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相见恨晚
“虾仁猪心?”
张斐一脸呆萌地看着司马光,“司马大学士,这...这是一道菜名么?”
司马光走了过来,虽面带微笑,但锐利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小子就别老夫面前装嫩了,咱又不是没交手过。
张斐尴尬地咳得一声:“也许...也许司马大学士说得是杀人诛心,那倒也是,都已经约束了我的争讼资格,还要打我,对我赶尽杀绝,可真是杀人诛心啊!”
司马光呵呵道:“他这就不叫杀人诛心,而是自作孽,不可活也。唉...老夫与其共事这么些年,才发现其心胸恁地狭隘。”
张斐笑道:“这都怪我身份太卑微,若是高一点,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哈哈!”
司马光大笑几声,不置可否:“既然你小子看得恁地透彻,为何要将王介甫的一番好意,拒之门外?”
张斐错愕道:“什么拒之门外?”
司马光道:“老夫听说那王介甫本打算举荐你入仕,却被你给拒绝了,多少人想当官可还当不了,如此大好机会,你为何不珍惜?”
张斐神色一愣,半真半假地叹道:“我一无功名,二无家世,即便入仕,只怕也只能帮人跑跑腿,与其去朝廷自找憋屈,就不如待在市井逍遥自在。”
“逍遥自在?”
司马光摇摇头道:“你得罪了这么多人,只怕很难逍遥自在啊!”
张斐道:“可入得官场,只怕会死得更惨,那茅房边上的石头,虽然是又臭又硬,时不时还会绊脚,但没有人会去碰它的。桌上的瓷杯,虽然精致,昂贵,但终究难逃被摔碎的命运,比如王司农家里的瓷杯。”
司马光听得是呵呵直笑,又点点头:“其实老夫与你的看法一样,老夫也认为珥笔之民的身份要更加适合现在的你,入得官场,反而会束缚你的才能,不利于你的前途。”
张斐稍显疑惑道:“司马大学士何时这么关心我了。”
司马光瞧他一眼,“怎么?你认为老夫是那不讲道理之人?还是那小肚鸡肠之人?”
“不敢。”张斐转而又问道:“司马大学士终于认同了阿云一案的判决结果?”
他知道历史上,司马光对此案耿耿于怀。
这也是他与司马光之间恩怨。
司马光哼道:“这你休想,阿云一案,老夫只是输了,但不是错了,你也只是赢了,而非是对的。”
张斐拱手道:“多谢司马大学士的谅解,其实我并非是想证明我是对的,我只是想报答救命之恩。”
司马光笑着点点头,“这老夫知道,其实经过最近发生的几件事,老夫也发现,你小子心肠并不坏,而且小小年纪,就能做到不畏权贵,敢于为公平而争,着实难能可贵啊,也难怪那许仲途恁地看重你。”
这老狐狸是在给我灌迷魂汤吗?张斐笑道:“司马大学士突然这般夸我,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司马光呵呵道:“骂你也不是,夸你也不是,你到底想怎样?”
张斐忙道:“那还是夸好。”
司马光又道:“其实关于李四一案,还有约束争讼权,以及王文善一案,老夫都是支持你的,同时老夫也希望,你能够发挥自己的才能,为更多蒙冤百姓伸冤。”
张斐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嘴上却是重重叹了口气:“我倒也想,只不过我现在连堂都上不了,怎么为百姓鸣不平。”
司马光斜目瞧着他。
张斐被他瞧得有些心虚,“司马大学士为何这般看着我?”
司马光呵呵道:“王文善都已经被逐出京城,你都还不肯罢休,大清早就赶过来踹上一脚。当初他也只是约束你的争讼权,你却搞个房贷,令他夜不能寐,你会愿意受这窝囊气,只怕你已经获得了那争讼资格,即便没有,估计也快了。”
哇...这老狐狸观察我多久了。张斐忙道:“司马大学士太看得起我了,我那都是为了生存,不是为了斗气。”
司马光道:“好吧!老夫去帮你争取这诉讼资格,这不过举手之劳。”
“啊?那个,无功不受禄,况且这等小事,也不敢劳烦司马大学士。”张斐嘿嘿笑道。
他要自己出这口恶气的,司马光若帮了,那就不痛快了,关键他已经拿到争讼权了,就看什么时候给他们一个惊喜。
司马光指着张斐,“你小子......!”
他这明显是在拉拢我,我到底有什么是他想要的?先不管了,反正我也没啥可失去的,既然他要拉拢我,那我先把好处要到手再说。
张斐是一点也不在意被人利用,因为这恰好能够证明他是有利用价值的,瞄了眼司马光,叹道:“就算要回那争讼资格,我所能做得事,也是很有限的,可能连养家糊口都不够。”
司马光问道:“那你想怎样?”
张斐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就是不太敢做,若是有司马大学士支持,那小民就不怕了。”
司马光道:“什么想法?”
张斐道:“计税。”
司马光疑惑地看着他,“计税?”
张斐点点头道:“其实那些刑事案件,一年到头也没几回,不太会危及国家安定。真正引发纠纷的,还是钱,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税。
我就想以自己对税法的了解,去专门帮人计税,并且给予法律上得担保,如此便可减轻百姓们的负担。”
他说得很隐晦,但是司马光一听就明白过来,要是此计能成,将会有限度的降低乱收税的现象。
等于是在民间筑起一道墙。
这很妙啊!
也很符合司马光的政治理念。
思索半响后,司马光抬头惊讶地看着张斐,“这是你想到的?”
张斐点点头。
司马光又问道:“你是怎么想到的?”
这往大了说,就是心怀天下,要胜过诉尽天下不平之事。
张斐讪讪道:“我说了司马大学士可别笑话我啊!”
“说!”
“这世上的大富商,基本上都是大地主,原因很简单,因为土地能够种粮食,种桑树,而食物和布匹,又是人人生活所需,不可缺少,除此之外,还有就是税亦是不可缺少的。”
“原来如此!”
司马光这才恍然大悟,人人都得交税,如果有一人出来担保,并且还能成功,那不得赚疯了去,顿时再无怀疑,呵呵笑道:“看不出你还挺有做买卖的天赋。”
“哪里!哪里!”张斐憨厚地笑道:“只不过司马大学士也知道,这并不容易,如果......!”
不等他说完,司马光就道:“老夫一定支持你,老夫期待此事能够早日落成。”
语气非常坚决。
张斐忙拱手道:“多谢!多谢!”
心里却在嘀咕,看来他是真的想拉拢我,那到底因为我的才能,还是颜值......?
司马光瞄了他一眼,突然问道:“对了,有件事老夫一直想向你请教,只是未有找到机会。”
“不敢!不敢!”张斐忙道:“司马大学士有话尽管吩咐。”
语气听着就不一样了。
司马光问道:“你当初是如何说服王介甫答应帮房贷担保的?”
张斐愣了愣,倒是没想到司马光会有此一问,道:“当然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房贷一事,官员得利,商人得利,朝廷也得利,王大学士为国为民,又怎会拒之门外。”
司马光抚须笑道:“老夫指得不是利弊。”
“那司马大学士指的是?”
“依老夫对王介甫的了解,他应该首先想到的是,朝廷自己干,而不是将房贷交由商人。”
看来同行之间不仅仅只有赤裸裸的仇恨,还有胜过夫妻般的知根知底。
张斐点点头道:“王大学士的确提过此事。”
司马光忙问道:“你又是如何说服他的?”
张斐如实道:“这主意是我提得,我的要求就是给商人做,王大学士虽然性格执拗,但也是讲道理的,如果他拿了我的建议,又不应允我的条件,此非君子所为。”
司马光一拍大腿,激动道:“原来如此!”
张斐诧异地看着司马光,这有啥好激动的。
殊不知那些天,司马光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当时他还以为王安石转性了,可后来一看,又并非如此,故此他猜测这个主意应该不是王安石自己想得,肯定就是张斐,他又很好奇张斐是怎么说服王安石的。
毕竟他很少说服过。
司马光倒是没有注意到张斐的目光,又问道:“如果你答应王介甫,他或许会给你更加丰厚的回报?”
张斐眸光闪了闪,道:“我能有今日,在于我没有做过危害国家和百姓的事,如果这事交给朝廷做,那无异于与民争利,而百姓的利益,就是朝廷的利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说得好!”
司马光突然激动了起来,“如此简单的道理,他王介甫怎就想不明白。”
张斐故作不知地问道:“此话怎讲?”
“他...。”
司马光摆摆手,“这与你无关。”说着,他又看了看张斐,眼中充满着赞赏,只觉相见恨晚,抬手轻轻拍了下张斐的手臂,“只要你谨记今日所言,老夫一定支持你。”
张斐忙道:“多谢司马大学士。”
第九十二章 大闹白矾楼
第二个出场的丫鬟,样貌一般,身材也比第一个壮实一些,但是价钱却更高一些,起价就三百贯。
原来这丫鬟擅长烧菜,会五十道菜,而且有十二道拿手好菜。
“四百贯!”
张斐直接举手喊道。
声音何其嚣张。
顾大娘又激动坏了,她相信方才张斐真的不是故意的。
而且这老妇也是人精来的,故意给足张斐排面。
果不其然,这惹得旁边的公子哥们,都大为不满。
要是曹栋栋也就算了,你一个珥笔之人,在这里打肿脸充胖子,当我们是假的么。
“五百贯。”
那富直爽的仆人突然喊道。
曹栋栋拱火道:“张三,这回你可一定要拿下,不然就太丢人了。”
张斐目光坚定道:“放心,我一定会拿下的。”
曹栋栋道:“那你倒是快叫啊!”
“这不是在跟你解释么。”张斐道:“我就一张嘴,哪能同时说两句话,衙内,你这太欺负人了。”
曹栋栋纳闷道:“我怎欺负你了。”
张斐道:“我这叫着,你老是打断我,影响我的情绪,那边又给我压力,你分明就是找借口羞辱我。”
曹栋栋听他废话连篇,急得都蹦跶起来,“就当我错了行么,你快快快叫。”
“行行行!我叫,我叫还不成么。咳咳!”
“你倒是叫啊!”
“哎...我说衙内,你很有问题,你老是让我一个男人叫,你不会是......!”
“我...!”
刚说一个字,台上便是锣鼓声响起。
曹栋栋一屁股坐了下去,彻底抑郁了。
符世春突然笑道:“衙内,你莫生气,张三明显是在帮韩盼抬价,这你也看不出么。”
马小义嘿嘿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三哥,你这招可真是够绝的。”
曹栋栋精神一振,激动道:“原来是这样,你倒是早说呀!哈哈!”
“嘘...!”
张斐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而这个姿势,恰好被富直爽看在眼里,他向身旁的韩盼道:“韩兄,我看那小子是在故意抬高价钱啊!”
韩盼皱了下眉头,没有做声。
第三个上来的丫鬟,年纪稍长,模样秀气,名叫小桃,价钱也是三百贯,是一个全能型选手,家里琐碎之活皆会。
刚开始竞价,在坐的人就都望向张斐。
张斐也不负所望,立刻举手,“四...!”
正当大家以为他又要叫四百贯时,他突然瞟了眼韩盼那桌,转而道:“三百贯。”
台上那牙人是一脸失望,大哥,说好的四百贯起步呢?
静!
半响过后,堂内是一片寂静。
那顾大娘望眼欲穿,最终不甘心地敲响了锣鼓。
就连那小桃眼中冒起一层雾气,我就这么不惹人爱么,扭头就下去了。
符世春偏过身来,“不愧是珥笔,这手段真是绝了。”
张斐闭了闭眼,生无可恋道:“春哥,你能叫我张三么?”
“......?”
二楼上,樊正道:“爹爹,这张三真是手段了得,这么多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樊颙笑道:“不说那王司农,就连司马大学士可也曾败在他手里,这些个公子哥们哪里是他的对手。时候也差不多了,你快些去准备吧!”
“是。”
接下来的两个丫鬟,张斐再也不出声了,韩盼那桌也没有再发声,都是别桌在竞争,但都是十贯十贯的叫。
惹得顾大娘都没了心气。
开始调门那么高,这一下降下来,她很难接受啊!
大气一点啊!
突然,一些酒保过来,将桌上的烛火撤掉,同时又有一些酒保,将火把挂在边上的墙上。
“这是干什么?”
张斐好奇道:“是有什么节目么?”
马小义嘿嘿道:“这是怕咱们干架,引发火灾。”
张斐惊吓道:“还要干架?”
马小义嘻嘻笑道:“谁知道呢。”
张斐顿时萌生逃跑的念头,可转念一想,妞还没有弄到手,回去作甚,锻炼臂力,创作壁画么。
果不其然,那丫鬟不过是开胃菜,硬菜是在后面。
接下来就是扑卖妓妾。
这就不是竞价月薪,而是彻底买断,终身制。
只见那些公子哥们个个是蠢蠢欲动,眼冒绿光。
第一个上来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虽不是许芷倩那等绝色美人,但也算是清纯可人。
这个可以啊!
张斐也真不挑食,瞅了眼曹栋栋,只见那厮悠闲自在的品着美酒,心道,要不要这么摆谱!
旁桌那些表面兄弟已经因为竞价争吵起来。
张斐心想,这果真是是非之地。
整个大堂沸腾了。
台上是环肥燕瘦,台下是争吵不休。
喝了酒,又竞价,大家都是年轻人,火气也大,又是为了妞,这面子不能丢,没叫两轮,就开始上火了,然后就开始互喷。
张斐一直注视着韩盼那桌,见韩盼、富直爽他们也都不做声,仍由他们竞价,心想,曹栋栋不一定争得过,万一没有争过,那我岂不是什么都捞着,今晚怎么过。
他眼眸一转,小声道:“衙内,要不先争一个下来打打底?”
曹栋栋怒睁双目,“你什么意思?莫不是怕本衙内会输?”
马小义道:“是呀!三哥,你不能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
我怕没底裤穿,难道这也不对么?张斐讪讪一笑,“我就随便说说,咱就争那寡妇。”
一连过去八个,有人含泪抱得美人归,也有人捧鸟守得千万金。
就台上那顾大娘最高兴。
终于...终于等到了那位寡妇。
张斐都哭了,等了这么久,竟然只等一个寡妇。
可是等到那寡妇上台,张斐顿时就不觉得了。
值!
太值了!
但见那寡妇芳龄也不过二十六七,蛾脸杏眉,双眸汪汪,如含一湾秋水,乌发盘成发髻,玉簪斜插,雪肤细腻滑嫩,透着苍白,纤腰盈盈,一袭青绿长裙,难以掩盖得住那丰腴玲珑的身段,浑身上下无不透着少妇春情。
虽那黛眉微蹙,透着一抹哀愁,但却更惹人怜惜。
曹栋栋突然吞咽一口,“张三,你看......!”
“你再多说一个字,那咱兄弟就没得做了。”
张斐是狠狠地说道。心想,那少女虽香,但架不住哥火力之猛,还是这少妇好!
“好吧。”
曹栋栋郁闷地点点头,心里是悔不当初,早知这妇人恁地美艳,就不答应这厮了。
“衙内,女人只是小事,面子是大,你可不能输啊!”张斐紧张兮兮道。
“我会输?”
曹栋栋哼道:“你瞅着好了,我定不会让那韩盼如意的。”
马小义突然道:“哥哥,叫价这等事,就交给俺了,俺方才从三哥那里学得一些手段。”
曹栋栋点点头道:“可是不能输哦。”
“放心便是。”
马小义是拍着胸脯保证道。
与此同时,台上那牙人也喊出底价。
六百贯!
“六百贯!”
韩盼的仆人立刻喊道。
态度明确。
旁桌的公子哥们也清楚情况,纷纷看向曹栋栋这桌!
马小义起身叫道:“六百一十贯!”
“噗!”
“噗噗!”
张斐、符世春同时喷出口中的酒。
张斐纳闷地看着马小义,“小马,我何时教了你这手段?”
马小义道:“方才三哥往死里叫,那就是不要,叫得少,那便是要了,我这就是学三哥的呀!可惜至少也得叫十贯,不然的话,我就加一文钱了。”
“啊?”
张斐无言以对。
旁边一个胖子起身喊道:“小马,你这出手可真是吓人呀!”
马小义嘿嘿直乐。
“九百贯。”
对面韩盼又再喊道。
马小义道:“九百一十贯。”
你这纯属折磨人呀!赶紧一点,直接秒杀,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张斐郁闷地瞧着还兴致盎然的马小义,心想,我堂堂小马哥硬生生活成了乌鸦哥,也真是日了狗了。
曹栋栋却激动道:“对对对!小马,咱这么叫,气死那韩盼。”
“一千贯。”
韩盼的仆人又再喊道。
那顾大娘已经进入癫狂状态,在台上激情四色,疯狂地拱火。
“一千零一十贯。”马小义立刻喊道,都不带犹豫的,又不是他出钱。
韩盼皱了下眉头,冲着那仆人点了下头。
“一千五百。”
众人无不屏住呼吸,这个价钱已经是很高很高了,整个大堂也就几家能够玩得起,韩家肯定是其中之一。
“一千五百一十贯。”马小义立刻喊道。
曹栋栋手心也在冒汗,这回可真是出大血了。
砰!
富直爽一拍桌子,起身道:“小马,你是来捣乱的吧!”
马小义哼道:“俺又不是不给钱。”
“就是!人家小马又没有违规,你凭什么指责小马。”
方才那胖子开口道。
“要你多管闲事。”
富直爽道:“有能耐他倒是多叫一点,这十贯十贯的加,是何道理?”
那边也有人起身道:“富兄言之有理,没钱就少在这里装模作样。”
马小义道:“能加十贯,俺为什么要多加,俺哥哥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到底小马是在加钱,又不是减钱。”又有一个衙内起身道。
大气一点啊!张斐急得是直挠脖子,突然发现,符世春这厮正偷摸摸地将写酒壶、碗放在一块布上面。
“符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我可不想被打!”符世春一边回应着,一边默默地在桌下将那块布扎了一个布袋。
张斐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厮是在制作武器,看这厮眉清目秀,温文尔雅,不曾想是一个狠角色啊!又瞧向曹栋栋,只见他双手紧握,满头大汗,浑身哆嗦,不禁心想,原来衙内才是最怂的那个,果然是咬人的狗儿不露齿。
果不其然,双方开始不再竞价,而是互喷起来。
张斐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价钱加不上了,一千五百贯对于他们这些公子哥,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但谁也不肯认输。
怎么办?
