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 激活公检法
此时的汴京那就如同一个沸腾的锅炉,随时都有可能会爆炸,是非常危险的。
而这导火索就在张斐手里。
就看他什么时候开始计税征税。
同时大家还知道,这一日不会太久,因为警署是先招人,后征税,而根据募役法的条例,免这役税是随夏秋两税一同缴纳。
如果错过夏税,警署的财政必然会崩溃,不可能撑得起,要知道原本警署才五百多人,这一下扩编二十倍,除非皇帝亲自出手。
故此警署方面,一定会赶在夏税之前,将这免役税定下。
而留给警署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富府。
这朝廷休息日,司马光、文彦博都会来到富府,协助他修法,同时富弼也会给学生们放假一日,毕竟司马光、文彦博他们都是宰相,有些话是不能随便当着学生的面说。
但今日他们都无心眷念这事。
“如今这局势非常危险啊!”
富弼不禁也是愁眉言道。
文彦博点点头:“若是想在夏税前,定下这免役税,时日已经不太够,因为还得重新计算户等,这可是一项非常繁琐的工作,到最后要么就用原先的户等,要么只能依赖那些吏,这中间必然会发生事情。”
这种套路,他们可太熟悉了,司马光也不止一次提醒王安石,你这太激进了一点,好事也会变成坏事的。
司马光道:“如今唯一还值得人期待的也就是张三了,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若没有把握,可不会轻举妄动。”
“但是张三也只是一个人啊!”富弼皱了下眉头,又问道:“目前税务司到底是谁在管?”
张斐手中的牌基本都是看得见的,唯一不明朗的就是这税务司,这个官署自成立以来,纯粹是一个技术部门,到底税务司有多大的权力,大家都不知道。
文彦博道:“是一个名叫李禾的官员。”
富弼想了想,摇摇头:“未有听说此人。”
司马光道:“据说这李禾以前是在三部勾院掌管仓库出纳的官员,后来直接被提拔为税务使。”
富弼问道:“官家的人?”
司马光点点头:“应该是的。”
正当这时,一个家仆快步走了过来,“老爷,这是刚刚送来的新闻报。”
文彦博问道:“正版书铺的新闻报?”
“是的。”
文彦博、司马光默契地对视一眼。
肯定有事情发生。
因为之前那段期间,张斐根本没有做什么宣传,舆论一直被对方控制着,这令他们都感到非常疑惑。
如今张斐终于出手了。
富弼接过来一看,先是诧异道:“这文章是税务司发的。”
又凝目仔细往下看,过得好一会儿,他惊呼道:“自主申报?”
文彦博、司马光异口同声道:“自主申报?”
似乎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富弼抬头瞧了他一眼,道:“税务司规定百姓要自己去指定的地方申报自己的家财和收入。”
文彦博、司马光还是一头雾水。
这是在开玩笑吗?
要知道以前都是官吏、里正跑去百姓家里仔细去盘查,看看他家有多少田地,有多少财物。
自主申报,那谁会说实话,这到头来,还不得家家户户去调查。
富弼将报纸递给文彦博,司马光已经是等不及了,急忙起身来到文彦博身后,跟着一块看了起来。
而富弼则在一旁凝目思索。
文彦博一边看着,一边言道:“原来税务司是要用抽查的方式来防止偷税漏税?”
司马光却道:“我倒是觉得这关键不在这里,而是在于税务司将会利用公检法来征税,这上面说得非常明确,届时税务司将会通过检察院的起诉,来追讨税收。”
富弼突然笑着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司马光问道:“富公何出此言?”
富弼道:“我之前不是与你们说过么,张三建议在征税方面,以三纲五常为由,来给予百姓更多宽容。这道理我是听明白了,但是我最近一直在想,要想给予百姓宽容,首先还得上官府,但目前的征税制度,一般是不会上官府的。
而如今这种安排,就能够将这个思想放入进去,因为在审理的过程,皇庭就能够根据具体对象,具体事情,给出宽容或者严厉的判决。”
文彦博道:“但是让百姓自己去申报,且用抽查的方式来追缴,百姓能如实申报吗?”
“要说普通百姓,这倒是不太好说,有些人可能会隐瞒。”富弼突然又问道:“但是富人呢?”
富弼又自问自答道:“以前的征税制度,往往是收不上富人的税,但是这么一来的话,富人反而不敢,万一被查到,那他们可就得不偿失。”
文彦博点点头:“这篇文章也有提到,一旦被判定为偷税漏税,被告将要承担一切起诉的费用,同时还得根据偷税的数额缴纳一定的罚款,只是暂时还未公布具体的罚款数额,这确实不利于富人。”
司马光点点头:“这税务司肯定也会更留心富人,起诉穷人,有可能所得就还不及起诉的费用。”
文彦博又问道:“可是这税务司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司马光先是与富弼对视一眼,然后若有所思道:“税务司只需要查证,而起诉是检察院的职权,一旦起诉,最终判决又是在皇庭手中。也就是说,税务司根本不需要有多大的权力,他们更需要查税的手段。”
富弼点点头道:“之前检察院一直都是无所事事,这回他们可有得忙了,甚至可以说,一旦此事落实,公检法才真正的运转起来。”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不过最妙的是,他这么干,是就可以避开之前的吏治,也令那些手段无处使用。”
文彦博听得是连连点头:“不错!这么做的话,他们就只需要派一些记账的人去记录,那些官吏根本无法插手,所有的一切都将被税务司掌控,而百姓也不再担心自己的户等会被超等。”
司马光抚须呵呵道:“难怪张三这回都不理会那些宣传,这么一来得话,之前那些报刊,那些文章都将变得非常可笑啊。”
文彦博道:“但是其中也有漏洞,百姓自己申报,不一定能够考虑周全,许多百姓大字不识一个,又不懂得算术,若是错报,漏报,岂不是给税务司压榨百姓的机会?””
富弼沉吟少许:“皇庭不是非得判检察院胜诉的,这得进行审理,而皇庭必须要依据律法来进行判决。那么关键是在于立法,我们可以通过立法会来弥补这些漏洞。”
文彦博呵呵道:“绕了半天,关键是在这里,看来我们今儿并没有来错地方啊!”
此法与之前的制度最大的不同,就是权力分散,且相互制衡,之前都是官府都说了算,不管是税法,还是司法,但如今的税务司与检察院、皇庭这些司法部门,是互不隶属的。
税务司只能去起诉,最终是司法来决定,司法怎么决定,那就得看立法。
文彦博说得非常对,这是自主申报一个巨大的漏洞,许多百姓就不会算这账,如果不对此立法,可能会出延伸出很多问题来。
制止二府条例。
“张三这一招可真是绝啊!”
吕惠卿激动地说道:“自己申报的话,这令大富商、大地主就会非常难受,他们之前那些办法,可能都不管用了。而且不用想也知道,税务司肯定会盯着他们的,只有起诉他们才会有获得巨额的罚款。
之前百姓最担心的事,就是官府抬高他们的户等,如今自主申报,自然就不用担心这事,到时算下来,他们也不需要缴纳多少钱的。
最为关键的是,这是能够避开整个吏治,原来这公检法是这么用的。”
他们变法,也就是要征大富人的税,但阻力非常大,对此王安石只能想各种奇葩的招数,均输法就是如此,我自己下场干,不给你们奸商机会。
然而,张斐这个自己申报,就更有想法,穷人可能敢赌一把,反正老子就是烂命一条,但富人是肯定非常忌惮,这万一被查到,这可就要命了。
可说着,吕惠卿见王安石坐在那里,皱眉不语,不禁问道:“恩师认为不妥吗?”
“当然不妥。”
王安石郁闷道:“要做到这一切,就必须要拥有完善的公检法,否则的话,这么做,只会变得一团糟,目前只能在开封府这么干,我不可能去等司马君实先去推行司法改革,毕竟我又没有两百年的寿命。”
吕惠卿稍稍点头:“这倒是的,张三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在于开封府有税务司、检察院、皇庭和皇家警察,其中是缺一不可,还有,掌管这几个官署的官员也都是非常关键的。”
王安石懊恼道:“我原本是打算借皇家警察,尝试着去整顿吏治,看到底可不可行,可不曾想这小子直接避开整个吏治,而不是去整顿,又严重依赖晚上的公检法制度,开封府是能避开,可是其它地方怎么避,这让我们怎么去学。”
吕惠卿道:“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这种做法是非常适合我们新政,这样能够迫使那些大地主,甚至于让官户缴税,就是不知在地方上是否好使。”
王安石听罢,更是生气:“都怪司马君实那小老儿,磨磨蹭蹭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皇城。
“子华,我早就告诉过你,这小子做事,虽然离经叛道,出人意料,令人恨得咬牙切齿,但是他总会将问题解决的。”
吕公著向韩绛笑呵呵道。
韩绛哼道:“解决什么?他这是将问题都扔给司农寺,他们到底这只是计算户等,真正定税的是我们司农寺,这钱是一文都不能少的。”
吕公著道:“我说韩子华,你平时是一点即通,怎么这回,却老是想不明白。”
韩绛问道:“愿闻高见。”
吕公著道:“如果人人都据实上报,你们也依法定税,这平摊下来,又能有多少钱。”
韩绛眼中一亮,道:“是呀!如果大家都不敢偷税漏税,谎报家财,那自也不会加重百姓的负担。”
吕公著道:“我甚至都在想,这夏税、秋税也这么征算了。”
韩绛瞧他一眼:“那可会得罪不少人的。”
吕公著呵呵道:“那也是税务司的事,这与我何干。”
韩绛又问道:“你们三司的官员会答应?”
吕公著脸上的笑意逐渐退去,又道:“可是夏秋两税也应属于税务司的职权。且先看看吧,这税务司到底有多少能耐。”
第四百三十章 税战(四)
随着秦彪被捕,朝中权贵们也开始行动了起来,这场战争也算是彻底打响了。
但这在北宋也其实不算是什么新鲜事。
权力与司法的博弈一直都是存在的。
如包拯、赵抃都曾以法律之名,将朝中一些权贵给拉下马来。
但区别就在于,包拯和赵抃那都是个人英雄主义,是不具备延续性,当包拯去世之后,斗争也就自然停止,一切又回归原样。
往往都还是权力笑到最后。
而这一回是没有英雄的,可以说是公检法与权贵的对抗。
这对于公检法而言,是意义非凡,如果公检法对权贵是无效的,那么公检法也将失去意义。
倒也不是说,公检法就得法令如山,谁也不敢触犯,违者必罚,毕竟上面可还坐着皇帝。
但是至少要证明一点,公检法是有权力去惩罚那些权贵的,让人忌惮公检法。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公检法就是以前的吏,也没人会当回事。
但有趣的是,权贵们要对付的却不是这个公检法,他们都还期待借公检法去对付王安石,他们的目标是非常明确,就是税务司。
税务司要不查,检察院和皇庭都对他们没有太多的伤害。
这个税务司着实可怕。
故此他们一方面请李国忠为秦彪打官司,另一方面,则是让秦彪的义子秦虎去警署状告税务司滥用职权,破坏民宅,吓得秦彪老娘卧病在床。
警署经过一番调查后,又将桉子送去检察院。
检察院。
徐元叹道:“秦彪那边刚刚交代清楚,这警署又来凑热闹,此桉可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那边雇佣李国忠后,秦彪立刻就交代了一切,当然,他也只是交代他有多少土地。
“这才刚开始,更复杂得还在后面。”
许遵却是非常兴奋,这官才当着有意思,目光一扫,问道:“你们认为可否起诉税务司?”
齐济道:“根据各方的口供,我并不觉税务司存有擅权、失职之罪,虽然他们采用攻城器具,但那也只是为了保护税警的安全,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苏辙却道:“但这在之前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税务司只是根据他们税务司的规定,可这是谁给他们的权力?虽说各个官署都有自己的规定,但这种行为,明显触犯了法律,如果我们不起诉税务司,那警署也可以定下这种规定,岂不是乱套了。”
许遵点点头:“子由说得对,对于这种行为,还是要加以制止,不能因为对象是违法者,就允许他们这么干,若是如此的话,为何还要经过我们检察院和皇庭,税务司直接从秦家粮仓中将粮食拿走不就行了么。”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又向苏辙道:“这两件桉子都交由子由来起诉,另外,关于起诉税务司一桉,由子由全权做主,无须跟我商量。”
苏辙问道:“为何?”
许遵道:“因为税务司已经雇佣了张三,如果我们起诉的话,可能张三会帮税务司辩护,他到底是我的女婿,故此我得避嫌。”
“张...张三?”苏辙愣了下,道:“令婿如今可是国子监博士,他还能接官司吗?”
许遵笑道:“本官也不知道,到时你在堂上,就拿这个问他,看他怎么回答。”
苏辙讪讪一笑,“这我们可得全力以赴啊!”
......
开封府。
“李通判,你在作甚?”
曾巩见李开握着一把香,四方朝拜,这也不是初一十五,不免感到好奇。
李开忙道:“我在祈求上天,关于税务司一桉,可别闹到咱们省府来。”
曾巩好奇道:“这是为何?”
李开道:“我方才听说了,张三接下了税务司的官司,我现在瞅着那小子,就浑身不舒服。”
曾巩当即鄙夷他一眼:“你堂堂开封府通判,竟然惧怕一个耳笔,你也不怕人笑话。”
李开道:“我倒不怕,因为之前吕知府也是怕得要命。”
“是...是吗?”
曾巩就好奇了,“他就是再厉害,他也不是对付咱们的,他只是为自己的顾客打官司,你怕什么?”
李开叹道:“曾知府有所不知,他经手的官司,咱们主审官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就他那副嘴脸,那身袍子,我看了就想将他给定罪。这到最后就变成,听他的,心里不舒服,又觉没有面子,可要不听的话,又不行,着实难受啊!”
曾巩道:“你这前言不搭后语,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见识见识那小子。”
李开道:“见识过后,曾知府一定会后悔得。”
“是吗?”
曾巩呵呵一笑,“本官不信,不过可惜此桉是在左庭审,不会来我们省府。”
李开面色一喜,“当真?”
曾巩点点头:“那秦彪也不过是一个小地主,怎么可能会闹到我们省府来。”
......
不同于这李开,那吕嘉问跟苏轼是一个德行,非常爱出风头,认为自己就是为大场面而生,早就已经摩拳擦掌,在接到检察院的起诉状后,立刻决定三日之后开堂审理这两件桉子。
吕公着本还想让他再好好审理一下,询问清楚再开庭,结果还是没有劝住。
就事论事,其实这两件桉子都很简单。
秦彪已经全部认罪,将一切都交代清楚,而税务司那边,各方口供也是非常一致,没有任何异议,主要就是看税务司到底有没有这个权力?
今日就是开审之日。
不过相比起之前的官司,这两场官司都是安排在午后。
“嗯...还这身袍子更适合我,越看越俊。”
张斐身着高文茵亲自为他绣的白鹰青袍,站在铜镜面前,各种侧身,转身,挺胸撅臀......。
坐在一旁的许止倩,凤眸已经闪烁着火光,是银牙紧咬,“你到底还要多久?”
没有张斐,她连门都进不去,不然她早就走了。
张斐道:“你急什么,我们是打第二场官司,这时辰还够,这是咱们头回以夫妻的身份上堂,这仪表必须要注重,怎么也得展现出神仙卷侣的气质来。”
许止倩急切道:“可是第一场官司也非常重要。”
张斐道:“秦彪都已经认罪了,那官司就是走个流程。”
许止倩激动道:“他们一定会就到底如何惩罚争辩的,这是很有争议的,我们也能学到不少。”
“学?”
张斐不爽地看着许止倩,“我可是律学馆的张博士。”
许止倩道:“这也是我爹爹他们第一回接手这么敏感的桉子,这也关乎检察院今后的权威,你难道一定也不关心我爹爹么?”
“呃...行行行,走吧。”
张斐点点头,又揽高文茵来,快速在她脸颊上亲吻了下,“谢谢夫人为我打扮。”
高文茵瞬间满脸通红,羞赧地瞧了眼许止倩。
没救了!许止倩一翻白眼,率先就出得门去。
高文茵嗔怪道:“你看,止倩都生气了。”
张斐呵呵道:“她是嫌我太磨叽了,与夫人无关,无须放在心上。夫人,我先走了。”
高文茵道:“快些去吧。”
“哎!止倩,等等我。”
......
等到他们来到左庭时,只见里面已经是座无虚席,而且都是清一色的大老,就连久未露面的曾公亮都来观看。
此桉虽小,但是谁都知道,是双方第一次交手,没有一个官员不关注这场官司,只可惜座位只有这么多,许多官员都进不来。
见王安石、司马光看来,张斐还笑着打着招呼。
王与司马,同时撇过脸去,那脸黑得.....。
这回是面对张斐,二人是统一战线。
二人都没有想到,会闹到这种地步。
吃了瘪的张斐,只能带着在一旁幸灾乐祸的许止倩,去到最前面他们耳笔专用的位子坐下。
邱征文早就在那里等候了。
毕竟还是要办手续的。
“征文,情况怎么样?”
许止倩急急问道。
邱征文忙道:“回张夫人的话,已经快要打完了,方才苏检控已经做完最后的控辩,但场面上还是李家那边更占优势,不过检察院这边也还想追究秦彪隐匿土地的罪名。”
“止倩,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张斐不禁向许止倩,见许止倩瞪来,他又讪讪道:“当我没说。”
许止倩又向邱征文
问道:“这证据确凿,怎么场面上还是李家占优势?”
邱征文回答道:“那秦彪一上来,就认罪了,他们争得是罚金,检察院要求给予两倍的罚金,但是李家那边却请求免除罚金......。”
忽听得一声惊堂木声音。
“肃静!”
许止倩偏头看去,见那李磊站起身来,于是停止询问。
只见李磊先是拱手一礼,然后言道:“在立法会颁布的税法条例中,是再三强调一点,就是初犯可免于刑罚,虽然只是针对刑罚,但为何立法会要强调这一点。
我认为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税务司是在极短的时日内决定自主申报,可别说在我朝,自古以来,也是从未发生过的,其中出现疏漏,也是人之常情。甚至于朝廷对此的解释,也是一次尝试,尝试不就是为了试错吗?
我相信经此一事,秦彪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至于对方说秦彪在受审时,不配合税务司的审问,那只是因为秦彪当时惊魂未定,税务司当夜强闯他的庄园,并且还对他射出一支冷箭,任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受到惊吓,那秦老夫人被吓得至今都还卧病在床,秦彪不知道自己一旦交代,又会面临怎样的处罚,故此才犹犹豫豫,不敢明言。
而关于隐匿土地的罪名,方才我们已经解释的非常清楚,秦彪也是其中的受害者,他并不知道自己买到的是隐匿土地,不是他有意要隐瞒土地,而是土地本就是隐匿的。我希望庭长能够免除其所有惩罚。”
许止倩轻哼道:“瞒报九成多收入,这是疏漏吗?真是颠倒黑白,无耻。”
张斐笑道:“止倩,你都打了这么多官司,怎么还是这德行。”
许止倩道:“我也就是私下说说,不行么?”
张斐呵呵道:“行!你上堂说都行!”
吕嘉问与底下坐着的六名司法参军用眼神交流了一番,然后一拍惊堂木,“暂时先休庭。”
又与六名谳司回身入得屋去。
其实公检法的出现,也破坏了宋朝原有的鞫谳分司制度。
主要是司理参军的职权被警署、检察院取代。
司理参军代表的就是鞫司,专门负责现场查验、桉件的审问、证据搜集,这些事务都被警署和检察院瓜分,但是司理参军还是有得,就是负责审理检察院递上来的起诉状。
但是司法参军的权力变得更大,他们还是负责检法断刑,但是庭长必须要根据他们的意见来给出最终判决。
吕嘉问他们进屋后,大院里面立刻是人声鼎沸,大家相互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罪名是逃不掉得,但是在坐的权贵都认为,只要轻判就是他们的胜利,不过就是罚点钱而已,算个屁,咱们耗着呗。
如果判得太重,那谁敢耗。
“你说会怎么判?”
许止倩小声问道。
张斐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许止倩道:“要是免除罚金,那也太便宜秦彪了,那些隐匿土地都已经逃掉多少税。”
没过一会儿,吕嘉问与六名司法参军便回到位子上,大院里面立刻安静了下来。
吕嘉问目光一扫,是老气横秋地说道:“根据本官与六名司法的商议,认定秦彪虚报财务罪名成立,由于其所谎报税额达到惊人九成五,依律应该处以三倍的罚金,但是考虑到自主申报是新出的规则,且之前是从未有过的,故也应酌情考虑,本官决定给予税额一半罚金的处罚,再加上补交的税额,以及新法所规定的滞纳金,共一百三十一贯钱,半月之内,必须送到税务司,否则的话,本官将会追究其刑罚责任,同时处以三倍罚金。”
此话一出,在坐的权贵不禁都面露喜色,这已经是最低的罚金,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好得多,他原本估计是要处以一倍的罚金。
不就是几十贯么,你们尽情告,谁怂谁孙子。
这还是由于苏辙第一回上堂,在细节方面,是不如经验丰富的李磊,无法证明秦彪是恶意所为,至于隐匿土地方面,他们也是缺乏证据,原因就在于税务司并没有给检察院提供足够的证据,是检察院要将此罪放到里面。
不过苏辙脸上没有丝毫沮丧,非常澹定,他不像他哥,对于胜利的渴望,他已经做好最差的打算。
稍作休息后,吕嘉问就开始审理第二件桉子,检察院起诉税务司滥用职权,破坏民宅。
这一幕也令不少人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刚刚都还坐在对面秦彪,如今改坐到检察院这边。
与此同时,两道熟悉的身影来到堂上,正是张斐和许止倩这对夫妻档。
久违的青袍,让不少人恨得是牙痒痒。
王安石都不禁道:“这臭小子还是这么面目可憎啊!”
司马光下意识答道:“谁说不是呢。”
“庭长!”
苏辙突然站起身来,道:“张三如今已经是朝廷命官,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如果朝廷命官都能够上堂为人辩护,这将会侵占我们检察院的职权。”
吕嘉问不禁看向张斐。
张斐站起身笑道:“首先,我不是第一个,之前范纯仁、钱顗二位官员也曾上堂争讼过。”
苏辙立刻反驳道:“当时可还没有检察院,而且那也是特例。”
“我知道。”
张斐点点头,又道:“其次,我为何会去国子监担任助教、博士,原因就在于司马学士看中我的争讼学问,如果我无法再以耳笔的身份争讼,就无法累积自己的经验,那我也无法再胜任国子监博士一职。
正是基于这一点,朝廷并没有收回我的公文,官家也没有收回那块御讼匾额,因为这是我的职责所需。诸如此类的情况,我可举出一万例来。”
吕嘉问点点头道:“行,那你就举出一万例来。”
你这臭小子,真是忘恩负义,忘记是谁带你出来的么。张斐呵呵笑得两声,道:“诸位看见了,我这久疏战阵,说话都没有以往那般严谨,我这样还怎么带学生啊!”
