的收入比较少,按收成的比例交,他们根本不需要交多少。

    而回应张斐的是一片沉默。

    在这方面,他们对朝廷是完全没有信心。

    这心都伤透了。

    因为太多小贩、商人,被朝廷整的是家破人亡。

    张斐也知道,但这种事,光凭嘴说,是很难让人相信的,还得根据事实说话。

    至少得让他们看到希望。

    过得半响,马天豪受不了这气氛,“哎呀!咱们也就是抱怨抱怨,这税都计算出来了,咱们纵使不愿也得交啊!”

    正当这时,樊正突然走了进来,“抱歉!抱歉!我来晚了。爹爹,各位叔叔伯伯。”

    张斐道:“樊大,你来的正好,你来主持吧,我这都已经引起众怒了。”

    樊正不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在这事上面,他还是比较相信张斐的,也愿意去尝试,不同于上回做那运输买卖,他对那买卖是存有极大的保留。

    因为那事风险太高,而利润又不是那么吸引人,而这事若成的话,对于商人的好处是巨大的,他觉得商人必须要依靠司法。

    当然,樊正也不会公然跟张斐站在一边,他讪讪一笑,“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我们慈善基金会打算捐助三千贯给警署做警服。”

    “还捐?唉.罢了罢了,都缴了这么多税,也不在乎这一点。”

    “三郎,你说咱们捐这么多钱给警署,就不能抵消一点税么?”

    “呃。”

    张斐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些土地本也没有缴税,不然的话,你交得应该不止这么一点吧。”

    “.!”

    赵府。

    “如今城内马上就要开始缴税了,相信开封、祥符二县也都快了,咱们要是现在反悔,可都还来得及。”

    礼部扛把子李道敬环视一眼屋内坐着的同僚。

    这几日他们其实都很惶恐的,因为他们都瞒报了,这做贼心虚呀。

    但是,现在他们还有补救的措施,瞒报可不算是偷税漏税,一旦将税交上去,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如今就要开始交税了。

    谢筠道:“当然是报多少,交多少,我听说这朝中没多少人是据实已报的。”

    孟乾生也道:“幸亏当初没有据实已报,就这个计税法,咱们得交多少钱啊!咱们家几代人积累下的土地,可都不算在俸禄之内的。”

    李道敬道:“我就是看到别人都谎报,才想到,何不让他们先试试看,若是没有查到他们,到时咱们再做打算,那些土地一转手,可就不属于咱们的,这又不是很难,就看税务司查不查。”

    赵文政突然言道:“我们知道人家没有据实申报,那人家也知道咱们也没有据实申报,如果我们突然又补上去,若是传出去,只怕他们还当咱们知道什么内幕,故而全部补上,那样的话,这税可就交定了。”

    李道敬眉头一皱。

    赵文政又道:“孟知院方才说得对,他这算法,就是针对咱们来的,咱们可不能束手就擒。”

    李道敬道:“话虽如此,但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光账目那点钱,可就连警署的财政,都弥补不了,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赵文政哼道:“咱们都没有据实申报,他总不能将满朝文武都给抓起来吧。”

    孟乾生点点头道:“赵知事言之有理,我也不信他们敢这么干,而且诸位要知道,其它县城可都盯着咱们,如果咱们屈服,他们也只能屈服。”

    坐在末端的裴文突然扬起一份报纸道:“原因会不会在这上面。”

    赵文政问道:“此话何意?”

    裴文道:“今儿慈善基金会宣布捐助三千贯给皇家警察做警服。”

    李道敬皱眉道:“可三千贯也远远不够。”

    裴文解释道:“也许这才刚刚开始,据我所知,有许多官员都跟这慈善基金会有关系,我是在想,他们的办法会不会是想威逼利诱咱们,将钱捐入慈善基金会,然后再从慈善基金会捐助警署。”

    李道敬稍稍点头:“这倒是有可能。”

    赵文政呵呵道:“那他们可真是异想天开,老夫才不需要依靠这什么基金会来避税。”

    孟乾生道:“事已至此,咱们不用想那么多,这纯属自己吓自己。咱们还是要按照事先的约定去做,对方肯定是会选择杀鸡儆猴,谁要被告了,那就自个认,没有被告得,可千万也别被吓到,我就不信他税务司查得过来,只要税务司查不过来,这免役税就坚持不下去。”

    而警署那边也没有给他们过多犹豫的机会,是一鼓作气,开始面向城郭户征缴税收。

    那些中产阶级表现的非常积极,其实他们中许多人都雇了书铺,钱都给了,但是他们为了营造这个气氛,还是亲自来申报点交税。

    他们心里清楚,这事要成,他们是大为收益,这必须得给予百分之两百的支持。

    “君实相公,这是咱们家的税据。”

    老仆将一张税据递给司马光。

    “麻烦你了。”司马光接过来看了一眼,叹道:“看来这小子不是要敲山震虎,还是要杀鸡儆猴啊!”

    文彦博道:“你笃定他一定会想办法将这些税都给征上来?”

    司马光点点头,道:“但是我原以为他会在申报之后,缴税之前,就开始行动,以此来敲山震虎,如此大家就都有后路可退,如今他竟然都没有动作,就显然是要杀鸡儆猴。”

    文彦博道:“但是朝中大多数官员都没有据实申报,我甚至听说,他们预料到对方会杀鸡儆猴,但他们将会抗争到底的。”

    司马光感慨道:“这必然是一番恶战啊!”

    今儿李豹又送了一批家具来,当然,这只是一个幌子。

    “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试试咱们税务司的能耐。”

    “一个都没有改吗?”

    “一个都没有。”

    李豹摇摇头,咧开嘴呵呵笑道。

    张斐笑道:“你这么兴奋干什么?”

    李豹道:“咱准备了这么久,能能不兴奋吗?”

    张斐呵呵道:“别急,咱们要是太快出手,那不用想也知道,咱们是早有准备,还是按照流程,先将钱给收上来,然后再审计,然后再调查。”

    李豹急不可耐道:“他们都已经知道,咱们是早有准备,摆明就是要让咱们查,看咱们是否查得够来,就那份申报表,谁看都知道有问题,开封县的耕地都缩了一半。”

    张斐笑道:“话虽如此,但也不能让那些‘鸡’知道咱们早就盯着他,那样的话,他们会有意见的,认为咱们是针对他们。凡事还是按照流程来,他们要打持久战,那咱们就跟他们打到底,正好也历练一下皇庭和检察院。”

第四百二十七章 税战(一)

    就在司农寺正式征缴免役税时,一直默默无闻的立法会,突然颁布了有关偷税漏税的惩罚原则。

    其实在之前,司农寺、税务司、制置二府条例司,就都曾有提到过,将会颁布新得规定,但只是说将会以罚金为主,具体是什么条例,并没有细说。

    但按理来说,这些条例应该早就颁布,却偏偏在已经开始征税,才发布这条新得规定。

    而且是由立法会颁布的,至此,所有司法新贵全部在这场募役运动中亮相。

    这条例是非常繁琐,有别于之前的律例。

    其一,立法会表示,这也只是一次立法会的尝试,所有条例暂时就只适用开封府,且只用于免役税。

    其二,就是规定税务司的起诉年限,最长不能超过五年,从今年开始算。也就是说,在五年之内的一切逃税行为,税务司都可以进行起诉,但是要超过五年的话,那税务司就不能起诉,只能说恭喜你,你逃税成功了。

    其三,就是有关惩罚的条例,罚金限制在税额的百分之五十到三倍,但最低不能低于五百文,根据情节的轻重来判定。而这故意申报表作假和拒不申报,可都属于情节严重。

    但这里也首次引入德主法辅的思想,如果说你家中有老人突然生病,婴儿突然出生,这种突然给家庭增加的额外负担,可主动向税务司说明,税务司、皇庭、检察院也都应该酌情考虑。

    但具体怎么酌情考虑,又没有细说,到底只是用于参考。

    其四,所欠税额全都是要算利息,以每年百分之十的利息来计。

    其五,也是最重要得,就是刑罚问题,申报作假、拒绝申报,且逃税税额超过百分之五十,都将会受到刑罚处置,服役一年,但都可用金赎役,是偷多少就缴纳多少,但初犯可免此罚。但如果是抗拒税警执行任务,且皇庭已经判决,都拒缴罚金者,则是判刑三到五年,不可用金赎役,初犯亦是相同。

    这条律例公布后,令整个局势又变得是波云诡谲。

    饶是文彦博、司马光他们也都是一头雾水,他们一直都有协助立法会,但对此事是毫不知情,立刻找到富弼询问。

    “这是官家授意的。”

    富弼是非常坦白地告诉他们,“不过我也仔细审视过这些条例,相比之前的条例,是要更为宽容,故而答应了官家。”

    其实这事,赵顼可以让司农寺颁布,甚至于自己用敕令颁布,不需要经过立法会,但是赵顼还是让立法会来颁布,可见赵顼是非常看重立法会,给他们一个表现的机会。

    但富弼也不是那种听之任之的大臣,他审视过这些条例,确实有利于立法会的。

    因为之前的条例是非常狠的,一旦被抓住,补缴税收这都不用说,罚得你倾家荡产,也是常有之事,同时还要面临四十杖,八十杖,以及徒刑三年,甚至于死刑。而且死刑是很容易触发的。

    相对而言,这个处罚,就真的是非常非常宽容。

    司马光皱眉道:“在这个时刻,突然减轻逃税的刑罚,岂不是助长那些偷税者的气焰。”

    这种紧要关头,突然减轻刑罚,这不就是在认怂么。

    可文彦博却是摇头道:“我倒是认为,这些条例其实是在布置战场,如今朝中那么多人没有据实申报,如果不修改的话,到时反而会令官家骑虎难下,而根据这些条例,税务司就可以放开手干,而不用再顾忌。”

    富弼点点头道:“宽夫与我想得一样,这不是在后退,也不是在警告,就是在布置整个战场。”

    看似刑罚减轻,可你若不减轻,这战就打不起来,因为以前刑罚定得太严,可执行性太低,别说那些权贵,就是百姓,如果人数太多,也难以适用。

    难道都杀了吗?

    这不可能呀。

    以前也很少依律这么去惩罚百姓的逃税行为,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就在这时,吕公着来了,同时他带来一张报纸。

    他不可思议地摇摇头道:“看来这税务司绝非善类。”

    司马光忙问道:“此话怎讲?”

    吕公着将报纸递给他们,“这是税务司刚刚公布的缴税规则,其中有一条规定可是非常狠,我从未见过有这种规定。

    但凡在开封府居住一年者都必须缴纳免役税,其中甚至写明,包括偷盗所得、抢劫所得、贩卖私盐所得,都要据实申报。”

    司马光、文彦博震惊地看着吕公着。

    ......

    “子华,你怎么看?”王安石向韩绛问道。

    韩绛道:“虽然减轻刑罚,但在我看来,这更像似最后的警告。”

    王安石反问道:“难道你认为他们会就此罢手吗?”

    韩绛沉吟少许,摇摇头道:“不会。如果他们这样就被吓到了,那么将来夏税、秋税都会被税务司接管,他们可能就要步步退让,越是如此,他们就会越会咬住不放。”

    王安石笑道:“这更像似开战前的宣言啊。”

    其实此次冲突已经远超他的预计,但是没有关系,他都已经想好退路,此时他更是一个旁观者的心态。

    也正如王安石预料的那般,朝中的那些权贵,都看出这其中的含义,没有哪个傻子认为,这是对方的退缩,但他们同样也认为自己没有任何退路。

    决不能向税务司低头。

    如果这样就轻易低头,那对方肯定会得寸进尺,这夏税、秋税,也都会接踵而来。

    基于这个共识,权贵们也是非常团结。

    这场战争已经是避无可避。

    而反观交税那边,是非常顺利,连闹事的都没有,大家都是按时根据申报表缴纳税务。

    很快,汴京城、开封、祥符三地的免役税就都给收了上来。

    最终账目是达到惊人的七万贯。

    不是多。

    而是少得出奇。

    按理来说这三地的财富要占整个开封府的百分之六七十,也就是说,满打满算,最终也就是十万贯出头。

    这离警署的财政可还有很大的缺口。

    韩绛这回倒是没有生气,也没有去找张斐说道说道,这战场都已经打扫干净,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请开始你们的表演。

    而税务司那边早已经是磨刀霍霍,蠢蠢欲动。

    但是基于张斐的建议,他们还是摁住心中的冲动,在大伙交完税之后,一切又都回归平静。

    可是人人都知道,税务司肯定是在审查,但其实税务司早就掌握证据,就等着上面下达命令。

    ......

    白马乡。

    黑夜中,伴随着一阵急促地马蹄声,被惊醒的百姓,都不敢出门,真是悄悄打开窗户一看,只见远处二十余根火把,瞟向那村里唯一还亮着点点火光的庄子。

    那正是当地最有势力的地主,秦家庄。

    附近的百姓们哪里抵得住八卦的诱惑,纷纷鼓起勇气,披上外衣,出得门来,聚在一起,战战兢兢地往那边走去。

    “他们是什么人?”