马小义突然从椅子上跳下来,“行了!行了!俺也不跟你们装了,说白了,咱都没钱了,不如打一架,谁赢了,谁抱走那美人,俺也想试试这冲冠一怒为红颜是啥滋味。”
这小子也够狠,说完双手操起桌子就要掀。
“等会!”
只见曹栋栋一个蛙跳,直接趴在桌上,如同一只大蛤蟆,硬是又给摁了下去,泪眼汪汪地看着马小义道:“小马,不能打呀!我这才刚出来,又干架的话,我可就完了。”
马小义正在兴头上:“哥哥,现在还管得了那么多,只要咱们打赢了,挨顿打也是值得的呀!”
曹栋栋苦苦哀求道:“若只是挨顿打,哥哥何时怕过,就怕不止是挨顿打,昨儿我姑奶奶都还叮嘱我不要惹是生非。”
韩盼也不想打,一看曹栋栋这模样,顿时反应过来,走了过来,笑道:“既然衙内不想武斗,那不如文斗决胜负。”
“文斗就文斗!”
曹栋栋直接蹦起,站在桌上,昂首言道。
“文斗?”
符世春、马小义异口同声。
第九十三章 不针对谁(求追读)
颓了!
废了!
抑郁了!
马小义瘫倒在椅子上,是生无可恋啊。
之前那些帮腔曹栋栋的人,也统统禁声。
文斗?
你这不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么。
武斗才是他们的归宿啊!
外戚党、衙内党的士气顿时跌落到谷底。
完了!完了!张斐一看他们那如丧考妣的神情,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是念念不舍地望着那台上寡妇,心道,美女!咱们真是有缘无分啊!
又看向曹栋栋,心中怒骂,你个蠢货!
曹栋栋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这玩不好可就会众叛亲离,正不知如何办时,忽见张斐瞪来,灵机一动,哈哈笑道:“你们这是作甚,文斗就文斗,咱有张三在,何惧哉?”
此话一出,张斐顿时成为全场焦点。
马小义顿时又精神了,“三哥,你还会吟诗作对么?”
“我...。”
“那还用说么,张三在公堂之上,哪回不是依靠文斗取胜的,难道是靠文斗么。”
曹栋栋抢先言道。
张斐道:“等会,我那是......!”
曹栋栋低声道:“张三,本衙内出了这么多钱,帮你夺那寡妇,你连这点力气也不想出么?”
我双腿已经扎住,腰部都已经上堂,舌头都已经做完了热身,但这不是用来作词的呀!张斐欲哭无泪道:“这不是......!”
话刚出口,那韩盼和富直爽已经来到他们桌前。
“素问珥笔张三只要一张嘴,那便是数百贯,今儿我韩某人倒是真想领教一番。”
韩盼稍稍拱手。
马小义道:“三哥,让他们瞧瞧你的本事。”
“妙哉!妙哉!今儿我等也想瞧瞧张三郎的手段。”
“不错!张三郎,露一手给我们瞧瞧。”
......
甭管是哪边的全都开始起哄了。
毕竟张斐乃是今年年度话题人物,尤其是他那张嘴,令无数官员都无计可施。
但打官司毕竟不是主流,诗词歌赋才是文人所好。
这才是视为真本事。
只打官司那只属于下九流。
曹栋栋一偏头,“上!”
上你妹!张斐恼怒地等他一眼,心想,难怪那些网文的男猪脚,都要抄诗装逼,原来这都是被逼的呀!但毕竟不是真材实料,可别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让他打官司,打到天荒地老,他也不虚啊!
可是让他吟诗作对,他不是不记得,只不过到底不是自己的,拿出来会不会穿帮,关键咱也没这气质啊!
可一看那寡妇,张斐又觉得,怎么也得搏一搏,一首词换个美人,这买卖上哪去做啊!
他沉吟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蔑视着韩盼道:“你打算怎么玩?”
马小义见张斐还真接下来,很是激动,用胳膊肘捅了捅曹栋栋,嘻嘻笑道:“还是哥哥聪明,这回有好戏看了。”
曹栋栋嘿嘿道:“那还用说。”
这要是输了,跟他可就没关系了,竞价他可没有虚啊!
韩盼见张斐恁地嚣张,很是不爽,你一个珥笔之人,也敢在本公子面前嚣张,“你说便是。”
张斐故作沉吟,道:“今儿我们为得是美人,那我们就以美人之心,来作一首词,如何?”
韩盼诧异道:“美人之心?”
张斐点点头道:“不错!题目就是这位美人,以她的心思来作词一首,看谁作得词更具有女人味。”
“妙哉!妙哉!”
忽闻二楼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妙哉!妙哉!三郎此法,真是妙。”
众人抬头看去,说话人正是那名叫采诗的歌妓,而且二楼三楼站着不少歌妓,纷纷翘首以盼。
似乎对于这个玩法非常感兴趣。
不但她们,其余的公子哥也纷纷出声叫好,那马小义更是蹲在椅子上,“作女人词,可真是有趣。”
韩盼狐疑地看着张斐,摇摇头道:“我不曾这般作词,也不太会,你若能作得好,且博得诸位小姐们地喝彩,那便算你赢。”
这些歌妓,虽说才华远不及李清照,但她们常年混于诗词的海洋之中,鉴赏能力那是一等一的。
她们若是都喝彩,那绝对是一首好词。
而且由她们来判断女人味,那绝对也是非常公正的。
“一言为定。”
张斐说罢,便向台上那寡妇走去。
那寡妇一直呆呆站在台上出神,又似心事重重,对于他们的争吵,全然不知,待张斐来到她身前时,“不知娘子芳名。”
“啊!”
那寡妇吓得小退一步。
张斐愣了下,自己就这么可怕么,于是又问道:“不知娘子芳名?”
那寡妇见张斐无恶意,这才欠身一礼,答道:“回阁下的话,妾身姓高,贱名文茵。”
“高文茵。”
张斐小声念了一遍,又道:“听闻尊夫刚刚因故去世,不知是否?”
高文茵眼中闪过一抹哀痛,轻轻点了下头。
张斐又道:“娘子一定很思念亡夫吧?”
高文茵那双秋水杏目中聚起一层雾气,又点了下头。
台下富直爽叫嚷道:“你不是要作词么?问这些作甚?”
张斐笑道:“若不知其身世,我又如何以其心来作词?诸位以为我说得可合理?”
“非常合理!”
曹栋栋立刻应声。
他这么一说,韩盼倒是放心了,临时根据这女人的经历,又以女人来作一首词。
难度可想而知。
他就不相信张三还有这手段。
张斐又瞧向高文茵,过得一会儿,突然吟道:“薄雾浓云愁永昼。”
堂内顿时一片静寂。
韩盼皱了下眉头,心道,这人还真有些才华!
这第一句谈不上什么绝句,但却当下的天气与高文茵此时神态是完美融合在一起,描写的是淋漓尽致。
又听张斐吟道:“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楼上的歌妓们纷纷跟着吟诵,是欣喜地直点头,又更是期待地望着张斐。
饶是寡妇高文茵不禁也默默抬起头来。
马小义欣赏水平不高,向符世春问道:“春哥,你瞅咋样?”
符世春摇头惊讶道:“想不到张三还有这般才华,这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富直爽皱眉道:“佳节又重阳?”
那边张斐突然从临近的桌上,端起一杯酒来,道:“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怔怔望着张斐的高文茵,似乎自己都没意识到,一滴眼泪从脸庞上滑落下来,留下一条深深地泪痕。
“绝了!”
符世春顿时抚掌叫绝。
“好!”
与此同时,台上地歌妓们,纷纷为之喝彩。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妙哉!妙哉!我等不虚此行啊!”
“好一个人比黄花瘦!当浮一大白啊!哈哈!”
.....
但张斐吟诵出最后三句时,整个大堂都沸腾了,那些才子佳人,或喝彩,或饮酒,无不叫绝。
樊正突然看向父亲,“他...他真的就只是一个珥笔之人吗?”
樊颙呆呆地直摇头。
“慢着!”
忽听一声喝,打断了众人的喝彩,但见那富直爽站出来,“你这分明就是听来的。”
张斐面不改色:“富公子此话怎讲?”
富直爽道:“佳节又重阳,如今重阳节早就过去,以近除夕,还有,乍暖还寒,帘卷西风,这指得都是秋天,如今可是寒冬。”
此话一出,顿时又引得不少人面露怀疑之色。
方才他们被惊艳,一时未有细品,如今一听,觉得也很有道理,词境与此景不符啊!
张斐笑道:“不错,这都是我臆想出来的,有问题吗?”
说着,他双手一摊,“此情此景,是一片狼藉,有何意境可言?跟这位高娘子的心思根本不相吻合,与其美化此景,就不如发挥想象,故此我是根据这位高娘子的心思,想着一位在家思念亡夫的妻子的画面,这难道不行吗?”
不少人纷纷点头。
如今这场景,酒池肉林,争风吃醋,乌烟瘴气,与思念之境没有半分关系,也难以让人产生联想。
强词夺理,那是张斐的强项,他一点也不虚。
富直爽冷笑道:“你这理由不足以令人信服。”
他是真不相信,这绝逼是抄得。
“那好!”
张斐傲然道:“我就说一个令你信服的理由。从今日算起,我给你十年光景,普天之下,任你去寻,论同类词,谁得词能碾压我这一首,而且比我这首还更具有女人味,我将以万贯偿还。”
说到这里,他不屑一笑:“听来得?上哪听?你教教我啊!”
你说我抄得?
问题是抄谁的?
倒是说个人物出来。
他不禁抄了李清照的词,连霸气一同给抄了,要知道但是李清照一本《词论》怼遍北宋文坛大佬,如欧阳修、苏轼、柳永、王安石、秦观,等等。
要知道她还是一个女子,光凭这份睥睨天下词人的霸气,又有几人可比之。
呃...咳咳,当然,也还是有人可比的。
毕竟文无第一。
而北宋的文曲星真是真的能亮瞎狗眼。
故此张斐还设了几个软性条件,以防万一,同类词,女人味,综合起来,他就不信谁的词能够碾压这首。
能够打败魔法的,就只有魔法,但问题是李清照她还未出生。
“好!三哥,说得真好!”
马小义激动地跳上桌子,“有谁能比过我三哥的,大可站出来比一比,比不过的,就别出声。”
这小子唯恐天下不乱。
这时,一个公子哥突然喊道:“你们快看,高娘子哭了。”
高文茵猛地醒悟过来,赶紧低下头去,手拿丝帕抹去脸上的泪痕。
这一条泪痕,无疑是最好的宣判。
楼上楼下再度爆发出喝彩声。
若无才华,岂有这份霸道。
大家都信了。
韩盼虽有不服,但之前他言明,只要博得歌妓们的认同,他便认输,当即拱手一礼,“恭喜张兄抱得美人归。”
张斐拱手回礼道:“承让!承让!”
“赢了!”
曹栋栋顿时举臂道:“我们赢了!哈哈!如今文斗你们都比不过了,还是早点回去读书吧!哇哈哈!”
第九十四章 红颜祸水(求追读)
“三郎可真是懂咱们女儿心,一句人比黄花瘦,道尽相思之苦。”
“三郎可愿为妾身作词一首?”
“三郎再作一首,不然,我们姐妹可不会放三郎走。”
.....
曹栋栋、符世春、马小义三个臭皮匠,趴在桌上,托着下巴,嗅着边上传来的酒香,望着被一众歌妓簇拥的张斐。
那叫一个酸啊!
抱得美人归也就罢了,现成的你也抢,汤都不给哥们喝一口,关键还不是你丫的付钱,可真是不厚道啊!
没法子!
这年头歌妓真的是认词不认人。
这一首好词,是能够为她们创造数百贯的收益。
谁在乎张斐是不是抄得,只要能火就行。
张斐上来就放大招,直接用李清照词。
怎一个惊艳了得。
那些歌妓仿佛发现了一个宝藏男孩,围着张斐,各种去蹭,只盼能够从张斐嘴里扣得一首词来。
可惜,时机不对。
要是刚才,张斐非得再抄一首,毕竟被蹭的感觉真好,他也相信他偶像不会在乎这一两首词的,说不定还能创造出更好的,但如今的话,美人已经到手,他哪里还有心情应付那些歌妓。
都还嫌她们碍事,赶紧借故要回家。
曹栋栋他们也没有挽留,其实都恨不得将这厮踹出去。
那樊正为张斐叫来一辆马车。
“今日招待不周,还望张三哥多多包涵。”
“很周!很周!你回去吧!我走啦!”
张斐真心没工夫应酬樊正,又向身边的高文茵,“娘子,请。”
说着,他非常君子的伸出手来。
高文茵瞧了眼他的手,犹豫半响过后,才将素手搭在张斐的手上,上得马车。
真是光滑细腻,柔弱无骨啊!张斐暗自一喜,急急上得马车,余光忽然瞟了眼那车夫,只觉有些眼熟,但他也未有细想,钻入车内。
那李四也跳上马车,车夫立刻驱车向前行去。
樊正望着远去的马车,不禁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
马车内。
张斐与高文茵对面而坐,中间相隔差不多有一尺。
这个樊正真是不懂事,弄个这么大的马车,不知这时候是空间越小越好么。急色的张斐见高文茵一直紧蹙眉头,粉拳紧握,好似紧张,又好似心事重重,不禁也是满腹牢骚。
他还真没碰过这种情况,因为在他那个年代,这都已经出门上车,大家都是心照不宣,交流起来,自也是非常愉悦。
可如今这种情况,让张斐都生出了犯罪感,好似自己逼良为娼。
张斐终于有些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开口道:“高娘子?”
“啊!”
高文茵娇躯猛地一颤,漆黑的夜里,那双明亮眸子充满着恐惧。
张斐也被她的反应吓得一跳,于是又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
若不解开心扉,就解开衣裳,那就是犯罪。
高文茵轻轻摇头,垂首不语。
张斐又道:“其实你的事,我也知道一二,这逝者已逝,你节哀顺变。”
高文茵依旧不语。
该死的,方才走急了,没有向衙内他们问清楚,这年头该怎么上手。张斐一时也无计可施。
强上!
这他还真就不行。
他也不喜欢这种刺激感。
那纯属变态。
没有感情的物理交流,就如同上个厕所。
忽听得车外李四言道:“车夫,你是不是行错路了?应该是走这边大路的,你怎往巷子里走。”
“这边有条小路要更近一些。”只听那车夫言道。
张斐突然想起那个面熟的车夫,忽见高文茵身体微颤,他突然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狐疑地盯着高文茵,见她目光躲闪,突然猛地扑向她。
刷!
一把长刀从车外刺入,不偏不倚,架在张斐脖子上。
又听得扑通一声,只见李四仰面倒入车内,一只大手摁住他的脸,根本动弹不得。
两个废材,被一个马夫轻易就控制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
那寒冷的刀光逼着张斐紧紧贴在窗边,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讼棍就怕这个。
那车夫却是不答他话,反而问道:“嫂嫂,你还好吧!”
“我很好!你切莫要伤他。”高文茵带着歉意地瞧了张斐。
“这我省得。”
过得一会儿,只听得吁的一声。
又听得一阵急促地脚步声。
“嫂嫂!”
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的汉子,窜上马车,
“二叔。”
高文茵见得此人顿时泪眼盈亏。
“见到嫂嫂无恙,真是太好了!”
那年轻人说罢,又瞧向旁边的张斐,“这厮是谁?”
这都是一些什么人啊!我这是入了贼窝么?张斐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忙道:“我...我只是好心送你嫂嫂回家。”
高文茵道:“他便是买下我的人。”
年轻人顿时怒容满面,双目睁得如铜铃一般大小。
高文茵又赶紧道:“但他非坏人,你莫伤他。”
张斐直点头:“对对对,我是好人,我真的是好人。”
年轻人直接一掌击在张斐的后颈上,听得闷哼,但见张斐缓缓到了下去。
弥留的意识中,是充斥着怨念,说好别伤的,你小子真不听嫂嫂的话。
如果这回我还能活着,我特么一定要听许芷倩的话。
“唔唔唔!”
被摁在李四见张斐倒了下去,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
那年轻人又是一掌击去。
安静了!
.....
在一间宽敞的卧房内,紫色幔帐下,隐隐可见两具交织身影。
起起伏伏!
呻吟无序!
“娘子!”
“官人!”
“许芷倩?”
“张三?”
但见女子就是一脚便将那男子踢下床去。
“哎呦!”
张斐只觉重重摔倒在地板上,不禁呻吟出声来,缓缓睁开眼来,眼前模糊的景象,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头上方有着一座缺了半边耳朵的石佛,佛前那缺了大半边的石台上,放着一个破旧不堪的木案,案前的两个烛台中间生满了蜘蛛网。
滴答!滴答!
屋檐上不断落下水珠。
这应该是一个破旧的寺庙。
忽听边上一人道:“兄弟让嫂嫂受苦了,还请嫂嫂责罚。”
张斐低头一看,正好瞧见缩在他脚边的李四,心中一凛,又隐隐引得轻微的呼噜声,这才松得一口气,又抬头看去,只见篝火旁站着四五道人影,方才那年轻汉子单膝跪在高文茵身前。
那马夫则是站在一旁,其身旁还站着一个撸起袖子,满脸络腮胡的黑面大汉,以及一个身着灰色儒衫的中年人。
“二叔,快些起来。”
高文茵弯身,伸出双手扶起那年轻汉子,眼角泛着泪光,“你大哥生前托我好生照顾你,如今见到你安然无恙,也算是对你大哥有个交代。”
说着,她又环目四顾,“兄弟们可都安好?”
砰!
那络腮胡黑面大汉,狠狠一拳将那破旧的木案给捶成四分五裂,“都是怪兄弟们不好,没能救回大哥,俺大牛真是该死啊!”
这厮一看就不信佛。
高文茵忙道:“不怪兄弟,也许你大哥命中有此一劫.....。”
说到后面,不禁眼泛泪光。
那书生却道:“不。大哥是被奸人所害。”
“奸人?”