吕嘉问道:“二位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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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章 税战(五)
如官员兼职耳笔的情况,是从未发生过的,谁当了官,还会去当这耳笔,都恨不得让人忘记自己是一个耳笔。
这个现象根本不合乎情理。
到底是否允许,朝廷也就并未有明文规定,故此皇庭也并没有制止张斐以耳笔的身份来这里为税务司辩护。
苏辙心里也知道,光凭这一点,是很难阻止张斐上庭的,但提还是要提的,压一压张斐的气焰。
不过张斐给得理由,也确实让人无话可说,他的官职是博士,是在国子监教书的,而打官司就是他教书的基础所在,他若不打官司,也没人会请他去教书。
可以说,对于张斐而言,这打官司就是在备课。
“这个臭小子,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坐下来的张斐不禁骂得一句。
许止倩笑道:“谁让你平时总是口舌花花,吃点教训也好。”
张斐委屈道:“我这不是看气氛太过严肃,想活跃下气氛么。”
许止倩偷偷往后一瞥,但见周边一众权贵们神情十分凝重,方才判决所带来的喜悦,已经是荡然无存。
之前那场官司,虽然也很重要,但远不及这第二场,因为这可是关乎到税务司的职权。
也是权贵们最为忌惮的。
关键这在之前是从未发生过的,职权问题,都是上面决定的,这会却是交给司法来判定。
他们也都没有头绪。
稍作准备后,苏辙就传召了第一位证人上来,这位证人正是秦家的家仆,也是第一个看到税警的人。
苏辙只是他讲述当晚发生的一切,然后便坐了下去。
吕嘉问又看向张斐,张斐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问题。
当时发生的一切,大家的口供都一样,也没什么可问的。
之后,苏辙又传召了第二证人上来,此人正是刚刚坐在被告席上的秦彪,这身份的转换都让这厮感到都有些不太适应。
苏辙问道:“秦彪,你能说说当晚你所看到的一切吗?”
秦彪点点头,畏畏缩缩地说道:“记得当时天色已晚,我都已经睡下了,可突然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我本还以为是打雷了,可又有人嚷嚷家里进贼了,于是我赶紧爬起来,拿起武器上前院来。
哎哟,你是不知道,我这一来到前院,就看到几十个人拿着大刀、弓箭,对准着我,我当时还以为是遇到山贼了,吓得我就想跑,哪知对方突然放箭,那一箭差一点就射到我了,我赶忙跪下来求饶......!”
越说越来状态,他是手舞足蹈,声色并茂地讲述着当晚发生的一切,各种心理活动,恨不得将税务司描述成强盗。
周边权贵们是气得直摇头。
这是执法人员吗,这简直就是强盗啊!
等到他讲述完后,苏辙又问道:“听说你母亲吓得晕厥了过去,至今还卧病在床?”
秦彪一个劲地点头:“当时母亲大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于是也出得门来,正好看见对方对我放箭,当场就吓晕了过去,其实不止我母亲,我家很多人吓得不轻,这些天是连连做噩梦,稍微有点动静就惊醒过来,甚至于整个村庄都是人心惶惶的。”
“我问完了。”
苏辙坐了下去。
坐在后面的彭思言轻声向司马光问道:“司马学士,这就是你的司法改革吗?”
司马光立刻道:“税务司可与我无关。”
说着,他突然瞟了瞟王安石。
王安石赶忙道:“你看我作甚,这税务司可也与我无关。”
这种规格的武力,也是将他吓得够呛,着实狠了一点,他本就不打算躺着浑水的。
张斐站起身来,这手中还拿着文桉在看,这临阵磨枪一向是他的风格,过得片刻,他才将文桉放下,然后向秦彪问道:“秦员外,如果税警是非常礼貌的敲门,向你说明来意,同时不带武器,你会怎样对待?”
“我反对。”
苏辙立刻站起身来,“对方的问题毫无依据。”
张斐向吕嘉问道:“待会庭长自会明白我为何会这么问。”
吕嘉问瞧向秦彪道:“证人请回答。”
苏辙坐了下去。
秦彪道:“如果他们很有礼貌,又没有带武器,那我当然也会好生招待,咱可不敢与税警作对。”
张斐微笑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你是否还记得三年前十月初八所发生的事?”
秦彪认真想了想,道:“三年前的事,我可不记得了。”
张斐道:“那前年十月十二所发生的事,你可还记得?”
“前年...。”
秦彪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又摇摇头道:“也不记得了。”
张斐继续问道:“那你可否记得,你家的狼犬曾多次咬伤人?”
秦彪神色一变,心虚地左顾右盼,“不...不记得了。”
张斐道:“三年前的十月初八和前年的十月十二,都是白马乡征收秋税的时候,而这两天所发生的事情几乎是一模一样。
白马乡的户长前往你家催缴税收,他们事先就通知了秦家,然后准时出现在秦家,是非常礼貌的敲门,且表明了自己的来意,但是迎接他们的,并非秦员外方才所言的好生招待,而是十余条狼犬扑上去,将他们咬伤。
当时秦员外在哪里?就在狼犬的后面,哈哈大笑。也许大家要问,为何在各方供词中,都没有提到狼犬,就是因为他家的狼犬咬伤太多人,惹得乡民深受其扰,以至于开封县是连下几道命令,他才将家中那些狼犬放到仓库那边去。”
说话时,许止倩悄悄递上一份文桉,张斐接过来,直接扬起,“这就是当时所发的事情,以及一些证人的口供。”
吕嘉问点了下头。
立刻就有一个司法官员过来,准备将文桉拿上去。
张斐突然将文桉往回一收,又好奇地看向吕嘉问,“庭长为何不问我,怎么不直接传召证人?”
吕嘉问先是愣了下,沉眉问道:“你是在教本庭长审桉吗?”
张斐摇摇头道:“不敢,但是这个问题是至关重要的。”
重要的话,你就直接说呀,这厮分明就是要让我难堪。吕嘉问皱了下眉头,语气不爽道:“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莫要在本庭长这里拐弯抹角,若你在这般耍心计,本庭长将治你藐视皇庭之罪。”
王安石呵呵道:“看来对付张三,还得让一些年轻气盛的官员上。”
司马光点点头道:“咱们碍于身份,总觉得与他较劲不太好。”
这小子着实是飘了。张斐尴尬一笑,道:“原因就在于,没有人敢来此作证,他们害怕秦员外的报复,故此我希望对于这份文桉,皇庭要保密,不要泄露证人的姓名。”
吕嘉问点点头:“既然你有要求,我们自会对此保密的。”
张斐这才将文桉交给那司法官员。
张斐又向秦彪问道:“秦员外,你可记得今年二月二十一所发生的事情?”
秦彪似乎对于时间完全没有概念,心里慌得要命,木讷地摇摇头。
张斐道:“在当天早上,你母亲出门散步,途中遇到一个挑水的乡民,那乡民由于要躲避你母亲,心慌之下,不小心将桶中的水洒出,有那么几滴落在你母亲的鞋上......!”
“我反对!”
苏辙立刻站起身来,“这与此桉无关。”
张斐似乎早有预计,根本不管,嘴里快速地说道:“你母亲当时直接用拐杖击打那乡民的头部,将那乡民砸得头破血流。”
“我反对。”苏辙再度喊道。
“我说完了。”
张斐坐了下去。
苏辙微微鄙视了一眼张斐,然后坐了下去。
一旁的齐济道:“这小子真是狡猾,他这么一说,谁还会同情那秦母。”
苏辙也稍稍瞟了眼观审的贵宾们,但见他们中有些人是直摇头,脸上也浮现怒气,也有些人则是稍显尴尬。
确实,这种问题确实非常容易误导观众。
许止倩微微倾斜过身来,“你真是宝刀未老啊!”
张斐白她一眼:“什么宝刀未老,我这才刚刚磨了几天的枪。”
许止倩好奇道:“此话怎讲?我怎一点也不知道。”
张斐呵呵傻笑两声,又道:“待会再聊,该我们传召证人了。”
他立刻要求传召他的第一位证人上来,这位证人正是税务司长官李禾。
只见李禾来到庭上坐下,那张面瘫脸完全看不出他是紧张,还是兴奋。
“李司务,当晚突袭秦家的任务是谁制定的?”
“是我。”
李禾回答道。
张斐又问道:“为什么你要选择在半夜,并且让税警全副武装,带上弓箭、盾牌,甚至于攻城器械?”
李禾道:“因为根据我们的调查,秦彪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以往上他家收税的衙役,都受到不同层度的阻扰,辱骂,甚至于受伤。
基于这一切,故此我为了保护税警不受伤,选择在半夜突袭,而之所以动用攻城器械,那是因为我们知道秦家曾几番加筑过大门,必须得用攻城器械才能破门。”
张斐问道:“如果对方是一个善良的良民,你们会否采取这种措施?”
李禾摇摇头道:“不会。”
“多谢!”
张斐坐了下去。
苏辙立刻站起身来,问道:“李司务,在此次任务之前,你可有派人去过秦家下达通知?”
李禾摇摇头道:“没有。”
苏辙道:“故此你布置此次任务,只是基于你的调查所知,而事先并没有派人去试探,看看秦彪会否配合?”
李禾道:“由于秦家偷税数额......!”
苏辙问道:“事先有无进行过任何的告知、通知,甚至于试探?”
李禾摇摇头道:“没有。”
苏辙又问道:“李司务,你方才说,如果对方是良民,你不会采取像对待秦家的一样的手段。”
李禾点点头。
苏辙问道:“我想知道的是,即便对方是良民,你可不可以采取类似的手段。”
李禾道:“我们会调查......!”
苏辙直接打断他的话,“你有无权力采取类似的措施,即便对方是良民?”
李禾犹豫片刻,点点头:“有。”
苏辙道:“也就是说,对方是良民,还是刁民,其实并不重要,而关键在于你们税务司是怎么认为的?”
李禾道:“我们会严格评估风险。”
苏辙问道:“有谁知道?”
李禾答道:“我们税务司是有着严格的规定。”
苏辙又问道:“但是规定可否判断出一个人是良民还是刁民?”
李禾答道:“我们会根据规定去评估......!”
苏辙道:“但是你方才回答,你是有权力在得知对方是良民的情况,依旧可以采取类似的行动,说到底,还是你们自己怎么认为。”
李禾不语!
事实就是税务司说了算。
苏辙等了片刻,然后继续问道:“说到这规定,据我所知,我朝对于军械是有着非常严格的规定,而我们检察院经过几番调查,并没有发现任何政令,批准你们使用攻城器械,不知道,这谁给你们税务司的权力。”
李禾道:“我们税务司只是奉命行事。”
苏辙问道:“这奉命行事指的是?”
李禾道:“上面给予我们税务司布置的任务,就是针对居住在开封府的每个人征收免役税。但并没有说明这其中每一个人,是否只是指良民,那我们税务司就理解为,只要你住在开封府,哪怕你是草寇,我们也得向你征缴免役税。
也就是说,我们将会面对许许多多非常危险的人,故此,如果只让我们跟皇家警察一样,大多时候就只能使用木棒,那我们根本就无法向所有人征缴免役税。”
站在后面观审的曹栋栋,不禁滴咕道:“我们皇家警察也会面对许多危险的人。”
文彦博小声道:“难道这税务司还真的会想贼盗草寇征税?”
司马光是直摇头,“我也不清楚。”
吕公着道:“这听着就很离谱,贼寇会缴税给皇家警察来捉拿自己吗?”
苏辙问道:“朝廷是否有明文规定,允许你们这么做?亦或者说,有无官员允许你们这么做?”
李禾道:“没有。”
“我暂时没有问题了。”苏辙坐了下去。
张斐站起身来,问道:“李司务,你今日为何会坐在这里?”
李禾道:“因为皇庭传召我过来作证。”
张斐问道:“为何传召你?”
李禾道:“因为检察院起诉我们税务司滥用职权,破坏民宅。”
张斐道:“那你可否知道,如果检察院起诉成功,你将会面临什么吗?”
李禾点点头,“当然知道,我将会受到杖刑和徒刑,故此我们税务司才会制定严格的规定,来约束税警。”
张斐道:“所以你们选择使用攻城器械突袭秦家?”
李禾道:“当晚的任务非常成功,我们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一个人,如果我们只是随便派人过去,根据秦彪以前的事迹,可能会发生冲突,导致有人受伤。
同时也会打草惊蛇,使得秦彪转移证据,因为我们的规定是抽查,我们是不能让人知道,我们在调查谁,且一旦证据确凿,我们行动一定要快,不能让对方反应,否则的话,可能会前功尽弃。”
张斐点点头,道:“但是你现在仍然坐在这里,接受皇庭的审问。”
李禾道:“我税务司向来都遵守律法。”
张斐道:“但你是否担心过,这番审问,会打击税务司的士气,以至于税警畏首畏尾,不敢再向强人征税?”
“我反对。”
苏辙立刻喊道。
李禾还是回答道:“非常担心。”
张斐给苏辙递去两道爱莫能助的眼神,又低头瞧了眼文桉,“朝廷是否有明文规定,不准你们使用攻城器械?”
李禾摇摇头道:“没有。”
张斐道:“朝廷是否有明文规定,不准你们选择夜晚突袭?”
李禾摇摇头道:“没有。”
张斐问道:“那朝廷对你们的要求是什么?”
李禾道:“我所知道的是,我们税务司的责任就是依法征收免役税,而司农寺也几度强调,一定要将免役税征收上去,若是有疏漏的话,则会找我们税务司问责。”
权贵们立刻看向韩绛。
韩绛的确说过这些话,因为当时他认为税务司这个自主申报,完全不可靠,故此放了狠话。
但没有想到这天使的背后竟是一张魔鬼脸,他也觉得无辜,难道我这么说,有错吗?
“我暂时没有问题了!”
张斐坐了下去。
苏辙立刻站起身来,问道:“李司务,你方才说此次任务非常成功,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一个人,那你又是否知道,秦彪的母亲被你们吓得卧病在床?”
李禾点点头道:“听说了。”
苏辙问道:“这难道不是你们造成的吗?”
李禾道:“这当然不是我们税务司所愿意见到的,对此我们也感到非常遗憾。但如果秦家如实申报,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苏辙道:“你在布置任务的时候,可否有考虑到,你们这么做,会伤及到无辜的人。”
李禾道:“我们有考虑如何避免伤及无辜,但秦母这事,不是我们所能预想到的。”
苏辙又问道:“对此税务司就只是一句遗憾和抱歉?”
李禾点点头。
苏辙道:“如果对方误认为你们是山贼,而选择动手,你们会怎么应对?”
李禾道:“我会事先表明身份。”
苏辙道:“但或许对方由于受到惊吓,没有听到,从而选择动手。”
李禾道:“根据我们税务司的规定,税警要自身安全为先,故此当遇到危险时,税警可自行判断该怎么做。”
苏辙问道:“可否击杀对方?”
李禾点头道:“可以。”
第四百三十二章 税战(六)
嗯?
吕嘉问与六名司法不约而同地看向李禾。
这个答案也并非完全在意料之外,只不过这李禾回答的是非常直接,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丝毫的感情。
这不禁使得不少人是背脊发凉。
就这么狠吗?
官司打到这里,可没有人在乎秦彪和秦母是什么样德行的人,他们只希望皇庭判税务司有罪。
因为这真的关乎着他们的切身利益,在坐的各位,又有几个不偷税漏税。
谁又愿意见到一群税警冲到他们家,举起弓箭对着他们,想想都非常可怕啊!
饶是苏辙都不禁愣了下,又再问道:“让税警自行判断是否可以击杀?”
李禾点点头:“在遇到危险时,税警是可以自行判断。”
苏辙十分好奇地问道:“你们就不担心会有税警因公谋私,假借这职权谋害他人?”
李禾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道:“当然担心,故此我们是再三叮嘱税警,秉公执法,就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武器,谁若滥用职权,将是自取灭亡。
同时我们税务司在报刊上也多次发表文章,告知百姓,要积极配合税警,若有冤屈,可向皇庭起诉,而不要去与税警发生任何冲突。”
苏辙道:“李司务几句叮嘱,就足够了吗?”
李禾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们确实也做不到更好了。”
苏辙皱了下眉头,沉吟少许,抬头看向吕嘉问道:“我问完了。”
吕嘉问点点头,又偏头看向另一边的张斐。
张斐笑着摇摇头。
而当李禾下去之后,吕嘉问又询问张斐、苏辙表示可还有证人,但二人均表示没有。
这倒是令苏辙大感意外。
目前场面上,张斐并不占优,而且根据之前的官司来看,传召一些出乎意料的证人,乃是张斐最厉害的武器。
但这回张斐就只是传召了当事人,并没有传召任何能够令人感到惊讶的证人。
难道方才我有什么过失?苏辙不禁暗自思索起来。
吕嘉问也没有想到,这回张斐竟然没有传召证人。
但既然双方都无证人,那么接下来就到了结案陈词的环节。
苏辙率先站起身来,“关于此次税务司突袭秦家一案,这在我朝,是从未发生过的,即便是要查抄百姓家,也是要经过层层审批。而税务司未有经过任何申请,也未有与秦家有过任何交流,便直接出动人马,并且携带大量的武器,破门而入,且将那无辜的秦母吓得大病。
虽然税务司一再强调,秦彪身上有着诸多劣迹,故此他们需要采取这种手段。听上去似乎合情合理,但问题是,他们也可以对任何民户采取类似的手段,而他们的依据,仅仅是根据他们的调查,他们判断。
如果皇庭不制止这种行为,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将这种手段用到普通百姓身上,关键这种手段,是极其容易伤及无辜,一旦出现人命,谁又来为此负责。
而百姓若是知道有这么一支人马,随时可以闯入他们家,谁又怎能安心入眠?故此我希望皇庭判处税务司滥用职权,破坏民宅。”
说罢,苏辙就坐下之后。
张斐站起身来,他望向对面的苏辙,笑道:“关于苏检控的这种言论,可以说是老调重弹,我都已经听过无数回了。但事实已经告诉我们,这种言论绝不是在关心百姓,也许就只是一种习惯而已,类似于顺口溜之类的。”
顺口溜?苏辙稍稍不满地瞧他一眼。
王安石低声道:“君实,这小子说得是你吧?”
司马光不搭理这厮,心里也在想,这小子是在讽刺老夫吗?
吕嘉问也听得有些懵,不禁问道:“你凭何这么说?”
“这一切的根源是在于募役法。”
张斐解释道:“所有人都知道,为何朝廷要废除之前的差役法,改用募役法,虽然不少人反对募役法,但是没有一个人是赞成差役法的。
因为差役法会给百姓带去沉重的负担,这已经是一种共识,尤其是衙前役,而衙前役恰恰也负责催缴税收。
不知道大家是否还记得白马乡的耿明,那场官司也是我打得,他就是因为去催缴税收,结果落得家破人亡,而诸如此类的事件,是屡见不鲜,都已经常见到我不需要准备任何例子,来说明这一点。
但也有些衙前役,是非常狠绝,利用职权,闯入百姓家里,借收税之名,掠夺百姓的财物,如这种事,也是屡见不鲜。
前任开封县知府王鸿,就对此做过非常详细的解释,征缴税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征不上税,国家将会难以维持。
所以,朝廷应该默许这种行为。
而在当时,很多很多大臣都是支持王鸿的,决口不提百姓。但令人不解的是,现在他们却疯狂反对税务司的行动,难道只是因为那些衙前役只是闯入普通百姓的家里,并且无能上他们家收税,而这回税务司则是突袭大地主家?但无论是不是这个原因,都证明一点,这种言论不是在关心百姓的安危,要不然的话,这差役法早就改了。”
王安石点点头:“一针见血!”
而周边一圈权贵,个个是面色铁青。
前来观审的李开,小声向曾巩问道:“曾知府,这小子可怕吧?”
曾巩错愕道:“有何可怕的?他说得难道不对吗?”
嗯?
李开一脸问号的看着他,心想,看来这新知府也非善类啊!
苏辙诧异地瞧了眼张斐,心想,这小子比我兄长更加口无遮拦,为什么他却能安然无恙?是我兄长他太耿直了吗?
念及苏轼,他心里不禁涌起对兄长的思念。
吕嘉问只是听着,没有再打断张斐。
张斐又继续言道:“如今制置二府条例司颁布募役法,之前负责催缴税收的衙前役改为税警,但是乡间的情况是否发生了变化?显然没有,兀自有人偷税漏税。
关于这一点,上一个官司已经说明一切。
那么摆在税警面前就只有三种选择,其一,如耿明一样,上地主家收税,被辱骂、咬伤后,自己掏钱垫上,然后离开税务司,躲得远远的。
其二,如那些恶吏一般,强闯百姓家,将税钱收上去,反正朝廷对于这种行为,容忍度似乎比较高,一般不会怪罪。
其三,就如同现在这样,先查证,在证据确凿后,根据不同的对象,采取不同的手段,将偷税者缉捕归案,在审问过后,又一并交由检察院,由检察院向皇庭提起诉讼,同时自己也将受到司法的监督,坐在这里接受皇庭和检察院的审问。
而税务司正是总结了过往的经验,这才是选择了第三种方案。
如果税务司不去突袭秦家,那么他们将会闯入一百户百姓的家庭,收刮他们的财物,因为无论如何都得将税收上去。
税警敢于向每个人合法征税,而人人也必须得合法交税,这才是对百姓最大的保护,这才是对国家尽责。故此,我在此恳请皇庭给予税务司支持和信心,让他们敢于向每一个偷税漏税者发起挑战,无论对方是谁。我说完了。”
吕嘉问又用眼神询问六名司法官员,见他们没有什么要问的,一拍惊堂木,道:“暂先休庭。”
便起身与六名司法转身进到后面的屋里去。
许芷倩小声道:“你是不是还漏了一段?”
张斐道:“没有啊!”
许芷倩道:“但你并未解释清楚,税警的这种行为是否存有滥用职权的隐患,这不是争论的关键所在吗?”
苏辙所强调的从来不是此案,而是税务司的这种权力,若不加以限制,将会存有滥用的隐患。
但是张斐却在强调税务司与衙前役的区别,甚至可以理解为两害相权取其轻,避开了税务司是否会有滥用职权。
张斐笑道:“这不能去解释,如这种细节,越解释清楚,那对税务司受到的限制就会越多,故此最好的应对方式,就不是解释,因为我们争得就是这个权力。”
许芷倩稍稍点头,又问道:“可你不解释清楚,那就缺乏说服力,庭长就可能会判你输,岂不是得不偿失?”
张斐呵呵道:“他们一定会判我赢的。”
许芷倩疑惑地看着张斐。
张斐低声道:“因为这同样关乎皇庭的权力。”
此时,观众席上也是想起了窃窃私语声,但不少人脸上都流露出期待的神色。
他们也听出来,张斐是有意避开苏辙所关心的问题,这摆明就是心虚,不敢正面回答。
文彦博小声向富弼问道:“富公以为会怎么判?”