    “好像是...皇家警察?”

    “难道...难道是来查税的。”

    “我就说了,秦家才缴纳那么一点税,一定会被查的。”

    “哎幼!你们快看,他们是在干什么?”

    .....

    但见四五个皇家警察抱着一个巨大木桩,突然冲向那大门。

    砰地一声巨响。

    直接就将庄门轰开。

    百姓们看得是目瞪口呆。

    这...这还是他们认识的皇家警察吗?

    想起那些天他们去交申报表时,皇家警察们是多么的和蔼可亲,哪怕是遇到醉汉闹事,也先都是好生安抚,然后是警告,除非对方得寸进尺,他们才会暴力制服。

    而这一幕直接击碎了他们心目中皇家警察的形象。

    相比起来,以前的衙役简直不要太温柔啊!

    没有办法。

    为了讨口饭吃,大家都不容易,你们就缴这么一点税,我们皇家警察怎么活啊!

    这一巨响也惊动了庄内的人。

    “出了什么事,你们是...各位大爷,你们想干什么?”

    但见一个凶神恶煞的护院带着十余个家仆冲上前来,可眼前的一幕,吓得家仆直接将手中扔到地上,装出一副“我是谁我在哪里”的样子。

    什么忠心为主,活着才是关键。

    只见七八个税警张弓搭箭,十余个税警手持明晃晃的大刀,更离谱的是,竟然竟然还有四五个人拿着盾牌。

    这真的是武装到牙齿。

    又见队伍中行出一人来,他语气温和道:

    “真是抱歉,我们是税务司的税警,据我所查,秦彪涉嫌偷税漏税,故此我们来此请他跟我们去一趟税务司,接受调查。”

    请?

    你们这是“请”吗?

    “老子倒要看看这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谁敢来我秦家撒野!”

    听得一声怒喝,只见一个满脸横肉,那脸堪比月球表面的大汉手持大刀冲了出来,可一看这场面,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嗖!

    一支冷箭直接旁边的梁柱上。

    冬的一声响,非常清脆。

    一阵嗡嗡嗡的尾声,在这寂静的场面显得格外刺耳。

    他...他们真的敢射!

    那些家仆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动手。

    那大汉立刻站住,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为首那人又喊道:“我们是税务司的税警......!”

    这话未说完,那大汉将刀一扔,转身直接趴下,“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为首那人上前来,道:“秦彪,你涉嫌偷税漏税,麻烦你跟我去一趟税务司接受调查。”

    秦彪哭喊道:“我交,我现在就交了。”

    那人俯视着秦彪道:“请你立刻起来,跟我们走一趟。”

    立刻又上来两名税警。

    秦彪哪里还有方才那般嚣张,乖得跟兔子一样,哆嗦着地爬起来,但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能不能不去,我...我交税还不行么。”

    “你且放心,只是接受调查。”

    那人说罢也不再理会他,若是朗声道:“这里暂时要被查封,你们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但庄内的一切财物都不可动。听明白了吗?”

    那些家仆都是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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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二章 税战(十六)

    对于张斐为何要为赵文政辩护,在坊间,可用一句话解释,他实在是给得太多了。

    一场辩护,两万贯!

    即便输了,也得支付一万贯。

    这可比放高利贷都还要香啊!

    为什么李国忠他们能够为这些权贵忙前忙后,人家张斐就不可以?

    地上有钱都不捡?

    坊间其实是很能理解为什么张斐要接这官司。

    但是在朝中几乎没有人这么想,他们眼中是局势的变化,在所有官员看来,这就是某人指使的。

    而这个人就是皇帝。

    王安石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区别就在于,别人认为皇帝是指使张斐去保宗室,而王安石则是认为,皇帝是嫌这个坑还不够大,还得再挖一点。

    这倒不是说王安石在这方面的智慧也十分超群,其实他也不差,许多事他不是看不明白,只是对于他而言,没有必要去看太明白,因为他非常坚持自己的理念,就是看明白,他也得那么干,他没得选。

    但也不至于说这方面,他比文彦博、司马光等人更强。

    只是因为赵顼之前就跟王安石谈过这个宗室问题,是要改革的,他知道皇帝绝不可能为了宗室,给改革变法去添加一些阻碍,这完全不可能,故此这里面肯定也是有问题的。

    基于这一点,就很容易想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但如他的老对手司马光,就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皇帝保皇亲国戚,这是很正常的事,如果皇帝不保,那他们也没有必要去盯着此桉。

    不同于王安石澹定自若,司马光就直接跑去张斐。

    在他看来,这简直就离谱。

    他们是处心积虑要跟你作对,但到最后,你却直接跳反。

    要知道此桉不仅仅关乎新法,同时也关乎到他的公检法。

    “你小子缺这点钱?”

    司马光见到张斐,就是一个王八探头,直接怼在张斐脸上。

    他对张斐还是有所要求的,你赚钱可以,但这种钱,是万万不能赚的,这一点他跟许止倩有点像似。

    张斐急急后退一步,“司马学士,这钱可真是不少,我...我也很缺。”

    司马光道:“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杀人放火,请你去为他辩护,只要给的多,你都会答应。”

    “当然。”

    张斐点点头。

    司马光皱眉道:“你说什么?”

    也不等张斐回答,他狠狠一跺脚,“你小子真是湖涂啊!你凭借法制之法,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名声,是前途无量,为了这区区两万贯,你就让这一切毁于一旦,真是鼠目寸光......。”

    可说着,他又不觉得张斐是鼠目寸光之人,神色一变,又问道:“是不是有人逼你这么做?”

    张斐赶忙摇头道:“没有。”

    “我不信!”

    “呃...。”

    面对这司马鲁豫,张斐也是头疼的紧,伸手道:“司马学士,请坐。容我与你解释。”

    司马光是认定这就是皇帝安排的,那张斐也没有办法,稍稍瞧他一眼,然后坐了下来。

    张斐也坐了下去,道:“我接下这官司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对方能出得起这价钱,我是无愧于心,反倒是司马学士方才说那话,是有违法律精神的。”

    司马光听得人都傻了,敢情是我有违法律精神?当即是吹胡子瞪眼,指着张斐:“你...你倒是说说看,老夫哪里错了?”

    张斐道:“因为司马学士你没有公正地看待此事,是带有偏见的,而法律的真谛,不就是追求公平公正吗?”

    “老夫带有偏见?”

    “当然。”

    张斐点点头:“到目前为止,检察院也只是起诉,皇庭并没有给出判决,那么赵知事就有可能是被冤枉的,甚至有可能赵知事一个忠良之臣。

    但是根据司马学士方才那番话,显然是已经将赵知事看成是一个有罪之人,这不是偏见是什么?如果司马学士来审,恐怕都不需要审,可以直接判。”

    司马光稍显尴尬,咳得一声:“检察院方面是铁证如山......!”

    张斐马上道:“既然如此,司马学士又担心什么?”

    司马光愣了愣,哼道:“我是担心你小子又使出那颠倒黑白的手段,帮赵知事脱罪。当初阿云一桉,证据确凿,可就是你帮她脱罪的。”

    看来这道坎真是过不去了。张斐道:“司马学士此言差矣,我只是辩护,最终判决的是司马学士,要是不公,也是司马学士不公。说到底,这判决权就不在我手里,我说什么,主审官可以不听,如果主审官是公正的,并且又采纳了我的辩词,这怎么就不是公正的。”

    对于阿云一桉,司马光不服气,但他早已经是愿赌服输,摆摆手道:“我今儿来不是要与你说这些的......。”

    “不。”

    张斐突然也较真起来,“先说清楚这事。”

    司马光道:“当初阿云一桉,你是怎么赢的,你心里就没数吗?你是借用孝道裹挟老夫,但是阿云肯定是想杀韦阿大的,这里就你我二人,你犯不着说谎。”

    张斐摇摇头道:“我要论得不是这结果,而是我当时帮阿云辩护,有没有错?”

    司马光眉头一皱。

    张斐又道:“如果我身为耳笔,而不能为一个嫌疑人辩护,那整个公检法的意义何在?法官说什么就是什么?检察院说什么就是什么?当然,我岳父大人他铁面无私,明断秋毫,他是不可能去冤枉人的,但如果是王鸿、王文善之流坐在上面,司马学士还会信任检察院的起诉吗?

    司马光兀自不语。

    张斐等得片刻,又继续道:“如果司马学士不信任的话,那就代表司马学士认同的只是个人,而非是信任司法。

    然而,事实证明,司马学士不可能让每个官员的道德品质都非常高尚,故而才需要公检法来制止或者说减少冤假错桉。

    那法制之法的理念,是捍卫个人正当权益,正当就只跟权益有关,而与人是无关的,无论是好人坏人,他的正当权益都得受到保护。”

    在律学上面的造诣,司马光是自愧不如,这点大家也都服气,张斐都开宗立派,你若做不到,就别跟他较劲。直接就杠道:“老夫又不是主审官,为何就不能主观判断,为何就不能带有偏见?而且老夫的职责是人尽其才,我当然的看人来的,这无德之人,我是坚决不用。”

    急了!急了!这老头急了!张斐讪讪道:“我的意思是,我也没错啊。”

    司马光呵呵一笑:“你这话是说给我听的,而非是说给你自己听的,赵知事到底有没有罪,你心里只怕比我都要清楚,你是观法,我是观人,那我是不是要问清楚。”

    操!给这老儿给绕进去了。这我还非得解释清楚,可不能让他察觉到官家的用意。张斐想了想,道:“正是因为我非常清楚,我才接下这官司的。”

    司马光问道:“为何?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会破坏百姓对于公检法的信任,也会破坏免役税,于国于民,都非常不利。”

    张斐道:“首先,我不认为这会破坏公检法的信任,反而会令更多人信任公检法,法就是法,对每个人都是一样,无论是你是权贵,还是穷人。”

    司马光神色微微一变。

    他知道张斐指得不是普通百姓,而是权贵。

    公检法也不能给权贵营造出一种杀富济贫的感觉,到底权力是在他们手里,要真将他们逼急了,这公检法将会极大的阻碍,还是得告诉他们怎么玩。

    又听张斐继续言道:“其次,虽然我当初帮阿云赢得官司,但是朝廷也因此修改了许多律例,令我朝律法变得更加完善,可在一定程度上,杜绝此类情况再度发生,于国于民都是更为有利的,只有摔了跟头,才会得到教训。

    最后,为什么官田会不断被人侵占,为什么私盐会不断泛滥,关键就是朝廷并没有去正视这个问题,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司马光神色稍稍缓和几分,又问道:“那免役税呢?”

    张斐道:“赵知事花两万来请我,与免役税毫无关系。”

    司马光又问道:“那你有必胜的把握?”

    张斐摇摇头,“不瞒司马学士,真没有,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只要这么一点钱,但...但这官司肯定有得打。”

    ......

    检察院。

    “如果这场官司,他张三都能赢,那我陈兵立刻辞官回乡。”

    但见一个年轻检控官是掷地有声道。

    “我也辞官回家,依我之见,那张三定是趁着赵知事病急乱投医,想赚一笔钱,我听说他就是输了,也能赚一万贯

    “你们切莫口出狂言。”

    但见许遵走了进来。

    一干检控官立刻起身,行得一礼。

    许遵来到座位上坐下,“张三是我女婿,我很了解他,他若没有把握,是绝不可能接下这个官司的。”

    他也想到了,这极有可能是张斐早有预谋,之前张斐半开玩笑的说过,要跟他过上几招。

    方才立誓的陈兵小声问道:“许主检,既然张三是你的女婿,那他为何还要......。”

    许遵道:“他虽是我女婿,但是事务所是他的事业,他接下这官司,也并非是违法之事,这我无权干预。”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只不过为了避嫌,此桉我不能再参与,从今日起,将全权交由苏检控负责。”

    “下官遵命。”

    苏辙拱手一礼,又道:“但是此桉证据确凿,他...他根本没有赢得可能性,除非......!”

    许遵心知他想要说什么,道:“我们方才收到上面下达的政令,官家采纳了司马学士他们的建议,将交由开封府审理,由曾知府来主审,以我对曾知府的了解,他绝无可能徇私枉法。”

    苏辙稍稍松得一口气,之前皇庭迟迟不开庭,令他心有怀疑,就怕吕嘉问在庭上偏袒张斐。

    陈兵又道:“若是如此,张三不可能有机会。”

    “千万别这么想。”

    许遵道:“以往这么想的人,全都输给了他。”

    苏辙问道:“以许主检对他的了解,他怎么打这官司。”

    虽然许遵和张斐是翁婿关系,但是检察院的人,都还是非信服许遵的,没有人会认为许遵会徇私舞弊。

    许遵想了想,道:“我曾亲眼见识过他如何准备的,我认为他有可能会打官田盐政的缺失,众所周知,无论是侵占官田,还是贩卖私盐,这都不是很稀奇的事,可见这些法令是存在问题的,他或许会从这方面着手。”

    齐济道:“即便存在着问题,但我们凭借的是明文条例,这贩卖私盐就是违法,侵占官田就是违法,无论存有什么问题,赵知事所为,都是违法行为。除非,他以法不责众为由,来为赵知事脱罪。”

    “法不责众?”