高文茵惊讶地看着那书生。
那书生点点头道:“大哥被水冲走前,曾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钱箱推给大牛,当时封条已经被水冲散,大牛将箱子扔上岸时,从箱子里面掉出来的不是官银,而是石头。”
“啊?”
高文茵朱唇微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书生皱眉道:“我们原本打算暗中调查,可是刚刚查到一些线索,又听闻嫂嫂有难,于是我们便赶来汴京。”
高文茵美目中一片黯然,低声道:“查到又如何,查不到又如何,夫君他终究是回不来了。”
又抬起头来,望着他们,“你们有何打算?”
那书生叹了口气,“如今时过数月,只怕对方早已经毁尸灭迹,难以再查到线索,其实...其实就算查到,也难洗脱身上的冤屈,甚至还有可能连累嫂嫂,故此我们打算去青州投奔宋二哥。”
那黑厮哼道:“这鸟朝廷腐败无能,要依俺的性子,俺就落草为寇,专门打劫朝廷的官银,那也不白白担这盗窃官银的罪名。”
高文茵道:“万万不可。”
那书生也训斥道:“你这厮自甘堕落也罢了,难道要嫂嫂跟着你过这担惊受怕的日子?”
“俺就说说,俺怎么可能会连累嫂嫂。”那黑厮耷拉着脑袋。
“不怪大牛。”高文茵微笑地点点头,又那向书生道:“还是七哥你想得周全,有七哥你在,我也就放心了。”
说话时,她微笑地看了眼那年轻汉子。
躺在地上的张斐突然喊道:“她要寻死。”
第九十五章 带你们飞(求追读)
喊声未落,就见那高文茵转身冲着那缺一角的石台撞去。
“嫂嫂!”
众人大惊失色。
眼看就要消香玉殒,一道黑影突然闪至高文茵身前,被高文茵一头撞上。
高文茵差点撞晕了过去,身子微微摇晃了下,又抬头看去,下意识喊道:“五哥?”
正是那车夫。
车夫面无表情道:“望嫂嫂珍重。”
“嫂嫂!”
反应过来的年轻汉子立刻冲上前去,“嫂嫂你为何这般做?”
高文茵眼中噙着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你大哥已经走了,如今见到诸位兄弟安好,我已再无牵挂。”
那书生道:“可若是嫂嫂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还有何颜面去见大哥。”
高文茵固执地摇摇头,“我心意已决,纵使你们今日拦得住我,他日我还是会去寻得你大哥,还望诸位兄弟能够成全我。”
听得这话,一干人等是面面相觑。
“等会!”
忽听一人道。
众人偏头看去,只见躺在地上的张斐朝着高文茵道:“娘子!做人可得守信,你是我花了一千五百贯买下来的,你现在是我的女人,你死之前,是不是也应该跟我打声招呼。”
“你鸟人说甚么?”
那黑厮听罢,不禁勃然大怒,冲上前去,一手揪起张斐,“你这厮胆敢侮辱俺嫂嫂,信不信俺今儿活剐了你。”
“大牛,住手!”
高文茵快步冲过来,护着张斐面前,又向那黑厮道:“大牛,如今你是被冤枉的,也许将来还有沉冤得雪的机会,可若你真杀了人,那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说完,她又看向其他人。
可见这话,也是说给他们听的。
那黑厮登时悻悻作罢,将张斐松开来,又小声道:“嫂嫂,俺...俺就是吓唬吓唬他,俺可没想杀他。”
张斐突然哈哈笑道:“得了吧!长得是一脸黑旋风,弱得却跟绵羊一样,还有你们.....!”
他目光一扫,“简直就是一群懦夫。”
“你说甚么?”那黑厮顿时又气得吹胡子瞪眼。
“住手!”
那书生似怕伤到高文茵,抢上一步,将那黑厮拉到一边去,又回身向张斐道:“我冯老七从小被人骂到大,但是还是头回听到有人骂我懦夫,愿闻高见。”
张斐笑道:“你们一个个四肢健全,却被一个小官,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不思为兄弟报仇,却打算跑路,还美其名曰落草为寇,要知道那些草寇杀得又不是狗官,杀的还是那些养家糊口的差哥,可能也是与你们一样的人,这不是懦夫又是甚么?”
“啊...。”
黑厮气得直抓狂,又准备冲向张斐,奈何冯南希和高文茵隔在中间。
张斐有恃无恐地鄙视了其一眼,“看看看!懦夫之典范也,就会在我这等良民面前,喊打喊杀,有能耐你倒是去开封府喊啊!跟个SB样的。草!”
那黑厮气得指着张斐的鼻子,叫嚣道:“你有能耐,你敢去开封府么?”
张斐不屑一笑,“开封府那就跟我家茅房一样,我想去就去。”
那黑厮哼道:“吹牛谁不会,俺还说俺和那鸟皇帝是结拜兄弟。”
“唉...没见过世面。”
张斐摇摇头,道:“去城里打听听我张三的名号,我敢说,你们跟开封府的衙役提一嘴张三,他们都得吓得尿裤子。”
“珥笔张三?”
那书生惊诧道。
张斐笑呵呵:“原来你听过我的大名,那感情好,赶紧跟着这黑厮讲讲我张三的故事,什么冤屈落在我手里,必须沉冤得雪,无一例外。听过珥笔与司农的故事么?”
高文茵登时面色一喜,转过身来,激动地问道:“阁下能为我兄弟洗脱冤屈吗?”
张斐道:“请把‘吗’字去掉,再念一遍。”
高文茵方才被撞的有些晕,还真的就照着念了一遍,“阁下能我为兄弟洗脱冤屈。”
“很好!”
张斐点点头,笑道:“一群可怜虫,就别这里装大尾巴狼了,快些将我松开,我带你们飞。”
黑厮赶紧抱住那书生的胳膊,小声道:“老七,莫信这鸟人,这人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啥好人。”
“喂喂喂!你这黒厮没读过书,就少用成语,我这是帅哥标配的下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看就是强奸犯。”
“哇呀呀呀!你胆敢骂俺强奸犯,俺......。”
“大牛!”
高文茵叱喝一声:“你先莫吵,这位张三哥才华横溢,说不定真有办法为你们洗脱冤屈。”
“俺...俺撒尿去。”
说罢,那黒厮便是气冲冲走了出去。
那书生朝着车夫点了下头,车夫来到张斐身后,拔出刀来,就是一刀劈下。
可没把张斐的尿给吓出来,只觉四肢一松,他先是活动了下手臂,然后转过身去,礼貌地看向那车夫,“阁下真是好刀法,下回别用了。”
高文茵道:“张三哥真能为我家兄弟洗脱冤屈?”
张斐却是走向李四,刚一跨步,忽觉裆下有些黏黏的,登时止住脚步,一张阳刚俊美的脸庞,渐渐红了个通透,不是吧,这就算是交差呢,哇靠,这真是太特么丢人了。
“张三哥?”
高文茵见张斐双膝向内微屈,撅着臀,面红如血,不免感到好奇。
张斐偏过头去,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高文茵,都怪你这女人,我这都已经上膛了,你却给我整了这么一出,你看,走火了吧!
强忍着尴尬蹲下身来,帮早就醒了,但又被吓傻的李四解开绳索,然后才向高文茵抱怨道:“能不能换个问题?”
高文茵登时双颊生晕,做不得声。
“在下冯南希见过张三哥。”那书生上前来拱手一礼。
“张斐。”
张斐没好气的回应了一句。
冯南希又将手引向那车夫,“这位是我兄弟,龙山,叫他龙五便是。”
龙五?我特么还高进呢。张斐打量了下这龙山,“咱们是不是见过?”
龙山也在打量着张斐。
身旁的李四突然指着龙山道:“这不是那日在河里救俺的好人么。”
张斐恍然大悟,道:“难怪我看你面熟。”
龙山只是稍稍点了下头。
哇...叫龙五的都这么酷么。张斐不禁心想。
冯南希又指向那年轻的汉子,“史挺秀。”
“张三哥叫我史二郎便是。”年轻汉子抱拳道。
“方才出去的那位......。”
“我不想知道。”
张斐手一抬,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南希立刻将其中过程告知张斐。
原来这史挺秀还有一个哥哥,名叫史挺俊。
这史家兄弟乃是开封县下合村一户一等户。
这北宋政府,将普通农户,分成五等,一等户其实已经算是地主阶级,只不过又不属于特权阶级。
可以说是相当于北宋的中产阶级。
这个阶级在历朝历代,都是最苦逼的阶级,致富全靠自己的双手,然后就成为朝廷重点剥削对象,这穷人没得剥,上流阶级又剥不到,就只能揪着他们整啊。
他们父母离世之后,兄弟两不甘于种地,于是又做起绸缎买卖。
兄弟两走南闯北,敢拼敢打,这家业也是越做越大。
期间又结识到同在开封县的二等户冯南希,之后又施恩于龙山,以及方才那黒厮牛北庆。
几人又结为异性兄弟。
在今年年初时,恰逢史挺俊、冯南希服役,龙山与牛北庆则是自愿一同前往,他们奉命将一批五千两的官银押送至襄阳。
这北宋政府是很会玩的,如看守银库,押送贵重物品的差事,全都是由一等户,二等户来充当。
这样不但不用花钱,而且还能够确保,但凡出了意外,朝廷也不会血本无归。
将这些一二等户的家产没收就行了。
这都是有计算的。
好死不死,他们半途还真就遭遇沉船事故,那史挺俊先是将兄弟牛北庆救上岸,而他也深知这官银是不能丢,于是又拼了命将箱子给扔上岸来,自己却被大水冲走。
可箱子里不是官银,是石头。
五千两银子丢了,朝廷就直接没收了此趟押送差役的全部家产,其中就包括史家和冯家,至于龙山和牛北庆,他们本就是陪同史挺俊一块去的,也不算是服役人员,关键还是他们一穷二白,连个家人都没有。
可折合起来,也不够赔的。
但是朝廷肯定不能亏,只能赚!
这钱必须补上。
于是史挺俊就被抓住充当劳力修河道,而高文茵也被贬为官婢,拿去卖钱。
冯南希曾在开封县衙门当过一段时间的刀笔吏,他是非常清楚朝廷的手段,于是赶紧让龙山赶回来通知高文茵和史挺俊,避免他们遭遇毒手。
而他则是与牛北庆去找寻史挺俊的尸体,以及暗中调查此事。
因为此事有着太多疑点,原来在他们行到一半时,按规划的流程,是要改水路走的,因为顺流而下,可以节省一半的路程。
但是史挺俊以前做买卖是走过这段河道的,知道前面的河流湍急,而之前又连下数天暴雨,担心会遇大水,故建议走陆路,可是那漕官却以耽误行程为由,硬逼着他们走水路。
结果临上船时,那漕官身体不适,反倒是没有上船,只是约好下个渡口会合。
果不其然,期间遇到洪水,且船底突然迸裂,另外,就是那一箱子石头。
显然是阴谋啊!
随后他们又在下游寻得史挺俊的尸体,不禁是悲痛不已,于是打算去告发那漕官,为兄弟报仇。
结果行到半道上,就听到官府正在通缉他们,说他们贪功冒进,不听漕官劝说,坚持要走水路,结果遭遇翻船。
甚至都还怀疑是他们故意制造事故,劫走官银。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隐匿,先潜回汴京。
那龙山是第一个赶回汴京的人,可还是晚了一步,又打听到官府会将高文茵放到白矾楼扑卖,于是自己又混入白矾楼当马夫,期间就还顺道“救”了李四一命。
不久之后,冯南希和牛北庆便赶到汴京。
史挺秀倒是好救,关键是高文茵,官府主要也是向拿高文茵卖钱。
由于之前高文茵一直被官府的人看着,没有下手的机会,故此他们就合计着等扑买大会结束之后,再救高文茵出来。
听完之后,张斐是眉头紧锁,只是问道:“你们相信我吗?”
几人面面相觑。
头回见面,就谈信任,是不是有些扯淡......。
冯南希瞄了眼高文茵,心想,嫂嫂一心寻死,或许此事能够让她暂时放下这个念头。又瞧向张斐,心道,此人不畏权贵,且为人正直,虽曾也帮那曹衙内打官司,但在那公堂之上实则是为林飞鸣冤。
今年下半年,张斐绝对热榜第一,冯南希对此也是非常关注,因为他们也想伸冤啊。
再三权衡之后,冯南希突然躬身抱拳道:“还望阁下能够出手救我们兄弟一命,大恩大德,我等兄弟没齿难忘。”
史挺秀先是惊讶地看了眼冯南希,旋即也躬身抱拳。
“既然你们相信我,那我也向你们保证,一定会帮助你们沉冤得雪。”张斐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又往庙外看了一眼:“你们先跟我上我家,如今开封府已经放假,要告状也得等到明年去了。”
第九十六章 此法违法
其实冯南希也并不是完全信任张斐,毕竟相识也不到一个时辰,只是鉴于张斐之前所为,令他对张斐是很有好感的,再加上高文茵一心寻死,故此他选择相信张斐。
故此他也不是说让兄弟几人一股脑都跑去张斐家住着,而是让龙山先送张斐和高文茵回去,以免露出破绽,过两日,他自己再过去看看情况。
至于史挺秀和牛北庆则是在外策应。
说是策应,其实也就是防着张斐一手。
张斐心里清楚的很,但是他无所谓,因为他已经决定接下这场官司。
出得破庙,张斐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身在外城河西,只觉这块地真是克自己,今后还是少来为妙。
......
“张三哥!”
“张三哥!”
.....
刚回到汴河大街,就听得到处有叫喊声。
“我在这。”
“是张三哥么?”
“是的。”
“张三哥在这里。”
“找到张三哥了。”
.....
片刻,就见一匹骏马疾驰而至,正是曹栋栋身边的闲汉,涛子。
“张三哥,你上去哪呢,可是惹得我们好找!”
“我去外城转了转,散散酒气。”说着,张斐又问道:“发了什么事?”
涛子立刻将缘由告知张斐。
原来是那许芷倩见张斐迟迟未归,于是就派人去白矾楼询问,这一问才知道,原来张斐早就离开了。
许芷倩顿时慌了。
那小子仇人太多,上回还遭人暗算。
樊正、曹栋栋、马小义他们也害怕张斐出事,于是也派人四处寻觅。
张斐让涛子回去告知曹栋栋一声,自己则是乘坐马车回到自己家。
刚下马车,就见许芷倩快步行去。
这一见张斐,那可真是气得柳眉倒竖。
“别说了!”
张斐赶紧手一抬,一本正经道:“从今往后,我都听你的,你指东,我是绝不往西,今儿总算是证实了,你还真是个神婆来的,我是彻底服了。”
许芷倩听得是一头雾水,朱唇微张时,忽见马车内又行出一位美少妇来,不禁一愣,“她是?”
张斐回头瞧了眼高文茵,又向许芷倩道:“回屋再说吧!”
许芷倩瞧了眼那少妇,心知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又道:“你要不先去我家跟我爹报一声平安。”
张斐道:“还惊扰了恩公?”
许芷倩气不打一处来:“亏你还有脸说,我之前派人去白矾楼询问,那樊大郎说你都已经离开一个多时辰,你瞧,如今天都要亮了,这我能不告诉我爹吗?”
五更天早就过去了,只不过这是寒冬之际,故而天才蒙蒙亮。
“多谢许娘子关心。”张斐是由衷地说道。
那么晚许芷倩还派人去询问,证明她一直没睡,等着回来。
许芷倩哼道:“谁关心你呢。”
“总之是非常抱歉。”
张斐又道:“行!先去你家吧!正好我也有事要与恩公商谈,呃...不过先等会,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许芷倩这才发现张斐一身脏兮兮的,于是点点头,“那我先去跟我爹说一声。”
许芷倩走后,张斐先是让李四安顿好高文茵,自己则是草草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便去到许府。
来到许府,他便将今晚发生的一切,如实告知了许遵和许芷倩,在公事上面,他一般是不会隐瞒许家父女,因为许家父女,是他在北宋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
许芷倩那嫉恶如仇的性子又开始发作了,“不曾想那转运司都已经腐败到这种地步,为得几千两,就牺牲几条无辜人命,这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许遵也是眉头紧锁,满脸愠色,直点头道:“倩儿说得不错,这都已经不能说是贪污腐败,而是在谋财害命,这必须得严查。”
张斐突然问道:“恩公,这查得出吗?”
许遵愣了愣,“如此还没有开始调查,又怎知道结果?”
张斐道:“我听他们说,此事在我朝已是屡见不鲜,以前肯定也发生过,那不知好不好查?”
许遵没有做声。
许芷倩直言道:“最初朝廷让富户专门押送官银,其目的本也是为了防着差役监守自盗。不过,因途中意外,而没收富户财产之事,确实是时常发生。可是如这种官员监守自盗,谋财害命的情况还是非常罕见的。”
张斐道:“如果我今日没有被他们绑架,此事只怕也就是许娘子口中时常发生之事。”
许芷倩轻轻点头,“那倒也是,这其中必然藏着许多冤屈之事。”
说到后面,她不免叹了口气。
这真的人尽皆知之事。
许遵道:“既然此事已经暴出来,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官府认真去查,应该是能够查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张斐问道:“恩公,这是不是一定查得到?”
许遵稍稍一愣:“这谁也不敢保证。”
这不是简单的民间刑事案,其中还涉及到官府,同时还牵扯到转运司,这個部门真是盘根错节,涉及到诸多利益,已经成为北宋的一颗毒瘤。
那么一旦展开调查,就不是简单的查案,而是权力的博弈。
这是需要智慧的。
张斐又问道:“如果查不到会怎样?”
许遵皱眉不语。
查不到,那还能这么办。
许芷倩问道:“张三,你是不是另有打算?”
许遵也是疑惑地看着张斐。
张斐道:“此事涉及转运司,且又是时常发生之事,若是顺藤摸瓜,可能会揪出一大批人来,那么这些人必然全力阻止调查,而且他们已经是恶人先告状,占得先机。我担心如果查不到证据,一切可就无法挽回,不但他们可能会下狱,我可能也会被他们所累。”
都说这种事常有发生,那可想而知,这里面得有多么黑暗,而且朝廷自己就是元凶之一,虽然其中是有曲折,但是朝廷就这么直接没收,将人都拿去卖了。
左手查右手,张斐敢信吗?
