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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希北庆     北宋大法官txt下载     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七十一章 势不可挡

    此时此刻,毫不夸张的说,整个京畿地都处于一种全民议法的状态。

    因为他们随着研读《临时法》,渐渐发现,这一部《临时法》有着诸多特别之处。

    倒不是说其中内容颠覆了大家的认知,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那是肯定通不过立法会的。

    因为目前掌控立法会的,还是士大夫。

    而士大夫遵循的肯定还是儒家思想,整部《临时法》就还是基于儒家道德。

    就比如说,无处不在的孝道,又比如说,维护丈夫的权威。

    可不是说张斐带着新主义来了,打破了儒家价值观,法制之法理念与儒家思想,也并不是矛盾的,张斐在课堂上拿夫妻关系举例,可没有强调夫妻平等,他只是强调妻子也有捍卫自身正当权益的权力,没有突破那条界限。

    妻子还是得遵从妇德,但如果丈夫虐待妻子,妻子可以告官,可以诉讼,维护自身正当权益。

    但关键就在于,它各方的权益全都写出来了,而这就是整部《临时法》最为特殊的地方。

    原本古代的律法原则,是讲究“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但是这个原则,显然不适用于公检法,故此这一部《临时法》,在绝大多数条例中,都是写得非常明确,尤其是包括权益的划分。

    这令很多权贵就感到无所适从。

    要是不写清楚,关键时刻,就是比谁拳头大,但你要写清楚,人人都得按照规矩办事。

    这令他们受到更多约束。

    可话又说回来,其中很多条例都是根据判例和敕令来写得,比如说工伤判例,又比如说拆迁补助,等等。

    这都是存在的,不是张斐想出来的,难道写到律法中,权贵就会感到害怕吗?

    当然不是。

    要是没有公检法制度,其实这部《临时法》是不会引发这么大的反响,这关键还是在于执行力。

    以前也经常颁布损害权贵利益的法律,但往往都执行不了,包括的皇帝的敕令。但是现在的话,大家心里都清楚,一旦颁布,真就会这么执行。

    目前已经有人统计过,当前各州县警察的数量是原先衙役加巡卒岗位的十倍左右,有些地方甚至达到二十倍。

    这才是令大家最为担心的地方,对方真的有实力严格执法。

    但目前他们又阻止不了,那就得问清楚,谁也不想当这出头鸟,至少聪明的人不会在这个风口上,去跟公检法硬碰硬。

    富弼、苏轼、范纯仁他们,是人人眼中的香饽饽,大家总是想尽办法,去靠近他们,然后针对《临时法》条例询问,我这么做,算不算违法,那么做是否可以。

    书铺那边就更不用说,长期雇佣费,直接飙涨到三四倍。

    以前那些士大夫是真看不起这些茶食人、珥笔,如今他们只能渐渐接受这个现实。

    然而,这司法官员忙于应付大家的询问、请教,而行政官员则是在旁默默地闷声发大财。

    去年的最终税入终于出来了。

    薛向也是在第一时间来向赵顼汇报。

    “启禀陛下,根据去年税入来看,算上税币的话,较之前年,税入只减少两成左右,但如果税币不计入其中的话,朝廷就等于是提前挪用今年的财政,京畿地约两百万贯。”

    这税币用出去,又收上来,如果说税币是一次性的,那就等于还是国库花了这么多钱,只不过是提前将今年的财政给用了。

    赵顼稍稍点头,又问道:“到底是成是败,三司使仔细与朕说说。”

    薛向问道:“算是比较大的成功。单说京畿地,虽然朝廷支出两百万贯,但是已经修建了一百多间警署,以及二十余间牢狱,修正了河道河堤,开垦了百余条水渠。

    而这些本就是要支出的,如今不但帮助百姓度过灾荒,而且还促进今年的收成,以及还为今年的支出节省近十万贯。”

    赵顼好奇道:“这十万贯是怎么节省出来的。”

    薛向道:“因为目前的粮价和物价都变得更加便宜,朝廷购买这些货物,相对就会节省不少钱,而且如果全部采用纸币购买,不算纸币本身的价值,也能够为朝廷赚取将近二十万贯,因为这不但可以节省朝廷的损耗,同时还能够促进商税的增长。”

    赵顼点点头,又是问道:“所以只要发行纸币,财政立刻就能够恢复过来?”

    薛向道:“不仅仅是恢复,还能够增长不少。另外,京东东路的账目已经送了过来,在结合京畿地的财政,臣发现一个惊喜,就是我们在京畿地和京东东路的支出,减少近五十万贯。”

    赵顼震惊道:“这是因为事业法吗?”

    薛向忙道:“事业法只是其次,这全都是因为陛下的先见之明。”

    赵顼愣了下,道:“这与朕有何关系?”

    薛向道:“因为陛下将京畿地部分禁军和京东东路全部禁军变为皇家警察,而以前禁军都是集中一处,或者几处,各县得将粮草运送过去,这其中损耗是非常惊人的,而如今禁军化整为零,变为皇家警察分散在各县城,可就地取粮,其中京东东路的损耗降了近九成,而京畿地也降低了不少。”

    到底这古代的运输条件非常苛刻,路途损耗,是非常惊人的,为什么王韶拼命在想办法在熙河地区开垦,我哪怕是在当地花两倍的价钱买粮食,都能为朝廷节省很多很多钱。

    赵顼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这三冗果真是名不虚传,稍稍一个安排,就能省这么多钱,可也真是离谱。但旋即沾沾自喜,这可都是朕的英明决策。

    薛向偷偷瞄了眼赵顼,不禁暗自得意,这马屁可是拍对了。

    赵顼又道:“说到这事,朕已经决定河北部分禁军,转化为皇家警察,你以为如何?”

    薛向立刻道:“臣非常赞成,去年各地灾区的财政,唯独河北的财政依旧不好,这就是因为当地百姓常年要支援北疆防线,同时又饱受水患,而且之前还大兴劳役,这民力已经损耗殆尽,必须得想办法尽快让河北民力恢复过来。

    我朝每年给辽国那么多岁币,倘若还得耗费那么多军费,那又何必给这么多岁币。”

    赵顼眉头一皱,叹道:“话虽如此,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薛向道:“陛下误会臣的意思。臣是想说,这些岁币,北朝也是非常看重,他们也不会轻易去撕毁盟约。

    故此陛下可以利用皇家警察,在河北构建一道道防线,平时在各地维持治安,若北人真的南侵,可以立刻让皇家警察组建一支兵马,抵御北人。

    同时要利用好岁币,他们若是侵犯一次,我们就以此为由,与他们交涉,让北人权衡其中利害。

    关键如今河北民力,根本就不足以抵御北人,陛下如此安排,反而是更有机会。”

    这一次赈灾,各地都取得很大的成功,唯独这河北不见起色,就是因为之前天灾人祸,将河北弄得是一塌糊涂,人口都减少不少。

    而北疆防御是主要依靠河北,这种情况,你这也没得打,故此薛向认为恢复河北民力,才是当务之急。

    赵顼闻言不禁喜笑颜开,道:“卿与朕想到一块去了。”

    又问道:“对了!你打算何时发行纸币?”

    薛向道:“王相公认为,首先得宣传,还得过些时日,但陛下放心,只要纸币发行成功,财政问题,是必然迎刃而解。”

    正版书铺。

    “王学士的文章,真是!”

    “打住!”

    王安石手一抬,“这马屁你就别拍了,你又没这天赋。就说行不行吧?”

    张斐没好气道:“我都准备拍马屁了,当然是能行啊!但我还是要说一句,能如此行云流水的写出这种大众文章,王学士真是妙笔丹青。”

    王安石不以为意地呵呵一笑,又道:“但如今大家人人都在议法,此时是宣传的好时机吗?”

    张斐道:“有道是,人无近忧,必有远虑,换而言之,人有近忧,必无远虑,这法是远虑,钱是近忧,此文章一出,必然会改变舆论方向的。”

    王安石见他信心满满,倒也放下心来,又道:“如今薛向打算让三司来发行纸币,你看这马家解库铺该如何处理?”

    这老头真是“一心为国”啊!张斐哪能不知道王安石在打什么主意,不露声色道:“那得看王学士是怎么打算?”

    王安石问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若是王学士只是想通过纸币来为财政挣上一笔大钱,马家解库铺其实可有可无,但若是王学士想要通过发行钱币,来振兴商业,从而提高商税,做到细水长流,那就必须依靠马家解库铺。”

    王安石问道:“朝廷直接买下解库铺,就不能够提高商税吗?”

    张斐道:“单单从振兴商业来说,官榷制就从来没有成功过,官榷制的好处,就是能够快速为国家积累起财富,然后崩溃,又采取通商法。”

    王安石顿时沉默了。

    这都是血淋漓的事实。

    官榷制下,商人从来就没有好过过,商人都不好过,商税还能增长吗?

    关键官榷制后继乏力,腐败之快,是令人瞠目结舌。

    张斐又道:“王学士,这纸币不同于盐,它和官榷是正好矛盾的,因为纸币是需求商人,由商人去带动交易,让更多人的需求纸币,而官榷是官府大包大揽,这肯定会减少交易的,纸币就没有人需求,必然是会失败的。”

    王安石皱眉道:“但也得防着商人,那些商人唯利是图,见利忘义,关键时候是靠不住的,如今国家面临这么多困难,还得想办法让国库变得更加富裕。”

    他虽然在理财方面,用了很多商人的手段,但他个人其实并不喜欢商人,他追求的是中欧是国家经济。

    张斐点点头道:“这是当然,朝廷不能失去对商人的控制,所以我建议的是合作,如今马家解库铺也得为国家效力,因为国家才是大股东。三司只需要统计钱币,决定发放多少,收回多少,其余的事,则是交给商人去干,这还能够为朝廷节省成本。”

    王安石稍稍点了点头,“这倒也行,但不能只跟马家合作。”

    张斐笑道:“这看朝廷的安排。”

    送走王安石后,张斐便将王安石的文章交给侯东来,然后便准备回去了。

    上得马车,忽见李豹坐在里面,下意识道:“豹哥?”

    “三郎往后叫我小豹便可。”李豹赶忙道。

    “啊?”

    张斐一脸错愕。

    李豹立刻转移话题道:“扬州有人造反。”

    张斐吓得一惊,又道:“可方才王学士没有提到这事。”

    李豹道:“目前这规模不大,朝廷过几日就会知道。”

    张斐问道:“到底什么情况?”

    李豹道:“与京东东路像似,公检法和税务司带着仓库税去到扬州,立刻引起当地很多人的敌意。

    恰好警署在整顿渔业时,遇到一伙强人,这伙强人霸占河道,向渔民收费,还想过往船只收过税,双方因此发生火拼,这伙强人就顺势造反,据说这伙强人还跟当地水兵有关系,同时当地不少地主也在借题发挥,开始在各乡镇闹事,想要引发混乱,来抵制公检法和税务司。”

    “这是他们的老套路。”

    “在公检法未出来之前,这招数是经久不衰。”

    “你方才说,那伙强人跟水兵有关?”

    “嗯。”

    李豹点点头。

    张斐道:“那就不打紧,警署应该搞得定。”

    李豹讪讪道:“三郎这么说不好吧,多少也是我大宋禁军。”

    张斐问道:“难道很棘手吗?”

    李豹沉默一会儿,道:“三郎说得对,确实也不打紧,估计朝廷收到消息的时候,我们就能够收到捷报。”

    扬州。

    河道旁,但见上百个皇家警察将一处码头封锁,而码头停靠的一艘艘渔船,全部被皇家警察用铁链锁住,并且贴上封条。

    这顿时引来不少人围观。

    “咋了!那过江龙被抓住了么?”

    “昨儿傍晚,就被抓住了,那过江龙的财产,全都被查封了。”

    “这些皇家警察的手段真是厉害啊!”

    “可不是么,当年过江龙在这水域,是横行霸道,就连水兵可都不敢招惹,可这才造反几日,就被生擒住了。”

    “哼,那些水兵跟过江龙都是一伙的。”

    “小声一点。”

    “怕什么,今时可不同往日,有皇家警察,咱们犯得着害怕吗?你们都没有听说么,皇家警察可是代表官家,捍卫咱们普遍百姓的正当权益。”

    “那倒也是,要不咱们去告状。”

    “等咱们去告状,那黄花菜都凉了,据说水兵营里的一个指挥使也被抓了。”

    “啊?”

    扬州城内。

    但见五十余个皇家警察压着十余人,从一间大宅子里面行出来。

    其中虎背熊腰,孔武有力,他一边挣扎着,一边叫嚷道:“你们这些小儿,胆敢抓我,你可知道我大舅哥是谁么?”

    门口一个悠闲站着的青年道:“扬州水兵指挥使李坚。”

    那汉子道:“你知道?”

    “何止知道。”

    那青年笑道:“他现在也在警署接受调查,但是光骂你就骂了半个时辰。”

    “.?”

    那大汉顿时傻了。

    这青年正是马小义,他与符世春已经从徐州赶到扬州。

    建立警署,对于马小义而言,这简直流水线工作,非常娴熟,建立一个据点,就立刻跑去下一个据点。

    关键比之之前,警署人力充沛,干起架来,TM就是爽。

    扬州皇庭。

    “齐熙业呀齐熙业,你看看你们,这一来,就将整个扬州弄得是乌烟瘴气,到处都在喊打喊杀,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怒斥坐在上面的齐恢。

    旁边还坐着几个鹤发童颜的老者。

    齐恢道:“阎老,有人造反,难道我们这些官员视而不见吗?”

    姓阎的老者道:“可你们没来之前,这里一直都是相安无事,为什么你们一来,就有人造反?”

    齐恢问道:“为什么?”

    阎老道:“不就是因为那什么税务司,仓库税弄得吗?尤其是那仓库税,简直就是在抢劫,百姓节省一点粮食,都还得交税,真是骇人听闻,从古至今,都未曾听过。”

    齐恢叹道:“关于这仓库税,我对此也抱有疑虑,但是你们怨我是没有用的,这不是我定的,而是立法会定的,也是官家批准的,我们必须就要严格执法。”

    “我们已经上诉朝廷。”

    阎老道:“这仓库税,是绝对不会有人交的。”

    齐恢迟疑片刻,还是说道:“交与不交在于诸位,但是我劝诸位一句,在朝廷未有改变这法案之前,还是不要跟税务司对着来。”

    又有一个老者道:“税务司还能将我们都抓了吗?”

    齐恢道:“根据税务司在各地的执法情况来看,哪怕就是扬州知府不交,他们也会抓人的,而且也一定会抓到的。”

    几个老者面色骇然。

    齐恢又是情真意切道:“不瞒各位,我是真不太赞成这仓库税,但是我真的奉劝各位一句,千万不要去招惹税务司,你们现在听到的传言,全都是真的,他们真的会用攻城器械,去撞破贵府的大门,据说如今是更胜以前,他们现在还会在适当的地方,采用会火药进攻。”

    “他们这般无法无天,你们都管不着吗?”

    “若是无法无天,那就不可怕了,但问题就是,他们都是有法有天的干,他们通常是手握铁证,才会采取行动,所以到时皇庭也帮不了你们。”

    “.!”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阎老扬手怒斥道:“老夫还就不信,他们敢这么做。等着好了,有他们好果子吃。”

    言罢,便与同伴离开了。

    齐恢不由得长长一叹。

    这时,一个主簿走了进来,“启禀齐庭长,方才传来消息,根据徐州皇庭的统计,税务司已经就徐州大小地主四百余人进行起诉,追讨高达十二万贯的罚款,是徐州往年商税的三倍。”

    去年扬州还没有开始普及新税法,但徐州已经普及了。

    齐恢诧异道:“这么快吗?税务司应该也是去年才去的。”

    那主簿道:“可说不好,京东东路不也是一会儿功夫,就冒出很多税警吗?目前谁也不知道,咱们扬州到底藏着多少税警。”

    齐恢纳闷道:“这京东东路的情况,他们就没有听说吗?”

    那主簿叹道:“许多大地主,那都是守财奴,让他们多讨一文钱,那都如同杀了他们一般,肯定是不见黄河心不死啊!”

    齐恢无奈地摇摇头道:“税务司就是被这些守财奴给养大的,今年年末必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东京汴梁。

    总警署。

    砰砰砰!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只见曹栋栋一个人在屋里,大吼大叫,将茶壶茶杯,砸的满地都是。

    门外的皇家警察是瑟瑟发抖。

    “衙内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据说是扬州传来一份捷报,说是马警长他们又抓获了一伙反贼。”

    “这是好事啊!”

    “是啊!我也不清楚,为何衙内这么生气。”

    “去问问?”

    “你去?”

    “老规矩。”

    只见五六个皇家警察围聚在一起,其中一个人握住几根筷子,一人抽一根。

    一比,那个抽到最短的警察当即哆嗦了下,然后战战兢兢来到门口,“是是什么事,让衙内发这么大的火?”

    “什么事?”

    曹栋栋鼓着双目道:“老子去年北上在辽人那里窝了一肚子火,回来大家还都怪我意气用事,那懦夫张三反倒成了英雄,这就也罢了,可小马那厮却还在扬州捉反贼,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那警察听得是目瞪口呆。

    曹栋栋又道:“京城的那些强人也真是没出息,都不敢闹腾,弄得我现在成天没事干。这都怪张三那小儿,当初不让我去。记住了,下回张三若来,给我棍棒轰出去。咦?人呢?”

    码头旁的一间酒肆内,里面坐着一个身着长衫的中年人和两个漕运官员。

    “过江龙?”

    那中年人哼道:“这不到几日就被收拾了,不如叫过江鼠罢了。”

    其中一个漕运官员小声道:“我可听说扬州漕运营和扬州水兵,可都暗中出了力,不但被打得全军覆没,水兵营里面的一个指挥使都被牵连了进去。”

    “那些水兵就在边上看着吗?”

    “公检法多狡猾,这人还未到,就发了好几期报刊,吹嘘公检法当初为河中府士兵讨回军饷,又说士兵还有可能加入警署。那些士兵都巴不得他们的指挥使被抓。我听说,那边军营里面是一片沉默,所有普通士兵几乎都是支持公检法的。”

    “唉难道真是大势已去了吗?”

    李豹料想的没有错,朝廷刚刚得知扬州有人造反的消息,警署就传来捷报,扬州有人造反,但很快被我们灭了,记得给我们记功。

    为什么那些警察这么勇猛,打起来这些反贼来,都是不要命的,求得就是功劳,他们都知道,很多地方都还没有警署,若是在扬州表现得好,以后很有可能升为警长,目前河北地区的很多警长,全都是京东东路升上来的。

    这搞得京城权贵们情绪真是大起大落,其实不管是京东东路的吴天,还是扬州的过江龙,都有京城权贵们的影子。

    他们在京城不好闹,他们在鼓动地方上闹事。

    但没有想到,竟是如此不堪一击,据说这回,税务司都还没有出手。

    这.。

    是彻底抑郁啊!

    反观张斐他们,完全就没有当回事,这都是在预计中的,现在他忙着发动舆论战。

    要知道这篇文章,虽然是王安石写得,但是内容是张斐想得,他看这钱荒的危害,肯定比王安石要清楚的多,当然,他还秉承着宣传法,尽量往重了说,恨不得说得明天商铺都得关门歇业。

    因为就新闻而言,人人都斗M,就爱看一些让自己害怕的。

    瞬间就将风头抢了过来。

    如今无人议法,人人都在议论钱荒的问题。

    马上,张斐又放出第二篇,暗示都是地主将钱币收走了。

    那些大地主首先就不干了,马上发表文章对喷,是朝廷用仓库税逼着我们卖粮食,逼着我们将钱币赚走,好意思怪我们吗?

    但商人们不干了,立刻就跟地主对喷起来,因为目前商业正处于膨胀期,刚好招了不少人,准备大干一场,结果这时候来钱荒,确实是非常致命得。

    他们确实面临着破产危机,不敢怪朝廷,只能怪地主。

    钱币赚走不怪你,但你不拿出花,就是你的不对,你们地主现在买东西,也用绢布,不用钱币。

    地主也反驳道,大家都不用,又不是我们不用,凭什么只怪我们。

    张斐又发出第三篇,确实不能怪地主,要怪就怪三司,皇帝都已经批准再发一批税币救助商人,毕竟商人贡献商税,朝廷也不能放任不管,可为什么三司迟迟不发,据说某位三司官员还在逛青楼,清闲得很啊。

    有人带头起风,这地主和商人立刻达成和解,将矛盾直指三司。

    都怪三司。

    三司。

    “王相公,下官如今终于知道,为什么王相公会拿着自己的文章,让张三来把关。”

    被骂惨了的薛向,此时却是无比开心。

    骂得好!

    骂得对!

    他不知道,原来还能这么宣传的。

    王安石叹道:“关于宣传这方面,其实我也较劲过,但事实证明,就是十个王安石也不是一个张三的对手啊!你赶紧去准备吧!”

    立法会。

    富弼、文彦博他们这一群老人加上苏轼和范纯仁两个年轻人坐在院里晒太阳,看报纸。

    文彦博将报纸一合,直摇头道:“这张三不当珥笔,当个骗子,也不愁混不到饭吃啊!”

    吕公著呵呵笑道:“以前谁要提发纸币,人人都是嗤之以鼻,甚至于怒骂,可这三篇文章下来,人人都认为朝廷发行纸币,是在救助他们。呵呵,这真是不服不行啊!”

    苏轼嗤之以鼻道:“这也不算很高深的计谋,一眼就能够看出张三的诡计,为什么这么多人信,真是令人不解。”

    一旁的司马光笑道:“苏子瞻,你切莫这么说,你去写几篇文章,看能不能扭转这舆论。”

    苏轼立刻道:“君实相公可莫要激我,我不是没得写,而是怕耽误朝廷的大计。”

    司马光呵呵道:“你写,出事我担着。”

    苏轼道:“一言为定。”

    富弼稍显责怪地瞧了眼司马光,又道:“事已至此,你们就别节外生枝。”

    司马光只是笑了笑。

    别得方面,他还会担心,但是在这方面,他完全不担忧,他和王安石都干不过,还就不信苏轼能够干得过。

    范纯仁突然道:“富公,张三的这三篇文字,对于纸币的危害那是只字不提,这与骗人何异,我与子瞻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这纸币,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众人,纸币对国家和百姓的危害。”

    文彦博点点头道:“纯仁所言甚是有理,如果只是指出纸币之害,也不算是破坏朝廷的政策。”

    富弼叹道:“随便你们吧。”

    苏轼不禁暗喜。

    他不服张三久矣,立刻就写了一篇《论纸币》发表在报刊上。

    不得不说,这厮的见解真是言简意赅,文章也得非常漂亮华丽,短短百余字,就道出纸币的害处。

    不但道出对百姓的危害,而且还道出对国家的危害,也就是容易发生挤兑风险。

    到时国家将会面临信誉破产和财政破产的残酷抉择。

    此文章一发,顿时引发巨大的热议,也赢得很多读书人的支持。

    张家。

    “你跟苏子瞻有过节吗?”

    许遵问道。

    张斐道:“没有啊!”

    许遵道:“那他为何要写这篇文章?”

    张斐讪讪道:“我也不大清楚,或许是他真的担忧着纸币吧?”

    许遵皱眉道:“那你打算如何应对?”

    旁边的许芷倩道:“这回苏先生可真是有些不自量力,在这方面,还没有谁能赢过张三的。”

    张斐笑道:“我才不会跟他去凑这热闹,他光说不练是没有用的,我已经让李四去一趟马家,让马家在利息方面,稍稍抬高钱币价格,只要钱荒加剧,说得再对也没有用。”

    正说着,王安石突然兴致匆匆跑来。

    “仲途也在家啊!”

    “王相公有何事?”许遵好奇道。

    王安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你们可有看过苏轼的文章?”

    许遵点点头道:“我们方才还在讨论此事。”

    王安石立刻拿出一篇文章来,“我这也写了一篇,来反驳他。”

    张斐道:“王学士,咱们不需要理会他,只要稍稍抬高钱币的价格,就能够让他的文章被忽略掉。”

    王安石道:“可不行,他这分明就是挑衅,咱们必须回击,否则的话,显得咱们底气不足。”

    他气恼苏轼已久,这回非得给他一点教训。

    张斐无奈接过来一看,“王学士虽然反驳的有理有据,但如果是要针对苏检察长,这力度还不够,打不到他的痛处。”

    这力度还不够?王安石虚心请教道:“你有何高策?”

    张斐道:“苏子由在陕西平步青云,享誉西北,而相比起来,苏先生就稍微差一点,但是河中府是最早大规模发盐钞的,而苏子由选择的应对之策,是履行检察院的职责,捍卫百姓的权益,因为他知道纸币有利有弊,而这就是兄弟二人的差距。

    这就是如果真想伤害苏先生的话!”

    王安石听得毛骨悚然,“你这一招可真够狠.精妙,很精妙,就这么写,咱们这回非得好好气他一番,那厮嘴上从不饶人,这回可得好好教训他一番”

    许遵和许芷倩悄默默瞪了张斐一眼,你这也太毒了一点,人家苏轼好歹也据理以争,你竟然拿苏辙出来说事。

    掌握精髓的王安石,是迫不及待,就在张家,很快就写了一篇文章。

    这篇文章一发布,苏轼差点没有气晕过去啊!

    首先,文章承认苏轼说得一切弊端,其次,又讲述河中府是如何成功的,从而分析官府应对纸币的办法,如何避免那些弊端。

    最后,夸奖苏辙,表示苏辙非常清楚纸币的利弊,盐钞在河中府的成功,苏辙是功不可没,也难怪苏辙能够享誉西北。

    只字未提苏轼。

    但潜在的意思,兄弟二人同为检察长,面对同一件事,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或许这就是青楼检察院的原因吧。

    立法会。

    富弼、文彦博还都有些同情苏轼,这文章写得确实够毒,直接打到苏轼的死穴上面。

    苏轼也不好去反驳,因为挡在前面的可是苏辙啊!

    苏辙虽然在跟他的来信中,表达对纸币的担忧,但在河中府,并没有坚决反对盐钞,只是对盐钞斤斤计较,一点疏漏,他都会找上门,要求官府整改。

    唯独司马光还在落井下石,“唉这张三也真是卑鄙,竟然拿子由说事,胜之不武啊!”

    他这一说,大家都笑了。

    因为苏轼出了名的嘴毒,就爱讽刺他人,司马光就经常被他讽刺,这必须落井下石。

    苏轼嘴硬道:“我说得纸币,他说得是我,实乃本末倒置,算不得他赢。”

    吕公著笑道:“你那篇文章一写,马家就立刻抬高钱币的价值,如今拿钱币去买家还利息,就是比拿绢布要便宜的多,这导致钱币的价值再度上涨,钱荒进一步加剧,现在更多人在呼吁朝廷赶紧发放纸币。”

    苏轼顿时抑郁了。

    富弼笑道:“子瞻呀!你回输就输在,你没有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

第七百七十二章 见龙在田

    富弼这一句话,是直接道出以范纯仁、苏轼为代表的保守派的困境所在。

    他们说得其实都很对,这纸币就是一把双刃剑,稍有疏漏,那将会引发巨大的危机,这不是危言耸听。

    但问题就在于,他们也拿不出更好的解决之法,来帮助朝廷,或者直接说帮商人走出面前的困境。

    为什么宋朝会出现交子。

    可不是哪个金融天才一拍脑门想出来的,更不是穿越者带来的,而是被逼出来的,这得多么大的困难,才能在古代逼出纸币来。

    首先,宋朝铸币,那真是铸多少就亏多少,因为宋朝是一国铸币,亚洲通用,西夏、辽国真是想尽办法从大宋走私货币。

    这要是纸币的话,那就非常爽,但问题这是铜币。

    铸铜币是要花费人力物力的。宋朝就是再发达,也支撑不起他们这种玩法。

    其次,宋朝的铸币速度,原本就跟不上本国的商业发展,再加上公检法刺激,这差距就更大。

    这就是为什么,公检法每到一处,先是商业繁荣,其次就是钱币匮乏。

    而其它地方没有出现这么严重的钱荒,那就是在于东京是一个消费型地区,这跟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一样,因为他拥有着庞大的消费人群。

    如在齐州、青州,那王居卿、章惇也希望发行盐钞,但他们只是认为,发纸币是能够刺激商业发展,而不是说遇到钱荒危机,故此才发纸币。

    之前的应对之法,就还是铸币,铜不够,那就用铁,各种金属币,这又往往导致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于是大家都融铜钱铸铜像,尽量使用铁币。

    关于货币问题,一直困扰着宋朝,没有一个解决之法,直至灭亡,夸张一点说,甚至还将这个问题留给了明朝,要不是海外来了银子,明朝的货币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这也导致商业发展受到一定的局限性,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制度,虽然宋朝的制度,比任何朝代都更有利于商业发展,但到底具有封建社会的局限性。

    如今随着公检法的日益完善,以及《临时法》的颁布,制度方面开始打破局限,那么货币问题就显得更加凸显。

    以前的办法,就显得更加不适用。

    但是这不代表苏轼就是错的,如果你不提出这些风险,又怎么能够去解决?

    提问题的人,不一定非得去解决问题,这术有专攻。

    苏轼的这一篇文章,成功引起赵顼的关注,于是赵顼今日又将张斐召入宫中,询问其对于苏轼这篇文章的看法。

    张斐也是如实道:“毋庸置疑,苏检察长说得每一个字都是对的,而且他认为的危机,也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赵顼听得眉头一皱,担忧道:“既然如此,当下就发行纸币,是否过于冒失?”

    苏轼说得那么瘆人,他也很是担忧。

    张斐道:“最好的办法,当然还是获得足够的货币资源,也就是足够的铜。”

    赵顼没有做声。

    要有的话,就不至于闹到这一步。

    张斐又道:“如果没有足够的铜,就必须得依靠完善的司法制度。”

    赵顼略显疑惑地瞧他一眼。

    张斐道:“若是陛下仔细看过苏先生的这篇文章,其实不难发现,苏先生所担忧的所有威胁,全都是基于朝廷自己破坏规矩,利用权力滥发纸币,来维系财政的支出。”

    赵顼回忆一番后,稍稍点头,“的确如此。”

    张斐道:“那么对症下药,防止这些危机的手段,就是加强规矩,让规矩不会轻易被破坏。”

    赵顼道:“公检法。”

    “正是如此。”

    张斐点点头:“律法所具有权威和信用,恰恰是纸币最重要的两种属性,所以陛下根本不需要过多关注纸币,只需要关注公检法即可,只要陛下给予公检法足够的权威,那么纸币的风险就难以出现。

    到时我们会召开一场听证会,邀请三司使来听证会上作答,其中也会针对苏检察长的问题,要求三司使进行解释和说明。”

    赵顼惊喜道:“听证会?”

    张斐点点头道:“根据祖宗之法,事为之防,曲为之制,三司使面对这些疑虑,必须是要做出解释的,否则的话,就是违反了祖宗之法。”

    “不错,这才是真正的违反祖宗之法呀!”

    赵顼点了点头,但随后又略显担忧道:“可三司使能够通过听证会吗?”

    张斐道:“如果他通不过,那就只能说明,他只是在拆东墙,补西墙,甚至于他无法胜任这个职位。”

    赵顼呵呵笑道:“如今这宰相真是越来越不好当了。”

    张斐嘿嘿道:“陛下怎好像有些幸灾乐祸?”

    赵顼神色一变,“胡说,朕.朕哪有什么幸灾乐祸。”

    张斐立刻又回到正题,道:“其实早在几年前,我就跟陛下提到过,公检法如果建设好,是能够为这一切打下基础,让一切变得更加简单有效。

    而如今我们已经渡过最为艰难的潜龙勿用阶段,进入见龙在田的阶段,陛下当初是如此坚持,不惜代价,建设了一整套公检法制度,那么现在就应该得到丰厚回报,这都是陛下付出所得。”

    “见龙在田?”

    赵顼精神一怔,不知不觉中,我们这都已经跨入下一个阶段了,又问道:“那朕能够得到多少的回报?”

    张斐道:“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在三年之内,至少能够让国力翻两倍。”

    赵顼震惊道:“多少?”

    “翻两倍。”

    “???”

    赵顼似乎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了。

    张斐解释道:“首先,公检法和税务司的出现,本就能够税入增加一倍;其次,商业的发展,也能够增一倍。

    但其实还不止,因为纸币带来的,不仅仅是商业的发展,还有过程中的损耗,这里面也能够省下很多钱,两倍都是保守的估计。”

    赵顼腰板渐渐直了起来,“要是能够翻两倍的话.!”

    张斐道:“那我们就有足够的能力,同时应对西夏和辽国。”

    赵顼点点头,又很是贪婪地问道:“何时能够达到飞龙在天的阶段。”

    张斐道:“那就得等到全国各州县都普及公检法,不过以后公检法发展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因为如今有了更多人才储备,随着《临时法》已经颁布,大家学起来就快多了。”

    赵顼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这真是令人期待。”

    张斐的一番话,是彻底打消赵顼的疑虑,而三司那边也在积极地筹备当中。

    在王安石的文章为三司扫平舆论道路后,三司这才在邸报院正式公布税币计划,今年将会在整个京畿地发放三百二十万贯的税币,而其中的一百万贯将会用于河北地区,其余的都会用在京畿地。

    这立刻在民间又引发巨大的争议,是让你发币,但没有让你发这么多,动辄几百万贯,这真是太吓人了。

    立法会。

    “阻止?”

    富弼、司马光、范纯仁、苏轼无不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张斐。

    “当然啊!”

    张斐点点头道:“苏先生的文章,那真是言简意赅,一针见血,纸币对国家的危害这么大,而三司又没有做出具体答复,我们公检法必须得依据祖宗之法,事为之防,曲为之制,来捍卫国家的利益。”

    几人面面相觑。

    苏轼突然是怒从心头起,怒斥张斐道:“张三,你休在这里装神弄鬼,你敢说,那些文章不是你写得吗?”

    司马光也是一头雾水,你这左右横跳,将我们都给跳迷糊了。

    张斐立刻举起右手:“我对天发誓,那都是王学士写得,我若是沾了一点墨水,都不得好死。”

    “你。”

    苏轼又道:“你敢说与你无关吗?”

    张斐放下手来,道:“当然与我有关,但是是王学士主动找上门来,我们正版书铺是没有道理,不做这买卖啊。”

    “休要狡辩。”

    苏轼道:“分明就是你在旁出谋划策。”

    张斐一本正经道:“就算我有出谋划策,那也是生意,而不代表我赞成,我向来都是公私分明。”

    这尼玛能叫公私分明?

    苏轼对于张三下限又有了新的理解。

    范纯仁突然道:“也就是说,你是支持子瞻所言。”

    张斐点点头道:“我认为苏先生说得非常对。”

    范纯仁好奇道:“那你为何不阻止?”

    张斐道:“这我不是早就说过吗,发布税币与否,是在于行政决策,我们是无法干预。”

    司马光都迷糊了,“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张斐道:“如今他的政策已经出台,可是又没有给出足够的理由,我们公检法当然得出手,召开一场听证会,询问清楚,防止这个政策对国家造成危害。”

    “听证会?”

    几人又是一惊。

    “对啊!”

    张斐点点头道:“我们公检法不是协助朝廷制定政策,那与我们无关,但是政策出来之后,如果在法律上面存有争议,尤其是在祖宗之法这一条上具有争议,那我们当然得有所行动,让对方解释清楚。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税币是一种契约,但是又极为特殊,与一般契约都不同,出现问题,那我们公检法该如何判决,我们必须得问清楚,将来才有理可循。”

    “原来如此。”

    富弼稍稍点头。

    范纯仁不禁也是感慨道:“这公检法真是博大精深,我们还远没有理解。”

    张斐笑道:“各位只是习惯于在政策制定过程中,去质疑,去询问。但是这世上就没有完美的政策可言,往往就出现一个政策,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就导致,每一项政策都会被驳回去,存在得问题是永远得不到解决。

    而这就是公检法存在的意义,就是防备政策中的弊端,首先一点,就是要直面问题,有问题是应该的,是必须要接受的,我们该去如何防止这些问题的发生,做到扬长避短。”

    司马光、苏轼听罢,都略感汗颜。

    仔细回忆一下,朝中争论不就是那么回事,就没有一个政策,是不被人质疑的,都有它的问题所在,结果就是一事无成。

    同时,他们对于公检法又有了新得领悟,他们的责任是发现问题,进行预防,而不是说,一旦发现问题,就直接让它胎死腹中,除非你能制定出更完善的政策。

    可凡事都有两面,就没有完美的政策,你要它的优点,就必须接受它的缺点,公检法的解决方案,就是用监督的方式,来削弱这些缺点带来的危害。

    这个领悟,令范纯仁、苏轼他们是豁然开朗,他们渐渐明白,该如何与行政相处。

    在与他们商定之后,检察院立刻以祖宗之法和国家利益为由,召开听证会,要求三司方面针对发行税币做出解释。

    此消息一出,不少人感到惊愕。

    因为许多人都知道张斐是支持的,结果人家刚刚公布政策,你这又跑来反对,就是这么善变吗?

    还是说我们又误会了张斐。

    但三司方面马上做出回应,薛向答应来听证会解答检察院的疑问。

    日期就定着下个休息日,地点还是定在相国寺,相国寺是非常乐意承办这种听证会,不来也来了,不得少一炷香吗。

    当然这场听证会是张斐与薛向早就商量好的,薛向也知道,河中府盐钞的成功,完全依赖于公检法的监督,是他需要公检法,而不是公检法主动挑衅。

    今日便是听证会之日。

    百姓对于听证会,早已经不陌生,也是见惯不怪,虽然大家目前非常渴望朝廷发放税币,但是心中疑虑还是有的,因为交子出现,早已经告诉百姓,这纸币会有什么危害,尤其还是这么庞大的数目,更是加重了他们心中的疑虑。

    所以,这场听证会,也是万众瞩目。

    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

    因为官员是用税币的人,而商人百姓是收税币的人,每个人都是利益攸关方。

    春风轻拂,阳光微照,桃红柳绿,鸟鸣声声。

    相国寺的前院是人山人海,所有人的目光就聚焦在中间临时搭建的会场,有那么一丝丝期待,也有那么一丝丝紧张。

    邓绾看着薛向自信满满地来到庭上,心中却是万般忐忑,小声向王安石道:“王相公,如果每个政策,都得这般询问,往后谁还敢帮助官家分忧啊!”