富弼摇摇头道:“有关争讼的学问,我也不是非常擅长,但是我想张三一定不会输。”
文彦博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点点头:“是呀!如果输了的话,那税务司就会遭到巨大的打击。”
与此同时,屋里吕嘉问也在与六名司法官员进行激烈地讨论。
“张三虽言之有理,但不能掩盖税务司这种手段的弊端,只要他们认为可以采取行动,那就可以使用一切手段,这.这真是太可怕了。”
“不错,我们不能单看此案来做出判决,正如苏检控所言,谁也不能保证税务司一定会秉公执法,期间不会出现任何纰漏,说不定这比以前的那些恶吏更狠。”
“你们得从大局着想,如果我们判决税务司滥用职权,这会直接导致税务司不敢再轻举妄动,这税就有可能征收不上,这可能引发很大的问题。”
“我们也应该就事论事,就秦家的情况,税务司采取这种手段,无可厚非,目前还未有事实,证明税务司在滥用职权。”
刚好一边三人,是各执一词。
吕嘉问突然道:“各位似乎忽略了一点。”
六名司法官员不约而同地看向吕嘉问。
吕嘉问道:“就是我们皇庭。”
“我们皇庭?”
“不错!”
吕嘉问点点头道:“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税务司虽属户部,但并不受到户部管束,似乎参知政事都拿他们无可奈何,唯有我们皇庭可以判定他们是否存有过失行为。”
此话一出,六名司法皆是眼中一亮。
吕嘉问又道:“而之前有关税务之事,是从不经我们皇庭之手,我们也无法去干预,也不敢去干预,正如之前王鸿的官司,要是收不上税来,国家将会出大问题。”
六名司法官终于反应了过来,此案不仅仅是涉及到税务司的职权,同时也涉及到他们的职权。
那就得重新审视。
皇庭支持税务司,其实就是在支持皇庭,皇庭的权力将会得到伸张。
其实方才张斐已经明示皇庭,这税警会受到皇庭和检察院的监督,不然的话,李禾也不会坐在这里。
如果税务司不具备这个权力,就须得层层上报,那跟皇庭半点关系都没有,出事也就是他们上层内部解决。
而他们司法官员全都是专业官员,一般来说,不管怎么升,都会在这里转悠,故此皇庭的权力越大,他们自然也是深受其益。
如果皇庭的权力能够伸到税务里面,那么每个人都会忌惮皇庭。
而允许税务司的这种做法,是能够让皇庭介入税务中。
到时出事,就只能皇庭来判定税务司是否存有违法行为。
半个时辰后。
吕嘉问与六名司法从屋里出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院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不同于以往,这一次场面上,张斐并没有占据绝对的优势。
大家都不知道会怎么判。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得是,他们紧张的眼神,更是令吕嘉问他们觉得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吕嘉问很享受这一切,他目光一扫,“经过本庭长与六名司法的商量,我们都认为税务司在此次行为中并不存有任何过失。”
此话一出,顿时响起一片哗然之声,无数道愤怒地目光射向吕嘉问。
这似乎在吕嘉问的意料之中,他并未受到干扰,继续言道:“从各方供词来看,税务司的计划是经过周密的部署,也成功防止有可能发生的冲突,这也是朝廷颁布募役法的原因之一,用专门的人才,去处理专门事务。
故此我们判定,税务司的此番行动,是完全符合朝廷给予他们的权力,以及朝廷对他们的期待。而对于秦母的遭遇,本庭长也感到非常遗憾,本庭长也在此劝告百姓,一定要据实申报收入,若有不明之处,也应及时向税务司说明,以免中间出现误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另外,本庭长也希望税务司能够对外公布税务司行为准则,以便让百姓更好的配合税务司。”
话音未落,就听得一人哼道:“你们吕家的屁股也不干净。”
声音倒不是很大,但吕公著听得一个真切,回头看去,只见孟乾生起身大步往外面走去,不禁眉头一皱,你若不服,骂他便是,你扯上我们吕家是何用意?
可又见不少官员愤愤不平地站起身来,也都对他怒目相向,吕公著见自己是寡不敌众,想想还是算了。
为什么大家会迁怒吕家,因为吕家可也是非常显赫家族,长盛不衰,出了好些个宰相。
但是吕嘉问偏偏又是一个另类,他才不会在乎这些。
吕嘉问也隐隐听到了这句话,当即恼羞成怒,你这么说,我待会回家不得又跪下,抓起那惊堂木,就准备像试用一下庭警是否也如税警一般刚猛,可犹豫再三后,他放下惊堂木来,又向李禾道:“李司务,希望你们税务司不要受此干扰,能够继续努力,将那些偷税漏税者缉捕归案。”
“哦。”
李禾木讷地点点头。
第四百一十八章 只要钱,不要命
张家。
“原来如此啊!”
许遵坐在餐桌前,笑着点点头,将手中报纸放下,又向一旁的张斐呵呵笑道:“难怪之前外面流言蜚语满天飞,你都不予理会,原来你是打算让百姓去自主申报,如此一来,那些流言蜚语是不攻自破啊!”
他虽然是张斐的老丈人,但他跟富弼他们一样,也是看到报纸才知道的。
张斐笑道:“就事论事,其实那些报刊上的文章说得都非常对,不是胡编乱造,我要与他们争,只会让自己陷入泥潭中,毕竟这是征税,又不是发钱,这就是一件令人讨厌的事。”
许遵稍稍点头。
如果王安石只是免除衙前役,那大家皆大欢喜,但王安石是让所有人均摊,人家之前不用交,现在要交,能不反对么,这是很正常的,让他们还开开心心的交钱,这是不可能的事。
许凌霄突然问道:“可是百姓能如实申报吗?”
每个人看到这篇文章,第一时间都会产生这种疑惑。
我少报一点,降低户等,我就不用交税。
张斐微微耸肩道:“这我也不清楚,反正没有抽查到你,那你走运,但如果查到你,你也要认罚。而且,违法之事,是没有时效的,比如说你今年谎报,没有查到,五年后,万一被查出来,还是得罚钱的。”
许凌霄诧异道:“不是说没有被抽查到,那那这事就过去了。”
张斐笑道:“当然不行,许多行凶者,也都是过了好些年被揪出来的。”
许凌霄又喃喃自语道:“那谁敢轻易瞒报。”
许芷倩却道:“依我之见,最初肯定会有人去试探的,瞧瞧税务司是否真有能耐,反正也就是罚点钱。”
“我也是这么想的。”
张斐笑着点点头,又向许遵道:“故此岳父大人将来可能会非常忙碌。”
许遵是欣喜若狂道:“忙点好,忙点好,我现在都还嫌检察院太过清闲,目前能做得事真不多。”
许芷倩眼眸一转,“张三,那你肯定也很忙吧。”
张斐点点头。
许芷倩道:“需不需要我帮忙?”
许遵当即沉眉道:“倩儿,你如今已经嫁做人妇,怎还能在外抛头露面。”
你是我女儿,那我愿意给你更多的自由,但你已经嫁做人妇,是张家的人,那就得注意一下妇德问题。
“女儿知道了。”许芷倩郁闷地低下头去。
她自从与张斐成婚后,就很少出门,倒不是说张斐不让她出门,而是她自己也心虚,这身份的变化,令她不太好意思出门,但她这性格,待在家里也确实是闷得慌。
张斐笑道:“岳父大人,我这回还真需要芷倩帮忙。”
许芷倩猛地抬起头来。
许遵道:“你可别太惯着她了。”
张斐一本正经道:“岳父大人莫不是忘记,这免役税也包括女户,那些歌妓肯定也在其中,而她们其中一些人肯定也会来找我们事务所计税,我需要芷倩的帮忙。”
“这倒也是。”
许遵点点头,又瞧了眼许芷倩,只见女儿凤目中闪烁着泪花,期期艾艾地看着他,是无奈地摇摇头道:“他是你妻子,你说了算吧。”
许芷倩激动的粉拳轻轻一握,老娘终于自由了。
白矾楼。
“哼这税务司简直就是在异想天开,让百姓自主去申报,试问谁会据实已报。”
“可不这么做,又能怎么办?税务司就那么一点点人,让他们家家户户去催缴,他们也做不到啊!”
“但如果被抽查到,可也非常难受。”
“光汴京就是有数十万户,他们能抽查几户,大家就瞒报,就说自己都是下等户,要被抽查到,咱们也认,可国家财政经得起这般折腾么,这简直就是胡来。”
确实!
以税务司目前的能力,不可能每家都去调查,只能抽查,那财政确实经不起折腾。
听到下面的嘲讽声,站在楼上的樊颙是直摇头,“他们这些人就光会嘴上说,你信不信,到时去申报时,他们绝对不敢虚报。”
樊正微笑道:“他们就盼着别人去时,可谁也不傻,尤其是他们这些有钱人,更不会冒这险。”
樊颙眉头一皱道:“可是这么一来的话,家家户户多少钱,尽在税务司的掌握中。”
樊正道:“根据三哥所言,税务司会进行保密的,不会轻易泄露给别人,这反而会令咱们商人变得更加安全,因为税务司所知数目,就是我们的合法权益,将会得到司法的保护。”
樊颙又问道:“税务司能保护得了吗?”
樊正道:“真正保护我们的是皇家警察、皇庭、检察院。孩儿倒是非常赞同三哥的这种说法,遮遮掩掩,朝廷一旦要查,那咱们可是连个说法都没有,许多贪官污吏不常常这么对付咱们么。”
樊颙点点头,“这倒也是,那咱们得准备准备。”
樊正道:“我已经委托给三哥事务所,应该已经都写好了,到时咱们确认过,事务所就会帮我们去申报。”
州桥。
但见一群身着短褐的升斗小民站在一面墙前面。
“警察小哥.!”
“能不能叫我皇家警察。”年轻的皇家警察颇为不满道。
问话的小哥赶忙改口道:“哦,皇家警察,这是啥意思?俺说多少就是多少么?”
皇家警察道:“应该这么说,你们说多少,税务司就会计多少,但他们会不定期的抽查,若是查到申报与实际情况不同,可能会将他们告上皇庭。”
“上皇庭,会不会打俺们?”
“不会,就是罚钱。”
“那就还不如打俺们。”
“.!”
“皇家警察,俺们也不会算,要是报错了咋办?”
“你们说自个不会算数,那我相信,你要说自己不会算钱,那我可是不信。你们每年赚多少,只怕记得比任何事都要清楚。”
一众小民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
那皇家警察又道:“其实这么安排,对你们可是最好的。”
“此话怎讲?”
“我在这说句得罪的话,光看你们住址,就知道你都属下等户,我要是税警,我都懒得去查你们,有这闲功夫,我还不如去查左一厢的。”
“你瞧不起谁呢。”
一个年轻人不服气道。
“抱歉!好吧,祝愿你们多赚点钱,将来多交点税。”
一干百姓呵呵傻笑着,但又都偷偷瞪了眼方才张口的年轻人,你有钱你去交,咱可是没钱。
那年轻的皇家警察又指着告示道:“看清楚自己的门号,到时去指定的地方申报。”
随着皇家警察将一张张告示贴在坊间的公示墙上,舆论也开始随之逆转。
之前的舆论一直都在各种危言耸听,吓得那些百姓魂不附体,导致舆论开始转变,大家都对免役税感到害怕。
但如今得知是自己去申报,这情况就大不一样了,首先,这穷人就不用害怕,依照他们的家财,他们确实不用交这免役税,而他们之前害怕,就是怕官府给自己的户等评高了,这可是常有的事。
那些中产阶级本就开心,终于不用当这衙前役,如今这种安排,他们就更加放心了。
如今那些危言耸听就变成和尚、道士、官户、女户之间的自娱自乐。
他们是肯定敢反对的。
但他们到底只是小众。
但同时也有许多本不是非常在意的大富商也对此做法感到不安。
其中也包括陈懋迁、马天豪这些事务所的大客户,他们在看到此消息后,是第一时间赶到汴京律师事务所。
张斐与许芷倩早就在此恭候。
“三郎,其实交点免役税,咱们也都愿意,但是税务司这自主申报,那.那对咱们而言,可真是太麻烦了,咱们的买卖非常繁琐,这不太好记啊!”
陈懋迁一脸不满地抱怨道。
其余商人也都是纷纷点头,但他们脸上都透着一丝心虚。
许芷倩听得是一脸好奇,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愿意交税,还是不愿意交税,就只是找个借口。
但是张斐是心如明镜。
如果是之前的制度,他们也就是算个上等户,交点钱也就完事了,官府不会去仔细盘查他们的家财,这都已经是上等户,还要怎么查。
但是自主申报,这就令他们很郁闷,他们肯定是上等户,那么刚刚报到这条线行不行呢?
这税是一文不少缴,但这也算是虚报,那会不会被告呢?
这里面就涉及到他们利益来路。
灰色收入怎么办?
这回就连赌坊洪家兄弟都跑来了,只不过他们目前的地位只能站在角落里面旁听。
张斐笑道:“身为你们的珥笔,整件事我都打听的一清二楚。报是肯定更要报的,但是这些账目,全都是税务司的机密,除非是官家亲自下令,否则的话,任何人都不能查阅,这是因为税务司有一个隐私法,任何泄露这些记录的,一旦被抓住,将会得到官家的严惩。
同时,税务司又不具备司法权,税务司的职权就只是负责查税,其它都不管。那么根据这些规矩来看,我个人的理解是,哪怕这钱是你们抢来的,是骗来的,这都不妨碍你们交税,他们就只会看你们收入是多少,但具体这些收入是怎么来的,跟他们是没有任何关系。当然,如果他们认为你们是有偷税漏税,他们就会调查你们的收入来源。”
此话一出,许芷倩是恍然大悟,立刻鄙视了这些商人,个个都心虚,证明他们都有灰色收入啊!
马天豪大咧咧道:“什么隐私法,咱们去报税,这大庭广众下,不都知道了吗?这能瞒得住吗?”
张斐笑道:“你们想要去,税务司还不答应呢,你们的财务多难统计,那不是耽误人家事。你们就请不起茶食人么。”
马天豪道:“我们不是请了你么?”
张斐道:“所以我帮你们统计好报上去就行了。”
马天豪呵呵道:“那怎么好意思,万一我们遗漏了什么,岂不是还会连累到你。”
“不会。”
张斐呵呵道:“这你们放心,不会连累我的,除非有证据证明,是我怂恿你们这么谎报、瞒报,否则的话,税务司只会调查你们的。到时如果需要的话,我是可以帮你们打官司,但是这钱要另算,不在每年的服务费里面。”
言下之意,你们可以尽情骗我,我无所谓,这跟我没有关系,出了事我还能帮你们打官司,顺便赚点钱。
一干商人是面面相觑,这钱只怕以后都省不了了。
审官院。
“这就是一个陷阱。”
此时的孟乾生,哪里还有之前那般淡定,“那奸贼王安石要求官户缴纳免役税,这边税务司就要搞什么自主申报,这就是来对付咱们的。”
急了!
这回他们是彻底急了。
他们之前表面反对,内心激动,所依仗的是吏治,就是各州县的官吏,不管你上面怎么立法,最终还是得下面的官吏去执行。
然而,这个自主申报,导致税务司就只需要派一群工具人去就能够搞定,完全没有技术含量。
如今他们身为官户也得去申报。
其实之前官户也得算户等的,只不过他们是拥有特权,许多税是不用缴纳的。
而当初那种计算户等的制度,是官府主动来查,那怎么也得顾忌一下人情世故,都不可能上他们家去查,即便真的要让他们缴税,也就是报个数给他们,体制内部解决。
而如今让他们自己去申报,他们反而非常难受,不去报吧,好像又违法,万一被抽查到,那就尴尬了,但要去报吧,又有一种自投罗网的感觉,或者说,被压制的感觉。
那侍御史裴文道:“孟知院说得对,咱们得联合起来,向官家施压。”
可盐铁部事毛春望就问道:“这这怎么施压?”
此话一出,大家就都傻眼了。
施压也得找个正当理由。
都让你自主申报,你说多少就是多少,比之前的制度,还不够宽容吗?
他们只能说,这么做不行,那些刁民不会缴税得,这会影响到财政的。
可问题是,之前他们都在说会增添百姓的负担,可不能自打嘴脸啊。
真是要了亲命啊!
孟乾生问道:“毛部事,你与李禾可认识?”
毛春望道:“我不认识,但是我让与他相识的人去打听过,李禾说自己就是一个干活的,这些都与他无关。”
孟乾生道:“抽查的事宜是否与他有关?”
毛春望道:“他说他目前也不知道,到时候该怎么抽查。”
刘石一拍桌子,“咱们就都不去申报,我相信其他同僚也都不会搭理的,他税务司敢将满朝文武都查了吗?”
大家你望我,我望他。
喊的是凶。
万一真查了,这官可能都会丢了啊!
至于这么拼吗?
坐在末端的一个官员,唯唯若若道:“我听说许多大富商都去找张三计税,他们事务所可以直接报给税务司。”
所有人的目光都愤怒地看向这官员。
第四百一十九章 司法新贵
相比起前些天那些激烈的反对声,今儿皇城的气氛就显得有些诡异。
不再是那种非常激烈的反对,而是转变为各种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屋里开小会,但心里又是极为难受,极为愤怒。
这种安排,对于官员有着不小的威慑。
但他们心里也都清楚,这确实是非常宽容的安排。
他们也只能说这种方式,就是异想天开,不切实际,你们等着看好了,没有几个人会如实汇报自己的财务情况。
“哟!许主检,真是巧呀,有礼!有礼!”
“有礼!”
“许主检今儿不是休假么?”
“院里有点事,过来看看。”
被大家忽略的刘肇,看到这些同僚纷纷向许遵打招呼,要知道之前,大家看到许遵,都是敬而远之,不免笑呵呵道:“仲途兄,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许遵却是摇头道:“正如我那女婿所言,权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啊!这也并非是好事啊!我今儿放弃休假,就是要叮嘱下面那些官员,可别得意忘形。”
刘肇点点头:“原来如此。”
吕府。
“爷爷,你找孙儿啊!”
吕嘉问来到堂内,向吕公著行得一礼。
吕公著神情严肃道:“问儿,你可知爷爷为何找你来吗?”
吕嘉问是一脸懵逼地摇摇头。
吕公著又问道:“今儿税务司发表的那篇文章,你可有看过?”
吕嘉问点点头道:“孙儿一早就看了。”
吕公著道:“那你就应该知道,也许过不了多久,皇庭就会增加许多有关偷税漏税的官司,而你身为汴梁最年轻的庭长,可得小心谨慎,必然会有人从中作梗,任何一个环节,让他们抓住破绽,他们必定会死缠烂打,而你这骄傲自满的性格,是我最不放心的。”
曹栋栋那道奏章,使得赵顼亲自下令,法院全部改为皇庭,司录司就变成中庭,专门负责民事诉讼,上面还有左右二庭,负责刑事诉讼。
吕嘉问成为最年轻的廷杖。
但吕嘉问对于吕公著的说法,感到很是不爽,辩驳道:“孙儿怎就骄傲自满了,近一年来审理了不少案件,未出过多少纰漏,不然的话,司马学士也不会举荐我担任中庭长。”
吕公著当即怒斥道:“你看看你说得是什么话,你这还不叫骄傲自满?”
吕嘉问见三爷爷发火了,不敢再争辩,低头道:“孙儿错了。”
吕公著不禁喜忧参半地叹了口气,这小子天赋不错,但性格又太狂妄,叮嘱道:“你记住了,近日若有官员邀你去赴宴,你一定推掉,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吕嘉问委屈地点头道:“是,孙儿知道了。”
这吕公著在官场混迹这么多,他深知这种收税方式,会使得公检法的权力大大增加,尤其还会对于官员们形成威慑。
权贵们肯定会去笼络这些人。
而税务司全都是一些大家不太熟的小官吏,官员们肯定会将目光锁定在皇庭和检察院,与这些部门的官员打好关系。
许遵也是想到这一点,临时取消休假,赶回皇城叮嘱下面那些官员。
虽然司录司、左右巡院都改为皇庭。
但省府没有改,开封府还是最高法院。
因为开封府的政治象征太大,全国各地的百姓都知道开封府,它职权也是比较特殊的,司马光一时也没有动。
但也正是因为省府没有改,而下面的法院又全部改了,导致皇庭与开封府的隶属关系不再那么明确,反而与大理寺、审刑院的关系要更加密切。
今年才刚刚在开封府走马上任的曾巩,都还未来得及整顿内部,就遇到这事,人都是晕的呀!
“介甫,你这可真是给我揽下一门好差事啊!”
曾巩是苦笑地向王安石说道。
他很感激王安石举荐他,但是上任之后,麻烦事是一大堆,关键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主。
王安石赶忙解释道:“真是抱歉,其实这也不在我的预计之中,否则的话,我事先就会跟你说清楚的。”
曾巩点点头道:“这我当然知晓,但我现在的处境也很难困难,我开封府许多文吏对税务司的所为,感到十分不满,税务司这么安排,他们等于是无事可干,而且警署的辅警都拿俸禄,他们可什么都没有。”
这些刀笔吏不拿俸禄的,就靠着一些外快维持生活,如果说税权被剥夺了,那他们的收入将会大幅度减少,而曾巩又是刚刚上任,这就非常尴尬了。
王安石道:“子固且放心,等到警署扩编之后,我就会奏请官家,给予他们俸禄。”
曾巩好奇道:“为何要等到警署扩编之后?”
王安石苦笑道:“我的本意就是要借警署来整顿吏治,如果我现在就建议官家,到时许多胥吏就不会离开,但警署那边扩编这么多人,府衙里面也不需要这么多胥吏。”
曾巩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是想将一部分胥吏转到警署那边去。”
“正是。”
“如此说来,这职权也会过度给警署?”
“根据司马君实的改革,司法权可能让给皇庭、检察院、警署”
王安石道:“但除此之外,一切都不会变得。”
曾巩就问道:“税权呢?如今看来,都是税务司说了算。”
王安石忙解释道:“子固误会了,除检察院和皇庭,不管是警署,还是税务司,都只是干着以前胥吏所能之事。
就拿此次征收免役税来说,税务司只是根据司农寺的法令行事,只不过征缴方式有所变化,但税务司只有统计和查税权力,收上来的钱还是到司农寺。
开封府的财政权力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只不过以前是吩咐胥吏去催缴税收,而如今则是吩咐税务司去做。”
曾巩道:“税务司会听开封府的吗?”
如今大家都是税务司直属皇帝,可一府长官,若不掌控税政,那他还能干什么?
“一定会的,等到警署扩编之后,朝廷会明确各司职责。”
王安石继续解释道:“税务司并不是要制衡开封府,或者说三司,只是税务司有权力调查任何一个人的缴税情况,包括你我在内。”
“原来是这样。”曾巩点点头,又问道:“这是你想得吗?”
王安石神色一变,愠道:“与我是有关系,但又不全是我想的,而责任却又全在我身上。”
曾巩笑问道:“是被司马君实给算计了?”
王安石没好气道:“就司马君实能想得出这法子来?你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曾巩好奇道:“那是谁?”
王安石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这事以后再说。”
曾巩捋了捋胡须,瞧了眼王安石,突然呵呵笑了起来。
王安石也知瞒不住,“你先别笑,那吕晦叔离开开封府时,高兴地像个孩子似得,都是被那臭小子给折磨的,你今后可是要小心一点。”
傍晚时分。
“阿嚏!”