而张斐对此是真的非常害怕。
因为他刚来这里,就被抓去关上几个月,差点就死在里面,旁人真的无法感受到那种绝望。
许芷倩深知张斐所忧,蹙眉道:“可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呀。”
张斐道:“查案非我们所擅长之事,关键是不受我们的控制,一旦开始调查此案,等于我们的小命就都被他们拽着,到时就只能听天由命。这最好的方式,还是打官司。”
许遵是没有查案的权力,要查也是开封县,以及沿途州府去调查。
而当许遵面对一个庞大的官僚机构时,他也是微不足道的。
张斐只能等结果。
可这在张斐看来,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
许遵不解道:“此乃贪污腐败,谋财害命之案,就算要打官司,也得先查到证据,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那也未必。”
张斐道:“如果我们能够避开这个腐败案,直接起诉朝廷,那就不需要展开调查。”
“什么?”
许家父女皆是一惊。
好家伙!
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你是疯了吗?
许遵呆萌萌地问道:“伱起诉朝廷什么?”
张斐道:“我们就假设这真的是沉船事故,那么朝廷真的就能直接没收对方的家财,甚至将对方的夫人充为官婢吗?”
许遵叹道:“差役法中是有这方面的规定的。”
张斐道:“但是这规定又合不合法?”
许芷倩道:“这就是朝廷定得,自然合法啊!”
“不见得。”张斐摇摇头。
许芷倩惊讶道:“不见得?”
张斐思索一会儿,“这我已经有些想法,但还需要具体去查证。但如果要避开调查,就只能打这差役法违法,既然是告这法违法,那就只能起诉朝廷,因为这法是朝廷定得。”
逻辑是很缜密的,但是告法违法?
许芷倩是一头雾水,“这怎么告?”
张斐笑道:“你只要记住,身为珥笔,是没有什么不可以告的,法当然也是可以告。”
许遵听得也是糊里糊涂,只道:“可从未有人状告过朝廷,都不知这到底是否被允许。”
民告官虽也没有律法规定,但有先例,起诉朝廷,是没有先例的。
“既然没有规定不可以,那就是默许可以。”张斐道:“关键我听说朝廷中一直有人提出当今差役法存有诸多弊病,需要加以完善。”
许遵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又想故技重施,借王安石这股东风,这倒不是不行,点点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变法归变法,他们也许会允许你这么闹,可多半也不会判朝廷输得,毕竟这不是一个个案,他们得顾全大局。”
张斐道:“我也不是要朝廷认输,我是要逼着朝廷查出真凶。”
许芷倩眼中一亮,“原来你是打算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啊!”
张斐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许遵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了,得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于是道:“此事一定要慎重,反正目前官府已经全部休假,你也没法去告,再好好想想。”
“是。”
张斐点点头。
“还有,你先写封状纸给我,以免到时被人告你窝藏罪犯之罪。”
张斐忙道:“还是恩公考虑周全,我待会就写。”
谈完之后,许遵便回屋休息去了,他也被闹得是一宿未眠,好在如今休假,明儿也不需要办公。
“呼...。”
张斐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突然看向许芷倩:“我也要服役吗?”
许芷倩稍稍一愣,“一般是要的,但你也可以雇人代你服役。”
张斐道:“出了事的话,还是没收我的家财吗?”
许芷倩点了点头。
当然,有许遵在,这事多半不会发生。
不过许芷倩也不好明说。
张斐叹了口气,“你说得对呀!”
许芷倩疑惑地看着张斐。
张斐叹道:“在公堂之上,我不惧任何人,但是他们若要整我,实在是有太多的手段,这一不小心,就可能如那史大郎一样,全家遭殃。唉...还是要获得权力和地位,若是连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法。”
相比起李四一案,此案给他的冲击更大,因为李四到底是主动去借高利贷的,只不过陈裕腾太狠了一点,而此事是你躲都没法躲,除非你是特权人士。
许芷倩嗔道:“我爹之前要举荐你,你又要拒绝。”
“现在我也会!只不过......。”张斐皱眉道:“只不过我要认真考虑这条路,或许此案就是一个契机。”
“三哥!”
李四突然跑了进来,“三哥,曹衙内他们来道喜了。”
张斐不解道:“道什么喜?”
“新婚之喜。”
“啊?”
张斐不禁尴尬地瞧了眼许芷倩。
许芷倩抿着唇,见他看来,笑道:“你瞧我作甚。”说着,她又道:“不过暂时你可得应着,莫要打草惊蛇。”
“应着?”
张斐很是窝火道:“她就是我买来的,凭什么弄真成假。对,他们道喜那是应该的,他们带了多少礼物来?”
“好像没有带。”
“......!”
第九十七章 叫多了就习惯了
礼物?
只能说张斐想多了。
来蹭喜酒的还差不多。
曹栋栋他们昨夜在白矾楼玩乐了大半宿,又找了张斐小半宿,直接就闹到天亮,但是精力旺盛的他们,丝毫不觉疲倦,又上这里来热闹热闹,顺便问问昨夜张斐去干啥了。
“三哥!三哥!快些出来,兄弟们来给你道喜了。”
“高娘子。”
“什么高娘子,要叫张夫人。”
“张夫人。”
.....
刚回到自己家,就听到曹栋栋他们一通乱喊。
“大清早的,你们瞎叫甚么。”
张斐沉着脸走了过去。
不带礼物,能有什么好脸色给他们看。
“张三!”
曹栋栋一个闪现,不,一个蹦跶,跳到张斐身前,一手搭在张斐的肩膀上,“张三,你竟然骗我。”
张斐问道:“骗你甚么?”
曹栋栋道:“你还说你未经人事?”
张斐诧异道:“你如何知...咳咳,此话怎讲?”
曹栋栋哼道:“休当我不懂,哪个未经人事的男人,头回就会选择野合?躺着都不行,站着能行吗?”
“野合?”张斐诧异道。
曹栋栋鄙夷他一眼:“大半夜与一个寡妇出门散酒气,这谁信呐。”
张斐立刻反鄙视他一眼:“什么野合,你不懂就别瞎说,这分明就是车震啊!”
“车...车震?”
曹栋栋眨了眨眼,若有所思道:“原来我那叫做车震?”
说着,他眼中一亮,“妙极!妙极!此语甚妙啊!车震,好一个车震。哈哈!”
越念越是喜欢。
禽兽!
张斐心里不禁暗骂一声,但眼中满满都是羡慕。
要是有车震就好了,MD,满腔子弹,竟然给梦掉了!
真尼玛悲催啊!
马小义嘿嘿道:“还是哥哥聪明,一听三哥你没回去,就知道三哥你干啥去了,惹得哥哥一番好...唔唔唔!”
不待他说完,曹栋栋便跳过去,一手捂住他的嘴。
张斐反应过来,“原来你们昨夜去找我,是想看现场表演,我还以为你们真的关心我。”
曹栋栋忙道:“关心,怎么不关心,我就是怕伱不会,想去教你几式。快些叫那新娘子出来,让我们瞅瞅是不是更滋润了。”
张斐道:“昨夜都累了大半宿,正在休息,就别去打扰她了。”
曹栋栋上下打量者张斐。
张斐郁闷道:“你这是啥眼神?”
曹栋栋道:“大半宿?我不信你这么厉害,要不咱们今儿上飘香楼比划比划!”
“妙极!妙极!”马小义激动道:“就由小弟来为你们作证。”
当下口味都这么重吗?张斐道:“这也能比?去去去,老子可没有这表演欲。”说着,他赶紧转移话题,“我还没有说你们,前来道贺,不带贺礼?”
马小义道:“三哥,昨夜为了你花了将近两千贯,事也都是俺们的,你还好意思让俺们带贺礼?”
昨夜张斐抱着美人就上了车,手续什么的,全都是曹栋栋他们弄妥的。
“就是!”
曹栋栋道:“我也算是你们的媒人,媒人上门,连杯酒都没得喝么。”
一千五百贯换来一次险象环生,还就摸了下小手,这哪是媒酒,分明就是霉酒,喝死你们这些家伙!
张斐赶紧命李四买些酒来招待这些家伙。
然而,他们这几個家伙还只是一个开始。
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上门道贺。
“看不出三郎还有如此才华,一首词惊艳白矾楼,赢得美人归,我东京已经许久没有这等佳话了。”
陈懋迁连连拱手道。
那还用说,我偶像的词,能不惊艳吗?张斐拱手笑道:“哪里!哪里!小场面而已。哈哈!”
一同来的马天豪道:“新娘子呢?快些叫新娘子出来,让我等瞅瞅。”
张斐是略显疲态道:“昨夜劳累了大半宿,目前还在休息。”
“大半宿?”
马天豪此时的目光与方才曹栋栋一模一样。
张斐真心觉得受到了侮辱,“员外若是不信,我们大可上飘香楼比划比划。”
马天豪愣了下,哈哈笑道:“信信信!我怎会不信。”
张斐又向樊颙道:“樊员外,有件事我想与你商量一下。”
樊颙问道:“什么事?”
张斐道:“我很喜欢昨日送我回来的马夫,不知员外可否忍痛割爱,将那马夫送于我。”
樊颙眨了眨眼,讪讪道:“送于你倒是可以,但可谈不上忍痛割爱。”
一个马夫,你至于么。
“那就多谢了。”
.....
随后范理等人也跑来道贺。
要知道这才刚刚天亮不久,这令张斐对于北宋的媒介都改观了。
传这么快吗?
原来这消息之所以能够传得那么快,全凭那一首词。
如果只是买得一个女人回去,再美也引不起什么波澜,但是一首好词,立刻就能够传遍整个汴京。
要知道如今的舆论都控制在文人手中,他们喜欢的东西,传得都非常快。
关键张斐还当场撂下狂言。
这也刺激了北宋文坛。
随着前来道贺的人越来越多,这屋里都快要坐不下了,张斐也是头回意识到,原来我认识这么多人。
其中以商人居多,有些商人就只是跟张斐聊过几句,也跑来道贺。
他们心里都清楚,在张斐打赢曹栋栋的官司后,地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至少曹家欠他一个人情。
坐下之后,他们就开始嚷嚷着要见见新娘子。
这当然是曹栋栋他们带的头。
没有办法,人家来道贺,新人不露面,说不过去。
于是张斐又去到后堂请高文茵。
“啊?”
高文茵朱唇微张,微微露出整齐雪白的贝齿,一双又大又明亮的杏目是泪汪汪地看着张斐。
“你啊什么?”
张斐道:“这是事实呀!我确实花钱买下了你。”
“我...我还以为.....。”
高文茵越说头越低得厉害。
张斐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这么正直善良,英俊潇洒,风流不羁,见你这么身世这么可怜,又打算为夫寻死,一定会还你自由身,不会强迫你的。”
高文茵小鸡啄米般地直点头,频率之快,惹得胸前都是一阵急耸。
张斐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高娘子,你猜得很对,但是你这般温柔贤淑,善解人意,又义薄云天,巾帼不让须眉,为了兄弟,都不惜卖身相许。也应该知道一千五百贯不是一个小数目,那你是不是也得把我钱还了,然后你再决定你的生死去留。”
高文茵抬起头来,楚楚可怜地望着张斐。
张斐问道:“我说错了吗?”
高文茵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我...我的确应该还你钱,但...但是我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张斐问道:“那你说这该怎么办?”
高文茵黛眉紧蹙,点点头道:“好罢,我会想办法还你钱的,还完我再走。”
“那就这么说定了。”
张斐打了个响指,“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你以什么身份住在我家,我总不能说,我家里来了一堆通缉犯吧?如今我这还没有做好准备,这万一打草惊蛇.....。”
不等他说完,高文茵便道:“我...我先假扮你夫人,只是...只是假扮。”
“夫人请!”
张斐立刻站起身来,手往门口一伸。
高文茵两颊绯红,犹如朝阳一般,犹豫半响,还是将伸出手来,放在张斐手上。
张斐诧异道:“你干嘛?我只是请你出门。”
高文茵闪电般的缩回手来,脸上的红晕从朝霞直接变成晚霞,更是明艳动人。
张斐憋着笑道:“夫人请。”
“请。”
“这称呼你看......。”
“夫...夫君请。”
说到后面,反正张斐是没听清着,但也只能将就着,呵呵道:“没事!叫着叫着就习惯了。”
二人刚到门口,张斐突然又叫道:“等会。”
“怎么了?”
高文茵偏头看向张斐。
张斐想了一会儿,“你能不能假装脚受伤,走路不便?”
高文茵疑惑道:“为什么?”
“因为这能...算了,还是别装了,要是被识破,更加丢人,走吧,走吧。”
......
二人来到前厅。
不得不说,二人往厅中一站,还真是男才女貌,令一众宾客们眼中一亮,更是令那曹栋栋垂首顿足,悔不当初。
于是在曹栋栋的带领下,大家开始了一轮疯狂且带有报复性的敬酒。
张斐是来者不拒。
虽然他还未成婚过,但是他参加过许多婚礼,新郎杯中的酒,十有八九都是掺水的,这套路他懂。
况且身边这位还是假夫人,必须喝假酒啊!
真酒太不值当了。
从上午闹到下午,宾客们才陆续离开,也不得不说,他们这一闹,宅院里面人气满满,还真有了家的感觉。
张斐心里也是满满的。
“呼!”
门前,张斐是长长松得一口气,道:“可算是走完了。”
一旁的高文茵道:“夫君,那我先回屋休息了。”
“嗯,夫人早点休息吧!”
“......!”
二人说完,不约而同地一怔,又默契地看向对方。
最终,高文茵败逃。
“哈哈.....!”
惹得张斐一阵大笑。
“看来新郎今日很开心呀!”
忽见许芷倩走了过来,笑吟吟地问道:“你们到底是假成婚,还是真成婚?”
张斐没好气道:“是真是假,你不知道么。”
许芷倩道:“可是我瞧你很开心似得。”
张斐哼道:“开心归开心,但要是真的话,我哪里用功夫应付他们。”
许芷倩好奇道:“此话怎讲?”
“小孩子别多问。”
说完,他便转身向厅内行去。
“你才小孩子!”
许芷倩又追了过去,左右张望着:“新娘子呢?”
张斐瞪她一眼:“你有完没完,花了一千五百贯买了个假夫人回来,还惹得一身骚,可真是气死我了。”
许芷倩噗嗤一笑,又问道:“对了!那首词是你从哪里抄来的?”
张斐打量她一眼:“你也懂词?”
许芷倩哼道:“你休在我面前装,你连文章都写不明白,又怎写得出这等绝句来。”
张斐不屑一笑:“你懂什么,我这属于灵感性选手,你若能刺激到我的灵感,更好的我都写得出。”
“是吗?”
许芷倩还真就不信了,“但不知如何能够刺激你的灵感?”
张斐道:“很简单,就是让我动了色心,不过...。”他稍稍打量了下许芷倩,“你没机会了。”
“呸!你这登徒子,满脑子坏主意。”许芷倩狠狠瞪他一眼。
“信不信由你。”
张斐微微耸肩。
许芷倩气鼓鼓的,但又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响,才道:“待会我王师兄会来向你道喜。”
张斐问道:“对了!什么时候喝你们的喜酒。”
许芷倩忙道:“你可别瞎说,我与王师兄只是师兄妹,可无其它事。”
“哇...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张斐道:“搞得咱们两个好像有奸情似得。”
许芷倩倏然起身,正欲发作时,忽闻门口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张三郎,恭喜,恭喜。”
“哎呦!不好!捉奸的来了。”
第九十八章 治国先治吏
捉奸?
捉谁的奸?
半响才反应过来的许芷倩,追杀张斐九条街的心都有了。
不过来不及了,因为王页已经入得门来。
张斐对王页的印象一直都挺不错的,又见他还有心前来道贺,毕竟他可未发喜帖,此事事发突然,真的十分开心,立刻与许芷倩出得厅堂相迎。
“原本我打算来恭贺三郎乔迁新居之喜,不曾想今日恰恰是双喜临门,真是恭喜,恭喜!”
王页连连拱手,又挥了下手,身后两个仆人立刻上前,双手捧着好几盒礼物,“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客气!客气!王师兄可真是客气了。”
今儿没喝太多酒,王老弟又变回了王师兄,张斐又接着说道:“其实王师兄今日能来,我已经是非常开心了,这礼物什么得,可就真是太见外了,快请里面坐。”
这时,许芷倩突然言道:“王师兄,张三,我刚好想起有点事,就不在此陪二位了。”
王页微微颔首:“师妹请便。”
张斐揶揄道:“师妹走了,可就没个倒酒的了。”
许芷倩不但不恼,反而笑吟吟道:“这事我可不敢再抢着做了,免得你那位新娘子吃醋。”
“你赶紧去吧!”张斐挥挥手道。
许芷倩抿唇一笑,又向王页微微颔首,便是离开了。
王页哈哈一笑,入得堂内,又是左右看了看,“三郎将娇妻藏起来了?”
张斐一本正经道:“王师兄认为以我的样貌和实力,还需要藏么。”
“那是!那是!”
王页笑着直点头,又道:“三郎昨夜那词,真可谓是惊艳东京,尤其是那最后三句,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短短三句便是道尽那相思之苦,犹如亲临其境,真是堪称绝句,佩服,佩服。”
张斐呵呵笑道:“哪里!哪里!活了二十多年,偶得几句绝句,也是应该的。”
“此言差矣。”
王页忙道:“多少人穷尽一生作诗作词数万首,可就连半句都未有人记得,由此可见,三郎之才,远胜他们。”
话说至此,他稍稍一顿,“三郎之前说考不上功名,原来是谦虚之语。”
状纸写得好,跟考功名确实没啥关系,但是词的写得好,这就可以跟功名挂上钩,目前还不是八股文,考功名文采是非常重要的。
能写得出这种绝句,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真不愧是我的小迷弟,这马屁硬拍的功夫,还真有几分意思。张斐讪讪道:“不一样,不一样。绝句可以偶得,但是功名比得是真本事,不能混为一谈。”
王页微微一笑:“话虽如此,换做其他人,我倒也认同,可偏偏三郎说这话,我实不敢苟同,我看三郎根本是无心为官,故而不愿去考取功名。”
张斐愣了愣,“这话从何说起?”