    他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来到作答,那他会疯了,他也不理解,为什么薛向这么热衷,就不尝试一下拒绝,说不定更好。

    开了这个坏头,对于行政官员,真是一个挑战。

    王安石颇为无奈道:“这怎么也比在朝中吵来吵去要好啊!”

    邓绾道:“这政策应该讲究权威,而不是在于合乎情理,这听证会我觉得就是在给朝廷平添麻烦。”

    王安石没有做声。

    他倒也想凭借权威,因为他可是推崇法家的,但问题是,上面还坐了一个皇帝,能出现听证会这个项目,都是皇帝点的头,今儿赵顼也来了,他对听证会也非常感兴趣,这能让他看到在朝堂上看不到的东西。

    而台上则是坐着张斐、许遵、赵抃、曹栋栋四人。

    当然,主角肯定是张斐,说实在是,看了这么多场听证会,不管是赵抃,还是富弼,他们还是拿捏不了这个度,有些问题,他们下意识就会回避,不认为能够在这种情况下问出来。

    等到薛向来到前面的证人席上坐下后,张斐便开口问道:“真是非常抱歉,我也知道最近三司使非常忙碌,但是没有办法,因为在《临时法》中,没有太过关于税币的法案,我们公检法必须要知道,这税币是什么,它又具有何种法律效力。

    除此之外,我们翻阅过一些关于交子的案例,许多发行交子的商铺,都关门歇业,那么交子和税币有何不同,如果一样的话,那朝廷是不是也会遇到这些危机。基于祖宗之法,事为之防,曲为之制,我们必须要对此进行询问。”

    这得有法可依,而祖宗之法无疑最好用的。

    “在下非常乐意来此作答,因为解释清楚这些问题,也是我们三司的责任。”薛向非常沉稳淡定地回答道。

    “多谢三司使的理解。”张斐微笑地点点头,然后就问道:“那么,什么是税币?”

    薛向回答道:“一种可以用于向国家交税的凭证。”

    张斐继续问道:“税币是否是一种契约,如果是,是否要遵循契约法?”

    薛向点点头道:“是一种契约,也必须要遵循契约法。”

    张斐问道:“根据契约法,一个很重要的原则,就是合意,只有双方都认同的契约,才算是合法契约。”

    薛向回答道:“任何一个人都能够拒绝接受税币,而当某一个人持有税币时,那么达成与朝廷的合意。”

    张斐问道:“所以官员也能够拒绝吗?”

    薛向迟疑了下,然后道:“这得分两种情况,官员在坊间买卖东西,是可以拒绝税币的,但是朝廷发给他们的税币,那是不能拒绝得,因为朝廷已经更改了俸禄制度,这也是朝廷内部的规定,官员们也愿意要接受。”

    在坐的官员们,上来就听得很是窝火,虽然也不是说大家都反对,但是吧,我们什么时候愿意接受了。

    我们有拒绝的权力吗?

    靠!

    张斐又问道:“关于契约法中的等价制度?”

    薛向道:“每一张税币上面,都有明确的面值,一文,五十文,一百文,五百文,一贯,在交税的过程中,等价于相等数额的铜币。”

    在场所有人都是频频点头,好像很懂的样子,原因在于之前的那场全民议法的运动,他们多多少少都知道契约法,如今出现案例,他们瞬间就明白过来,这里面法律的关系。

    张斐道:“朝廷在去年发行税币,源于一场灾情,事发突然,选择采取非常手段,大家也能够理解,这也是去年没有对此召开听证会的原因。但今年风调雨顺,为什么朝廷还要决定继续发行税币,据我所知,这是三司使你最先提出来的。”

    “不错,关于这项政策,正是在下最先提出来的。”

    薛向赶紧点头承认,又解释道:“而整件事的起因,乃是因为目前整个京畿地出现非常严重的钱荒问题,而朝廷并没有足够的铜钱,可以立刻铸币减缓这场危机。

    而我们三司在仔细研究过后,发现导致这场危机有三个原因。其一,就是去年的仓库税。由于仓库税,导致去年许多富户放出仓库里面的存粮,而当时由于灾情,百姓都缺粮食,大量的钱币都被富户收走,但富户又无法快速将钱币花出来。”

    在场不少大地主,是泪眼汪汪,就是这么回事,我也不想的,我们不是故意囤积居奇,而是没有花钱的理由。

    又薛向继续言道:“其二,就是因为朝廷在去年的赈灾,取得非常大的成功。”

    张斐问道:“你是说赈灾成功,导致钱荒?”

    其余人也都好奇地看着薛向。

    “是的。”

    薛向点点头道:“由于去年朝廷以工代赈,推动了商业的发展,根据去年的商税来看,是远高于前年的,从古至今,这是从未发生过的,无论是尧舜二帝,还是隋文帝,唐太宗,可都未曾做到过,在灾荒年间,绝大多数百姓不但没有流离失所,饿死在路边,同时商业还能够得到发展,变得更加繁荣。”

    此话一出,顿时迎来不少鄙视的目光。

    你这摆明就是在拍皇帝的马屁。

    薛向为什么在朝中不得人心,就是他的为人处世,是比较圆滑,喜欢溜须拍马,又喜欢送礼送钱。

    司马光他们就最看不惯这种行为。

    坐在内堂的赵顼,都有些脸红。

    这马屁拍得好像有些过火。

    但薛向并不觉得有何不妥,还在认真的作答,“有一件事是能够很好证明,就是商人都在向朝廷提起诉求,希望扩建城池,让他们建造更多的作坊。

    但是商业繁荣,交易增多,那么对于钱币的需求就会变大,这也是导致钱荒的一个原因。

    其三,就是随着钱币价值的不断上涨,导致大家都捂着钱币不用,又进一步加剧钱荒。”

    张斐问道:“所以,朝廷决定发行税币,乃是为了应对这场钱荒危机?”

    薛向道:“这是起因,当然也是这一次发行税币的主要原因,但我们三司希望能够让税币变得长久化,原因就在于最近税法改革。”

    张斐问道:“这与税法改革有何关系?”

    薛向点点头道:“以往交税,普通农夫多用粮食、绢布,用钱币的很少,而一些商人,则是所生产货物来交税,比如说蜡烛、皮革、茶叶,等等。朝廷将这些货物收上来,然后部分用于官府所需,部分则是发给官员当做俸禄。

    但由于税法改革,如今全都是根据总收入来计算的,没有规定茶农用茶交税,丝商用丝交税。

    这就导致去年的情况变得极为特殊,去年无论是百姓,还是商人,全都是用税币交税,而并没有用货物交税。

    同时去年朝廷将一些税币发给官员、士兵当做俸禄。

    这使得从百姓将货物交给朝廷,朝廷在发给官员,变成百姓交税币给朝廷,朝廷将税币发给官员,官员再拿着税币去从百姓手中购买所需货物。”

    张斐问道:“所以三司使认为后者更好?”

    “相比较前者,后者要好很多很多,这也是让我们三司决定做出尝试的原因。”薛向解释道:“虽然看似只是中间多了一个步骤,但结果却是天壤之别。”

    张斐故作好奇道:“有何天壤之别?”

    薛向回答道:“当百姓用货物交税时,是要面临折算,如果货物多的话,还是雇驴车去运送,亦或者自己背着货物去,这都属于税入以外的损耗。

    同理,对于税务司而言,计数也是相当繁琐。如果是用税币的话,就会非常方便,中间的损耗几乎为零。

    如今河中府多半都是用盐钞交税,其余州县需要三到四月才能够统计完,但是河中府就只需要一个月,就能够统计完,这能够为朝廷节省许多人力物力。

    而对于官员而言,其实每个官员的生活习惯不一样,家中人口也不一样,有些官员需要更多的粮食,但有些官员希望得到更多的蜡烛,可以前朝廷只是根据官阶来发,不会根据你的需求来发,导致许多官员需要拿着货物去市集兑换,且不说如此交易,非常繁琐,最主要是这货物的价格是不一样的,有时候能够换得更多,但有些时候所得甚少。

    官员们也经常针对这些问题抱怨,如果是发税币的话,那么官员就能够拿去购买自己所需。

    而这一切,就是商业为何在去年变得更加繁荣的原因,也是许多百姓度过难关的关键原因,官员和士兵以前不需要购买,现在需要购买,商人就必须扩大生产,那就需要招纳更多的人,给百姓提供更多的生计。

    同样,也能够消除富户对于仓库税的担忧,因为买粮食的人会变多,在价格合理的情况下,是不愁卖不出去。

    而朝廷也将因此受益,这可以减免许多损耗,同时还能有效防止贪污腐败,一万石粮食,多一斗,少一斗,是很难知晓的,但若是十万贯税币,少一文就将会被发现。

    归根结底,税币对于每一个人都是有好处的。”

第七百七十三章 时势造英雄

    薛向的一番回答下来,顿时令全场是变得是鸦雀无声。

    那些围观的百姓,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仿佛突然间学到了许多知识,虽然这听证会已经开过不少,但他们还是头回接触到国家财政的运转机制。

    这在封建时代,几乎是不可能的。

    哪怕是那些精明的商人,也是头回接触到这种宏观的经济调控,一时间也被震惊到了。

    关键薛向是用一种非常深入浅出的话术来阐述这个问题,哪怕是大字不识的百姓,也能够明白一个七七八八。

    而在场的官员,哪怕是司马光、范纯仁、苏轼他们这些非常反对薛向的官员,在这一刻,也不得不承认,薛向是有本事的,不全是靠着溜须拍马,投机取巧上位的。

    只能说时势造英雄,在历史上,薛向虽有不错的政绩,但受限于环境,最终也只能是昙花一现。

    如今时代变了,他的才能与当下的环境,是非常匹配,他自然就能够发光发亮。

    这短短几句话,就将这其中的复杂利息关系,解释的非常清楚,且条条在理,让苏轼他们不禁也是皱眉沉思起来。

    难道真的有这么多好处?

    还是说这是障眼法。

    饶是坐在内堂的赵顼,也是若有所思,虽然他之前跟薛向谈过,但是这个过程中,缺少张斐,方才的问答,还是能够给他一些新得启发。

    而作为主持人的张斐,当然不会让薛向这么蒙混过关,他突然拿起一张报纸来,“这是前几天齐州苏检察长在名士报上,发表的一篇有关税币的文章,不知三司使可有看过?”

    薛向点点头道:“看过。”

    那苏轼也立刻打起精神来,他也想知道,薛向会如何面对这些问题,在他看来,这些问题都是很难解决的,因为这都是人性所知,发纸币敛财,就是不劳而获,谁能够抗拒这种诱惑。

    “在这篇文章里面,苏检察长提到很多关于税币的弊端。”

    说到这里,张斐还是低头看了眼,然后才道:“首先,苏检察长是拿着税币与交子对比,在天圣元年,朝廷在益州设立交子务,以本钱36万贯,首次发行‘官交子’126万贯,虽然本钱与发行交子的数目相比,不到三成,大概百分之二十八。但是至少朝廷还有本钱在,而关于税币,三司在公布的时候,并未有提及到本钱。”

    薛向回答道:“方才在下就说过,税币只是一种可以代为向国家交税的凭证,且只是在交税的过程,税币的面值与铜钱相等,三司可从未说过这税币就是交子,是可以随时兑换铜钱的,故此是不需要本钱的。”

    张斐道:“三司使的意思是,税币与铜钱不能进行兑换。”

    薛向稍稍组织了下语言,才谨慎回答道:“朝廷没有保证,手持税币的百姓,就一定能够从朝廷或者任何人手中兑换到铜币,当然,朝廷是有可能会在以后的某个时段,拿出铜币去收购民间的税币,另外,民间百姓进行相互兑换,朝廷也并不反对。”

    我不承认税币等同于货币,但你们要拿着当货币用,这我们也不反对。

    此话一出,大家又是面面相觑,眉目间透着担忧。

    原来税币不能随便兑换铜币的。

    这.。

    苏轼也是眉头紧锁。

    他一直都是将税币与交子视为相等,只是叫法不一样,但根据薛向的解释,是完全不一样啊!

    是另一种东西啊!

    那他的质疑就显得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税币跟铜钱没有直接关系,只是在交税的这个过程,税币的面值等于相同数额的铜币。

    张斐也是表示疑惑道:“众所周知,许多的地方交子务发展的其实并不好,且这还是在有本钱的情况下,如今税币都没有本钱,那么百姓凭什么相信这一张税币,并且愿意使用它。”

    大家是齐齐点头,这也太坑了一点吧,听着就还不如交子啊!

    薛向道:“其实我们之所以发行税币,且不准备本钱,就是吸取交子务的教训,我们相信,百姓更愿意使用税币,而不是交子。”

    百姓听罢,顿时有一种被相信的感觉。

    你凭什么相信?

    “是吗?”张斐也是好奇道:“三司使能否仔细说说。”

    薛向点点头,道:“交子的出现,是因为商人、富户将钱存入钱铺,得到一张凭证,后来大家渐渐发现,既然这张凭证能够随时领到钱,不如直接用凭证交易,从而就诞生交子。

    而之后就遇到危机,一些交子铺的商人因为种种原因,将大家存着的钱,花光赔尽,导致交子取不到钱,亦或者偷偷带着钱跑了。

    显然,这里面存在的问题在于,谁也无法确保,是能够随时取到钱,虽然现在的公检法可以进行监督,但如果交子铺的东主跑了,亦或者死了,百姓只能认赔,如果那是商人开的交子铺,国家也不可能代为赔付。

    但税币不同于交子,因为每个百姓每年都必须得交税,而税币又是朝廷发给他们交税的凭证,双方都握有对方的把柄,如果朝廷滥发,超发,朝廷也将会面临重大的损失,这将迫使朝廷必须慎重对待。

    其次,既然都有凭证,那么法律是能够更好地给予双方保障,双方的权益也是要更加平等的。”

    他这么一说,百姓觉得好像又有道理,税币比交子靠谱一些。

    张斐点点头:“的确,有些开交子铺的奸商,不怀好意,卷钱逃跑,倘若没有抓住人,那么司法也很难给予百姓赔偿,税币确实能够做得更好,因为税币出问题,朝廷的税入也是避免不了剧烈的动荡,而税入又将会影响到朝廷的运转,同时法律也能够更好的为百姓提供保障。”

    “正是如此。”

    薛向点点头,又道:“苏检察长还在文章里面提到交子务的另一个弊端,就是当所有人都来取钱,如果本钱不足,就会导致丧失信誉,从而使得交子铺关门。

    税币也不存在这个问题,去年我们就收上来八成的税币,但是没有引发任何问题,如果是交子铺,那就肯定完了。”

    苏轼眉头紧锁,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但如果在短时内发行的足够多,是每年税入十余倍,百姓还是遭受损失的,而朝廷将能够收刮民间所有的财富。”

    范纯仁道:“可否立法禁止发行太多税币?”

    苏轼瞧了眼范纯仁,没有做声。

    张斐笑道:“我知道三司使是看过苏检察长的文章,但最好还是等我询问之后,再进行作答。”

    薛向愣了下,旋即讪讪道:“抱歉。”

    这臭小子。赵抃瞄了眼张斐,险些笑出声来。

    张斐咳得一声,继续问道:“苏检察长还在文章里面提到关于税币的发行。虽然交子务发行交子,往往是本钱的三倍到四倍,但到底是有规律可循的,就是以本钱为基础来计算,而三司使方才确定税币是没有本钱的,那么三司是如何计算该发行多少税币,以及如何让大家相信,就不会出现滥发税币的现象,以至于给百姓带来严重的损失。

    虽然三司使解释过,滥发税币,朝廷也会受到损失的,但如果朝廷发放数倍于税入的税币,百姓能够缴纳的税币就只有那么多,那么留在手里税币的价值,必然是会大跌。”

    苏轼听得是直点头。

    薛向回答道:“既然是税币,那么自然是与税有关,方才我就已经说过,以前百姓是用丝绸、粮食交税,朝廷再将这些发给官员,如今只是变成朝廷发税币给官员,官员去跟百姓购买,百姓获得税币再交给朝廷。”

    张斐问道:“所以说,朝廷是收多少税,就可以发行多少税币?”

    薛向摇摇头道:“并非是这么简单,税入只是税币的保障,而方才张检控所言的那种情况,等于是破坏了这个保障,朝廷当然不会发行这么多税币。但具体发多少,并非是根据税入去发,而是根据民间对钱币的需求和商业的发展。

    也正如在下方才所言,此番发行税币的起因,就是因为钱荒,而钱荒也一直困扰着我朝,且有着诸多危害。

    我们这么做是为求帮助百姓,同时为国家节省损耗,正如王相公提到的理念,就是民不加赋而国用饶。”

    王安石微微一笑,这马屁有些水平,他很喜欢。

    司马光他们则是直翻白眼,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在他们看来,这马屁过于生硬啊!

    又听薛向继续说道:“另外,根据我对河中府的观察,适当发行一些盐钞,是可以促进商业发展的,但是过多的话,即便没有张检控说得那么多,但也会影响到税币的信誉,以及商业的发展。

    所以,当坊间缺乏货币的时候,我们就会多发一点,而当坊间不缺税币的时候,我们就会少发一点,甚至于不发,而当商业发展不利的时候,我们甚至会用钱币收购税币。”

    “这听着很是复杂。”

    张斐道:“关于百姓对钱币是否有需求,这个或许能够观察得到,比如现在出现的钱荒,就代表着百姓缺乏钱币,但是我想知道的是,三司如何去判断该发行多少?又该购回多少?”

    薛向迟疑少许,道:“不瞒张检控,其实我们三司目前也都在摸索中,尚未找到一个准确的计算方法。”

    张斐道:“所以三司现在公布的三百二十万贯,就只是三司使的幸运数吗?”

    “哈哈!”

    此话一出,顿时引发一阵哄然大笑,原本严肃的氛围,瞬间荡然无存。

    就连赵顼也是一阵短暂的错愕后,旋即是苦笑地直摇头。

    “肃静!”

    许遵狠狠地敲了几槌,又向张斐道:“张检控,请注意你的言辞,这可不是在庭审。”

    赵抃立刻偏头看向许遵。

    什么意思?

    在皇庭就可以这般轻佻。

    许遵也反应过来,忙补充一句:“庭审也不能这样。”

    目光中透着威严,小子,你这是在坑你岳父,老夫才是名义上的主持人啊!

    张斐低声道:“我没开玩笑,他前面说得那么信心满满,结果连个计算法都没有,我必须得讽刺他几句,我们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赵抃点点头道:“言之有理。”

    许遵见赵抃都这么说了,自然也就不多说了。

    “无妨!无妨!张检控有此困惑,也在情理之中。”

    薛向不但不生气,反而主动开口为张斐解围。

    张斐笑道:“多谢三司使理解。”

    薛向又认真地回答道:“首先,这三百二十万贯当然不是我的幸运数。我也承认这不是一个准确的数目。

    但是,这一个非常保守的数目,我们对比过去年和往年的税入,就京畿地而言,去年的税入,光税币加上钱币,就比往年收上来的钱币就多出约两百三十万贯。

    而这些本应该是上缴货物的,如今百姓既然没有上缴,那他们就需要出售这些好货物,而购买者,就应该是官员和士兵,其中农道理我方才已经说过了。

    虽然我们还没有找到一个具体的计算法,但是我们根据去年的情况,以及河中府的财政变化,已经找出一些线索,比如说,从商税里面去分析,商税增长,自然需求更多的税币,若是商税减少,则应该购回税币。

    而去年商税是有着显著的增长,再加上目前正面临钱荒,我们即便就在京畿地发行三百万贯,其实也不算多的。

    更重要的是,朝廷不是因为缺钱,才发行税币,去年虽然朝廷用于赈灾,发了五百万贯,但那都是朝廷最近因为王相公的改革变法所存到的钱。”

    张斐立刻问道:“那为何没有在京畿地发行三百万贯?”

    薛向回答道:“这是因为我们料想,当朝廷发行税币后,钱币的价值就会减少,可能会有更多人拿钱币出来,但目前尚不知会有多少钱币出来。

    所以我们在公布的告示中,是着重提到,这三百二十万贯不是一次性发完,而是分批发,其目的就是要观察百姓对于钱币的需求,如果没有需求,那朝廷也会立刻停止。

    正如我方才所言,此番税币计划,志在为国为民,而并非是为国敛财,我们还是会以百姓为重。

    这也是官家在去年年末时提到的期许,就是以主修内政,恢复民力为主,做到国泰民安。”

    这一番话,倒是赢得不少人点头称赞。

    赵顼当然也是非常满意。

    会说话你就多说一点。

    张斐点点头道:“这我也知道,当今圣上,是非常关注民生,但是三司使既然说,朝廷并不缺钱,那为什么不等到摸索清楚后,再发行税币,这样不是更为妥当吗?”

    薛向回答道:“如果我们不发行税币,就永远不知道,该如何准确的计算出,什么时候,该发行多少钱币,什么时候,又该购回多少钱币。此番发行税币,只是一次试探性的,三百二十万贯,朝廷还是可以给予足够的保障。”

    张斐问道:“那这需要试探多少年?”

    薛向回答道:“至少也得两三年,但是在这两三年内,我们会根据百姓对钱币需求来决定是否发行税币,而不是说每年固定要发行多少。

    等到摸索出经验后,我们就会将所有的计算法,开诚布公,不对任何人做隐瞒,也将会配合公检法的调查。

    因为对于朝廷而言,别的都不说,光税币带来的商税增长和节省损耗,就是非常惊人的,我们不会为此冒险,用滥发税币来图一时财富。”

    张斐问道:“但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若遇天灾,若遇战事,在朝廷急需用钱的时候,三司使如何确保,朝廷不会滥发税币,来在短时日内,获得更多的财政。

    据我所知,在陕西一些交子务的失败,其实就是源于战争,不是说某个贪官污吏所为。”

    司马光、苏轼他们听得是频频点头。

    这就是他们最担忧的情况。

    平时的话,他们也相信,朝廷不会胡乱滥发税币,但是宋朝财政,之前都已经出现赤字,再遇战事的话,财政就会变得非常紧张,发行税币,显然是一个快速敛财的绝佳手段。

    交子务就是这么玩完的,玩命的时候,谁还管那么多,他们也阻止不了啊!

    他们不想开这口子。

    薛向回答道:“张检控提到的情况,我们三司其实也有想过,并且也仔细研究过,我们发现河中府的盐债,是更适合应对这种情况。

    人人都有急需的钱时候,不管是遇到天灾,还是战事,几乎人人都是选择借钱,朝廷当然也可以选择借钱,况且这也是用于保护我们大宋子民,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虽然目前尚未定下,但如果真遇到急需钱的时候,我是建议朝廷发放债务,而不是滥发税币。”

    张斐道:“债务契约,也是遵守契约法,也就是你情我愿,朝廷发放债务,百姓不一定会卖。”

    薛向道:“如河中府的盐债,也没有强迫大家购买,但是买得人非常多,因为那都是有利息的,如果有利可图的话,总会有人买的。

    如果谁担心朝廷还不上钱,那他肯定也不会将钱借给任何人,试问天下间,谁有朝廷有钱啊!”

    张斐问道:“但是朝廷每年也有固定支出,据我所知,在圣上启用王相公变法之前,朝廷财政是入不敷出。”

    薛向道:“但如今有了重组法案,并且将这一条写入了临时法中,朝廷若是入不敷出,是可以想办法节省支出的,只要合理安排,是一定能够还清债务的,这比借钱给那些大财主都要更安全。”

    张斐点点头,又问道:“适才三司使说如果是自己的话,会建议朝廷发放类似于盐债的债务?”

    “是的。”

    薛向点点头。

    张斐又问道:“但是根据我朝的制度,三司使也不可能一直待在三司。如果下一任三司使与三司使你想得不一样,那又该如何是好?

    而且,这可是有先例的,当年范祥范转运司在河中府主持盐政的时候,盐钞法执行的是非常顺利,但是当范转运司离开河中府后,这情况就急转直下,一些盐商因盐钞受到不小的损失,直到三司使去了之后,情况又有变好。

    当时盐钞影响到只是一些盐商,还不算是特别棘手,但是税币是关乎到每一个百姓,三司使可有想过如何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换而言之,就是保证政策延续性,而不是人走政息。”

    苏轼纳闷道:“他怎么一直拿河中府举例?”

    司马光道:“他就只在河中府当过几年庭长。”

    苏轼点点头。

    薛向点点头道:“我当然有想过这个问题,不瞒你说,其实我阻止不了这种情况,我能够给的建议就是对此立法,那河中府就是最好的例子,尤其是目前政法分离,公检法能够捍卫律法,不会被轻易破坏。”

    张斐点点头,一本正经道:“言之有理,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薛向笑了笑。

    不少权贵对张斐和薛向投去鄙夷的目光。

    怎么还职业互吹上呢?

    张斐低头看了眼文案,又问道:“根据三司公布的计划,有一百万贯是用于河北地区?”

    薛向点点头道:“是的。”

    张斐道:“但目前并没有消息,得知河北地区也有钱荒的现象。”

    薛向道:“河北地区没有出现钱荒,那是因为河北地区本就民生凋敝,根据去年的税入来看,各灾区的税入并未有减少许多,唯独河北的情况还是比较严重,而圣上又非常关心河北地区的百姓,故此圣上决定从中拨一百万贯给河北地区,继续以工代赈,以求帮助百姓获取更多的生计,使得河北民力得到恢复。”

    这倒是赢得富弼、文彦博他们的认同,要抵御辽国,河北是至关重要,目前辽国持续施压,确实需要尽快帮助河北恢复民力。

    张斐又问道:“如果三司顺利放行税币,这税币是全国通用吗?还是说仅限于京畿地?”

    薛向道:“不是全国通用,也不是仅限于京畿地,就是去年灾区的范围,因为他们去年就用过税币,当地官府也非常清楚税币,到时收税的时候,就不会遇到麻烦。而其它州县,不清楚税币,所以暂时在那些州县,还不能用税币交税,关于具体使用州县,我们马上就会公布。”

    张斐问道:“既然如此,三司使可有想过,外地商人来京城做买卖,当他们拿到税币时,应该如何处理?”

    薛向道:“首先,一般来京城做买卖的商人,他们多半是购买一些货物回去,我也是建议他们,换成货物,因为目前税币制度还未完善。但如果他们就要换成钱,那么在齐州、青州,河中府,等有马家解库铺的州县,是可以从那里兑换出钱来,因为朝廷一直与马家有合作,而马家是有飞钱的买卖,到时那些外地商人,可以将税币存入京城的马家解库铺,然后拿着凭证,去其它的马家解库铺取出来。”

    张斐稍稍点头,又向赵抃、曹栋栋、许遵问道:“三位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在这个经济问题上,赵抃、许遵真不比曹栋栋强多少,他们现在都还一些问题,没有转过弯来,皆是一脸迷茫地摇摇头。

    张斐于是向薛向道:“非常感谢三司使来此为我等解释。”

    薛向忙道:“这是在下分内之事。”

    张斐又朗声道:“今日的听证会到此结束。”

第七百七十四章 激活

    这木槌一落。

    大多数人犹如从催眠中被惊醒一般,方才好像是全都听明白了,但此时此刻,又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

    恍惚间,大家下意识地相互询问。

    顿时是舆论大噪!

    “这税币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能不能相信?”

    “谁知道呢?”

    “咦?他们这是急着去上哪?”

    “是呀!发生了什么事?”

    “不好!我们也得赶紧回去。”

    “回去干嘛?”

    “你傻呀!当然是停止卖货,到时朝廷发税币,咱不能卖得这么低了。”

    “哎呦!快快快,快回去。”

    台上伸着懒腰的曹栋栋也发现不少人急匆匆地往外面走去,赶忙凑到张斐身旁,“张三,你快看,他们怎么都往外面走,这是急着上哪?”

    慢悠悠收拾文案的张斐,抬头看去,但见往外赶的人,全都是一些商贾,就如退洪一般,非常壮观,当即笑道:“我想他们是赶回去调价格的。”

    “啥意思?”

    曹栋栋挠挠头道。

    张斐只是笑道:“待会回去问你家卖菜的下人就知道了。”

    “到底是老了啊!”

    赵抃将手中的毛笔放下,不免感慨一声。

    许遵问道:“赵相公何出此言?”

    赵抃自嘲地笑道:“方才问得许多问题,赵某现在都未有想明白,更别说对此进行询问。”

    没有张斐可怎么办啊!

    “原来如此。”许遵呵呵道:“一样一样,其实我也不明白。”

    曹栋栋赶忙凑热闹,“是的是的,晚辈也听不明白。”

    赵抃一瞧曹栋栋,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悲凉,老夫何时沦落到与他一样了。

    张斐突然也道:“其实我也不太懂。”

    三人同时看向张斐。

    眼神中,只有两个字。

    虚伪。

    张斐点点头道:“真的。我问的这些问题,其实也就是根据大家在报纸上讨论的,然后再结合我们公检法的职责,是没有什么新意。”

    赵抃想了想,好像也是如此。

    张斐道:“其实真正令大家迷惑的是,三司使的回答,谁也不敢肯定这是对,还是错。”

    赵抃点点头,问道:“如果我们都不太懂这税币的真正用法,又如何能够有效地监督?”

    张斐稍一沉吟,道:“我以为我们考虑的不应该是这个计算法,而是先考虑他们这么做,是否违法,如果不违反《临时法》,那自然是不可禁止,接下来我们就应该考虑,该如何确保国家、君主、百姓的利益不被伤害。”

    赵抃是若有所思。

    “这薛向还是有些本事的。”

    富弼在老仆地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来。

    司马光问道:“那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富弼道:“既然他打算将税币作为一向长久政策,那就必须要对此立法,至于到底该如何限制,咱们还得回去讨论讨论。”

    苏轼笑道:“这或许正是薛向所期待的,我们越是立法进行限制,百姓就会越相信这税币。”

    富弼笑问道:“不知子瞻如何看待薛向对你文章的回应。”

    苏轼微微皱眉道:“我也承认,我对这税币未有理解透彻,我确实没有想到,这税币与交子不一样,但我想这纸币是万变不离其宗,纵使他说得天花乱坠,也大有可能出现滥发的行为。

    以往多少暴君奸臣,为求丰功伟绩,名留青史,不惜穷兵黩武,视百姓如草芥,试问这些暴君,还会在乎多发一些税币么?”

    范纯仁点点头道:“子瞻所言,甚是有理。”

    富弼却是淡淡道:“尔等身为司法官员,应该相信法律,否则的话,为人臣的意义何在?”

    苏轼、范纯仁皆是虚心地点点头。

    其实也就是这么回事,他们的一切质疑,其实都是从侧面说明对于公检法的不信任,他们身为司法官员,都不相信公检法,别人如何会相信。

    关键你要不相信公检法,你就更没法去阻止。

    而那边张斐刚刚收拾完,就被赵顼派人来叫了过去。

    “在听证会前,朕以为朕对这税币是了解的非常清楚,可是这听证会过后,反而是充满着困惑,所以叫你过来,帮朕解惑。”

    “其实这税币与交子就是一回事,没有太多区别,只不过是交子背后是本钱,而税币的背后是税,这都是一种债务。

    只不过税币里面还包含着百姓交税义务,情况较为特殊,但本质是一样的,只是信用要比交子略高一些,因为税币最终还是会通过交税,自然回到朝廷手里,如果滥发的话,朝廷也将会受到很大的损失。”

    张斐解释道。

    赵顼问道:“那又该如何避免滥发,方才三司使说可以通过计算得出一个结论,这是可以做到吗?”

    他完全是没有头绪的。

    张斐道:“这听着是可行的,但我也不大清楚。”

    赵顼道:“那你认为公检法又该采取何种防范措施?”

    张斐沉吟少许,不答反问道:“陛下,谁人最知那河流的深浅?”

    赵顼稍加思索,不太确定道:“渔夫?”

    张斐点点头,又问道:“谁人最知那大山的高低?”

    赵顼立刻道:“猎户。”

    张斐问道:“谁人最知这钱币的价值?”

    赵顼微微皱眉,又不太确定道:“商人?”

    “正是。”

    张斐点点头道:“司法官员不太懂这些,但是没有关系,可以找那些经常与钱币打交道的商人来参与决策,税币是多是少,他们可是最敏感的。”

    赵顼震惊道:“你是说让商人来参与朝廷发行税币的决策。”

    张斐道:“是立法会请他们过来协助,而不是直接参与。”

    赵顼不禁皱了下眉头。

    张斐道:“陛下,方才三司使已经将税币的优点,说得非常清楚,只要用好税币,那对于国家的好处都是无法估量的,而且我认为这会立竿见影,但是用不好,对国家伤害也是无法估量的。

    有道是,风险与收益是并存的,陛下想要国力在短时日内成倍增长,就必须使用税币。所以陛下应该竭尽全力防止税币带来的危害。

    那就不能让税币的生死掌握在,一群不懂财政的司法官员手中,让商人参与进来,其实主要是限制立法会。

    要是没有商人,司马学士他们可以找出一万个理由来阻止三司,就是再少,他们也会觉得多的,而他们说得也肯定有道理,是很难争出一个对错来。

    商人若是参与进来,就不是对错,而是双方利益之争,这反而能够找出一个让双方都得利的结果来。

    而且,来商人参与进来,也能够让税币得到更多人的信任,只要商人认,其他人都会认的。”

    赵顼稍稍点了下头。

    厢房内。

    “抱歉,下官来晚了。”

    入得房内,薛向向王安石拱手道。

    王安石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薛向道:“方才相国寺的方丈找突然下官商谈解库铺的事。”

    王安石道:“解库铺?”

    薛向点点头道:“相国寺认为钱币一事,事关重大,若是朝廷只与马家合作,将来可能会受制于马家,相国寺希望能够直接与朝廷合作。”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道:“随着税务司和新税法的出现,这寺庙的日子都不好过,他们难以再帮助那些权贵隐匿田地,现在都在寻找新的出路。

    而相国寺在熙州,就与王韶、买家合作的非常顺利,并且也累积了大量的财富,这让他们尝到甜头,所以相国寺此番应该是下定决心要跟朝廷做这纸币的买卖。”

    王安石不屑一笑:“他们下定决心有什么用?”

    可说着,他见薛向沉默不语,“怎么?你认为该与他们合作吗?”

    薛向点点头道:“我们不能只与马家合作,倒不是说忌惮他们马家,而是与越多的权贵、财主合作,这税币才能够长久下去,相国寺实力雄厚,不但有足够铜币,而且与朝中诸多权贵都有密切地往来,如果能够将他们都给拉进来,他们自然也会相信税币,那么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使用税币。

    再来就是,我研究过河中府的马家解库铺,基于相公的青苗法,百姓可以将盐钞存入他们解库铺,他们拿着钱又借给别人,收取利息。

    在最初的时候,其实马家解库铺并没有多少本钱,存入的钱币,只是存在他们的账目上,而不是金库里面,换而言之,就是一张税币,可以具有两份价值。

    我们也应该效仿河中府,成立多个解库铺,然后与相公新政全部联系在一起。”

    王安石点点头,“关于河中府的成功,我也一直在研究,这的确可行,但是能不能撇开商人,朝廷自己来干。”

    “我认为不能。”

    薛向摇摇头。

    王安石道:“为什么?”

    薛向道:“因为商人是接触钱币最多的人群,他们要不参与,他们就不会信任,他们不信任,百姓就更不会信任。”

    王安石稍稍点头,“但是与他们合作,可也得万分小心,这些虫豸可是不会害怕朝廷的。”

    相国寺那群人,可不是陈懋迁那种普通富商,也是属于统治阶级。

    薛向道:“但是他们现在害怕公检法。”

    属实闭环了!

    这场听证会下来,商人们是立刻采取行动,调高商品价格,有些极端的直接关门歇业,等到结果出来后再说,这压力就来到了立法会。

    之前百姓确实渴望朝廷发行税币,但是看完听证会后,他们又希望立法会先出台法案,捍卫他们的权益,然后再发行税币。

    而三司方面,也需要筹备,发行税币可不是说站在城墙上,将税币往坊间撒,就算是完成任务。

    要知道三司已经没了财政大权,薛向一定要强化货币权,否则的话,这三司就真的成为一个看仓库的了。

    他也在积极与相国寺、马家、慈善基金会这几个大金库商量,各方该如何合作。

    好在有河中府这个样本在。

    合作起来也不是很麻烦。

    而且这里面的合作不但涉及到税币,还包括新政内的一些金融政策。

    在他们如火如荼的进行时,立法会也都在积极讨论,范纯仁、苏轼至今未有回京东东路,其实也是在等这个结果。

    可是经过数日的讨论,至今仍然没有一个结果。

    因为这确实不是他们擅长的。

    平时口若悬河的司马光、苏轼,这回也是彻底焉了,这论来论去,自己都不知道在论什么。

    哪怕是他们是在公检法的基础上讨论,也就是说他们相信公检法可以去制止,但问题是怎么去设计这个规则。

    因为根据薛向说法,发行税币的多少是波动的,怎么设计这条底线。

    富弼也是将京城一些司法官员都请来想办法,其中也包括许遵和张斐这对翁婿。

    一番激烈的辩论之后,众人是口干舌燥。

    司马光突然看向一旁的张斐,“张三。”

    张斐下意识直起腰板道:“什么事?”

    司马光问道:“你这回似乎没有多少见解?”