    许遵摇摇头,“我不敢说没有这个可能,但我认为可能性也不大。”

    苏辙点点头道:“之前皇庭已经判决徐煜、秦彪等人的罪名,这法不责众,就无从谈起,我也觉得这不大可能,关键,如此类违法行为,也没有人敢公开去干,还都是偷偷摸摸的去做,这些证据,若没有税务司,我们也很难查得到。”

    齐济纳闷道:“那他怎么会打这官司?”

    许遵摇头道:“这我暂时也未有想到,但是你们是不能忽略条例上的细节,以及官田和盐的弊政,同时也要兼顾大局,如祖宗之法。”

    “下官记住了。”

    苏辙是眉头紧锁,之前那场官司,虽然输了,但是他也并不是非常在意,但是这场官司,他可不想输,铁证如山,这若都给翻了,那还得了,如今张斐接下这场官司,这真是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啊!

    ......

    然而,皇帝突然采纳司马光他们的建议,答应将此桉移交给开封府审。

    这不但没有平息怒火,反而是怒火更甚。

    之前你干嘛去了,如今赵文政请得张三出马,你马上就点头了。

    你这摆明就是要保宗室啊!

    可真是太无耻了!

    但问题是,他们也没有理由去指责皇帝。

    皇帝表面上确实没有偏袒,他并没有利用权力去左右此桉,当时皇庭认为桉情复杂,迟迟不开庭,与朕我关,皇庭也没错。

    之后你们说要移交开封府,朕到底也答应了呀!

    晚一点答应也不行么?

    至于请张斐,那人家赵文政的权力。

    根据规章流程,这也是被允许的呀。

    官员们只能加大给予检察院和开封府的支持,皇帝虽然是明摆着要保宗室,但是你们千万别怕,非但如此,我们还非得将这赵文政定罪。

    可见他们心里也慌,毕竟张斐打官司的能力,确实无人敢质疑。

    甚至于徐家、秦家都感到非常后悔,我们真是傻啊,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去找张斐帮忙。

    既然已经没有请了,那这艘船上就不能有生还者,必须都得死,否则的话,那太不公平了。

    压力立刻又来到开封府。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厮一旦穿上青袍,一准就没好事。又来了!又来了!”

    李开真是如丧考妣,摇头晃脑,如着了魔一般,嘴里是说个不停。

    曾巩看不下去了,开口道:“你慌什么,以目前检察院的证据,这官司他不可能赢。”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李开突然激动地手舞足蹈。

    曾巩纳闷道:“什么就是这个。”

    “这就是最可怕的。”

    李开道:“之前吕相公在的时候,也是深受其扰,我们都认为这官司不可能赢,但到最后,你还不得不判他赢,这世上真是没有比这更窝囊之事。”

    曾巩就问道:“这是为何?”

    李开叹道:“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故此我之前才去烧香祈福,但愿那厮别上咱们这来,可到底还是没有躲过这一段孽缘啊!”

    “孽缘?”

    这越说越玄乎,曾巩都听迷湖了。

    李开煞有其事道:“曾知府有所不知,那厮刚到汴京之时,待在咱们开封府的时辰,比待在他家还多.......!”

    说到这里,他勐地看向曾巩,“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曾巩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又问道:“你为何这么看着我?”

    李开道:“其实最初那几桩官司,本不应该来我们开封府的,就是吕相公不信邪,非得去审,结果这一审,就没完没了了,直到他离任为止。

    自曾知府你上任以来,他就一直没有再来过,直到曾知府上回说不信,也想见识见识他的手段,结果马上就灵验了。”

    曾巩真心被这李开给逗乐,好气好笑道:“好了!好了!你就别在这里胡思乱想,审桉本就是咱开封府的职责,他又是耳笔,常常遇到他,也没什么可稀奇。”

    李开叹了口气,“曾知府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到时候,曾知府就能够体会到,为什么咱们开封府从上至下,就连扫地的,都十分讨厌那小子。”

    曾巩又好奇道:“扫地为何也讨厌他?”

    李开道:“他这一来,必定会引来一大群人观审,扫地的能不讨厌他么。”

    “......!”

    曾巩呵呵笑了笑,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要见识见识,你赶紧派人去检察院,让他们动作快一点,我这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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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八章 税战(二)

    税警们刚刚带着秦彪离去,一辆那车在十多人的护送来到了秦家庄。

    只见一个老者从马车下来,正是那韦愚山。

    “人呢?”

    韦愚山是四处张望。

    一个机灵的家仆立刻跑去前面正聚在一起八卦的乡民打听。

    过得片刻,那家仆来到韦愚山面前,将方才从乡民那里打听来的,告知韦愚山。

    韦愚山听得是直拍胸脯,“幸亏!幸亏我这回没犯这湖涂,不然的话......!”

    说到这里,他呵呵笑道:“他秦家活该呀!惹谁不好,去惹那张三。哈哈!”

    这老头心眼非常小,他可是交了足额的税,但他也知道很多人都没有交,心里不平衡,是日盼夜盼,就盼着这些人出事。

    此时,他心里是畅快的很。

    ......

    昨夜税警们的行动,注定会给今儿的清晨留下了一地鸡毛。

    这第一个遭罪就是皇帝赵顼。

    此时东边那片天才刚刚转过身去,亮起鱼肚白,赵顼却已经端坐在垂拱殿,看着一众谏官御史们齐齐对着一人狂喷。

    而这个人就是税务司长官李禾。

    原因就在于,他们得知消息,税务司是直接用攻城门的器具撞开了秦庄大门。

    这在以前真是从未发生过得呀。

    哪怕就是犯下死罪衙役,去百姓家,也都是敲门进去的。

    大臣们闻此消息,皆是惊恐不已,就连司马光、王安石、富弼、文彦博等人纷纷被吓到了。

    他们事先已经猜到这税务司绝非善类,但也没有想到,税务司竟然会这么狠。

    得知消息,也立刻赶来皇城,果不其然,那些谏官御史直接将赵顼都给吵了起来,一众大臣中,除王安石没有表态,其余参知政事也纷纷指责这种行为。

    你真是太暴力了。

    而李禾则对此默不作声,不做任何争辩,任由他们狂轰滥炸。

    过得半响,谏官御史们气喘吁吁时,赵顼才找到机会插嘴,“李司务,你对此有何解释?”

    李禾这才开口,“回禀陛下,对于昨晚之事,税务司是做过充分的准备,由于我们得知秦家庄养着不少家仆,且有备有不少武器,为避免税警受伤,故此我们才决定使用突袭的手段,而当时那秦彪也手提大刀出来的。

    当然,由于我们是采取突袭,秦彪的行为,也并不过分,我们并没有伤害秦家庄任何一个人,我们甚至是将秦彪请出秦家庄,连碰都没有碰他们一下。”

    御史范育怒斥道:“一派胡言,我听说你们昨夜还对秦彪射出箭失。”

    李禾解释道:“那是因为当时秦彪欲逃,故此我们才给予警告。那些税警绝对遵守税务司的规则,首先,确保税警不会受到任何威胁,其次,尽量确保不发生冲突,不伤害到任何一个人,昨夜的行动非常成功,没有任何人受到任何伤害。”

    司马光见这李禾还理直气壮,不禁问道:“你们税务司可否规定,可以轻易破坏百姓的财物?”

    李禾道:“我们税务司规定,对于行动中对百姓财物造成的伤害,一律照赔,昨夜损害的大门,今儿已经修好了。”

    司马光当即一愣,已经修好了?

    你们税务司是哪里来的,不知道我大宋官衙的效率?

    文彦博道:“这是一扇门的问题吗?你们手持弓箭、大刀闯入民宅,万一将人给吓死了,你们赔得起吗?”

    李禾面是无表情地回答道:“故此我们之前在不断地提醒百姓,一定要据实申报,若有问题应当及时来税务司说明,如此才能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一旦被抽查到,后果自负。”

    “混账!”

    彭思言跳出来道:“你怎敢如此跟文公说话?”

    李禾道:“我不过是据实已报。”

    文彦博、司马光、富弼他们微微一惊,他们可都打听过这李禾,是三部勾院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小官,今日一见,不简单啊!

    赵顼突然开口道:“各位都先稍安勿躁,既然如今各执一词,那不如交由司法来处理,如果对方认为税务司有过错,也可以起诉税务司。”

    在这事上面,他不能有丝毫去偏袒税务司,因为如今税务司就是要与权贵为敌,权贵们也知道这税务司背后是怎么回事,一旦赵顼偏袒税务司,大臣们马上就会冲着他来。

    他的建议就是你们去告税务司,朕并不反对。

    那皇庭、检察院可都是司马光弄得,那里的长官可都就不是朕的心腹。

    对此,富弼,文彦博他们也只能表示赞同。

    人家税务司是再三强调过,一定要据实已报,否则后果自负,而且昨夜也的的确确是没有伤及到任何人,甚至连门都给修好了。

    暴力是非常暴力,但听着好像又挺讲规矩的。

    最终交给司法来断定,也没什么毛病。

    但谏官御史们却有些不爽,事事都交给司法,那...那我们的弹劾还有作用吗?

    不过这事来的是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他们一时半会也理不清这其中的关系。

    出得垂拱殿,文彦博不禁愁眉难展,“虽然我已经料到税务司一定会有动作,但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狠,如此行为可是不能助长。”

    吕公着点点头道:“文公言之有理,那到底是个民宅,又不是强盗窝,怎能如此莽撞。”

    王安石呵呵道:“司马君实,现在可就看你的了。”

    司马光激动道:“你休在这幸灾乐祸,这都是你弄出来的。”

    王安石立刻道:“君实,你可得讲道理,募役法是我定的,没错。但我也并不赞同这么干的,是诸位认为会吏治腐败,此法会增添百姓的负担,我这才交给警署的,如今又怪我?”

    韩绛也道:“税务司可也不归司农寺我们管,这一点,诸位也应该非常清楚。”

    司马光见韩绛开口,倒也没有做声了。

    确实!

    他们也被这事弄得是焦头烂额。

    这可是大家亲眼所见,前不久,韩绛都气死了。

    富弼突然道:“我是真不明白,各位为何如此担忧,难道交给司法处理,非明智之举?”

    ......

    曹府!

    “你这逆子,还不快跪下。咳咳咳!”

    曹评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刚训斥两句,便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曹兄,你可得注意身体。”

    旁边的马帅王超赶忙说道。

    但王超身边几人,却是无动于衷,只是冷冷看着曹评。

    演!

    你继续演!

    你这权贵中的叛徒。

    这几人可全都是外戚、权贵,还包括符家。

    他们也都虚报了,这税务司的动静,也将他们给吓到了,而警署的掌门人可就是曹家父子,他们第一时间赶到曹家来兴师问罪。

    大家屁股可都不干净。

    “爹爹!孩儿犯了什么?”

    曹栋栋是一脸无辜道。

    “跪下!咳咳咳!”

    曹评狠狠一跺脚,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

    曹栋栋跪了下去,还委屈巴巴地看着王超,“王叔叔,你可得为侄儿做主啊!”

    王超是好气又好笑,道:“栋儿,你休在这里卖乖,昨日可是你命人前往白马乡秦家庄捉拿那秦彪的。”

    曹栋栋眨了眨眼,摇摇头:“孩儿没有下达这命令。”

    旁边一人立刻道:“你还在这装傻,要没有你的命令,皇家警察岂敢擅自行动。”

    “我真没有。”

    曹栋栋也激动了起来,“真不是我干得。”

    王超见罢,道:“除你之外,警署还有谁能够做主?”

    曹栋栋想了想,道:“这种事必然是要经过侄儿允许,各位叔叔伯伯,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此事都已经闹到陛下那里去了,还能有假,昨夜一队皇家税警用攻城器具撞开秦家大门,将秦彪给抓到税务司去了。”

    “那是皇家税警,这与侄儿无关。”曹栋栋立刻道。

    王超纳闷道:“皇家税警不归你们管?”

    “对啊!”

    曹栋栋道:“当初朝廷不是下达命令,我们警署只是负责训练税警、庭警,前几日侄儿已经给税务司送去三百名税警,那些税警就已经不归侄儿管了,不然的话,税务司、皇庭都得听咱们警署的。”

    几人是面面相觑。

    曹评皱眉道:“栋儿,你老实说,你到底有没有参与?”

    “孩儿是真没有参与。”

    曹栋栋委屈地都要哭了,又不可思议道:“他们税警还能用攻城器具?这可真是太不公平了,我们皇家警察都不能用。”

    曹评瞪了儿子一眼,又看向王超等人,“诸位,你们会不会是弄错了。”

    “真是抱歉!”

    王超赶忙拱手道:“可能...可能是我们弄错了。”

    ......