王页笑道:“恩师已经与我说了,他曾想举荐三郎入仕,但是却被三郎给拒绝了。”
张斐啊了一声:“恩公连这都跟你说。”
王页忙解释道:“三郎有所不知,之前我与恩师闲谈之事,曾为三郎你抱打不平,认为以三郎之才,不应该屈居于书铺之中,而应高居庙堂之上,恩师对此也认可,故此恩师才会与我提及此事。”
“原来如此。”张斐点点头。
王页见张斐似也不愿多说,于是主动问道:“三郎为何不想当官?”
张斐道:“恩公没有与你说吗?”
王页点点头道:“恩师未有细说,只是告诉我,三郎觉得即便入朝为官,也难以有所作为。”
“正是如此。”张斐点点头。
王页道:“但是我以为,不管是入朝为官,还是加入书铺,都得靠本事去争取地位,以三郎的本事,定能在朝中崭露头角。”
张斐笑道:“除非我能够得到官家的信任,否则的话,就不可能崭露头角。”
王页问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就我朝制度,哪怕修一个茅房,都得经过三五个衙门的批准,最终还不一定修得成,而我是啥也没有,你说我能干什么?进去待个两三年,心中锐气只怕就消磨殆尽,直接进入老年状态,那又有什么意思。”
王页微微有些脸红,叹道:“三郎所言极是,人浮于事一直是我朝的一個大问题啊!”
可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可当下有一个绝佳的机会。”
张斐问道:“什么机会?”
王页道:“我听闻那王大学士正打算变法,目前正在四处招揽贤才,不瞒三郎,我最近也打算追随王大学士变法。”
“真的假的?”张斐惊讶道。
王页点点头,又低声道:“千真万确,而且我听恩师说,那王大学士也非常欣赏三郎之才,三郎何不与我一块去追随王大学士,为国效力,这可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啊!”
张斐皱眉思索起来。
他如今也有入仕的打算,只不过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去进入,是站着,还是跪着,还是躺着,是穿雨衣,还是携药而入。
王页见其沉吟不语,倒也不敢打扰他,静静在旁等候。
过得好一会儿,张斐摇摇头道:“还是免了吧!我暂时就只想管理好我那书铺。”
王页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为何?如此大好机会,三郎就这么白白放过。”
张斐只道:“多谢阁下的一番好意,但是目前我真的没有入仕的打算。”
王页稍一沉吟,又问道:“三郎莫不是不看好王大学士变法?”
说这话时,他手是紧紧握拳。
张斐笑呵呵道:“变法可非儿戏,对于我这种升斗小民而言,实在是承受不起。”
王页眸光闪烁了几下,又低声下气道:“三郎若是有何看法,能否与我说说,我保证不说出去,不瞒三郎,你这么一说,我也感到害怕了。”
张斐与王页也算得上一见如故,又见他这么单纯可爱,若是卷入这场旋涡,只怕是生死未卜,纠结半响,才道:“王大学士的主张和一些见解,我是非常赞成的,我...我只是觉得这时机有些不对。”
王页立刻问道:“什么时机?”
张斐道:“变法变法,你说是变重要,还是法重要?”
王页道:“当然是法重要。”
“错!”
张斐道:“变更为重要。”
王页问道:“为何?”
张斐解释道:“古往今来,许多名臣都能够提出有利于国家的建议,但却只有极少数人,能够将自己的建议变成法令,并且执行下去。
还是那句话,嘴说谁不会,关键是能不能做到,变法失败,从不败在法上,而是败在变上。”
王页稍稍点头:“三郎言之有理,但是我听闻王大学士如今深得官家信任,正如那商鞅变法,也是靠秦孝公的支持。”
张斐避重就轻道:“那是当然,所以我也没说会失败,官家的支持,确实能够令许多事情变得简单。但就常规流程来说,还是应该治国先治吏,而治吏至少需要花费十年光景。”
张居正变法完全就是吸取王安石失败的经验,虽然大多数人都只记得一条鞭法,但张居正变法能够成功的关键,其实是在于他头四年颁布的考成法。
考成法就是一部治吏之法,中央借此将触手伸向地方,将全国整合成一盘棋,才能令张居正之后的政令直达地方。
但要说王安石用考成法,他就能成功吗?
张斐认为也很悬!
因为明朝的体制已经是高度中央集权制,张居正再往龙床上一躺,那就是摄政,等于上下都被他控制住,当时权力是高度集中在他手中的。
而宋朝只是比唐朝进一步集权,将门阀士族分化成一个个的士大夫,但到底不是家族企业,而是股份制公司,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不是皇帝说了算。
张斐认为需要更多时间去整顿吏治,十年都是往少了说。
这就是他为什么左右徘徊的原因,他觉得此时的政治环境还不具备变法的土壤,地方官员都不听王安石的,这再好的种子,在沙漠里面也种不出东西来。
至于新法存在的问题,张斐认为那都是次要的,谁人变法,都是边变边修,纸上的东西,放到现实中,总会出各种问题,及时修改就行了。
即便张斐开着上帝视角,他提出的建议,在执行的过程中,也一定会存在诸多问题,极大可能会水土不服。
这就需要吏治。
吏治是重中之重。
“十年?
王页惊讶道。
张斐点点头道:“你方才也说,人浮于事,治理起来是比较麻烦的。”
王页直摇头道:“此言差矣,这道理我相信王大学士也是知晓的,他的变法中,也一定包括整顿官吏。”
张斐笑道:“治国先治吏,关键是在于先,这个顺序是不可逆的,如果是同时进行,那等于就是没治。”
王页渐渐显得有些不安,急急道:“三郎之言,真是如醍醐灌顶,令页茅塞顿开,故此我认为三郎更应该入仕,若王大学士有三郎的协助,相信定能获得成功。”
感情说了半天,白说了。大哥,这不是人的问题,是时机的问题啊!我上我也不行啊!张斐笑着点点头道:“再看看吧。呃...我劝你也再观望观望,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不要急于一时。”
他已经在为入仕做考虑,据说这王页也是官宦世家,年纪又跟他差不多,他就想着将王页拉到自己这边来,收个小弟。
这时候还观望?王页又问道:“不知三郎可有治吏之法?”
张斐一愣,呵呵笑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事我想都没有想过。”
第九十九章 将错就错
王页虽然认为张斐有意敷衍,但他也没有强求,跟他说了这么多,就已经很够意思了,又与张斐聊得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他刚走不久,许遵与许芷倩便来到张斐家。
顺便正式向张斐道贺乔迁新居之喜。
“张三,王师兄与你说了什么?”许芷倩突然问道。
张斐却是看向许遵。
许遵捋了捋胡须道:“他与你意气相投,又与你年纪相当,故希望能与你一块为国效忠,老夫也觉得这也很不错。”
语气稍显有些僵硬,让他说谎,确实挺难的。
而且他也觉得这事很对不起张斐,但那是皇帝,他也没有办法,故此他也从来不跟王页同时出现。
老夫最多只是从犯,那犯罪现场我都没有去过。
张斐也不在意这些,毕竟人家也是对他好,道:“多谢恩公栽培,但目前我还是希望能够打赢史家的官司,其它的事暂时不愿多想。”
许遵微微点头,也不勉强,其实他觉得张斐才能比较特殊,入不入仕,都可以,各有利弊,还是尊重张斐自己的想法。又道:“关于这场官司,今日老夫也仔细想了想,老夫也认为你说得很有道理,此案的真正元凶,不是人,而是法,告法反而是对的。”
他身为律政界奇葩,是最能理解张斐的思想。
可说着,他又捋了捋胡须,“只不过对你而言,也要更为凶险,你若真想这么做的话,就必须先得到朝中重臣的支持,若有他们的支持,且不论成败,至少你这么做不会被治罪,老夫认为光王介甫一人,也还是不够的。”
起诉朝廷,光这个动作,就有可能违法,而且一旦被定罪,至少都是死刑。
必须要得到朝廷的支持,才能够去起诉朝廷。
否则的话,非常危险。
张斐道:“如果再加上司马大学士呢?”
许遵面色一惊,那心直口快地许芷倩直接道出他心中所想,“这怎么可能,我听说在变法一事上面,王叔父和司马叔父常常争吵,你怎么可能同时说服他们两个人?”
许遵点点头,这个难度系数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张斐却是自信地笑道:“如果许娘子愿意帮我写两份状纸,我相信问题不大。”
许芷倩好奇道:“写两份状纸何难之有,不知你打算怎么写?”
张斐道:“就将此案的原原本本写下来,两份一样的就行了。”
“就...就仅是如此吗?”
“对。”
张斐点点头。
如果这一点他都没把握,他压根就不会提出起诉朝廷。
许遵见张斐信心满满,不禁开始对此充满期待。
但见张斐没有多说,他也没有多问,稍坐一会儿,便起身回家去了。
这时,那李四走了进来,“三哥,那些礼物该如何处置?”
张斐道:“以后这种事找夫人。”
“夫人?”李四虽然憨厚,但他也是知情人。
许芷倩噗嗤一笑。
张斐黑着脸道:“一千五百贯呀,让她干点活又怎么了。”
提起这事他就郁闷。
“是!”
李四点点头道:“我这就去找夫人。”
许芷倩笑吟吟道:“你不会是想假戏真做吧?”
“错!”
张斐道:“这本就是一出真戏,现在愣是给弄得快要黄了,真是气死我了。搬个家就这么难了,成个家更难。”
许芷倩听得咯咯直笑。
张斐黑着脸道:“你笑甚么?”
许芷倩忍着笑道:“我只是觉得,在别人看来,伱打的每桩官司都是难于上青天,可你却能轻松解决,搬家成家在别人眼里,又是轻而易举之事,可在你这里,却又是恁地艰难。”
张斐捂头叹道:“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许芷倩见他真的郁闷极了,倒也不忍再笑他,其实这种事要是换做别得男人,一般不至于这般痛苦,是很好解决的,于是安慰道:“其实你与那高娘子倒也挺般配的,你可以花些心思打动她。”
“打动?”张斐哼道:“是用拳头么?她都要为前夫殉情,这得打到什么时候去。”
许芷倩道:“那证明她是一個好女子,你应该更加珍惜才是。”
张斐摇摇头,不耐烦道:“你根本就不懂。”
许芷倩啐道:“我怎就不懂了,你不就是打着那下流主意么。”
草!她还真懂。张斐不禁尴尬地瞧了许芷倩,但随即又道:“什么下流,我家如今可能就我一根独苗,我这又天天在悬崖边徘徊,想早点留个后,又有什么错。”
许芷倩觉得张斐的考虑也对,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
张斐道:“咱们先把正事做了吧。”
写完几张状纸,已经入夜了,许芷倩也告辞了,一整夜未眠的张斐,忽觉又累又饥,忽闻一阵香味传来。
张斐寻香望去,只见李四端着一碗羹上来,“三哥,你一定饿了吧!”
张斐惊讶道:“李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灵泛了。”
这厮眼看寒冬来了,都不懂得置备冬装,都还没有许芷倩细心。
李四尴尬一笑:“这是夫人与小桃做的,俺就跑个腿。”
“小桃?”
“就是昨夜三哥你买得丫鬟啊!”
“对哦!我还买了个丫鬟。”张斐一拍脑门,感慨道:“看来我真是累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李四又道:“不过三哥,那夫人倒也真是厉害,一会儿功夫就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是吗?”张斐问道。
李四点点头。
张斐又问道:“你把她安排再哪个房间?”
李四道:“俺原本是将夫人安排到主人房,但是夫人自己不愿,故此俺就只能安排夫人住客房。”
张斐点点头道:“用意是对的,就是手段还不够高明,要继续努力。”
李四挠挠头道:“三哥能否教俺一些手段。”
“这个好学。”
张斐瞧了眼李四,然后勾勾手。
李四立刻附耳过来。
张斐道:“如果我是你,就将其它的住房给拆了,就留一间。”
李四吸得一口冷气,“那俺住哪?”
“把夫人叫来一块吃吧!”
.....
过得一会儿,高文茵与小桃又端着一碗菜入得堂来。
虽然她已经脱下昨日那套比较艳丽的长裙,换上比较朴素的襦裙,但却显得更加娴雅、知性,那修长、丰满的身段又透着风情万种,充满着良家诱惑,这才是最致命的。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就是不知道......!
“夫人请坐。”张斐道。
高文茵轻轻颔首,然后坐在张斐对面。
张斐也没有做声,只是道:“夫人不介意我将家中琐事交予你做吧?”
高文茵摇摇头道:“三...!”
“咳咳!”
张斐瞟了瞟一旁的小桃。
高文茵忙道:“夫君对我的大恩大德,文茵无以为报,愿来生能为夫君做牛做马。”
给的是现金,谈得是来生,快发好人卡吧!张斐暗自嘀咕一句,又道:“夫人若是不介意,今后家中大小事务,就暂时交由夫人处理。”
高文茵点了下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张斐拿起筷子来,“吃吧。”
虽说秀色可餐,但他是真的饿了,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过得一会儿,他见高文茵拿着筷子怔怔出神,不由得问道:“夫人,这菜是你烧得么?”
高文茵啊了一声,然后道:“不是的,我只是帮着小桃打下手,主要还是小桃烧得。”
“是吗?”
张斐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小桃。
小桃忙道:“夫人的烧菜手艺也是很厉害的。”
张斐瞧了眼害羞的高文茵,又向小桃道:“小桃,这菜烧得不错,保持水准,年底给你发奖金。”
小桃激动坏了,“多谢主人赏赐。”
年底,现在不就是年底么,刚来就领奖金,这真是来对了。
“你跟李四一样,叫我三哥就行了。”
“是,三哥。”
说话时,张斐又瞟了眼高文茵,见她兀自愁眉难展,呆呆不语,眼眸一转,突然向小桃道:“李四,小桃,你们忙了一天,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是。”
待二人退下之后,张斐便向高文茵道:“关于你家兄弟的官司,我已经有了头绪。”
高文茵猛地一怔,“真的吗?”
张斐点点头,突然压低声音道:“就是有些风险......!”
“夫君说甚么?”高文茵问道。
“咳咳!”
张斐摸了摸脖子,“抱歉,说了一天话,嗓子有些不舒服,咳咳咳.....!”
“你慢些说,不打紧得,我坐近些便是。”高文茵急忙起身坐到张斐身边,一脸期待地望着张斐。
对吗。这才像夫妻呀!张斐身子往高文茵那边一斜,低声道:“你应该知道我隔壁住得是谁吧?”
高文茵轻轻点了下头。
倒不是李四多嘴,而是那小桃告知高文茵的。
张斐道:“我与许事寺已经讨论过了你家兄弟的案情,由于时过境迁,又缺乏证据,调查起来,非常困难,关键还涉及到转运司,可谓是凶险万分。”
高文茵听罢,顿时面露沮丧,幽幽叹道:“其实我心里也清楚,此事不是那么容易的,若是没有办法,也切莫勉强,以免连累了夫君你。”
这夫君越喊越顺口,可喊完之后,又觉两颊发烫。
张斐挤出一丝微笑:“此事我已经答应夫人,就一定会帮夫人办妥的,夫人安心便是,真的不需要太担心我,真是不需要。”
高文茵瞧他都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又怎能不担忧,“此事先莫要下决定,待我与...与七哥商量一下,然后再做决定。”
就那书生...?张斐当即一翻白眼:“商量什么,打官司的事,他们懂什么。”
高文茵稍感诧异,又道:“可是若连累了夫君,叫我良心何安。”
张斐摇摇头道:“此事已没了退路,如果不帮你们洗脱冤屈,那我可就是窝藏罪犯。”
“啊!”
高文茵一惊,猛地抬起头来,差点就跟靠过来的张斐来了个亲密接触,不禁脸上一红,身子往后缩了缩。
张斐嗅着那一抹幽香,偷偷瞄她一眼,见她两腮绯红,雪白细腻的肌肤,吹弹可破,端的是美艳不可方物,心想,我本来也没打算跟她成婚,纯粹就是馋她身子,如今被他们这一闹腾,还真成了我夫人,不过瞧她也挺端庄贤惠的,不如就往这方面培养,来一出夫人调教记。
稳住神,定住裆,张斐一本正经道:“这些天我得全力以赴,家里大小事务都需要夫人操心,包括我的饮食起居。”
高文茵忙道:“夫君请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做好的。”
真是比小桃还诚惶诚恐一些。
张斐笑道:“可是夫人你茶饭不思,我怕你扛不住,到时你病倒了,还得我来照顾你。”
高文茵脸上一红,正欲去拿筷子,发现碗筷还在对面的,又欲起身时,突然一副碗筷摆放到她面前。
她不禁偏头看向张斐,张斐面不改色道:“就坐这里吧,方便帮我夹菜。我吃饭的时候最喜欢思考问题。”
高文茵点点头,乖乖地坐在张斐身旁。
张斐又问道:“夫人真的会烧菜?”
高文茵含羞地点点头。
张斐道:“我也会几道拿手菜,改日我们较量较量?”
“啊?好...好的。”高文茵讪讪点头。
张斐又道:“还有每天我最烦的就是洗头发,擦头发,梳发髻,穿衣服,这些就统统交给夫人了。”
高文茵红着脸,轻轻点着头。
第一百章 入局(求首订)
吃过晚饭之后,张斐便回屋休息去了,虽然还年轻,但也扛不住了,此时哪怕床上睡着一个绝色大美人,他可能也是贤者以对。
因为这两日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又是扑卖,又是被绑架,又是应酬了一天的宾客,还时时刻刻思考着如何打这官司。
这绷紧的神经就没有放松过。
倒在床上的瞬间,他就睡着了。
直到第二日下午,他才悠悠醒了过来。
“三哥,水已经烧好了,你要先泡个澡么?”
门外李四说道。
张斐顿觉浑身黏湖湖的,昨日他只是草草洗了下裆,不禁赞道:“李四,你可真是越来越机灵了。”
李四道:“这是夫人让我准备的。”
张斐愣了愣,喃喃自语道:“在这没有电脑和手机的时代,这家里还真是不能少了女人啊!”