    他这一问,大家都目光都看过来。

    张斐愣了下,又故作一番犹豫后,才道:“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但可能有些大胆。”

    富弼立刻道:“你先说来听听。”

    张斐道:“税币是多是少,其实我们这些人是很难感觉得到,真正影响到的是那些商人,商人在这方面比我们都敏感。这术有专攻,那为什么我们不求助商人。”

    苏轼好奇道:“如何求助?”

    张斐道:“很简单,如果朝廷要发行税币的话,由立法会来主持,然后将各行各会大富商都请来,他们都答应,那就给过,要不答应的话就不给过,反正使用税币最多的也是他们,我们立法会没有必要当恶人,也没有必要承担这责任。”

    司马光吓得一惊,道:“这国家大事,让商人来决定?”

    张斐道:“这是国家大事,但商人要是不收这税币,税币发得也没有意义,反而会坏事,为什么不先大家商量好。

    况且,是立法会召集商人来探讨,是否允许的权力,是在于立法会,而不是在商人手里,只不过是立法会规定让商人来参与决定。”

    苏轼眼中一亮,“这主意还真是不错。”

    富弼点点头,又道:“主意是不错,但是施行起来,可能会很麻烦,如果是一个州县,那倒是可以这么做,但是三司使的意思,迟早是要全国发行税币,难不成每一回发行税币,都将全国的商人都给请来?还有,这人多嘴杂,各自利益又不相同,这何时才能够探讨出一个结果来。”

    张斐耸耸肩,云淡风轻道:“这很简单,规定三年发一次税币,同时规定多少人赞成,就给通过。”

    富弼不禁微微皱眉。

    许遵见罢,立刻沉眉训道:“张三,富公问你话,你就不能严肃一点吗?肩膀抖来抖去,是给谁看的?”

    张斐被骂得一愣,讪讪道:“岳父大人教训的是,小婿这是恶习难怪,但是其实小婿是非常认真的回答,行情是波动的,要准确在一个数目上立法,那是非常困难的。

    而且国家、百姓、君主在税币这件事上,又是存在矛盾的,但如果恶性发展,三者都会损失巨大。

    不如交给他们自己去解决,三司提出发行多少税币,为得是国家和君主的利益,如果商人能够接受,那就皆大欢喜,如果不能,那他们自己商量,我们就当一个组织者和裁决者。

    就好像如今的庭审,庭长也是听证人的口供,看证据,然后依法判决,而不是自己去跟嫌疑犯斗智斗勇。”

    赵抃听得一乐,“这说法倒是新颖。”

    “仲途勿恼。”

    富弼笑道:“我方才也不是怪他无礼,其实张三说得很有道理。”

    苏轼也道:“我也这么认为,其实交子问题,就是在于百姓的权益得不到保障,这么做的话,看似让他们自己商量,但其实是立法会给予商人保障,让他们可以跟官府讨价还价,如此一来,是能够很好的阻止税币滥发。”

    富弼点点头,又向赵抃、司马光、范纯仁他们问道,“你们怎么看?”

    三人也都点点头。

    立法会商定过之后,于是请来王安石、薛向商议。

    王安石一听,人都傻了,“富公,让商人来决定国家大事?”

    富弼呵呵笑了几声,突然指着一旁的司马光,“难得介甫与君实的看法一样啊!”

    王安石下意识看了眼司马光,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偏头轻哼一声。

    王安石突然灵机一动,又道:“看来富公也知道我与君实的理念存有诸多矛盾,既然我们对此事看法都一样,可见这是不行的。”

    富弼笑道:“介甫有所误会,不是让商人来决定国家大事,而我们立法会邀请商人来帮助我们立法会下决断。

    因为我们几个老头,也不太懂这些,要是耽误了三司的大计,我们也是不想的。而且,商人接受税币也是税币成功的关键所在,何不让他们参与进来。”

    王安石微微皱眉,又看向薛向。

    薛向稍稍点了下头。

    富弼又道:“但目前三司方面也没有确定一个计算法,而且三司使也说了,暂时只是试探,所以在这期间,立法会会暂时出台一个法案,保证民间存有的税币,是不能超过国库存有的铜绢。”

    王安石道:“富公,此事事关重大,我们应该慎重一点。”

    富弼道:“我们已经商讨了很多天,这就是唯一的办法,唯有如此,我们立法会才能够捍卫国家、君主、百姓的正当权益。”

    从立法会出来,王安石第一句话,“你信不信,这主意定是那张珥笔出得。”

    薛向问道:“相公为何如此肯定?”

    王安石哼道:“富公也不见得比司马君实开明,司马君实都跟我想的一样,富公能想到这种办法吗?倒是那张珥笔,当初就是他撮合官府与马家合作,理由也都差不多。”

    薛向道:“但是下官认为这个办法倒是不错,若想长久使用税币,先跟商人沟通好,可确保万无一失。

    只要大家都认税币,朝廷可以在一些事务使用税币,本就能够节省不少损失。”

    王安石想了想,“既然你认为行,那就试试看,反正我们改变不了立法会的决定。”

    当然,能不能这么干,还得皇帝首肯,不过张斐已经说服皇帝。

    此外,朝中所有大臣,几乎都支持这么干,因为很多官员其实都做买卖,而且买卖还都不小,再加上这与他们的俸禄相关,他们是既得防着三司,又得防着立法会,让商人直接参与,其实他们也是可以间接参与的,在经过一番讨论之后,最终还是顺利听过。

    而这消息刚刚传出去。

    商人们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个结果,对于他们而言,可真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效果也是立竿见影。

    所有物价立刻是涨到钱荒之前的价格,甚至于粮价、绢布等一些大宗商品价格还上涨了一些。

    同时,三司宣布与马家、相国寺、慈善基金会合作。

    其实相国寺、慈善基金会之前都有与马家合作,但如今他们自己也会增开解库铺,这动辄数百万贯的盘,别说马家一家,就是他们三家吃下来都有一些困难。

    当然,他们也没有放弃与马家合作,因为三家一直都有着密切的合作,尤其是相国寺,它其实就是马家和慈善基金会背后最大的东主。

    而相国寺又与许多权贵有着非常紧密的关系。

    三家马上对外宣布,百姓可以拿税币来解库铺兑换铜钱,反之,也可以拿铜钱兑换税币。

    薛向在听证会上说得是非常明确,三司从未保证过,税币是能够换钱币,三司只承认,税币能够按面值交税,但薛向也提到过,民间要对黄,三司也不反对。

    而这三家之所以这么干,其实就是在引流,先利用这种交换业务,将客户给吸引过来,同时也借此增加存钱业务。

    其实存钱业务和纸币钱币兑换业务,宋朝都早就有了,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而三司为了支持他们三家,也是将公检法底层官员的俸禄全部交给他们,往后皇家警察直接可以上他们三家领取俸禄。

    至于士兵的话,薛向不太敢动,那里面的水太深,平时发点什么,长官怎么也得捞一点,如果都放到解库铺,那些长官的利益怎么办,而且三家现在应付不过来。

    但是薛向相信,士兵们迟早会要求跟皇家警察一样。

    虽然目前还都在筹备当中,尚未正式发行税币,但京畿地这一潭死水,已经彻底被激活,既然税币都可以直接上解库铺兑换钱币,那还捂着干嘛。

    不管是百姓,还是商人都赶紧拿出钱币出来消费。

    然而,这个市场规模,可以说比之前是扩大一倍,因为现在官员、士兵、皇家警察他们都需要拿钱去市场购买自己所需。

    这生产力立刻就有些相形见拙。

    新城区计划也是刻不容缓。

    而户部和公布也适时公布新城区计划,将会京城东、西两侧建造两个新镇,这两块地方其实进入京城的必经之路。

    这是王安石规划的,他希望将两个新镇打造出防御工事,主要就是阻碍骑兵,以及增加弓箭手。所以还规定其中一些作坊,是必须要砖瓦,而不能用木材。

    太冷了,手指僵硬,码字效率大大降低,就别提空调,对于码字而言,是真心没卵用。

第七百七十五章 货币化

    其实多数人都还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就是公检法压根就不是为那个小农经济准备的,而是为即将到来的商业社会准备的。

    潜龙勿用的计划,主要就两部分,第一部分就是公检法,而第二部分则是建议皇帝将重心从农业转向商业。

    二者是相辅相成的。

    而在河中府的时候,张斐没有强行突破乡村的防御,这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因为在纯粹的小农经济下,公检法发挥的作用其实是有限的,唯有商业越发达,公检法的作用才会真正体现出来。

    当时河中府那边的乡村,还不是那么需求公检法,所以张斐也只是完成公检法与乡村的对接。

    如今是先建设好公检法,再激活商业发展,就会更显得事半功倍。

    “掌柜的,给我来两斤纸。”

    刚刚放衙的司马光,在路过黄家纸铺,便过去想买一些纸回去。

    “是司马相公。”

    那纸铺掌柜见是司马光,急忙先出门行得一礼,旋即又道:“真是抱歉,这纸都卖完了。”

    司马光一惊,“卖完了?”

    那掌柜点点头道:“最近几日,许多人来买纸,还有笔墨,也都没了。”

    司马光皱眉道:“明儿才发行第一批税币。”

    那掌柜笑道:“现在马家都能够直接用税币换钱币,谁也不担心这税币,反倒是录事巷那边是人满为患,许多商人都要签订契约,大部分纸墨都是被他们给买去了,再加上事业学院、医院那边都需要纸,这根本就供应不上。”

    司马光稍稍点头,又问道:“贵店何时会有纸?”

    那掌柜道:“司马相公没有听说吗?”

    “听说什么?”

    司马光错愕道。

    那掌柜道:“是这样的,事业署那边正在出售一些货物,其中包括很多纸张,我们东主现在正在与蔡署长交涉,说不定过两天就有纸了。”

    “蔡京?”

    司马光心想,那蔡京不是去怀州了吗?

    白矾楼。

    “樊员外。”

    一个公子哥朝着樊颙道:“买卖可不能这么做,这朝廷刚刚决定发行税币,你这酒价上涨,而且涨的也太多了一点,是前些时候饿疯了么。”

    樊颙哎呦一声,“刘公子见谅,这真不能怪我,今年酒税不是也出来了么,如公子刚喝的和旨酒,是要征收百分之四十的税,这要不涨价,咱是卖多少,就得赔多少。果酒就比以前便宜,才百分之五税。”

    同坐的一个公子哥道:“最近大家都在关注税币,忘了这酒税已经出来了。”

    那刘公子道:“百分之四十的税,可也太贵了一点。”

    樊颙道:“这没有办法,说是这粮食还没有完全缓过来,不过今年风调雨顺,可能明年就会降下来的。”

    楼上最大的包间内。

    “蔡署长,大家都已经签好了,你看看。”

    一个文吏将一份契约递给蔡京。

    蔡京接过来,看了看签名处,又站起身来,向屋内的一众富商道:“朝廷的存货,也就能够维持几个月,往后可就得靠你们自己了。”

    “是是是。”

    那些富商是连连点头,又表示非常感谢朝廷给予他们这个机会。那黄灿更是道:“等到我那作坊建好,供应这普通纸张,那是不成问题的,蔡署长大可放心。”

    这一轮财政改革,主要就两点,货币化和商品化,更简单来说,就是改变供需关系,由之前的自给自足,改为去商人那里购买,同时将媒介押注在纸币上面。

    可见薛向还是有很头脑的,虽然税币法案是张斐提出来的,但他这番改革,其实是一个系统性的,不过他在河中府的时候,就已经这么干过,改革盐钞,然后推行茶马交易,以最少的钱,获得更多的马。

    但是,在这里面只是生产模式在发生变化,生产力并没有得到显著的进步。

    朝廷也只能做到这一步,接下来就得看商人自己的本事,他们能否提升技术,扩大生产。

    那纺织商人毛勉又问道:“蔡署长,如今朝廷都是发税币,朝廷的那些织布作坊会卖么?”

    在场的所有商人都竖起耳朵来。

    以前大家都是自给自足,朝廷也有自己的作坊,现在改为货币,这些奸商又瞄上了朝廷的那些作坊。

    而且,只要朝廷将作坊买了,他们这买卖做得也就更加安心。

    蔡京道:“暂时我没有听到这方面的消息,我估计至少也等到税币法正式颁布后,才会处理这些事。”

    出得楼来,正好遇见从慈善基金会里面出来的张斐。

    “学生见过恩师。”

    蔡京赶忙过去,行得一礼。

    张斐欣喜道:“蔡京,你何时回来的?”

    蔡京道:“前日刚刚回来的,这署里一堆事,学生就寻思着过几日再去拜访恩师。”

    “无妨!无妨!你知道我的脾性,事情做好就行。”张斐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又问道:“那你来这里是?”

    蔡京道:“如今朝廷改为发放税币,但是仓库里面还有不少存货,而如今市集上又供不应求,于是我们打算将仓库里面的存货逐步出售给商人,刚刚与黄员外他们签订完契约。”

    朝廷这回真不是没有钱,无奈发行税币,纯粹就是调整经济政策,也就是说朝廷是有存货的,这些存货本来是要发给官员们的,现在改为发税币,王安石就决定将这些货物通过事业署逐步卖出去,换得一些现金,给粮食署做本钱。

    张斐当然也是知道的,点点头道:“怀州那边的事,处理好了吗?”

    蔡京点点头道:“已经全部处理好,如今怀州境内的所有煤矿,都归于我们事业署,我们事业署又跟那些开采的商人合作,而那些煤商也意识到,京城需求在增多,明年的产煤量应该是会大涨。”

    汴京的煤,主要就是来自怀州,但是根据国家律法,这些煤铁矿业,都是属于国家的,只是以前对那些偷偷开采的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就是要契约化,法律化。

    由于去年煤炭供应严重不足,故此蔡京去年年末就跑去那边,处理那些煤矿事宜,那些煤商可都不好对对,这些人肯定都是地头蛇,要么背后就是权贵,但不得不承认,蔡京在处理这种事,那是非常厉害的,张斐是远不如他。

    张斐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何时南下?”

    这粮食署的主要任务是在南方,而不是北方。

    蔡京道:“根据王相公的安排,等处理完这些货物,我就会带着这些货物换来的钱南下。”

    张斐突然笑道:“你不会怪我吧?”

    蔡京愣了下,道:“恩师何出此言?”

    张斐道:“安排这么一份苦差事给你。”

    蔡京忙道:“恩师如此提携学生,学生感激都不来及。”

    虽然他现在只算是半个官,但是知府也得看他脸色,如今官府的货物来往,许多都得经他手,他其实替代了发运司,并且他还不用遵守发运司的制度,他既可以走官道,也可以走商道。

    这就是权力啊!

    对此,他很享受。

    翌日。

    “哇哇.!”

    高文茵刚刚放手,准备跟着张斐一块去吃早餐,结果张补之就在奶妈怀里哇哇大哭。

    “你这孩子,娘就是跟爹爹去吃个早餐,马上就会回来的。”

    高文茵用手轻轻刮了下张补之的小脸蛋,见于事无补,只能又抱了过来,无奈地看着张斐。

    张斐笑道:“夫人,你这样宠下去,会将儿子宠坏的。”

    高文茵一边轻轻拍在儿子的背,一边向张斐道:“现在儿子还小,什么都不懂,等他再长大一些,我自会严格教育,可绝不会由着他的。”

    说到后面,语气是非常坚决。

    张斐笑道:“为夫倒是很期待夫人生气的样子。”

    高文茵错愕道:“三郎很想让我生气吗?”

    张斐忙道:“倒不是的,只是夫人没有生过气,我就想见识见识。”

    高文茵轻轻白了他一眼,“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这么贫,你先去吧,我在屋里吃算了。”

    张斐点点头道:“我今儿放假,吃过饭再过来陪你。”

    “嗯。”

    来到厅堂,许遵一家人早已经坐在里面,等着他们夫妇。

    吃早餐的时候,许芷倩突然冲着张斐眨了眨眼,问道:“张检控,你今儿去领薪俸么?”

    张斐愣了下,“我们的薪俸还是朝廷发。”

    “那是你们,可不是我们。”

    许芷倩亮出自己的薪单来。

    张斐惊讶道:“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薪单啊!”

    许遵没好气道:“这不都是托你的福吗?”

    张斐讪讪道:“可是之前在河中府,她也没有薪俸啊!”

    许芷倩道:“你忘记了,河中府咱们的薪俸都是自己挣来的,发不发有什么区别,可京城不一样。”

    “这倒也是。”

    张斐点点头,莫名地觉得有些辛酸,问道:“你打算去领?”

    许芷倩点点头道:“我还约玲儿她们,待会领了薪俸,请她们去仕女阁吃上一顿。”

    张斐道:“你那点薪俸够不够?那仕女阁出了名的贵,如今酒价还涨了不少。”

    这仕女阁就是专门给这些大家闺秀交流诗词歌赋的地方,这北宋的大家闺秀,也是好酒好诗词歌赋好玩牌。

    不过在北宋,基本上有需求的,都有商人的身影,什么泡澡、搓背、修足、外卖,反正你能想到的服务行业,他们都有,你想不到的,他们也有。

    许芷倩道:“省一点应该够。”

    张斐点头:“那你还是多带一些钱出门,免得不够钱,被人给扣押了。”

    许芷倩道:“不带!那铜钱忒也重,还是纸币用着方便。”

    许凌霄突然问道:“妹夫,小妹,你们今儿不用去衙里么?”

    张斐道:“我们今天放假。”

    许凌霄道:“可我听说,皇庭最近非常忙,这一天下来,官司就没有间断过。”

    张斐笑道:“那都是民事诉讼,忙得是那些书铺和法援署,我们检察院派几个人去皇庭驻场就行。如今大家都忙着赚钱,都没有功夫去犯罪了。”

    许凌霄点点头道:“差点忘记,你们检察院一般只负责刑事诉讼。”

    许遵突然道:“张三,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皇庭?”

    许凌霄一听,心道,我这妹夫就是厉害,人家升不升官都是看他人脸色,而他却是自己想不想的问题,唉。

    张斐道:“至少得等到何执中可以独当一面。”

    在往常这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薪俸日,但是今天显得尤为的特别。

    因为这是朝廷正式迈向货币化的第一天。

    从今天开始,普通的检察员和皇家警察改成直接来解库铺领取薪俸,为什么不让官员来这里领。

    那是因为考虑到官员的面子问题,总不能让老爷们在一家商铺面前排起长队,向一个商人讨要工资,那多难听啊!

    商铺也不会愿意专门雇人,去给官员送薪俸,成本太高了。

    但检察员和皇家警察就无所谓。

    今日休假的皇家警察,是早早就来到马家排队等候,人人都很亢奋。

    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警司曹栋栋。

    “衙内,你也需要来这领薪俸么?”

    刚刚来到这里的两个皇家警察,见曹栋栋也在,赶紧过来行礼,又是好奇地问道。

    “本来是不需要,是我自个要求的,在河中府我也是这么干的,来这里领钱,更加方便。”

    “真是的么?”

    “骗你们不成,你们只需要将户籍和薪单交给他们,然后在一旁等一会儿就行。”

    “衙内,听说咱还能将钱存到里面,要用得时候再取。”

    “好像是可以,在河中府,大家也是这么干的,但那因为飞钱,边防士兵将钱寄回来,家属不一定立刻会去取,所以暂时都会存在这解库铺。”

    “听说还有利息。”

    “那可得立契,存上一两年才有利息。”

    “这是为啥?”

    “因为你存一两年,解库铺才敢将你们的钱借出去。”

    “要是赔了咋办?”

    “赔了算他们解库铺的,跟咱可没有关系。”

    曹栋栋来凑这热闹,其实就是来显摆的,他们河中府早就见识过。

    聊得一会儿,马家终于开门了,那管事一看是曹栋栋,赶忙道:“哎呦!这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让衙内在外面排队。”

    “哎哎哎!”

    曹栋栋不以为意道:“你瞎嚷嚷甚么,没瞧见本衙内是在跟兄弟闲聊么,而且,他们都没有领过钱,本衙内来给他们做个示范。”

    “原来是这样,衙内里面请,里面请。”

    “少啰嗦。取钱,取钱!”

    曹栋栋大摇大摆地将自己的户口和薪单扔到柜台上。

    不一会儿功夫,柜台里面的账房便将一些税币和户籍递还回来。

    “这就行了呀!”

    “快么?”

    “快快快!”

    “那你们就赶紧一点,领完喝酒去,本衙内今儿请客。”

    “多谢衙内。”

    那些警长可是激动坏了,立刻上前来,有样学样。

    这时,一个皇家警察突然道:“衙内,怎么没有瞧见税务司的人?”

    曹栋栋愣了下,立刻将那掌柜的叫来,道:“税务司的会来这领薪俸么?”

    “不会。”

    那掌柜摇摇头,道:“我昨儿也问过,据说税务司那边有专门为他们准备的,而且还是官家亲自安排的,跟咱们商人无关。”

    曹栋栋撇了下嘴,哼道:“这些税警就爱搞特殊,有什么了不起的。”

    如今税警可真是宝贝,他们的一切信息,只有皇帝和张斐知晓,全都是保密的,其实他们也改为领税币,但是是皇帝从内藏库,单独给他们开了一个窗口,让他们去那领。

    不管怎样,这一轮税币发出去后,立刻是引爆整个消费市场,无论就是酒楼,还是市集全都是乌央乌央的人。

    其实这一时刻商人的生产力,是有些跟不上的,好在朝廷也在货币化,将仓库里面的一些存货贩卖给商人,商人再拿着卖给官员、士兵,暂时还能维系住这供应平衡。

    但也只是暂时的,商人必须赶紧扩大自己的生产力。

    这还就得等到新城镇的作坊。

    户部。

    “你看,这都是我亲自规划的,第一期东西两镇共建设三十个大作坊,四十个小作坊。”

    王安石得意洋洋地向张斐说道。

    张斐道:“第一期?”

    王安石道:“我准备分三期来建设,如果一块建的话,肯定是卖不出好价钱的,再来就是,许多商人也在观望行情,如今急着要买的,是去年就急着要建作坊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

    张斐笑着点点头,对于这种招数,他并不陌生,突然又指着中间那个圈,道:“这块地用来干什么的?”

    王安石道:“这里是市集,到时会建造一些摊位,酒楼茶肆,但这些地,我都不买,就只是租。”

    张斐又问道:“这又是为何?”

    王安石道:“就这种大作坊,得养着不少人,酒楼茶肆不愁没买卖,租金也有不少。而且,那些商人个个都很精明,是不能放任自由,我只卖作坊,其余的都不卖,边上的河道也是属于朝廷的,到时他们若敢动歪心思,朝廷就可以用市集和河道来威慑他们。”

    哇.你这也太阴险了吧。张斐只觉汗毛竖立,“王相公,你可真是商人的克星,竟然这么损咳咳我的意思是。”

    王安石却不以为意,还哼道:“是损,但也被你们给逼得。”

    张斐委屈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王安石道:“以往朝廷哪需要想这种招数,不都是你们公检法么,我要不留个心眼,往后这些商人不得骑到我们头上来。”

    “误会!全是误会!”

    张斐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既然王相公已经筹划的这么完善,那今儿叫我来是.?”

    王安石道:“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拟写契约,这里面的权益比较复杂,所拟定的契约,必须确保我方才说得,是能够合法实现的,免得到时又吵到皇庭去。”

    这些房东都是没良心的。张斐心里不禁生出一丝鄙夷。

    王安石又道:“还有就是这土地的问题,如果将地卖给他们,万一有些人拆了作坊建足球场或者赌坊、青楼,那可如何是好?”

    张斐稍一沉吟,道:“朝廷是可以通过政令,将这些土地全部赋予工业属性,就是确保这些土地只能建造作坊,不能挪作他用,除非得到朝廷的批示。”

    王安石稍稍点头,突然想到什么,“我记得《临时法》中只有农田保护法,不能轻易在农田上建造任何房屋。那何不区分工业用地、商业用地,相互之间都不能轻易转换。”

    张斐解释道:“我们有讨论过这个问题,但是目前大多数作坊、店铺,都是在自己家里,只有大小的区别,是难以区分商业用地、工业用地和住宅用地。

    但是如果今后规模变大,肯定还是会区分的,因为大作坊势必要跟农业争抢河道,但是现在还没有必要。”

    如今工商业还在幼苗时期,应给给予鼓励和自由,一开始全部管住,怎么发展的起。

    王安石点点头道:“你们有这个打算就行。”

    等到张斐帮王安石拟定出这份土地契约后,户部那边是立刻开始进行扑买。

    不到七日功夫,七十个作坊就全部卖完了,其中大作坊的购买者,都是以纸张、酒和纺织为主,尤其是纺织和纸张,而朝廷从中获得一百七十万贯收入,当然,这里面还包括承建的费用。

    虽然说比起内城的房价而言,这价钱还真不算高,但是那毕竟是内城,你这是建在郊区的。

    其实这价钱已经是非常高了。

    普天之下,可能也只有东京汴梁能够做到这一点。

    首先,这里不缺权贵,他们花几万贯赌一个未来,还是值得的。

    其次,这里不缺消费。

    到底京城是在吸全国的血,而且其中占大头的是禁军士兵,财政十之七八,都是用于军费。

    虽然宰相的俸禄高,但宰相就两三个,他们又能消费多少,主要的消费能力是那些士兵。

    那么只要朝廷继续货币化改革,扩大生产,那是绝对不会亏的。

    第二期,第三期才是重头戏。

    因为那得等到最终的税币法案出来之后,商人心里有底,一定会拼命争抢的。

    第一期只是抛砖引玉。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前东京汴梁是独一无二的,但是现在不是,如今大宋又出现一个现象级别的城市,就是熙州。

    熙河开边的原因,当然是为求形成对西夏两面夹击,但目前宋朝中心由外转内,拓边也就是到此为止。

    但是,这打通了封闭百来年的丝绸之路。

    而熙州则是承当了整条丝绸之路的重担,再加上公检法的出现,这让熙州是一年一个样。

    枢密使韩绛前脚刚走,河中府知府蔡延庆后脚就来到熙州,不禁是傻眼了,这城外是牛羊成群,仿佛身在漠北,可刚刚入城,又是丝绸遍地,仿佛到了东京汴梁。

    “仲远兄!仲远兄!”

    忽听两声激动地叫喊声,蔡延庆抬头看去,但见王韶招着手,朝着他小跑过来。

    未等他拱手行礼,王韶就是一把拽着蔡延庆的袖子,是发自肺腑道:“这几年,可真是苦了仲远兄啊!”

    这几年熙河地区的后勤,全都是蔡延庆在负责,而元绛主要是西北后勤,二人是一南一北。

    但是熙河地区的后勤,真是不容易,内外交困,这边部族不断袭扰,而北线的军阀们也非常不爽,全亏蔡延庆从中周旋,想尽办法为熙河提供粮草。

    王韶内心满满都是感动。

    蔡延庆一看王韶这么热情,顿时心慌不已,当即诉苦道:“王宣抚使,我能帮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不瞒你说,我这回过来,就是来看看,能否减少粮草供应,到底北线还有几支军队啊!”

    “足矣!足矣!”

    王韶狠狠点了几下头,又拉着蔡延庆道:“来来来!仲远兄,快跟我来。”

    “去哪里?”

    “你来就知道了。”

    蔡延庆跟着王韶跑过两条街,来到一个大市集,但见满眼的粮食,白亮亮的,比那什么大腿要性感多了。

    “这么多粮食?”

    蔡延庆惊呼道。

    王韶十分骄傲地说道:“如今我们熙州米价,五百文一石,比京城都要贵上一百文,别说渭州等地,就连西夏商人都是冒着杀头的风险,将粮食走私到这里来。”

    蔡延庆震惊道:“西夏的商人。”

    这不是资敌吗?

    王韶点点头道:“如今卖粮食的利润可不比盐低,再加上我们的人只查私盐,又不查粮食,那些贪婪的党项人是玩命往这边运粮食,获取我们的纸币,又从这里购买丝茶回去。

    不仅如此,整个熙河地区,去年一年就多增二十万顷田地,在这里不用交田税,米价还这么贵,人人都在拼命的种田。今年熙河的粮草供给,可减一半,明年可能就只需要三分之一,而且不要粮食,给一些绢帛就行。”

    蔡延庆越听越玄乎,“你这又不收农税,米价又这么贵,能供应军队吗?”

    “有钱就行。”

    王韶哈哈笑道:“我们这里只有买与卖,但他们都用我的纸币交易,交易一回,我们从中收取一点费用,就这可比收农税还要挣钱,还不需要太多人,一百来个账房就搞定了,门都不需要出。”

    语气中充满着自豪。

    憋屈了几年,打了胜仗,多要一点军饷,都跟要命似得,尤其是去年那场败仗,弄得王韶都快抑郁了,天天担惊受怕,他做梦都想自给自足。

    如今梦想正在慢慢照入现实。

    这大半年下来,经过一番努力,他修复与唃厮啰政权的关系,当然,主要还是打得赢。

    基于这一点,大家往后一块发财,何必打打杀杀了,而当地百姓其实也非常厌战,关键这世道变了,为了酋长打仗,就还不如大家建个商队,去西域贩卖大宋的丝绸、茶叶,顺利的话,几趟下来,媳妇都可以娶上好些个。

    王韶就喜欢他们这种有冒险精神的人,跑贸易的越多,他就赚得越多。

    现今的王韶真是意气风发啊!

    蔡延庆道:“可这么贵的米价,城里住的人,吃得上饭吗?”

    王韶道:“你去看看,这城里的脚店都快赶上民宅,全都在店里吃,就没有人在家烧饭,米价也就算在菜价里面,平时也感觉不出来,而且他们上酒楼吃饭,我也有钱赚,因为他们要用我的纸币。”

    蔡延庆点点头,道:“王宣抚使可真是好手段,不瞒你说,最近西北能够持续给你们提供粮草,熙州的成功也是至关重要,正是因为来自西边货物变多,使得西北的商业也更加繁荣,这税收才能够持续增长。”

    这丝绸之路打通之后,大量的西域货物,是源源不断的进入中原,整个西北地区是深受其益。

    马匹、牲畜自不用多说,还有皮革、羊毛、胭脂、珠宝、药材。

    这可都是中原需求的。

    巧合的时,当时西北刚刚完成改革,这一波货物入境,令西北商业变得更加繁荣。

    不过说到这件事,王韶的狂傲之气,稍稍收敛几分,“也不得不承认,这里的功劳,我只占三成,七成要属于公检法,而且不单单是买卖,正是因为公检法的存在,周边那些小部族才都愿意归附我们。”

    在宋朝未入之前,这地区是一片混乱,谁拳头大听谁的,小部族的生存是非常难的,而宋军进入之后,先是打垮了几个大部族。

    而公检法又是追求公平、平等,小部族当然愿意跟着宋人走,他们在这里不但不用交税,还能受到公检法的保护,跟任何人发生纠纷都是打官司,大家都一样,跟唃厮啰混,每年都得缴不少保护费。。

    蔡延庆笑道:“那不知王宣抚使有没有跟皇庭或者检察院吵架?”

    王韶愣了下,“那倒是经常吵,尤其是范镇那老头,一根筋,怎么说都不明白。”

    蔡延庆呵呵道:“范老先生到底年纪大了,精力难免不足,等哪天将苏检察长调过来,你就知道其实范老先生挺和蔼的。”

    二人越聊越投机,将庭长、检察长批判的是体无完肤。

    真是又爱又恨。

    这宋朝虽然谈不上地大物博,但也是可以做到每天都悲喜交加。

    西边欣欣向荣,可河北那边又决堤了。

    虽然这回决口不大,但是你老是这么搞,也不是个事啊。

    不得不说,这河北百姓是真的苦啊!

    幸运的话,一年一个灾,不幸运的话,一年来两三个。

    谁都别活。

    不过目前来说,河北沮丧的氛围在慢慢散去,希望的种子,种了下去。

    原因就在于公检法的到来,在程颐他们的努力下,河北公检法发展的也非常不错。

    当然,这里面其实沾了去年赈灾的光,以前朝廷哪会拨这么多钱给河北,少让你们交点钱就算不错了。

    但是在百姓看来,这全都是公检法的功劳,因为法制之法就是要捍卫他们正当权益。

    如今河北百姓都积极支持公检法。

    吕惠卿来到一个小山丘上,但见顶上或站或蹲,有着三十余人,一边视察着下面的洪水,一边在泥土上画着。

    这些人正是大名水利学府的院长侯叔献和他的学生们。

    “吕转运使来了。”

    侯叔献见到吕惠卿,立刻走了过来,问道:“有多少百姓受灾?”

    吕惠卿道:“大概有七百余户,幸亏我们早有预警,多半都保住一条性命,但是田屋都被洪水给冲走了,好在朝廷刚刚又拨了一百万贯给河北,可以很好地救济他们。”

    侯叔献点点头。

    吕惠卿又问道:“院长可有商量出结果来?”

    侯叔献叹道:“东流淤积,难以清除,想要回河东流,真是难于上青天啊。”

    吕惠卿道:“还是得北流?”

    侯叔献又道:“但如今北人又在边境挑事,朝廷会答应更改河道吗?”

    吕惠卿道:“或许这回会答应的。”

    他虽在大名府,但一直在关注京城,他也听说了立法会的事情,党争不是那么激烈,即便改道东流,王安石也不会有太多危险。

    其实他一直留在这里,就是要等到这最后的决定,到底是东流,还是北流。

    这一次决堤,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他们期盼的。

    因为水利学府经过研究,还是认为北流比较稳,但问题是东流是具有政治和战略意义的,他们也不敢轻易选择北流,万一北流也遇水患了。

    去年赈灾,他们一方面加固东流,另一方面则是疏通北流的河道,但这河道以工代赈,是没有财富增长的,这就是为什么,唯独河北地区,没有看到一个泡。

    如今又决堤了,河水还是往北走,那是河水自己的选择,跟他们就没有关系。

    倒不是说,他们没有担当,不敢负这责任,只不过他们还没法用科学来证明东流,还是北流。

第七百七十六章 老爷们!卷起来吧!

    河北河道再度决堤一事,很快就传到京城,虽然在水利学府和公检法的努力下,损失倒是不大,只是牵连到数百户百姓,但是当赵顼得知此消息时,顿时感到身心俱疲。

    怎么办?

    宋朝治水的频率,耗费的人力物力,真是超越历朝历代,但是越治越迷茫。

    当努力和结果,是截然相反时,太打击士气了。

    虽然当朝两位宰相王安石和文彦博,都还是出于战略考虑,希望能够坚持东流,防止辽人,尤其是最近辽人又在边境搞事。

    但是赵顼累了,他不想再折腾了,但他也没有明说,到底是东流,还是北流,只是表示水利学府防范水患有功,将继续维持上回商议的决定,全权交由水利学府,依靠学术来治理。

    这学术是肯定不包括战略的,其实就是向北流在妥协。

    他这做的底气在于,他现在在往回收,主要就是西线由进攻转为防守阶段,宋朝就有足够的力量去防备辽国,不至于完全被辽国支配。

    同时赵顼又升熟知地理和外交的苏颂为鸿胪寺少卿,组建一个外交使团,进驻太原府,专门与辽国对接划分边界的事宜,还是得借此事现在缠住辽国。

    国家的重心,还是在于内政。

    其实赵顼现在也比较痴迷于内政,因为外事难以有所突破,糟心的事,比较多,但内政现在是发光发亮。

    这人嘛,其实都一样,要能够做出成绩,才会更积极性。

    如发行税币,那真是立竿见影。

    整个市场都变得非常繁荣,百姓积极性也是大为提升。

    这干起来就有意思。

    今日司马光也与范纯仁、苏轼来到市集上巡察。

    看到那些卖菜的大叔大婶,早早就推着空车,提着空篮子,数着赚来的税币,美滋滋地离开市集。

    他们心里是五味杂陈,毕竟他们都不赞成发行这税币。

    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们也不得不认啊!

    司马光就道:“你们最近多得留心观察,因为往后京东东路是否发行税币或者盐钞,那全都是三司来定,公检法是阻止不了了。”

    苏轼叹道:“想到日后那章子厚就此事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这心里就难受啊!”

    范纯仁却道:“其实真说起来,就只是中间多出一张税币而已,想不到竟会引发如此巨变。”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笑声:“你们是永远都不会懂得。”

    三人偏头看去,只见王安石走了过来。

    晦气啊!

    王安石道:“根据税务司的预计,今年京畿地的财政,会增长不少,这就是民不加赋而国用饶啊。”

    司马光皱了下眉头,正欲反驳,哪知苏轼先开口道:“这与王相公有何关系?”

    王安石冷冷瞧他一眼,“与你有关?”

    “不才,下官是略尽绵力。”

    苏轼道:“不仅仅是京畿地的财政在增长,京东东路的财政也在增长,但正如方才范兄所言,其实国家总体财富并没有增长。

    目前国家的财富增长主要来自于三点,其一,节省损耗和开支。其二,政治清明,减少了贪污腐败问题。其三,依法收税。而这三点,皆是源于吏治。与王相公何干。”

    司马光点点头道:“子瞻所言不错,这都是公检法带来的,而你的新政不过是搭上顺风船罢了。”

    王安石皱了下眉头,突然叫住从路过的一个担夫,“大叔请留步。”

    那担夫瞧这几人气度不凡,不安地问道:“大官人有何事?”

    王安石微笑地问道:“大叔卖得是什么?”

    那担夫回答道:“俺卖的是鸡蛋。”

    王安石道:“你一直都是以卖鸡蛋为生吗?”

    那担夫道:“俺是种田为生。”

    王安石问道:“现在改卖鸡蛋?”

    “不是。”

    担夫摇摇头,又道:“俺现在还是以种田为生,只不过最近家里养了一些鸡。”

    王安石问道:“你之前为何不养?”

    担夫讪讪道:“以前也养,但养的不多,就两三只,以前要是养多了,就得去服衙前役,现在养多少都不怕。”

    王安石问道:“所以说,你赚的钱比之前要多多了。”

    那担夫乐呵呵道:“是多一些。”

    王安石又道:“可是你要多交税啊!”