斜靠在柜台上的张斐,突然打了个喷嚏,揉搓了下鼻子,“这是那个混蛋在骂我。”
“估计都数不清了。”
刚刚送完最后一波宾客的范理,走了进来,笑呵呵道。
张斐笑问道:“今儿赚了不少吧?”
范理走近小声道:“对面赚得更多。”
张斐问道:“真的假的?”
范理啧了一声:“我还骗你不成,你在朝中得罪那么多人,他们可不会来找咱们,这都跑去找李国忠他们,咱们这边都是一些普通富户,那边可全是朝中权贵,可真是为他们做了嫁衣。”
“那也不见得吧!”张斐道:“他们七大书铺加在一起,有咱们赚得多么?”
范理道:“那倒没有,毕竟咱们的客户是他们的几千倍都不止,而且还有很多富商。”
“那不就结了。”
张斐点点头,“要是只有咱们一家,那咱们离死也就不远了。”
范理点点头道:“这理我倒是知道,就是心里不太舒服。”
张斐笑呵呵道:“看开一点。”
正当这时,青梅走了过来,“三哥,里面没茶了。”
“是吗?”
张斐赶忙招呼一人过来,“快给青梅姐备上茶水。”
说着,他又向青梅道:“你去催催芷倩,谈了这么久还没有搞定吗,我这都急着下班。”
青梅道:“估计还有一会儿,她们都还在研究咱们的契约。”
“还在研究?”张斐打了个哈欠,“这也是太墨迹了吧!”
这上午张斐还与一群大富豪坐在后堂谈笑风生,下午他们就被赶出来,在前厅作业,因为整个后庭都被那些歌妓给霸占。
歌妓也是此次免役税的重点照顾对象,她们算是女户,又算是比较有钱的,不少有才华的歌妓还作词讽刺王安石对她们这些可怜人征税。
青梅刚刚进去,这门外又进来一人。
正是刚刚说到的李国忠。
“哟!是李行首啊。”
张斐笑着打趣道:“我刚刚跟范员外说起李行首。”
李国忠瞧了眼范理,笑问道:“不知二位在说我甚么?”
张斐呵呵道:“主要范员外在抱怨李行首乘我们的便车,赚得是盆满钵满。”
“咳咳咳!”
范理脸都红了,郁闷地瞪向张斐。
你小子咋这么实诚啊!
李国忠立刻拱手道:“多谢三郎赏口饭吃。”
张斐笑道:“但今日行首定不是道谢的。”
李国忠错愕道:“三郎此话怎讲?”
张斐打量了下李国忠,呵呵道:“哪有两手空空来道谢的。”
李国忠一愣,哈哈笑得几声,“三郎说得是,改日李某定当登门专程道谢。”
张斐又问道:“不知李行首来此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李国忠摆摆手,又拱手道:“今日是李某过来,是想向三郎请教一事。”
范理冷不丁道:“向三郎咨询,可得计时收费。”
他之前被李国忠压得够呛,心里还记着的。
李国忠尴尬地瞧了眼范理,正准备点头答应,张斐赶忙道:“无妨,无妨,正好我现在等着也无聊,只是不知李行首要问什么事?”
李国忠就问道:“三郎应该也有所知晓,许多官户都是通过自家的家仆来经营买卖的,如这种情况,申报的话,是分开报,还是放在一起报?”
张斐道:“那得看具体情况,如果是主仆关系,肯定就是放在一起报,如果分开报的话,这税是一文钱没少,而且一旦税务司发现收入与税目不匹配,可能会去告,这就得不偿失了,反正咱们大宋又不是不准官员做买卖。”
李国忠问道:“税务司还会查这事?”
张斐道:“我指的是万一,因为这到底属于谎报,税务司当然能够以此为由,介入调查。但如果只是合作关系,只需要写明这方面收入就行。”
李国忠点点头,又问道:“和尚、道士怎么算?”
张斐道:“根据免役税的条例,只算和尚、道士,不算寺庙和道观的收入,你只需要申报和尚个人的收入。”
王安石在制定条例的时候,考虑的还是比较谨慎,只算和尚这个人,而不算寺庙,如果算寺庙的话,那遭受的阻力,可就不止这么一点。
相国寺要是透底的话,估计检察院也告不下来。
张斐突然问道:“有很多和尚、道士去找你么?”
李国忠似在思索,一怔,道:“有一些。”
张斐酸溜溜道:“咱店里一个都没有,原来都跑你那里去了。”
李国忠呵呵干笑两声,又忙问道:“不知贵店可有专门申报的契约?”
张斐向范理道:“员外,你去拿一张申报表跟李行首。”
李国忠赶忙道:“没有必要这么麻烦,小店所需,都在贵店买就行了。”
一直以来各大书铺都是上张斐这里买契约,其实他们也可以买一张,然后回去照着抄,但是他们认为这里面会存在滞后性,要是张斐突然改了,他们没有改,那就会出问题,直接买的话,事务所是有责任。再加上也总得上贡一些,否则的话,李国忠也不好意思上这来请教。
第四百三十三章 税战(七)
“李司务,官司打赢了,你就不能笑一笑吗?”
张斐一边收拾着文案,一边向李禾道:“你的表情,让我觉得毫无胜利的喜悦感。”
李禾淡淡道:“我只是一个办事的。”
张斐愣了下,笑道:“如果李司务还认识类似于李司务这样的人才,不妨介绍给我,我的助手是天天跟我唱反调,完全就没有李司务的觉悟。哦,还经常踩我的脚背。”
一旁的许芷倩抿了下唇,默默底下头去,装模作样地收拾文案。
李禾只是点点头:“若无其它事,我先告辞了。”
“李司务慢走。”
张斐笑着点点头。
他主要是通过李豹去控制税务司,跟李禾是真心不熟。
李禾走后,张斐回过头去,“新鞋。”
许芷倩嗔道:“谁让你瞎说八道,我何时与你唱反调,我那是.!”
“为我好!”
“知道你还那么说。”
“我亲爱的贤内助,要不要去对面打声招呼?”
“毫无诚意!走吧。”
夫妻二人来到对面,张斐向苏辙、齐济拱手道:“二位检控官,承让,承让。”
苏辙拱手回得一礼,笑道:“恭喜三郎又赢得一场官司。”
张斐一愣,点头笑道:“多谢。告辞。”
“慢走。”
目送他们夫妻离开后,齐济不免沮丧道:“难道真的就赢不了他?”
苏辙却是笑道:“着胜败乃兵家常事,尽力而为便可,无须太过计较,我相信他也不可能一直赢下去的。”
这时,许遵走了过来,安慰道:“你们方才表现的非常不错,虽然没有赢,但是这原因不在你们。”
苏辙点点头道:“下官知道,而且这个判决对于我们检察院而言,也是一种胜利。”
许遵呵呵道:“看来你已经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君实啊!”
出得皇庭,王安石不免感慨道:“有些时候,我是真的羡慕你啊!”
司马光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淡淡问道:“羡慕我什么?”
王安石道:“同是改革变法,我就得拼劲一切努力,背负无数骂名,尚且还举步维艰。而你稀里糊涂就能赢得胜利,着实令我嫉妒啊!”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司马光呵呵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你太过贪婪,想要的太多,故而举步维艰。”
王安石瞧他一眼,“就区区几贯税钱,都能闹成这样,究竟是我太贪婪,还是他们太贪婪了?”
司马光道:“故而他们现在境遇也不比你轻松啊!”
王安石道:“这不正因为我的贪婪吗。你可是要懂得感恩啊!”
司马光呵呵笑道:“该感恩的应该是你,若无我的司法改革为你保驾护航,你能有此番胜利。”
王安石冷笑道:“此次判决到底有多少私心,你心里清楚。”
当时场面上,并没有明确分出胜负,他们心里都明白,吕嘉问这么判,主要就是为了伸张皇庭的权力。
那么皇庭和检察院都将深受其益。
王安石就认为司马光才是大赢家。
可司马光并不这么认为,他反倒是认为王安石才是大赢家,这司法改革本是为了监督王安石的,结果现在却在为王安石的新法保驾护航。
二人尽顾着拌嘴,全然没有发现,张斐与许芷倩偷偷从旁溜过。
过得一个拐角,张斐回头一看,“呼!真是好险!”
许芷倩好奇道:“你为何要躲着他们?”
张斐道:“此时要是被他们抓住的话,必然是会被他们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许芷倩道:“这个判决对他们都不利吗?”
张斐摇摇头道:“不,对他们都有利。”
许芷倩更是好奇:“那你为何怕被他们教训。”
张斐笑道:“但他们都会认为,对对方才是最有利的,二法竞赛,虽然都在前进,但只要对方跑得更快,他们就会认为自己是受害者。”
话音未落,冷不丁听到有人道:“你是在说本衙内么?”
二人吓得一惊,回头看去,只见曹栋栋委屈巴巴地瞅着他们夫妻。
“衙内?”
张斐道:“你怎么在这?”
曹栋栋道:“张三,是我花的钱少么?”
张斐莫名其妙道:“衙内此话怎讲?”
曹栋栋道:“这不公平,我们皇家警察一举一动,可都得小心翼翼,而他们税警却能够带着兵马强闯民户,那是多么威风,谁人不害怕,这么一比,我们皇家警察可真是太窝囊了。”
“衙内!”
张斐一手将他搂了过来,“你平时挺机灵的,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糊涂,你才是最大的赢家啊!”
曹栋栋顿时两眼放光,“此话怎讲?”
张斐道:“我问你,李司务今儿为何坐在皇庭接受审问。”
曹栋栋道:“因为秦虎状告税务司。”
张斐又继续问道:“秦虎是上哪状告的?”
曹栋栋道:“我们警署。”
“这不就结了吗。”张斐道:“你们警署是唯一可以制衡税务司的部门,百姓若是受到税务司的突袭,他们只能上警署伸冤。现在就更不用说了,那些权贵可也得上门求救,到时你得多威风啊!”
曹栋栋听得目光急闪,“是是呀!是我们警署将税务司告上皇庭的。”
张斐道:“现在可是你们警署伸张权力的大好机会。”
“怎说!怎说!”
曹栋栋赶忙问道。
张斐道:“如今人人都害怕税务司,你若站出来,打着捍卫百姓正当权益的旗帜,不管是权贵,还是百姓,必然是齐聚在你身旁。”
许芷倩啧了一声:“什么打着捍卫百姓正当权益的旗帜,皇家警察的职责本就如此。”
“对对对对!”
张斐连连点头,“芷倩说得对。你回去之后,就下命,让皇家警察盯着税务司的一举一动,若他们敢为非作歹,立刻起诉他们。如此一来,衙内你就是正义的化身。”
“哎呦!”
曹栋栋一拍脑门,哈哈大笑道:“本衙内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哇哈哈哈.!”
许芷倩紧紧抿着唇,香肩微微耸动着。
“不与你说了。”
曹栋栋道:“我先回警署部署。”
说罢,他便是急急离开了。
他一走,许芷倩着实憋不住了,噗呲一笑:“这曹衙内遇到你,可真是他的不幸。”
张斐没好气道:“什么不幸,是大幸,你以为我是在糊弄他的吗?”
许芷倩道:“难道不是吗?”
张斐笑道:“当然不是,苏辙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我在公堂上为他们争取到的权力那是非常恐怖的,这必须要依靠皇家警察去制衡他们。只要衙内喊出这句口号,不少人必定会拥护皇家警察。”
许芷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当然,那些权贵们,可是没有想到利用皇家警察去保护自己,由于王安石的计划,就是借警署这个平台,使得吏走向专业化,并且给予吏俸禄。
在他们看来,皇家警察与税警就是一丘之貉,并没有将二者区分开来。
这个判决令他们深感恐惧。
他们当然也不服,而且他们心里并不认可司法,在他们看来,皇帝始终是最大的。
另外,御史台、谏院也想证明自己没有大权旁落。
于是,他们立刻上奏,弹劾吕嘉问判决不公,偏袒税务司。
要继续闹!
这事没完!
但好在,这时期的北宋,有着第一文臣天团坐镇,虽然这个天团斗得非常凶,但他们心中还是有公正和道义的。
垂拱殿。
赵抃道:“臣以为左庭的判决并无不公之处,单就此案而言,税务司的行动谈不上过失,反倒是他们忽略了,是秦彪虚报财物在先,以及他之前的劣迹斑斑,才会发生今日之事,这都是秦彪咎由自取。”
王安石附和道:“纵容秦彪这种行为,是更为可怕,对国家造成的伤害也更大。”
富弼也道:“他们所忌惮的是税务司的权力,但目前来看,皇庭、检察院还是可以制衡这种权力,暂时还不需要太过担心。”
赵顼点点头道:“朕也看过堂录,也觉得吕庭长判决并无不公,朕也询问过检察院,他们对此判决也没有任何异议。”
说到后面,他顺便吐槽一句,“当初就说好了,此事交由司法决断,若是朕又推翻司法判决的结果,有些人又会指责朕的不是。”
王安石赶忙道:“陛下言之有理。”
司马光是尴尬不语。
当初阿云一案,就是他们这些人请求皇帝圣裁,结果圣裁一出,直接就给驳回,这脸打得,赵顼怄了好几个月的气。
太欺负人了。
文彦博突然道:“陛下,臣也认为此次判决并无不公之处,但是臣对于税警的称呼,却深感忧虑。”
赵顼问道:“此话怎讲?”
文彦博道:“当初曹副警司建议将警察改名为皇家警察,是源于法制之法的理念,皇家警察寓意着,陛下捍卫百姓的正当权益,这无可厚非。
但税警所为之事,显然是不符合这个理念的,而且根据税务司的职责来看,诸如今日之事,也必然会再度发生,这可能会给‘皇家’带来负面影响。”
赵顼瞧了眼文彦博,不禁面露犹豫之色。
虽然文彦博说得有道理,警察能够获得这个美誉,那是因为警察职责是保护百姓的,税警的职责是问人要钱的,确实与这个理念不符合。
但这个时候,突然否定皇家税警这个称呼,又会不会让人误会,以及会不会打击到税务司的士气。
司马光也是点头赞成。
赵顼突然瞧向富弼,“富公怎么看?”
富弼犹豫片刻,道:“如果税警的职责,是为国家收税,那么冠以‘皇家’美誉,确实不太合适。”
王安石一听,也觉得不太合适,皇家警察是为陛下捍卫百姓的正当权益,皇家税警不就成了为皇帝敛财,于是道:“其实朝廷只承认皇家警察,并没有承认皇家税警,只不过税警是从警署出来的,故而才被人称之为皇家税警。”
赵顼见王安石都赞成,也觉得这的确不太妥当,毕竟他在这事上面,是中立的,如果叫皇家税警,那很难说是中立的,于是点头道:“王学士说得不错,朕只是给予警察冠以‘皇家’的名誉,此并不涉及税警、庭警。”
第四百三十四章 税战(八)
到底这姜还是老的辣。
文彦博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提议,其作用却是不容小觑。
至少这能够让他们这些参知政事有理由去安抚下面那些官员。
如果说这面子、里子全都让税务司拿去了,可能也会激起更勐烈地反扑。
文彦博的执政风格,就一个字---稳。
而且,取消掉皇家税警这个称呼,也是有利于皇帝处于中立的地位。
赵顼也采纳他们的建议,对外以不便干预司法为由,表示尊重左庭的判决。
并没有说支持。
而与此同时,政事堂正式发布政令,对于所有的司法新贵,给予明确的区分。
其实各部门的上级官员,都已经有了正式的称呼和职权。
关键就是警署扩编的一万警员。
之前王安石的策略,就是先招到警署去,然后再分出来,用这些辅警去各部门执行吏的事务,这么一来的话,吏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拿到正式俸禄,并且专业化,责任化。
但是怎么分,王安石当时就没有说。
因为他当时也不知道会在这么短的时日内,就会发生这么多事。
别说百姓,那些税警、庭警他们自个都不太清楚,自己与警署的关系,因为他们都是从辅警转过去的,身份并不明确。
这回政事堂将他们的关系区分开来。
各部门的警员都互不隶属。
一旦从警署转入别得部门,就不再隶属警署。
而在这条政令中,对于各部门警员的称呼,是写得非常清晰的,税警、庭警、检察员和皇家警察。
没有明确说,只是当时也没有明确规定,但一看就知道,只有警察冠以“皇家”的名号。
换而言之,皇家税警就是不存在的。
这个政治信号是非常明显的,再结合赵顼的表态。
简单来说,朕不偏向任何一方。
文彦博、司马光他们也拿着这事,去安抚下面的官员,如秦彪这种人,是劣迹斑斑,又不占理,我们是没法帮你们说话,但我们还是阻止税警冠以“皇家”的名号,避免他们更加为所欲为。
下面那些官员们也不好说什么。
而对于此次判决,坊间也是议论纷纷,总体来说,平民百姓多半还是支持这次判决,他们家的门,就跟纸湖的一样,你要动用攻城器具的话,只能说你死亏。
关键他们对之前的吏是感到非常不满,他们是支持税警的。
富人当然是反对的。
不过,这反对归反对,还是有一些人被吓到了。
立刻就有不少人前往事务所,表示当时申报时,自己不小心遗漏了一些收入,他们愿意补上,希望事务所这边能够帮他们争取一下,避免受到惩罚。
“这么多?”
张斐手里拿着账本,诧异地看向范理。
范理叹道:“谁能知道税务司手段任地厉害,故此当初申报时,多多少少都会少报一点。”
张斐道:“我指得不是税务司,而是这些混蛋,连我们瞒。”
这些人多半都是事务所的客户。
范理立刻道:“那也得怪你,你说咱们不能帮着谎报的,他们只能不报。可其他书铺,都是想着办法帮客户隐瞒,故此许多大地主都往李家跑。”
张斐笑道:“大家所针对的客户不一样,他们是帮偷税漏税的人,咱们是帮多缴税的人,如果咱们也帮那些大地主计税,这客户中间就会产生矛盾的,那到时怎么办?”
范理点点头道:“这我倒是理解,其实我们所赚还是比他们多一些,毕竟咱们的客户多一些,就是...就是这事不太好讨好,到底官府还是想多收税的,他们帮人隐瞒税收,是不会得罪官府的,但咱们帮人据实申报,反而会得罪官府。”
张斐笑道:“想不到员外理解的这么透彻。”
范理道:“这事都是我在做,我能不清楚么,之前那些催缴税收的官吏,看到咱们的人,从不给好脸色。”
“做别人所不能做之事,才能够赚大钱。”
张斐将手中账目递还给范理,“你派征文去跟税务司谈谈,表示他们也是第一次申报,有所遗漏,希望税务司那边能够宽大处理,我想问题应该不大,即便要罚,也罚不了太多,毕竟他们隐瞒的也不是很多。”
范理点点头道:“我待会理清楚后,就让征文去跑一趟。”
张斐又问道:“李家那边也有很多补税的吗?”
范理道:“最近倒是有不少人去,但据我所知,不是去补税的。”
张斐点点头:“意料之中。”
来事务所的都一些小货郎,小地主,虽然有些人是据实已报,但也不少人也是隐瞒了一些收入,他们是根据司农寺的收税标准,来申报自己的收入,如果少个十几贯收入,且有不好调查的收入,就能够降一级,那当然是少报一点。
但如今税务司一战成名,吓得他们赶紧过来补上,毕竟他们后面可没有什么大靠山。
但是,大地主几乎都没有怎么动。
范理刚刚拿着账簿出去,樊正就走了进来。
“樊大,你怎么来了?”
张斐稍显诧异地看着刚刚进来的樊正。
樊正笑道:“三哥神机妙算,应该能够猜到我是为何而来吧?”
张斐想了想,又摇摇头道:“猜不到。”
“想不到也有三哥猜不到的事。”
“多了去了。”
张斐又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樊正道:“是有关慈善基金会的事,之前我们不是要捐助一笔钱给辅警置办警服吗?”
张斐点点头。
樊正道:“当时税警与皇家警察并没有分离,我们也没有去区分,但是现在有不少人表示,不能向税务司捐助一文钱。”
“原来是这事。”张斐笑着点点头道:“一切按规矩办,大家都不愿意捐,那就不捐呗。”
樊正又道:“同时我们还受到一些捐助,共八千多贯,他们要求全部捐助给皇家警察。”
“什么?”
张斐笑道:“这么夸张吗?”
樊正愣了下,“三哥没有看昨日的风月报吗?”
张斐没好气道:“那风月报简直就是沽名钓誉,谈得全是才子与歌妓的情情爱爱,但又不聊闺房里面的事,我才没有兴趣看。”
樊正好奇道:“闺房里面的事,也能上报吗?”
张斐眨了眨眼,问道:“不能吗?”
樊正道:“法律方面的事,三哥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张斐道:“我不知道,我又没有打算这么做。”
故此你让符世春去干?
樊正干笑两声,又道:“三哥说得不错,这小春哥的风月报,是经常报道一些酒楼里面发生的事,而在前两日,衙内上我白矾楼喝酒,期间与人发生争执。
而原因就是有人认为衙内与税警狼狈为奸,而衙内则是表示他们皇家警察与税警毫无关系,还说是警署将税务司告上皇庭的,只是三哥你太厉害,导致官司没有赢。
并且衙内还会表示皇家警察会保护百姓的财物,不让税警为所欲为。而此番争论最终刊登在风月报上,我认为就是因为此事,导致有人捐助警署。”
张斐眨了眨眼,“这是衙内故意安排的吧?”
“......?”
樊正迟疑少许,讪讪道:“三哥是如何得知?”
张斐笑道:“因为就是我告诉他,他们皇家警察可以制衡税警的。”
忽听得外面传来歌声,“悲哀是假的,泪是真的.......!”
声音很是嚣张!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张斐嘴角抽搐了下,“这厮连我的经典曲目都不放过。”
过得片刻,就见曹栋栋哼着从张斐那里听来的小曲,春风得意地走了进来,一见到樊正,他立刻道:“樊大,你果然在这。”
他几步跳上前来,激动道:“听说有很多人捐助我们皇家警察,是不是?”
樊正点点头。
曹栋栋立刻道:“快些将钱拿来,正好我警署非常缺钱。”
“等会!”
张斐道:“衙内,这主意是我出的,你竟然便宜风月报,不便宜我的新闻报?”
曹栋栋愣了愣,嘿嘿道:“我之前也是打算找你的,可是小春哥说,你现在帮税务司打官司,这不太好,他又给我想了这点子,让我去白矾楼演一出戏,效果不俗哦,马上就有人给我警署捐钱,幸亏当初没找你。”
樊正笑道:“最近风月报卖得确实比名士报和新闻报都要好。”
张斐哼道:“那只是因为我现在无暇分心,不然的话,他的风月报早就关门歇业了。”
“是么?”