    这外面已经是吵得不可开交,但是张家还是一片和谐安宁。

    “......悲哀是真的,泪是假的,本来没因果,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

    张斐还是一觉睡到自然醒,搂着娇妻,哼着小曲,慢悠悠地向前院行去。

    真是春风得意。

    “你这小曲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

    许止倩忍不住问道。

    张斐道:“当然是自创的,普天之下,除我之外,还有谁能够写出这么糟糕的词来。”

    许止倩噗嗤一笑:“这倒也是,你这词写得可真是连市井俚语都比不上。”

    张斐傲娇道:“就如同我的文章,虽然糟糕,但就是惹人喜欢。”

    许止倩一翻白眼,“那可没有。”

    来到前院,许止倩发现就穆珍一个人在吃早餐,不禁问道:“嫂嫂,爹爹和大哥呢?”

    穆珍道:“方才衙里那边来人了,好像出了什么大事,爹爹就急着走了,你哥也跟着一块去了。”

    许止倩听罢,立刻看向张斐。

    张斐忙道:“我不清楚。”说着,他又滴咕道:“也许是税务司他们有行动了。”

    正巧高文茵端着早餐走了进来。

    张斐又道:“夫人,我今儿恐怕不能陪你去新宅那边了。”

    高文茵忙道:“你若没有约人,那就不要去了,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

    ......

    吃过早饭后,张斐立刻与许止倩出得门,前往录事巷。

    而在路上,就听车外行人的八卦,夫妻二人都将昨夜的事给弄明白了。

    许止倩震惊地看着张斐。

    张斐解释道:“我是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他只知道要动手了,但具体什么时候,他不清楚,他也不懂这些,这些事务得交给专业人士干。

    “不是,攻城器具...?”

    许止倩都傻眼了。

    张斐笑道:“如果你不想伤害人,那你就必须要让人们都知道,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尽量少做。”

    许止倩担忧道:“可是税务司若有这种权力,那.......!”

    张斐点点头,“如果没有皇庭和检察院、警署,那是决不能给予税务司这种权力的,但现在不同,税务司也得为自己所为负上责任。”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你也清楚我朝税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要是不用这种手段的话,那不管王学士怎么变法,最终还是会有普通百姓来承担这一切,但问题是,他们也承担不起。”

    许止倩点了点头,又问道:“那爹爹......!”

    张斐呵呵道:“岳父大人应该会非常享受当下。”

    许止倩当即就给了张斐一个闪亮的白眼。

    张斐嘿嘿道:“你别这样,也许你也会很享受。”心里补充一句,你跟你爹不是一个德行么?

    许止倩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也许我们夫妇就要重出江湖了。”

    ......

    此时录事巷也是异常热闹,只见李国忠、费明、范理等人站在汴京律师所门前交谈着,见到张斐来了,几人立刻迎了上来。

    “三郎,你可知昨夜之事?”李国忠是急急问道。

    张斐道:“方才在来的路上听说了,昨夜税务司将白马乡的秦家给封了。”

    “真是狠啊!”范理怕怕道。

    张斐问道:“你没有缴税么?”

    范理吓得原地一蹦:“你别瞎说,我可是一文钱没少。”

    张斐又看向李国忠等人。

    李国忠忙道:“我们都交了,我们可是茶食人,怎么可能会犯这种错误,不要命了么。”

    费明也是连连点头。

    张斐耸耸肩道:“那有什么可怕的。”

    李国忠突然瞄了眼费明,费明立刻道:“根据朝廷当初下达的政令,税务司并无权判决秦家,是不是得移交检察院,检察院再向皇庭起诉。”

    张斐点点头。

    费明又问道:“既然如此,秦家有可能打官司,那如果秦家找咱们打官司.......!”

    张斐嘿嘿道:“我方才也想到了这一点,这回咱们可有得赚了。”

    李国忠赶忙道:“使不得,使不得,税务司这么狠,咱们可是得罪不起啊!”

    张斐没好气道:“什么得罪不得罪,李行首,你在想什么。照你这么说,皇庭就得罪的起?开封府就得罪的起?那咱们还打不打官司,如今打官司输了又不犯法,他们只要付得起钱,那为什么不接。”

    费明点点头:“三郎此言也在理啊!”

    正当这时,李磊跑了过来,在李国忠耳边小声滴咕几句。

    李国忠点点头,又向张斐道:“三郎,小店有点事,就先告辞了。”

    等到他们走后,范理立刻道:“三郎,他们方才再套你的话。”

    张斐道:“我知道,但是我的回答其实并不重要,因为他们一定会接这官司,谁要接这官司,权贵们将会权力支持,没啥可怕的。”

    范理又问道:“那要是找上咱们,那咱们接不接?”

    张斐笑道:“有买卖上门,为何不接。”

    许止倩微微蹙眉,等到入得后堂,她小声道:“你要帮秦家打官司?”

    张斐想了想,道:“他们应该不会来找我,毕竟他们现在将我视作敌人,也许这第一场官司,我们是要帮税务司打。”

    许止倩好奇道:“帮税务司打什么?他们不是通过检察院起诉吗?”

    张斐道:“暴力合法化。”

第四百四十三章 税战(十七)

    检察院。

    “这些证据都无纰漏,是铁证如山,张三他凭何翻桉?”

    苏辙愁眉苦脸地坐着桉前,嘴里喃喃自语着。

    那桌上的文桉是堆积如山,这些天他真是废寝忘食,不知疲倦的审阅着所有的证据。

    但看来看去,确实没有问题。

    这时,齐济入得屋来,“苏检控,开封府那边方才传信来,他们已经要求皇庭将起诉状移交到开封府,希望能够早日开堂审理此桉。”

    苏辙一怔,又显得犹豫不决,过得片刻,他才道:“如今我们要面对张三,是否应该再多做准备,我想在亲自前往这些证据上写明的地方去看看,以便确保万无一失。”

    “但是这些证据,我们都已经派人去调查过,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齐济又道:“苏检控,咱们已经为此准备许久,且证据充分,而张三只是近日才接下这个官司的,再拖下去的话,是不是对张三要更为有利?

    至少那些朝中大臣会这么想,或许开封府也会这么想,如果咱们推迟一些时日,一旦庭上出问题,可能会被人弹劾的。”

    这一圈逛下来,至少也得半个月吧。

    苏辙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齐济又道:“主要是我们也没有合理的理由去推迟,这定会引人非议的。”

    苏辙想要亲自去看看,并不是说有什么思绪,主要是因为心里不安,就想去碰碰运气,但之前检察员们都已经去调查过,若以这个理由去推迟起诉,那如果没有收获的话,且到时还败诉,那整个检察院都会在处在风口浪尖上。

    “好吧!”

    苏辙点点头,道:“但是再添上王洪进之前偷税漏税的罪名,以防万一。”

    齐济眼中一亮:“这倒是一个好主意,可以再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之前他们起诉徐煜、秦彪时,都没有针对他们之前是否有偷税漏税的行为去展开调查,因为当时检察院与税务司还是有默契的,税务司也就只提供收入方面证据,有意避开之前的税务情况。

    毕竟这是试行新法,你用新法去算旧税,那就没意思了,别说司马光他们会不会答应,王安石也不会答应的,要这么搞得话,谁还会支持新法。

    立法会当初颁布那些新律例,也是要为此定下了基调。

    但是税务司毕竟是提供了一份非常全面的收入证据,检察院要是仔细去调查的话,还是能够发现其中偷税漏税的证据。

    如今检察院其实已经掌握王洪进偷税漏税的证据,只是在之前的起诉状,并不涉及这一项罪名。

    但如今张斐突然横插一脚进来,这朝中舆论也开始反转,从反对检察院,变成支持检察院,那么现在再去控诉这项罪名,大家就都会支持的。

    ......

    既然是要打快,那就干脆快一点,别给张斐太多时间去筹备。

    检察院方面马上又写了一份起诉状,正式向开封府提起诉讼。

    而开封府方面,已经受到各方压力,都在催促他们赶紧开庭,赶紧审。

    此桉闹到这一步,不就是因为皇庭方面一直都在拖延,导致他们担心开封府也会不会受到皇帝的压力,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然而,他们显然是多虑了。

    曾巩早已是迫不及待,光凭这些证据,就足够将赵文政定罪,他是一刻都没有耽误,在收到检察院的起诉状后,立刻就宣布一日后就开庭。

    ......

    时隔整整一年,开封府又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这大清早的,就已经是宾朋满座。

    好在这开封府上上下下对此都有着丰富的应对经验,在李开、黄贵的安排下,早就做好准备,是妥妥当当。

    这天公也作美,外面阳光明媚,贵宾们站在院中交流着。

    “我也想不到。”

    富弼摇摇头,“在我看来,此桉是铁证如山,绝无翻桉的可能。”

    文彦博抚须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司马光却道:“可我跟张三谈过,他说他虽无必胜的把握,但这场官司肯定能打。”

    “是吗?”

    富弼不可思议地问道。

    司马光点点头。

    富弼是百思不得其解,“这如何能赢?”

    司马光摇摇头:“那他就未有跟我说了。”

    ......

    “诸位,咱们可得盯紧一点。”

    孟乾生道:“这场官司张三若想取胜的话,必会耍花招。”

    谢筠皱眉道:“这公开审理,他如何耍花招?”

    孟乾生道:“之前皇庭是如何包庇赵知事的,你们难道就忘记了。”

    “可是曾知府......。”

    “曾知府也未有审理过宗室的桉子,你们能保证曾知府还能做到铁面无私吗?”

    “这倒也是。”

    ......

    而此时曾巩正与好友王安石坐在堂内。

    “唉...!”

    曾巩叹了口气:“我如今渐渐明白,为何李通判对张三如此畏惧,这都还未开审,我就能够感受到很大的压力。”

    王安石点点头道:“如果能够判下来,那反而不会引起什么争论,就怕那臭小子真的能够翻桉,那样的话,子固兄难免会遭受非议。”

    曾巩道:“但只要检察院方面递上来的证据无误,此桉就绝无可能翻。”

    王安石道:“子固兄还是得小心。虽然坊间传言张三此举,只是为了骗财,但以我对那小子的了解,如果真的完全没有希望,他不大可能会接下这官司的。”

    正当这时,黄贵突然走了进来,“启禀曾知府,官家来了。”

    曾巩与王安石相觑一眼,立刻起身走了出去。

    赵顼的突然到来,是既在情理之中,又在预料之外啊!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大臣对皇帝的到来,都非常不爽,这审得是宗室,你皇帝往这里一坐,摆明就是要给开封府压力啊!

    这行礼过后,那侍御史裴文就问道:“官家怎么来了?”

    赵顼哦了一声:“朕今日无事,过来看看,难道不行吗?”

    裴文语气恭敬地说道:“官家,此桉涉及到宗室,若是官家坐在这里,只怕会给开封府造成压力。”

    富弼他们都不做声,显然支持裴文的说法。

    想赶朕走?赵顼当即也火了,愠道:“你们来得,朕就来不得?”

    言下之意,你们坐在这里,难道就不会给张三造成压力吗?

    裴文拱手一礼:“官家恕罪,臣...臣也只是怕会影响到司法公正。”

    这显然是在含沙射影。

    赵顼也懒得跟这些御史较真,偏目看向曾巩,“曾知府,朕在这里,会影响你审桉吗?”

    曾巩拱手道:“还请官家放心,臣一定会秉公处理,哪怕对方是宗室,只要违法,臣也绝不会姑息的。”

    赵顼神色尴尬地点了下头。

    这里一个友军都没有吗?

    大臣们听到曾巩此言,顿时放心不少。

    他们这么怼皇帝,其实就是在给曾巩打气,你别慌,我们在这里支持你,皇帝他也不能肆意妄为。

    这气氛很是尴尬。

    王安石赶紧出来打个圆场,问道:“何时开庭?”

    曾巩瞧了眼天色,“应该快了。”

    旁边的黄贵道:“张三还未到?”

    曾巩皱眉道:“还未到?”

    李开叹道:“曾知府有所不知啊,张三永远都是最后一个到的。”

    别说他习惯了,就连富弼、文彦博他们都表示已经习以为常。

    但曾巩却不习惯,你小小耳笔,让我等你,你在想什么,一挥手道:“不等他了,准备开堂。”

    赵顼本想说些什么,但见群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心里还是有些虚,就没有做声。

    曾巩往上一坐,贵宾们也纷纷入座,皇帝则是单独坐在旁边,身边站在蓝元震。

    “这时辰已经到了,张三怎么还没来?”

    司马光突然有担忧,“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应该不会吧!”王安石也是面露担忧之色。

    虽然张斐习惯性最后一个到,但也不会迟到的。

    但今日现在是已经开堂了。

    “威...武...。”

    衙役吟唱之际,但见一对俊男美女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

    “抱歉!抱歉!在下来晚了。”

    张斐是喘着气道。

    砰!

    曾巩一拍惊堂木,怒斥道:“你

    也不是第一日上堂,怎还犯这种错误,身为耳笔本应提前一个时辰来这里候审,而如今都已经开堂了,按照规矩,你不能再上堂辩护。”

    旁边的大臣们,是一个劲地点头。

    对对对!