    那担夫道:“那得先是咱赚得多,才会多交税,这跟以前可不一样,以前是赚得多,咱得的也少。”

    王安石笑着点点头,又指着那空担子道:“你这鸡蛋都卖完了?”

    那担夫点点头道:“全都卖完了,最近行情好,俺还打算多养一点鸡。”

    王安石拱手道:“多谢大叔告知。”

    “不敢,不敢!那那小人先走了。”

    “慢走。”

    这担夫走后,王安石转过脸来,得意洋洋道:“谁说这财富没有增.人呢?”

    左右一看,哪里还见司马光、苏轼、范纯仁三人的影子。

    这可是将王安石给气炸了。

    你们不讲武德啊!

    殊不知旁边的小阁楼上,有着两个年轻人是一直注视着他们。

    正是赵顼和张斐。

    赵顼今日也是悄悄出宫,来看看这市场的繁荣,是不是真的如那些大臣所言。

    回到酒桌上,赵顼向张斐问道:“你认为他们方才的争论,谁才是对的?”

    “都对。”

    张斐解释道:“目前的财政增长,主要是源于吏政,而吏政清明,又哺育了税政和行政。

    到底我大宋的田地,多半都是掌控在那些大地主手里,他们以前都不交税的,现在都得交税。

    还有就是腐败问题,如今公检法这么强势,谁还敢贪污受贿,公使钱支出,都在大幅度减少,所以财政翻倍增长,也是在情理之中。

    但财富其实也是有所增长,这又是来源于百姓的积极性。以前富户不敢挣钱,甚至还自残躲避衙前役,现在敢挣钱了,其次,以前钱还没有赚,就被一些底层官员勒索大半去,所得也就能保一张嘴,没有多余的钱去扩大生产,现在他们能够所挣之钱,又投入到生产,就好比那卖鸡蛋的老汉,他有所余,就能够养更多的鸡了。

    虽然财富增长不多,但是未来完全就要依靠这一点去推动财政增长。”

    赵顼问道:“此话怎讲?”

    张斐回答道:“因为吏政来的利好,是有上限的,如果人人都依法交税,那财政就没有增长余地,只要百姓挣得越多,财政才能够持续增长。”

    赵顼又问道:“可如何让百姓挣得越多?”

    张斐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只能通过改善技术来增加财富,比如说,我朝的水稻技术,就远胜于唐朝,农民所得粮食就更多,税就交得更多。”

    赵顼叹道:“但这谈何容易啊。”

    “天下熙攘,皆为利往。”

    张斐道:“在利益的促使下,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增长财富,尤其是商人,他们肯定会是最为激进的群体,但我以为,他们还是缺乏一些智慧,这可能需要朝廷相助。”

    赵顼又问问道:“朝廷如何相助?”

    张斐刚张口,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对了!陛下最近不是在筹备官制改革吗?”

    赵顼点点头,又问道:“这与此事有何关系?”

    张斐道:“我之前曾与范检察长交流过青州事业署的情况,据他所言,青州事业署发展不错,其中很多有才华的官员,改进制盐术,以至于滨州海盐的产量得到提升,同时他们还改善了冶炼术,而这部分官员,多半都是学士出身。

    但可惜只有青州目前是在这么做,这还是当地债务重组导致的。”

    赵顼点点头,“学士乃职名,不同于官名,这些学士都是进士出身,本身都有才干,只不过我朝取士,远胜于唐朝,但职位有限,只能安排他们在诸阁充当学士。”

    张斐道:“既然如此,何不将以他们的兴趣为主,将他们统统划分到事业学院去,让他们去研究这些技术,不管是产粮,还是产盐,还是冶炼。”

    赵顼道:“但朕有时候也得与他们议事。”

    这些人全都是备选官员。

    张斐道:“他们只是在学院担任学士,陛下还是随时召他们议事,若想要财政进一步增长,并且无限增长,他们是至关重要。”

    青州事业署的成功,让张斐认为,想要提高技术,还得依靠他们文人,光凭工匠还是不行的。

    苏轼在京东东路治水,就非常成功,他还只是友情相助。

    赵顼惊喜道:“还能无限增长?”

    张斐笑道:“我朝水稻产量是唐朝的两三倍,为什么就不能是三四倍?”

    赵顼点点头道:“言之有理。”

    说着,他又道:“对了,朕最近确实要召开一场会议,继续官制改革,到时你也得来,因为有许多官员对于政法分离表示不满。”

    张斐诧异道:“是吗?”

    关于官制改革,乃是赵顼主持朝政的一个标志性政策,虽然那场天灾,让他们有些抑郁,也做出一定的妥协,但也只是妥协,还是要继续改下去。

    过得三日,赵顼就在垂拱召开会议,商量如何深化改革。

    赵顼率先说道:“关于针对冗官的改革,目前来说,是非常成功的,朕不是要求裁官,而是希望能够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朝廷已经没有多余的财政,去养一些闲人。”

    这时,户部侍郎邓绾就站出来,道:“陛下,关于官制改革,臣以为朝廷并未做到真正的政法分离,更像似集权于法,如今行政官署已经是形同虚设。

    就比如说那税法,这理应属于行政权力,但仓库税却是检察院提出来的,这怎么能叫做政法分离。”

    此话一出,顿时有不少人站出来,表示支持。

    富弼暗自皱了下眉头,他已经意识到,这些权贵都反应过来,开始要针对他们公检法了。

    忽听一人言道:“那是你们失职。”

    大家回头看去,说话的正是张斐。

    赵顼抬头瞧了眼,“张检控出来说话。”

    “是。”

    张斐站了出来,道:“陛下,臣有一个问题想请教邓侍郎。”

    赵顼点点头。

    张斐又向邓绾问道:“邓侍郎,新税法是不是朝廷定的?”

    邓绾犹豫了下,才点点头。

    到底税务司也是隶属户部。

    张斐又问道:“邓侍郎事先可知道商人和地主抱怨新税法不公?”

    邓绾又点点头。

    张斐立刻又向赵顼道:“陛下,其实邓侍郎说得很对,税法本应由户部或者三司来定,就如新税法,也是朝廷决定的,不应该由公检法来定。

    但问题就在于,当初新税法爆出重复收税的问题,引发商人和地主的不满,可当时户部在干什么,三司在干什么,他们都无动于衷,好像这跟他们没有关系。

    但我们检察院向来恪尽职守,我们不想干预财政,我们递交那两份法案,纯粹是为了维护税法的权威,到底新税法里面确实存有不公的地方。”

    王安石立刻站出来道:“陛下,当时户部与三司正在重新划分财政权力,故此有所疏忽。”

    赵顼点了点头。

    邓绾又向张斐质问道:“如此说来,税法不归立法会管或者公检法管?”

    张斐道:“财政政策当然是不归公检法管,但肯定是要通过立法会的审议,因为政策也要合乎法律。”

    邓绾就道:“政策还能不合法吗?”

    张斐道:“首先,政策要遵循祖宗之法。

    其次,不能伤害国家、君主、百姓的利益。”

    薛向不禁好奇道:“这如何判定?”

    张斐道:“比如说增税,这理应是三司或者户部来定,如果因为战争而增税,那当然是合情合理的。

    因为战争威胁到国家和君主的存亡,在这种情况,临时征税,是可以理解的。

    而立法会也会确保百姓基本权益,也就是生存,不能竭泽而渔。

    简单来说,税法当然是户部来定,但必须在立法会充分说明理由,否则的话,我们公检法也难以严格执法。”

    邓绾问道:“如果已经得到陛下答应。”

    张斐立刻道:“陛下只会答应增税,但是具体怎么增,可是你们户部的责任,如果只是写个数目上去,我上我也行,为什么陛下要千万人才中选择邓侍郎,不就是看重邓侍郎有才干吗?不管是增税,还是减税,都是邓侍郎展示才华的时候。”

    邓绾眼中闪过一抹心虚。

    他们说得其实就是这个问题,现在当官太难了,国家、君主、百姓三者的利益就冲突,得同时维护三者,这怎么搞。

    司马光、赵抃立刻站出来,表示支持。

    王安石却道:“户部失职是户部问题,但检察院的职责应该反应问题,而不能取而代之,上回由于制度调整,只能当做特例,但以后还是得遵循政法分离,检察院不得擅自做主。”

    张斐道:“以后若是户部再置之不理,我们只能是直接起诉,我们公检法可是全心全意为陛下分忧,绝不会懈怠的。”

    这顿时引来不少官员怒目相向。

    你太嚣张了吧。

    但是站在最前头的是富弼,有本事将他干掉啊。

    王安石却轻描淡写道:“那是你们的职责。”

    他有才干,他就不心虚,不就是理由吗,他就怕被司马光他们死缠烂打,什么也通不过。

    冯京突然问道:“张检控,基于祖宗之法,事为之防,曲为之制,谁来监督你们公检法?”

    张斐道:“当然是你们御史台啊!”

    冯京立刻向赵顼道:“陛下,臣建议在御史台成立监法司,专门监察他们公检法。”

    要对付公检法,得先准备一把利器,放眼望去,唯有御史台。

    但是监察公检法,这需要很多人力,必须扩张。

    张斐道:“臣附议。公检法也会出现害群之马的,必须给予监督。”

    不少御史立刻偷来鄙视的目光,什么害群之马,你们整个公检法都是害群之马。

    你这不按套路出牌。

    官场斗争,讲究就是以偏概全,一个贪污警察,就是整个警察团体都有问题,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你这害群之马真的是.?

    赵顼点头道:“准奏。”

    彭思言突然道:“既然是专门监察公检法的,自然不能交予皇庭审理。”

    司马光站出来道:“皇庭是一种制度,又不是一个人,公检法本就是互不统属,且相互制衡,而且根据上回公检法改革,有专门审理此类案件的皇庭,实在不服上面还有大庭长,倘若不交予皇庭审理,那又如何做到政法分离。”

    赵顼点点头道:“这大小案件都必须要交予皇庭审理,御史台若有铁证,不需要为此担忧。”

    彭思言见皇帝都这么说了,只能退了下去。

    赵顼又道:“关于官制改革,诸位有何建议?”

    王安石立刻站出来道:“陛下,如今司法官署已经得到整合,那么行政、财政,也都应该整合,臣建议将差遣官名权合一,至于那些闲散官员,则是让他们先去事业署或者公检法应试,择优取之,如此才能做到政令通达,有责必究。”

    不少官员站出来支持,他们以前是很反对这么干,因为这可能要裁官,但今时不同往日,司法权太强大了,行政、财政若得不到整合,怎么去与司法抗衡。

    当然,这也是基于事业署,目前很多人其实都想进入事业署,那些闲散官员可不是自己想躺平,他们也想摸一摸权力,是朝廷不给他们事干。

    赵顼稍稍点头。

    王安石又道:“此外,根据目前制度,知府、知县不再需要管刑罚,臣以为可以根据税入来考核官员的政绩。”

    司马光立刻跳出来道:“这样的话,官员们不都得唯利是图。”

    王安石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官员若以百姓之利是图,司马尚书认为也是错的吗?”

    司马光愣了下,“你此话何意?”

    王安石道:“根据目前的税法来看,想要增多税入,就必须要增加百姓的收入,官员要想获得好的政绩,就必须要为民着想,让百姓的财富增长,这种唯利是图难道不行吗?”

    司马光愣了下,“可是官员若为政绩,强征百姓的税?”

    王安石笑道:“司马尚书难道忘记自己建设的公检法。”

    司马光当即是呆若木鸡。

    张斐不禁暗笑,这王安石心里装着的全是司马光啊!

    这他跟王安石早就商量好的,但王安石刚才可以直接说明的,他留个破绽,就是故意等司马光,以便于消遣司马光一番。

    赵顼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利国利民,也较为公平,往后若想要升迁,则必须拿出政绩来。”

    以前都是差遣制,官员每三年轮换,混个几年不出事,就能够升上去,个个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如果名权合一,不搞轮换,就是要让官员们卷起来。

    想要升官,享受更高的俸禄,就得拼命的干。

    当然,这场会议,主要是确定一个大方针,接下来赵顼又跟各部官员商量具体怎么整合。

    首先,名权合一,以前的官制,主要是分为三类,官、职、差遣。

    尚书、侍郎、县令、这都是属于阶官和散官,最早是诞生于前朝留守的官员,这些官员赵匡胤肯定是不会用的,那就给钱,让他们不闹事。他们就是有名无实,凭着官阶拿俸禄,子孙后代又凭借恩荫入仕,都称之为寄禄官。

    与之相反,差遣官就是有权无名。

    这就是为什么宋朝的官员没有多少阶级感,阶级高都是阶官,没有权力,那些有权力的官员会怕他们吗?

    如今就是要求名权合一,就是将他们的官名都给差遣官。简单来说,就是知县变成县令。

    那些寄禄官就要去事业署、公检法应聘,应聘不上的,只能是直接裁掉。

    职官指得就是各种学士,这一类官员,基本上都是科举上来的,宋朝取士,是非常猛的,但是职位有限,故此给他们各种学士职称,到时有空缺,皇帝直接任命,差遣官员都是学士出来的。

    这一类官员是有才干的,是等着上岗,如今他们要么进立法会、公检法,要么就进事业署,事业署主要就是邸报院、医院和学院。

    他们就不需要应聘,是由别人举荐,或者他们自己要求,如果朝廷有需求,他们马上就能够回来补缺。

    整体看来,不是裁官为主,而是得让他们都干活,创造价值,别在那里躺平了。

    因为目前这个制度,确实是需要更多的人力。

    然而,这官制改革,其实只是名义,实际上是权力改革。

    司法权其实已经整合完毕。

    当下最重要的就是财政大权,改革策略还是跟司法权一样,以整合为目标,以前是分散的,现在全部集中在一起。

    财政大权主要分中央和地方。

    中央就是归户部和三司。

    最终决定在户部下面,只设转运司和发运司两大部门,转运司管各路税赋和漕运,他们的依据是税法。

    而发运司下面是粮食署、提举常平司,主管中央的采购和出售,依据是契约法。

    三司则掌管铸币,不管是铜币,还是纸币,甚至绢帛,盐债、盐钞全都归三司掌管。

    至于中央和地方,则是现有税入七三分,中央拿七成,地方留三成,这其实是根据军费来划分的。

    目前中央财政,主要就是军费支出,军费不可能交给地方,得拿七成走。

    但是每年所增加的税入,就变成三七分,朝廷拿三成,地方留七成。

    这是为了调动地方官员的积极性。

    但是,这些改革,暂时都是公检法地区推行,没有公检法的先不管。

    为什么敢将权力集中,就是因为有公检法制衡。

第七百七十七章 再见故人

    虽然在历史上,赵顼为求亲政,也是进行官制改革,但那只是他个人的意志居多,主要是为求集权。

    所以当时改革并不彻底,只是完成中央改革,削弱宰相权力,未有涉及到地方官制。

    但此时此刻,可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意志,也是形势所逼。

    不改是真不行。

    原因就在于公检法制度是非常完善的,庭长、检察长,那都是名权合一,责任划分的非常清楚。

    可行政制度还是那副鸟样。

    尤其是在制置二府条例司撤销后,大家就更加迷茫。

    邓绾提出的那个检察院代俎越庖的问题,其实就是这个问题所引发的。

    因为大家都习惯于保守,稳稳当当,不提意见,不放错。

    就是再他们一次机会,除王安石以外,也不会有人针对重复收税,提出法案,这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这边职权不明,一盘散沙,而那边是职权合一,众志成城。

    就导致一个现象,也就是司法在推着行政走。

    许多官员也都意识到这个问题,要对抗公检法,要么让他们跟我们一样,要么我们变得跟他们一样。

    不然的话,根本斗不过。

    那边法案是一个接一个,行政这边,个个都在看着别人,这怎么玩得下去。

    当然,后面还有事业署兜底,不是说要大规模裁官,还是留有余地的。

    还有一点,历史上元丰改制的时候,朝中党争是处于白热化的阶段,而这时候党争已经是偃旗息鼓,真心是斗不起来了。

    革新派成员,当然希望这么改,他们之前一直都是干活的人,如果现在改的话,他们中多数人就直接名权合一。

    保守派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之前司法官署整合,就是保守派弄得,他们也不可能推翻自己的改革思想。

    所以这番改制,赵顼并没有绕过宰相,而是与宰相商量出来的结果,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同。

    从这一点来说,赵顼其实并没有削弱宰相的权力,一方面是因为出现新得制衡,就是立法会和公检法,导致赵顼都懒得将三省给拆开。

    要是朕看你们的政策不爽,还能通过立法会去否定。

    而另一方面,就是张斐给他制定的路线,也就是治国先治吏。

    他虽然没有削弱宰相,但是他控制着当今国内三个最强大的吏集团。

    警署、税务司、大宋安全司。

    如今赵顼内心最为担忧的,其实那场旱灾给他留下的阴影,所以他这回是非常谨慎,在确定完所有改革内容后,他立刻派遣各路官员,前去地方巡视,指导地方进行改革。

    行政方面,就是以王珪、蔡确为主。

    事业署方面,王安石还是推荐身在青州的沈括带队。

    而司法方面,则是由张斐、曹栋栋亲自带队。

    公检法推广的实在是过于迅猛,也该去巡视一番,除张斐外,没有更好的人选。

    张斐的第一站就是大名府。

    到底河北是重灾区,无论是他,还是司马光对这里的公检法也是最为担忧的。

    相比起王珪、蔡确,张斐与曹栋栋是选择乔装打扮出行,因为王珪和蔡确是带着皇命出门,是要指导地方进行改革,而张斐就去看看公检法普及的怎么样,大家的目的不一样。

    可是当他进入河北地区后,发现这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第一感觉,就是这里的皇家警察忒也多了,而且似乎都训练有素,不是什么歪瓜裂枣,路上是经常能够遇见骑警,可把曹栋栋激动地好几次都差点表露身份,你们都是我的人啊!

    而且这里的公检法普及的也比张斐想象中的要好,虽然很多县城没有检察院,只有皇庭,但是就没有遇到空闲的皇庭,但凡张斐经过的县城,皇庭全都在审案,甚至外面都还排着长长的队伍,不过十有八九都是高利贷案件,反正张斐是没有碰到一桩刑事案。

    但不管怎么样,这都足以证明公检法在河北已经是深入人心。

    这可是一个很大的惊喜。

    当然,那些庭长表现的都还不错,都能否非常娴熟地运用强制劳动法。

    经过一月多的暗访,他们终于来到大名府,这里倒是看不出什么重灾区,城里也是非常繁荣的。

    直到来到皇庭,遇见程颐,张斐他们这才表露身份。

    “程庭长,这河北公检法建设的,可比我们预计的要好得多。”张斐是由衷地说道。

    “哪里!哪里!”

    程颐拱拱手,正欲开口解释,曹栋栋突然插嘴道:“你们河北地区有多少皇家警察,怎看着比京城还多。”

    程颐点点头道:“确实是要比京城多,目前整个河北地区有五万多名皇家警察。”

    “这么多?”

    曹栋栋睁大双眼。

    程颐点点头道:“主要是前两年殿帅来了之后,将留守在河北内部的禁军士兵,都慢慢转为皇家警察。”

    曹栋栋又问道:“那北人打来怎么办?”

    程颐道:“他们每三个月,就会针对北人突然南下,各县皇家警察赶去军营集合,接受指挥使的调度,目前看来,这效果还不错。”

    说着,他又道:“也是幸亏有这么多皇家警察,以及当初由曹警司当初训练出来的警长,公检法才能够普及的这么快,否则的话,还是很难啊!”

    “哪里!哪里!”曹栋栋顿时是得意洋洋。

    这确实是公检法成功的一大秘诀,首先就是宋朝但凡科举入仕的官员,都得通晓律法,在司法方面,是有着足够的人才储备。

    其次就是这职业军人非常多,那么转换禁军,是不会增加国家成本,甚至还能减少成本。

    恰恰好,禁军也有这方面的需求,因为禁军内部早已腐朽,而整顿内部,代价太大,就不如直接另起炉灶。

    赵顼最初是让殿帅宋守约去京东东路尝试一下,结果效果拔群,禁军变成皇家警察,纪律性和战斗力反而能够得到提升。

    宋守约又上书赵顼,不如就借皇家警察之名来练兵。

    当然,这里面宋守约也是功不可没,如今的皇家警察训练手册,就是他亲自写得。

    张斐也看过,里面最为强调的就是纪律,这当然是非常正确的。

    张斐问道:“不知程庭长遇到怎样的问题?”

    程颐道:“刚来的时候,我们遇到的最多问题,也都是债务问题,如今也是,而我们是根据张检控的判例进行判决,这导致许多地主豪绅不服,故意闹事,他们专门找一些泼皮无赖,无视皇庭的判罚,借高利贷继续行凶。”

    曹栋栋不屑道:“就这手段?”

    程颐道:“曹警司莫要小瞧这手段,若是没有足够的皇家警察去制止,就会导致百姓认为皇庭的判决根本无效,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会将皇庭当回事。这其实是我们公检法的立足之本。”

    说到底,就还是打出来的,以德服人,那都是哄小孩子的。

    曹栋栋眨了眨眼,突然看向张斐道:“张三,咱们去河中府的时候,怎么就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张斐笑道:“怎么没有,你们也被赶出来过好吧。而且,当时我们是第一回出门,谁也不知道公检法是怎么回事,而且高利贷法,还是给我给判的。”

    程颐又道:“还有就是那场灾荒,确实也帮了我们不少忙。”

    张斐好奇道:“灾荒帮了你们的忙?”

    程颐点点头道:“那场灾荒导致许多百姓都得出村乞讨,正好当时朝廷又决定以工代赈,使得百姓们都集中在一起,而他们出得乡村,唯一能够依仗的就是公检法,而公检法才能快速深得人心,后又经口口相传,如今是越来越多百姓信任公检法。”

    张斐点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

    程颐又道:“当然,最为主要的还是张检控的法制之法,否则的话,再多的皇家警察,也都无济于事。因为法制之法是捍卫所有人的正当权益,无论是地主,还是百姓,我以为这才是公检法能够成功的真正原因。”

    “过奖!”

    张斐又问道:“如今这河北的赈灾情况如何?”

    程颐点点头道:“还算不错,这其中功劳,七成都得归吕尚书,他首先是释放出大量官田来,与一些受灾的百姓的地契进行交换,让他们可以继续种田,等于是将这损失转移到官府。

    但后来我才知道,他之所以要置换那些田地,主要是采取水利学府的建议,在河道边种植树木,巩固河道。

    他们现在那边河道旁大量种植桑树林,兴造丝庄,所得绢丝又可与北人贸易。

    他还招了不少人发展军备,河北地区的军器监扩

    大了不止十倍,不管是皇家警察,还是禁军士兵的军备都得到改善。”

    这其实是很有魄力,一般官员可不敢直接将官田拿出来去交换百姓受灾的田地。

    难怪辽国最近比较紧张,肯定也是侦查到,吕惠卿在大名府大规模兴造武器。张斐又问道:“那不知程庭长认为,公检法还需要那些改善?”

    “原本最缺的就是这部《临时法》。如今有了,目前最缺的就是检控官,其实庭长的人选倒是好安排,关键还是检控官,许多才华横溢、正直清廉的官员都无法胜任,因为这里面是有着很多的技巧,可能也就苏家兄弟那种人才才能够立刻胜任。”程颐回答道。

    张斐又道:“京城已经在加紧训练检控官,这还需要时日,不过我在来的时候,发现很多庭长在没有检察员的情况下,也表现的非常不错。”

    “但少一环总是难以做到尽善尽美,而且庭长若是心术不正,那可就难办了。还有就是.。”程颐突然瞧了眼曹栋栋,“曹警司,你莫要怪我直接。”

    曹栋栋错愕道:“这与我有何关系?”

    程颐道:“虽然公检法的成功,是基于皇家警察,但目前最大的隐患,也是皇家警察的队伍过于庞大,长久下去,皇庭和检察院只怕难以制衡警署。”

    曹栋栋听罢,当即道:“程庭长,你别怪本警司直接,我们皇家警察天天为你们跑来跑去,你却天天想着防着我们,你们文人可真是如传言一般小心眼。”

    程颐只是微微一笑,不与之争论。

    张斐笑道:“程庭长勿怪,他最近也比较窝火,因为御史台要建一个监法司,专门来监督公检法。”

    程颐喜道:“是吗?”

    张斐点点头,又道:“而且皇家警察里面也是会细分的,如警署内部最为强大的武装力量,是直接隶属兵部,一般警长是指挥不动的。”

    “那就.!”

    瞧了眼曹栋栋,程颐终究是没有将那“好”字说出口。

    只能说宋朝的祖宗之法,是深入骨髓,这些文人,总是想着怎么去制衡,使得权力达到平衡。

    程颐就很担忧,几万皇家警察,他们要是为非作歹,我们皇庭能降得住他们吗?

    在皇庭吃过一顿便饭后,程颐又带着张斐去打水利学府,曹栋栋没有跟着去,他跑去警署那边指导工作去了。

    只见这水利学府里面得年轻学子比国子监都还要多。

    “想不到这水利学府发展的这么好?”

    张斐不禁惊讶道。

    程颐道:“这里多半都是河北子弟。”

    张斐不明所以地看着程颐。

    程颐叹道:“这河北一直饱受水患,导致这里的百姓做梦都想解决家乡水患,听到朝廷要在这里建设水利学府,专门治理水患,这些河北学子就纷纷赶来这里,希望能够出一份力,如今这学府已经达到上千人之多。”

    张斐问道:“那财政压力不是很大?”

    程颐道:“有不少士绅、财主支助,基本上已经不需要朝廷出钱。当然,这也是大家看到,这水利学府是认真在帮助河北治理水患,而不是为求政绩,不惜民力。”

    张斐稍稍点头。

    这古人对于家乡的情怀,其实时远胜于国家和君主的忠诚,而河北这些年真是被水患折腾的,是要胜过当年辽军南下,所以河北百姓都期待能够解决这些问题。

    “张三!”

    忽听得一声喊。

    寻声望去,但见吕惠卿走了过来。

    “吕尚书。”

    张斐拱手一礼。

    吕惠卿笑道:“我方才还在想,你什么时候到,不曾想,你这都已经来了。”

    张斐笑道:“我也刚到一会儿。”

    吕惠卿又瞟了眼旁边的程颐,“程庭长也在。”

    程颐微微拱手,道:“你们先聊,我先失陪了。”

    说罢,他微微颔首,然后便离开了。

    张斐疑惑地看着吕惠卿。

    吕惠卿冷冷道:“此人道貌岸然,乃伪君子也。”

    张斐道:“此话怎讲?”

    吕惠卿道:“自从他来到大名府担任庭长后,便大肆举荐他们洛人来这里担任公检法的官员,如今河北地区,各县庭长,十之七八都是他们洛党中人。这不是结党营私是什么。

    更可恶的是,他为求收买人心,不惜与那些富户勾结,暗中抹黑恩师的新政,又表示公检法能够捍卫他们的利息,以此来获得那些富户的支持,幸亏我在这里,否则的话,哼.恩师只怕是声誉不保啊!”

    张斐只是笑道:“但是程庭长方才可是吕尚书赞不绝口。”

    吕惠卿却毫不领情,哼道:“他当然这么说,当初他来到大名府,直接借用你的判例,将百姓的债务变成分期还,这引得当地地主非常不满,导致大名府一度没有人借钱。

    许多百姓立刻面临危机,还是我开放粮仓,以青苗法之名借钱给百姓,才让百姓度过难关。可是当债务到期时,百姓若还不上,这厮却还给予百姓更长的还款期,其实许多百姓并不是还不上,但他却也让百姓每月还一点,还说朝廷不应以盈利为主。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张斐听罢,很是好奇道:“这吕尚书能忍?”

    “我。”

    吕惠卿道:“去屋里说吧。”

    来到屋内,吕惠卿坐了下来,“我之所以忍下这口恶气,也是为大局着想。”

    张斐表示理解地点点头道:“看来吕尚书在这里过得是如履薄冰啊!”

    吕惠卿点头道:“当初我就几度建议恩师,别将河北治水纳入新政,可惜恩师没有听从我的劝告,我在这里跟程颐闹起来,就怕会有人将河北之乱归于新政。”

    熙宁党争时,他可是冲在前面第一人,他就是认为一定要斗争下去,才能够收拢人心,掌握实权。

    他能忍程颐?

    但他没有办法,他是来擦屁股的,所以他在河北真的是兢兢业业,同时也在想方设法,将治水跟他们新党撇清关系。

    张斐笑道:“不过吕尚书的苦日子也要到头了,相信吕尚书马上就要回京了。”

    吕惠卿诧异道:“你如何知道?”

    王安石的书信已经送到,让他们准备回京,同时也告诉他,张斐会来这里。

    张斐道:“如今户部尚书一职,是至关重要,而邓侍郎是根本无法胜任,还得吕尚书回去。”

    这话吕惠卿听得比较开心,道:“听闻这两年朝廷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张斐只是点了点头。

    吕惠卿走的时候,制置二府条例司还在,结果如今没了。

    不过他们二人,还没有交心到,能够谈论这种事的地步。

    张斐又道:“听程庭长说,河北在吕尚书的治理下,民力渐渐得到恢复。”

    “早着呢。”

    吕惠卿叹道:“人终究无法胜天的,况且河北不但面临水患,还面临北人,想要恢复这里民力,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朝廷继续在这里花钱。”

    张斐道:“吕尚书回京之后,这河北财政也得是吕尚书负责。”

    吕惠卿道:“我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在河北发展军备,反正军备亦是国家所需,而军器监是可以建在远离水患的地方。”

    张斐稍稍点头:“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但他心里非常清楚,吕惠卿是王安石新政最为坚定的拥护者,他建议发展军备的最终目的,还是要打仗。

    这可是政治信仰,不能轻易丢失的。

    当然,这事可不归他管,他此番前来,目的只有一个,巡视公检法。

    他在大名府逗留约一月,一直在与程颐等一干司法官员,探讨一些具体案情。

    令他惊讶的是,他当初上课的内容,全都被被程颐等人,编写成书,法制之法也真的成为一种全新思想,且深受他们洛阳文人的推崇。

    不少见到张斐,自称学生,关键那些人还比张斐大得多。

    弄得张斐都有些不好意思。

    溜了!溜了!

    之后,他便又赶往京东东路,但他这回不是沿路巡察,而是直奔最东边的登州。

    登州,皇庭。

    只见一个身着男装的女子,站在庭上口若悬河,他似乎在为一个男子控诉一个神棍,用假药害死他妻子的故事。

    “张三,难怪你要来登州,原来是为了美女啊!”曹栋栋恍然大悟。

    张斐没好气道:“她就是方云。”

    “方云?”

    曹栋栋愣了下,才道:“就是你经常提到的小妹?”

    张斐点点头,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方云,此时方云早已

    经褪去当年青涩,变得更加成熟妩媚。

    虽然当年张斐只是跟方云在许家相处过几日,但是他一直都非常关心方云,每年都有写信,以及送些钱财过来,同时还让冯南希派人暗中保护方云。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方云就是他在这里的唯一亲人。

    忽听得一声木槌声。

    张斐被惊醒过来,又看向主审官,那主审官,张斐也认识,正是刘挚。

    只听刘挚道:“虽然被告是以符咒为药,给受害者医病,但这也是受害者自愿,同时律法也没有规定,不能以符咒为药,而法援署也并没有确凿证据能够证明,受害者是因服用此符咒而亡,以及辩方有证人可以证明,曾因服用被告所提供到的符咒,而痊愈。所以,本庭宣布,被告无罪,当庭释放。”

    顿时听得那原告哭喊道:“不公平,这不公平,庭长,我妻子真的是被这神棍害死的,求庭长为小人做主。”

    刘挚爱莫能助地瞧了眼方云,然后便起身离开了。

    而方云面露沮丧之色,又很是同情地看着那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男人。

    而那边站起一个胖墩墩的道士,他挑衅地瞧了眼方云,然后与自己的珥笔离开了皇庭。

    曹栋栋听罢,道:“张三,你这小妹能力不太行啊!竟然打输了。”

    张斐道:“少废话,走吧。”

    几人悄悄退出皇庭。

    “不等你小妹么?”

    曹栋栋问道。

    张斐沉吟少许,道:“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吧。”

    很快,他们便来找到一家旅店住下,然后张斐便找来这里的税务司联系人。

    “小人李寒见过张检控。”

    “终于来了个人。”

    张斐笑道。

    “啊?”

    李寒疑惑地看着张斐。

    “没什么。”

    张斐道:“你可知道今日开庭审理的那桩关于神棍的案子?”

    李寒点点头道:“知道。那神棍在咱登州可是很有名的,有着不少信徒,其实也不是第一回闹出人命,但那神棍总是指责信徒心不诚,而非是他的符咒有问题。”

    张斐道:“皇庭就不管吗?”

    李寒道:“这很难管,很多乡里都有这种迷信,关键法律也难证明,这是真是假,有人吃药也会死的,只要药本身没有毒,就难说个明白,那符咒肯定是没毒的。”

    张斐点点头,道:“你帮我调查一下那道士的具体情况,包括他的家人,但是不要打草惊蛇。”

    李寒立刻道:“小人知道了。”

    这种事对于他们税务司来说,真是杀鸡用牛刀。

    三日后。

    法援署。

    方云坐在案桌前,翻阅着一张张信函,这全都是张斐写给她的,教她一些打官司的技巧。

    忽听得一人道:“不用看了,我没有写这一招。”

    方云猛地抬起头,似乎不敢相信,又揉了揉眼,“三三哥。”

    张斐笑道:“可不是在做梦。”

    方云顿时欣喜不已,站起身来,“三哥,你怎么来了?”

    张斐笑道:“你不愿意去东京,我不只能过来看看你。”

    方云愣了下,不禁面露愧疚之色,垂首不语。

    张斐心里清楚,虽然当初他帮助方云脱罪,但是真相是什么,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始终不愿意搬去京城,担心给张斐的名誉造成负面影响。

    而且张斐也问过范纯仁,关于方云的情况,范纯仁则是告诉张斐,方云一直在苦读律法,后又进入法援署,帮助登州百姓,目的就是希望能够恕罪。

    张斐又是笑道:“我只是因公事来这里,顺便过来看看你,不过这一来,就看到你输了官司。”

    方云神情落寞道:“三哥,我是不是很没用,也不适合当这律师。”

    由于许芷倩,女人从事这个行业,都被称之为律师。

    张斐道:“你在庭上表现的很出色,你只是输在,当下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迷信之说是真是假。”

    方云问道:“难道就真不能为那些受害者讨回公道。”

    “也不是不行。”

    张斐笑道。

    方云问道:“三哥有办法?”

    张斐道:“打官司这种事,最忌讳就是钻牛角尖,既然无法证明,符咒是否能够医病,那么身为珥笔,就必须得放弃,得从另一个角度去想办法。而那神棍凭借的是神鬼之说,这是一个信仰问题,你得想办法证明,他的信仰是假的,那他就是骗财,从而导致害命。”

    方云急急问道:“如何证明?”

    张斐笑道:“以身作则。”

第七百七十八章 施以援手

    谈到工作,张斐和方云渐渐熟络起来,没有方才的生疏。

    虽然张斐一直都有写信给方云,帮助她学习律法,但是对于她的水平,张斐其实并不是非常了解,在交谈时,他发现方云对律法条例是烂熟于心,而且还有着自己的理解。

    与许芷倩相比,虽然方云在天赋方面可能不及许芷倩,但是专业性比许芷倩要强,因为许芷倩从事法律,其目的性是非常强的,就是要锄强扶弱,在她眼中就是黑白分明,但是作为一个司法官员,是服务于律法。

    张斐也跟许芷倩谈过这个问题,但是没有卵用,对于许芷倩而言,就是正义更加重要,正义大过律法。

    方云相对而言,比较冷静和沉稳,也更具有律师原则。

    五日后。

    方云以法援署的名义,代表受害者之夫吴勇再度起诉那神棍三山道士。

    此消息一经传出,顿时又引来不少百姓,从他们的议论中不难看出,阵营是非常明确,几乎就是一半支持三山道士,一半反对。

    古代人都非常迷信,包括皇帝都迷信。

    而司法是强调证据的,二者之间,有一片空白,怎么相处,也是不少司法官员所关注的。

    “刘庭长,在下觉得方律师就只是在胡搅蛮缠,如果她是对方所雇珥笔,那倒也没什么不妥,但是法援署拿得可是朝廷的钱,或受善人捐助,她拿着朝廷的钱,来纠缠良民,这实为不妥,而且外面可还有很多百姓等着三山道长治病,倘若因此事而耽搁,不知方律师能否担此责任。”

    这还未开庭,对方珥笔于杰就向刘挚抱怨道。

    躲在百姓后面观看的张斐,不禁心想,现在的这珥笔都这么厉害了吗?

    刘挚似乎也觉得于杰所言甚是有理,于是看向方云。

    方云立刻道:“我们法援署已经找到确凿证据,足以证明三山道长骗财害命。”

    刘挚沉吟少许,道:“方律师,本庭长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但是本庭长也希望你能够慎重对待,倘若这回你再拿不出足够的证据来,本庭长将不会再受理此案。”

    方云点头道:“方云知道了。”

    刘挚又看向于杰,后者是极不情愿地点点头。

    刘挚这才落槌,宣布开庭审理。

    “三山道长,你可识得此物?”

    方云拿起一张符咒来。

    三山道长瞧了一眼,颇为不满道:“当然识得,这是贫道所制的千金符,你上回不是都已经问过了吗?怎么又问一遍。”

    说着,嘴里骂咧咧道:“真是一个长舌妇,难怪没人敢娶。”

    语气中充满着鄙夷。

    张斐看向方云,见她神色若定,似早已习惯。

    确实!

