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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希北庆     北宋大法官txt下载     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三章 相见恨晚

    “虾仁猪心?”

    张斐一脸呆萌地看着司马光,“司马大学士,这...这是一道菜名么?”

    司马光走了过来,虽面带微笑,但锐利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小子就别老夫面前装嫩了,咱又不是没交手过。

    张斐尴尬地咳得一声:“也许...也许司马大学士说得是杀人诛心,那倒也是,都已经约束了我的争讼资格,还要打我,对我赶尽杀绝,可真是杀人诛心啊!”

    司马光呵呵道:“他这就不叫杀人诛心,而是自作孽,不可活也。唉...老夫与其共事这么些年,才发现其心胸恁地狭隘。”

    张斐笑道:“这都怪我身份太卑微,若是高一点,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哈哈!”

    司马光大笑几声,不置可否:“既然你小子看得恁地透彻,为何要将王介甫的一番好意,拒之门外?”

    张斐错愕道:“什么拒之门外?”

    司马光道:“老夫听说那王介甫本打算举荐你入仕,却被你给拒绝了,多少人想当官可还当不了,如此大好机会,你为何不珍惜?”

    张斐神色一愣,半真半假地叹道:“我一无功名,二无家世,即便入仕,只怕也只能帮人跑跑腿,与其去朝廷自找憋屈,就不如待在市井逍遥自在。”

    “逍遥自在?”

    司马光摇摇头道:“你得罪了这么多人,只怕很难逍遥自在啊!”

    张斐道:“可入得官场,只怕会死得更惨,那茅房边上的石头,虽然是又臭又硬,时不时还会绊脚,但没有人会去碰它的。桌上的瓷杯,虽然精致,昂贵,但终究难逃被摔碎的命运,比如王司农家里的瓷杯。”

    司马光听得是呵呵直笑,又点点头:“其实老夫与你的看法一样,老夫也认为珥笔之民的身份要更加适合现在的你,入得官场,反而会束缚你的才能,不利于你的前途。”

    张斐稍显疑惑道:“司马大学士何时这么关心我了。”

    司马光瞧他一眼,“怎么?你认为老夫是那不讲道理之人?还是那小肚鸡肠之人?”

    “不敢。”张斐转而又问道:“司马大学士终于认同了阿云一案的判决结果?”

    他知道历史上,司马光对此案耿耿于怀。

    这也是他与司马光之间恩怨。

    司马光哼道:“这你休想,阿云一案,老夫只是输了,但不是错了,你也只是赢了,而非是对的。”

    张斐拱手道:“多谢司马大学士的谅解,其实我并非是想证明我是对的,我只是想报答救命之恩。”

    司马光笑着点点头,“这老夫知道,其实经过最近发生的几件事,老夫也发现,你小子心肠并不坏,而且小小年纪,就能做到不畏权贵,敢于为公平而争,着实难能可贵啊,也难怪那许仲途恁地看重你。”

    这老狐狸是在给我灌迷魂汤吗?张斐笑道:“司马大学士突然这般夸我,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司马光呵呵道:“骂你也不是,夸你也不是,你到底想怎样?”

    张斐忙道:“那还是夸好。”

    司马光又道:“其实关于李四一案,还有约束争讼权,以及王文善一案,老夫都是支持你的,同时老夫也希望,你能够发挥自己的才能,为更多蒙冤百姓伸冤。”

    张斐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嘴上却是重重叹了口气:“我倒也想,只不过我现在连堂都上不了,怎么为百姓鸣不平。”

    司马光斜目瞧着他。

    张斐被他瞧得有些心虚,“司马大学士为何这般看着我?”