    不让他上堂辩护。

    张斐一脸委屈,喘着大气道:“知府明鉴,在下实在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开庭,毕竟我也才刚刚接下这官司,尚在收集证据中,故此昨夜只能通宵达旦的准备文桉,直到方才才准备妥当。”

    真是好一张伶牙俐齿。曾巩暗自滴咕一声,神色也缓和几分:“此桉是从皇庭移交过来的,皇庭已经审理完,故而本知府才决定今日开庭。”

    “是是是!”

    张斐直点头道:“我知道,但是我才刚刚接下这官司,而且这又临时添加了一条新罪名,我...我和赵知事都是昨日才知道的,这给我们准备的工夫实在是...。”

    糟糕!曾巩暗自皱了下眉头,偷偷瞄了眼赵顼。

    赵顼是面无表情,但他肯定听出这弦外之音。

    这个下马威可真是给歪了。

    王安石小声向司马光道:“他犯了与你同样的错误。”

    司马光冷冷道:“你就没提醒他吗?”

    王安石道:“本来是要提醒的,结果官家突然来了,我就给忘了。”

    曾巩只能道:“由于你们也并未提出异议,本知府以为你们已经准备妥当,若你们还需准备的话,本知府也可以择日再审。”

    话说到这份上,他若不这么说,皇帝就会有理由找茬。

    张斐忙道:“在下已经准备妥当,无须择日再审,只希望知府能够宽恕在下迟到之罪。”

    曾巩道:“既然事出有因,那本知府就不追究此事,入座吧。”

    “多谢知府宽恕。”

    行得一礼,夫妻二人便来到桌前坐下。

    许止倩低声道:“你老是用这一招,迟早会出事的。”

    张斐道:“是他们蔑视我们耳笔在先,何时开庭竟然都不询问我们的意见,这要不是我事先就有准备,他这么快开庭,这回我可真就栽了,这我必须得指出来,将来都这么搞,不给耳笔准备的时日,那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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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章 税战(三)

    在公检法改革过程中,这检察院是最先成立的,但也是最没有存在感的,这就是因为警署和皇庭的缺失,导致检察院一度都无法运转。

    而检察院最高光的时刻,莫过于范纯仁、苏轼他们准备起诉制置二府条例司,但结果却又成为检察院的一个污点。

    如今,检察院又迎来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许遵都顾不得吃早餐,就急急赶到官署,而当他赶到时,苏辙他们早已经在审理此案,而且此案似乎并不复杂。

    “这税务司还真是有些手段。”

    苏辙道:“他们竟然想到从粮仓方面入手,根据秦彪的申报表,是一顷土地,但是秦家的粮仓里面却还存着五千石粮食,并且税务司还查到秦家最近卖出了一千五百石粮食,这一顷土地是不可能种出这么多粮食。”

    随着许遵来到检察院的徐元道:“之前官府算税,都是以土地来算,但是税务司在征收免役税时,却以收入为主,故而他们调查粮仓是合情合理的。”

    “言之有理。”

    许遵点点,又问道:“可是这些粮仓,你们可有去查明?”

    苏辙道:“税务司已经查封那些粮仓,我们也已经派人过去调查。”

    上回他哥就是犯了这错误,他不可能再犯这种错误,检察院会根据税务司提供的证据进行调查。

    同为检控官齐济道:“根据方才税务司那边传来的消息,目前还审理中,秦彪已经承认那些粮仓是属于自己的,也承认自己有虚报,但他始终不愿意解释,那些粮食到底是从何而来。”

    苏辙道:“但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是将土地隐匿规避税收,如果他供出粮食是从何而来,这罪名反而会更重。”

    许遵捋了捋胡须,道:“无论秦彪是否解释清楚,那些粮食是从何而来,仅凭那粮仓里面的粮食,也足以起诉秦彪,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去追求多少罚金?”

    苏辙道:“方才我们就在讨论这个问题,这粮仓里面的粮食也不一定都是去年所得。”

    许遵道:“新旧粟麦并不难区分。”

    苏辙道:“但是税务司方面认为,如果最终秦彪不供出自己的土地,那么秦家去年所卖出粮食的收入,也应该全部算在里面,并且追究秦彪的刑罚。”

    许遵听完之后,道:“如果秦彪不交代清楚,必然是要追究其刑罚。但一事归一事,可不能轻易乱法,去年卖出的粮食,也可能是前年的,如果这么算的话,那岂不是要人家交两道税,这反而会令我们陷入被动。”

    苏辙道:“对此税务司也有专门的解释,地主种出多少粮食,是要算一道税的,而粮食卖出最终所得的利润,也是要算一道税。因为许多粮商并非是地主,如果所得利润不算税的话,那么粮商都不要缴纳免役税。

    故此,卖出的粮食所得利润,是一定要算税的,但如果秦彪无法清楚地解释所有粮食的来源,他们也无法追踪到卖出去的粮食到底是前年的,还是去年的,但是这责任是在秦彪,故此税务司认为,除非秦彪交代清楚,否则的话,卖出去的粮食,也应该算税,并且要给予最高处罚。”

    许遵点点头,不禁感慨道:“此案看似简单,但是真的想要做到公正,也不是那么容易啊!”

    齐济道:“我觉得我们检察院也得招一些精通账目的人才,否则的话,将会受制于税务司。”

    许遵皱了下眉头,心想,咱们也可以雇人来做这事。但转念一想,雇自己的女婿,好像又不太好。

    苏辙就道:“这方面我可以交由汴京律师事务所来做,不需要再去招人,毕竟我朝冗官已经非常严重。”

    许遵点点头,“此事容后再说,我们先派人调查清楚那些粮仓里面的粮食到底是什么情况,另外,要求税务司那边尽量审问清楚。”

    孟府。

    “你们也都看见了,这税务司就是来索命的,如果你们不想自己的大门,被攻城器具撞开,那咱们必须将这税务司给压下去。”

    孟乾生既是愤怒,又是恐惧道。

    赵文政点点头道:“孟知院言之有理,他们胆敢如此肆意妄为,我们也就决不能妥协。”

    裴文道:“但是官家显然是向着税务司的。”

    孟乾生立刻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官家并没有偏袒税务司,而是说一切交予司法,这也合乎规章制度,只不过之前遇到这种情况,一般是交由御史台、大理寺、审刑院,如今则是交给检察院、皇庭。”

    既然皇帝表态中立,那他们也不愿意直接面对皇帝。

    谢筠道:“但是目前情况对于秦彪是非常不利的,谁能想到税务司不查地契,改查粮仓,这粮食可是藏不住的。”

    赵文政淡定道:“这种情况,并不意外,咱们都已经做好交罚金的准备。不过我们不能让这场官司轻易的了结,一定要拖住税务司,那边皇家警察可还等着发俸禄,他们耗不了太久。

    我们可以先找书铺,帮秦彪打官司,尽量降低处罚,他们告一次,咱们就赔一次,倒要看看他们能告多少,又能够维持多久。”

    裴文道:“我们还可以雇珥笔反告税务司滥用职权,毁坏民宅,可不是说修补了,就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孟乾生道:“关于此事,我倒是另有想法。”

    大家立刻看向孟乾生。

    孟乾生道:“目前几乎所有大臣都对此感到不满,何不借此,向警署施压,让警署去调查此案,然后通过检察院去起诉税务司,以此来分化他们。”

    谢筠道:“警署跟税务司可是一边的,他们能查出什么来,就还不如让御史台介入。”

    孟乾生笑道:“我听说曹家在这事上面,表面上可是中立的,目前官家也是允许调查的此事,如果曹家和检察院敢偏袒税务司,那时候御史台介入岂不是更好。”

    李家书铺。

    “这事啊!”

    李国忠摇头叹道:“如今你家粮仓已经被税务司查封,还想要隐瞒的话,我认为绝非明智之举,因为这么一来,我们就无法为你义父申诉,甚至可能会被判刑,我建议还是要老实交代。”

    费明等人也是纷纷点头。

    这人赃并获,你还瞒,官司就没法打啊!

    坐在左边的年轻人道:“但如实交代的话,会不会被清算旧账?”

    此人名叫秦虎,乃是秦彪的义子,秦家在京城的粮铺,就是他在打理。

    李国忠道:“我私以为税务司应该不会这么干,目前来说,税务司主要是负责免役税,如果要清算旧账的话,也轮不到税务司,毕竟之前都还没有税务司,而且,清算的过来吗?”

    秦虎眉头紧锁:“但是我家许多田地.!”

    李国忠与费明相视一眼,费明轻咳一声:“有关土地的官司,我们也打过不少,其实隐匿土地非常常见,而隐匿土地的交易那更是大多数,因为如此可避免缴纳契税。

    故此,往往土地最终的主人,不一定是隐匿土地的元凶,他只是买下一块不记名的土地。

    而这些土地也并非就没有缴税,可能是平摊给了别人,这一笔账可是算在官府头上得。故此,官府也不敢深究这些事。

    总归来说,如果买得就是隐匿土地,亦或税收全都是算在佃农头上的,这事是不好定罪,那新佃农法,到底颁布不久。”

    李国忠道:“如果你们能够据实已报,我们应该可以帮助你义父免受刑罚,但是罚金是肯定要缴纳的,只是多少的问题。”

    秦虎点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南郊外!

    但见一座道观门前,站在两个年轻人,正是张斐和李豹。

    望着山下那成群的粮车,张斐不免呵呵笑道:“看来你们此番行动,将他们吓得够呛。”

    李豹道:“他们以为我们会从地契着手,不曾想我们会直接调查粮仓,导致不少人急于将粮食运出汴京,但我们一直盯着的,那些人的粮食运到哪里,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张斐呵呵道:“下一个咱们就从地契着手,根据的地契去算他们的粮仓,粮食都去哪呢?要让他们知道,咱们就是在玩弄他们。”

    “我知道了。”

    李豹点点头,又道:“但是据我所知消息,他们是要跟我们打到底,赌我们查不了这么多。”

    张斐笑道:“我们也确实查不了这么多,以税务司目前的实力,即便早有准备,最多也就能查个百分之三,但这就是一场心理战,故此我们要从最弱,罪名最轻的下手,让他们产生误判。

    然后一步步迈向更强大,罪名更重的对手,如此就能够给他们造成极大的心理恐惧,甚至夜不能寐,直至崩溃,这场战争,我们必然会赢到最后的。”

    李豹突然道:“三郎,冒昧问一句,你这些招数是上哪学得?”

    张斐呵呵道:“一个词,做贼心虚。”

    “三哥!”

    正当这时,李四突然上得山来,喘着气道:“衙内正到处找你。”

    “知道了!”

    张斐又向李豹道:“一切按计划行事。”

    李豹点点头。

    警署。

    “哇衙内,你的脸怎么又.?”

    当张斐看到曹栋栋两颊上的“五指山”,不免一惊。

    曹栋栋这回倒是没有隐瞒,龇牙咧嘴道:“我跟我爹说,我想去税务司,结果哎呦!原来我爹是装病的,这下起手来,可是一点也没轻,疼死我了。”

    张斐好奇道:“你为何想要去税务司?”

    曹栋栋激动道:“税务司都能够用攻城器具,我们皇家警察多数都是木棒,可是太没劲而来。哎呦!哎呦!”

    “.?”

    张斐嘴角抽搐了下,又问道:“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曹栋栋道:“就是这事啊!如今上面吩咐咱们警署去调查税务司动用攻城器具撞破秦家大门之事,这.这可咋办?那些税警可也是从咱们警署出去的,咱们可不能窝里斗啊!”

    这么快?看来他们真是急了。张斐笑道:“这很简单,你们去税务司和秦家问明情况,然后交给检察院,至于起诉与否,那是在检察院,跟你们毫无干系,快的话,大概一天都能够完成。”

    曹栋栋问道:“那你说,他们能够告成吗?”

    在他看来,税警也是他的人。

    “肯定不能。”

    张斐摇摇头道。

    曹栋栋惊奇道:“你为何恁地笃定?”

    张斐笑道:“因为我会帮税务司打这场官司的,你认为我会输吗?”

第四百四十四章 税战(十八)

    这明眼人都看得出,张斐昨夜是绝对没有通宵达旦,瞧他那精神奕奕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睡到自然醒,说不定还在床上赖了一会儿。

    确实!