    如今女人上庭,就必须得面对这些。

    刘挚微微皱眉道:“被告,你乃修行之人,是否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辞。”

    “是。”

    三山道长讪讪点头,但神情还是颇为不满。

    方云又问道:“不知这千金符是何来历,道长又是如何凭借这千金符为乡民治病的。”

    三山道长道:“这千金符乃是土神赐予我的,命贫道救治那些受病疼折磨的穷苦百姓,此符是集地上万物之精华,可治百病。若需医治,只需前往西郊土观,由贫道做法,服下此咒,再在土神面前,祭拜七日,期间须心无杂念,便可除病。”

    方云问道:“道长所指的可治百病,是否是指任何病?”

    三山道长道:“不错,不少百姓都因贫道的千金符被治愈。”

    门前不少百姓纷纷点头,还主动向张斐等一干旁观者,讲述这千金符的厉害,又吸引了不少百姓。

    张斐心想,如果这回告不了这神棍,反倒是帮他宣传了一番。

    方云问道:“百姓可需施以钱财?”

    三山道长道:“贫道乃奉土神之命,悬壶济世,怎能索要钱财,病人只需保证土观香火七日里不断便可。”

    方云点点头,又问道:“是否对任何人都有效。”

    三山道长道:“是的。”

    方云道:“对道长是否有效。”

    三山道长道:“当然有效,不过贫道有土神庇佑,是不会生病的,在坐的乡亲,皆可为我作证,他们何曾见贫道生过病。”

    那些信徒们又是频频点头,又开始宣传起来。

    曹栋栋听得都是疑神疑鬼,小声道:“张三,这不像似是在骗人。”

    张斐不动声色道:“看完再说,好吧。”

    方云低头看了眼文案,又抬起头问道:“根据我们调查所知,道长在附近奉劝百姓,信奉土神,不要去看那些郎中。”

    三山道长道:“为何土神会授命于贫道,就是因为那些庸医根本就不通药理,不懂医术,只求谋利,胡乱给病人开药,医死不少百姓。”

    此话一出,更多百姓出声相助,还是引得刘挚敲槌,勒令他们的肃静。

    曹栋栋是越听越邪乎,道:“张三,你看,大家都这么认为。”

    张斐翻了下白眼,“这郎中又不是神,哪能包治百病,几乎人人都有亲人,因医治无效而亡,他这么说,肯定没说,这种小伎俩,你都分辨不出么。”

    曹栋栋撇了下嘴,哼道:“就你分辨的出,别人分辨不出。”

    张斐也懒得与之争辩,这种思想,这种行为,在那个时代,他都见识过,更何况是科学不发达的现在。

    又见那方云道:“所以道长认为百姓生病,就应该去土观求符治病,而不应该去求助郎中。”

    三山道长点头道:“是的,那些庸医只会医死人,他们开得药,根本不能喝。”

    语气非常坚定,这么多人看着,他坚定信仰啊!

    “多谢道长的回答。”

    方云微微颔首,又向刘挚道:“启禀庭长,方云恳请传奇峰村古长命出庭作证。”

    刘挚道:“传。”

    只见一个白发老头来到庭上。

    于杰瞧了眼这白发老头,眼中充满着困惑,又看向三山道长,后者也是微微摇头。

    方云道:“古老先生,请问你做什么的?”

    古长命回答道:“老朽乃是奇峰村的一个郎中。”

    方云道:“不知古老先生擅治什么病?”

    古长命道:“断骨之疼。”

    方云道:“古老先生,在去年九月十五,可医治过病人?”

    古长命思索一会儿,叹道:“老朽年是已高,大半年前的事,哪能记得,不过老朽都会将患者的情况,以及老朽所开药方,全都记下来,以便将来病人若未痊愈,前来复诊,不会出现误诊。”

    说着,他拿出一个残破的簿子来,翻了翻,“找到了。找到了。那天的确有一个右臂骨折的男子前来求治。”

    方云问道:“此人叫什么名字?”

    古长命道:“这个病人叫做何超。”

    方云又向那三山道长问道:“道长可认识何超?”

    三山道长皱眉不语,额头上已经渗出汗珠来。

    刘挚出声提醒道:“被告。”

    三山道长点点头道:“认认识。”

    方云问道:“敢问道长,何超与道长是何关系?”

    三山道长有些结巴,“他是.他是贫道的弟弟。”

    门口百姓顿时不可思议地看着三山道长。

    饶是再愚昧,也能听出这里面有何不对劲。

    听到外面的议论声,三山道长立刻辩解道:“但是自贫道出家以来,就与他很少来往。”

    方云笑问道:“那道长可知令弟是干什么的吗?”

    “.!”

    三山道长沉默不答。

    方云又向刘挚道:“庭长可能有所不知,那何超就是专门制作香火的商贩,而土观的香火都是来自其弟的作坊。”

    刘挚沉眉瞧了眼三山道长,似乎也明白其中窍门。

    对方珥笔于杰情急之下,直接站起身来,向古长命道:“古郎中,当时何超前往贵铺看病,是否很紧急?”

    古长命点头道:“是的,这断骨之伤,当时越早医治越好,根据老朽的记录,他是受伤的当天就来到老朽家里求治。”

    方云又向三山道长问道:“令弟在古郎中那里得到医治后,可有再上道长那里求取千金符?”

    三山道长几度张嘴,可有心虚地瞧了眼刘挚,旋即摇摇头。

    方云问道:“有,还是没有?”

    三山道长这才开口道:“没有。”

    于杰紧锁眉头,满面担忧地坐了下去。

    方云又向三山道长道:“道长,令母可还在世?”

    三山道长道:“两年前去世了。”

    方云道:“是为何去世的?”

    “因病去世的。”

    “令母可有来土观求千金符?”

    “家母.家母当时行动不便,所以.所以没来?”

    “令母可有请郎中医治?”

    “家母一直跟贫道的弟弟住在一起,贫道贫道不大清楚。”

    “道长可还记得下沟村的刘汉。”

    “不记得了。”

    “他在去年的三月,曾带着其母上土观求千金符为母治病。”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三山道长心虚地,不敢直视方云。

    方云道:“而刘母跟令母一样,都是卧病在床三年,而下沟村相距土观的距离,比令弟家离土观的距离还要远。不知道长当时是如何跟刘汉说得?”

    “贫贫道不记得了。”三山道长道。

    方云道:“但是刘汉记得,根据他的供词,道长是建议刘汉背着刘母,前往土观,以孝心来打动土神。”

    三山道长不语。

    方云又道:“可惜刘母在土观求治的一个月后便去世了。而令母卧病在床整整三年,看得数个郎中,年年以药续命,可是道长从未让自己的母亲,前往土观求治。”

    三山道长激动道:“母亲大人就是被那些庸医给治死的。”

    方云冷静地说道:“但是令弟一家,在令母去世后,大小病痛,还是都去看郎中,也从未去过土观求千金符。”

    说着,方云拿出十余张药方来,“庭长,这些就是被告的亲弟弟何超一家人看病的证据。”

    “呈上。”

    刘挚一一看过后,又向三山道长问道:“三山道长有什么要说得吗?”

    三山道长此时已经是满头大汗,他赶紧向于杰投去求救的目光。

    于杰此时也是束手无策。

    方云又朗声道:“我们的确无法证明,那千金符是否有效,也无法证明神明是否存在,但是从三山道长的行为来看,他自己都不相信这千金符能够治病,其家人都是选择看郎中,而非是去土观求取千金符,而他却四处扬言,天下郎中,皆为庸医,唯有千金符可救世人。

    他虽不向病人索要钱财,但其道观的香火,价格不菲,却又粗制滥造,他家的香烛烧得比一般寺观的香烛都要快,且成本也只有一半,若是连烧七日,至少需要两贯钱。”

    三山道长激动道:“你胡说。”

    于杰也站起身来道:“还请方律师拿出证据来。”

    方云还真就拿起一份证据来,“这是税务司向我们提供的证据,而原因正是因为何超谎报税目,隐瞒制造香烛的真实成本,如今正在税务司接受调查。”

    三山道长一听,顿时瘫倒在椅子上。

    在京东东路,税务司远比警署可怕。

    方云又道:“三山道长拿着一张连自己都不信的符咒,去告知他人,此符可治百病,这显然是一种欺诈行为,而且他是利用百姓病急乱投医的心理,来获取百姓的信任,再与其弟何超合谋,从中获取钱财。

    但是从他对于其母生病的态度来看,他绝对知道,唯有药物可医治病痛,而他却制止百姓去郎中那里看病,正是因为他的这种行为,导致我的当时吴勇之妻,未有得到及时医治,而因病身亡,虽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三山道长是蓄意谋杀,但这绝对是属于过失杀人。

    故此,我代表法援署,恳请刘庭长判被告欺诈钱财,过失杀人之罪。并且对我当事人进行赔偿。”

    忽听得一声叫喊,“狗道士。”

    话音未落,又见一个臭鸡蛋飞向三山道长,准确无误的砸中其脑门。

    顿时,门口骂声大噪,无数烂菜根,臭鸡蛋飞向三山道长。

    “谁敢在此放肆。”

    刘挚头回见到这种情况,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当即怒喝一声,十余名庭警立刻涌出来。

    那些百姓顿时醒悟过来,看着手中的烂菜根,惊慌失措。

    这是谁递给我的。

    是谁害我?

    但方云可听出来那声“狗道士”,不禁抿了下唇。

    下午。

    皇庭的后堂。

    “我就说么,方律师怎么转眼功夫就变得这么厉害,原理是珥笔的祖师爷来了。”

    刘挚瞅了张斐一眼,似笑非笑道。

    张斐讪讪道:“庭长过誉了,人家方律师一直都表现的不错,打赢了上百场官司,并且还有十二连胜的记录。”

    刘挚道:“敢问张检控,若是身为司法官员,却庭上作乱,是否该罪加一等。”

    张斐点头道:“绝对应该。”

    刘挚道:“那张检控为何要扔鸡蛋,来捣乱庭审。”

    “我可没有。”

    张斐道:“刘庭长无凭无据,可不能冤枉人。”

    刘挚哼道:“放心,本庭长会派人去调查的。”

    张斐呵呵一笑,道:“刘庭长当然应该去调查,这种事不能姑息,不过我以为,这鸡蛋扔得妙啊!”

    刘挚道:“怎讲?”

    张斐道:“这场面一旦传出去,那些愚昧的信徒,可能会醒悟过来。”

    刘挚稍稍点头,“是呀!纵使皇庭判其有罪,有些愚昧之人,还是会深信不疑。而且,关于这种案件,还真不好判。”

    张斐道:“但是如这种案件,十有八九,都是为求图财,司法也只能从这方面着手,调查这些神棍,是否做到表里如一,以身作则,如果三山道长,将其母亲治死,或者令其弟断臂,那确实也没有办法。但如果信徒太多,危害到治安,也可以用国家安全法来进行审理。”

    刘挚点了点头。

    张斐又问道:“刘庭长,公检法在登州的情况如何?”

    刘挚一怔,回答道:“最初京东东路的治安,可以说是全国最不好的,这里草寇遍地都是,但是经过税务司和警署打击下,以及北边新港通船,所以这里的治安好了不少。”

    张斐好奇道:“新港与此事草寇有何关系?”

    刘挚道:“据我所知,许多草寇都跑去新港谋生。”

    张斐点点头。

    郊外。

    张斐与方云来到一条小河旁,当年方云就是从这里将他给救了上去。

    回想起种种,一切就如昨天发生过的一般。

    过得一会儿,张斐回过头去,问道:“你真的不愿与我一块去京城?”

    方云微微垂首,摇了摇头。

    张斐道:“你现在从事司法工作,应该明白,只要庭长判你无罪,你就是无罪的。”

    方云道:“但也是律法告诉我,我是有罪的。”

    张斐笑了笑,又道:“你若不想去,我自也不会勉强你,但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就没有想过结婚生子吗?”

    方云道:“我已经决定此生不再嫁人,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一直待在法援署。”

    张斐点点头,“好吧。”

    方云偷偷瞄了眼张斐,怯怯道:“三哥,我是不是很令你失望。”

    张斐摇摇头道:“我不会感到失望,我只会感到开心,你的人生,本就应该由你自己来做主,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谢谢。”

    方云轻轻颔首。

    张斐打趣道:“不用谢我,这可是你一刀砍出来的。”

    张斐登州城内逗留了半个多月,一方面巡视这里的公检法,另一方面就方云打过的一些官司,传授其一些技巧,期间还去看望了韦阿大一家。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由于张斐在朝中的地位,步步高升,登州再无人敢欺负他们一家,并且张斐也给了他们不少钱财。

    到底那场官司,张斐最对不起的就是韦阿大,他们一家生活的非常幸福。

    与方云告别之后,张斐又去到新港。

    这个新港可是属于慈善基金会的投资,当初他忽悠马天豪他们来这里投资,就是拿海上贸易诱惑他们。

    来到新港,但见这绿水青山下,真是一片乌烟瘴气。

    放眼望去,不是妓馆,就是足球场,到处都是坦胸露ru的女人和一些醉汉。

    张斐只觉头大!

    但是曹栋栋却是激动不已,这地方真是仙境啊!

    “哎呦!是三郎来了呀!”

    但见一个比张斐年长的男子激动地来到张斐面前。

    此人正是陈懋迁的次子,陈守成。

    张斐当即道:“陈二哥,基金会是让你们来这里做买卖的,不是让你们来这里玩女人的,你这弄得.?”

    陈守成立刻道:“三郎,这真怪不了我们。从这里出海,只能去倭国,或者高丽,咱们的货物,他们都要,但是他们那里没啥东西可买的,主要就是木材、煤炭,还有倭国的硫磺。他们只能拿女人跟咱贸易。那咱买了女人回来,不只能开妓馆么。

    此外,税务司他们剿寇,结果将草寇都赶到咱们这里来,要不弄些女人、酒,足球场来稳住他们,这里也不好管。”

    就那些平时无法无天惯了的草寇,不可能再安分守己找份活计,出海谋生就最适合他们,主要出港,天下都是他们的。

    “这样啊!”

    张斐无奈地接受了现实,又问道:“利润怎么样?”

    陈守成道:“利润可真不错。主要就是木材和煤炭最近行情可是非常不错,还有就是硫磺,朝廷最近在大肆购买硫磺,应该是用来造火药的,倭国硫磺那可是非常好,咱也赚得不少钱。如今登州的税,其中五成都跟咱们新城有关。

    还有一点,三郎可能不知道,咱们还打死了不少北人,那些禁军见到北人,吓得是屁滚尿流,却让咱给收拾了。嘿嘿.!”

    张斐皱眉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陈守成道:“不少北人见咱们的买卖做得好,就想打劫咱们的船只,但在海上,他们可就不是咱们的对手,就他们那小破船,咱是见一船就干一船,就没有输过。不过现在不少北国商人,也都想跟咱做买卖,走私到他们国内去。”

    “是吗?”

    张斐皱眉道。

    陈守成点点头道:“北境榷场的买卖,都是北国权贵垄断的,但是在海上他们可就管不着。不过殿帅有叮嘱我们,任何生产火药的原料,是决计不能卖给他们的,咱国家可是有法律规定的。不过那些商人也没想过买火药,他们还是喜欢咱们的绢丝和陶器。”

    张斐道:“咱们的货物需要用东西包着么?”

    陈守成想了想,“有一些还要的,三郎,你问这个作甚。”

    张斐道:“我们有一些旧报纸,可以拿给你们包货物。”

    陈守成眨了眨眼,道:“咱都是布来包,纸可不行,再说,用报纸来包,这也不划算。”

    张斐道:“这是免费送的,不用关心成本问题,那些陶器瓷器不是得用稻草垫着么,就用报纸来垫,不过这些只能往辽国送。”

    陈守成木讷地点点头。

第七百七十九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随后,张斐又向陈守成打听了一番,关于辽国海商的消息。

    其实那些辽国海商,多半也都是辽国的一些小商贩,甚至于逃犯,因为在陆路上与宋朝的贸易,管控的太严,他们也争不过辽国的那些权贵,但是海上的话,这管控的力度就小很多,他们也是被迫出海寻找商机的。

    一边聊着,陈守成又带着张斐他们去仓库那边看了看,但见里面木材、煤炭真是堆积如山,上千名百姓在仓库那边劳作着,也证明这里每天都有大量的货物出入。

    当然,就当下海外的情况来看,其实出海与否,对于宋朝国内的整体状况,不会有太多影响,更别说翻天覆地的改变。

    到底目前运输技术也就那样,生产力那就更甭提了。

    张斐最初让慈善基金会来这里做贸易,其实用意非常单纯,就是改善山东这边的经济环境。

    仅此而已。

    因为目前除东京汴梁外,其余地方全都是纯粹的小农经济,但是公检法对于小农经济而言,只是令政治清明,减少百姓受到额外的剥削,但是对于贸易来说,是有着很大的加成。

    他必须得让皇帝看到公检法带来的好处,这样才能坚定皇帝支持公检法的信念。

    而目前发展也超出张斐的预计,别看只是换来木材、煤炭、硫磺,但这些都对应着目前宋朝所需。

    比如说,宋朝国内正在大规模的建设,而木材又是极度匮乏,这一点从宋朝皇宫的规模就能看出来。而煤炭更不用多说,商业的发展,必须是要更多工具的,需要煤炭来冶炼,同时宋朝也在大规模研发火器,这又需要大量的硫磺。

    这些大宗货物流动起来,也带动整个京东东路的经济,至少这里出现一条贸易线,再加上往北还能够跟辽国贸易。

    就局部而言,那是非常可观的。

    同时,税务司已经在当地建设好,国家也能从中分一部分利润去。

    在新港逗留了两三日,做出一些安排后,张斐一行人便又乔装打扮,沿着在登州、莱州暗中查访。

    根据张斐的观察,京东东路的公检法,比陕西路还要彻底一些,百姓对公检法的接受程度,是高过任何一个州府。

    这就是武力所带来的,在推行公检法的过程中,就属京东东路打得最狠,因为这里草寇最多,顺带就打击了很多大地主,地头蛇,一切不服,都给撸平了。

    河中府虽然发展的很好,但当地地主阶级还是非常稳固的,内心还是有所躁动,但是在京东东路就完全感受不到。

    无论是百姓,还是地主,都彻底接受公检法。

    对比河北地区,这里就能够看到,很多地主状告普通百姓,也有百姓讹诈地主的官司。

    可见动用武力,也是有很大的好处,能够更加彻底。

    但这也只是因为京东东路的特殊民情,要敢在河中府这么干,那肯定要坏事,因为那边军阀多如牛毛。

    全都是惹不起的。

    转悠一圈后,他们又去到青州,结果发现王珪还在那里。

    这礼部尚书王珪第一站就是青州,因为他是要去指导各地执行官制改革的,青州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模板,因为上回青州债务重组,导致官署得以精简,王珪就先来这里考察考察,看看留多少人合适。

    结果张斐都已经转了一个大圈回来,他还在青州。

    这.。

    “王尚书,你你还在呀?”

    “张检控,你河北就已经考察完了?”

    二人相见,是异口同声。

    旋即二人都觉得有些尴尬。

    是我太慢了吗?

    是我太快了吗?

    张斐先说道:“我是从登州来的。”

    “登州?伱不是先去河北的吗?”

    “呃是,考察完河北,我就直接去了登州。”张斐讪讪道。

    王珪是彻底无语了。

    饶是青州庭长钱顗,都有些看不下去,“张检控,你这巡察未免太过草率了吧?”

    刚刚回来的范纯仁,也是稍稍点头。

    张斐道:“不管是河北,还是登州,公检法都建设的非常好,就没有什么可说的。”

    范纯仁道:“你身为法制之法的创始人,怎会没有什么可说的。”

    张斐讪讪道:“但是现在他们比我自己都要清楚,那程庭长还写了一本关于法制之法的书籍。”

    天赋还是很重要的,程颐他们对法制之法的解释,比他的解释还要更加完美,理解的也非常透彻,透彻到很多地方他都没有想到。

    说着,他又言道:“其实我们公检法只是守住最后这一条底线,至于上限还是在于官府,现在就得看官府如何想办法,提升当地的民生。所以,压力现在都在王尚书这边,我想这也是为什么王尚书为何会在青州逗留这么久。”

    范纯仁和钱顗相视一眼,倒也觉得张斐说得颇有道理。

    王珪赶忙道:“惭愧!惭愧!”

    又坐得一会儿,王珪便借故告辞了,他这一走,钱顗、范纯仁、张斐三人顿时是面面相觑。

    过得一会儿,张斐双手一摊道:“是吧,没什么可聊的。”

    钱顗不禁笑道:“官家派你来巡察,就是没什么可聊的,你好歹也说上几句啊。”

    官场是讲究形式主义的,皇帝让你来巡察,怎么能够不与当地官员交流,这你也没法交差啊。

    张斐硬生生憋出一句来,“目前公检法发展的非常不错,而且公检法是有利于商业发展,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我们更需要发挥这方面的优势。”

    钱顗和范纯仁相觑一眼,呵呵笑了起来。

    张斐郁闷道:“你看,我说了,你们又笑。”

    只有这种时候,他们才会想到张斐的年龄,这小子没有什么经验。

    要换个人来,不得风光一把,京城派出来巡察使,是最令地方官员害怕的。

    当然,这在目前的公检法系统中,也都不成立,钱顗、范纯仁会讨好张斐?

    不可能呀!

    其余地方的公检法也都是这类人,毕竟都是司马光千挑万选出来的,人人都是道德楷模。

    这些人当行政官员未必能行,肯定是不如王安石、薛向、吕惠卿这类人才,因为他们唯一的经济手段,就是休养生息,但是当司法官员是再适合不过。

    钱顗主动找了个话题,“对了,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们,就是地方规矩,我们公检法又该怎么如何应对?”

    张斐瞧了眼范纯仁,“这一点我跟范检察长在京城已经谈过,《临时法》已经颁布,地方法就非常简单,就是不能违背临时法,就这么简单,只能说是根据当地风土人情,作为一个补充罢了。”

    主要还就是《临时法》颁布了,也就不需要张斐个个去教,除了商讨一些案例,确实也找不到什么话题。

    关键这些案例,多半都是小农经济的产物,都不是很复杂,想显摆一下,也都没有太多机会。

    在青州就更不用说,该聊的,在京城他就已经跟范纯仁交流过,三人就只是吃了一顿便饭,然后张斐屁颠屁颠跑去邸报院。

    “哈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晏几道闻言张斐求见,立刻是出门相迎。

    “晏先生,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快,三郎里面请。”

    入得屋内,张斐便道:“晏先生,你现在真是名扬天下,你那什么剿匪故事,还有什么打官司的故事,在京城也是非常火爆,几乎已经成为文人必读之物,也激发了许多小孩对于认字的渴求。”

    “哪里!哪里!晏某能有今日,全凭三郎当初的点拨,晏某实在是感激不尽啊!”

    在晏几道心里,张斐可以说是他的一个伯乐。

    最初就是张斐告诉他,借诗词写幕后的故事,如此才被赵顼看重,让他来邸报院,来到青州后,他又以此为基础,发展出短篇,不再拘泥于诗词,更偏重于现实。

    这文人其实还是现实主义。

    他将皇家警察、税务司剿匪和公检法审理的一些案件,写成故事,是大受欢迎。

    事业署最初就是凭借邸报院在输血。

    光轮名气的话,要胜过王安石他们,因为普通百姓也知道他。

    张斐笑道:“但是晏先生也已经投桃报李。”

    晏几道道:“此话从何说起?”

    张斐道:“正是因为晏先生的故事,使得皇家警察形象深入人心,不但令百姓更加信任皇家警察,同时也提升皇家警察心中的荣耀感,故此目前为止,皇家警察表现的是越来越好。”

    这可是大实话,关于晏几道的故事,确实对公检法起到很重要的宣传效果。

    “哪里!哪里!”

    晏几道很是羞愧道:“这或许只是无心插。”

    张斐却道:“若是有心的话,晏先生可否有把握种出一片森林来。”

    晏几道一脸困惑地看着张斐。

    张斐问道:“晏先生认为辽国可会认同公检法?”

    晏几道很是不屑道:“北人乃蛮夷也,他们难以明白此中道理,更不可能效仿。”

    张斐道:“但是我想两国百姓的想法,肯定都是一样的,身为弱者自然都希望自己的正当权益得到保护。”

    晏几道微微皱眉道:“我不大明白三郎这话的意思。”

    张斐道:“据我所知,当今辽主昏庸无道,使得辽国百姓民不聊生,如果这时候我们在辽国内部大力宣传公检法,那么可能会引发辽国内部的动荡。”

    晏几道眨了眨眼,“但是辽国肯定不会允许我们这么做的。”

    “故此我们需要包装。”

    张斐道:“首先,我们在登州的商船,已经打通与辽国的海上往来,其次,我们当然不能明说,故此我希望晏先生写一些关于蕴含着公检法理念的故事,尤其是对百姓的好,对商人的好,然后通过海上通道,送往辽国。”

    晏几道眼中闪过一抹激动,这不就是文人最爱干得事么,可随后又道:“这是官家的意思吗?”

    这种舆论战,必须得皇帝的同意,毕竟宋朝也管控舆论的,那刚刚成立的大宋安全司,正愁没法立功。

    张斐如实道:“我也在登州才得知此事的,尚未跟官家说,待我回去之后,自会向官家禀报此事,如果晏先生答应的话?”

    晏几道思索一会儿,道:“如果我能够得知更多关于辽国内部的问题,我想就能够写得更加具有针对性。”

    “那就这么说定了。”

    “但必须得到官家的允许。”

    “当然。”

    张斐点点头。

    就算晏几道不说,他也会如实跟赵顼说的,他对赵顼几乎是开诚布公,只不过他省去了一些副作用,也就是关于制度的最终演变。

    接下来几日,张斐根本就没有去去管什么公检法,是天天跟着晏几道,去看了看医院和学院。

    事业法最早就是在青州颁布的。

    虽然学院已经被京城是后来居上,那边都已经了学贷,读书的人也是更多了,但是这青州医院却是一枝独秀,根据晏几道所言,当初许多士大夫都慕名而来,甚至还有不少士大夫,将自己珍藏的书籍贡献给这里的医院。

    这里面欧阳修帮了很多忙,他凭借自己的关系,邀请很多对医学有研究的士大夫来这里。

    再加上与高丽、倭国等地的贸易,使得这里药材品种也变得更多。

    这里的药已经达到成品出口的阶段。

    离开青州后,张斐又顺路去到齐州,基本上就照例与苏轼互怼一番,然后就直接南下,前往淮南路。

    这期间,曹栋栋也是一个劲地在催促,因为京东东路太安静了,曹栋栋没地方发挥,目前淮南路比较动荡,曹栋栋就想着赶紧去那里,与符世春和马小义会合。

    其实张斐比王珪快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年轻,行路都是快马加鞭。

    很快,他们就抵达淮南路。

    “张三,这里不像似有人闹事,跟京东东路也没啥区别?”

    来到海州(连云港)附近,曹栋栋是大失所望,不是说这里打得很厉害么,结果来到这里,发现百姓和皇家警察相处的很好。

    “三哥!哥哥!”

    听得一声叫喊,曹栋栋激动地举目看去,但见前面一支队伍快速往这边行来。

    为首那人正是马小义。

    “小马!”

    “哥哥!”

    片刻工夫,马小义便疾驰到他们面前。

    “小马,你怎么在这里?”

    曹栋栋很是期待道:“莫不是这里有人造反?”

    马小义直摇头道:“没有!我刚好在这边巡视,不曾想,竟遇到三哥和哥哥。”

    曹栋栋急急道:“不是说这淮南有不少人造反么?”

    马小义道:“就一伙人造反,然后就没事了。”

    张斐问道:“那这里的公检法建设的怎么样?”

    马小义立刻道:“说来三哥可能都不信,公检法在扬州等地建设的可是非常顺利,就刚开始闹了一会儿,然后就消停了。”

    “怎么可能?”

    曹栋栋一脸不信。

    马小义道:“我们也都很好奇,亏我们还带了这么多人来。现在他们主要是跟税务司在斗智斗勇,对于咱皇家警察,当地百姓还是挺支持的。”

    曹栋栋郁闷道:“我当初就说了,咱们应该去税务司的。”

    马小义也惋惜道:“可惜这不是哥哥说了算。”

    真正令地主头疼的,当然是税务司,公检法只是影响到个别人或者个别行为。

    税务司可就是要钱来的。

    聊得片刻,一行人便跟着马小义去到海州警署,这屋里屋外全都是崭新的,这都是上回以工代赈建的。

    直到碰见符世春,他们才弄明白其中道理。

    江南这地区,权贵少,军阀几乎没有,同时富户多,但是要知道东京主要就是在吸江南的血,他们是受压迫的一方,且二等富户是多于其它任何州府,因为这里物产丰富,不管是粮食,还是丝绸,产量都非常高,多数人是有盈余的,这就需要交换,商业比较发达,而这又是公检法的优势。

    不管是王安石的新政,还是公检法,其实都非常适合江南地区,但是王安石的新政在北方就是水土不服,在河北搞青苗法,真的就是有些异想天开,当地百姓肯定还不起,就是两分利也得逼着他们卖儿卖女。

    为了收益,就只能借给地主,结果就是地主、百姓全都得罪。

    最初闹那一会儿,主要是因为仓库税,这个税地主都接受不了,但是齐恢他们在这里都是有人脉的,耐心跟他们解释,仓库税是国家政策,我们公检法是能够保障你们的正当权益,你们要闹跟朝廷去闹。

    现在江南地区的主要矛盾,就是集中在税务司身上。

    其实事实也是如此,公检法是确保税务司不乱来,而不是要从那些地主手里捞钱。

    至于说高利贷问题,只能说江南地主妥协的更快,这是因为之前青苗法就打击过他们一次,很多富户也需要公检法的保护。

    张斐很快就联系上这里的税务司负责人,正是前不久从京东东路南下的冯南希,而史挺秀则是带队去往了岭南等地。

    “这江南的地主,与齐州等地是正好相反,齐州的豪绅、地主,都是选择与我们税务司硬碰硬,名刀名枪的干,而江南的地主要更加精明且狡猾,他们现在正在想各种办法去规避税收,有些人在研究税法,有些地主还发明一种地炉,就是将酿酒的炉灶安置在地下,就挖个孔出气,来躲避税务司的追查。”

    “但这一切都是七叔的掌控之中。”张斐笑道。

    冯南希谦虚地笑道:“不敢,不敢,其实有没有我,这影响都不大,因为这回过来的税警,全都是河中府的精英,那边都已经发展成一个个小团队,每个小队中充满着各种好手,真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河中府的幽灵税警,已经是彻底专业化,他们都是团伙查税,毕竟这里面需要偷盗、欺骗、武力、逃跑,伪造,等等。

    只要是违法的手段,他们都非常精通。

    张斐笑问道:“不知能够赚多少?”

    冯南希道:“估算至少有三千人能够凭借今年的税收,发家致富,所以大家也都很积极,甚至有不少小队,怕打草惊蛇,至今都还没有出手,就是要等到他们递交税单之后,再出手。”

    “这么多吗?”

    张斐道:“就没有一个人会如数缴税的吗?”

    冯南希道:“根据他们的举动来看,很少,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甚至有人曾打算效仿三郎,成立慈善基金会,但他们去皇庭询问过后,得知必须更改地契,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张斐道:“这么多人的话,到时必然是一番恶战。”

    冯南希笑道:“真不是我看不起这里的地主、豪绅,但他们跟京东东路的豪绅相比,就还是差很多,他们更加贪生怕死。关键新税法,是会令大多数百姓受益,只要百姓不跟着闹,他们那点实力,可能闹腾不起来,而且我估算他们不太敢闹,最多就是嘴上骂几句。”

    很轻松。

    没什么压力。

    仿佛这只大肥羊,都已经在案板上了。

    税务司发展这么年,什么招数没有见过,毫不夸张地说,税务司的算账能力,都比那些地主、商人强多了。

    文斗还是武斗,你们来选。

    张斐在淮南逗留了两个多月,但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公检法的建设上面,因为来这边的人,都是京城里面的骨干,他们是在公检法非常成熟之后才出门的,他们处理起问题来,比较得心应手。

    张斐主要是观察公检法给淮南地区带来的商业发展,不管怎么样,东南六路乃是大宋的经济命脉所在,那么财政上能否得到大突破,主要是看这东南六路。

    目前来说,这里的多数商人,在公检法之下,还是如鱼得水。

    商业繁荣也是立竿见影。

    这也是公检法此番南下顺利的关键原因,许多本来反对公检法的士大夫,都无话可说。

    见效太快了一点。

    原因很简单,商人利益得到保障,他们就更加敢扩大生产,而他们的丝绸、陶器、纸张都是面向整个亚洲的,他们不愁卖不出去,最怕的就是,辛苦一年,全被官府给抢走了。

    如今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转眼间,就到了秋高气爽之日,今年东京汴梁风调雨顺,是个丰收年。

    许多官员也都来到城外遍览秋光。

    “这里怎么又有一个铺子,这些铺子到底是干什么?”

    “过去看看。”

    司马光和吕公著来到郊外,突然发现,走几步路,就能够见到一间新建的铺子,但又不是什么茶肆酒馆,其它铺子开到这里,怎么赚钱?

    二人来到铺子前面,这才发现,原来是解库铺。

    “解库铺怎么会开在这里?”

    司马光纳闷道。

    “看着生意好像还不错。”

    吕公著让仆人进去问问。

    不一会儿功夫,那仆人便出得铺来,将所打听来的消息,告知吕公著和司马光。

    原来在税币的刺激下,工商业变得发达起来,这生计变多,百姓不愁找不到活,实在不行,还能够去新城区那边干苦力。

    再加上都是货币来往,许多方面变得非常简单。

    地主们也发现这里面的商机,不怕百姓还不上钱,实在不行,还能去干苦力还债,再加上那边马家、相国寺、慈善基金会的借贷买卖都做得不错。

    所以他们也都改变套路,直接开解库铺,然后将利息降到一分,将高利贷这门行当开始正规化。

    所以他们的铺子都开在城乡结合处,咋一看,确实也挺突兀的,但赚钱也是真的赚钱,虽然利息少了不少,但借钱的人变多了,还钱也变得更加有效率。

    公检法能够保障契约的效力,百姓也不怕地主会坑他们更多钱。

    司马光闻言,哈哈笑道:“王介甫费劲九牛二虎想要干得事,一张税币便轻松完成,甚至有过之而不及啊!真想看看,他此时此刻会作何想。”

    吕公著道:“青苗法还是维持两分的利息,谁还会借青苗钱。”

    正当这时,刘述突然急匆匆走过来,“二位,我刚刚听说,张三回来了。”

    司马光惊讶道:“这么快?”

    吕公著道:“不会又是赶回来过年吧。”

    “这个臭小子。”司马光骂咧咧道。

    别说他们两个了,就连赵顼也感到十分惊讶,这半年功夫就回来,旅游都没有你们这么快啊!

    他也是第一时间,将张斐叫到宫里面去。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恰恰相反,无事发生,各地公检法都建设的非常好,张斐又大致将各地情况向赵顼汇报一番,并且预计今年公检法所在之地,除河北外,各地财政都会有明显的增长。

    赵顼对此也是欣喜不已。

    “陛下,此外我在登州的时候,还发现一个对付辽国的机会。”

    “是吗?”

    赵顼很是激动道:“快快说来。”

    张斐便将登州商人与辽国商人海上贸易一事,告知赵顼。

    赵顼听后,很是不解。

    张斐又将他的报纸宣传策略,说了一遍。

    赵顼听罢,道:“你糊涂呀!辽国万一学着去了,岂不是更加难以对付。”

    张斐笑道:“就凭一点,他们是不可能会去效仿的。”

    赵顼问道:“哪一点?”

    张斐道:“就是辽主岂有我主圣明。”

    “.!”

    赵顼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笑骂道:“你少拍马屁。”

    “我没拍马屁。”

    张斐道:“这是真的,陛下莫不是忘记,那个笼子的故事,我就敢笃定,那辽主绝不会这么干。古往今来,也就唐太宗和陛下敢于走出这一步,其实唐太宗还不如陛下。”

    赵顼听罢,小小有些满足感。

    这个。

    有些道理。

    辽国皇帝,是不可能会这么干,这就是差距。

    张斐又道:“此外,辽国效仿中原制度,也不过是东施效颦,在辽国他们还是武人治国的思想,他们的贵族实力是非常强大,更不可能接受公检法。

    但是根据熙河地区的发展来看,无论党项百姓,还是吐蕃百姓,都更愿意生活在我大宋的制度下,这也是当初唃厮啰进攻河州的原因,他们必须要制造仇恨,才能够阻止当地的百姓归附我大宋。我不认为辽国百姓会有什么不同,更不说辽国境内有着许多汉人。”

    赵顼听得是频频点头,熙河地区的发展,他是非常清楚的,公检法确实在当地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张斐又继续道:“更为重要的是,辽国国内是昏君奸臣当道,民不聊生,他们是非常需求改变,我们可以通过海上贸易,悄悄在辽国民间宣传公检法,在他们国内制造动荡,对他们的国力进行削弱。

    我们付出的就只是几张报纸而已,最多一年也就花个一万贯,失败也无关紧要,但如果能够成功的话,那可是胜过千军万马啊!”