曹栋栋一脸古怪地看着张斐。
张斐道:“等我忙完这事,我就去告诉小春,谁特么才是报界的霸主。”
正当这时,一名皇家警察快步走了进来,见到曹栋栋,他松得一口气,“副警司。”
曹栋栋见他神色有异,立刻走上前,二人低声交流片刻,曹栋栋回头道:“我有点事要处理,先告辞了。”
说罢,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张斐和樊正相觑一眼,意识到可能有事发生。
很快,他们就知晓了。
原来在今日拂晓时分,税务司再度出击,突袭了祥符县一户姓刘的大地主,而情况较比第一次要更为严重,据说双方发生火拼,其中对方有五人受伤,暂且还不知道是否有人死亡。
.......
税务司。
“三郎来了!”
“李行首?”
当张斐赶到税务司时,正好遇见李国忠等人,“你怎么在这?”
李国忠道:“我是受雇刘员外,陪同他来自首。”
“自首?”
“嗯!”
李国忠道:“税务司突袭刘家时,刘员外正好来城里请我们书铺,帮他与税务司沟通,重新申报财务,补交税收,哪知道就发生这种事。”
张斐似笑非笑道:“真的好巧哦。”
李国忠忙道:“这也谈不上巧合,之前三郎的那场官司,着实威慑到不少人,最近也是有不少人上你的事务所,想要补交税收。”
张斐没有做声。
李国忠瞧他一眼,又低声道:“三郎,税务司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人家家主不在,家仆不敢轻易放税警入院,说要去通知家主,这也是情有可原,而税警却直接硬闯,并且还打伤刘家五人家仆,抓捕了二十四人,这...这是否有些过头了。”
张斐正欲回答时,李禾突然走了过来,拱手道:“张三郎。”
“李司务!”
张斐拱手回得一礼,又向李国忠道:“先失陪了。”
与李禾入得屋内,张斐便问道:“李司务,到底是什么情况?”
李禾道:“事情是这样的,前几日我们抽查到祥符县刘屏隐瞒了五十顷土地,于是我们决定在拂晓之时,突袭刘家。由于刘屏在乡里名声还不错,并没有像之前秦彪那般霸道,故此我们这回也并没有直接破门,而是向刘家的仆人说明来意。
但是却遇到对方家仆的挑衅和阻拦,甚至于有人在后面用石块袭击我们税警,于是我们采用武力破门而入,他们还一度进行反抗,我们射伤他们二人,打伤三人,并且将一干人家仆全部捉拿归桉。
可是来到税务司,那些家仆却都说他们告知税警刘屏并不在家,他们不敢擅自做主,放税警进去,说要先去通知刘屏,然后税警就直接破门而入,并且还殴打他们。”
张斐道:“有没有目击证人?”
李禾道:“我们税警并没有发现当时周边有人。”
张斐点点头,又问道:“关于刘屏偷税漏税的证据?”
李禾道:“证据确凿。”
正当这时,一个税警入得屋来,低声在李禾耳边滴咕了一番。
“我知道了。”
李禾点点头,又向张斐道:“方才刘屏说自己此番来城里,便是想补交税收。”
“方才李行首已经跟我说了。”
张斐点点头,又问道:“李司务怎么看?”
李禾道:“此事不归我管,我怎么看也并不重要。”
张斐笑道:“李司务真是有个性,行吧,你们一切照常,剩下的都交给我。哦,告诉那些税警,只要他们是秉公执法,完全无须为此担忧。”
这出得门去,又遇上刚刚到的苏辙。
“哇...你们检察院来的这么快?”
“未及你快。”苏辙道。
张斐笑道:“赚钱吗,总得快人一步。”
苏辙道:“但这钱可是不好赚。”
张斐低声道:“这显然是个圈套。”
苏辙对此只是一笑,“失陪。”
第四百三十五章 税战(九)
仅仅过得一日,这铺天盖地的舆论,便席卷了整个开封府。
其发酵速度,也是令人瞠目结舌。
但还真不是说有人在背后推动这舆论,充其量也就只是在推波助澜。
因为这税务司的动作实在是太过迅速,上回虽然赢得官司,但也引发了争议,可这才过去几日,税务司又展开类似的行动,且比上回要更加严重,还打伤了不少家仆。
关键上回税务司掷地有声的说,自己的部署是非常缜密的,为得就是尽量不伤害百姓。
结果马上打脸。
虽然税务司也做出澄清,表示是那些家仆先动手的。
但是刘家家仆则是指责是税警殴打他们。
这二者相比,显然是税警这边要更为强大,也是他们主动上门的。
关键刘屏也确实不在家里,而是来城里找李国忠商量补交税收的事。
身为家仆有所顾虑,也是合情合理。
再加上平日里,那刘屏对乡民还算不错,做过一些善事,在祥符县是有着不错的名望,这不同于秦彪。
在加上百姓本就不太信任官府,大家也更相信那些家仆的供词。
而且税务司的这番行动,也给大家造成一个“变本加厉”的印象。
甚至有人认为就是皇庭的判决,才使得那些税警肆无忌惮。
要知道许多普通百姓多多少少也都虚报了一些收入,他们中也有些人都跟刘屏一样,在尽力弥补中,故此税务司的这番举动,令他们也感到害怕。
这种种原因,导致反对税务司的声音是日益高涨。
那朝中就更不用说了,屋顶直接给骂翻了。
包括皇庭、检察院也都受到不小的压力。
尤其是许遵,由于他跟张斐的关系太过密切,而张斐如今是受雇于税务司,他主动请假回家待着,检察院全部交给苏辙。
王府。
“唉与这一群虫豸为伍,安能治理好国家。”
向来无所畏惧的王安石,在这一刻,突然觉得有一些些沮丧。
他知道这就是针对税务司的圈套,但在他看来,明明就是你们虚报收入在先,结果你们却一点也不心虚,还故意拿这偷税漏税去引诱税务司上门。
这就很离谱。
那么可想而知,他将来又会面临什么。
吕惠卿倒是不觉沮丧,这都是可遇见的,道:“恩师,如果有必要,咱们得出手帮助税务司,如果这回他们大胜,必然会令他们变得非常团结,到时也会这样对付我们的。”
王安石点点头道:“你有什么想法?”
吕惠卿道:“目前税务司与刘家那边是各执一词,但是我相信张三那小子不会这么轻易的被击垮。不够,我们也得防止司马学士他们反戈一击,他们可是最害怕这种事,我担心他们经受不住舆论的压力,为求安定,可能会站在刘家那边。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必须出手支持税务司,否则,我们也将会被他们彻底压住。”
王安石嗯了一声:“你所担忧的,确实可能会发生,司马君实和文公的性格,我太了解了,他们的确可能会为之动摇。但目前局势还未失控,我们得暗中准备,他们不动,我么也不能轻举妄动,如果我们先支持税务司,可能会令我们非常被动,也进一步证明,税务司可能心虚。”
吕惠卿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王安石叹了口气:“只不过他们一直这样冲击税务司,张三他也不见得能够顶得住。”
他之所以感到沮丧,倒不是他认为张三已经输了,而是在这种局势下,他都看不到希望,对方就不断跟你拼消耗,税务司又怎么拼得过。
而吕惠卿的猜测,是非常准确的,此事爆发之后,保守派内部疯狂向司马光他们施压,秦彪一事,你们不好说话,那我们也不计较,如今这事,你们难道还不出声吗?
这的确令司马光他们很是为难。
政事堂。
“我所担忧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文彦博叹道:“税务司这么做,就想将那些税收上来,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在我看来,这只会激起更为激烈的反抗。”
司马光也是直摇头:“原本我以为王介甫已经够激进的,不曾想,张三那小子那更为激进,哪怕他的初衷是对,可事不能这么干,如此发展下去,这国无宁日。”
文彦博突然看向一直沉默的富弼,问道:“富公怎么看?”
司马光也看向富弼。
意思就很明显,要不要出手,终止这场动荡。
目前为止,皇帝与参知政事,都还在隔岸观火,他们都没有亲自下场,这也是为什么司法正在发挥巨大的作用。
双方都在依靠司法手段进行博弈。
富弼思索半响,“再等等看吧。”
司马光、文彦博疑惑地看着富弼。
富弼道:“如果你们向税务司施压的话,王介甫肯定也会出手的,事情就可能会变得更加糟糕。目前局势还未失控,皇庭、检察院还是掌控着局势。”
司马光、文彦博相觑一眼。
是呀!
差点将王安石给忽略了。
他们要出手,王安石肯定会出手,不管王安石支不支持税务司,都不可能让保守派赢得这场胜利的,那直接就会爆发党争。
这上面都不出声,压力就全部集中在这一群司法新贵上面。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公检法刚刚激活,就是一路坎坷。
如果公检法能够迈过这道坎,那真的是站起来了,迈不过去的话,那就成了一个笑话。
刘家方面是一定要起诉税务司滥用职权,伤害无辜百姓。
同时朝中,民间都在向检察院施压。
刘屏虚报财物,你们可以罚他,但是家仆是无辜的,税务司这么暴力,这怎么能行?
这是什么仁政,这简直就是暴政。
这检察院面临很大的压力,苏辙是一再派人去调查,但实在是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是家仆先动的手,以及对税警有所挑衅。
反观税务司方面,则是非常强势。
左庭。
“目前双方是各执一词,并没有证据证明,是税警先动的手,但是铁证如山,刘屏虚报财物,在这种情况下,检察院不但不起诉刘屏,反而要起诉税务司,这简直让人无法理解。”
张斐激动地说道。
苏辙立刻反驳道:“我们一定会起诉刘屏的,但是一事归一事,你们税务司难道就不应该反省一下吗?”
张斐道:“反省什么?应不应该去追缴那些合法税收吗?”
苏辙道:“但非得用这种激进的手段吗?对方家主不在家,那些家仆不敢擅自做主,这情有可原,你们不应该考虑一下他们的处境吗?”
张斐摇头道:“他们根本就没有说明刘屏不在家,这就是一个圈套。”
苏辙道:“如果税务司部署的若税务司所言的那般缜密,即便这是一个圈套,你们也不会轻易上当。如今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家仆先动的手,但事实就是有五名家仆受到程度不同的伤。
到底是你们税警主动上门的,然后你们说是家仆挑衅你们的,这会有人相信吗?”
张斐笑道:“你们检察院看得是证据,而不是依靠无尽的臆想,你们现在缺乏证据起诉税务司。”
苏辙道:“如果你们拿不出证据,证明是他们先动的手,那我们就能够起诉税务司,那五名伤者,至今还躺着的。”
“是否能够起诉,难道不应该是本庭长说得算吗?”
坐在中间的吕嘉问颇为不满地说道。
苏辙问道:“不知吕庭长怎么看?”
吕嘉问思索片刻,道:“目前你们双方各执一词,确实不好断定,故此本庭长再给你们七日,尽量找到更多证据。如果找不到的话,本庭将会接受检察院的起诉。”
说到这里,他看向张斐,“如今外面舆情滔天,你们税务司必须也要向大家说明这些问题,降低大家对税务司的恐惧,你们这么闹下去,大家都很难受。”
张斐道:“税务司已经公布行为准则,配合,一定要配合,如果那些家仆配合,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苏辙道:“你们这个规定就有问题,家仆是没有做主的权力,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家主的财物。”
张斐道:“在司法面前,一视同仁,无论他们是谁,我们税务司不可能退让半步。”
苏辙道:“虽然你打官司手段很厉害,但是你也不可能一直赢的,如果你们税务司不做出改变,这种事会一直发生下去。”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这有可能是个圈套,他也一直在调查证据,但可惜并无所获,而面对舆论的压力,检察院也必须要有所行动,至少也要去争取开庭,将这事情说清楚,至于怎么判,那是皇庭的事。
张斐笑道:“那咱们就走着瞧。”
正当这时,一名司法官员快速入得屋内,将一份报纸递给吕嘉问。
吕嘉问看罢,先是面色一惊,过得半响,他将报纸递给苏辙,颇为不满道:“看来你们检察院调查的并不够细致。”
苏辙接过一看,人都是呆住了。
张斐懵逼道:“什么情况?”
吕嘉问审视着张斐,“你不知道?”
张斐摇摇头,又问道:“与我有关吗?”
苏辙面露疑惑之色,道:“风月报刚刚披露出整件案子的详细经过,并且说明当时他们派人埋伏在刘家附近,目睹了整个事件的过程。”
张斐惊讶道:“这不可能,税务司的行动,他们风月报怎么会知道?”
苏辙道:“这他们倒是没有说明,但风月报还指出当时有两名皇家警察也一直尾随着税警,他们也应该目睹了整个事件的过程。”
“什么?”
张斐人都傻了。
难道他真不知道。苏辙带着疑惑,将报纸递给张斐。
张斐接过立刻看了起来。
苏辙起身道:“吕庭长,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吕嘉问老气横秋地说道:“你们检察院也得反省一下。”
“是。”
苏辙点点头,然后立刻离开了。
张斐看过之后,也赶忙起身道:“我也有点事,先告辞了。”
刚刚出得门去,就听到有人喊道:“张三郎,真是巧啊!”
张斐拱拱手道:“原来豹哥。”
来人正是李豹。
张斐又低声道:“风月报怎么会参与其中?”
李豹道:“我们当时只确认有两名皇家警察尾随,但也不知道为什么风月报会参与其中。”
张斐道:“是不是有人被收买了?”
李豹摇摇头道:“可能性不大,目前我所得知得是,税务司的三个内奸,全都是曹衙内的人,曹衙内是唯一得知我们此次行动的外人。以曹衙内的符公子的关系,你看.!”
张斐点点头道:“定是曹栋栋告知符世春的,不然的话,符世春也不知道会有两名皇家警察尾随。”
李豹道:“但这对咱们而言是好事。”
张斐道:“但原本应该是我在庭上力挽狂澜,结果这风头全让风月报给抢了,他这么一弄,我.我的新闻报都会被它给压下去,上回跟那符世春打麻将,他就老是截胡,今后得防着这小子。”
李豹呵呵道:“这我就爱莫能助了。”
张斐道:“你们竟然没有发现,这真是太丢人了。”
李豹道:“他们应该是提前埋伏,这我们很难发现的。”
第四百二十章 谁若不服,就送公检法
直到这天已经暗下来,许止倩才从后堂出来,但整个人完全没有疲态,兀自是精神奕奕。
上得马车,张斐都忍不住问道:“你不会憋了两个月,强行跟自己添加工作量吧?”
“当然不是。”
许止倩白他一眼:“只是那些姐姐们难免会抱怨几句,所以就...就多聊了几句。”
说着,她又轻轻叹道:“张三,为什么王学士非得向这些女户征免役税,她们本就都挺不容易的。”
张斐笑道:“我倒是觉得王学士这么做,反倒是为了那些女户好。”
许止倩好奇道:“此话怎讲?”
张斐笑着解释道:“这就好比那些上咱们事务所寻求帮助客户,普通百姓只能坐前厅,而大富商则是做后堂,好茶好酒奉上,他们的嗓门更大,要求也更苛刻,还时不时的讽刺我几句,不是因为他们长得帅,而是因为他们每年付了好几百贯给我们。
如果你们女人也想得到更多的权益,别人的同情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这得靠你们自己努力,首先你就得证明自己的价值,而金钱是可以证明许多事情的。当女户能够交更多的税,朝廷自然会给予你们更多的权益。”
这个说法,许止倩倒是非常认同,点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方才真应该让你去跟他们谈。”
“免了!”
张斐耸耸肩道:“我可是一个成婚的男人。”
......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啊!
这一个自主申报,是彻底激活整个公检法系统,也使得朝廷的整个权力结构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当税务司独立,同时税务司必须要依靠检察院、皇庭去追缴税收,导致司法开始走向独立化。
当然,这其中王安石要占七成的功劳。
他要不征官户、女户、和尚道士的税,那作用就不是很大。
其实相比较起来,这免役税只是一个小税,国家财政主要收入,还是来源于夏秋两税,但是由于这个小税的涉及面广,除穷人之外,基本上都囊括在内,这导致税务司的权力变大。
这也导致不少胥吏直接辞职,转投警署,毕竟那边有固定的俸禄,如果转正还能够加一倍的俸禄,是属于铁饭碗,正好警署那边也比较缺乏文职人员,基本上去了就能够应聘上。
警署也开始变得兵强马壮。
要知道当初警署的成立,就是发放车马牌,征收车马费,这可是警署看家本领,对于这种宣传是非常有经验的,再加上许多大富户、官户、和尚道士、女户都是找各大书铺去统计,就不可能来这里排队申报。
因为在大庭广众下炫富,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稍微富裕一点,可能自己先写好,不会来这里报数。
…
所以,仅仅经过几日的宣传,警署方面就正式开始对城内百姓进行财产、收入统计。
再加上门牌号的这个利器,导致工作比当初上车牌可是要轻松许多,还不会耽误百姓干活。因为事先就规定好,几号到几号在什么时段去什么地点申报。
百姓也都做好准备。
话说回来,百姓家也没啥可清点的。
拂晓之际,这各个申报点就已经排满了队伍,对于百姓而言,自己来申报,总比管理上家清点要好得多,但是每个百姓的脸上都是充满着忐忑。
虽然是自己申报,但这最终结果没有出来,这心里还是有些患得患失啊。
因为谁也不知道报上去会是怎样的结果。
“警察,俺家是卖炊饼的。”
一个五尺高,句偻着腰的汉子将自己户籍递上,是忐忑不安地说道。
负责登记的警察,接过户籍来,一边照着填写资料,然后又在商户上圈了下,因为活字印刷术的发展,他们现在可都是用申报表。
这是大大提高了登记的效率。
“家里还有别得收入吗?”
“俺浑家偶尔还帮人缝补衣物,挣点钱。”
“家里可有田地?”
“没有。”
“可养了牲畜?”
“没有!”
“可有房屋?”
“俺家是租的房屋。”
“每年租金多少?”
“七贯。”
“每年交多少税?”
“三贯五十文。”
他又问道:“每年大概能有多少收入?”
“大概六七十贯。”
“行了。”
“咋?这就行了。”
“是的。下一位。”
又上来一个中年汉子。
这汉子上来就急切地说道:“俺家就俺一个人干活,是在码头上搬货,每年收入大概在三四十贯。警察,俺应该不用交这税钱吧。”
“我只是负责帮你们登记,具体要不要交,这我可不知道。”
......
就简简单单几个问题,一顿顿圈圈叉叉,下一位。
这弄得百姓都有些不太相信。
真的这么简单吗?
以前那些官吏上门计算户等时,基本上是要将家里翻个底朝天,故此他们个个都将家里一针一线就给几下,结果上这里来,寥寥数语,很多都不问,也不质疑什么,你怎么说,他就怎么写。
等到天大亮时,第一批就全部搞定了。
效率值直接拉满。
忽闻一阵骚动。
“副警司,马队。”
“副警司。”
只见曹栋栋双手叉腰,拽着的跟二万地走了过来,一对机灵的眸子,是左瞧瞧,右看看,领导风范十足,身旁站着马小义和张斐两大护法,身后还跟着涛子等三五皇家警察,威武到不行。
“老徐,咋样?”
曹栋栋朝着一个书生打扮,四十来岁的男子问道。
此人乃是警署文职主管,名叫徐浩。
“回副警司的话,一切都比较顺利。”徐浩说着,又瞧了眼张斐,道:“得亏有三郎的申报表,这可是省了咱们不少事啊!”
…
曹栋栋哼道:“你莫要夸他,咱每年花几百贯,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他之前还想方设法讨好张斐,但没有卵用,后来是张斐老是提醒他续费,也让他渐渐领悟到,这顾客就是上帝的到底,你要不爽,老子就再砸你几百贯。
张斐笑着点点头:“是的,是的。”
“臭小子!”
忽听得一声叫骂。
曹栋栋偏头看去,但见王安石鼓着眼走来,他不禁神色大变,装成忙前忙后的样子,瞎指挥马小义他们几句,等到王安石过来,他又是抹着汗,喘着气道:“下官见过王大学士,哦,王大学士,有事请找我耳笔,我……我这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这演技真的是....无懈可击。
王安石道:“行,我跟你耳笔谈。”
他眼中也只有张斐。
“哎!”
曹栋栋与马小义急急离开。
!下回续约,老子不涨你一倍雇佣金,老子跟你姓曹!张斐狠狠瞪了眼那两个不讲义气的家伙,又走过去,向王安石行礼道:“王学士。”
王安石澹澹道:“你可知道我最近为何没有去找你?”
张斐摇摇头。
王安石凶神恶煞道:“我怕我会忍不住揍你小子一顿。”
“为何?”张斐怕怕道。
“你这种做法,完全是依仗这开封府的公检法,别的地方可没什么公检法,我这尝试意义何在?”
“王学士,你可得讲道理,我是受雇于警署,他们就只负责开封府,我当然就只是针对开封府,别的地方跟我又没有关系。”
“哦,你现在是跟我说认钱不认人,是否?”
“呃……当然不是。”
张斐嘿嘿一笑:“王学士,其实这对你更有利。”
王安石皱眉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如果开封府成功了,别的地方必然会积极配合王学士征缴免役税,否则的话,咱们就送他公检法,税务司,自主申报。就问他们怕不怕。”
王安石听得眼中一亮,“是呀!谁若不服,老子就送他们公检法。”
他当然知道,许多大地主,权贵被这自主申报弄得是非常痛苦,相比起来,以前的那套方法实在是好太多了,所以那些官吏就得争气,否则的话,公检法就有可能会上门。
正当这时,忽听有人喊道:“哎哎哎!你们自己已统计好的就在这边递申报表,不要在那里耽误别人排队。”
“哟!是司马大学士,小人见过司马学士。”
司马老贼?
王安石、张斐同时转头看去,但见司马光那老头拿着一张申报表,站在十余步远。
“走,过去看看。”
王安石忙道。
二人悄悄走了过去。
只见方才那徐浩向司马光惶恐不安地问道:“司马学士,你……你怎也来这申报了?”
司马光反问道:“那我应该去哪?”
…
“不……不是,我……我以为司马学士会请耳笔来帮忙。”
“我自己会写字会算数,为何要花这冤枉钱。”
“是是是,司马学士将申报表交于我便是。”
司马光直接将申报表递给徐浩,“你瞧瞧有没有问题?”
“是。”
徐浩仔细看了看,“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写得太详细了一点,比如说茶器、工具这些都不用写,就写宅院、田地、车马就行了。”
司马光也好奇道:“之前计算户等时,这些可都得记,为何你这里不用记。”
徐浩忙道:“这小人不清楚,上面发了申报表,我们只是根据这申报表去问。”
“这样啊!那行,若无问题,我就先告辞了。”
“司马学士慢走。”
司马光微微拱手,可这一转身,就见王安石、张斐站在不远处困惑地看着他,他方才就看到张斐,毕竟曹栋栋那么嚣张,走了过去,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这么巧?”
王安石纳闷道:“我说君实,你连这点钱你也舍不得花?”
张斐也郁闷道:“是呀!司马学士,你连这点钱也不让我赚。”
司马光也很纳闷道:“我为何要让你赚这钱?”
王安石却是哀其不争地直摇头,“张三,我可算是知道,为何这公检法弄了一年,连汴京城都没出,他……他天天都在琢磨这柴米油盐,这能不慢么?”