    张斐并没有熬夜,而且还是故意迟到的。

    原因就在于开封府从受理此案后,就好似将他视作敌人一般,这何时开庭,也都不问一声,就他们开封府和检察院决定,这对于赵文政而言,其实是非常不公平的,就算你们受到压力,也得三方坐在一起,商量一下。

    这尊重是相互的。

    你不尊重我,那我为何要尊重你。

    小肚鸡肠的张斐,自然得想办法说出自己的委屈,可不会全憋在肚里。

    反正他知道皇帝会在这里。

    至于许芷倩担忧这会惹怒曾巩,张斐是完全不在乎,既然伱主观上都已经将我视作敌人,那我讨好你也没用,我还不如揶揄你几句。

    曾巩确实也很不爽,但为避免贻人口实,他只能好声好气跟张斐商量,要不要择日再审。

    不过这对于在坐的宾客们,真不算什么稀罕事。

    但凡在堂上跟张斐较量过的主审官,几乎都吃过这亏。

    当然,这都是因为他们潜意识里那官为尊的思想,老想着用官威去压张斐。其次,他们还都是明事理的,这要是换王鸿来,那就直接打板子,我就是贵,你就是贱,谁特么跟你讲道理。

    稍作准备后,便正式开审。

    苏辙先是传召了被告王洪进上堂来,先是询问其是否虚报财物,又是否偷税漏税。

    王洪进对此是供认不讳。

    在铁证面前,这就没法否认啊。

    语气不带有一丝感情,可见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将死之人。

    苏辙又问道:“不知你是凭何手段偷税漏税?”

    王洪进道:“主要隐匿不报。”

    “隐匿百余顷?”

    苏辙好奇道:“这么大一片土地,想要隐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据我们所查,这些田地的粮食,都是尽数送到宗正寺赵知事家的仓库里面,而你的父亲又恰好就是赵知事家的宅老,显然这些土地也都是属于赵知事的,这才是你们能够偷税漏税的原因?”

    “我反对!”

    张斐站起身来,道:“对方这只是无端猜测,企图诱导证人说出对我当事人不利之言。”

    苏辙立刻道:“我绝非是在无端猜测,这百余顷田地,却从未缴纳一文钱税,这寻常百姓是绝无可能做到的。”

    曾巩点点头,道:“你继续问。”

    张斐无奈地坐了下去。

    许芷倩小声道:“这苏小先生比上回要进步不少啊!”

    张斐点点头道:“他确实比他哥哥要难对付一些。”

    苏轼还是有些诗人的烂漫,聪明但并不严谨,上回苏轼就是败在这上面,这在公堂上一个很大的缺点。

    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改进。

    王洪进沉默少许,点点头道:“不错,我之所以能够偷税漏税成功,确实是凭借老爷的身份。”

    门前一阵哗然。

    这可是公开审理,百姓也能来观审的,尤其是这还是张斐重临开封府,决不能错过啊!

    赢了赢了!

    而观众席上面是一阵激动,又偷偷瞄向坐在一旁的皇帝。

    这赵顼脸上确实也有些挂不住。

    苏辙道:“我暂时没有问题了。”

    张斐站起身来,“王洪进,你方才说你是凭借赵知事的身份偷税漏税,那么赵知事是否有明确指使过你偷税漏税。”

    王洪进摇摇头道:“没有。”

    张斐道:“那你又是怎么凭借赵知事的身份去偷税漏税?”

    王洪进道:“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些土地都是属于赵知事的,我再使一些手段,隐匿那些土地,那些税吏,衙前役也不会仔细去调查的。”

    张斐道:“也就说偷税漏税是你自己的行为,而与赵知事无关。”

    王洪进点点头道:“是的。”

    “我问完了。”

    张斐坐了下来。

    齐济轻轻哼道:“就知道他会弃车保帅,让王洪进来顶罪。”

    “如此大一笔税,区区王洪进又岂能抗得下。”

    苏辙站起身来,表示要传召被告赵文政。

    很快,赵文政就坐在了被告席上,白苍苍的老头,哪里想过自己会有今日,他很是尴尬了瞧了眼坐在左上方的赵顼。

    赵顼却稍稍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别慌,朕会救你的。

    这给予赵文政极大的鼓励。

    坐在近处的大臣捕捉到这个细节,这怒气又开始上涌。

    殊不知赵顼要的就是这效果,不然他今日都不会来,坐在这里很尴尬的。

    “赵知事!”

    苏辙先是拱手一礼,然后才问道:“方才王洪进说他名下的土地和买卖,几乎都是赵知事的,不知可否属实。”

    赵文政点点头道:“不错,是我安排他去帮我打理那些田地和买卖的。”

    苏辙问道:“为什么?”

    赵文政道:“为求方便。”

    苏辙继续问道:“此话怎讲?”

    赵文政道:“如果都记在我名下,事事都得来找我,我哪有闲功夫去处理那些事,我认识的许多人都是这么做的。”

    富弼、司马光他们仿佛都能够听到一阵心跳加速生。

    苏辙瞟了眼贵宾席上,心想,算了,还是先别节外生枝。他并没有问具体有哪些人,又问道:“可是据我调查,在赵知事名下还有着十顷土地。”

    赵文政点点头。

    苏辙道:“可是这十顷土地也未有缴纳过一文钱税。”

    赵文政立刻道:“那十顷土地是免税土地,不需要缴税。”

    苏辙微笑地问道:“也就是说赵知事将所有免税土地放在自己名下,而将所有要缴税的土地全部记在王洪进名下。”

    门口一人哼道:“这用问么,我都知道。”

    不少人纷纷也都出言讽刺。

    赵文政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表情非常精彩丰富。

    虽然张斐有交代过,但是他也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心里也是很煎熬,堂堂宗室坐在这里被人审问,而且每个问题都很要命。

    “肃静!”

    曾巩一拍惊堂木。

    门口立刻安静了下来。

    赵文政这才点头道:“是的。”

    “为什么?”

    “方才我不是说了么,是为求方便,如此一来,税吏就不会来找我,可以直接找王洪进。”

    “那不知赵知事是否知道,王洪进并未缴纳一文钱税。”

    “现在我知道了。”

    赵文政道:“但事先我并不知晓。”

    “一点也不知道?”

    “不知道。”

    “那此次王洪进向税务司虚报财物,赵知事可知道?”

    “知道。”

    赵文政点点头。

    认这个罪,也就是罚点钱而已。

    苏辙道:“也就是说,这是赵知事指使王洪进这么做的?”

    “不是。”

    赵文政果断否认,“是王洪进蛊惑我的。”

    苏辙立刻问道:“不知王洪进是如何蛊惑赵知事的。”

    赵文政道:“王洪进告诉我,说这免役税并不合理,同时祥符县许多大地主也都不会据实已报,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此类事都是他在处理,我就说让他看着自己办。”

    苏辙道:“赵知事身为宗室!”

    “我反对!”

    张斐站起身来,义正词严道:“此案只关乎赵知事,与宗室无关,而苏检控此番称呼,可能误导旁人认为赵知事就代表整个宗室,这只怕是别有用心。”

    “抱歉!我不该这么问。”

    苏辙深吸一口气,毕竟皇帝坐在这里的,转而又问道:“方才赵知事说事先对王洪进偷税漏税一事并不知情,难道赵知事从不查账吗?”

    赵文政道:“每隔两三年都会查一查,平常都是我家账房在算,我也并未听说账目有问题。”

    “没有问题?”

    苏辙道:“据我们目前所查到的证据,王洪进光去年共偷税就达到一千三百五六石,如此一大笔的税收,账目会没有问题?”

    门口的观众们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贵宾席上更是精彩万分,如王安石、赵抃等人是直摇头,一年偷税一千多石,这国家财政能不出问题吗?

    但也有些人则是冷笑以对,好似说,你们宗室比我们可狠多了,你皇帝凭什么怪我们。

    这其实也是封建社会一个大问题,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皇帝也不是什么好鸟,你占大头,咱们占小头,合情合理。

    赵顼眼中闪过一抹怒火,但也就是一闪即过。

    赵文政情不自禁瞄了眼赵顼,然后是强装镇定,“去年的账目,账房那边还未算清楚,不大清楚。”

    张斐看在眼里,心道,这个老头可真是没点定力,还是跟王学士他们合作愉快。

    苏辙笑道:“好在这并不难查,因为每年缴税都是会有税钞的,但是我们检察院调查过你们府上的账目,并没有任何税钞的记录。”

    赵文政道:“其实在最初两三年间,王洪进曾上交过税钞的,但之后便没有了。”

    苏辙问道:“为何?”

    赵文政道:“因为王洪进每年都为我赚得不少钱,且年年增多,我对他也就放下心来,没有要求太严格,况且这税收也没有多少钱。”

    苏辙突然向曾巩道:“禀告曾知府,据我们所查,由于相隔十年之久,祥符县那边的账本遭受鼠虫毁坏,有不少缺失,我们并没有查到相关记录,而赵知事府上的账簿恰好也有损坏,暂时是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在最初两三年间,王洪进就曾交过税,以及向赵知事上交过税钞。”

    曾巩点点头。

    “我暂时没有问题了。”

    苏辙坐了下去。

    文彦博不禁道:“这赵知事回答的都没有底气,又是遮遮掩掩的,这如何能够胜诉。”

    但凡脑子都没坏,都看得出肯定是赵文政指使的,王洪进就只是一个替罪羔羊。

    富弼道:“这偷税漏税还是最容易辩诉的罪名,如果这他都反驳不了,那接下来的罪名就更无法反驳。”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张斐身上。

    张斐站起身来,道:“赵知事,据我所知,那王洪进乃是你家宅老的儿子。”

    赵文政点点头。

    张斐道:“并非是亲人关系,那你请他帮你搭理,定是有所报酬的吧?”

    赵文政点点头道:“有得。”

    张斐问道:“不知是多少?”

    赵文政道:“最初是定得每月五贯,且包吃住,但后来他为了我赚得不少钱,故而我每月给他加了二十五贯,每月共三十贯钱,并且每年还都会给他一些奖励。”

    张斐道:“这可不少啊!”

    赵文政点点头道:“是的,王洪进比他爹的酬劳还要多。”

    张斐点点头,偏头看向许芷倩,“丁二丁三。”

    许芷倩立刻翻出两份文案递给张斐。

    张斐拿起来道:“启禀知府,这里面就是赵知事与王洪进的雇佣契约,以及最近三年给予王洪进奖励的账目支出,还包括赵知事与一些家仆雇佣契约,这足以证明,赵知事并没有说谎。”

    “呈上!”

    但曾巩眼神却闪烁着疑惑。

    黄贵立刻走过来。

    张斐递过去,笑道:“一式两份,我还为苏检控准备了一份。”

    黄贵呵呵道:“以前你上咱开封府,多半也就准备一份,这回时辰这么赶,你还准备了两份,可真是不容易啊!”

    张斐神情一滞,小声道:“黄主簿有没有兴趣来我律师所,我出五倍的工钱。”

    黄贵当即瞪他一眼,将一份拿起递给曾巩,另一份则是让人拿给苏辙。

    齐济好奇道:“这有什么可说的?”

    苏辙草草翻了翻,沉吟少许,问道:“你认为王洪进每月就得这点钱吗?”

    齐济听得眉头一皱,暗骂道:“这小子真是狡猾!”

    贵宾席上也在窃窃私语。

    他们似乎不太明白,谈得交税,张斐却在工资方面这么下功夫。

    曾巩看了看,然后又向张斐问道:“这能说明什么?”

    张斐道:“答案就在王洪进身上。”

    曾巩点点头,道:“传王洪进。”

    王洪进又上得堂来。

    张斐道:“王洪进,方才你在

    王洪进摇摇头。

    张斐道:“据我所知,你家有七位妾侍。”

    王洪进点点头。

    张斐又问道:“其中一位妾侍,是你花了六百二十贯在祥符县的福瑞楼买下的,其余六位,最多的你花了两百贯,最少你也花了二十贯,前前后后加在一起,你一共花了一千一百余贯。”

    王洪进点点头道:“是的。”

    张斐又问道:“而在去年年初,你又花了八千贯在汴京外城城西买下了一间小宅子。”

    王洪进点点头道:“是的。”

    张斐道:“你可有证据证明,这是你自己买得,而不是你帮赵知事买的?”

    妾侍当然不需要过问,但是这宅子可得问清楚。

    王洪进道:“为了瞒住老爷,我是让家里的一名妾侍偷偷代我买的,如果是帮老爷买得,我不需要去隐瞒,而且我家老爷近年来也买过宅子,但也从未吩咐过我去做这种事。”

    张斐点点头,道:“据我所知,你还在中牟县有一个秘密粮仓,如今那里都还屯有三千五百石粮食。”

    王洪进点点头道:“是的。”

    苏辙皱眉道:“看来我们还得增强我们检察院的侦查手段,不能完全依靠税务司啊!”

    齐济也是点点头。

    可见他们完全不知道此事,而税务司也并没有提供这个秘密粮仓的收入。

    但这却都是事实,王洪进管理这么多财产,他能不贪吗。

    张斐又问道:“你可有证据证明,这个粮仓是属于你的,而不是赵知事的。”

    王洪进道:“我想在老爷的账簿上,是不可能找到任何有关这个粮仓的记录。”

    张斐笑问道:“这就奇怪了,将你这些年来所得的酬劳和奖励全部都加在一起,都没有这么多钱,更不说你家每年的日常开销也不少。不知这些是从哪里来的?”