    赵顼越听越是心动,这比打仗可是要便宜多了,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张斐道:“陛下可以让大宋安全司组建一个专门的针对辽国宣传的团队,同时让晏几道等人来负责创作故事,对辽国百姓进行宣传。”

第七百八十章 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对于这种盘外招,其实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人玩过,而宋朝强敌环伺,当然也这么玩过。

    反之,辽国也有大量间谍在宋朝,他们也从事破坏工作。

    而张斐这一招,最新颖的两点就是在于,他这回利用的是全新媒介,也就是报刊,还有就是他是利用制度去蛊惑人心,制造敌国内乱,这在之前是没有过的。

    关键,张斐是有证据的,也就是熙河地区的成功。

    所以,赵顼很快就能够领悟其中道理,也并没有犹豫太久,便采纳张斐的建议,决定尝试一下,反正尝不尝试,他都已经将自己小部分权力,关入笼中,而他这么做的原因,也就是为了开疆扩土。

    那为何不试试看,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钱。

    于是,他决定让张斐全权负责此事,还是让李豹与之联系,那边则是安排晏几道来负责文字方面的工作。

    回到家里,刚抱上两个儿子,都还未来得及跟许芷倩、高文茵讲讲其中趣事,司马光就找上门来。

    因为司马光对于张斐此番巡察,是非常看重的,要知道这是公检法推广以来,第一次大规模巡察,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在张斐临行前,他也是各种叮嘱。

    结果半年就回来了。

    这.。

    司马光无法接受。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司马光很是忐忑地问道。

    张斐摇摇头道:“没有发生什么事,一切都非常顺利,司马学士为何有此一问?”

    司马光听罢,却是更加困惑,“这四五路州县,你半年就跑完,你在巡察甚么?”

    这古代巡察,是一向非常重要的任务,毕竟此时的通讯非常不便,中央如何得知地方上的请,就得派出巡察使,去实地考察。

    张斐笑道:“这可得怪司马学士。”

    “怪我?”

    司马光震惊道。

    “嗯。”

    张斐点点头道:“谁让司马学士安排的人,个个都是道德楷模,无可挑剔,最初在大名府的时候,我还打算说上几句,结果那程庭长直接一本根据法制之法编写的书籍甩在我脸上,我都张不了口啊。”

    “你少胡说。”

    司马光瞪他一眼:“这么多州县,就没有一点问题吗?”

    张斐无奈地笑道:“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就算司马学士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程庭长他们。”

    司马光道:“我当然相信他们,但是地方上的事恁地复杂,难道他们都没有遇到问题吗?”

    “之前是有的,但是有了《临时法》,他们就没有太多问题,因为一切答案都在里面,我说得反而不能在作数。”

    张斐又将此番巡察的经过,大致跟司马光说了一遍。

    司马光道:“可是根据各地传来的消息,许多州县还是有着诸多问题,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张斐道:“要说这种情况,那确实是有,其中问题还不少,但那都是官府的责任,不归我们管,我只关注公检法。现在就看那些知州、知县,能否想办法提升百姓的财富,我们公检法只是守住百姓的正当权益。”

    是呀!如今已经政法分离。司马光突然反应过来,他的思想就还那种传统的官员思想,大包大揽,但关乎这个问题,之前已经说得是非常明确,知府、知县的政绩,就看百姓每年所得财富是否增长,突然又问道:“你当真认为,依靠政策,可以提升百姓的财富?”

    张斐愣了下,笑道:“司马学士不是向来相信,这天地所生,货财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间,则在公家吗。”

    司马光听罢,不禁叹道:“但是今年所发生的事,令我对此也有些困惑啊!”

    张斐十分好奇道:“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能够扭转司马光的理念,这不可思议啊!

    司马牛难道弯了?

    司马光道:“首先,就是税币。经过我的一番观察,这税币确实能够令国有所增,民也有所增。

    其次,最近京城有一个名叫谢良景的商人,他创造出一种还魂纸,就是将用过的纸张回收,又造出新纸来,虽然纸张是远不如新造的纸,但价钱非常低,这普通人家也能买得起,尤其是对于那些学院而言,是非常适合,我都买了一些回去练字。

    不但如此,今年江南的一个商人也送来一种竹纸,可用于双面印刷,你们正版书铺都出过一起双面报刊,据说现在三司正考虑将这种竹纸用于税币。”

    张斐惊讶道:“我真的只出门半年么?”

    司马光愣了下,“你为何这么说?”

    张斐道:“我这才半年,造纸术怎么就取得这么多突破。”

    司马光道:“这都是有原因的,自从你们正版书铺开始印刷报刊和书籍后,这纸张是明显不够用,另一方面,废纸也变多,故而才有商人想到利用废纸造新纸。

    至于那种竹纸,也都是因为印刷方面的需求,他们为求生意,才造出这种更适合印刷的纸张。”

    这并非是一夕之功,是积累多年,才爆发出来的,原因就在于出版物变多,读物已经彻底走入百姓的生活,需求量自然变大,这北方缺纸,就想着废纸回收,而南方是主要造纸所在地,于是他们就想着改善造纸术,争取脱颖而出。

    如果谁能够垄断印刷纸,一夜之间就能够暴富,需求量实在是太大了。

    “原来如此。”

    张斐点点头,又问道:“但这又是如何改变司马学士的理念。”

    司马光叹道:“之前我认为,这天下所生,皆是地里长出来的,不在民间,自然就在官家,但是这似乎不适用于商人。”

    可惜我不太擅长化学,要是我弄出化肥来,这老头不得怀疑人生啊。张斐暗自一笑,又道:“王学士没有在司马学士面前耀武扬威吧?”

    “他敢。”

    司马光哼道:“跟他有什么关系,他那新政,哪一样不是抢百姓的钱,只是在他看来,抢商人和地主的钱,那就不叫抢,同时能够让百姓少还一点利息,那就是功德无量。”

    张斐只是笑了笑。

    这世上最懂王安石的,莫过于司马光,反之亦然。

    司马光又问道:“这些先不说了,我们还是关注公检法,你这巡察下来,可有接下来的打算。”

    张斐道:“我的打算,全都寄望于司马学士身上,公检法能够成功,我的功劳最多只有三成,司马学士要占七成,正是因为司马学士的合理安排,才让此番巡察,无功而返。

    但是目前还有很多地方,尚无公检法,这需要司马学士再做安排,慢慢在各地建设起公检法。

    其余的,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目前这项制度已经是非常完善。”

    司马光点了点头。

    正当这时,这许遵放衙回来了。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张斐刚忙出门行得一礼。

    许遵先是跟司马光互行一礼,然后向张斐问道:“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他早先就已经收到张斐回家的消息,故此没有表现出太惊讶。

    司马光笑道:“看看,就连你岳父大人都觉得你回来的早。”

    张斐笑道:“这都是因为司马学士安排过于妥当,导致我都没有发挥的余地。”

    司马光忙道:“仲途,你可别听他胡说,他就是懒,图个省事,哪有这么巡察的。”

    许遵是连连点头:“相公言之有理,可惜我这实在是管不住这小子,还得劳烦相公帮我好好教训这臭小子。”

    司马光沮丧道:“我要能管得住,那我得天天管着他,你女婿的口才,你又不是不知道。”

    许遵打了个哈哈,又赶紧请司马光坐下。

    三人坐下之后,许遵又稍微问了问情况,张斐也是如实相告,都很顺利,所以他回来的早,并且将功劳全部推给司马光。

    许遵也顺着恭维了司马光几句,然后便转移话题:“不过你回来的也正是时候,方才我们接到一桩官司,比较犯难啊。”

    张斐问道:“什么官司?”

    许遵道:“是这样的,最近临安县有一个名叫李笺的纸商,带着一批竹纸来到京城,他贩卖的纸张,被三司看中了,并且经过尝试,三司的官员都认为这竹纸最适合用于税币,故此三司打算将这种纸张纳为贡品,专供朝廷所需,但是李笺却不愿意,他更想跟正版书铺合作,于是就告到检察院来。”

    “看看,看看。”

    司马光激动道:“我方才说什么来着,他们这就是在抢啊。”

    张斐问道:“成为贡品有什么不好吗?难道朝廷不付钱?”

    司马光道:“如果不是专供,一般是不给钱的,就算是地方上贡朝廷的,如果是专供的话,也会给一些钱,但这钱肯定不多,那些商人也不想自己的货物成为贡品。”

    张斐听得眉头一皱,突然问道:“目前有很多这种贡品吗?”

    司马光道:“也不少,主要就是瓷器、丝绸,还有文房四宝,但其中多数都是因为稀罕才列为专供朝廷。”

    张斐稍稍点头,是若有所思。

    司马光见这小子不说话了,问道:“你在想什么?”

    张斐一怔,“我在想这个官司。”

    许遵道:“这官司不太好打,他们是有权这么做,临时法中,也未就这制度做出改变。”

    这个制度,多半涉及皇帝,富弼也不傻,在这种小事上面,去影响皇帝的利益。

    司马光道:“但是这对于那纸商是不公平的,公检法应该捍卫其正当权益。”

    张斐点点头道:“司马学士言之有理,但我还需要研究一下,看看该怎么操作。”

    这真是一口气都不让喘啊!

    这一回来,就遇到这么棘手的官司。

    翌日。

    张斐先是去到检察院,又命人将李笺找来,询问其相关事宜。

    李笺表示他是来自临安的,那边很多货物都被纳入贡品,他当然知道一旦被纳入贡品,而且还是专供朝廷,真的就只能糊口,但如果允许他贩卖给书铺,那他就能赚取万贯家财。

    他来的时候,还不知道税币这事,他也不想跟朝廷做买卖,他就是来找这些印刷铺谈买卖的。

    说着说着,他竟然哭了起来。

    眼看泼天富贵,即将到来,竟然又遇到这糟心事,可真是太刺激了。

    他扛不住啊!

    张斐只能好生安慰他,让他回去等消息,检察院一定会捍卫他的利益。

    刚与李笺商谈完,这王安石就主动找上门来。

    见到张斐,第一句也是你小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张斐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的快马加鞭,在他们眼中,会显得如此另类,早知道的话,他就多待些时日,回答的也都已经麻木了,又拿出那套说辞来,当然,他可没有夸司马光,只是表示,如今这舞台已经搭建好,接下来就是王学士表演的时刻。

    “你别说得好听。”

    王安石哼道:“如今我就是动一动脚趾头,都有可能被人告,这么下去,谁敢当这平章事。”

    张斐笑道:“看来王学士已经收到消息。”

    王安石道:“今年税币所带来的益处,可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多,倘若全国普及,你可知道这能够国家和百姓带来多少财富吗?”

    张斐点点头道:“我当然知道,这个税币可是我提出来的。”

    王安石道:“故此我们就更应该保护好这税币,防伪也是关键所在,那纸商的竹纸,不但精美,而且还可以两面印刷,我跟三司那边的工匠谈过,他们都认为这种纸张可以用上更多的防伪技术,再者说,我只是将他的竹纸,纳为贡品,又不是说不给钱。”

    张斐道:“我方才跟他谈过这个问题,他说但凡成为朝廷的贡品,也就只能糊张嘴,但若卖给书铺,所得利润,何止千万倍。”

    王安石也不否认这一点,道:“但是若交给朝廷,所增财富,比千万倍还要多,这样吧,我要求三司多给一些钱,你们就别再给我添麻烦了。”

    张斐笑道:“如果王学士还想要更好的纸,就不要这么干。”

    王安石问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我仔细问过他,他之所以能够创造出来这种竹纸,就是他知道印刷行业繁荣,只要造出这种便于印刷纸张,就能够发大财,这是利益所驱使的,如果直接纳为贡品,那往后谁还敢创新。

    而根据目前制度,朝廷更需要依靠工匠的创新,创造出更多的财富,如此才能够真正做到王学士的理念,民不加赋而国用饶。

    话说回来,王学士何不这么想,究竟是什么导致税币变得这么受欢迎,不就是因为这些商人吗,如果商人都赚不到钱,这税币价值也会骤减的。”

    王安石道:“就一个商人而已。”

    张斐道:“但这影响是非常恶劣的,只会让王学士得不偿失。”

    王安石思索一会儿,点头道:“其实这事也是邓侍郎提出来的,我倒是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你说得这么瘆人,那就依你的意思吧。”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如今不少官员都说这官是越来越难当了,如今可见此言不假,不过一张纸,都变得这么麻烦。”

    张斐笑道:“王学士不是经常抱怨朝中庸官太多么。”

    王安石立刻道:“我可没说过。”

    “那可能就是司马学士说得。”

    “定是那小老儿说得。”

    王安石笑道。

    张斐道:“不过王学士先别急着撤回,我还得就这事,跟官家商量一下。”

    王安石问道:“跟官家商量?”

    张斐点点头道:“我希望官家撤销一些由工匠智慧创造出来的贡品。”

    王安石皱眉道:“这你可别乱来,因为这里面可是涉及到帝王的权威。”

    张斐道:“我知道,但是就拿这纸商来说,王学士,你信不信,我能说服他改良一种更加适合税币的纸张,同时低价卖给朝廷。”

    王安石道:“你如何做到。”

    张斐道:“很简单,如果人人都知道他家纸张特供给朝廷,那他家其它的纸张,还怕卖不出去么?

    同理而言,其余的贡品也都能够这么操作的。再加上,如今有粮食署,是可以专门帮助朝廷采购的。”

    王安石眼中一亮,笑道:“你这商业头脑,可真不比你的律法造诣差啊!”

    张斐笑道:“那还是差得很远。”

    王安石又道:“但这与我撤回与否,有何关系?”

    张斐道:“因为这更能体现皇恩浩荡。”

    皇宫。

    “你找朕,可是为了北朝一事?”

    见到张斐,赵顼直接问道。

    可见他对此事是非常上心的,毕竟西夏就只是心腹大患,而辽国则是生存危机,这孰重孰轻,不难判断。

    能够削弱辽国,赵顼一定是非常积极的。

    张斐愣了下,赶忙摇头道:“不是的,我今日来找陛下,是为另一件事。”

    “什么事?”

    赵顼问道。

    张斐立刻将那竹纸一事,告知赵顼。

    赵顼听罢,很是诧异,这点屁事,你也找我,你是来蹭饭吃的吧,带着疑惑地语气,问道:“此事你可与王学士商量。”

    张斐道:“陛下,这其实都怪我,我当初建议陛下将重心转到商业方面,但是有一件事,我却忘记说了,还请陛下恕罪。”

    赵顼问道:“什么事?”

    张斐道:“就是关于陛下如何施恩于商人,让商人对陛下感恩戴德,等到陛下需要钱时,他们也能够慷慨相助。”

    赵顼问道:“那依你之见,朕该如何施恩于商人。”

    “就拿这竹纸来说。”张斐道:“陛下可下一道旨,给予其特权,如这种纸,就只准他一个人生产,让他赚大钱。”

    赵顼听后,更是不解,“这是为何?而且,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建议朕收回那些特权吗?”

    张斐道:“陛下,之前的那些特权,只是专营权,对国家是毫无益处,只会有伤害,但是这个特权可不一样,这是由智慧创造出来的利润来,若想要工商业发展,必须就得要创新,关于这一点,我之前也跟陛下谈及过,这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也是未来财政增长的关键要点,唯有如此才可以做到,民不加赋而国用饶。

    如果下达这道圣旨,必将会激励商人和工匠创新,朝廷会得到更精美的纸张,更好的墨,以及更加方便的印刷术,正所谓,天下熙攘,皆为利往。

    而这些创造所得财富,亦属国家和陛下,同时这也能让工商者对陛下感恩戴德,可谓是一举数得啊!”

    赵顼稍稍点头,渐渐想明白过来,之前张斐就跟他讲过这方面的理论,就是如何发展工商业,他们很快就能够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旋即又疑虑道:“但是让朕没个由来,就亲自下旨,去给予一个商人特权,这会不会显得!”

    皇帝的恩泽,要是这么随意的话,那就显得很廉价,关键对方只是一个小商人。

    张斐立刻道:“陛下不用单独对这个商人下旨,但可以以天子之名,草拟一份法案,奖励那些发明创造出对国家发展有利之人。

    而且,我还建议将一些创造性贡品,解除起限制,比如说瓷器,我有把握,这么做的话,今后他们是能够为陛下创造出更好的替代品。”

    “是吗?”

    赵顼好奇地问道:“你有何办法?”

    张斐立刻将其中道理,又跟赵顼复述一遍。

    这皇家就是金字招牌啊!

    还有比这更好的宣传吗?

    这才是真正的,退一步,海阔天空。

    如现在贡品制度,反而不能让皇帝享受到更好的生活。

    赵顼笑道:“是呀!若是特供宫廷,他们的货物还愁卖不出去吗?”

    “正是如此。”

    张斐点点头,又道:“陛下亦可利用这一点,来获取更精良的货物。虽然其中陛下可能需要花一点点去购买,但是所得税入,却远比这点钱要多得多。基于新税法,只要他们赚得越多,陛下和国家所得就越多。”

    赵顼点点头道:“好吧!就依你之言。”

第七百八十一章 激励法

    赵顼答应的是非常轻松,也足见他虽然明白其中道理,但还是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古人对于技术,向来就不是很看重,从不强求,古代理财就一招,休养生息,始终是着重于分配,而是非常生产。

    他肯定想不到这种技术的革新会带来怎样的变化。

    这倒不是说这赵顼天资愚钝,这都不明白,其实除张斐之外,谁都不明白此中道理,也包括王安石他们在内。

    虽然王安石的新政也是擦到一点边,但重心还是在金融理财方面,税币就非常对王安石的胃口。

    但其实这才是重中之重,因为发展工商业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推动技术进步,从而推动生产力进步,社会财富才会增加。

    而公检法是能够对此起到加成的作用。

    如今这平台都已经搭建好,也该是为此蓄力,等到有朝一日来个井喷。

    话说回来,要不是很重要的话,张斐也不会这么着急,这回来是一天都没有休息过。

    当然,赵顼可不会起草这法案,也是全权委托给张斐。

    对于张斐而言,这法案非常轻松,很快就拟好了。

    赵顼看过之后,没有什么问题,就直接塞给立法会。

    名字更是简单粗暴,就叫做“激励法案”。

    自从临时法颁布之后,其实敕令就已经不存在,因为临时法已经将敕令包括在内,全部整合成条例,那也就是说,今后皇帝要立法,也是要通过立法会的。

    当然,这个可没有明说,临时法中,也未有明文将敕令废除,目前大家还是靠默契在维持着。

    那边富弼突然收到这么一道法案,当即也愣住了,皇帝亲自递来的法案,肯定是非同小可,结果一看,就是激励那些商人、工匠,这就不像似皇帝干得事,杀鸡用牛刀。

    可仔细一看,这像极了张斐的话术,再向司马光一打听,知道这肯定与张斐有关,于是立刻将张斐叫来。

    见到张斐,富弼当然也是照例问问,你这半年来,巡察了什么。

    张斐是颇为无奈地又解释了一番。

    这真是难啊!

    富弼倒是能够理解,“是呀!如今临时法才刚刚颁布不久,过一两年再去巡察,可能效果更佳。”

    张斐忙道:“但我应该不是那个最佳人选。”

    他愿意自己干得不错,回来后,发现自己还是经验不足。

    富弼只是笑了笑,又问道:“昨日官家突然送来一道激励法案,这与你有关吧?”

    张斐点点头道:“是我建议官家对此立法的。”

    富弼问道:“如这等小法案,还得劳烦官家吗?”

    张斐道:“这事关恩赏,除官家之外,也没有人更加适合。”

    富弼赶紧点点头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张斐又道:“而且这也不是小法案。”

    富弼立刻道:“愿闻其详。”

    张斐道:“我之前跟司马学士又谈过一次,就是关于‘民不加赋而国用饶’和‘天地所生,货财百物,止有此数’之争。司马学士结合当下的局势,认为在农业方面,他依旧坚定自己的理念,止有此数。

    但是在工商业方面,他认为可能自己的理念可能是存有误差的。”

    说到这里,他向富弼问道:“不知富公怎么看?”

    富弼思索一会儿,“君实所言甚是有理啊!”

    张斐摇摇头。

    富弼问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认为农业方面也并非是止有此数。”

    张斐道:“我朝水稻产量就远胜于唐朝,这作何解释?”

    富弼抚须不语。

    张斐道:“其实农业和工商业都是一回事,都是可以增加更多的财富,前提是发展相关技术。

    我在青州学院的时候,看过欧阳相公写得一些关于牡丹花的一些栽培技术,而在学院的研究下,其中一些技术,已经用于其它农作物,并且也取得不俗的效果。”

    富弼道:“所以这道法案,是用来激励工匠发展技术的?”

    张斐点点头道:“是的。”

    富弼问道:“但为何限期只有五年?”

    张斐道:“这主要是为了促使他们继续进步,五年已经足够让他们赚很多钱,但要还想赚更多钱,就必须继续不断创新,而不能坐吃山空。”

    富弼稍稍点头,又问道:“在你这法案中,工匠所创,却属雇主所有。”

    张斐道:“准确来说,工匠在执行雇主布置的任务时,以及使用雇主提供的原料去创新,这就属雇主所有。”

    富弼道:“但这会不会对工匠不公平,要知道真正懂技术的是工匠,而非是商人。”

    张斐道:“虽然掌握技术,多半是工匠,但钱是商人在出,没有钱是很难到办到的,除此之外,一般情况下,工匠只是在完成雇主吩咐的任务,根据我的观察,大多数工匠是不会主动去创新,是商人让他们去想办法,他们才会去想办法,还是商人在主导整个过程。

    当然,如果说工匠本是干着打铁的活,但是他用个人的钱和时辰,发明出一种全新纸张来,那这就是属于他个人的,与他的雇主无关。

    不过我认为,工匠不会在此法案中,一无所获,因为这会令商人出高价雇佣那些巧手工匠,对于所有工匠都是有利的。”

    富弼点点头,又问道:“这其中授权又是为何?”

    张斐道:“这是为了让一些人能够快速获得财富,虽然他有技术,但他可能没有本钱,所以他可以选择授权给其它商人,从中分得利润。

    还有就是官员,大多数官员的创造,一般也不属于本职,也都是属于额外兴趣,但他们又不屑于自己做买卖,他们也可以利用这个条例规则,将自己的发明授权给商人,从中获取自己该获得的利益。

    但是事业署的官员并不在其列,这一点跟商人和工匠的关系是一致的。加入医院发明一种新药,就是属于医院,而不是个人的。”

    富弼稍稍点头,又问道:“这法案还提到一点,如果有人利用相同技术,获取利益,得到激励法授权的人,可以从中五成的利润。

    如果这个人是依靠自己的经验,创造出相同的技术,也符合吗?”

    “符合。”

    张斐点点头道:“只要确定是相同技术,那么第一个发明此技术的人,就能够直接从第二个发明此技术的人的手中,分走五成的利润。”

    富弼问道:“这又是何道理。”

    张斐笑道:“道理就是激励,若无保障,官家也拿不出手啊!”

    这个激励法案跟专利法还是有区别的,专利法需要将技术交出来,但是激励法不需要,技术还是自己保密,但只要别人用了你的技术,就得分你五成利润,无论是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依靠偷学来的。

    当然,这个分成,是根据所得纯利润来算,对于使用相同技术的人,也不会造成毁灭性打击,他们还是有得赚。

    不过在五年之后,这技术都不受保护,但是你也可以继续保密。

    但是授权与合作,都必须将自己的技术传出去,张斐是考虑当下的工业技术,只能依靠法律保障,将靠自己保住技术不外传,是很难的,除非一些秘方,那是可以保住的。

    富弼只是笑了笑,又若有所思道:“想不到一个小小激励,若要变成法律,竟然会这么复杂。”

    张斐笑道:“这是祖宗之法规定的,无论大小法案,都应该考虑周全,而且,在立法的时候,多动动脑,将来在审理的时候,就可以少动一点脑,比如说富公主持修订的临时法,这真是造福司法官员,让他们不用成天为一些复杂的案件苦恼。”

    富弼呵呵道:“你少在这里恭维老朽,老朽不过是主持修订,真正动脑也并非是老朽啊。

    不过你说得也没错,还是得考虑周全,我再仔细看看,也与其他人商量商量,在做决定。”

    张斐走后不久,文彦博就来到立法会,他当然知道此事,对此也是非常好奇,因为这有些突兀,也有些不可思议。

    富弼也如实将此事告知文彦博。

    “就就只是为了激励他人?”

    文彦博略显诧异道。

    富弼点点头。

    “这不大可能吧。”

    文彦博很是疑虑道:“张三费劲唇舌,请求官家下这一道旨意,就仅仅激励工商二行,富公相信这等鬼话吗?”

    就连赵顼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会弄得自己的恩赏变得廉价,那文彦博他们能相信吗?

    这里面定有猫腻。

    因为这种事在他们看来,实在是太过渺小,就不值一提,真的就一张纸而已,王安石将这纸纳为贡品,文彦博都没有说话,就不是很在意,但张斐又弄得这么声势浩大,这很难不引人猜想。

    这背后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啊!

    富弼道:“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但是他认为技术,才是国家财富增长的关键,在他看来,这并非是小事,故此他才会去恳求官家拟写这道法案。”

    文彦博笑问道:“这又能增加多少财富?”

    富弼道:“这就不得而知,但是他拿出水稻栽种技术为例,确实也有他的道理所在。”

    文彦博实在是难以理解,道:“富公有何打算?”

    富弼道:“这只是一件小事,且又是官家亲自下旨,若是耽搁太久,可能都会引起官家的不快,导致因小失大,故此我会尽量让这法案快速通过的。”

    他们心里非常清楚,皇帝做出很大的让步,但别给脸不要脸,这种法案,他们自己都认为不值一提,要是还说三道四,就真的有些蹬鼻子上脸。

    户部。

    “不过就是一张纸而已,他们竟然都要阻止。我看他们分明就是想给我们一点颜色看看,让我们知道,这朝堂之上是谁说了算。”

    邓绾很是气愤地向王安石说道。

    一旁的薛向却道:“我倒是以为这是一个机会。”

    邓绾问道:“什么机会?”

    薛向道:“其实张三所言,与相公的理念是不谋而合,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将此说法,也纳入相公的理念,继续革新变法。

    例如,谁来执行这激励法,肯定不是检察院或者皇庭,他们无权管这事,这应该是属于户部的职权,我们可以让户部或者工部成立一个官署来专门执行这激励法,从而将此事与相公理念融为一体。”

    邓绾听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三司使,你在说甚么,他们是在欺负人,而你却要选择妥协,如果我们户部连一张纸都决定不了,我们还能够决定什么,这个官署又有何意义?”

    薛向道:“这是官家亲自下达的旨意,朝堂之上,是官家说的算,这不算是丢人。”

    邓绾道:“但那只是因为我们没有争取,才让张三讨得便宜,如今朝中很多人。”

    “行了。”

    王安石打断了邓绾的话,又道:“既然官家都已经下达旨意,那就不要再说了,下回我们注意一些就是,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邓绾兀自不爽,闷不吭声。

    这事是他发起的,之前也得到王安石和薛向的认同,结果张斐一回来,全都变了,他觉得很没面子啊!

    出得户部,王安石便向薛向道:“你方才说得很对,不管有没有用,若将此说法拿过来,多少能够获得工匠和商人的支持,这不是什么坏事。”

    薛向道:“但是这邓侍郎目光短浅,根本就看不懂当下的局势。”

    他现在看邓绾,是愈发不爽,天天就知道斗来斗去,问题是如今人家也没要跟你斗啊!

    王安石道:“过些时候,吉甫就回来了,你就别跟他去计较。”

    虽然他在半年前,就写信给吕惠卿,但是吕惠卿是担任河北转运司,他得将手头上的事,全部处理完,才能够回来复命,至少也得等到年末,或者明年年初。

    很快。

    这激励法案就通过立法会的决议。

    倒不是说,大家都非常认同,只不过许多司法官员,并不在乎,认为这只是一件小事,况且还是官家下得旨意,都不用富弼提醒,大家都觉得就别节外生枝。

    对于这个法案,他们就只是讨论了半天。

    不像似之前的税币法案和酒税法案,那吵得是没完没了。

    但是此法案一经颁布,在工商业所引发的动静,令这些立法官员,都感到有些错愕。

    那些工商业者,欣喜若狂,奔走相告,甚至大小店铺全都给出巨大的优惠,并且各行会都还表示每年的今天,都将给出优惠,以此来表达对浩荡隆恩的感激。

    这立刻又引发消费风暴,此事瞬间被所有人都关注。

    富弼、司马光他们都傻了。

    至于吗?

    至于!

    对于工商业者,之前的繁荣,他们认为只是公检法顺便带来的,不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这内心还是很忐忑,但这道法案出来后,他们认为是皇帝在关注他们,在关心他们,朝廷的政策也正在偏向他们,他们工商业的地位得到提升。

    这令那些扩张生产规模的商人是彻底放心。

    这种激励,对于工商业而言,可能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他们能不兴奋吗。

    而新竹纸的发明人李笺和还魂纸的创始人谢良景,成为首批得到激励法眷顾的幸运儿。

    李笺真是高兴坏了,这可真是因祸得福啊!

    上门求合作的印刷铺,是络绎不绝,这真是站着就把钱给赚了。

    对于谢良景而言,那更是泼天富贵,他之前都没有在意这事,因为他只是造廉价纸,朝廷也不可能将他的纸纳为公平。

    但是这件事,也令许多富商关注到这还魂纸。

    不少商人希望与他合作的,或者要求得到他的授权。

    谢良景的实力远不如李笺雄厚,但他也不傻,他知道这种廉价纸,若无法垄断的话,利润是很低的,到底废纸也是有限的,只有大包大揽,才能将利润做大,于是他选择与京城最大的纸铺商人黄灿合作,这也是第二次,以纯技术入股的合作,而第一次是诞生于张斐与范理的合作。

    汴京律师事务所。

    只见京城大富豪齐聚于此,这法案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是非常关键,可得打听清楚啊。

    “三郎,根据这法案来看,只要确定为市面上首次出现,则可获得激励法的恩赏,但也许我只是没将这技术拿出来,被他人盗用,依照激励法,这该算谁的?”

    黄灿好奇地问道。

    张斐道:“谁用于市场就算谁的,因为这激励法,是奖励那些技术革新给国家带来便利和财富的人,你有技术,但你藏着不用,对于国家和官家而言,那就等同于没有,那为什么要奖赏你。”

    樊颙又问道:“那这新酒能不能得到激励法?”

    “这得两分。”

    张斐道:“纯粹是新酒是得不到的,因为好喝的酒,只是对你个人有利,对国家和官家没有什么好处。”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但是,若是你以酿酒技术去申请,则可能获得的,如果这种技术是一种突破,是能够用于其它方面的。

    这在法案中写得非常清楚,激励法是用于技术创新,而不是商品的新旧。

    就拿还魂纸来说,你卖还魂纸,并不会触犯激励法,但是你用还魂纸的技术去生产还魂纸,这就属于违反激励法。”

    黄灿道:“这不公平,众所周知,造纸的材料,多半都产于南方,那边的商人,有着先天的优势。”

    张斐笑道:“朝廷又没说不准你去江南开铺,而且,江南肯定没法诞生还魂纸,这可不是理由。”

    陈懋迁问道:“不知想要获得激励法的保障,该去找谁申请,是皇庭,还是检察院?”

    张斐道:“这事不归我们公检法管,看是工部,还是户部。”

    “啊?”

    一众商人很是忐忑地看着张斐。

    商人信谁,都不敢信官府。

    张斐笑道:“你们放心就是,虽然管这事的人,肯定不会是公检法,但违反了激励法,那就属于公检法的职权。

    如这种事情,你们可以委托珥笔或者茶食人去申请,保留证据,若遇到问题,可以去检察院或者皇庭进行申诉。

    法制之法会保障你们的正当权益。”

    这就是公检法的作用,要是没有公检法,这激励法可能就会变成虚有其表,那些官老爷或者说权贵,可以直接将你的技术变成他的技术,你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公检法让许多政策,变得具有可行性。

    而那边王安石在权衡一番后,决定还是将激励法交予工部来执行,因为他认为户部的权力已经够大,也忙不过来,反而是工部目前比较轻松,再加上工部也是与技术息息相关。

    为了公布这个消息,他还特地了写一篇文章,首先,表示对于激励法的支持,工部也将会成立专门官署,来执行激励法。

    同时又在文中暗示,这全都是基于我的理念,我再强调一遍,欲富天下,则资之天地。

    不但如此,他还推出一个新得观点,以义理财,以利生财。

    管理和分配财富,这是得讲道义的,但是要增加新得财富,则是讲究利益,道义与否都无法产生新得财富。

    这个论题,令司马光有些措手不及。

    以前王安石是讲究利,而司马光是讲究义,矛盾是非常尖锐的,但王安石这么一细分,司马光就难以去反驳。

    司马光讲究的道义,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能剥削百姓,来获取财富,财富总体是没有变化的,只基于管理和分配。

    新得财富,是创造出来的,之前没有的,这确实与心术正不正,就没有太多关系。

    你就是心术不正,但你所得财富是新创造出来的,那也不会害了别人。

    可见王安石还是非常聪明,凭借一张纸,他便顺利突破瓶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之前他的新政思想,已经得到很大的弱化,党争也因此弱化。

    但是如今,他的新政思想在进一步得到强化,因为这与新官制是有着莫大的关系,根据改革的官制,政绩跟税收直接挂钩,而税收又跟百姓财富增长直接挂钩,而技术革新与增长财富又是密切相关,这就变成一个系统性的理念。

    然而,王安石亲自下场,顿时又引爆舆论。

    越来越多的人,关注此事。

    这又引得文人很是不爽。

    为什么不激励我们写出更好的文章呢?

    我们也需要激励啊!

    说好的士农工商呢?

    朝廷这是本末倒置啊!

    还有一些权贵也酸得要命,我们盐酒特权前不久被收回,工商业却得到特权,你皇帝想干嘛。

    可不能这么搞。

    这破坏了阶级啊!

    他们开始跟皇帝闹腾起来了。

    涉及到封建阶级,这小事又变成了大事。

    赵顼郁闷了,赶忙将张斐叫来,

    “这回好了,闯出祸来了。”见到张斐,赵顼就是一顿埋怨。

    “陛下勿忧,我已经想好应对之策。”张斐赶忙道。

    赵顼问道:“什么应对之策?”

    张斐道:“很简单,也给他们奖赏。”

    赵顼问道:“怎么给?”

    “文章。”

    张斐道:“如果他们发表的文章,对国家建设有利,官家直接发赏金给他们。

    而且这文章不局限于治国,包括天文地理,军事财政,学术,等等,只要他们的理论得到朝廷的认可,并且取得成功,陛下就亲自给予奖赏,就比如说殿帅的练兵法,我觉得就可以获得这个奖赏,要不陛下再额外增加一块匾额,以示对文人的看重。关于奖金的方面,可以由慈善基金会出。”

    “也只能如此了。”

    赵顼点点头,又道:“不过先别提宋守约的练兵法,如今在闹的是文人,这要又给了武将,他们更会变本加厉。这样,先给王介甫和司马君实,奖赏他们对改革变法贡献。”

    张斐点点头道:“这样也行。”

    赵顼叹了口气,道:“朕之前就说了,朕恩赏是不能随便给的。”

    张斐道:“陛下,你就别抱怨了。”

    赵顼气愤道:“朕为何就不能抱怨。”

    张斐道:“那些商人为了感激陛下,直接规定每年的十月初八,要给予优惠,以示对陛下的感激,古往今来,圣君不过如此啊!

    虽然是遇到一点麻烦,但也让陛下获得民心。等到这道圣令下去,文人也会感激陛下的,陛下是最大的受益者啊。

    这比单纯地拿着厚赏去收拢人心,不更加高明么。

    就拿司马学士而言,陛下给他多少厚赏,他也不会太在乎,因为他对身外之物不感兴趣,但是陛下要对他的文章,予以奖赏,这是一种肯定,司马学士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赵顼听得眼中一亮,越想越美滋滋,嘴上却道:“朕就说说,这也不行么。”

    张斐道:“我是担心陛下愁坏了龙体。”

    “这还差不多。”

    赵顼又道:“对了,最近军器监那边又改良了火器,改日你与朕一块去看看。”

    “是。”

第七百八十二章 文武并行

    对于赵顼的抱怨,张斐是还有些不太理解。

    殊不知,工商无大事,文人无小事。

    商人就是再怎么样,再大的事,统治者也都可以置之不理,不就是一个商贩么。

    但文人一旦计较起来,那就是再小的事,特么也是大事,赵顼也非常害怕,赶紧给补上,不然的话,这会出事情的。

    这任务自然也是落到张斐头上。

    因为赵顼也不知道这到底该怎么去弄。

    但是,理论知识和实际发明,在律法上面,还是有区别的,尤其是之前已经颁布版权法,此法都已经写入《临时法》中。

    要无此法,晏几道怎么可能凭借故事,为邸报院赚那么多钱,就是因为在很多地方,大家都不敢用盗版。

    如果再将文人的文章用于激励法,这显然是不合适的。

    只能是用奖励的方式来体现。

    张斐就建议赵顼,咱们创造一个大奖,来忽悠,哦不,来安抚这些文人。

    而且,得制造噱头。

    在治国方面的学术文章,取名为孟子奖。

    用古圣人之名,来命名此大奖,这够噱头吧。

    之所以不用孔子,那是因为孔子地位太高,张斐有些不太敢用,而孟子则是在宋朝期间,这地位才开始大幅度上升,也深得宋朝文人的推崇,无论是司马光,还是王安石,都比较推崇孟子。

    因为孟子的思想,是能够有效缓解宋朝当下的社会矛盾,同时孟子强调的君臣关系,也是非常符合共治天下的思想。

    在孟子的思想中,君主看待臣下如同自己的手足,臣下看待君主就会如同自己的腹心;君主看待臣下如同犬马,臣下看待君主就会如同路人;君主看待臣下如同泥土草芥,臣下看待君主就会如同仇人。

    是一个双向关系,宋朝很多大臣,都是这么认为,君主看我不爽,我也不哄着你,老子回乡务农去,谁还离不开谁呢。

    这孟子有庙奉祀就是始于北宋景祐四年(1037年)。

    但现在还没有神化,用孟子来命名,既不会冒犯,又能增加分量。

    既然有文人奖,武人自然也不能落下,不然的话,可能又会出事,关键现在赵顼非常重视军事发展。

    于是,在军事方面的学术文章,设太公奖。

    这太公就是姜太公。

    由诸阁学士共同来评估。

    五年评估一次。

    然后由皇帝亲自下旨奖赏-——奖金为一万贯。

    总之,是牌面给足。

    这消息一经传出,顿时引爆文坛。

    文人们是欣喜若狂啊!