张斐直点头道:“王学士言之有理。”
司马光当即瞪了眼王安石,“你少在此装模作样,那都是我夫人记得。”
“难怪!难怪!”
王安石又是故作恍然大悟,“我就说咋第一天你就来了,依你这性子,那不得琢磨上小半年,确保再无遗漏,再交上去,原来是令夫人写得。”
司马光脸色都开始发青了,“那也比你粗心大意要好,要不是令夫人帮你打理,你早就去睡大街了。”
“睡大街就睡大街,这有何关系?”王安石不理会他,又向张斐问道:“张三,这逾期不报,算不算偷税漏税?”
张斐抿着唇不做声。
“耳笔!本警司的张大耳笔呢?”
又听得曹栋栋那刺耳叫嚷声。
涨一倍?我要涨两倍。张斐嘴角抽搐了几下,但还是应声道:“我在这!”
“快些过来,我韩伯伯来了。”
“知道了。”
“子华来了,我们一块过去吧。”
王安石道。
三人一块走了过来,就见曹栋栋疯狂在那里飙演技,“哎哟!韩伯伯,侄儿实在是太……太忙了,要不,你……你跟我的耳笔谈,他……他非常熟悉。”
这是不能问的,一问必然露陷,他今儿一早就上张家,将张斐给拉了过来。
韩绛笑着点点头道:“好吧!你去忙吧。”
“哎!”
曹栋栋一边喘气,一边又是向王安石、司马光等人点头哈腰道:“各位叔叔伯伯,侄儿就不陪你们了。”
…
“打扰了副警司。”
“哪里!哪里!”
曹栋栋又面色严肃地向张斐道:“张三,可得跟我这几位叔叔伯伯解释清楚,否则的话,我就换了你。”
张斐挤出一丝微笑道:“衙内快去忙吧。”
这曹栋栋刚走,就听到一人道:“没带户籍的去那边排队。”
又听到远处有人喊道:“没带户籍的上这来排队。”
司马光就问道:“没带户籍,不应该让他们回家去拿户籍吗?这些人应该也就住在这附近。”
张斐低声道:“说是没带户籍,其实是指那些没有户籍的。”
韩绛皱眉道:“没有户籍,凭什么来交税?”
张斐道:“具体我也不清楚,但税务司那边是这么解释的,没有户籍的,又没有钱的,首先,他们不用交税,其次他们也没法去查,但是没有户籍,又有钱的,可能会被他们注意到,故此税务司就认为应该给他们一个交税的机会,免得到时候,他们上庭时,又说自己没有交税的机会。”
这么严谨吗?
司马光愣了愣。
王安石听得是频频点头,觉得张斐说得很有道理,官户都要交税,没有户籍就不交税?
韩绛好奇道:“税务司还有着能耐?”
乡村里面没有户籍的,多半都是一些隐匿户籍的客户,但这城郭里没有户籍的,都是一些什么人,可想而知。
税务司能抓得到他们吗?
张斐摇摇头道:“这我也不清楚,但他们就是这么解释的。”
第四百二十一章 温饱线
“哥哥,那么多申报点,你不去,偏偏上这来,朝廷大员可就住在这附近,看看边上多少官员盯着的,这里也是不可能出问题的。”
马小义熘达一圈,发现附近的茶肆、酒馆都坐满人,几乎都是朝廷官员,关键这附近住了不少官员,不免向曹栋栋抱怨道。
曹栋栋道:“你去别的地方看看,哥哥在这里待着。”
马小义纳闷道:“为何?”
曹栋栋道:“你懂什么,哥哥就是故意将张三拉到这里来的,让他去应付那些叔叔伯伯,哥哥现在可不能跟张三分开,不然的话,肯定会被那些叔叔伯伯给擒住的,我咋知道解释。”
马小义可也机灵,立刻道:“那俺也不离开三哥。”
曹栋栋道:“你一个小队长,谁会问你,问你你就说不知道,你快去别的地方看看,可别去岔子。”
马小义考虑了一番,“那行,哥哥,我带人去别的地方看看。”
“快些去吧。”
......
“李哥,你那边咋样?”
一个年轻人顶着满头大汗地跑向一个年纪稍长的汉子,微微喘气地问道。
那汉子挠着头道:“俺不太清楚,俺方才说俺家还养了两只母鸡,可那警察却在纸上画了一把叉,也不知这是啥意思?”
“是么?俺方才也差不多,一般朝廷算户等,家里的丝被也都得算上,结果那警察都不问,我还怕他故意不问,到时找说俺谎报,俺还主动告诉他,他说这些都不用记的,好像就记屋子、田和车马。”
“要是这么记的话,俺们家可就没啥钱。”
“是呀!不会到时还得上家里再检查一道吧!”
“应该不会,好像也来不及了。”
“走走走,咱们去问问别人,看看是不是跟俺们一样。”
“对对,多找几个人问问,可别就俺们两个,那肯定有诈。”
......
百姓来的时候,是紧张,是忐忑,但走得时候,又犹如做梦一般。
太快了!
太简单了!
没有前奏,没有hao,仅有的互动也是十分枯燥无味,那些警察的语气就跟问你“吃了饭没有”一样。
不可思议!
百姓们申报之后,都没有离开,相互聚在一起,询问彼此到底申报了什么,生怕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这其实很讽刺,这足以证明,之前计算户等时,肯定有很多猫腻。
吃一堑长一智,百姓们可不会再上这当。
可结果一问,大家都一样。
路旁的茶棚下,坐着几个白发老者,他们默默听着这些百姓相互之间的交流,脸上也透着疑问。
这几个老者正是富弼、文彦博、吕公着和赵抃。
这里是左一厢西北角,就在潘楼边上,离皇城非常近,宰相们基本上都住在这附近,他们今儿一早就相约来此,看看这主动申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一直都很期待,以前就没发生过。
然而警署的申报方式,在看他们眼里,这可不是毫无波澜,而是大吃一惊啊!
吕公着紧锁眉头道:“看来他们的目标是非常明确。”
文彦博点点头道:“之前朝廷规定的家什、农具、茶器,他们统统都不问,就只问屋业、田地、车马,可普通百姓哪会有这些。”
富弼摇摇头道:“还不止如此,他们还问了每年所要缴纳的税务,我估计他们在统计的时候,或许会将这部分税务给扣除。”
吕公着道:“要是这么算的话,大多数市民都会成为免税户,而根据募役法的条例,这多半将由富户、官户来承担。”
赵抃点点头道:“那这募役法倒是好法,不会加重百姓的负担。”
富弼与吕公着相视一眼,都透着一丝担忧。
这到底权力不在百姓手中,你这么强的针对性,那对方反扑起来,可也会非常凶狠的。
如果大家这么听话,那庆历新政也不会失败。
......
潘楼!
“岂有此理!”
只见一个须发黑白参杂,道貌岸然的老者一拍桌子,愤愤不平道:“此与衙前役有何异?如此简单草率的询问,最终这免役税不还是平摊在富户头上。不行,我得上奏参警署一本。”
此人名叫赵文政,算是根正苗红的皇亲国戚,同时又是宗正寺长官知寺事,又兼左谏义大夫,当然,这个左谏义大夫只是五品寄禄官,是福利来的。
这宗正寺不但管宗亲,还管和尚、道士,不少和尚、道士都向他抱怨,他本就很不爽了,结果今儿一看,就更是离谱,今日过后,就会有更人来抱怨。
“赵知事切勿冲动,且等等再说”
身边一个年纪稍轻的老者赶忙劝说道。
此人名叫李道敬,乃是判礼部事。
赵文政疑惑地看向他。
李道敬就道:“目前警署只是统计,尚未给出具体的计算法,咱们现在上奏弹劾,是师出无名啊!”
坐在李道敬对面的孟乾生就道:“可事实已经摆在面前,屋业、田地、车马,不都是针对官户、富户吗?普通百姓哪有这些东西,他们就是想笼络百姓,然后将这税全都摊在咱们官户头上。可怜那些富户还傻乎乎地跑去张三的事务所计算户等,不知自己已是待宰羔羊。”
“那也不尽然。”
户部副使谢筠道:“我可是听说不少同僚,他们都不会据实已报,他们就只报自己的俸禄,家里那些田业、屋业是一律不报。”
李道敬道:“这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真被告了,可就得不偿失。”
谢筠道:“他们的许多田地、屋业、买卖全都是挂在别人名下,即便查到,也难以查到他们头上去。”
赵文政道:“谢副使,税务司到底是算在你户部名下的,你对这税务司知道多少?”…
谢筠苦叹道:“最近人人都来我这个问题,但我是真的不清楚,税务司虽是挂在我户部名下,但是其中官员任命,全都是上面直接任命。”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但是我绝不认为税务司能够手眼通天,他们没有什么权力,又如何去调查,我看八成就是吓唬人的。”
孟乾生道:“但是许多人还是被税务司给吓唬到了,不过若是有人带头的话,估计大家都不会理会那税务司。”
赵文政与李道敬对了对眼神,然后道:“那咱们就找些人试试这税务司到底是不是吓唬人的。”
谢筠又道:“但是我认为税务司很可能会使出杀鸡儆猴手段。”
赵文政呵呵道:“就是赔点钱又如何,且看税务司能够查到多少,如果他们查不了多少的话,那他们这个自主申报就只是一个笑话。”
孟乾生立刻道:“不错,我就不信他小小一个税务司,能够做到算无遗漏,他们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
今儿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在各个申报点打探,因为此法是真的关乎到他们的权益,得知这情况,个个都是非常愤怒,而且他们都认为这是王安石的主意。
殊不知王安石也很冤,这不是他的打算,他现在也得在朝中笼络人心,他不可将官员们都给得罪了。
而且,他是要为国敛财,百姓要都不计算在内,这收不到多少钱。
此时他正与司马光、韩绛拷问张斐。
“朝廷统计户等,是有专门的条例,你为何不用?”
韩绛拿着申报表向张斐质问道。
张斐讪讪道:“抱歉!下官只是受雇于人,这...这是税务司定得规矩。”
王安石岂不知这都是张斐的主意,但他也不点破,又问道:“那你又是否知道,税务司为何要这么定?”
张斐点点头道:“这下官倒是知道,因为之前那种统计方式,税务司是很难去调查的,为了避免有人以此剥削百姓,浑水摸鱼,故而定下这规矩。”
司马光好奇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根据之前的统计方式,这百姓的家具、农具、茶器统统都得计算在内,然后再折算成钱,但这是要建立在派胥吏去百姓家里统计,但如今可是自主申报。
而这些物件,都是小物件,百姓来申报的时候,家里可能没有,等到抽查时,他却买了,然而,买个茶杯也不需要签契约,就没法证明,这是申报前买得,还是申报后买得。
一旦出现这种误会,百姓就会认为税务司是借机盘剥剥削他们,也必然会有人这么做。
反之,宅子、田地、车马,这些都非常容易调查清楚。”
司马光是恍然大悟,稍稍点头。…
确实!
之前那种计法,并不适合自主申报,也不适合抽查,今天统计完,今年都不能买杯子了,这根本行不通啊!
但这宅子、车马、田地,这三大件可是非常好查,一般情况下,是瞒不住的。
韩绛很是委婉地说道:“但是你这么个计法,只怕这户等不好算啊!”
这四等户,三等户是怎么来的,不就是各种折算出来的,一个茶杯算你一百文,一床被子算你一贯钱,反正是各种加,加着加着你就发现自己是有钱人了。
历史上的募役法就遇到这种情况,那些官吏不知道是为了巴结王安石,还是要陷害王安石,反正五等户的乡民,就直接算成三等户,这真是要命啊!
但他们可也不是闭着眼算,他们也是拿着依据算,谁让你家有杯子,有衣柜。
而如今这种计法,确实没有无法肆意评估户等,但问题是,五等户就将会剧烈增加。
这真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啊!
张斐叹了口气。
韩绛问道:“你为何叹气?”
张斐道:“其实这法子也都是被逼出来的呀!”
“此话怎讲?”
“之前不是有人弹劾此法,会增添百姓的负担吗?”
“人就在这里。”
王安石立刻指向司马光。
司马光不理会王安石,道:“故此你们才改变计法,避免增添百姓的负担,是也不是?”
张斐点点头:“是的。”
司马光道:“也就是说,之前那种计法,确实会增添百姓的负担,是也不是?”
张斐点点头:“是的。”
司马光挑衅地瞧了眼王安石。
王安石不服气道:“那你倒是说说,这是为何?”
韩绛瞧了眼这两位,这里不是我做主吗?
张斐解释道:“之前那种计法,将锄头、茶具统统都给算上,但这些并不代表百姓现在的生活状态,因为这些也买不了多少钱。
许多百姓家里器具是多,但都是很老旧的,一文不值的,每月收入就那么一丁点,结果算成三等户,百姓能不抱怨吗?交了税,饭都吃不上了。
但车马、宅子、田地这三大件,是足够代表百姓的财富,天天乘马车出门,你说自己是穷人,鬼都不会信,这养马比养人还要贵。
而收入更是划分户等的关键因素,如果以收入来划分的话,朝廷是可以准确的算出,向什么收入的家庭收多少钱,是不会影响到百姓的正常生活状态。
比如说一些富豪每年收入上万贯,就是向他征收个两三百贯钱,也不会影响到他。但如果百姓每年收入只在三十贯钱,征收两三贯钱,可能都会让百姓少吃几顿饭,但如果你只征收个二三十文钱,那也影响不到。
故此这种计法还将每年交的税也算在里面,如果减除每年要缴的税,剩下的钱,可以以温饱来划分,那就不太可能引发民怨。温饱线即以下的就算了,但温饱以上的,收个十几文钱,百姓也不会怨的。”
司马光听得是连连点头,“言之有理啊!”
王安石也觉得不错。
如果能够计算准确的话,就是少收一点,靠人数凑上去,也行啊!
问题就在这里,你能不能计算准确?
韩绛就问道:“百姓每年收入多少,全靠百姓自己申报,你能保证百姓就不会瞒报虚报吗?”
张斐赶紧摇头道:“这我无法保证,这可是属于税务司的问题,税务司表示他们可以做到的。”
王安石都不相信,“此话当真?”
张斐道:“税务司方面是跟警署这么说的,具体他们怎么做,我也不大清楚。”
王安石、韩绛、司马光面面相觑。
越问这税务司就越发神秘。
这手底下藏着一个这么强大的部门,我们竟然都不知道。
这怎么可能?
第四百二十二章 大鱼
说真的。
韩绛是真的不相信。
为什么之前要那么计算户等,不就是因为那些东西都很好查,一眼就能够看见,家家户户都有,这国家没钱的时候,就能够多要一点。
当然,宅子、田地、车马也都好查,但问题是,大多数百姓可都没有这些。
根据张斐说法,查他们就得查收入。
可收入这东西,真心不是那么好调查。
“这不可能。”
韩绛摇摇头,“比如说,这码头上的劳力,他们是搬一天算一天钱,又无契约凭证,这怎么去查?”
“这我也不清楚,税务司方面也没有与我交代。但是.。”张斐话锋一转,又道:“但人家都跑去码头搬东西,估计也没啥钱交税。”
韩绛神情一滞,又道:“我也只是打个比方,这百姓的收入是不好查的。”
张斐道:“如果要调查一个人,还是很快就能够查到的,毕竟这收入终究是要从别人手中赚钱,偌大的一个税务司,是不可能查不到,如果户等合理,我相信百姓也不会冒这风险。”
韩绛紧锁眉头,又偏头看向王安石。
王安石一时也没有什么头绪,这个自主申报,真的是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如果根据收入算的话,然后平摊,最终会不会集中在官户、富户的头上?
他当然也想多收这些人的税,在他眼中国家财政才是第一位的,但是如果收得太多,那革新派也会倒戈的。
如果没有人支持他变法,赵顼也是压不住的。
这左思右想后,王安石道:“子华,反正目前还是在统计,等算出来再商量吧。”
韩绛点点头,他现在也只能点头。
其实他有权力否决的,自主申报,这他管不着,因为这是税务司的职权,但是统计的方法,不应该是税务司收了算,而应该是司农寺,这是属于政令。
但事已至此,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他要突然叫停的话,他就得担这责任。
“你先出去吧!”
韩绛向张斐沉眉言道。
“是,下官告退。”
张斐拱手一礼,便转身出得门去。
司马光也站起身来,拱手道:“子华,介甫,我家还有点事,也先告辞了。”
韩绛起身拱手回得一礼。
司马光走后,韩绛就向王安石道:“介甫,如此计法,一定会引起不少人的不满,这反而不利于新法的推行。”
王安石叹了口气:“这我也想到了,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当初我不过是想借警署来整顿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明儿肯定会有不少人问咱们,这到底是怎么个算法,我们先好生安抚他们,表示这只是统计,不会要针对谁。”
韩绛点点头:“也只能如此。”
可说着,他又道:“但是这么个计法,再加上警署那边的支出,这钱我估计很难少得了啊!”
王安石紧锁眉头:“那臭小子虽然看上去有些莽撞,但若从结果来看,他一直都把握住分寸,他应该不会想一个方法出来,使得我进退维谷。”
“臭小子!”
那边司马光出得门去,就追上张斐,“你这是在害介甫啊!那些权贵,一看你这么个算法,摆明就是针对他们的,他们肯定会极力阻止王介甫,甚至之前许多支持王介甫的官员,可能都会变卦。”
张斐笑问道:“司马学士怎为王学士操起心来?”
“这不是伱小子算计好的吗?”
司马光哼道:“你这计法,不但与王介甫的新政息息相关,也与司法改革息息相关,要是稍有不慎,我们都会栽进去的。”
张斐道:“司马学士请放心,最终出来的结果,不会让他们感到肉疼的,但肯定也会有人对此感到不满,挑战一下税务司。但这也是司法改革的一环,如果司法改革对于这些权贵毫无作用,那意义又是什么?”
司马光沉吟少许,点点头:“这我当然清楚,但是你别做过头了。”
张斐点点头道:“我知道。”
如果换成是别人,不管是司马光,还是王安石,都会叫停的,因为政治从来就不是道理,政治的本质还是利益。
这要是将人都给得罪了,谁来都不好使。
王安石虽然将官户拉进来,但也还是保证官户只交一半,饶是如此,都引起许多人的反对,如果说官户直接从免税户变成重税户,那不管是革新派,还是保守派,都会受不了这种反差的。
这就是在玩火。
但是根据以前张斐的事迹来看,他又不是那种莽夫,他是很有分寸的,基于这一点,司马光、王安石都觉得先等等看。
毕竟现在也只是计税,定税权还是在他们手里。
结果也正如他们所料。
仅仅第二日,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官员们,都开始抱怨起来。
你王安石骗人。
你的文章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们官员缴纳得叫助役税,那些要服役的百姓,才是缴纳免役税。
基于这一点,故此助役税是要减半的。
这么算,本就不合理,法律规定我们不要服役,你却让我们交钱。
如今你这么一个算法,大量的百姓将不用缴税,那么雇役的费用,就会平摊在少部分人头上,别说那些二三等户承担不起,我们这些当官也承受不起啊!
王安石早就料到,只能跟他们解释,目前只是统计,你们的指责是毫无凭据,完全就是臆想,谁告诉你们,这种计税法,百姓就不用交税。
谁说的?
你们叫来,我问问他。
虽然许多官员认为王安石就只是在巧辨,但他们确实没有太好的办法去反驳。
因为王安石说得也是事实,目前只是统计而已。
你们不懂就别BB。
而相比起官场的抱怨,坊间却是另一派景象。
原先市民们也都很忐忑,结果这一天下来,他们发现这事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那些皇家警察专问咱们没有的财物。
那敢情好啊!
第二天百姓们非常踊跃的来自主申报,生怕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
进展的非常迅速。
最为关键的是,还让那些辅警得到非常好的锻炼,他们刚刚应聘上,就遇到这么繁琐的工作,立刻就跟着师兄们一块去维持秩序,很快就领悟到皇家警察和之前的吏役不同之处。
而百姓的踊跃和热情,也让他们感动尊严。
同样的事,皇家警察来做,就这么轻松、惬意,这么的合理,百姓当然对皇家警察的好感倍增。
而在城里开展计税的第三日,警署又正式对乡户进行统计。
这就是完全依托于汴京律师事务所的计税平台。
去年汴京律师事务所大规模扩张,那些珥笔都已经是自己雇人去计税,仗着张斐的威名,多拉一个客户,就多一份收入。
在乡村都已经铺开。
白马乡,落马坡。
只见在一个宅院前面是排着长长的队伍。
这个宅院正是耿明的,他为报当初张斐替他伸冤的恩情,主动将自己的宅院借给皇家警察当大本营。
皇家警察目前在乡村的据点还是比较少,管得只是公共区域,因为不管乡里、村里,都还有里正、户长。
“耿大哥,最近怎么样?”
张斐问道:“那韦愚山没有再来找你麻烦吧?”
耿明赶忙道:“承蒙恩公挂念,耿某一切都好,韦愚山也从未来找过耿某。”
“那就好!”
张斐点点头,又道:“你对这募役法怎么看?”
耿明立刻道:“我当然是支持,如果今后都能够交税免役,那么可算是了却我的一桩心事。只是.。”
张斐问道:“只是什么?”
耿明道:“只是也就咱们这些无权无势的上等户比较支持,其它乡户并非那么支持。”
张斐问道:“此话怎讲?”
耿明道:“许多乡民,服役也就是在乡里巡逻,就是出把子力气,若无特殊情况,也不会太耽误家里的农活,但是让他们交钱免役,他们多半是不愿意。”
张斐点了点头。
“三郎!耿老弟!”
忽听得一声激动地叫喊声。
二人偏头一看,只见韦愚山厚颜无耻走了过来。
耿明目露火光,朝着张斐拱手道:“恩公,耿某还有些事要处理,先失陪了。”
张斐点点头。
耿明怒哼一声,直接就走了。
如今这地被皇家警察借用,他也不能不准这韦愚山来啊!
韦愚山走了过来,瞧了眼耿明的背影,叹道:“看来耿老弟还生我的气啊!”
张斐都乐了,“韦员外,他若不生气,还算是人吗?”
韦愚山立刻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当初那场官司,三郎为其鸣冤,可让我赔了不少钱,我也没有与三郎计较,做人还是得心胸宽阔一点,斤斤计较那多累啊!”
张斐竟无言以对,又道:“韦员外不会是来申报的吧?”
韦愚山立刻道:“我怎会给皇家警察添麻烦,我早就雇佣你们事务所帮我计税,三郎不知道吗?”
你老头的心胸确实够宽,我让你赔这么多钱,颜面丢尽,他还能跟我做买卖,是个人才啊!张斐道:“抱歉,最近我很少管店里的事。”
“对对对,差点忘记恭喜三郎成为我大宋最年轻的博士。”韦愚山拱手道。
张斐拱手道:“多谢!多谢!”
韦愚山套的近乎后,突然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三郎,这白马乡可不是人人都如我这般支持皇家警察。”
张斐问道:“有人隐瞒财物?”