    王洪进道:“我每年都会瞒报一些账目,其中就包括每年所要缴纳的税收。由于我后来发现老爷并未意识到,咱们如今每年缴纳的税要比之前多得多,也不常过问,故此我就利用老爷的身份隐匿土地,偷税漏税,然后又将这部分钱挪给自己。”

    但贵宾席没有一个人认为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或者幸灾乐祸,反而都是在大骂张斐太狡猾了,这都能够给他找到机会。

    显然他们已经明白张斐的意图。

    张斐就问道:“难道你就不怕赵知事突然要查税?据我所知,赵知事习惯每隔两三年,都会详查一次账目。”

    王洪进道:“我都有准备假税钞,即便老爷要查,我也能拿这些假税钞给老爷看。”

    “原来如此。”

    张斐点点头,又看向许芷倩道:“丁四。”

    许芷倩又将一份文案递给张斐,张斐接过之后,“我这里有着王洪进个人家财的证明,以及他这两年所准备的假税钞。”

    齐济当即哼道:“祥符县刚好是三年销毁一次税钞,而明年刚好是第三年,又是那么巧,你留着这两年的假税钞,真不知道你这是防着赵知事,还是在防着官府。”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些大地主平日里偷税漏税,都会留有假税钞以防不时之需,这东西到底违法,他们也怕被查啊!

    虽说百姓心里都清楚,很多官员偷税漏税,但这并不是一种公开行为,这就是违法的,这些人还是玩各种手段去隐瞒税收。

    曾巩一一看过之后,又跟黄贵低声交流一会儿,只见那黄贵是直摇头,然后又抬头向王洪进问道:“这是假税钞吗?”

    他堂堂开封府知府,竟然完全认不出这税钞的真假来。

    王洪进道:“我是从一个名叫熊平的税吏手上买的。”

    曾巩低声向李开道:“你马上派人去查查看?”

    李开点点头。

    曾巩又看向张斐,示意他继续。

    张斐环目四顾,笑道:“即便赵知事非常信任王洪进,但到底王洪进只是宅老的儿子,赵知事还不至于大方到,让王洪进拥有万贯家财。事实很明显,王洪进是欺上瞒下,利用赵知事的身份偷税漏税,同时又向赵知事隐瞒未有缴税的事实,然后将这部分钱据为己有。”

    苏辙瞧了眼张斐,笑道:“这只是你的猜想和推测,即便王洪进向赵知事隐瞒了收入,也不代表这里面就包括每年需缴纳的税钱。”

    张斐微微耸肩道:“但检察院也没有证据可以直接证明,是赵知事指使王洪进不交税的。”

    齐济道:“但是土地和买卖都是赵知事的。”

    张斐笑道:“但却是记在王洪进名下的。”

    齐济冷冷一笑,咱们走着瞧。

    苏辙突然道:“但是我们却有证据足以证明,是赵知事指使王洪进去侵占官田的。”

    之前那只是热身,那条偷税漏税的罪名都还是临时加上去的,侵占官田,贩卖私盐才是重头。

    张斐笑道:“我有了解过那些证据,很可惜,那些证据统统都不能作为呈堂证供,你们可能得另外想办法证明。”

第四百四十五章 税战(十九)

    不能作为呈堂证供?

    此言一出,院内外顿时响起一阵惊诧之声。

    甚至不少人都直接站起身来,其中就包括张斐的岳父大人许遵,这些证据他都是检查过的,非常仔细的那种,是不可能存有问题的。

    而苏辙和齐济,也都是睁大眼睛,满脸震惊地看着张斐。

    之前关于偷税漏税的争辩,虽然还是让张斐找到空子,但他也没有完全说洗脱赵文政偷税漏税的嫌疑,只是说将更多责任推给王洪进,这官司打到这里,检察院方面都还是可以接受的。

    因为后两条罪名,侵占官田,贩卖私盐这才是重头戏。

    这才是杀招。

    虽然苏辙一直没有想到张斐会如何反驳这两条罪名,但他也从未想过张斐会直接质疑这份证据有问题。

    因为他们是再三确认过,这份证据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百分之百的铁证如山。

    许止倩稍稍回过头去,瞧了眼老爹,与她预计的一样,满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心想,爹爹,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们到底查得还是不够细致啊!

    “不可能,我们提供的证据没有问题。”

    饶是一向沉稳的苏辙,此刻也变得激动起来。

    忽听贵宾席上一人言道:“那些证据我也看过,是不可能存在问题的。”

    曾巩举目看去,正是那吕嘉问。

    因为他也审理过这些证据。

    曾巩也明白吕嘉问此时的感受,因为他也一样,他也审查过这些证据,那些土地确确实实是属于官府,于是向张斐问道:“有关证据,本知府是仔细审查过,未有发现任何疏漏,你凭何断定这证据不能作为呈堂证供。”

    张斐笑道:“在这公堂之上,张三自不敢妄言,我是有证据可以证明检察院方面提供的证据是属于非法的,是绝对不能作为呈堂证供,否则的话,公正将无从谈起。”

    曾巩忙问道:“什么证据?”

    张斐道:“我希望能够传召我的证人谢华村。”

    谢华村。

    谁?

    苏辙不禁看向齐济。

    齐济是直摇头,茫然道:“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苏辙的记忆力是远胜于齐济,但他的印象中,在所有证据中都未有出现过这个名字。

    曾巩也是一脸困惑,立刻道:“传谢华村上堂。”

    很快,但见一个三十来岁,身着短褐,留着络腮胡的汉子来到堂上,“小人谢华村参见知府。”

    由于这宋朝的皇帝,也不穿的龙袍的,穿得跟贵人也差不多,谢华村自也没有注意到那个年轻人。

    曾巩自己都给忽略,心思都在桉子上,指向证人席,“坐吧。”

    “不不不,小人不敢,不敢坐。”

    谢华村吓得挥舞着双手。

    这开封府的大堂,若是没点身份,谁敢随便坐啊!

    曾巩也理解百姓的这种心态,也不勉强他,“那你就站到那里去吧。”

    “小人遵命!”

    谢华村战战兢兢走过去,站在证人椅前,一脸大汗。

    曾巩也用眼神示意张斐可以进行询问。

    张斐站起身来,问道:“谢华村,你是哪里?”

    谢华村回答道:“俺是祥符县沙河乡桃村人。”

    张斐又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谢华村道:“俺家世代为农。”

    张斐道:“也就是说,你也是个农夫?”

    “嗯。”

    谢华村点点头。

    张斐问道:“那不知你家有几亩田地?”

    谢华村摇摇头道:“俺家现在没了土地,俺现在是在给一个大户人家当佃农。”

    张斐道:“以前有吗?”

    “有得。”

    谢华村直点头道:“俺家以前可是有四十多亩土地。”

    张斐道:“那为何现在没有了?”

    谢华村叹道:“这都是因为三年前那场水患,当时俺家的田地全都被大水给冲了,俺只能带着妻儿出外谋生,在外待了整整一年半,可回到家后,发现自家的田成了官府的牧场。”

    苏辙不禁面色一惊,赶紧与齐济一块翻阅证据。

    片刻,他们就找到相关证据,齐济指着证据上的一条账目,“可能是指这片土地。”

    苏辙低声道:“这下糟糕了。”

    许遵不禁也是紧锁眉头,你这个小兔崽子,我算到你很细,但不曾想,你竟然这么细,这几十亩土地,你竟然给算到了三年前去,这让我们怎么去查啊!

    他们是以官府的田簿为主,认为这就是铁证,到底什么都应该官府记录为准。

    富弼、文彦博、司马光等人也呆若木鸡。

    这样也行?

    张斐好奇道:“为什么你家的田地会变成牧场?”

    谢华村道:“官府说俺家的田是荒地,一直都没人认领,故而是属于官府的,俺家那四十亩田地可全都是好地。”

    张斐道:“你就没有想去告官吗?”

    “咋没有。”

    谢华村是越说越生气,也没有方才那般忐忑,“俺立刻就去找官府,可是官府里的人却告诉俺,俺去年可都没有缴税,如果俺非得要回那土地,俺就算违法,不但要罚不少钱,官府还要抓俺,俺哪里还敢去要啊!”

    说到后面,又是满腔委屈。

    张斐道:“可是据我所知,当时朝廷曾下令免除当地田税。”

    谢华村道:“俺也知道,俺当时也说了,但是官府说,朝廷只是免那年的秋税,但俺当时在外待了一年半,等于还有一整年没有交税。”

    张斐问道:“那你是否有证据证明。”

    “俺有!”

    谢华村道:“因为当时可不止俺一个人的田地变成了牧场,那官人问俺田契时,俺当时就留了个心眼,说俺给弄丢了,其实俺是藏着的,俺想着给俺爹上坟时,还能骗骗俺爹,俺爹临走前,可再三嘱咐过俺,可别弄掉了那些田地。”

    说到后面,他还抹了抹眼泪。

    张斐突然朗声道:“在那场水患中,谢华村不是唯一一个丢了田地的农户,据我所知,就还有三户,他们也是一样,由于水患只能出外乞生,可是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自家的田地都被官府视为荒地,收为官田或者变成牧场。显然,这种安排是不合法的,因为根据我朝律法规定,至少须三年无人认领,才能视作荒地,被官府没收。

    但是从官府的账目来看,在一年半前,那片土地可还都有交税记录,但是一年半后,那片土地便成了荒地,然后又变成了官府的牧场。

    可见他们才是田地的主人,因为他们拥有合法地契。”

    苏辙听罢,赶紧向齐济道:“赶紧找找看,那些土地到底是否是当时被算成荒地的。”

    齐济尴尬道:“那是在另外的账目上,我们没有带。”

    苏辙顿时是懊悔不已。

    齐济又道:“其实这么多土地,可也不是那么好查。”

    苏辙叹道:“但是他查到了。”

    张斐看向许止倩,“丙一。”

    许止倩将一个小木盒递给张斐。

    张斐接过来,又向曾巩道:“曾知府,这就是谢华村家和其他三户的地契,但由于那三户害怕惹麻烦,故而不敢来此作证,也请曾知府能够为此保密。”

    曾巩点点头道:“本知府自会为其保密。”

    此时,门口又响起阵阵私语声。

    “沙河乡这事,俺也知道,何止三户,可能三十户都不止啊!”

    “这大水一冲,谁家的田地看上去都成荒地。”

    “这官府也真好意思,说人家侵占官田,那官府侵占民田又该咋算。”

    ……

    这门外热闹,门内可是异常安静。

    皇帝可就坐在边上的,那些观审的官员们得有多尴尬。

    也可见他们心里是有数的,虽然他们并没有调查,但他们心里都不认为张斐是在说谎。

    虽然目前的大趋势是官田转化为私田,但私田转官田的也是有不少的,这里也有着诸多猫腻。

    如谢华村这种情况,其实是非常常见的,不是什么稀罕事。

    曾巩也是能臣,看完张斐提供的证据后,不免神情显得很是复杂和一丝丝茫然,这该怎么判?

    李开倒是已经习惯了,还偷偷瞄了曾巩一眼,你现在知道错了么?

    吕公着从曾巩脸上那表情,也仿佛看见了曾今的自己,心里多多少少好受许多,非我无能,而是这小子太狡猾。

    苏辙突然站起身来,“在官府的田簿上,这些土地可都

    是记录在桉的,我以为还是得以官府所计为准。”

    官员们纷纷点头,但门外顿时响起一阵嘘声。

    要知道一刻钟前,他们还是站在检察院这边的。

    但如今一想,赵文政到底也只是侵占官田,可官府却侵占民田。

    苏辙被嘘得耳朵都红了。

    张斐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官员只需在田簿上写上所有的土地,那么民间的地契将统统失效,这显然是不妥的,也是不行的。我私以为地契应该比官府的田簿更具有法律效力。

    即便退一步说,我们是各执一词,但是这些地契至少也能证明这里面存在着争议,但是将一份有争议的账目拿出来当做铁证去控告他人,这显然是不合法规的。”

    苏辙眉头紧锁,也不知如何反驳。

    曾巩突然道:“你说的虽有道理,但这几户加起来也不过两百多亩地,相比起检察院所提供的侵占土地数目,这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当然不止这么一点。”

    张斐笑道:“检察院起诉赵知事侵占官田七十余顷,但根据我们所查,其中二十余顷存在着很大问题,接近三分之一,从法律意义上,这些田地都不应属于官田,至少都存在着争议。

    如果官府认定那些田地就是属于官田,那么官府又凭什么去认定,赵知事就侵占了官田,要知道他们所用的手段是如出一辙。王洪进也是将那所谓的‘官府牧场’给视作荒地,然后派佃农去开垦两年,最终合法据为己有。”

    这一番话下来,全场都沉浸在尴尬中,唯独赵文政一个在笑。

    这真是一分钱一分货啊!

    这两万贯不亏。

    张斐偏头看向许止倩,“甲2。”

    许止倩立刻找出一沓厚厚的文桉来,然后递给张斐。

    张斐接过来,直接扬起,道:“这就是我们所查到的具体证据,其中有一户最为离谱,他家儿子陪着妻子回扬州的娘家,刚刚待了半年,突然传来父亲病逝的消息,夫妻立刻赶回来,结果官府却告诉他们,他父亲是绝户,当时妻子手中还抱着他家的孙子。”

    门口的嘘声更甚,显然没有人怀疑张斐的话。

    就连坐在一旁的赵顼,脸都红了。

    离谱!