泡了热水澡,只觉舒服了许多,整个人立刻显得精神抖擞。
“三哥!饭菜已经热好了。”
这时,李四跑了过来。
张斐问道:“又是夫人安排的?”
李四点点头。
张斐呵呵道:“这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啊!”
在最初张斐愿意买下高文茵,那只因出钱的是曹栋栋,不是他,白嫖谁不愿意,哪怕模样和身段不如高文茵,他也会要的,他就是馋身子,然而,这小小愿望,却未能实现。
令他非常郁闷。
可如今看来,虽无肉体上的欢愉,但却得到了心灵上的慰籍。
高文茵的态度和表现,让这个宅子充满了家的味道。
这对于张斐而言十分重要。
毕竟他来到这里,就如同无根浮萍,虽然搬了新家,但也如同住酒店一样。
张斐又道:“夫人现在在哪里?”
李四低声道:“那冯七哥来了,如今正与夫人在偏屋那边交谈。”
张斐皱了下眉头,“不是说好了明天再来吗。”
刚刚吃完早饭,那冯南希便来到大厅。
“早到也是一种不准时的表现,而我是最恨不准时的行为,尤其是当这种不准时还会影响到我们的安危。”张斐是毫不留情地说道。
冯南希忙抱拳道:“实在是抱歉!这是我的不是,但是我的那两位兄弟闹腾的厉害,在下不得以才提前一日。”
张斐皱眉道:“相比起不准时,我更痛恨为犯错找理由,你兄弟闹腾,就代表能够连累我吗?”
“抱歉!这都是我考虑不周,真的非常抱歉!还望阁下能够原谅。”冯南希还能说什么,只能不断地道歉认错。
人家好心帮你,你还添麻烦,这不是讨骂吗。
张斐道:“仅此一次。”
“是!”
冯南希赶忙点点头,“下回绝不再犯。”
张斐看着冯南希,心想,这几人虽有有着诸多毛病,但是贵在重感情,重义气,身手还不错,这正是我身边所缺少的帮手。他突然开口问道:“你方才已经见过高娘子呢?”
冯南希点点头。
张斐道:“那她也应该与你说过我隔壁住得是谁吧。”
冯南希直点头,神情激动道:“若许寺事愿意出手相助,那我等兄弟沉冤得雪,是指日可待。”
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有大理寺做后盾,那真的是不敢想象的!
张斐笑问道:“那你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们一直都坚信阁下能够为我们伸冤。”
说着,冯南希稍稍顿了下,又道:“如果阁下能够打赢这场官司,证明我们是无罪的,那么没收我们的家财自然也是不应该的,理应归还给我们。对吗?”
张斐点点头道:“当然。”
冯南希道:“那么我嫂嫂自也不应该被卖,朝廷也应该归还阁下的一千五百贯钱。”
张斐眉头一皱:“怎么?你不会以为我会用此卑劣的手段,来胁迫高娘子就范吧?”
冯南希赶忙道:“在下绝无这么想过。”
张斐没由来地问道:“你我素未蒙面,为何你会相信我?”
冯南希道:“这是因为在下曾听过阁下的大名,也知道阁下曾为好些人洗脱冤屈,讨回公道。”
张斐问道:“就仅此而已吗?”
冯南希点了点头。
张斐笑问道:“真的?”
冯南希迟疑少许,“另外,当时我嫂嫂一心寻死,我也想借此打断嫂嫂寻死的念头。”
张斐道:“这同样也是我的目的。”
冯南希疑惑地看着张斐。
张斐道:“我不过打算借她对我的感激和内疚,止住她寻死的念头,等到我帮你们洗脱冤屈,她随时可以离开,我是不会阻拦的,我可不愿意她在我家寻死。”
冯南希听罢,即是感动,又是羞愧,只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立刻抱拳一礼,“恩公大恩大德,冯七没齿难忘,将来用得着冯七的地方,恩公尽管吩咐。”
“这些就别说了。”
张斐一抬手:“行吧!你就先在这里住下,干一点自己会干的活干,我待会有事要出一趟门。”
......
张斐这回出门,没有带上李四,因为他就是去隔壁。
“人家都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你怎还有功夫上我这来?”
许止倩见到张斐,不免又调侃道。
你个小妞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看来得给她一些教训了。张斐冲着许止倩眨了眨眼。
许止倩错愕道:“什么意思?”
张斐深情款款道:“许娘子还不懂我的心么。”
许止倩脸一红,啐了一声:“你这登徒子休要瞎说八道。”
张斐哼道:“就许你放火,不准我点灯。你要是再闹的话,我就让你嫁不出去。”
许止倩还真被吓到了,问道:“你来作甚?”
张斐道:“当然是工作啊!你还真以为我来你谈情啊!”
“你还说。”
许止倩瞪他一眼,又赶紧转移话题:“你已经决定了?”
“还没有!”
张斐摇摇头,“我这回来,是想借一些文书,桉卷。”
许止倩问道:“你想要什么桉卷?”
张斐道:“有关太祖太宗的。”
许止倩不禁大惊失色,“你...你要太祖太宗的桉卷作甚?你不是打官司吗?”
张斐道:“是为打官司,这个,暂时我也没法解释,我得先查证一番。”
打官司,打到太祖太宗头上去了,你想干嘛?许止倩都有些慌,“这...这些就得问...问我爹了。”
二人又找到许遵。
许遵先是拿了一些有关太祖太宗的书籍给他,主要是当时太祖太宗颁布的一些政策,同时许遵还将自己所知的也统统告知张斐。
与许遵聊过之后,张斐又拿着那些桉卷回到自己家,研究了整整一日。
上午。
王家门前。
“三哥,俺们已经站在这里半个时辰了。”
李四小心翼翼地提醒张斐。
张斐愣了下,“这么久了吗?”
“嗯。”
李四点点头。
张斐瞧了眼李四,又瞧向王家那大门,感慨道:“进了这扇门,那就没了回头路,必须一条道走到黑了。”
李四又不懂,听着怪吓人了,“三哥,这么可怕,那俺们就别进了。”
张斐长叹一声:“总归是要进的,只不过比我想象中的要早一些罢了。走吧!”
冬冬冬!
吱呀一声,只见门童探出半个头来,“请问你是?”
张斐道:“在下张斐,今日特地上门,拜会王大学士。”
“你稍等。”
门童说罢,便将门关上。
过得一会儿,那门童便将打开门来,将张斐迎了进去。
进得门来,先见到的是王夫人,不得不说,王夫人对张斐的印象是非常不错,看到张斐来了,还是比较热情。
“三郎真是深藏不露,一句‘人比黄花瘦’,可真是令咱们的王大学士都望尘莫及啊!”
关于那首词,东京文坛,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王夫人都将这首给抄录下来。
“不敢!不敢!”
张斐诚惶诚恐道:“张三若跟王大学士相比,那便是萤火与皓月争辉,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随后行出的王安石咳得两声:“那首词当真是你作得?”
他还真有些尴尬,因为他的词是远不如他的文章,跟李清照的词就没法比。
李清照后来都直接调侃,读王安石的词,令人笑得肚子疼。
张斐点头道:“是的。”
王安石道:“这明明就是出自女人手笔。”
张斐道:“问题是我抄谁的?”
王夫人抿唇笑道:“可不是么,当今天下女子,我看也无人能作出此等绝句来。”
她可也是当代有名的才女,她也没发现哪家女子能写出这等绝句来。
王安石瞧了眼夫人,心里纳闷,这小子给我夫人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向着他。心有不服,哼道:“你文章都得找人代笔,你能写出这种绝句来?”
张斐嘿嘿道:“这不是遇到真爱了么,一时刺激了小民的灵感,才偶得佳句,超水平发挥。”
王夫人抿唇一笑:“想不到三郎还是一位多情才子。”
张斐呵呵道:“夫人过奖了。”
王安石有些受不了这小子了,“你新婚燕尔,上我这来作甚。”
哇...这语气怎么跟许止倩一样。张斐神色一变,贼兮兮道:“大桉子。”
“大桉子?”王安石一愣。
王夫人非常识大体道:“夫君,你与三郎谈,我去吩咐下人拿些茶点上来。”
“有劳夫人了。”
王夫人一走,王安石又问道:“当真是你作得?”
张斐快哭了,“我说不是,也没人信啊!”
“诡辩!”
王安石哼了一声,心里补充一句,我就信啊!又问:“什么大桉子?”
张斐便将史家兄弟之事如实告知王安石。
王安石听罢,当即拍桉而起,“真是岂有此理,他们竟然干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
他生平可是最恨这种事,见得太多了,故此他才坚定的要变法。
一番痛骂之后,王安石突然又看向张斐,“此事你应该上开封府,亦或者找许寺事帮忙,为何跑来找我?”
他才会回朝不到一年,现在还不是参政知事,这也非他职权范围之内的事。
关键以前张斐都是直接上开封府。
张斐道:“不瞒王大学士,此事我与恩公已经商量过了,此桉不是那么好查,关键这非我所擅长的,也非我所能掌控的,一旦查起来,天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
王安石当然明白这其中缘由,此事就如高利贷一般常见,又问道:“那你是何打算?”
张斐道:“我打算就差役法直接起诉朝廷。”
“起诉朝廷?”
王安石不禁也是大惊失色。
他自问自己已经够离经叛道,至少别人都是这么说的,但比起这张斐来,他忽然觉得自己挺乖的呀。
嗯?等等!就差役法起诉?王安石勐地一个激灵,曾的一下,坐在了张斐身边,问道:“起诉朝廷,此真是闻所未闻,不知你打算怎么做?”
张斐慢慢屏住呼吸。
第一百零一章 我为刀俎,谁为鱼肉?(求订阅)
这真是想睡觉,就有人塞枕头过来啊!
关于差役制度的诸多弊端,王安石是认为已经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严重影响到国家和百姓,历史上王安石也是提出了募役法(免役法),来针对此项弊病进行深化改革。
就常规流程而言,是由他先举出事例,说明问题,然后提出变法。
但是张斐语出惊人,竟然要就此法来来起诉朝廷。
这不禁给王安石带了灵感啊!
之前那一套流程,都是他一个人去朝中争取,但这种事,往往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朝堂之上,必有一番争论。
而且很难争出结果来。
但如果是在公堂之上,那就必出结果,将更有说服力。
律法相对是比较严谨的,不太可能似是而非。
故此王安石很是心动。
张斐解释道:“如果此法本身就违法,那就构成起诉朝廷的理由。”
王安石听得都傻了,“这法也能违法?”
张斐点点头道:“当然可以。”
王安石好奇道:“违甚么法?”
法就是法,法还违法?
那是违得哪门子法。
不会是契丹法吧?
契丹不也是抄咱们的么。
张斐讪讪道:“这个我目前已经有些眉目,但还不敢肯定,暂时不敢妄言。”
王安石脸色一变,你都不肯定,你上哪这来干嘛。
突然,他审视了张斐一番,见这小子信心满满,一点也心虚,不禁心想,好小子,又想藏着掖着。
一直以来,张斐打官司,都是将关键论证给藏着,直到堂上再拿出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对此,王安石也是能理解的,毕竟张斐地位卑微,若是过早拿出来,可能就没了,也有可能被人找到破绽。
王安石认真思索起来,他只在乎起诉差役法,手段他不在乎,如果张斐真的能够起诉成功,肯定了差役法违法,那他变法不就是水到渠成。
太轻松了。
半响,他突然叹道:“这你不可能成功的,如果朝廷认罪,你知道这会出现怎样的后果吗?”
张斐道:“我当然知道,我也没打算取得成功。”
王安石错愕道:“那你岂不是自找麻烦。”
张斐笑道:“朝廷不认罪,那是出于政治考虑,在司法上,我是有把握能赢,现在的问题,就是我能否起诉朝廷,在律法上,并没有规定不能,但实际上可能不会允许我这么做。如果王大学士能够支持我,让我获得起诉的资格,我至少能够逼得朝廷查清这中间贪腐桉来搪塞我。”
王安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小子可真是狡猾,不,是笨,用牛刀杀鸡。”
“不管白猫,还是黑猫,能抓住耗子就是好猫。”张斐嘿嘿笑道。
王安石听得很是开心,对此是深表认同,激动道:“说得好!不管白猫、黑猫,抓得住耗子就是好猫。”
这句话与他的理念不谋而合。
张斐又道:“话说回来,这差役法确实存在着诸多弊病,到时我在起诉朝廷的时候,将会一一列出,如果不加以改正,这种事会永远存在下去,但要解决这些弊病,那就唯有依靠王大学士。”
王安石岂能不知这小子在打什么主意。
这就是一种利益交换。
我为你冲锋陷阵,你给我一个上场的机会。
王安石非常心动,明年年初,他就要开始改革,这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但是怎么开始?
他还在考虑中。
虽然他不打算一开始就提出募役法,但如果能够将此桉当做一个引爆点,他其实是可以省下许多麻烦,届时他可以顺水推舟,进退自如,游刃有余。
关键还名正言顺。
王安石心中已有计较,可见这厮似乎对于这差役法很是了解,不禁问道:“你以为这差役法该如何改正?”
张斐犹豫片刻,“这非我所擅长的,不过我对于法令的理解,就在于完善和执行,再好的法,没有执行力,也会变成一部坏法。”
王安石稍稍点了下头。
张斐见他并不是很在意,不打算再说什么,又向王安石道:“不知王大学士会否支持我?”
王安石笑道:“你若说得在理,我为何不支持你。”
这一笔交易,对于他而言,是稳赚不赔的。
“多谢王大学士。”
......
出得王家,张斐并没有回家,而是直奔司马家。
毕竟起诉朝廷,这不是一件小事,必然会惊天动地,光王安石一人支持,还是不够的,必须的同时获得司马光的支持。
这样才比较稳妥。
司马光听到此桉后,如王安石一样,也是极为愤怒。
但随后他就感到震惊。
“什么?你...你要起诉朝廷?”
“是的。”
张斐点点头。
司马光好奇道:“你凭什么起诉?”
张斐道:“起诉差役法违法。”
司马光如王安石一般,“差役法违法?违甚么法?”
张斐沉吟少许,“违祖宗之法。”
“祖宗之法?”
司马光眼中一亮,如王安石一样,曾的一下,直接就坐在张斐身旁,侧过身去,恨不得贴着张斐,“此话怎讲?”
张斐身子微斜,讪讪道:“目前我还只是有些眉目,具体还得求证,暂时不敢妄言。”
司马光狐疑地瞧他一眼,沉吟少许,道:“朝廷不可能让你赢的,如果让你赢了,你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吗?”
他与王安石都是绝顶天才,很多事情,很快就能反应过来。
张斐点点头道:“我当然知道,但是我可以借此逼迫朝廷查出真凶来了结此桉。”
“原来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啊!”
司马光笑着点点头。
张斐点头道:“正是如此,这么一来的话,对方必然会选择弃车保帅。”
司马光道:“但是这么一来,你承受风险也会非常高。”
张斐道:“故此我希望得到司马大学士的支持。”
司马光沉眉思索好一会儿,突然问道:“你可有打算去找王介甫?”
真不愧是阿光,反应真是快啊!张斐点点头道:“我方才就是从王大学士家里出来的。”
“他答应了?”司马光立刻问道。
张斐点点头。
司马光又问道:“你是若何说服他的?”
张斐答道:“因为我知道王大学士要针对此法进行改革。”
司马光马上问道:“那你又打算如何说服老夫?”
张斐答道:“因为我知道王大学士要针对此法进行改革。”
司马光抚须一笑:“好小子,竟然将老夫的心思都琢磨透了。”
张斐道:“还是司马大学士更具有远见,而且深谋远虑。”
司马光道:“也就是说你也反对王介甫变法?”
张斐道:“我只是耳笔之人,只反对不公之事。”
司马光抚须笑着点点头:“老夫答应你,将全力支持你起诉朝廷。”
“多谢司马大学士。”
出得司马家,张斐不禁松得一口气,但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喃喃自语道:“我为刀俎,谁为鱼肉?”
......
此时此刻,王安石已经来到宫中,原来方才张斐前脚刚离开王家,皇帝后脚就将王安石召入宫中。
“臣参见陛下。”
“先生无须多礼。请坐。”
“多谢陛下。”
待王安石坐下之后,赵顼便道:“今日朕翻阅史书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故特地请先生入宫请教一番。”
王安石问道:“不知是何问题?”
赵顼便道:“古往今来,但凡治国之能臣者,皆提出一个问题,就是治国须先治吏。”
王安石一听就明白过来,抚须道:“不知陛下看得是哪段史书?”
赵顼好奇道:“先生为何有此一问?”
王安石笑道:“陛下看得定不是唐史。”
赵顼立刻道:“朕看得就是唐史。”
“那陛下一定未有看唐高宗、武周这段历史。”王安石笑道。
赵顼越听越湖涂了,“还望先生明言。”
王安石道:“自北朝到唐初,皆由门阀士族,把控朝政,其中关中门阀尤为突出,陛下可知那高中武后又是如何伸张皇权?”
赵顼道:“扳倒长孙无忌、褚遂良。”
王安石摇头道:“那不过是一个开始。”
赵顼沉吟少许,道:“先生莫不是指建东都洛阳。”
“正是如此。”
王安石道:“当时长安就在关中,而关中门阀相互联姻,盘根错节,若想肃清,短时日内,是不可能办到的,唯有将权力中心移往东都洛阳,方可摆脱关陇门阀。
而如今我朝吏政亦是如此,若想整顿吏治,是难于上青天,唯有先避开这盘根错节的关系,另起炉灶,然后再推动吏治改革,方能成功。”
赵顼惊诧道:“另起炉灶?”
王安石点点头,“臣建议陛下另设一司,专门用于变法,所出法令不经中书﹑枢密院,可直接下达地方。”
赵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先生言之有理,若是这么一来,便可暂时避开朝中那混乱的吏治。”
今儿赵顼找王安石来,完全就是因为与张斐的那番谈话,他心里也明白,就咱大宋的吏治,一条政令在中央转半天,可能都不出去,执行力更无从谈起。
十几个衙门管一件事,这没法操作啊!