    孟子奖。

    听听这名字.!

    不得了啊!

    而且是诸阁大学士来进行评估。

    这专业性。

    况且五年才选一次,科举才三年,可见这分量之重。

    如此种种加成,此奖一出,立刻成为文人的最高荣誉殿堂。

    皇帝?

    就算不是皇帝亲自下旨,也不打紧,皇帝懂个鸡儿,他就是一个颁奖的吉祥物。

    对此,文人都表示非常满意。

    这里面有一个因素,就是国子监的崛起,导致科举正在渐渐弱化,而且科举只是涉及到年轻学子,不是所有文人。

    文人始终没有一个华山论剑,可以争天下第一的舞台。

    虽说文无第一,但是文人们又特别爱争高下,尤其是宋朝的文人们非常好这一口,因为政治环境比较宽容,王安石、苏轼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是天天写文章,评论时事,批评宰相。

    此奖来得真是恰到好处。

    再没有人抱怨什么激励法。

    文人们都在蠢蠢欲动,将此奖设为自己的终极目标。

    而此奖刚刚成立不久,便宣布了第一批获奖者,这个其实是赵顼钦定的,也就是王安石和司马光这对双子星。

    诸阁学士对此也没有怎么去反驳,到底过去十年,朝廷就是他们的二人转,当下的政治格局,也是他们二人奠定的。

    这都是无可争议的。

    但获奖的可是作品,而不是人,是针对他们当初发表在名士报上的两篇文章。

    一篇就是王安石针对他新政理念发表的文章,主要理念就是,富其家者资之国,富其国者资之天下,欲富天下,则资之天地。

    不管王安石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但这与当即国家发展的趋势,几乎是一样的。

    另一篇则是关于司马光针对公检法发表的文章。

    公检法的成功,就更加是没有争议。

    绝对是名副其实。

    赵顼对此也是相当满意。

    但结果这消息一出,这二人立刻被骂成狗。

    你们也配?

    这就是文人。

    文无第一。

    他们例举文彦博、欧阳修、富弼等人的文章,你们看看呀,这不比那两篇文章优美?

    什么东西。

    诸阁学士是瞎了眼么?

    还是说这其中有内幕?

    赵顼表示心累。

    你们到底想要怎样?

    张斐也赶紧在报刊上做出解释,这获奖的标准,是必须具有创造性,比如说,休养生息,就是写得再好再对,也是肯定不能获得此奖的,因为这只是一项政策,而不是一种值得研究的理论,并且还要有充分证据证明其可行性。

    你们先别骂,了解清楚规则再说。

    三司。

    “这张三文章虽然不怎么样,但总是能够别出心裁,一针见血。好好好!”

    王安石合上报纸,笑着直点头道:“此奖就应该如此,就司马君实之前说得那些休养生息,谁人不知?但却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这奖就应该这么发才对。”

    薛向道:“可是外面那些人根本就不管,并且还诋毁相公,说国家有此盛况,关键在于公检法,而不是因为相公的新政。

    但可恶的是,他们转过脸去,也骂司马相公。我认为他们就是纯粹的嫉妒。”

    “这是文人本性。”

    王安石哈哈一笑,又问道:“对了,这朝堂上就没有人,为我辩驳吗?”

    薛向点头道:“当然有。”

    王安石道:“现在可不流行嘴上说,得发表文章。”

    “啊?”

    薛向愣了下,“相公不是向来不在乎这些吗?”

    “我是不在乎,但是新政在乎。”王安石道:“此奖对于我个人而言,意义倒是不大,但这是对我新政理念的肯定,这可是至关重要的,若想延续新政,就必须得到更多人认同。”

    薛向深表认同地点点头。

    若无王安石的新政,他其实也没有今日,这个理念是非常重要的。

    王安石又道:“不行,他们还是习惯于张嘴,不习惯于动笔,这样,你派人去邸报院去一趟,让邸报院与各学院合作,为学院制定一份报刊,专门为里面的老师、学生发表文章。那些老师、学生一定会非常开心。再说,这孟子奖,亦是要求如此,得要发表出来,才会进入评选中。”

    可说着,他突然又想到什么,向薛向道:“还是我自己去吧,你最近要忙着计算税币,也挺忙的,再说这文章之事,也不是你擅长的。”

    薛向心想,这后半句你可以不说的。

    当然,王安石说他文章不行,他也没个脾气啊!

    不过薛向转念一想,自己也得练练文章,他也有他的政治理念,他也想获得这孟子奖啊。

    准备出门的张斐,刚刚出得大门,正好遇见迎面走来的司马光。

    “张斐见过.呀!司马学士,你的脸.。”

    正欲行礼时,张斐忽然发现司马光脸上生得一些红疹子,不禁吓得一跳,赶紧拉开距离。

    司马光很是不爽道:“这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我?”

    张斐惊讶的指着自己,又是赶忙解释道:“我可没有毒害司马学士。”

    司马光道:“那孟子奖是不是你想得?”

    “呃这与司马学士的脸有何关系?”张斐好奇道。

    司马光道:“为什么要将这孟子奖给我。你明知道公检法和法制之法都是你提出来的,这不是诚心让我难堪吗?”

    “但是这与司马学士的脸.。”

    “就是因为这奖给了我,使得我浑身不适,结果这两天就还起了这红疹子。”

    “啊?”

    张斐听得是目瞪口呆。

    司马光可是最受不了这种事,当初让他当宰相,他都死活也不当,这次玩得这么大,将他推倒风口浪尖上,他直接过敏了。

    张斐也是醉了。

    司马光很是着急道:“趁着现在还未授奖,你赶紧想个办法,将这个奖给你,我是受之有愧。”

    张斐微微一怔,摇头道:“这怕是不行,这可是官家亲自授予的,可不能随意更改。况且,授予司马学士,我觉得这合情合理啊!”

    司马光是吹胡子瞪眼道:“你说这话,就不觉得虚伪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不清楚?”

    张斐问道:“可文章确实是司马学士你亲自写得,而且世人皆知,公检法制度也是出于司马学士之手,这不授予司马学士,该授予谁?”

    “你啊!”

    司马光指着张斐。

    “我。”

    张斐是欲哭无泪,到底这不是颁给法制之法,而是颁给公检法的制度,当初他都还是通过许遵之口去建议司马光司法改革,因为当时他只是一个小珥笔,他就更加不合适了,突然,他灵机一动道:“其实我也想得这奖,要不司马学士你帮我写一篇文章,专门吹嘘我的,这样我才有理将此奖拿过来。”

    司马光顿时喜出望外,点点头道:“行行行,我帮你写,我帮你写。”

    “但要说好。”

    张斐道:“司马学士可得匿名来写,不能让人看出是司马学士的文笔。”

    司马光连连点头道:“这我当然知道。”

    张斐道:“还有,司马学士可不能说这公检法制度,是我岳父大人建议,或者说是我的想法。”

    司马光问道:“这是为何?”

    张斐道:“虽然当初是我岳父大人给司马学士的建议,但没有证据,我岳父大人连一篇文章都没有发,要将他拉进来,那更是一笔糊涂账。”

    司马光好奇道:“那怎么写?”

    “模糊这一点。”张斐道:“主要强调我对公检法的贡献。”

    司马光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好吧,就依你之言。”

    正说着,龙五突然驱赶着马车来到门前。

    司马光偏头一看,“你这是要出门吗?”

    张斐点点头道:“慈善基金会那边有些急事,我得过去看看。”

    “你去忙你的吧!这文章的事,就交给我了。”

    “司马学士,我真不是贪图名誉,我完全为了帮助司马学士。”

    “知道知道。我也非常感激。”

    司马光甚至拱手道谢。

    张斐忙道:“不敢!不敢!”

    心中暗笑,这老头真是。

    司马光走后,张斐也急急上得马车,他当然不是去慈善基金会,而是要去跟皇帝一块观看那新式火器。

    西郊,殿前司大本营。

    驻扎在这里的,那可全都是皇帝的亲军,如果皇帝要逃跑的话,带着的肯定就是这一群人。

    在这里试验新火器,也就代表着这是大宋最高军事机密。

    毕竟辽国的探子也不是摆设,并且辽国也一直都在企图获取宋朝的火药。

    轰!

    一声巨响。

    坐在东侧高台上的赵顼吓得直接站起身来,看着一道黑影从空中划到一道美丽的弧线,令他双眼睁如铜铃。

    砰!

    又是一声巨响,但见三百步外一道木制的防御工事被直接轰塌,随即一股浓尘拔地而起。

    过得半响,赵顼才反应过来,左右看了看,未见什么大型投石机,不禁问道:“那是什么武器?”

    “我我也不知道。”

    张斐挠挠头,心道,我不是让他们发明火枪么,他怎么将炮给弄出来了,这可真是一个令人惊喜地突破。

    君臣二人立刻屁颠屁颠地旁空地那边快步行去。

    但是在楼下就被护卫拦住,护卫长告诉皇帝,如果皇帝要亲临的话,必须得将火药全部撤掉。

    专业!

    等了好一会儿,赵顼和张斐才入得场地。

    “方才那大黑蛋子就是从这‘铜臼’中发出去的?”

    赵顼指着地上放着那似臼非臼,似钟非钟的玩意,很是惊讶,因为这玩意比他预想中的要短小很多,就看着比较厚实。

    原来是门臼炮。张斐暗道一句。

    他对此倒是不意外,既然突火枪都已经出来了,反正原理就是这么回事,改换金属制,以目前的工艺也不是做不到,关键就是研发费用,以及皇帝的态度。

    工匠们的想法也很简单,容器一点,坚固一点,可以放多一点火药,这威力自然就更大。

    于是就造出这臼炮来。

    军器监少监陈武道:“回禀陛下,方才射击,正是此物完成的。”

    赵顼惊讶道:“如此小物,这威力竟不亚于投石车,可真是厉害。”

    以往能够投掷石块的,都是投石机,他是第一回见识到用这种方式来投掷石弹。

    陈武立刻道:“回禀陛下,其实我们还可以做出威力更猛的火器,威力是要胜于当下的投石机。”

    张斐闻言,暗自皱了下眉头,心道,这家伙不会藏着几手,来骗去慈善基金会的捐助吧?

    赵顼道:“那为什么不做,莫不是因为这校场太小,会打出去?”

    “不不是这样的。”

    陈武赶忙解释道:“主要是因为这太过昂贵,所以没法做,光这火器,可就用了五百多斤铜。”

    赵顼倒抽一口冷气,这铜就是钱啊!

    陈武又讪讪道:“不瞒陛下,这火器的最大弊端,就是太过昂贵,这里的铜,还都我们从三司那边借来的,甚至都有人认为,如果拿去战场,可能会被士兵给偷了。”

    这尼玛绝逼有可能,要是将这一坨铜偷走,那可是发了呀!张斐问道:“就不能用铁吗?”

    赵顼连连点头。

    陈武回答道:“张检控可莫要小瞧这火器,看似比较简单,但这其实是我们京城二十几个手艺最好的铸钟工匠所研发的,其中工艺可是非常复杂的。我们也尝试过用来铁铸,但是效果不佳,是极有可能发生爆炸。

    我们就寻思着先铜来试试看,这火器到底能否可行,陛下若是觉得可以,我们再想办法用铁来铸。”

    生产这种武器,当下肯定还是用铸造,因为大宋一个铜币铸造大国,铜的铸造工艺是比较成熟的,要是用锻造的话,就还需要突破很多工艺,才能够完成。

    铁的话,暂时就不太行。

    赵顼听得是连连点头,“这当然是可行的,这也可比投石机方便多了,且所需人力也少,两三个人就能够完成。”

    陈吾又道:“除此之外,我们还研发出一种铜制火器。”

    “是吗?”

    赵顼忙道:“快拿上来瞧瞧。”

    但见一个士兵拿着一支一米长火器上来,大概有一半是铜管,一半是木材,口径和之前的竹筒也差不多,然后用铁箍、皮革束紧,那铁箍上还有一圈尖刺。

    对于这个武器,赵顼倒是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这跟上回见到的差不多,只不过这竹管改为铜管,也变得更长一些。

    张斐突然道:“陈少监,我记得我向你们提过一些建议,将木质的部分,改为一个便于射击的托手,为什么你们就是习惯弄这握柄。”

    陈武道:“我们有尝试过张检控的建议,但如果只求方便射击的话,就不方便近身后用于杀敌,为此我们还在铁箍上还设有尖刺,就是用于近身后杀敌。”

    是呀!这还得当狼牙棒使!张斐点点头,“那倒也是。”

    目前向纯靠火枪兵让骑军不得近身,那是绝不可能的。

    待赵顼和张斐退到远处后,只见上来一队士兵,供一百人,分二十五组,四人一组,前面有着二十五名士兵手持巨盾挡在前面,但见那巨盾上面刚好有一个缺口,其余三人,一人负责装填,一人负责点火,一人负责射击,只见将火器的一头架在巨盾上的那个缺口上,另一头扛在肩上,旁边的站着士兵立刻上前点火。

    赵顼见罢,向陈武问道:“不过是演示火器,为何要动用这么多人?”

    陈武道:“陛下,这种火器,只有齐射才能看出威力。”

    赵顼点点头。

    一阵不太整齐的齐响后,顿时硝烟迷茫,但见约五十步外的假人已经被打成了筛子。

    这种火器,他们用的是碎石子、铁屑来作为弹药,不像方才那小炮,用得是石弹。

    赵顼又亲自上前视察结果,确实要比上回那竹筒的威力大多了,再加上方才那铜炮,心里更加认同张斐之前的说法。

    目前来说,虽然看似不如弓箭,但火器的前景是无限的,威力是可以持续增强,但是弓箭已经到了临界点。

    “这火器好是好,可就是太贵了一点。”

    赵顼感慨道:“要是要能够换成铁的,那就更好了。”

    这铜真是太贵了,而且还得用于铸币,就宋朝的财政,根本就负担不起,是不可能大规模制造的。

    陈武立刻道:“陛下放心,卑职一定努力,研发出研制火炮。”

    赵顼笑着点点头,又看向张斐道:“张三,陈少监他们研发出如此威力的火器,你们慈善基金会是不是多捐助一些。”

    张斐赶忙点头道:“慈善基金会明年就给予军器监的捐助再增加一倍,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赵顼沉吟少许,道:“还是少了一点,不过先就这样,待下回多捐助一些。”

    张斐点头道:“是。”

    这还少?那下回不得捐助两倍?

    陈武听得狂喜,动力十足啊!

    要知道慈善基金会的捐助,只有少部分是用于研发的损耗,多半都是给予官员和工匠的奖金,其中主要原料都还是朝廷在出。

    要没有那些奖金的支持,那些工匠怎么可能天天绞尽脑汁去想着研发火器。

    有道是重赏之下,方有勇夫。

    趁着赵顼先走一步,张斐低声道:“陈少监,你老实说,这真的是最好的吗?还是说你们留着几手,打算向慈善基金会多要一些捐助。”

    陈武赶忙道:“张检控哪的话,就是我们敢骗你,也不敢骗陛下啊,这可是欺君之罪。”

    “是吗?”

    张斐点点头,又道:“我现在有些后悔当初教你们这一招,动辄就翻倍,慈善基金会也扛不住啊。”

    陈武嘿嘿道:“张检控过谦了,如今慈善基金还差这点钱么。”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张斐指着陈武,“你们肯定是盯着得。”

    陈武是嘿嘿直笑。

    随后张斐又跟赵顼来到皇家苑囿的阁楼上,酒菜都已经备好。

    视察过新式火器,赵顼也是十分开心,连续跟张斐干了几杯,方肯罢休。

    张斐道:“陛下,如果能够造出威力更猛的火器,即便是用铜,也得造啊!”

    他心里清楚,要改换铁制的,就还是发展冶金术,又是一段比较漫长的路,但目前的局势,可能是等不了那么久。

    赵顼点点头道:“朕也知道,但是朝廷可没有这么多铜,那些铜还得用于铸币。”

    张斐思索半响,道:“如今税币深入人心,虽然立法会要求用存铜来做本钱,但立法会也没有规定,以何种形式来存这铜,铸成火器,放在那里,也是铜啊!”

    赵顼点点头道:“那你的意思是?”

    张斐道:“一方面研究铁制,用于未来的火器,而当下让他们加紧研发出成熟的火器,然后放开了造,以备这不时之需。另外,我们也可以暗中收购铜器,用于火器制造。”

    赵顼思索半响,点头道:“就这么定了。朕也想想看,这最终的火器,威力究竟有多大。”

第七百八十三章 厚积薄发(元旦快乐)

    记得在三年前,这仓库里面稍微有一点钱,赵顼就开始有一些按捺不住,迫切想要去建功立业,如果当时让他看到这些武器的话,可能都不用张斐提醒,他就会不顾一切大规模生产,然后去梭哈一把。

    因为对于古代帝王而言,能够看到的未来,其实也就是开疆扩土,因为内政就那样,不乱就行,不饿死就行,小农经济的上限就那么高,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必须通过战争。

    但此时,赵顼已经不是那么着急,因为新的政治体制已经开始运转起来,他也感觉到那种生机勃勃,以前是靠张斐去忽悠,如今他也知道时间是在自己这一边,所以他愿意去等。

    但他也没有怠慢,每天兀自早期,批阅不,在工作前,赵顼也多了一个习惯,就是看报纸。

    “这报刊好像越来越多了。”

    来到书房,看着桌上那厚厚一沓报刊,赵顼不禁诧异道。

    中贵人蓝元震道:“自从朝廷设立孟子奖以来,发表文章的人越来越多了,就连各大学院和医院都开办了属于自己的报纸。”

    “是吗?”

    赵顼笑道:“那朕倒是要看看,他们都写了些什么?”

    坐下之后,他随手拿起一张报纸看了起来,很快,就入迷了,一张接着一张,很快,半个时辰过去了。

    赵顼放下一张报纸来,不可思议道:“这都写得不错啊!而且这与以往的文章是大为不同。”

    蓝元震道:“陛下,以前他们写文章,都是在批评时政,吵来吵去,但这种文章是拿不到孟子奖的,指出问题的同时,也得提出建议,如此才有机会。”

    “原来如此。”

    赵顼呵呵笑道:“张三真是一个天才啊!不错,不错,本应该如此。”

    蓝元震道:“但是陛下,这么下去的话,这舆论可就不好管控。”

    赵顼瞧他一眼,沉吟少许,道:“如今要发表这报刊,可都需要朝廷的允许,是多是少,朝廷还是能够控制得住,目前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先由着他们吧。”

    这孟子奖可算是彻底激活了整个文坛,大家都开始踊跃探讨大宋的未来,有关于民生的,也有关于强军的。

    而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虽然有不少批评时政的,但远比现在要少得多,到底这祸从口出。

    但如今你朝廷都设了这奖,还不让我们说吗?

    孟子奖一出,舆论开始变得更加宽容。

    好在都是比较积极的,不再是以批判为主,而是以建设性为主,纯粹批判是得不到奖的,得有建设性的理论,这些文章都是先提出问题,再提出自己的想法。

    整个士林都沉浸其中。

    这种氛围让文人感到非常亢奋,对未来充满着希望。

    但一人除外,就是司马光。

    司马光现在是心急如焚,回去之后,就赶紧写了一篇文章,然后便赶去检察院,可结果发现张斐不在检察院,一打听才知,张斐现在可能在汴京律师事务所。

    于是他又急忙忙赶去汴京律师事务所。

    “这么多人?”

    来到事务所内,但见一众富商坐在里面,司马光不禁都感觉自己有些唐突。

    那些富商见司马光来了,立刻站起身来,上前向司马光行礼,然后便告辞了。

    “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司马光还有些不太好意思。

    张斐赶忙道:“没有。刚刚都已经谈完了。”

    其实方才他们就是谈捐赠军器监的事,直接增加一倍捐助,但这一回还真没有太多人反对,谈得非常顺利。

    一来,慈善基金会现在赚得太多了,解库铺开起来后,利润真的是在成倍增长,他们心里现在也有些慌,也想多捐一点,巴结一下朝廷。

    二来,他们现在需要保护,捐助钱财去研发武器,他们也都很赞成,只要有成果就行。

    “司马学士请坐。”

    张斐又请司马光坐下,旋即问道:“不知司马学士有何事吩咐。”

    “文章我已经写好了。”

    “文章?”

    “怎么?你忘记伱答应过我,要将那孟子奖转授予你。”

    “哦哦哦!”

    张斐这才反应过来,直点头道:“记得,记得,我只是没有想到司马学士这么快就写好了。”

    “快点好快点好。”

    司马光郁闷道:“我都已经被这事愁坏了,出门别人就与我谈这事,我是怎么回答都不对,这到底都是你的主意,我要说这是我想得,那不是骗人吗?可要说是你写得,我又拿不出证据来,弄得我是左右为难,我司马光活了几十年,还头回遇到这种情况。”

    说着,他将文章递过去,“你快看看,行不行?”

    “好的。”

    张斐接过来,看了看,不禁笑出声来。

    司马光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

    张斐道:“我只是突然发现,司马学士已经深知如何依靠文章去引导舆论。”

    这文章写得真是很妙,他没有明说这个奖项其实该颁给张斐,只是从侧面引导,提醒大家,张斐对于公检法的贡献,张斐就是其中的灵魂人物。

    教科书一般的软文。

    司马光略显尴尬道:“这不都是跟你学得吗?”

    “已经是青出!”

    张斐突然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妥,又改口道:“司马学士请放心,接下来交给我,保管解决司马学士的问题。”

    “真的?”

    司马光紧张兮兮道:“你可一定要帮我解决。”

    “绝对。”

    张斐拍着胸脯保证道:“在这方面,司马学士应该对我有信心才是。”

    司马光点点头。

    确实!

    在这方面,他没有任何怀疑张斐的理由。

    送走司马光后,张斐也不敢怠慢,这都已经将司马光愁的过敏了,便立刻赶去正版书铺。

    来到堂内,只见侯东来趴在一张桌上,瞅着一张白纸,是愁容满面。

    张斐在其身后瞧的一会儿,实在看不懂,才道:“老侯!”

    “哎呦!”

    侯东来吓得一惊,回头一看,“三郎?你.你何时来的?”

    说话间,他下意识站起身来。

    “刚来。”张斐又好奇道:“你瞅这白纸干嘛?难道这是无字天书?”

    “无字天书?不是,不。”

    侯东来突然道:“三郎,你来的正好,赶紧给我出出注意。请坐!请坐!”

    待张斐坐下后,侯东来道:“三郎,你识得这纸?。”

    张斐道:“这不就是李笺带来的竹纸么,上回我都还特地问过你。”

    侯东来叹道:“这纸是好纸,但麻烦随之而来,如今这纸变得更大,而且还可以两面印,同时咱们活字、墨汁都有很大改良,明年咱们书铺就会全部采用铅活字,比起泥活字是更小更精致,也更加清晰。”

    “是吗?”

    张斐惊喜道:“发展这么快吗?”

    侯东来得意道:“最近两年发展的可是特别快,主要就是因为这需求量大,挣得也多,技术当然发展的快。”

    张斐眉头一皱,“你认为需求越大,挣得多,技术就发展的快?”

    “当然。”

    侯东来道:“如今各行技术发展最好的,就是墨、纸、活字、足球、果酒。每一样都是非常赚钱的,下半年那齐家的葡萄酒,卖得可真是好,足球联盟都用他家的酒。

    不就是因为果酒税才百分之五,他们都想方设法酿造好喝的果酒,最近一年,咱们东京的果酒,可真是日新月异,光品种就多了二十种。”

    张斐暗自皱眉,是呀!需求将决定技术的发展,这武器也不能光闭门造车,还得拿去战场练练手,如此才能够真正发展起来。当初火器研发最快的那一阵子,也是在皇家警察拿着去剿匪的期间,但是目前对外开战又不符合国家利益,会影响到内政发展。罢了,罢了,还是再等等,可莫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三郎?三郎?”

    “啊?”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

    张斐突然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去申请激励法?”

    侯东来愣了下,问道:“这活字也能申请吗?”

    张斐道:“活字当然不能,就算能,那也不是咱们发明的,但是铅字的话,尤其是铅字的冶炼,这是可以的。”

    侯东来一怔,忙道:“说到这铅的冶炼,咱们还真是比朝廷的冶炼作坊都要厉害。”

    这他一点都不吹,活字作坊投入到铅的研发的钱,要比朝廷多得多。

    张斐点点头道:“那你赶紧准备一下,去申请激励法。”

    “哎!”

    侯东来点点头,但旋即又道:“可我不会申请啊!”

    张斐没好气道:“你可这是越活越回去了,你就不会找汴京律师事务所么?”

    侯东来眨了眨眼,“对对对!这种事应该找珥笔的。你看我最近愁的。”

    “对了,你还没说你愁什么?”

    “哦,就是这版面的问题。

    ”侯东来道:“纸越来越大,字越来越小,但是一篇文章写不满啊。”

    张斐一翻白眼,道:“这还不简单么,多找一些内容塞进去,谁规定这一张报纸,就只能写一篇文章,如今大家都在关注财政,关注商业,你可以专门刊登这方面的文章,就比如说,你方才提到的齐家。”

    “这我也想过,但比如说,这正文是写朝廷的政策,边上却是写商人,这这好么,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可要分类的印,可能都印不满。”

    “有什么不妥,全都是新闻,关于朝廷的,肯定是放在最前面,字可以大一点,其余的新闻就小一点。”

    “你说行,那我就这么干了。”

    侯东来点点头。

    张斐道:“还有!就比如说齐家,如果咱们刊登文章后,他销量要是增长,下回再让咱们写文章,可就得花钱。”

    侯东来道:“人家都找风月报去了。”

    “啊?”

    “咱一般都是发表一些国家大事,咱要写果酒,那也得从大局去写,这是咱们新闻报的风格,也是三郎你定的,可是那些公子哥,文人,就喜欢看不正经的,风月报卖得就是比咱们好多了,各家的酒都上风月报去宣传。”

    侯东来很是惋惜道。

    这报刊是他们创造的,结果被风月报摘了桃子,但没有办法,在青楼方面,他们加在一起也比不上符世春一根汗毛。

    “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大家都爱看刺激的。”张斐摇头一叹道:“那就算了吧,咱们也不差这点钱。”

    侯东来点点头,突然问道:“对了!三郎,你怎么来了。”

    张斐这才想起正事来,将司马光的文章递给他,“马上去刊登。”

    “哎!”

    侯东来接过来一看,喜道:“这是夸赞三郎的文章。”

    张斐笑道:“记得,出售之后,叫书铺里面的人,放出小道消息,就说这文章是我让人写得。”

    侯东来道:“那多不好,这会让人觉得三郎你是在自卖自夸。”

    张斐道:“你认为这是在骗人吗?”

    “当然不是。”

    “那不就结了,我家的货物好,还不让人吆喝几句?”

    这张斐亲自吩咐的,正版书铺,自然不敢怠慢,过得两日,就发表了司马光这篇文章。

    皇城。

    休息室内。

    司马光拿着一张新闻报,看得有滋有味,暗笑,这小子干活,真是利索,这么快就发出来了。

    正说着,又进来两个官员,二人打量着司马光。

    司马光也察觉到了,“二位为何这么看着我?”

    其中一个官员道:“司马尚书,你看到这文章,不生气么?”

    “我高.咳咳,这文章说得也.也是事实,不得不承认,对于公检法的贡献,张三是厥功至伟。”

    司马光道。

    “谁说的。”

    另一个官员激动道:“张三的贡献主要是在法制之法,之前评的是公检法这项制度,这可都是司马尚书功劳啊。”

    先一名官员接着说道:“而且我听说这文章就是张三找人写得,他这是想抢司马尚书的奖。此乃小人行径,无耻。”

    看着二人这么愤怒,司马光都吓到了,“二位莫要激动,这.这不是大事。”

    其实他想说,这跟你们也没有关系啊!

    “但也不是小事,这可是孟子奖,要是这奖让张三抢了去,那可是对孟圣人的大不敬。”

    “司马尚书,你淡泊名利,这我们都知道,所以你获此殊荣,那绝对是实至名归啊!”

    “吾等一定支持司马尚书,绝不让那小儿得逞。”

    “我。”

    司马光顿时是哭笑不得,心中更是烦闷,赶紧借故离开,可刚刚出门,便遇到王安石。

    王安石瞅着他,是似笑非笑。

    司马光可不会给他好脸色,“你有话就说。”

    王安石呵呵笑道:“君实,真是想不到你原来是这般贪慕虚荣。”

    司马光疑惑道:“你说甚么?”

    王安石指着他手中的报纸,“你敢说,这篇文章,不是让你张斐写得么。”

    司马光微微皱眉,道:“就算是,那又如何?”

    王安石道:“原本大家对你我获奖,一直是争议不断,但此文章一出,大部分人都选择支持你,因为如今谁若敢质疑这篇文章,那就是支持张三。”

    “怎么会这样?”

    司马光双目一睁。

    王安石疑惑道:“这难道不是张三的主意?”

    司马光恍然大悟,狠狠一顿足,“嗨呀!这个臭小子,我又被他给戏弄了。”

    王安石好奇地打量了下他,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其实更相信司马光的人品,这不像似是他干得事。又道:“张三还真是支持司马学士,为求打消那些质疑,不禁让自己来当这鱼饵。”

    原本气愤的司马光,听到这话,不免又生得几分惭愧,这仔细一想,这么干,张斐得到什么好处?便宜不全让他给占了,叹道:“这小子总是令人恨得牙痒痒,却又说不出口。”

    王安石笑道:“难得赞成你一次啊!”

    此文章一发,可以说是木已成舟,大多数人都不愿意见到张斐拿到这个奖,那些恩恩怨怨都不说了,光张斐这年纪,他也不适合。

    但是对公检法做出最大贡献的,除了司马光,就是张斐,大家猛然想起来,要不给司马光,就得给张斐。

    公检法的成功,他们不能视而不见。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拿着张斐一比,司马光可真是太合适了,实至名归啊!

    几乎所有人都支持司马光,再无任何争议。

    虽然朝中现在有很多人是支持法制之法的,但是此奖评的公检法这项制度,司法改革一直是司马光在推动,将这个奖授予张斐,他们也觉得不妥。

    司马光只能是无奈接受。

    现在压力全来到了王安石这边,但王安石一点也不慌,他已经习惯了,而且,他现在可以用政绩去打那些人的脸。

    因为此时又进入到了收税季度。

    这一年的税收,是至关重要的,因为今年是第一次将税币视为常规政策,而且,也是颁布临时法的第一年。

    政策好与不好,说一千道一万,必须是要反应在财政上面。

    要是财政得不到增长,那就是失败的。

    垂拱殿。

    “启禀陛下,目前大多数百姓已经在填写完税单,三司在汴京律师事务所的配合下,抽查了三千余份税单,初步估计,京畿地的今年的税入,较之去年,至少能够翻一倍。”

    薛向很是激动地向赵顼汇报道。

    “当真?”

    赵顼喜道。

    这与张斐的预测无异。

    薛向点头道:“臣敢保证。”

    文彦博却道:“三司使,动辄一倍的增长,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何不等税收上来再来邀功,就这两三个月,你都等不了了吗?”

    他不太相信。

    王安石笑道:“文公,此一时彼一时,三司必须要提前统计好,如此才能够更好的安排明年的钱币政策。”

    “王相公说得是。”

    薛向很是自信道:“其实一倍也只是保守估计,如果算上朝廷所节省得损耗,就不止一倍,甚至可能达到两倍。”

    吕公著都纳闷道:“三司使可有凭证?”

    “有的。”

    薛向直接拿出一份账目来,“这是我们往年朝廷的支出损耗和今年的采购支出,以及汴京律师事务所对今年商税的抽查统计。

    如此一对比,可以发现,朝廷直接货物发放给官员、士兵和直接发税币给官员,二者竟相差两倍有余。

    另外,新税法是根据百姓收入来算的,今年百姓的收入得到显著的增加,并且二等富户的人数也得到增加。”

    此话一出,众人为之惊讶。

    差这么多吗?

    赵顼都不敢相信,赶紧让薛向将账目呈上。

    看过之后,赵顼先是吩咐人将这账目交给文彦博、吕公著、司马光他们。自己又向薛向问道:“发钱给官员去购买货物和直接发货给官员,为何会差这么多。”

    薛向很隐晦地回答道:“这主要是因为货物太多,难以计数和管理。”

    赵顼点点头。

    用公家的,那是传统呀。

    你要说这是贪污吧,好像过了一点。

    但是你用一点,我用一点,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薛向第一回看到这账目,也都以为是计算错误,怎么会差这么多。

    可今年账目,是事业署先将货物全部售出去,然后官员再拿着钱币去买。

    原本根据估算,是仓库里面货物还不足以发放所有的薪俸,结果算下来,扣除薪俸,这粮食署还赚了不少钱。

    这真是很离谱。

    能不冗费吗?

    薛向又道:“还有就是将货物运来运去,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如今已经免除衙前役,押送货物,都是需要付钱的。”

    司马光突然问道:“可是百姓的财富为何会增加这么多?”

    薛向道:“根据我们的调查,主要是因为百姓赚钱的积极性得到增加。近三十年来,我朝二等富户的人数一直在减少,但今年却增加不少。

    就是因为现在百姓敢去挣更多的钱,虽然田里的收获并未增加,但是百姓还会去种植葡萄、青菜和养鸡养鸭,甚至于去作坊干活,所以百姓的财富普遍都在增长。

    而其中财富增长最快的就是商人,朝廷改发货币,商人是最为受益的,光凭这一点,他们的财富增长就不止一倍。”

    之前财富的增长,是在于人人都得交税,光这一点增长,就维持了好几年,可见之前逃税漏税多么严重。

    但今年都还未查税,增长点完全在于制度的优化,节省损耗,以及百姓赚钱的积极性。

    但是里面有一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就是百姓之前为什么不敢去赚钱,为什么富户会年年在减少。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

    赵顼跳过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又问道:“三司使对于明年钱币的发放有何建议?”

    薛向道:“臣建议暂时削减铸币量,尽量将铜全部囤积起来,慢慢用纸币来代替,同时让各大解库铺,允许用铜抵押税币。”

    司马光道:“这谁会愿意拿铜来抵押纸币?”

    薛向道:“我们观察现在许多大财主都在做买卖,但是现在用任何货物来交易,成本是一定高于税币的,同时他们家有很多铜器,这些铜器是难以立刻充当税币。

    如今解库铺只是允许税币和铜币的兑换,只要允许大家用铜抵押税币,我相信越来越多人都拿着铜器来抵押税币。

    而且这么一来,是可以增加税币的发行量,同时不违背立法会定下的规矩。”

    立法会目前只是认定,发行税币的多少,不能超过朝廷储铜。

    如果财主愿意用铜抵押税币,税币发行就会增加。

    王安石补充道:“陛下,这只是属于民间交易,是等价互换,就是再多也不会出问题的。”

    赵顼点点头。

    薛向又道:“此外,臣还专门研究过河北的财政问题,臣以为河北驻扎的士兵,是河北地区负担,但也可以帮助河北地区恢复财政。

    只要从明年开始,将河北所有官员、士兵的俸禄,全部改为税币,必然快速振兴河北财政。

    因为朝廷颁布这项政策,商人必定会蜂拥而至,十几万大军囤积在河北,他们都需要买粮食,买衣服,这些全都是钱啊!

    商人过去了,又能够帮助百姓获得更多的生计,如今河北地区的土地兼并是极为严重,只能依靠商业去振兴。

    关键商业是能够很好的抵御水患,商人可以将作坊建设到没有水患的地方。

    对于朝廷而言,也就不需要额外再拨钱去赈济。

    除此之外,朝廷还可以将京东东路、淮南地区的官员俸禄全部改为税币,但不额外增发税币,以此来慢慢推广税币。”

    文彦博算是听明白了,“三司使真是好口才,这是变着法来增加税币的发行量,但这才一年,你未免太急了一点吧。”

    薛向却道:“这不仅仅是一年,河中府的商业繁荣,就是基于当地庞大的军队,而今年税币光给朝廷节省的损耗,也都是不可估算的,河北为何不效仿,况且这两年河北百姓也渐渐习惯使用税币,朝廷应该趁热打铁。”

    王安石道:“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通过解库铺,慢慢打通与西北盐钞的置换,从而连成一片。

    尤其是最近熙河贸易的成功,许多来自西域货物进入我国,导致更多商人开始两地来往,如果连成一片,商人就可以通过飞钱来周转,这样也方便税务司查税。”

    赵顼点点头道:“准奏。”

    文彦博拼命地向司马光使眼色,见司马光犹犹豫豫,索性自己向赵顼道:“陛下,如今临时法颁布,可以更便于推广公检法,臣建议开始全国推行。”

    不能看王安石他们表演,我们也得表现一下。

    薛向忙道:“臣也非常赞成,因为公检法是发行税币的基础所在。”

    赵顼笑道:“朕一直都非常支持,只是司马尚书,一直对此存有疑虑。”

    天呐!就连皇帝都知道了。文彦博尴尬一笑。

    推广税币,这还得经过讨论,你说推广公检法,如今真心没谁拦着你们啊。

    小希在此祝大家,元旦快乐,心想事成。

第七百八十四章 保险法案

    薛向是一个非常精于计算的人,经过这两年的尝试,他发现这税币简直就一个宝藏,要是用的好,能够帮助国家省很多很多钱,那为什么放着不用。

    况且,如今这货币就是三司最大的权威,他肯定是要加大力度,但他并不是一味的要去发行更多的税币,而是要使得税币成为唯一的钱币。

    这才是权力。

    只求发行更多的税币,那就是毁坏权力,换取财富,显然是不划算的。

    不管是借着给士兵发军饷,推广税币,还是让解库铺开启储铜计划,都不是一个发行计划,而是一个替代计划。

    同时,这样也能够避开立法会定下的规矩,其实薛向是非常不愿意去破坏公检法制度,因为他认为这对他是有利的。

    而司马光他们之所有被称之为保守,那也是有原因的,他们始终对纸币存有极大的疑虑,但是这么大政绩在面前,保守派也不能当做没有发生,只能加强对税币的监督。

    要全力推行公检法,以此来制衡。

    而关于这事,一直都是司马光在负责,现在也是,因为刑部就是掌管着司法官员的升迁和调度。

    以前之所以慢,那是因为司马光一来要选那些道德高尚的官员,不但如此,他们还得熟知公检法,这真的是百里挑一啊!