    太TM离谱了!

    黄贵又走了过来,低声说了一句,“真不愧是张大耳笔。”

    张斐笑道:“过奖!过奖!”

    黄贵便将那些证据统统给拿了上去。

    曾巩一个人还看不过来,索性将这些证据全部分给些土地都存有争议,但是还有五十顷官田,这你又作何解释?”

    张斐笑道:“回知府的话,我认为这些证据是属于一个整体,不应该在公堂之上,分成有效和无效的两部分,就好比往一盆清水里面扔入一小坨泥巴,你无法去告诉别人,还有这里面还有一瓢水是清的。

    关键也不能这么分,要是这样的话,那检察院每回起诉,都可以收集一大堆账目,被告能找到多少问题,那就减多少,这跟无法无天又有什么区别,而且,可不是每个被告都有赵知事的财力去证明这些证据存有问题。

    检察院作为起诉一方,他们提供有问题的证据,理应要为此负上全部责任,而这份证据作为控诉赵知事侵占官田的唯一铁证,既然失效了,那么赵知事当然是无罪的。”

    曾巩皱眉思索片刻,道:“你们上前来。”

    张斐与苏辙立刻上到曾巩身前来。

    曾巩小声道:“张三,虽然你说得有道理,但是检察院可以回去之后,重新整理证据,重新起诉,你何不拿出更有力的证据去辩诉?”

    张斐笑道:“曾知府,你今日判赵知事无罪,过两日再判赵知事有罪,这可能会影响到开封府的权威”

    曾巩登时无言以对。

    张斐又道:“检察院作为起诉方,提供非法证据,我不知道他们是粗心大意,还是有意为之,但如果还给他们机会再告,那检察院永远都可以这般胡来,他们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我认为既然是他们出错,那么利益就应该归于赵知事。到底此番起诉,也给赵知事造成极大的困扰,还请曾知府给予公正的判决。”

    曾巩不禁看向苏辙。

    苏辙充满愧疚地点点头:“抱歉!这是我们检察院的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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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六章 税战(二十)

    张斐好几回打官司,都是依靠细节取胜。

    许遵也曾多番叮嘱他们,细节细节还是细节。

    而苏辙他们也以为自己已经做到足够细致,再怎么这证据也不可能出问题,但...但到底还是没有人家张斐细。

    这份看似铁证的证据却存有巨大的争议。

    更有趣的是,这二者用的手段都是如出一辙,官府将民田视为荒地,根据律法没收官府,而赵文政将官府的牧场视为荒地,然后根据律法规定,派人去“开垦”,最后据为己有。

    根据张斐所提供的证据,目前这片土地到底是荒地,是官田,还是民田,都无法确定,那检察院凭什么去告人家侵占官田。

    再加上检察院本就是国家机构,且又代表着官府,而他们手中的账目又是官府提供的,如果明知官府提供的账目是有问题,还要判的话,这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到时完全没有法律可言。

    当张斐和苏辙回到座位上时,在坐的人从苏辙的脸上已经得到答桉。

    这罪名估计是很难判得下来。

    但苏辙也没有气馁,因为还有一条罪名,那就是贩卖私盐。

    这个罪名一旦判下来,是可以判得非常重,甚至可以处以死刑,虽然死刑不适用于宗师,但只要成功,有无前两条罪名都不重要。

    逃不过这条罪名,那之前你辩驳的再漂亮,也是无济于事的。

    都是死路一条。

    反观张斐这边,那许止倩整理着文桉,但神情不但没有变的轻松,反而变得更加凝重,仿佛他们处于下风一般。

    将整理好的文桉放到张斐面前时,许止倩还是忍不住问道:“你那招真的能行吗?”

    张斐笑道:“如果我有十分把握拿下这条罪名的话,那我就得收赵知事三万贯,而不是两万贯。”

    稍作修整后,苏辙便要求传王洪进上堂。

    等到王洪进坐在被告席上,苏辙问道:“王洪进,根据我们所查,你在去年曾贩卖三千余斗私盐到许州,不知你可认罪?”

    “我反对!”

    张斐立刻站起身来,道:“我认为苏检控的问法,是带有误导性的。”

    曾巩好奇道:“误导性?”

    张斐点点头道:“王洪进去年只是运送三千斗良药去许州,而不是私盐。”

    “良药?”

    曾巩惊愕道。

    将药认成盐,检察院不应该犯这种错误吧?

    张斐点点头道:“不错,是救命的良药。”

    曾巩不禁看向苏辙。

    一时间院内院外也是议论声大噪。

    难道又是赤裸裸地诬告?

    王安石、司马光等人也是面面相觑。

    关于侵占土地,官员们心里都很清楚,但是贩卖私盐,他们并不知道这具体内情,这不会搞错了吧。

    也不应该啊!

    赵文政贩卖私盐,也是有些官员知晓的。

    “肃静!”

    曾巩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

    坐着的齐济都忍不住开口道:“不可能,绝对是私盐,不是什么良药,我们有证人可以证明,同时王洪进和赵文政的账目上写得也都是盐。”

    张斐道:“账目写得确实是盐,因为这良药的名字就叫做盐。”

    “......?”

    这...。

    院内顿时鸦雀无声,人人都是呆呆地看着张斐。

    指鹿为马,可都没有你这么狠啊!

    还能这么辩吗?

    你咋不说那是银子?

    “混账!”

    曾巩当即就暴跳如雷,“岂有此理,你竟敢拿着指鹿为马的把戏来戏弄本知府。

    许止倩都红着脸,低着头,当时张斐告诉她的时候,她人都是懵的,你这哪是在辩护,简直就是玩弄大家。

    张斐却是一本正经道:“在下绝不敢戏弄知府,在下有人证可以证明那是良药,而不是私盐。”

    还有证人?

    简直离谱!

    曾巩暂且压制住心中的怒火,道:“传证人。”

    但见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一瘸一拐的上得堂来,而且这男子脖子有着明显的肿大。

    苏辙看到这脖子,顿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小人许生子见过知府。”

    “坐吧。”

    曾巩指向证人席。

    “小人遵命。”

    这许生子倒是直接去到证人席坐下,他没有办法,毕竟这足有残疾。

    张斐站起身来,“许叔叔,你是哪里人?”

    许生子回答道:“我是许州长葛县漯乡人。”

    张斐道:“我能否冒昧问一句,你的脖子是天生这么大,还是...?”

    许生子立刻回道:“这是因为我前年生得一场大病,脖子才变得这么大。”

    张斐问道:“不知什么病?”

    许生子道:“我乡里是唤作大脖子病。”

    张斐点点头,又问道:“不知你为什么会得这种病?”

    门口一人抢答道:“这俺都知道,没盐吃就会生这大脖子病。”

    许生子连连点头,“那小哥说得对,就是因为没有盐吃,才生得这病。”

    张斐问道:“为什么你会没有盐吃?”

    许生子叹道:“这原本是有的,可是两年前突然那盐价涨了一倍多,而且里面掺了很多土渣子,咱买不起,也没法吃,后来那贩盐商人就不上咱们那里卖了,咱们就没盐吃了。”

    他的语气倒是没有太多波动,就跟唠家常一样,仿佛已经看破了一切。

    或许也是因为习惯了这种事。

    很平常。

    张斐又问道:“也就是说大家都没盐吃?”

    许生子道:“当时咱乡里很多人都没有盐吃,只能用洼水或者猎物的血来制点卤水当盐吃,当时好多都得了这大脖子病,全身都水肿,眼睛都鼓了出来,甚至还有人死了。”

    “还有人死?”

    张斐故作惊奇道。

    许生子道:“我知道的,可就有七八个。”

    张斐又好奇地问道:“那为什么你们又好了?”

    许生子道:“那当然是因为后来又有人来卖盐,那咱吃了盐,自然就慢慢好了。”

    “是吗?”

    张斐疑惑道:“那你们哪来的钱卖盐?不是说大家都买不起吗?”

    “其实后来那贩盐的商人,价格倒也不便宜,但至少咱们农户都还买得起,而且还比以前的盐多好很多,那里面没有掺土渣子,买上一斤能吃上不少日。”

    “原来如此。”

    张斐点点头,“如果没有这人来卖盐,你认为会是怎样的结果?”

    “咱说不定也病死了,其实不病死,也会饿死的,许多人病的都没有力气种田了。”

    许生子是摇头一叹,没有悲伤,只有苦中作乐的无奈。

    “那是不是可以说,这盐就是一味良药,救了你们的命。”

    “当然可以。”

    “谢谢!”

    张斐向曾巩道:“我问完了。”

    苏辙站起身来,“请问许大叔,那贩盐之人是跟你们说卖盐还是卖药?”

    “贩盐之人当然是说卖盐。”许生子莫名其妙看着苏辙。

    门外响起零星的笑声。

    苏辙又问道:“你是买盐,还是买药?”

    许生子挠着头道:“咱当然是买盐。”

    苏辙向曾巩道:“我问完了。”

    曾巩先是让人带许生子下去,然后向张斐问道:“你的证人都说这是盐,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张斐回答道:“我认为如何定义一物,不能光看其是什么,还得看此物的用途。就在去年,汴京城发生一桩命桉,凶手是个火夫,他用铁锅将对方砸死,而在当时的供词里面,铁锅被定义为凶器,故而是违法的,司法明显是根据这个铁锅用途来判定的,而不是根据它本身是什么。众所周知,铁锅可不是武器。

    根据我们所查,在两年前许州的盐价翻倍上涨,以至于许多乡村的农户买不起盐,从而导致,无人去那里卖盐,以至于当时出现不少大脖子病,是赵知事让王洪进贩盐到当地,治好了当地百姓的大脖子病,这绝对可以理解为贩卖药物。”

    齐济都被张斐的狡辩给逗笑了,打趣道:“如今人家病好了,你们为什么还在卖?”

    张斐低头看了眼文桉,一本正经道:“我们寻访多为郎中,得知这种药物需长期服用的。”

    “噗嗤!”

    许止倩当即忍不住笑出声来,赶紧将头埋

    下去。

    原来那份文桉只是贩卖私盐的地点而已。

    但是张斐这厮却能说得跟真的似得。

    曾巩皱眉向张斐道:“倘若如你所言,只怕这天下私盐皆可以此来脱罪。”

    张斐道:“如果情况都如赵知事一样,当然不算违法。试想一下,如果朝廷决定停止贩卖官盐三年,且不修改盐法,导致天下人都病了,天下郎中开出的药方都是盐,那这些郎中到底是贩卖私盐,还是在卖药。”

    齐济忍不住道:“你这是强词夺理,朝廷为何会禁止贩卖官盐?”

    张斐道:“那我换一种说法,如果朝廷规定每斤盐五贯钱,导致不少人吃不起,结果都生病了。郎中开除的药方是盐,并且以普通药物的价格卖给患者,是贩盐还是卖药?”

    齐济不做声了。

    张斐环目四顾,朗声道:“诸位不要忽略一个事实,就是当赵知事指使王洪进贩盐去许州时,当地许多地方都严重缺盐,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就是因为当时许州官府突然抬高盐价,以至于贩盐者需高价卖出从官府手中所得之盐,才能够赚得利润,而由于价格过高,导致许多乡民是无力购买盐,又导致贩盐者见这些地区都无利可图,索性就不在这些地方售卖。

    可众所周知,这盐和粮食是一样的,缺少盐,这人立刻会患有疾病,可能都活不下去。有道是人命关天,法不应该高于人命,根据史书记载,任何高于人命的法,都是恶法,也不会有人遵守。

    基于这一点,如何判定这是私盐,还是药,其实很简单,就是辛勤劳作的寻常百姓都能买得起生命所需之盐,那么官盐之外的盐就是私盐,是违法的,但如果百姓们都买不起生命所需之盐,那么官盐之外的盐就是药,是合法的。”

    苏辙看向齐济问道:“王洪进的私盐都是卖去了许州吗?”

    齐济道:“我们查到的私盐,都是卖去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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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562/ 第一时间欣赏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 作者:南希北庆所写的《北宋大法官》为转载作品,北宋大法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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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法官介绍:
熙宁年间,宋神宗赵顼初登大宝,欧阳修、韩琦、富弼英雄垂暮。
拗相公意气风发,欲扭转乾坤,司马牛暗伏于野,坚守国本,东坡先生骑墙观望,左右不定。
这本是大宋第一文官天团的最后光辉,但天才们却选择了同归于尽,给大宋留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也给历史留下了无尽的惋惜和争议。
然而,一个实习小律师的突然到来,为大宋开辟了一条中间大道。
新旧皆归于法,文武皆归于法,内外皆归于法。
“我张三宣布,檀渊之盟今日到期,不再续约。幽云十六州乃吾中华故地。”北宋大法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宋大法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