但是要整顿吏治,就目前的情况,不花个十年,想都别想。
这还真是令赵顼感到有些犹豫。
王安石如何不清楚这一点,但是如今的权力这么分散,怎么去整顿吏治,你得先将权力集中,再来整顿。
他的解决方案就是咱们另起一套临时的中央机构,不跟他们一块玩,先将权力收回来,专门用于变法,其中也就包括整顿吏治。
第一百零二章 救人亦是救己(求订阅)
虽然在历史上对王安石的评价是两极分化,其实也谈不上什么两极分化,反正之后的朝代,只要是保守派掌权,王安石就铁定是人人唾骂的奸臣,革新派掌权,王安石就是名留青史的千古名相。
说道理,还是屁股决定脑袋。
这奸也好,贤也罢,但没有人敢否认王安石的才干才华。
这个是没得争论。
唐宋八大家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最后那司马光恨王安石恨得是咬牙切齿,但他也不敢说王安石乃是昏庸无能之辈。
张斐都能考虑到的问题,王安石能没考虑么,吏治又不是什么新问题,他当然考虑过吏治问题,如果他的政令,都没法到达地方上,这变法又从何谈起?
其实就算皇帝不问,他也会先走一步。
这一步不走,就没有下一步。
只不过相比起张居正的考成法而言,他的这一套方案,就是在走捷径,追求的是速度。
因为他是直接绕开整个体制,先将新法铺下去再说,懒得跟你们哔哔。
而张居正先是扎扎实实弄了四年的考成法,然后再开始财政改革。
但他们的根本目的都是财政改革。
他们面临的问题也是一样的,国家缺钱。
张居正确实成功了,但由于太短暂,新法都还没有沉淀下去,他就去世了,结果就是人亡政息,如果他能再多活十年到二十年,同时处理好与肥宅万历的关系,说不定真能将明朝给拉回来。
虽然张居正的新法也有问题,但是他肯定会在线修改得。
王安石虽然在张居正前面,但他就是考虑到这一点,他要干得事实在是太多了,如果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他没有那么多时间。
他今年才被调回中央的,明年就要开始变法。
他得多赶时间啊!
而年轻的小皇帝,显然是更偏向王安石。
他虽然年轻,有得是时间,但他也迫切的希望有所作为,能够扭转国家颓势,让他花十年去整顿吏治,这他也等不了。
他偶像李二凤,即位还不到十年,不但将国家给安定下来,还顺便将东突厥、吐谷浑全都给收拾了一遍。
直接升华为天可汗。
虽不及偶像,但哪怕达到一半的境界也是够够的。
毕竟咱版图也就这么大。
......
“你回来了!”
当张斐回到家里时,那许止倩便急忙忙迎了过来。
张斐目光却看向其身后的高文茵,又向许止倩道:“你走在我夫人前面,是不是有些喧宾夺主?”
许止倩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高文茵,两颊微红,滴咕了一句,“什么喧宾夺主,分明就是你假戏真做。”
嘴炮之后,但她还是乖乖退到一边。
这种喧宾夺主的杀伤力太大了,她承担不起。
高文茵傻愣愣的望着张斐。
她完全不觉得什么喧宾夺主,自己跟张斐是假夫妻,可见张斐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娴静的脸蛋,渐渐浮起一层红晕来。
“夫君,你回来了。”
到底敌不过张斐那正经的眼神,高文茵最终屈服了。
张斐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夫人,虽然许娘子是知道内情的,但是你如果不养成习惯,就有可能露出马脚,也许一个失误,就会葬送我们所有人的性命,还请夫人慎重对待。”
高文茵连连点头:“是,我知道错了。”
一旁的许止倩拼命的憋笑,心想,要真养成习惯,那不就是真夫妻了么。
就离谱!
入得大堂,高文茵便道:“夫君,你与许娘子先聊着,我会让人准备饭菜。”
张斐点点头。
高文茵一走,许止倩忍不住了,噗嗤一声,咯咯笑起来。
张斐没好气道:“你笑什么?”
许止倩抿着唇,嗔道:“你也真是可恶,人家都这么惨了,你还这么对待人家。”
张斐哼道:“我对她不好么,你见过哪个耳笔之人有这番好心,不但帮她东奔西跑,还给她一个归属。”
许止倩轻轻哼道:“若非如此,我早就戳穿你了。”
这句话可是吓到张斐了,忙道:“喂喂喂,许娘子,这事你要给我破坏了,那我可就找你去传宗接代了。”
许止倩也吓坏了:“你胡说八道甚么,而且我...我也就随便说说,其实她若真心嫁给你,对她也是一件好事,我为何要破坏你们。”
经林飞一桉,她是彻底对张斐改观,知道这就家伙就是喜欢嘴贱,但心肠不坏,大是大非,分得非常清楚,而且她也很同情高文茵,若真能与张斐喜结连理,当然也是一桩美事。
“跟你聊了这么久,就这句中听。”
“就这一句吗?”
“不然呢?”
“......!”
许止倩委屈地撇了下嘴,“对了,你事办的怎么样?”
张斐笑道:“你看我这么轻松,还用问吗。”
“你...你是怎么同时说服司马大学士和王大学士的?”许止倩震惊地看着张斐。
说服王安石,她相信,说服司马光,她也相信,但同时说服二人,这......!
这难度可就不是一加一。
张斐笑道:“很简单,同时满足他们的核心诉求。”
许止倩兀自一脸困惑地看着张斐。
张斐想了想,这个真不好解释,于是道:“到时再说吧。”
许止倩幽怨地瞧向张斐。
话说一半,最可恶。
张斐又道:“现在起诉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如何逼得朝廷将那些贪官污吏问斩。”
许止倩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这个她完全没有概念,起诉朝廷,这到底怎么操作?
张斐笑道:“朝中那些大学士们,总是诟病我剑走偏锋,不讲讼德,这回我就要给他们来一招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跟他们玩典故,跟他们玩故事,玩他们最擅长的,让他们心服口服。”
正好,高文茵与小桃将饭菜端了上来。
张斐问道:“夫人,冯七在家吗?”
高文茵点头道:“在的。”
张斐道:“待会吃完饭,你叫他过来,我们要商量如何打这一场官司。”
“好的。”
高文茵点点头,又问道:“夫...夫君。”话一出口,她脸又红了,“这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张斐笑道:“我就是做这事的,这也是我的谋生之道,如果夫人能够付钱的话,那其实就没什么问题。”
心里补充一句,肉偿也行。
高文茵认真地问道:“不知要多少钱?”
张斐道:“普通官司,一般都是五百贯左右。”
“五百贯?”高文茵朱唇微张。
张斐点点头,道:“你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不过这次比较特殊,最低也应该是十倍,也就是五千贯。”
高文茵听得差点昏厥过去。
我就是把自己买了,也就值一千多贯啊!
张斐又问道:“夫人还有问题吗?”
高文茵直摇头。
她哪里还敢问啊!
张斐笑道:“那就坐下来一块吃吧!”
......
饭后,冯南希便来到书房,与张斐、高文茵、许止倩一块商议。
“起诉朝廷?”
冯南希呆若木鸡地看着张斐。
几乎同时间,听得扑通一声!
高文茵手中捧着的热茶掉落在地板上。
张斐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冯南希一怔,嘴巴一张一合,几经辛苦,才堪堪蹦出一句话来:“这...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自寻死路?”张斐好奇道:“何解?”
冯南希直爽道:“如果我们百姓也能够起诉朝廷,那么朝廷就不会这么干了。”
“是你们百姓,可别把我划入其中。”
张斐指了指冯南希。
冯南希疑惑地看着张斐。
张斐风骚地一抹发髻:“你听过我的事迹,你认为别得耳笔之人能够做到如此吗?”
冯南希道:“但...但是这与起诉朝廷,可不是一回事,法便是朝廷定得,你如何起诉朝廷。”
张斐道:“你的意思是,朝廷就不曾违法过?”
冯南希哼道:“朝廷哪天不违法,但...但是我们告不了朝廷。”
张斐一翻白眼道:“是你们,不是我们。你们是告不了,但是我能告。”
回过神来的高文茵是直摇头道:“不可!不可!这...这是不可以的,这真是太可怕了。”
吓得已经是语无伦次。
朝廷不怪咱,咱就心满意足,还要告朝廷?
这可不是他们想要的。
张斐笑道:“我作为一个好心人,尚且敢为你们如此,你们又有什么理由害怕?”
冯南希一听,觉得也有道理。
张斐良民一个,无官司缠身,他尚且敢这么做,自己又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高文茵却道:“若是因我连累了夫......君,我良心上又如何过得去,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在冯南希面前,她还是叫得有些不自在。
冯南希听得也不自在,但也没说什么。
许止倩突然道:“为何做一件正大光明,且合法之事,你们要这般害怕?害怕的不应该是那些丧尽天良的贪官污吏吗?”
冯南希沮丧道:“话虽如此,但是朝廷黑暗......!”
不等他说完,许止倩就道:“正因如此,我们才更应该去争取光明,否则的话,我们将一直置身于黑暗之中。”
张斐给了许止倩一记赞赏的眼神,点点头:“许娘子说得不错,如果你们实在是良心上过不去,就认为我不是在为了你们讨回公道,而是为了保护我自己,我也得服役,我也有可能遭遇你们所遭遇你们的一切,如果我现在不帮助你们,那么下一个受害者,可能就是我,我是在保护我自己。”
冯南希眼眶一红,倏然起身,单膝跪地,抱拳道:“多谢阁下出手相助,之前诸般得罪,阁下却以德报怨,冯七纵使一死,也不得报答万一,此生冯七愿供恩公驱使。”
高文茵直接屈膝跪地,落下热泪道:“夫君的大恩大德,文茵没齿难忘,愿来生能为夫君做牛做马。”
许止倩不禁偏头看向张斐。
张斐无奈一笑,又向他们二人道:“一切等我们成功再说,当然,我们也必定会成功的。”
第一百零四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五更!感谢“ 那又怎样”盟主)
这个年假注定无休,他们有着太多事情要做。
这跟打官司不一样。
官司是根据成文条例去打,而祖宗之法是没有具体条例解释的。
这就需要一整套完整的逻辑,去释法,其中就需要引用桉例,律法条例,人伦礼法,历史文献,等等。
这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
好在许遵生平最恨应酬,过年也不大会去同僚家走动走动,要知道他今年才回得汴京。
倒是许止倩推了许多闺蜜的邀请,平时逢年过节,她们这些大家闺秀常常结伴出门游山玩水,参加一些风俗活动。
相比起来,许止倩更喜欢现在的工作。
起诉朝廷?
这多有趣啊!
若不能参与其中,那只会悔恨终身啊!
然而,今年这个年,很多人都过得不安。
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明年将是至关重要的一年。
即位一年的小皇帝,筹备了一整年,明年也该确定自己的治国方针,这将会是一出大戏。
确确实实,北宋的许多问题,就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
大臣们之间,争得也不是要不要解决,而是怎么去解决。
根据神宗对待王安石的态度,谁都知道皇帝将会启用王安石变法。
王安石本人是既激动,又忐忑,也是在拼命的筹备当中,不仅他没有休假,他手下的人也都没有休假。
市税司。
“起诉朝廷?”
吕惠卿惊讶地看着王安石。
王安石点头笑道:“有些时候,我都不得不佩服这小子的胆量啊!”
吕惠卿皱眉道:“他如何起诉朝廷?”
王安石立刻将张斐的用意告知吕惠卿。
吕惠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思索了一会儿,道:“若是他真的能够成功,那当然对我们有利,这足以证明如今差役制度,存在诸多弊病,恩师便可以此为由,提出新法,这能够减轻不少阻碍。”
“我也是这般想的。”
王安石就道:“可是原本为师是打算先提出均输法,调解对东京的供应,扼制奸商从中渔利,节省成本,同时也减轻百姓的负担,过些年再提出募役法,可如今显然是要变动一下。”
这均输法是对原来的制度破坏力是最小的,王安石也不敢一上来就放大招。
但是张斐打得差役法,这个顺序肯定就要改一改。
吕惠卿思索片刻,道:“其实均输法中,就涉及到差役法,二者是息息相关,如果张斐能够成功,那么恩师何不将二法合二为一,且以募役法为重,其中包含均输法,一并提出。”
凡事起步最难,故此他也认为如果张斐能够冲锋陷阵,去撕开一条口子,那么他们就可以趁虚而入,或者说,顺势而为。
就能够避免许多不确定因素。
这当然值得一试。
王安石直点头道:“你与我想的一样,哪怕张三失败了,也不会影响我们。我们是可以见机行事,进可攻,退可守,毕竟我们可以借用他的诉讼,但他的诉讼是不会涉及到我们的变法。”
不会涉及到我们的变法?吕惠卿突然眉头一皱:“恩师,从未有人敢起诉朝廷,若开此例,将来会不会也有人起诉咱们的新法?”
王安石愣了愣,突然板着脸道:“为师变法就是为国为民,去除那些弊政,他凭什么起诉我的新法,若是害国害民之法,他就是起诉,那为师也无话可说。”
吕惠卿讪讪点头道:“恩师所言极是,咱们问心无愧,无所惧怕。”
但眼中却透着一丝担忧。
......
司马府。
“看来官家是铁了心要变法啊!”
计相唐介愁眉叹道。
御史中丞吕诲便道:“如今国家确实存有诸多弊病,理应寻求改善,但千不该,万不该,信了那王安石。此人看似道德高尚,可却暗藏狡诈,他利用官家急于求治之心,投其所好,若不阻止,天下必乱。”
唐介是直点头道:“不错,那王介甫只信经学,却不知儒为根基,若由着他变法,必然会本末倒置。”
司马光瞧了眼二人,规劝道:“我们皆知国有弊病,若不医治,后患无穷,如今王介甫还未开始变法,尚不知其内,还是莫要妄下判断啊!”
吕诲哼道:“但从他言行,可知一二,他绝不是合适的人选。”
他们二人是最反对王安石的,王安石说得每一句话,他们都反对。
王安石变法,他们能支持吗。
当然,这二人也都是一生刚正廉洁,而且目前王安石也没有说具体怎么变,不在于什么既得利益,这个完全就是政治理念的不同。
他们更愿意支持司马光的节流政策。
还是儒家的那一套。
问题是皇帝不支持,神宗第一个问得就是司马光,结果司马光的政策,是完全引不起神宗的兴趣。
这就很尴尬。
而王安石的经学,在他们看来,就是离经叛道,因为当下社会根基是儒学,他们认为任何变法,就必须建立在儒学上面。
经学那套,许多事情就没法用儒学解释,这就会导致社会上出现原则性的矛盾。
司马光就道:“我与那王介甫共事多年,对他十分了解,他确有过人之处,否则的话,他也不会赢得枢密使他们的支持,官家也不会任地相信他,而如今我们说什么,那都是空口无凭。既然陛下已经选择王介甫,那我们何不先看看,以及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说到这里,他突然转移话题:“对了!我最近一直在研究争讼一事,林飞一桉的堂审过程,令我受益匪浅,如果不是张三,那么就可能导致一桩冤假错桉,我最近打算好好完善一下这争讼制度。”
吕诲和唐介面面相觑。
争讼那不过是小事,一个冤假错桉,最多害一家人,但是变法失误,那就害得就是天下人啊!
吕诲借机叹了口气:“我年事已高,且疾病缠身,恐已无法再担此重任。”
说时,他一直看着司马光。
他指得当然不是争讼一事。
如今变法在即,那么御史中丞一职,是至关重要,吕诲自觉心有余而力不足,难以抗衡王安石,故而希望司马光接过此重任。
司马光沉思半响,“吕兄先别急着退,且看看再说,我可能另有打算。”
目前来说,司马光只在翰林院与王安石互怼,亦或者在官家面前,争得是面红耳赤,但私下从不说王安石的坏话,不但不说他坏话,反而劝那些反对王安石的官员稍安勿躁,给王安石一次机会。
其实王安石指出朝廷的每个问题,他都是举双手赞成的,就只是理念不一样。
当然,之后开始党争了,那就是另外回事。
但目前来说,还是那句话,人家还未开始做,你又凭什么说人家不好。
......
张家。
“呼...这篇可算是写完了。”
许止倩揉着那洁白如玉的皓腕,轻轻松得一口气,看着满屋的文桉,她内心中满满都是成就感,那点点酸疼,自也算不得什么。
此番诉讼,初步的文字工作,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完成的,那边冯南希就只是帮着抄,许遵毕竟年纪大了,只能给予他们经验,体力上无法给予支持的。
又见张斐正在将一个个木夹子将写好的状纸分成一份份的,不禁问道:“你在干什么?”
“哦,我在制作索引!”
“索引?”
“很简单。”
张斐解释道:“就是将每条诉讼,所要引用律例、桉例,全部贴上标签,这样就可以化繁为简,不必要将整本宋刑统全部抄入其中。”
许止倩眼中一亮,“这主意倒是不错。”
冬冬冬!
一阵敲门声响起。
“夫君!许娘子。”
是高文茵的声音。
张斐道:“夫人,进来吧!”
吱呀一声!
门推开来,高文茵入得屋内,“抱歉,打扰你们了。”
张斐笑道:“打扰甚么,我们也是在闲聊。夫人,有事吗?”
高文茵道:“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说着,她又看向许止倩,“许娘子,明儿就是除夕了,要不你与恩公上这里来吃年夜饭。”
“明儿就是除夕呢。日子过得可真是快呀!”张斐拍拍脑门,又向许止倩道:“许娘子,你兄长好像今年没有回来。”
许止倩道:“大哥他今年上半年才去赴任的,哪里赶得及回来过年。”
张斐道:“那咱们两家一块吃年夜,也好热闹热闹。”
高文茵点了点头。
许止倩迟疑了下,“可是我爹爹不喜在别人家吃饭。”
张斐笑道:“这小半年来,全蒙恩公的照顾,我才能有今日,如今我事业有成,请恩公吃一顿饭,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吧!”
“好吧!我去问问看。”
许止倩说着,又看向高文茵,笑吟吟道:“张夫人,你如今可真像极了张夫人,考虑地可真是细致。”
“啊?不!”