    好在如今颁布了临时法,官员们只需要了解清楚公检法的制度,而不需要跟着学习几年,司马光也对此妥协,可以适当的加速。

    于是他立刻写信给苏辙、苏轼、范纯仁等人,让他们来举荐一些可以独当一面的司法官员。

    因为公检法在陕西推行时日最长,京东东路其次,而司马光也早就在为此布局,让苏辙他们多带一些司法官员。

    当然,这也是因为司马光相信苏辙、范纯仁他们的为人,他们肯定跟自己一样,推荐的官员,肯定也都是道德上佳的人选,现在那边是有着许多经验丰富司法的官员,然后再搭配年轻的司法官员,足以令公检法加速推广。

    而这些政策,并未有像以前那样,引起非常大的争论,这只能说明,税币确实取得巨大的成功,包括那些朝中权贵,他们也开始渐渐接受这一整套体制,因为不接受也没有办法。

    这每闹一回,到头来,受伤的都是自己,因为公检法被贬的官员多不胜数,事业署不也是他们闹出来的吗?

    累了!

    不仅仅是他们累了,那些商人、地主也都累了,依法交税,已经是深入人心,收到税单无非就是嘴上骂两句,心中已无任何波澜。

    记得曾几何时,河中府的收税效率,令京城官员震惊,但今年他们切身体会了一把。

    什么叫做效率。

    这一个月内,大多数百姓就已经全部交完税,几乎都是用税币,暂时还没有人用实物交税。

    但这又引发了跟去年一样的问题,就是会出现一个货币真空时段,虽然税币的发行,导致大家也将铜币拿出来用,但问题是,用铜币来大规模交易,也是非常麻烦的事情。

    原本交易一直在加速,突然又减速,许多人都有些受不了。

    故此,很多人主动跑去解库铺兑换税币。

    政事堂。

    今日文彦博在这里主持日常工作,同平章事的权力并没有像历史上那样,得到削弱,只是得到新的制衡,所以不管是文彦博,还是王安石都可以决定很多事的,他们只需要跟皇帝商量出一个大的方针,具体事宜,宰相就可以自己决定。

    真正主持国家日常事务的是政事堂,而不是皇帝。

    “诸位可有听说,这城里三大解库铺,希望能够从朝廷手中借一百万贯的税币。”

    刚刚进来的吕公著,是迫不及待地说道。

    文彦博大吃一惊,又好奇道:“借一百万贯?他们借这么多钱干什么?”

    吕公著回答道:“主要是大家将税币都拿去交税,坊间缺乏税币,但是他们又有税币兑换业务,如今他们手中没有多少税币可以兑换,这会令他们失信于商人。”

    文彦博哑然失笑,最初搞这个置换,他们担心的是,解库铺没有足够的铜币去兑换税币,不曾想,现实与他们预料中正好相反,又问道:“那他们拿什么来借?”

    吕公著道:“是拿铜钱和土地作为抵押。”

    曾巩好奇道:“既然有铜钱,为何还要借税币?”

    吕公著道:“这是因为税币比铜钱更为方便,对于解库铺而言,用税币周转是最为省钱的。其次,解库铺预计交完税,短时日内坊间会缺乏货币,拥有税币,是能够得利的。”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最后,他们认为这么做是不会亏本的,因为税币只能是贬值,而增值的可能性很小。”

    文彦博道:“难道这借钱不算利息吗?”

    吕公著笑道:“他们三家可是我大宋最厉害的奸商,他们只打算印承担印刷税币的成本,而不打算支付利息。”

    “不打算支付利息?他们认为三司是开善堂的吗?”

    “因为他们得知朝廷想要让解库铺开展储铜买卖,但是没有足够税币,他们是无法置换,他们知道朝廷有这方面的需求,故此他们认为不应该对朝廷支付利息。”

    “这些奸商。”

    文彦博骂得一句,又道:“但是三司可不能随意印发税币的。”

    吕公著道:“方才君实得知此消息,立刻赶去了立法会。”

    立法会。

    “张三,这是不是你的主意?”

    司马光见到张斐,就质问道。

    “我发誓。”

    张斐举手道:“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现在都不敢出门,天天被人骂。这这都还是拜司马学士所赐。”

    司马光瞪他一眼道:“你当我还蒙在鼓里吗?”

    想到这事,他就恼火,被这小子戏弄了一番,连骂都不能骂,可真是烦死了。

    富弼好奇道:“你们在说什么?”

    司马光赶忙道:“没什么。”

    富弼只是好奇地瞧了他们二人一眼,但也没有去八卦,又向张斐问道:“张三,你认为三司可以增发税币借给解库铺吗?”

    张斐点点头道:“我认为这是可以的,到底解库铺是拿着实物抵押的,如果我们将税币看成一张张借契,朝廷当然有权力做主,借与不借。

    我们唯一能够做得,就是介入这一笔交易,监督里面是否存有猫腻,国家的财富是否受到损失,据传三大解库铺希望无息借贷,这才是我们需要关注的。”

    富弼稍稍点头。

    赵抃突然道:“印出来的就是钱币,将来解库铺归还之后,不等于三司多印出一百万贯税币吗?”

    司马光点点头道:“不错。也许三司就是希望通过这种办法,增发税币。”

    张斐道:“但是立法会的规定,是指在坊间的税币总量,不能超过朝廷的储铜和绢量,而不是所拥有的税币数量。他们收上来,只要不发出去,那就不算违反规定。”

    富弼点点头,“但是这方面可一定要监督好,动辄印刷上百万贯,稍有疏忽,可能就会粉身碎骨啊!”

    越玩越大,他都有些承受不住。

    张斐道:“我们肯定会加强监督的,待会我就回去,就会派人介入调查此事,其实三大解库铺比我们更加紧张,如果滥发税币,他们的损失比任何人都要惨重,因为他们手中的税币是最多的。”

    赵抃道:“但是他们敢反对三司吗?”

    张斐笑道:“我敢肯定,若有问题,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来找大庭长。”

    赵抃愣了下,旋即尴尬一笑。

    要是没有公检法,这三家都不可能成立解库铺,这都不是与虎谋皮,而是送羊入虎口啊。

    正当这时,一个文吏来到门前通报道:“启禀相公,检察院那边来人,说是有急事找张检控。”

    富弼皱眉道:“张三,你先去看看什么事?”

    “是。”

    张斐来到屋外,那何执中立刻上前来,“张检控,方才来了十几个商人,说是漕运侵吞了他们的货物,要求索赔。”

    张斐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何执中道:“据说又是船沉了。”

    张斐听得眉头一皱,道:“是不是真的?”

    当初高文茵那件案件,起因就是沉船,一听到沉船,他下意识就想到,会不会是有人贪污货物,然后故意制造沉船,这种事即便是现在,也是屡见不鲜。

    何执中点点头道:“应该是真的,因为他们是先去扬州起诉,是扬州皇庭将此案移交给京城的。”

    张斐道:“是呀!扬州现在有皇庭,为什么要移交给京城?”

    何执中道:“根据扬州递交上来的诉状来看,如果依法判决,可能是判漕运赔钱,但目前尚不知漕运怎么赔这钱。然而,这漕运牵连诸多事务,一旦判下来,可能会引发很多诉讼,使得漕运无法再执行任务。

    故此,扬州才将此案转移到京城来。”

    为什么漕运一直都这么腐败,就是因为朝廷离不开漕运,只要不闹大,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张斐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现在外面等一下,我先去跟富公他们说一声。”

    “是。”

    回到大堂,司马光立刻问道:“可是关于税币一事。”

    张斐摇摇头道:“是漕运那边又沉船了,但是里面有很多商人的货物,那些商人来此向漕运索赔。”

    几人听罢,皆是面露愁色。

    赵抃皱眉道:“虽然漕运经常帮助商人运货,赚取额外的钱,但从司法来说,这并不是合规矩的,不知司法该如何介入?”

    本就是违法的事,司法又该如何判定。

    张斐道:“暂时还不清楚。”

    富弼道:“那你赶紧回去处理。”

    “是。”

    张斐与何执中回到检察院,刚刚入院,就听到许多屋内传来哭声。

    何执中解释道:“那些商人一说就哭,连劝都劝不住。据说他们中一些人,借了不少钱来做这买卖,若是得不到赔偿,可能会倾家荡产。”

    “做买卖当然有赚有赔,我们还得看具体证据。”

    说罢,张斐就径直去到后堂。

    但见许遵正在与陆佃商量,见到张斐来了,立刻将事情原委告知张斐。

    张斐道:“所以基本上可以排除,此乃有人故意为之?”

    陆佃道:“这不大好说,但暂时来看,这不像似人为的,因为他们商人也都派人跟随船队,是亲眼看到船沉入河中。

    但当时并未遇到洪水,也并非是船夫操作不当,根据扬州的调查结果来看,应该是船本身就有问题。”

    许遵道:“但是船的问题,亦是漕运的问题,朝廷每年都拨了不少钱给他们修葺船只。”

    言下之意,这钱是进了别人的口袋。

    张斐点点头,道:“那他们是否有解释,为什么他们的货物,会出现在漕运的船只上面。”

    许遵点点头道:“此事跟当今的三司使薛向有关,当初薛向在发运使时,发现漕运里面腐败严重,所运送的货物,损耗巨大,于是他将官船和民船混编在一起,让他们相互监督。自那以后,漕运的船只是可以合法运送商人的货物。”

    张斐问道:“是否有相关文案?”

    许遵点点头道:“是制置二府条例司允许的,有相关公文。”

    张斐又问道:“他们之间可有签订相关契约?”

    “有得。”

    陆佃点点头道:“但他们只是签订运送契约,契约里面并没有赔偿条例,根据商人们的说法,他们其实都是知道契约法的,但是那边官府认为,漕运无权签订任何赔偿契约的。”

    说着,陆佃将几张契约递给张斐。

    张斐接过一看,感慨道:“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简陋的契约。”

    许遵道:“这也可以理解,漕运腐败,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之事,若签订赔偿契约,指不定会有些人勾结奸商,制造意外,向朝廷索要赔偿。漕运年年都得发生上百起事故,地方官府肯定赔不起,朝廷更不用说了。”

    漕运只是一个运输部门,不是一个盈利部门,漕运是一分钱都赔不出,要赔就是地方官府,或者中央。

    如果是贪污腐败造成的,公检法倒是很好介入,可以抓人,但如果是意外造成的,这就很难扯皮。

    谁敢开这头。

    漕运天天出事,你去赔吧。

    陆佃道:“这也是扬州难以判定是否赔偿的一个原因。而且而且我刚刚翻看了临时法,发现临时法中对于漕运的法条,并无任何增多,还是跟以前一样。”

    张斐瞧他一眼,面露难色。

    漕运的问题,大家都知道,但是没有办法,十几万人在那里,其中利益是盘根错节,但又关乎着京城的经济命脉,牵一发动全身,遇事只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张斐在判案的时候,也一直有意避开漕运。

    在建立公检法的过程中,张斐秉持的原则,就是处理不了,千万不要逞强,宁可视而不见,也不要强制设立法律去管制。

    在司法层面上,管不了的事,你去管,就只会反噬自身。

    法律一旦被人突破,就又可能会全面溃败。

    不过张斐认为时机已然成熟,也该是时候处理这一颗毒瘤。

    很快,这消息就传了出去,立刻在京城引发广泛的热议。

    这不是什么稀罕事,漕运要不出问题,那才叫稀罕事,但是在这个节骨眼,影响是非常恶劣的。

    因为朝廷正在货币化,而货币化是要基于更加频繁交易,正需要更多的商人,将货物运到京城。

    处理不妥,肯定会影响到商人的积极性。

    漕运无小事,这必须跟王安石、薛向他们商量,关键薛向也是其中一个重要证人。

    三司。

    “不错,关于漕船和商船混编是我规定的,因为漕运里面实在是太腐败,我也有心无力,只能采取这种方式,让他们相互监督,若是出事,尽量做到有责必究。”

    薛向又道:“至于是不是漕船的原因,确实是极有可能,因为我刚去上任的时候,也发现许多漕船是破旧不堪,但在漕运里面,但凡是要出钱的事,往往是没有管,亦或者偷工减料,我对此进行过一番整顿,不曾想,我这离开才几年,又变成原样。”

    张斐道:“但这个问题必须要解决,不然的话,这会影响到国家的大方针。”

    薛向不禁看向一旁的王安石。

    王安石犹豫片刻后,才开口道:“不瞒你说,其实早在一年前,我与三司使就已经在筹备这事。”

    张斐立刻问道:“王学士打算如何解决?”

    王安石道:“我跟三司使都认为要想解决漕运一事,还是得利用事业法,因为漕运关乎着国家的财政命脉,是决不能依靠商人。

    但是遵循旧制,这种情况又是不可避免的,给朝廷造成的损失,也是不可估量的。

    事业法是唯一的出路,我们打算在几个交通重镇,成立几个运输事业署,全面负责朝廷的运输。

    如今商业愈发繁荣,越来越多的人在各地贩卖货物,只要这事业署能够垄断,这里面还是有利可图的。”

    张斐点点头,其实他也是这个办法,朝廷完全垄断,漕运只会彻底腐败,但要完全交予商人,等于是商人捏着大宋的经济命脉,这也是不可能的,就是他愿意,朝廷也不可能答应的。

    事业署就是唯一解法。

    走一条中间路线,之前薛向在发运司就已经是这么干,将商船和民船混编,让他们相互监督,但这个做法,只成立于薛向在的时候,他一走,马上就回到原样。

    这是需要制度和法律的共同努力。

    张斐道:“既然王学士已经想到办法,为什么没有提出来?”

    王安石道:“这事是归户部管,而邓侍郎是没有能力处理这么复杂的事,故此我打算等吉甫回来之后,由他来主持此事。”

    张斐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功劳,是要留给吕惠卿的。

    不过这也能够理解。

    吕惠卿跑到河北帮着王安石擦了几年屁股,王安石当然得回报吕惠卿。

    尤其是如今朝廷制度发生巨大的变化,吕惠卿虽然已经被升为户部尚书,但是他回来如何去立威,这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如果他能够漕运解决,这功劳可不小,足以让他在朝中立足。

    张斐点点头道:“这事当然可以等吕尚书回来再主持,但是即便成立事业署,事业署也一定会面临这些问题,那么这赔偿问题,又该如何定?”

    他太了解王安石的小心思,他这都要垄断运输,那他还能赔钱吗?

    王安石道:“这得看具体情况,若是人为所至,或者说官员故意制造沉船,贪污货物,那朝廷理应给予赔偿,但要是遇到天灾意外,谁也不想,就说此番沉船,朝廷也损失惨重,到底谁也不想啊。”

    赔当然是不可能赔的,这要赔的话,事业署也难以盈利啊!

    张斐道:“就拿此案来说,虽然双方签订的契约,没有涉及到赔偿问题,但是责任肯定是朝廷的,目前鉴定是船的问题,而非天灾所至。

    如此类的问题,还有很多,成立事业署,不见得能够解决这些问题,最多也只能减少此类问题。”

    王安石道:“做买卖本就有风险,以前商人也经常遭遇意外,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张斐道:“王学士误会了,我是指事业署一旦垄断整个运输行业,且缺乏监督的话,这里面一定会出问题的,只要出问题,事业署不进行赔偿,事业署想要垄断,也几乎是不可能的,可能很快就会被商人垄断。

    立法会是不可能答应,从法律答应让事业署对于运输进行垄断的。”

    薛向道:“这不是有你们公检法监督吗?”

    张斐道:“首先,我们公检法会要求写明赔偿条例的,其次,我们公检法无权且缺乏能力去监督船只的好坏。

    那慈善基金会的运输队伍发展这么好,可不是因为我们公检法,而是慈善基金会运输队伍是包赔的,无论出现任何意外。

    我们公检法只是确保商人能够得到足额的赔偿。”

    王安石微微皱眉,问道:“那你有何建议?”

    张斐道:“增加一个安全利益方,由这一方来进行监督。”

    “安全利益方?”

    “不错。”

    张斐点点头,道:“假设慈善基金会成立一个作坊,商人可以花钱从这个作坊购买保障,一旦出现意外,这个作坊将对商人进行赔偿。”

    薛向惊讶道:“谁敢做这么买卖?”

    “三司使勿急,且听我说完。”

    张斐又接着说道:“对于这个作坊而言,想要盈利,就必须确保尽量少出现意外,他们一定会对整个运输制定相关标准,一旦不达标准,他们就不会接受,商人为求保障,就只会选择这个作坊所承认的运输队。

    只有这种监督,才能够真的减少此类事故。而事业署背后是朝廷,实力最为强大,是可以组建高标准的运输队伍,从而达到垄断。”

    薛向不禁眼中一亮,“这法子倒是不错。”

    王安石却道:“但这会增加运输成本的,从而使得物价上涨。”

    张斐道:“就目前漕运的腐败,给朝廷带来的负担,可远比这多得多。而物价我认为不太会上涨,因为商人是最精明的,他们肯定早就将风险成本,计算在物价里面。

    同时,减少意外,意味着货物会增多,基于物以稀为贵的道理,由物价反而会因此变得更加平稳,而不会变得起伏不定。”

第七百八十五章 启动

    早在几年前,张斐借慈善基金会,组建运输团队,取代衙前役时,其实就有想过这保险行业。

    但也只是想想,因为当时那情况,搞保险行业,真的是异想天开。

    最终就还是这个运输队承担了所有,如果货物丢失,他们会进行赔偿,应对办法就是提高运输价格,同时加强自身实力,这一支运输队也是在朝廷之外,唯一一支被允许存在的武装力量。

    不过这支运输队的头头就是皇帝身边的近卫,实际上就还是在皇帝控制之中。

    而且,这运输队所承担的业务,其实只是很小一部分,就是专门运送那些昂贵的货物,比如说铜币、珠宝,丝绢等等。

    不涉及到漕运。

    因为当时没有力量去改变漕运。

    但此一时彼一时。

    不仅仅是公检法已经成长起来,吏治得到改善,其实公检法也难以凭一己之力,去解决漕运的问题。

    因为漕运是体制性的腐败,如果不改变制度,公检法的作用其实是很有限的。

    张斐也不是第一回面临这种情况,而他的做法就是利用王安石的改革,来与公检法进行对接。

    新政和司法改革,不是两条平行线,而是两条波浪线,中间是有很多重合的地方,二者是相辅相成的,光建设公检法,哪怕皇帝任由你来折腾,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因为法律是要求有着清楚的界限,但当下很多制度,界限是非常模糊的,甚至没有,对此公检法也是有心无力。

    而如今朝廷党争内耗也开始在减弱,朝廷是拥有力量来解决这个难题。

    那么现在问题就是,如何将漕运和公检法对接上。

    这又回到之前的老路上。

    而王安石提出改革方针,就是拆分漕运,成立一个个事业署,往盈利的方向去走,而且商业化后,公检法就能够介入,清除腐败。

    但是,王安石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这个事业署它不同于医院、学院、邸报院,因为它是不能没有的,学院生意不好,可以直接关门,这个事业署是不能关门的,不管他们怎么干,朝廷都必须为此兜底。

    而相较于蔡京掌管的粮食署,这个行业是损耗大,意外多,地域广阔,流动性大,人多手杂,极为特殊。

    光凭这一点,公检法也是难以进行全面监督。

    保险行业,呼之欲出。

    由保险行业,来制定航运标准,然后公检法再通过三方契约,去保障三方利益。

    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虽然成立保险行业,必然是会增加成本,但是鉴于漕运的损耗,以及沿途官员们的上下其手,那又算不得什么。

    王安石和薛向,在查过漕运的损耗之后,便也答应了张斐的建议。

    三人商定之后,套路依旧。

    就是由检察院率先发难。

    立法会。

    “我们已经派人去确认,如果目前的证据无误的话,我们检察院将会发起行政诉讼,官府应该对那些商人进行赔偿。”

    “根据他们签订的契约,其中并没有赔偿条例。”赵抃质疑道。

    张斐道:“但那是因为官府拒绝签订赔偿条例,商人们是有对此提出过要求的。当然,光凭这一点,还是站不住脚的。主要还是因为,前几年三司使在发运司时,为了有效监督,将商船和漕船混编,这导致那些商人是没有选择的。

    而目前所有的证据都现实,在案发之时,是风平浪静,根据侥幸存活下来的船夫的口供来看,那首漕船本就非常破旧,就不应该出现在河道上,当时是突然从底部裂开,以至于整艘船解体。

    拿着一艘这样的破船去运输货物,这显然是漕运的问题,他们理应负担全部责任。”

    富弼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会引发更多的诉讼,同时导致漕运陷入混乱,甚至于停运,朝廷可是承担不起后果。”

    张斐道:“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但这是我们公检法唯一可以做的,也唯有这么做,才能够督促朝廷对漕运进行改革,才能够捍卫国家的利益。这不是天灾,是这人祸,这本是可以避免的。”

    富弼又看向赵抃。

    赵抃思忖半响后,点点头道:“众人皆知,这漕运是最为腐败,且又是最破坏民生的,也是时候该对此进行整顿。”

    在于富弼和赵抃商议过后,张斐便让人将消息传出去。

    就说检察院可能会对漕运进行诉讼。

    这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啊!

    漕运影响到太多的利益,撇开那些贪官污吏不说,这满朝文武,数十万禁军所需物资,大部分都是通过漕运,运送到京城来的。

    仅仅是传言,就让朝中官员甚感担忧,他们也在不同程度上,向公检法施压,这你们可不能随便起诉,会出大事的。

    而漕运方面,是有恃无恐,因为此案件不涉及到贪腐问题,至于说为什么会用破船,那漕运更是表示,自己也是受害者,因为朝廷给的钱太少,漕运反而借此要求朝廷增加漕运支出。

    为什么漕运能够屹立不倒,这就是主要原因。

    因为漕运只是帮凶,幕后元凶其实是朝廷。

    压根就没有给足钱,但是任务却只增不减,这不就是在暗示漕运自己去压榨和盘剥么。

    这种情况是最容易诞生制度性腐败。

    你只给十文钱,却让人家干一贯钱的活,这要不搞歪门邪道,根本就完成不了。

    去皇庭讲道理,看看是谁丢人。

    漕运官员贪这种钱,真是一点也不慌。

    由于目前为止,这些都只是传言,也并没有说检察院真的要起诉,皇庭和立法会对外说法,也只是说,目前一切都在调查中,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检察院在针对此案进行调查。

    大家也只能施压,让公检法悠着一点,要以大局为重。

    殊不知这其实是在等吕惠卿回来。

    薛向压根就没有在关注这事,他们在忙于他的货币政策。

    由于大家的目光都集中漕运这边,三司反倒是捡到一个便宜,快速与三大解库铺达成协议。

    但跟之前的传言还是有些差别的,在之前的传言中,三大解库铺是要争取免息借一百万贯,但是最终达成的协议,是以一年千分之一的利息,三大解库铺从朝廷借去一百万贯。

    这其实跟免息也没多大区别,就纯属是意思一下,给朝廷几分薄面。

    这消息一经确定,顿时就消除了市场对于货币的担忧。

    而就在这年末之际,西边的熙河和南边邕州同时传来密报。

    赵顼也是在第一时间,将张斐传召入宫。

    “南边暂时是稳定住了。”

    “是吗?”

    张斐闻此消息,登时喜上眉梢,他对此事其实一直都挂记在心,因为他也记不得什么时候打得,但现在在南边开战,是肯定不符合宋朝的利息,无论输赢,只有西夏和辽国占便宜。

    因为在海运没有彻底打通之前,那片土地对于中原作用其实很小,同时还要增加很多管理成本。

    而宋朝目前面临敌人是西夏和辽国,这本就是两线作战,是不能再分散力量。

    “嗯。”

    赵顼点点头,但又心有余悸道:“不过这过程可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更加凶险。其实之前交趾就一直都在图谋我国邕州,而近几年由于均输法和青苗法,导致当地出现钱荒,以及引发地主、酋长不满,当地局势也是动荡不安,再加上熙河拓边传到交趾之后,又令他们蠢蠢欲动,一直都在边境调集兵马。

    当郭逵率领兵马入驻之后,交趾认为我军是要先发制人,便立刻出兵邕州,幸亏郭逵及时赶到,这才击退敌军。

    但由于郭逵是奉命前往,也就并未趁胜追击,而是遣使质问交趾,交趾则是解释为这只是一场误会。

    后来双方又经过谈判,郭逵答应加强与交趾的贸易,这才使得交趾相信郭逵领兵入驻并非是为了进攻他们。

    但是郭逵认为,这交趾狼子野心,只是见我军赶到,没有把握取胜,才愿意达成和解,我们还应加强边境防卫。”

    张斐点点头道:“等收拾完西夏和辽国,他们就是砧板上的鱼,我们一定要让他们好看。”

    赵顼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兴奋之色,道:“现在机会似乎来了。”

    张斐错愕道:“什么机会?”

    赵顼道:“咱们当初布置针对西夏的计划似乎快要成功了。”

    “计划?”

    张斐有些懵。

    赵顼很是不满道:“你不会是忘记了吧,你当初不是建议朕,利用私盐去分裂西夏内部么。”

    张斐惊讶道:“这么快吗?”

    到底这才一点点私盐,又没有搞几年,至于就直接分裂吗?

    真是人狠话不多啊!

    赵顼道:“这只是一个引子,主要是因为目前西夏国内掌权的是那梁皇后,而明年西夏少主就要成年,那么依法梁皇后就得归政于少主。

    不过从种种迹象来看,梁皇后似乎不打算交权。

    而经过咱们之前的部署,目前与熙河贸易的商人,全都是支持他们少主的贵族和商人,根据王韶的来信,他们这些人还真凭借与熙河的贸易,增强了不少势力。

    但也引起梁皇后与其弟的注意,他们打算先打击西夏少主的势力,故此以贩卖粮食给熙河为由,禁止他们与熙河贸易。

    而这暴露他们姐弟的野心,故此在其国内,引发很大的争议。西夏那边已经有人在与王韶联系,希望得到我朝的支持,而王韶认为这是一个大好机会。”

    张斐犹豫道:“但是上面还有一个辽国在虎视眈眈。”

    赵顼激动道:“但这机不可失啊!唯有制造他们内乱,我们才会有机会,否则的话,怎么也避免不了两线作战。”

    张斐沉吟少许,突然道:“之前我查阅慈善基金会的账目时,想到一个问题。”

    赵顼愣了下,“什么问题?”

    这话题跳跃的,他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张斐道:“不知陛下可有注意到,目前国内技术发展最快的就是笔墨纸砚和印刷。”

    赵顼道:“朕倒是没有注意到,但是这与此事有何关系?”

    张斐又解释道:“之所以这些技术发展的快,乃是因为报刊的出现,导致对这些商品的需求非常大,以至于商人在不断创新。

    同理,对于火器也是如此,火器技术发展最快的那段期间,正好是京东东路的皇家警察拿着火器剿匪的时候。

    所以,想要发展火器,必须依靠要战争,不能闭门造车。”

    赵顼立刻道:“这不是这正好吗?”

    张斐道:“但目前火器尚不成熟,在战场上使用的次数,那更是屈指可数,大部分将领都不会用,如果是发动大规模战争,火器帮不了什么忙,也难以发挥其优势。

    但如果是小规模的战争,比如说悄悄派人进入西夏国内,给予他们内部分裂势力,提供火器支援,这样不但能够加速火器的创新和完善,同时能够摸索使用火器的战术。”

    赵顼显得还是有些犹豫,为了一种武器,去放弃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张斐又道:“陛下,这种慢慢介入,情况也更加可控,无论是国内财政,还是北边的契丹人。而且,我们可以通过这种介入,将那些人从他们的少主身边,拉到我们这边来,也避免今后为他人做嫁衣,等到时机成熟,我们再出兵。

    以前没有办法,只能采取羁縻制度,但是这种制度缺点也很明显,就是容易出现反叛,但如今我们有了公检法,事实证明,公检法能够很很好的将异族纳入我朝,接受中央管理。”

    听到这里,赵顼才有些心动,可不能再让西夏成为一个独立的政权,今日他能够与你和好,明日也能够捅你一刀,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张斐道:“咱们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继续挑拨他们内部斗争,同时根据具体情况,暗中出兵支持,但主要是以火器为主。”

    赵顼犹豫道:“但是那火器是很贵的。”

    拿着这么贵的武器,去支持别人,太不划算了。

    张斐道:“当然不能用铜制的火器去打,其实上回军器监之所以给我们看铜制的,主要是确保万无一失,竹制和铁质也不是完全不能用。”

    赵顼稍稍点头。

    张斐又道:“现在陛下要做的,就是从京东东路调派一些擅于使用火器的将领前往熙河地区,同时在西北地区,秘密建造几个大型的火器作坊,据我所知,西北铁矿和煤矿都非常丰富。”

    赵顼突然想到什么似得,道:“其实在你去河中府之前,西北曾以铸造铁币为主,当地有很多个铸币作坊,而如今那些作坊都已经荒废,可以将那些作坊,用于火器。”

    张斐喜道:“这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赵顼又道:“不过这事,暂时还不宜让朝臣知道,你让李豹他们去安排,钱的话,朕会从内藏库调拨。”

    目前朝中大臣全都将目光锁定在内政上面,这种事要让他们知道,肯定是反对。

    张斐道:“这建造作坊的钱就由我来出吧,这样能够更好的掩人耳目,陛下最近已经从内藏库拨了不少钱出来。”

    赵顼愣了下,道:“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张斐点头道:“这我知道,但是我家里就没有一个花钱的人,所以存了不少钱,放在那里也没啥用,我的理念一直都是要钱给用出去。”

    赵顼很是欣慰道:“要是朝中权贵,个个能够如你一样,何愁西夏不灭啊!”

    张斐赶忙道:“陛下过奖了,我能有今日,全蒙陛下照顾,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赵顼笑着点点头,又道:“对了,王韶的来信,还提到一点,就是这个计划,整条西线都得配合,故此,要完成这个计划,需要一个统帅。”

    提到这个问题,张斐其实也很郁闷。

    放眼望去,真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统帅。

    不像唐朝有李靖、李绩、苏定方,一代接着一代,根本停不下来,哪怕就是在几十年后,也有宗泽、种师道,吴玠、岳飞、韩世忠这些统帅之才。

    而当下是一个统帅真空期。

    这也与宋朝的体制有关,培养不出统帅。

    张斐思前想后,道:“暂时来说,我以为王韶最为合适,这个计划主要是分裂西夏,不是正面硬碰,种谔他们并不适合,而王韶在熙河拓边,就是玩得这一招,并且他也证明自己是统兵之才。”

    赵顼笑道:“你可知道王韶举荐的是谁吗?”

    张斐问道:“谁?”

    赵顼不语,只是笑吟吟地看他。

    张斐不敢置信指着自己:“我?”

    赵顼点点头。

    张斐立刻道:“陛下,我收回我刚才说过的话,这王韶不是统帅之才,他根本就识人。”

    让他去外交,就已经够勉强,好在也只是让他拖延,没让他真的谈,让他去当统帅,那跟自取灭亡没啥区别。

    赵顼哈哈一笑,道:“王韶举荐你的原因,是因为当初那场军事审判,你有恩于种谔等西军将帅,而种谔他们又对王韶颇有成见,所以王韶不是举荐你去带兵打仗,而是让你去负责说服那些西军将领配合这个计划。”

    这个渗透分裂计划,王韶是非常赞成,他比较喜欢这种盘外招,但是光凭熙河地区,是很难完成的,必须要整个西线都齐心协力。

    但是西军目前非常不爽王韶,也不可能听他的。

    王韶知道这个计划,张斐也有参与,他希望张斐去说服那些将军。

    张斐权衡半响,“如果只是去说服那些西军将领,我倒是愿意跑一趟。”

    赵顼点点头,“朕其实也希望,你能够去一趟,因为如今整个西北地区,唯有延州、府州等地,暂未推行公检法。”

    如府州这些地方,制度是比较特殊的,基本上是折家节度一切,蔡卞、苏辙他们也没有办法在当地推行公检法。

    但是赵顼显然希望利用公检法去制衡这些军阀。

    其实他原先对于王韶也不大信任,之前都还准备将王韶调回来,毕竟王韶在那边太久,都快要达到节度使的地步。

    是后来是他从枢密使口中得知,王韶主动将近一半的军队,全部转为皇家警察,由曹评来接受,他这才放下心来,也因此考虑过,让王韶担任统帅。

    张斐道:“但是贸然在那边推行公检法,会不会引起西军将领的误会?到底这文武不和,会影响到前线将帅作战。”

    赵顼问道:“对此,你可有更好的建议?”

    张斐思索一会儿,道:“我建议只引入公检法制度,至于这人选问题,充分参考西军将领的意见,如此也能够确保当地的团结。”

    赵顼点点头道:“就依你之意。”

    这个不急,可以慢慢来。

    张斐点点头道:“那那明年我就去跑一趟,顺便将火器作坊这些事全部落实。”

    “又要辛苦你了。”

    “不敢,这都是我分内之事。”

    “对了!漕运那边的事,你们处理的怎么样?”赵顼突然问道。

    张斐道:“现在就等吕尚书从河北回来,王学士意思的是,将这个任务交给吕尚书。”

    赵顼心里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张斐突然道:“不过这也刚刚好。”

    赵顼问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经过改造后的漕运,是能够加强对江南的粮食运输,那么西北的粮食就可以囤积起来,专门应对这个计划。”

    说着,他忽然想到什么,“对了!陛下可还记得,上回我跟陛下提到京东东路海运一事?”

    赵顼点头道:“当然记得。”

    这里面可是包含对付辽国的策略。

    张斐道:“根据目前粮食调度来看,岭南那边的粮食是很难运送到京城来,粮食署从那里去购买,其实也不大划算。

    我们可以尝试通过海运,先将那边的粮食运送到京东东路,才通过河道运送到京城来。”

    赵顼问道:“这能行吗?海运风险甚大。”

    张斐道:“如果将漕运拆分成事业署,我认为他们一定会去尝试海运的,因为他们需要节省成本,这样就能够赚更多的钱。”

    对外,赵顼只是将南边与交趾冲突一事,告知大臣们,并且表示,已经与交趾解除误会。

    保守派对此是非常满意。

    这足以证明,赵顼确确实实要将重心放在国内。

    王安石虽然有些不爽,但也没有办法,这是大势所趋啊!

    就在这时,吕惠卿终于是从河北赶了回来。

    王安石也是在第一时间,将犒劳吕惠卿的大礼送上。

    吕惠卿是激动不已,这份大礼,可是非常重的,他可以借此事,掌控整个漕运,这权力可是不小啊!

    “恩师如此恩待惠卿,惠卿定不会让恩师失望的。”

    “你办事,为师向来放心。”

    王安石呵呵笑道。

    张斐在得知吕惠卿回来,也不再藏着掖着,正式向皇庭递交起诉状。

    这令不少大臣感到极为愤怒。

    都这么劝了,怎就劝不住呢?

    这其中利害关系,你们怎么就不明白。

    就张斐以往的作风来看,一旦在皇庭争讼,天知道会扯出多少事来。

    就在这时,吕惠卿是挺身而出,在第一时间就赶到皇庭,并且带来了不少的证据。

    “这是我们户部对漕运支出的账目,以及漕运要负担的责任,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但漕运仍旧努力完成朝廷布置的任务,他们使用年久失修的船,也是可以原谅的。”

    吕惠卿义正言辞道:“如果要追究漕运的责任,这对漕运非常不公平,也会寒了那些漕兵的心。”

    赵抃看过吕惠卿递交的证据后,又看向张斐。

    虽然他非常不喜欢吕惠卿这个人,但不得不承认,他说得确实有道理。

    张斐道:“可是那些商人也是无辜的,如果放任不管,这种情况,只会更加恶劣。”

    吕惠卿道:“闹上皇庭,情况就不会变得更加恶劣吗?你们检察院不能只顾着执法,而不顾现实。”

    张斐沉吟少许,问道:“不知吕尚书对此有何建议?”

    吕惠卿道:“我认为应该大事化小,说到底,这也只是赔偿问题,我们可以争取与那些商人达成和解,没有必要闹上皇庭。”

    张斐点点头道:“但是我们检察院还得顾及到国家利益,无论是什么原因,漕运在此次事件中,都存在失职行为,若是不加以制止,那只会不断的损害国家利益。”

    吕惠卿道:“我们户部会针对这一情况,进行改善的。”

    张斐思忖一会儿,道:“如果户部能够改善这种情况,我们检察院愿意收回起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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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法官介绍:
熙宁年间,宋神宗赵顼初登大宝,欧阳修、韩琦、富弼英雄垂暮。
拗相公意气风发,欲扭转乾坤,司马牛暗伏于野,坚守国本,东坡先生骑墙观望,左右不定。
这本是大宋第一文官天团的最后光辉,但天才们却选择了同归于尽,给大宋留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也给历史留下了无尽的惋惜和争议。
然而,一个实习小律师的突然到来,为大宋开辟了一条中间大道。
新旧皆归于法,文武皆归于法,内外皆归于法。
“我张三宣布,檀渊之盟今日到期,不再续约。幽云十六州乃吾中华故地。”北宋大法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宋大法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