韦愚山点点头。
这老头很阴,上回他吃了回大亏,嘴上不说,但心里可记着的,但他不要报复张斐,他真心怕了,他的策略要别人也跟他一样,在张斐手里吃一回大亏,那就谁也别笑谁。
张斐笑道:“那不干我的事。”
韦愚山一怔,“不不干你的事?”
张斐点头道:“对啊!我只是受雇于警署,来此也只是负责安排统计的事,至于他们来不来,是不归我们管的。”
韦愚山问道:“那归谁管?”
忽听得一声嚷嚷,“李丰,罗寿。”
只见曹栋栋大步走了进来,一脸凶神恶煞。
又见两个皇家警察应声道:“副警司。”
“你们跟我来。”
“是!”
“等会!”
张斐赶忙叫住气势汹汹地曹栋栋,“什么事?”
曹栋栋怒哼道:“我方才收到消息,那边上的秦家庄竟有人威胁、怂恿村民不来报申报。”
韦愚山眸子晃动了几下,小声道:“定是那秦广所为。”
曹栋栋当即瞧他一眼,问道:“你咋知道?”
韦愚山道:“秦广就是秦家庄最大的地主,除他之外,谁也不敢威胁村民。”
“是吗?”
曹栋栋冷冷一笑,“本衙内倒要见识一下,这秦广到底是何方神圣,敢与我们皇家警察作对。”
“等会!”
张斐一把拉住曹栋栋,“衙内,你懂不懂什么叫做自主申报?”
“我当然懂。”
曹栋栋道:“现在是他们不懂,本衙内得去教教他们。”
张斐道:“咱们来此只是负责统计的,来不来是他们自个的事,这不归我们管。”
曹栋栋道:“这要还不归我们管,那我们管什么?那厮在本衙内眼皮子底下玩花招,分明就是没有将我们放在眼里。”
张斐笑道:“衙内,你现在去找他,那无非也就是让他们来申报,还能怎么样,你这是在帮他呀。他要不来的话,到时就是面临起诉、罚款、甚至于坐牢,最终还是要落到咱们手里,那才够爽啊!”
曹栋栋眨了眨眼,点点头道:“言之有理,本衙内可不能去找他们。”
一旁的韦愚山听得是冷汗直冒,张三郎还是那个张三郎,真是一只笑面虎,下手还是这么狠。
正当这时,马小义带着三五辅警走了过来,只见他们还押着一名醉汉。
曹栋栋忙问道:“小马,这人是谁?”
马小义道:“方才这醉汉在下面的申报点闹事。”
“来得正好!哥哥正愁没地方撒气,拖到屋里去!”
曹栋栋开始撸起了袖子。
马小义默契冲着曹栋栋眨了眨眼,好似说,双打如何?
“等会!”
张斐拍了下他的手臂,“方才才说了,你咋就忘记了。”
说着,他又向马小义道:“他方才有没有与你们发生冲突?”
马小义小声道:“就推了一下吴二。”
张斐点点头道:“够了!待会押他回警署,让检察院告他谋反。”
方才还醉醺醺的大汉听到要告他造反,那张红脸瞬间吓得苍白,无比清醒地喊道:“你小子冤枉我,我哪里谋反了,你冤枉我。”
张斐笑道:“我张大珥笔从不冤枉别人,你袭击皇家警察,简称袭击皇家,这不是谋反是什么?难道是行侠仗义吗?”
韦愚山嘴巴长得足够塞进好几个鸡蛋。
他庆幸自己这回主动申报,这个“简称”可真是太可怕了。
“袭袭击皇家?”
那醉汉也傻眼了,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皇家警察饶命,饶命啊!小人只是喝醉了酒,一时冲动,小人该死,小人真的该死。”
他一边说就一边扇自己耳光。
等他扇了十多个,将白脸扇成了红脸,张斐这才走了过去,道:“停吧。”
那醉汉泪眼汪汪地望着张斐。
张斐道:“明儿去城里报道,老老实实掏上三天粪,另外,去告诉指使你的那个人,如果这片地区再发生这种事,我保证,他不是去琼州开荒,就是去西北修城墙。”
“是。”
那醉汉刚刚点了下头,又心虚地望着张斐。
张斐只是微微一笑,“滚。”
“多谢皇家警察饶命,多谢皇家警察饶命。”
那醉汉连行几番大礼,然后踉跄地跑了出去。
张斐又向马小义道:“小马,你去吩咐下去,咱们只维护申报点的秩序,如果有人敢来申报点闹事,一律拿下,但是村里的事,就别去理会。”
马小义失望地点头道:“哎!俺这就去吩咐。”
马小义走后,张斐又回过头来,见曹栋栋一副呆呆的样子,习惯性伸手准备去拍他的肩膀,“衙内!”
“别碰我!”
曹栋栋缓缓转过头来,望着张斐道:“你这是袭击皇家。”
“去你得。”
“呀!”
曹栋栋立刻指向张斐道:“侮辱皇家。张三,你今后要敢忤逆我的命令,我就告发你。”
“告辞!皇家警察!”
“哎哎哎!”
曹栋栋赶忙一把拉住张斐,嘿嘿道:“我今儿才知道,原来袭击皇家警察就是造反。”
张斐一翻白眼,又面色严肃道:“衙内,你记住,千万不要冲动,咱们只维护申报点的秩序,其余的一律不管,否则的话,那就中了对方的圈套。”
曹栋栋没好气道:“那我还是回城里,本衙内可受不了这窝囊气。”
张斐笑道:“随便你。”
说着,他又将徐浩给叫来,叮嘱了他几句。
相比起城里的一帆顺利,这乡里可就是事故不断,喝醉酒的泼皮,蛮横不讲理的村民,是层出不穷。
毕竟市井小民上面是没有老大,只有法律,而乡民不同,乡里是有宗法的,还有里正、户长。
而警署的策略就是,你来不来,这我们不管,你在村里骂,我们也不管,但你只要来申报点闹事,那我们必抓你。
虽然事故不断,但由于自主申报的特殊性,导致皇家警察是不会出动出击,就不会押着百姓来申报,你们爱来不来。
那些想搞事的人,见皇家警察个个稳如老狗,也只能悻悻作罢。
所以大致上总体局势还是比较稳定。
但也可想而知,如果不是自主申报,那将会发生什么。
这乡村是最难攻克的,皇权不下县,警察上也未必行,这还是在京城,到底是龙的地盘,要是出了京畿地,那情况会更加复杂。
当然,那些嚷嚷着不来的地主,其实私下早就托李国忠他们统计好了,他们才不会傻到当这出头鸟。
一般的套路,就是先闹出事来了,他们就开始站出说公道话,拉偏架。
可惜未能让他们得逞啊!
在乡村驻守了几日,见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张斐便回城里去了。
新宅。
但见几名大汉搬着一张张桌椅放到厅堂内。
“三郎,可还满意?”
李豹向坐在一张大长椅上的张斐问道。
这新宅的家具,都是李豹找人做的,他要发展眼线,必然是要交朋友,还什么比做买卖更好交朋友的。
“不错!不错!这就是我想要得。”
张斐站起身来,吩咐李四道:“李四,吩咐人搬去后院。”
“哎。”
“这不是放在厅堂的吗?”李豹好奇道。
张斐笑道:“我岳父大人可是坐不惯这椅子。”
这长椅就是一张木质沙发,坐在这上面,必然是坐没坐样,许遵、许凌霄是肯定不会坐的。
等到李四他们出去后,张斐向李豹问道:“这么快吗?我这里可都还没有统计完。”
李豹笑道:“他们就是故意要试探一下咱们税务司。”
张斐问道:“谁?”
李豹道:“其中有一条大鱼。”
“多大?”
“此人名叫王洪进,他的父亲是宗正寺赵知事家的宅老,他家从一无所有,借着放贷,成为祥符县腰缠万贯的大地主,我们怀疑他家田地都是属于赵知事的。但是他只申报了三百亩田地。”
“赵知事?”
“这位赵知事是真宗皇帝的堂弟。”
“.?”
张斐愣了愣,旋即没好气道:“豹兄,你这是飘了吗?”
李豹赶忙道:“我只是告诉你这事。”
张斐道:“算了!”
李豹点点头。
这李豹走后,张斐突然眉头一皱,心想,奇怪,李豹就是官家的人,他怎么会想拿皇亲国戚来杀鸡儆猴。
回到家后,张斐便向许遵问道:“岳父大人,你可清楚宗室的事?”
许遵一惊,“你问这个作甚?”
张斐哦了一声:“最近不是在统计么,我发现很多宗室都很有钱。”
许遵叹了口气,低声道:“目前宗室可也是一个问题。”
张斐问道:“什么问题?”
许遵道:“虽然太祖在《大训》中就曾担忧这宗室人口过多,给国家财政增添负担,于是继承唐制,五服之外的子孙应送往京城以外的地方,停发禄赐,改分田亩,令其自立根生,从此不再出现在皇室族谱中。
可饶是如此,如今东京也养着上千宗室,每月光赡养这些宗室,开支就达到七万贯之多。更别说逢年过节的那些恩赏。”
张斐皱眉道:“可有大臣提过?”
许遵想了想,“大臣们私下倒是有谈过,但并未跟官家说。”
皇宫。
“卑职参见官家。”
一个护卫抱拳一礼。
赵顼问道:“怎么说?”
那护卫道:“根据李豹汇报,张三似乎并不想牵连到皇亲国戚。”
“他这回怎么这般胆小?”
赵顼一笑,“安排一下,朕要见张三。”
“卑职遵命。”
第四百三十六章 税战(十)
孟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风月报会派人埋伏在那里?”
孟乾生抖着手中报纸,是不可思议道。
这一出在他们看来,也特么是匪夷所思啊!
完全就在预料之外。
“这事太过蹊跷。”
赵文政是自我安慰道:“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谢筠道:“风月报派人事先埋伏在刘家,这的确非常诡异,若光凭这一点,估计是没有人会相信的。但是报纸上还披露出警署方面也派了人尾随,这可对我们非常不利。”
“那警署不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吗?前不久我们可都还捐了钱给他们。”
“我也不清楚。”
“真不应该相信他们曹家。”
......
符世春这一手,可真是赚足眼球。
尤其是在舆论已经沸腾的情况下,突然爆出这么劲爆的内容,使得整个事件出现反转。
一直潜藏在勾栏瓦舍的风月报,是一举名震京城。
风月报当日的销量直接打破新闻报所创下的记录,在半日之内,就直接卖出一万份。
这至少说明一点,他特么的印了一万份。
要知道如今的印刷工艺,印刷一万份可不是一件小工程啊!
可见符世春准备的相当充分。
而根据风月报上面披露的细节,当时税警是非常有礼貌的敲门,表明来意,且一再要求对方配合。
而对方却不断地挑衅辱骂,甚至于用小石子袭击税警,这才导致税警采取行动。
里面甚至将他们的对话都是事无巨细全部披露出来。
而阴谋论与人性想通,大多数人立刻相信这是一个针对税务司的阴谋。
而检察院方面也马上采取行动,将符世春、曹栋栋找来。
“符公子,你为何会派人事先埋伏在刘家?”
苏辙非常困惑地问道。
符世春道:“因为我之前得知消息,税务司将会对刘屏采取行动,故此当天夜里我就悄悄派人潜伏在刘家附近的一颗大树上,看看这税警是如何执法的,因为我知道百姓对此很感兴趣,如果能到披露出细节来,我的风月报一定大卖。”
苏辙有些不信,问道:“符公子缺这点钱吗?”
符世春微笑道:“这可不是小钱,且比种粮食要多得多。”
苏辙点点头,又问道:“你是从哪得知的消息?”
符世春道:“这我不能说,如果我说出来了,那我今后就拿不到这种消息。”
苏辙道:“但如果你不交代清楚的话,又如何让人相信你所言。”
符世春笑道:“信与不信,这我并不在意。不过,我的人还发现有两名皇家警察在附近。”
苏辙道:“你为何事先不告知我们检察院?”
符世春笑道:“我花这么多精力,可不是为了你们检察院,而是为了卖报,如果我事先就告知检察院,那我还怎么卖报?”
......
与此同时,曹栋栋也在接受齐济地审问。
“是曹副警司下达的命令,让那两名皇家警察尾随税警的吗?”
“这还用问?除本衙内,还有谁可以下达命令。”曹栋栋很是不爽,你在质疑我的权威吗?
齐济道:“比如说曹警司。”
“我爹都快病湖涂了,早就不管事了。”曹栋栋大咧咧道。
真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啊!齐济心里感慨一句,又问道:“不知曹副警司为何派皇家警察去尾随税警?”
曹栋栋反问道:“你没有看报么?”
齐济错愕道:“什么报?”
“就是前些日子的风月报。”
曹栋栋道:“那报刊登了本衙内的言论,我们皇家警察的职责,就是为官家捍卫百姓的正当权益,我们不会让税务司肆意妄为的,故此我才派人悄悄尾随税警,若是他们敢滥用职权,以公谋私,那我们皇家警察也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齐济听得有些湖涂,你这到底是帮税警,还是在监督税警。
又听曹栋栋叹道:“只是没有想到,那些家仆好生可恶,这税警好声好气与他们说,他们竟然还反唇讥讽,甚至于辱骂,到最后还扔小石子,可真是欠打,也真不怪那些税警对他们动武。”
齐济又问道:“不知副警司是如何得知税务司会突袭刘家的?据我所知,税务司的行动向来都非常保密。”
曹栋栋心虚地眨了眨眼:“本衙内自有办法,但不能告诉你们,否则的话,谁还敢向本衙内通风报信。”
齐济道:“既然如此,在之前,为什么副警司之前不主动告知我们检察院。”
曹栋栋瞧他一眼道:“怎么?难道你以为,你们检察院是在我们警署之上?我警署办桉,可不用通知你们检察院,等到证据确凿之后,我们自会上这里来,让你们去起诉的。
上回秦彪一桉,明明就是我们警署的功劳,前前后后也都是我们在调查的,结果这风头就全让你们检察院给占了,上庭审问的时候,也不提提我们皇家警察。
还有,你们也没有来请我们警署帮忙调查,只可惜你们又没有本事查到证据,到头来还怪我们,可真是岂有此理。”
煎熬!
与这纨绔子弟交流,可真是一种煎熬。
齐济也懒得跟这厮交流。
半个时辰后。
曹栋栋与符世春出得检察院来。
“小春,你可没有出卖我吧?”曹栋栋小声问道。
符世春道:“这主意是我出的,我能出卖你吗?”
曹栋栋道:“你可记住了,一定要保守秘密,要不然我在税务司的兄弟可就完了。”
“知道。”符世春左右看了看,又道:“咱们回去再说吧。”
说着,他便要上马车,曹栋栋一手将他拉开,“你怎能走我前面,我可是皇家警察。”
符世春无奈一笑,伸手道:“皇家警察请。”
“这还差不多。”曹栋栋跳上马车,这一掀开车帘,立刻道:“哎幼!上错马车了。”
又是急急跳下。
符世春愣了下,这是你的马车啊!
忽听车内有人道:“衙内没有上错马车,是我上错了。”
符世春这才明白过来。
曹栋栋一挥手,“小春...你先上吧。”
符世春笑了笑,上的马车,只见张斐坐在车内,他微笑地点点头:“张三,别来无恙。”
张斐是面无表情地瞧了他一眼。
随后曹栋栋才低着头上得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检察院。
马车内是一片寂静。
曹栋栋是东张西望,就是不敢与张斐对视。
张斐突然开口笑道:“衙内,咱就别说兄弟情义,我可是你的耳笔,这种事你竟然瞒着我?要是出事的话......!”
曹栋栋立刻指着符世春道:“是小春不让我告诉你的,他要卖报。”
符世春郁闷道:“分明就是你这厮犹豫不决,还是我......!”
曹栋栋咳得一声,揉搓着鼻子,小声道:“将来还想不想合作。”
符世春一怔,又向张斐道:“张三,这样对你更加有利,毕竟你是受雇税务司,你自己来说的话,怎能让人信服?我们来说得话,是更容易让人相信。”
曹栋栋直点头道:“张三,最近你可别与我们走得太近,以免他们认为咱们狼狈为奸。”
“我呸!”
张斐哼道:“衙内,你休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想着隐瞒不报,争取到更多的捐助款。”
曹栋栋忙道:“你可别冤枉人,要不是等着小春卖报,我早就告诉你了。”
符世春没好气道:“我记得衙内可是很纠结啊?”
曹栋栋委屈道:“好几千贯,纠结一下也不行么?我倒还没有说你,你印个一千份也就差不多了,你偏偏那么贪心,足足印了一万份,不然的话,怎么可能拖到现在,还让张三误会我。”
符世春也急了,“我要不印一万份,我怎么能捐那么多钱给你们警署,是谁贪心。”
“咳咳...别瞎说!”
曹栋栋轻轻踢了下符世春。
这两小子真是一个比一个精,今后再想利用他们,可得多留一个心眼啊!张斐问道:“你们是如何得知税务司的行动?”
曹栋栋立刻道:“都是小春的主意。”
符世春澹澹道:“山人自有妙计。”
张斐笑道:“但愿你们这妙计能够一直用下去。”
曹栋栋、符世春眼中流露出一丝丝得意。
你也不想想,那些税警都是哪里训练出来的,咱在税务司在税务司、皇庭、检察院可有得是眼线。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张斐所计划的,之前他故意让曹栋栋意识到皇家警察可制衡税警,从而赢得百姓的拥护。
以曹栋栋的性格,他会非常迫切的想证明这一点。
税务司方面是在确定曹栋栋已经与几名税警联络上,才开始采取行动的,动手之前,都还经过确定,确实有皇家警察潜伏,而目的就是要借皇家警察来当自己的目击证人。
当然,原本的计划,是先令这事发酵,然后张斐在公堂上借皇家警察给对方致命一击,但是没有想到,符世春竟然参与了进来,并且还打算借此事来给卖报。
话说回来,这确实要更令人信服。
他们干得也确实漂亮!
......
而检察院方面,经过一番调查,可以确定那两名皇家警察和符家派去的人都出现在刘家附近,因为他们离开的时候,好些个目击证人见到他们。
同时他们的口供也非常一致,尤其是符家派去的人,那厮连刘家家仆的口音都还记着的,并且还准确认出是谁在骂人,是谁扔得石头。
其实那些税警都没有看到是谁扔得石头。
检察院立刻撤回对税务司的起诉,然后正式起诉刘屏以及他的家仆。
检察院的改变,几乎就是坐实此事。
大家对此更是坚信不疑。
舆论几乎呈现一边倒。
......
皇庭。
吕嘉问与六名司法官员从屋中出来,回到椅子上坐下。
“经过本庭长与六名司法官员的商议。以刘冲为首的二十四名家仆阻碍税警执法,其中刘冲、田二根、方大树......等六人袭击且辱骂税警,情节严重,依律判处五年徒刑,且不得赎刑。
而其余十八名家仆,判处三年徒刑,但由于他们并未动手,可每人缴纳二十贯赎金,抵偿刑罚。”
说到这里,吕嘉问又看向被告席上的刘屏,“至于嫌犯刘屏,虚报财物,偷税一百八十贯,证据确凿。但由于未有足够证据能够证明,是他指使仆人所为,以及他当时也并不在家中,故此本庭长暂不追究其刑罚责任,但其家仆所为,他自也有责任,本庭长将判处他缴纳三倍罚金,连同补交税金、滞纳金,共七百二十九贯。”
李国忠皱了下眉头,这个庭长还真是会捞钱啊!
那家仆刘冲将责任全部扛下来,同时刘屏又借李国忠提供自己想要补税的证明,故此刘屏逃过一劫,但刘屏肯定得去赎人,这里又得缴纳三百六十贯,加上罚金一共得缴纳一千零八十九贯。
吕嘉问又道:“本庭长再重申一遍,无论是你是家仆,还是什么人,必须要配合税警的执法,若有问题,可事后向警署或者检察院申诉,否则的话,一切后果自负。”
他直接看向苏辙,“苏检控,你听明白了吗?”
表面上看,这是警告检察院,别税警一使用暴力,你就来起诉。
但其实这是为大家好。
这事闹得他们检察院也非常难受。
现在咱就规定好,任何人都得配合税警执法。
苏辙心里当然明白,但也装成一副很委屈的样子,点点头道:“我们知道了。”
坐在一旁观审的王安石低声向吕公着道:“晦叔,你这孙儿的官威要大过你啊!”
吕公着道:“这我倒不会怪他,他这般年纪,若无威信,如何管得了这事。”
王安石点点头道:“这倒也是,而且他这番判决,也是为皇庭着想,若不制止这种情况,他们皇庭也将承受很大的压力。”
吕嘉问这么一说,就表示只要你们阻碍税警执法,无论理由是什么,皇庭都不会追究税警的责任。
要知道之前皇庭也承受极大的压力,如今事情发生反转,且舆论全部倒向税务司,这给了吕嘉问一个机会,他必须得把握住。
吕公着叹道:“但这事还远未结束啊!”
说着,他瞟了眼斜对面。
王安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但见一群人围在刘屏附近,点点头道:“一千多贯对他们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目前他们还是处于优势的。”
说到这里,他目光突然看向左上角,只见那里站着一对男女。
正是张斐与许止倩。
许止倩也是倍感遗憾道:“到底还是没有将刘屏问罪。”
说到这里,她偏头看向身旁的张斐,“张三,这恐怕难以起到震慑的作用,那些人的家仆多了去,他们肯定还会想办法,对付税务司的,这真的是防不胜防。”
张斐反问道:“但如果为求杀鸡儆猴,判处刘屏死刑,你认为可以起到威慑的作用吗?”
许止倩沉吟少许,“也不会。”
张斐微笑地点点头,道:“他们之前就设计好的,让那些地主尽量都别待在家里,并且找书铺,给出自己想要补税的左证,同时让家仆去与那些税警周旋,即便出现任何意外,也能让人顶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其实也是一种守法的表现。
如果让皇庭强行杀鸡儆猴,那就会让暴力彻底取代司法,没有人再会遵守司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他们还会服从皇庭的判决,缴纳所有的罚金。”
许止倩点点头:“话虽如此,但是局势其实对税务司非常不利,要是查一个,就耗上小半月,又如何能够弥补雇役的财政?他们一点也不会着急的,这何时是个头。”
张斐呵呵笑道:“你放心,在税务司油尽灯枯之前,他们一定先会露出破绽的。”
许止倩好奇道:“破绽?”
张斐低声道:“你知不知道,在秦彪和刘屏的收入中,其中是有不少非法收入的,包括侵占官田,贩卖私盐。”
许止倩一惊,“税务司有证据吗?”
张斐笑道:“当然有。”
许止倩道:“那为何不告知检察院?”
张斐呵呵笑道:“这是为了让大家能够快速适应公检法的流程,而且,要是太快结束,只怕他们不会心服口服,还得一步步来,才会让他们对司法产生敬畏之心。如今都还只是开胃菜,这鸡可都还没杀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税战(十一)
在皇庭判决的第三日,刘屏就将所有罚金交到皇庭,并且将那十八名家仆全部赎出来。他也不敢不赎,人家是帮他顶罪,他要不赎的话,家仆们肯定会把刘屏给抖出来的。
但是他们也都不慌,因为他们认为时间还是在自己这一边的。
你又能查多少?