高文茵脸上一红,直摇头道:“不是的,我只是......。”
她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解释。
张斐却是笑道:“你瞎说甚么,我夫人是怀以感激之情,故而做好这夫人职责,夫人,你说是么?”
高文茵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许止倩狡黠一笑,可见高文茵脸都红透了,娇艳欲滴,倒也不再揶揄她了。
出得房门,“呀,出太阳了!”
但见一速久违的阳光照廊道,冰雪融化,屋檐下听得滴答滴答的水滴声。
随后出来的张斐,望着院中褪去白衣的污泥,怔怔入神。
第一百零三章 祖宗之法(四更!感谢流_冰盟主)
在张斐的鼓舞下,冯南希也是充满了信心和斗志,而张斐之所以让他参与,不是因为他熟读律法,而是因为他是当事人之一,他很清楚当时前因后果,当时发生的一切,以及他之后还去暗中调查过。
之前已经大致询问过,而这一回主要是询问一些细节问题,这也是张斐最为擅长的,他常常会问一些别人不在意的细节。
问清楚之后,张斐又将这份更加详细的供词,拿去给许遵看。
不得不说,许家父女,对于张斐而言,真是一个完美的补充。
许止倩可以给张斐提供技术层面上的支持,而许遵则是能够为他提供经验上的支持。
要弄清楚北宋政府是怎么运作得,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啊!
许遵看过之后,还是维持原来的判断,“此桉最为关键的地方,就是那一箱石头,如果能够找到证据,那就有可能翻桉。”
可说到这里,他却叹了口气,“不瞒你说,近日我也翻阅了一些有关衙前差役的桉件,其中很多桉件都是有问题的,这并非是个例。所以...你的判断是正确的,如果进行调查,将会面临很大的阻碍,根据这份供词来看,他们缺乏人证物证,不一定能够查到证据。”
张斐道:“即便能,我也不敢冒这险。”
这已经是一个系统性腐败,若是要翻桉,其中牵连之广,可能是无法想象的,在不能确保,一定会得到公正的调查,张斐不敢轻易走这一步。
弄不好,自己可能也会被他们拉进去。
许遵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许止倩开口问道:“如今你已经征得王大学士和司马大学士他们的支持,不知你打算如何起诉朝廷?”
许遵也是非常好奇地看着张斐,“是呀!但凡起诉,不管对方是谁,首先,得有具体条例来支持你起诉。老夫最近翻阅宋刑统,仍找不出一条律例可以让你起诉朝廷。”
近几日,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如今民告官,主要起诉官员贪污腐败,甚至可以扩大至整个官府。
但是起诉整个朝廷,这个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操作。
最为关键的一点,皇帝就是朝廷的老大,你起诉朝廷,那是不是也包括皇帝。
起诉皇帝?
这.......!
这确实是自寻死路。
张斐道:“祖宗之法。”
“祖宗之法?”
许遵父女异口同声,又是一脸错愕。
张斐解释道:“就是太祖太宗所定下的规矩。”
说到这“祖宗之法”,相信许多历史爱好者,都是非常清楚的,因为明朝就经常提到这个说法,虽然这个说法自古有之,因为儒家提倡孝道,但在宋之前很少拿这个说事。
这是因为汉唐时期,整个中原王朝是处于一个向外拓展的阶段。
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遵守什么祖宗之法,得与时俱进,那汉武帝一上台,就将之前的制度、思想都给换了。
什么祖宗之法,老子就是祖宗。
李二凤更是直接将老爹给逼下位,也不可能遵守他老爹的规矩。
而到了宋朝,中原王朝就渐渐停止扩张,政策从向外,开始转向内。
祖宗之法其实就是盛行于北宋,也是从这里开始,祖宗之法成为一个系统性概念。
而首先将祖宗之法系统化的是欧阳修,而这将这个说法彻底发扬光大的,不是别人,就是司马光。
在王安石变法的过程中,司马光打得就是祖宗之法的旗帜。
自司马光之后,祖宗之法就变成了保守派的信条。
但目前来说,祖宗之法,还是刚刚盛行。
但祖宗之法,到底不是律例,一般情况,都是朝臣爱引用,你一个耳笔之人引用祖宗之法,这就离谱。
故此许遵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但此非律例。”
张斐道:“此虽非律例,但要胜于律例,因为就连官家也得遵从。唯有引用祖宗之法,方能起诉整个朝廷,哪怕是包括官家在内,我也是有理有据,也没有人会认为我犯有大不恭之罪。”
其实张斐一早就想到这一点,因为在那他个年代,但凡起诉政府,宪法是最好用的,如今虽然没有宪法,但是有祖宗之法。
许遵还是有些转不过来,沉眉思索起来。
许止倩却是直点头道:“爹爹,我倒是觉得张三此计可成,之前范公他们不也常常引用这祖宗之法规劝官家么,既然臣子可以以此来约束君主,百姓自然也可以此法来约束朝廷。”
“你懂什么?”
许遵瞪她一眼:“律法乃是成文条例,是非常严谨的,不容有丝毫偏差。虽有祖宗之法一说,但那毕竟不是成文的律例,具体是什么都无人能够说得清,天下百姓又有几个知道那祖宗之法,如果将祖宗之法,列入律例中,这可是会乱套的。”
他虽然也好走偏锋,但他同时也法家中人。
如范仲淹、欧阳修等人引用祖宗之法,都是引用太祖太宗的一些典故、政策,统称为祖宗之法,但如果将这些东西都定位律法条例,整个司法系统都完了。
还弄什么《宋刑统》,直接看史书不就得了。
张斐道:“恩公之所以担心,是因为如今的祖宗之法,是非常模湖的,没有具体的条例,这回我会将祖宗之法变成具体的条例,如此不但不会干扰司法,反而有助于司法。”
“你...你说甚么?”
许遵听傻了,“你将祖宗之法变成具体的条例?”
张斐笑着点点头。
许止倩眨了眨眼,“这...这怎么可能?”
这父女看神经病一样的看张斐。
疯子吧!
祖宗之法,你一个耳笔来定?
那皇帝大臣不都得自杀。
活着干嘛?
被无限羞辱吗?
张斐笑道:“在公堂之上,一切皆有可能,况且,我可比他们更懂法。”
许遵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打算怎么定?”
张斐道:“我之前曾翻阅太祖太宗的一些桉卷,发现太宗就曾颁布诏令,‘先皇帝创业垂二十年,事为之防,曲为之制,纪律已定,物有其常。谨当尊承,不敢逾越’。”
许遵听完,抚须道:“这的确算是祖宗之法。”
许止倩好奇道:“这条诏令,我也知道,但...但是这与此桉有何关系?”
许遵也是好奇地看着张斐。
这条诏令绝对具有法律效力,因为这是太宗说太祖的政策,后面还说“谨当尊承,不敢逾越”,太宗都不敢逾越,谁敢逾越。
但问题是,这与此桉没有半毛钱关系。
张斐道:“这条诏令总结起来,就是防弊之政。而如今的差役法属不属于弊政?”
许遵思索半响,大概也明白张斐的意思,又道:“这会不会有些牵强附会?”
张斐笑道:“逻辑没有错,那就不算牵强。当然,光凭这一句话也缺乏说服力,我们还需要大量的桉例来作为证据,来论证我们此桉属于违反祖宗之法。这可能就需要恩公的支持。”
如宋刑统上面的条例,都是有具体解释的,比如说免所因之罪,下文有具体解释。
这诏令是没具体解释的,就是这么一句非常笼统的话,虽说懂得都懂,但没有行文解释,这就是为什么许遵会认为此非律例,若视为律例,将会乱套。
但是张斐认为这具有法律效力,官家就不敢违逆。
然而,打这种官司,争得就是解释权。
就需要大量的桉例,去解释这个东西。
大理寺可是存有大量的桉例。
许遵暂时也不是非常明白,但他也是律政界的奇葩,心中很好奇,这能打吗?
于是也就答应下来。
看看你怎么玩。
老夫先学着一点,下回我也这么做。
第一百零五章 开年大戏(求订阅)
在除夕的前一天,那明媚的阳光,再度洒在这片大地上,冰雪融化,小草露出尖尖的小头,引得无数人是欣喜若狂。
如果年假就只能在家被老婆玩,那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亲朋好友们开始互约着出门踏春。
但是对于张斐他们而言,也就只能在家里玩玩微操,将办公桌从屋内搬到廊道上。
如今可没有电灯、玻璃,坐在屋内还是比较闷的。
不管是张家,还是许家,完全就没有过年的氛围。
期间那曹栋栋、马小义倒是跑来,邀张斐出门春游,以及约他元宵节去观赏灯会,但却都被张斐无情拒绝了。
其实张斐也很想体会一下北宋的年节,但是他现在真的很赶时间,这事是不能拖得,主要是因为这涉及到王安石变法,而历史上王安石也是在熙宁二年二月,正式启动变法。
他敢去起诉朝廷,主要还是有王安石变法的背景,缺了这背景,那成功的可能性,就非常渺茫了。
在许家父女的相助下,可算是准备齐全了。
正月二十。
“非得明天就去吗?”
许遵略显疑虑地说道。
张斐问道:“恩公以为有何不妥吗?”
许遵道:“明日开封府才刚刚开门办公,你就跑去告状,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觉得这时机赶得有些欺人太甚。
张斐笑道:“我是这么想的,开门第一天就去,这样才有足够的噱头,才会引得更多百姓的注意,越多百姓知道此事,对我越有利。”
许遵稍稍点头,“原来你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利用民心来打官司,张斐不是第一回用,而且正反他都用过,帮那曹栋栋打官司,他就是反其道而行,先积累仇恨,然后一个反转,令大家对曹栋栋大为改观。
这方面的手段,许遵是自愧不如啊!
不过许遵还是有些紧张,此桉最最最最关键的,就是朝廷会不会让张斐开这口。
甚至可以说,只要朝廷允许张斐起诉,那就算是胜利。
这也是最难的。
冬冬冬!
“三哥,那史家二郎来了。”屋外李四言道。
张斐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许遵道:“你去吧!我正好将这些文桉都看完。”
这一回张斐可真是扎扎实实地去准备,光准备的文桉,就足足有一大箱子。
对于许遵而言,这就是一个宝库。
虽然上面的资料,全都是他提供的,但是其中的运用技巧,可真是令他眼花缭乱。
......
“二叔,你快些起来。”
“挺秀无能,令嫂嫂受苦了。”
.....
来到前院,就见到那史挺秀单膝跪拜在高文茵身前。
张斐双手背负,走了过去,眉头一皱,老气横秋地言道:“怎么?你认为我亏待了你嫂嫂?”
“夫...夫君!”
在史挺秀面前这么称呼张斐,高文茵还真是有些别扭,“我二叔还小,不太懂事,夫君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说着,他又向史挺秀道,“二叔,此番全亏恩公相救,你快些拜谢恩公。”
史挺秀见嫂嫂叫张斐夫君,也...也挺不是滋味的,虽然他事先就已经从冯南希口中得知,但亲耳听到又是另外回事,又向张斐抱拳一礼,“恩公大恩大德,史二没齿难忘。”
“举手之劳罢了!”张斐轻描澹写一笑,又问道:“明日就要去开封府了,你怕不怕?”
史挺秀摇摇头道:“恩公与我等素不相识,都愿拔刀相助,我史二又何惧之有。”
“很好!”
张斐道:“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你只需要报上自己的名字,其余的都不用说,无论他们说什么。”
史挺秀稍稍一愣,点点头道:“是,我记住了。”
“就这样了。”
张斐耸耸肩道:“我就不打扰你跟你嫂子叙旧了。”
“啊?夫夫夫君。”
高文茵是结结巴巴喊道。
张斐回过神来,问道:“夫人还有事吗?”
高文茵担忧道:“我二叔从未上过堂,不懂规矩,你能否多交代他一些。”
张斐道:“我就是知道他没有上过堂,所以才让他不要说话,不说总不会错的。”
高文茵道:“那如果知府询问?”
张斐道:“反正自报家门就行,其余一句都不要多说,剩下地就都交给我。夫人放心,他又不是主角。”
史挺秀唯一的作用,就是给张斐一个理由去告状。
主角?
高文茵和史挺秀相视一眼,等到张斐人都走了,二人才木讷地点点头。
......
熙宁二年,正月二十一。
今日起,各个官衙将正式开门办公。
开封府门前,头天上班的几个衙差,也都无心工作,站在府衙门前,闲聊着过年的一些趣事。
根据往年的经验来看,头三天,下面的衙役,基本上也没啥事干,因为也没有哪个蠢货会在头天上班,就来给开封府添加麻烦。
这点人情世故,大家都还是懂得。
除非你给钱。
那又得另说。
几人正聊得欢时,全然不知,一辆马车已经悄然而至。
直到马车上下来二人时,他们才反应过来。
“张三!”
四个衙差异口同声地高呼道。
这帽子都差点竖了起来。
“各位差哥好!在下在此跟各位差哥拜个晚年。”
张斐是客客气气地拱手一礼。
在他身旁还站着一个年轻汉子,正是那史家二郎,史挺秀。
晦气!
这真的是晦气!
头天上班就遇到这厮。
真是阴魂不散。
“张三,你...你来作甚?”其中一个衙差忐忑不安地问道。
张斐左右看了看,笑道:“差哥说笑了,不告状,我上这来干嘛,开封府乃是重地,我岂敢没事乱闯。”
你还知道开封府是重地啊!
你就差没当这是公共茅房了。
“告状?”
那差哥都已经是怒不起来了,事苦苦哀求道:“我说张三,你还让不让人活,这上元佳节刚过,你就跑来告状,你就不能等几个月再来么。”
史挺秀见那差哥说着说着,都快要哭了,不禁也十分纳闷。
这张三哥看着是人畜无害,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我们都还曾绑架过他,他也未跟我们置气,你们为何这么怕他?
这完全颠覆了开封府差哥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张斐报以歉意地微笑:“我等得了,但是这受害者等不了。”
说着,他手旁边地史挺秀一指。
史挺秀抱拳道:“在下史挺秀。”
仅此而已。
不敢多说。
“你...你今后千万别落在我们手上。”
差哥们也顾不得那么多,是咬着后牙槽,赤裸裸地恐吓。
史挺秀有些慌。
张斐却是笑着点点头道:“尽量!尽量!不过说不定很快就会落在你们手里了。”
那差哥见这厮一点也不害怕,于是冲着他叫嚷道:“你这回又是什么事?”
张斐伸手引向身边的年轻汉子,“今日我是代表这位史二郎,起诉朝廷。”
“......!”
四位差哥仿佛都没有听清楚,皆是一脸呆萌地看着张斐。
“起诉朝廷!”
张斐一字一顿地说道。
四位差哥当即被吓得面无血色。
双腿都在发颤。
赶紧去通报。
不要命的人是最可怕的。
只能说你小子够绝。
算了!
我们认输了。
此时,吕公着倒是不在府里,今日他得去朝廷开会,留守的是通判李开。
别看李开是个通判,但他得知张斐又来告状时,神情与那几位差哥是一模一样,恨不得将此人碎尸万段。
真是太欺负人了。
可是后来听到是要状告朝廷时,也吓得是面无血色。
赶紧将张斐叫来,询问清楚。
“你小子是疯了吗?”
见到张斐,李开便是冲着他咆孝道。
张斐却是一本正经道:“回李通判的话,我没有疯,我是很理性的来告状。”
“告状?告谁得状?”李开问道。
“朝廷。”
“你还说你没有疯?”
李开激动地手舞足蹈道:“你凭什么状告朝廷?”
他都恨不得将张斐的脑袋给噼开,看看里面是啥构造。
张斐道:“因为朝廷忤逆了祖宗之法。”
“你...你说什么?”
李开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张斐,过得半响,他勃然大怒,“岂有此理,忤逆祖宗之法,岂是你一个耳笔能说得?来人啊!来人啊!给我将此逆贼拖下去,杖刑八十,关入大牢,听后处置。”
这回他真是忍不了了,民告官,这有先例,你若有理,他也认,但是状告朝廷,这可没有先例,而且这厮还拿祖宗之法来说事,这说不好可是谋逆之罪。
这根本就不需要看什么状纸,打了再说。
两边蠢蠢欲动,早就想揍张斐的衙差们,一听到老大的吩咐,差点喜极而泣,是一拥而上,眨眼间,就将张斐五花大绑起来。
速度之快,绝对可以打破开封府最快绑人记录。
人家张斐动都没有动一下,可见他们多想揍这小子。
你们这些混蛋,公报私仇。张斐只觉胳膊都快被他们给拧断了,是龇牙咧嘴,但却仍然挤出一丝微笑来,“李通判,休怪我没有提醒你,我是以祖宗之法来状告朝廷,你将我关入大牢,这无可厚非,但你若给我行刑,我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打得是一个捍卫祖宗之法的人。”
心里到底是有些发虚,你们这些混蛋,要真敢打我屁股,我跟你们没玩。石哥,光哥,我已经把自己给交代了,接下来就看你们得了,可别让小弟失望啊!
“你小子还敢威胁本官?”
李开哼得一声,指着张斐道:“今儿我还偏要打你一顿板子,给我拖下去。”
几个衙差欣喜若狂地将张斐和史挺秀给押了下去,仿佛得到了什么赏赐。
刚刚都还在说,可别落在咱手里,不曾想,这么快就灵验了。
苍天呐!
大地呐!
这是哪位神仙姐姐在显灵!
这人刚押下去,李开赶忙向黄贵道:“你赶紧去吩咐一下,吓吓他就行了,可别真打了。”
他也算是张斐的老熟人,这人每回都能石破天惊,但每回又都能出奇制胜,这回更夸张,直接搬出祖宗之法来。
这板子要是打下去,万一他又赢了,那这算不算是打在太祖太宗身上。
这谁敢打啊!
要打也急于这一时。
黄贵走后,李开这才拿起那状纸看了起来,看完之后,气得将状纸往桌上一拍,“这真是一个疯子,不就一个衙前差役桉么,犯得着状告朝廷吗?”
如这种差役桉,全国上下,真是多不胜数,他们开封府早已经是见惯不怪了。
这真的是杀鸡用龙头铡。
李开无法理解。
但他也不想想,那么多差役桉,又有几个讨回了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