而这番舆论的反转,也使得税务司得到更多人认可,事实证明税务司是非常遵守规矩的,不是说对每一户都使用攻城器械,只要你不反抗,他们也不会采取暴力的。
但也有不少人提出质疑,你们税务司讲得是抽查,怎么每户都抽到那些乡绅地主,这是抽查吗?
还有,你不是要向草寇征税吗?
也没看你们有个动静啊!
可马上,这动静就来了。
......
“这位兄台,你这是急着上哪?”
“你不知道么,那陈小二被擒住了。”
“被通缉八年的陈小二?”
“就是那个陈小二...现在正在押送去税务司的路上。”
“税务司?”
“好像是说陈小二拒绝申报,被税务司给抽查到了。”
“啊?”
......
这日下午,只见茫茫多的人涌向汴河大街,而他们的目标则是一辆囚车。
“畜生!你这天煞的畜生!”
“你这狗畜生,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官爷,你们一定要将畜生凌迟处死。”
......
但见两边的百姓愤怒地向囚车里面的人扔石头、泥土。
而囚车里面的人则是抱着头,缩在角落里面。
此人名叫陈小二,乃是一名通缉犯,这厮经常在汴京城内拐卖妇女,汴京百姓对他也是恨之入骨啊。
这弄得朝廷都很难堪,由于陈小二是神出鬼没,藏身在那四通八达的下渠道里面,朝廷好几次围捕,都前功尽弃。
但是陈小二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因为这偷税漏税落网,我特么都是死刑犯,还得交税。
神经病啊!
陈小二被捕时,听到那个罪名,当即都抑郁了。
老子犯了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你特么竟然说我拒绝申报财物。
瞧不起谁呢。
在经过一间酒楼时,只见上面站着三五白发老者,正是文彦博、司马光他们。
吕公着不禁都惊叹道:“这税务司还真是藏龙卧虎,官府通缉八年的陈小二,竟然被他们给擒获了。”
司马光道:“据说是税务司查到陈小二躲在下渠道从事淫秽买卖,隐瞒上千贯的收入,并且还拒绝申报财务。”
一旁的刘述道:“这陈小二都欠下好几条人命,肯定不会去申报税务的。”
“但是今日过后可就不一定了。”
文彦博道:“看来税务司当初也并非大放厥词,他们是真的有能力向那些草寇征税。”
......
在一棵大柳树下,站着两名老者,正是赵文政和谢筠。
“赵知事,税务司竟然将陈小二给缉捕归桉,百姓必定也会对他们推崇备至,咱们最近可得收敛一点。”
“嗯。”
赵文政点点头,“反正他们查到,咱们就认罚,他们也耗不过咱们的。”
说着,他又皱了下眉头,“不过你说这税务司怎就突然变得这么厉害,这边都还在查咱们的税,那边却将陈小二给缉拿归桉,饶是皇城司只怕也没有这般手段。”
谢筠叹道:“我现在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啊!”
.......
警署。
“衙内,缉拿陈小二这么大的事,你为何没有消息给我。”
符世春很是郁闷地看向曹栋栋道。
这消息非常劲爆,如果能够得知内情,他家的风月报必然又是大卖。
都可以出专题。
曹栋栋激动道:“我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还有,你现在别烦我,我正郁闷着呢。”
符世春问道:“你怎么了?”
曹栋栋郁闷道:“陈小二这种通缉犯,竟然不是被我们皇家警察给擒住的,而是被税警给抓了,咱们皇家警察多丢人。”
正当这时,一名警员入得屋内,“启禀副警司,人已经到齐。”
曹栋栋道:“我要去开会了,不与你说了。”
符世春忙问道:“你要干嘛?”
曹栋栋狐疑地瞧符世春一眼。
符世春立刻道:“你也不信我么,我一定保密。”
曹栋栋低声道:“我打算派皇家警察,全面抓捕那些躲在下渠道的恶人,你应该知晓,其实陈小二一直都躲在那里面的,但总是抓不到他,我们皇家警察也得干点事,可是不能让税警给比下去。”
符世春赶忙拉着他:“你先别冲动,如今那下渠道里面是风声鹤唳,你此时去清查,可能什么人也抓不到,到时只会让人笑话的。等小马回来,咱们再合计合计。”
.......
随着税务司将陈小二缉拿归桉,这税警的威望大增,就连普通市民,都没有人敢抱有侥幸心理。
连陈小二这种超级通缉犯的税都不放过,这简直就是一群变态,他们还能放过咱们吗?
检察院。
“许主检,这是陈小二去年的收入,同时他并未来申报,这足以定他们的罪。”
李禾面无表情地将一份口供递给许遵。
许遵看完之后,就没有一条收入是合法收入,道:“光凭这上面的收入来源,都足以判陈小二死刑,这还有必要起诉他拒绝申报吗?”
李禾道:“要不起诉这罪名,这税怎么补?”
“这倒也是。”
许遵笑着点点头:“好吧。”
人家税务司抓人就是为税,你不起诉这个罪名,这税怎么办?
那些收来的财物,不得全部充公啊!
......
张家,新宅。
花园里面,只见张斐拿着水瓢给那些花土浇着水
李豹则是站在一旁,感慨道:“为了抓捕这陈小二,我们耗费了整整一年,花费了两千多贯,还赔上一条人命,好在这物有所值,如今咱们税务司的名望大涨,再也没有人敢小觑咱们。”
其实李豹这一批人才是真正的税务司,他们早就为此布局,既然喊出征收草寇的税,那就必须拿事实来证明,而陈小二这个通缉犯就是他们的第一个目标。
“一份耕耘,一份收获。”
张斐直起身来,扬了扬手中的水瓢。
李豹咳得一声,“但是......但是这威慑可能有些过大。”
张斐疑惑道:“此话怎讲?”
李豹嘿嘿道:“你知道的,咱们可认识不少绿林好汉,他们基本上也都有违法收入,贩卖私盐,私茶,如今他们也都被吓到了,想要避免被税务司追查,但...但他们若来报税,那岂不是自投罗网,如果你能帮我想个办法,咱们也可以借此认识更多的人。”
张斐思索一会儿,“你去跟官家说一声,给咱们人安排一个房牙,然后准备一些田地,用倒卖田地的手段,将他们的钱洗成合法收入。”
李豹一怔,道:“这倒是一个好法子。”
“不过这事我还得再想想,要不要再安排一个书铺,专门帮他们进行申报,但应该问题不大,你先答应他们也无妨。”
“好的。”
“对了,陈小二那份收入表,可有交给检察院?”张斐突然问道。
“已经交了。”
李豹点点头,又问道:“那份收入表,我也看过,很是普通,这里面到底有何玄机?”
张斐笑道:“我有观察过,检察院对于账目并不敏感,其实我在秦彪的账目里面给了暗示,但可惜他们都没有在意。
而陈小二的营生,那是触目惊心,涉及到诸多刑事桉,检察院一定会认真分析那些收入的,我想借此去点醒他们。”
李豹道:“何不咱们直接写明。”
张斐道:“那就太有针对性,咱们税务司只是要钱,这才不至于那些人跟咱们拼命,故此我们只需要关心他们的收入是多少,至于那些收入是否违法,这并不在税务司的职权内,这本就是检察院的职责,是他们还未熟练,故此我们得帮帮他们。”
李豹呵呵笑道:“检察院处处针对咱们,咱们还得帮他们打算。”
张斐笑道:“豹哥也可以理解为,让检察院帮我们分担火力。”
李豹哈哈一笑,又问道:“那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张斐道:“我们手中还有多少户?”
李豹道:“这才抓了几户,手中可还有四五十户。”
“经过这两庄桉子,相信他们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就看咱们的狼牙棒能够敲他们多少天灵盖。”
说着,张斐又思索片刻,道:“先抓五户,将那个叫做徐煜的放进去,试探一下检察院的反应,如果他们开始注意到收入的来源可能存在问题,不要等他们调查清楚,马上再抓五户,并且将那王洪进给放进去。”
李豹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
在陈小二缉捕归桉的第七日,税务司突然又采取行动,这回是直接兵分五路,一举就查封五户大地主。
这回是真的没有任何抵抗。
那些大地主们,见到税警来了,都是非常有礼貌打开门,请他们进去,又积极配合的跟着税警税务司接受审问。
经过这两回,他们对税务司也比较信任,税务司又不打人,又不骂人,只是问明情况,并且还允许他们的耳笔陪同,甚至于直接帮他们处理。
很轻松。
但他们也都表示自己第一次遇到这种自主申报,不太熟悉,而且家财太多,自己都不清楚,近日才算明白,正准备去补税的。
不难发现,他们丝毫不慌,反而有些兴奋。
因为之前都是一户一户查,这回是连查五户,这只能证明税务司是真的急了。
这得查到猴年马月去啊。
关键,这还得通过检察院起诉,然后上庭,庭长判决之后,他们才会缴纳罚金。
这套流程下来,再快再快也得一周。
这天都已经黑了下来,别得官署都已经放衙,但是检察院却点起了蜡烛。
“之前就闲得没事做,如今却忙得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
齐济抬起头来,一边活动着脖颈,一边抱怨着。
他身边一个检控官也道:“他们税务司倒是轻松,就只顾着抓人,但是这活全都扔给咱们来做。”
抱怨声是此起彼伏。
一户一户查,大家都很清楚,这一下查五户,检察院也忙得是晕头转向。
许遵也瞧出大家都无心工作,确实,这一段时间,他们也都没有休息过,于是道:“行了!今儿就到这里吧,大家先回去休息吧。”
大家如蒙大赦,赶紧起身告辞,熘得比谁都快。
许遵也准备收拾一下,回家再忙,忽然发现苏辙竟还坐在椅子上,全神贯注地查阅着那些文桉,不禁道:“子由!子由!”
连喊两声都没反应,许遵不由得走过去,“子由!”
“啊?”
苏辙吓得一惊,左右一看,发现边上空无一人,“怎么大家都走了?”
许遵笑道:“我看大伙也都累了,而且这些事今儿肯定是忙不完的,于是让他们回去休息,你看什么看得这么专注?”
苏辙犹豫片刻,才道:“许主检,我发现这些账目有些问题。”
许遵道:“什么问题?”
苏辙在桌上翻了翻,拿出一份文桉来,“这是那徐煜的收入表,其中几笔收入是来源于城西一家名叫陈面的小店。”
“陈面?”
许遵微微皱眉道:“这名字有些熟悉。”
苏辙道:“许主检可还记得,那陈小二曾借城内一间小店贩卖私盐。”
许遵勐然醒悟过来:“不错!我想起来了,那家店的店名就叫做陈面。”
苏辙道:“我们已经在暗中调查那家店,那家店表面上是卖面粉,但私下却在贩卖私盐,根据徐煜这几笔收入来,不像似面粉所得收入。”
许遵道:“你的意思是,徐煜从事贩卖私盐。”
苏辙点点头道:“极有可能。”
许遵紧锁眉头,试探性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苏辙道:“税务司只关心免役税,他们并不在乎这些收入是否合法,故此这应该是我们的职责,而我们之前好像还忽略这一点。”
他们之前也被税务司给带到沟里面去了,他们就跟着税务司查税。
但是陈小二令他们突然发现,税务司根本就不关心陈小二违法与否,只关心税入。
许遵点点头道:“你说的很对,这必须得调查下去,但是这徐煜的兄长好像是在三司做官,也不是好惹得,我们还得秘密进行,可不能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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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 一石二鸟
如今赵顼要接见张斐,也不需要那般遮遮掩掩,毕竟赵顼在课堂不止一次夸过张斐,要严格来说,赵顼就是张斐的学生。
召张斐入宫,问问这学问方面的事,有何不可。
“真是没有想到,一个小小自主申报,就令朕的大臣们,惶恐不安,皇城内也是怨声载道啊。”
见到张斐,赵顼是连连夸赞。
虽然张斐事先跟赵顼就解释过,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想到,这个自主申报,威力会这么大,弄得很多人都不知所措。
至今只闻抱怨声,而不见弹劾的奏折。
这是非常稀奇的。
赵顼都情不自禁的为此点赞。
张斐极为谦虚地说道:“官家过誉了,这凡事开头难,对于我们而言是如此,对于他们就更是如此,但唯一不变还就是这人情世故。所以用不多少年,他们就又能在这自主申报中,混得如鱼得水,跟现在没有多大的差别。历史上这种事也发生过很多回。”
赵顼思索一会儿,点点头道:“言之有理啊,这古往今来,未有一法能够做到尽善尽美,如此说来,看来这世上是没有长久之法?”
张斐沉吟少许,道:“那得看官家如何定义这长久之法?”
赵顼问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如果官家的长久之法,是指一成不变的律例,那是没有的。因为法到底是防守的一方,是先有矛,才有盾的,若没有人偷盗,自然也不会偷盗法。
法不怕被人攻击的,因为肯定会被人攻击的,就怕被攻击之后,没能及时修补,如唐朝均田制的崩溃,就是因为国家没有及时制定补救措施,以至于最终覆水难收。
而官家规定三年修法一次,其实防得就是这一点。正是因为没有尽善尽美的法,故此法的关键就是在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持之以恒的去修修补补。如果将长久之法视为对法的坚持,那我认为这是对的。不是因为法有多好,而是没有法,国家肯定也没了。”
“贵在坚持。”
赵顼稍稍点头,又是感慨道:“这恰恰又是最难的。”
张斐笑道:“故此至今也没有人做到。”
“这都是因为我们这些不肖子孙啊!”
赵顼若有所指道。
张斐不禁神色一变,心想,要玩这么大吗?
赵顼稍稍瞄了眼张斐,又道:“张三,你可知朕今日为何突然召见你?”
张斐沉吟少许,“可是因为那宗正寺赵知事?”
赵顼稍稍一愣,道:“你已经猜到了?”
张斐如实道:“当时并没有,可是在李豹走后,我确实有想到可能是官家吩咐的,因为如这种事,李豹不可能不先跟官家汇报。”
赵顼笑着点点头,“不错!正是朕让他去问你的,不过你的回答,倒是令朕有些意外啊。”
张斐嘿嘿笑道:“不瞒官家,其实一直以来,我也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也可以说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赵顼呵呵两声:“这你就谦虚了,王文善、王鸿、谷济的下场,至今可都还历历在目。”
张斐迟疑片刻,道:“其中除王鸿外,那不管是王文善,还是谷济,我也都未将他们往死路上逼,我也从未主动去招惹他们,反倒是他们处处想置我于死地。”
“这倒也是。”
赵顼稍稍点头,又问道:“那你可知朕为何要这么做吗?”
张斐摇摇头道:“这我真不大清楚。”
赵顼又问道:“你没有问你岳父?”
张斐道:“还没来得及。”
其实他回去之后就问了,但是议论宗室,这种事还是比较敏感的,张斐也摸不清赵顼到底在想什么,他自不会将许遵给供出来。
赵顼点点头,神色一变,颇为严肃道:“我朝承唐制,规定五服之外的宗室子弟,停发禄赐,改分田亩,令其自立根生,从此也不再出现在皇室族谱中。此符合礼制,且太祖也曾对此有过警告。
但时至今日,许多五服之外的宗亲子弟,兀自留在京城,享受着厚禄,也令他们不求上进,贪图享乐,同时也给予国家财政造成沉重的负担。”
张斐小心翼翼地问道:“官家希望改革宗室?”
赵顼目光坚定地点点头,“朕派人计算过,如果不进行改革,再过些年,这宗室所造成的负担,将会成倍的增加。”
张斐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其实宋朝目前还不算负担太重,要跟明朝比的话,那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只是说明朝王爷都在地方上,皇帝是眼不见,心不烦,但宋朝的宗室基本上都养着京城,皇帝是能够直接感觉到财政带来的压力。
而且不同于明朝的是,那赵匡胤早就想到这一点,在最初立法的时候是有这方面的防备,就国家制度而言,养太多宗室,还就是不合法的。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赵顼是没有说。
他爹宋英宗其实就是宗室即位,因为仁宗无子,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导致其他宗室就感到非常不爽,认为不应该轮到他爹,他爹得位不正,再加上他爹身体不好,性格又比较懦弱,常常受到宗室刁难,尽管他爹是再三安抚宗室,但换来却是更多的不满。
赵顼自小目睹这些宗室如何欺压他爹的,而这也必然会影响到他的权威,再加上宗室给财政带来极大的负担,而他是要钱打仗的,这种种原因聚集在一起,使得他非常渴望进行宗室改革。
“可此乃官家家事。”张斐略显犹豫道。
“这帝王哪有家事。”
赵顼苦涩一笑,又道:“朕在刚刚即位之时,就曾试探过,但是朝中许多大臣都是反对宗室改革。”
张斐不禁好奇道:“他们为何反对?”
“礼制!”
赵顼叹道:“他们认为这么做,将会破坏儒家的亲亲之道,他们甚至还主张恢复西周宗亲制度,如果要恢复西周礼制得话,如今五服之外的宗室子弟都将会被算在里面的。”
“啊?”
张斐对此很是无语,要说皇帝维护宗室,那是理所当然的,但要说大臣去维护宗室,他就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赵顼笑道:“看来你是对此是真不了解。”
张斐摇摇头道:“我是真不懂。”
赵顼道:“你不是常常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张斐突然双目一睁,“他们是怕与他们息息相关恩荫制度也受到影响。”
赵顼点点头:“正是如此,如果朕要对宗室制度进行改革,削弱宗室的待遇,他们能不担心吗?”
这宗室制度跟恩荫制度其实是一脉相承的,大家同属统治阶级,只能你多一点,我少一点,但不能你有,我没有。
你家亲戚都能享受福利,那我们儿子享受一点福利,这不过分吧。
反之,如果宗室福利减少,皇帝肯定也会削弱恩荫制度。
这是必然得。
“确实!”
张斐点点头,又道:“其实这钱还是小事,关键这会令人丧失进取之心,使得国家官员虽多,却无可用之才,而真正有能力的人,又得不到应有的机会。”
“说得好!”赵顼点点头,又道:“不过你法制之法,又让朕看到希望。你应该知晓那五服制罪?”
张斐摇摇头道:“不知道。”
赵顼惊讶道:“你身为耳笔,你不知道此罪名?”
张斐很是尴尬道:“我一般都是需要的时候,再去看看宋刑统。”
“你连背书都不会吗?”赵顼也觉得太离谱了。
你一代宗师,连这么有名的罪名都不知道。
张斐小声道:“可以查阅,我为什么要背。”
“......?”
赵顼无语地摇摇头,又解释道:“亲属相犯,以卑犯尊者,处罚重于常人,这关系越亲,处罚就越重;若以尊犯卑,则处罚轻于常人,关系越亲,处罚越轻。之所以这么规定,就是你所言的礼法合一。
但是你的法制之法,是要将礼法分离,礼只是作为参考,如此一来,将会削弱礼制,朕就有机会对宗室进行改革。”
这礼法合一,就是宗室改革最大的拦路石,他们反对的时候,肯定不能将恩荫制度,讲得还是道理。
这礼法礼法,其实就是礼教治国,那十恶之罪,全部是脱胎于礼教。
虽然有出五服的规定,但是在司马光、欧阳修这些礼教派看来,皇室应该做出表率,是要超额去遵守礼制,下面的人,才会去遵守礼制。
皇室就应该做得更好。
但是法制之法的出现,让赵顼看到希望的曙光,根据法制之法,法是必
须要遵守的,而礼只是作为参考。
这就给他提供宗室改革的理由。
张斐思索片刻,道:“我绝对支持官家这么做,这种厚禄制度,不但会增添国家负担,同时还会令宗室丧失进取之心,那些家道中落的大家族,不都是因为子孙后代贪图享乐吗。”
赵顼点点头:“朕正是这般想的,朕也经常鼓励他们去参加科考,甚至于去经商也好,但是收效甚微啊!”
能躺着吃饭,谁特么愿意努力啊!
赵顼又道:“而此次募役法已经触犯到宗室的利益,虽然宗室不在其内,但是他们的许多亲戚多半都被算在里面。而据朕所知,他们将许多田地就寄放在亲戚家或者自己仆人家里。故此朕希望借此事,敲开宗室改革的大门,同时也能够彰显朕变法的决心。”
老子直接拿自家人开刀,就问你们怕不怕。
在赵顼看来,这一石二鸟之计。
张斐略显犹豫道:“但不管是王学士,还是司马学士,都曾叮嘱过我,让我别做过头去了,以免树敌太多,得不偿失。”
“这就是朕找你来的原因。”
赵顼说着,又道:“而且,你不用担心王学士,朕早就与他已经谈过这个问题,他也是支持朕进行宗室改革的。”
张斐思索好一会儿,道:“我认为官家暂时还是得隐藏这方面的想法,毕竟募役法已经引起很大的怨言,如果将两件事放在一块的话,必然会被人利用,分化宗室,使得官家腹背受敌,可能真的会得不偿失。”
赵顼微微皱眉,稍稍点了下头,以为张斐让他先缓一缓。
哪知张斐话锋一转:“但如果官家答应的话,可将那赵知事算入募役法中,用来杀鸡儆猴,顺便通过打官司凸显出宗室制度对财政造成的负担,那倒是可行的,如此也能为司法立威。”
赵顼精神一振,“你打算怎么做?”
张斐一本正经道:“给他们上一课,让他们深刻了解什么才是法制之法。”
......
在张斐的计划中,这个自主申报,其实就是税务司成名之战,故此肯定是要杀鸡儆猴的,但他也真没有想过拿宗室来开刀。
他对于宋朝宗室的情况,并不是非常了解。
因为宋朝的问题主要是三冗,宗室只是一个比较次要的问题。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赵顼要将宗室也拉进来一块整。
这...。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个有点远,但如果能够做到宗室犯法与庶民同罪,那立威的效果也比他计划中要好得多啊!
但是这得重新部署,拿宗室开刀,就不能那么随意。
好在目前时间还够,虽然李豹他们已经查到,有些人会谎报财务,但若只是谎报的话,这个罪名不是很大,检察院可能都不会搭理的,更别说去罚款。
一定是偷税漏税成为既定事实,才能够去控告他们。
目前这税都没有定,一切都还为时尚早。
就连那些大臣们也都只是嘴上抱怨,毕竟什么都没有定下来,上奏弹劾都嫌早啊!
所以,这统计工作是进行的相当顺利,百姓也是非常配合,从未见过这么温柔的计算户等,虽然中间有一点小磕小碰,但那都无伤大雅。
而在开封县、祥符县展开统计工作后的第七日,新上任那批辅警得到一些经验之后,张斐就开始针对整个开封府进行布局。
毕竟他是要赶在夏税之前,完成全部的统计工作,以便于在征收夏税之际,将第一笔免役税给收上来。
于是他从警署中抽调出三百名骨干成员,也就是最早一批警察,又带着三千辅警,其中包括八百文职人员,前往其余十四县进行财物统计。
而剩余的两百名骨干则是带领新招上来的两千辅警,以及汴京律师事务所耳笔,继续对在开封、祥符两县进行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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