    司马光呵呵道:“王文善都已经被逐出京城,你都还不肯罢休,大清早就赶过来踹上一脚。当初他也只是约束你的争讼权,你却搞个房贷,令他夜不能寐,你会愿意受这窝囊气,只怕你已经获得了那争讼资格,即便没有,估计也快了。”

    哇...这老狐狸观察我多久了。张斐忙道:“司马大学士太看得起我了,我那都是为了生存,不是为了斗气。”

    司马光道:“好吧!老夫去帮你争取这诉讼资格,这不过举手之劳。”

    “啊?那个,无功不受禄,况且这等小事,也不敢劳烦司马大学士。”张斐嘿嘿笑道。

    他要自己出这口恶气的,司马光若帮了,那就不痛快了,关键他已经拿到争讼权了,就看什么时候给他们一个惊喜。

    司马光指着张斐,“你小子......!”

    他这明显是在拉拢我,我到底有什么是他想要的?先不管了,反正我也没啥可失去的,既然他要拉拢我,那我先把好处要到手再说。

    张斐是一点也不在意被人利用,因为这恰好能够证明他是有利用价值的,瞄了眼司马光,叹道:“就算要回那争讼资格,我所能做得事,也是很有限的,可能连养家糊口都不够。”

    司马光问道:“那你想怎样?”

    张斐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就是不太敢做,若是有司马大学士支持,那小民就不怕了。”

    司马光道:“什么想法?”

    张斐道:“计税。”

    司马光疑惑地看着他,“计税?”

    张斐点点头道:“其实那些刑事案件,一年到头也没几回,不太会危及国家安定。真正引发纠纷的,还是钱,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税。

    我就想以自己对税法的了解,去专门帮人计税,并且给予法律上得担保,如此便可减轻百姓们的负担。”

    他说得很隐晦,但是司马光一听就明白过来,要是此计能成,将会有限度的降低乱收税的现象。

    等于是在民间筑起一道墙。

    这很妙啊!

    也很符合司马光的政治理念。

    思索半响后,司马光抬头惊讶地看着张斐,“这是你想到的?”

    张斐点点头。

    司马光又问道:“你是怎么想到的?”

    这往大了说,就是心怀天下,要胜过诉尽天下不平之事。

    张斐讪讪道:“我说了司马大学士可别笑话我啊!”

    “说!”

    “这世上的大富商,基本上都是大地主,原因很简单,因为土地能够种粮食,种桑树,而食物和布匹,又是人人生活所需,不可缺少,除此之外,还有就是税亦是不可缺少的。”

    “原来如此!”

    司马光这才恍然大悟,人人都得交税,如果有一人出来担保,并且还能成功,那不得赚疯了去,顿时再无怀疑,呵呵笑道:“看不出你还挺有做买卖的天赋。”

    “哪里!哪里!”张斐憨厚地笑道:“只不过司马大学士也知道,这并不容易,如果......!”

    不等他说完,司马光就道:“老夫一定支持你,老夫期待此事能够早日落成。”

    语气非常坚决。

    张斐忙拱手道:“多谢!多谢!”

    心里却在嘀咕,看来他是真的想拉拢我,那到底因为我的才能,还是颜值......?

    司马光瞄了他一眼,突然问道:“对了,有件事老夫一直想向你请教,只是未有找到机会。”

    “不敢!不敢!”张斐忙道:“司马大学士有话尽管吩咐。”

    语气听着就不一样了。

    司马光问道:“你当初是如何说服王介甫答应帮房贷担保的?”

    张斐愣了愣,倒是没想到司马光会有此一问,道:“当然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房贷一事,官员得利,商人得利,朝廷也得利,王大学士为国为民,又怎会拒之门外。”

    司马光抚须笑道:“老夫指得不是利弊。”

    “那司马大学士指的是?”

    “依老夫对王介甫的了解,他应该首先想到的是,朝廷自己干,而不是将房贷交由商人。”

    看来同行之间不仅仅只有赤裸裸的仇恨,还有胜过夫妻般的知根知底。

    张斐点点头道:“王大学士的确提过此事。”

    司马光忙问道:“你又是如何说服他的?”

    张斐如实道:“这主意是我提得,我的要求就是给商人做,王大学士虽然性格执拗,但也是讲道理的,如果他拿了我的建议,又不应允我的条件,此非君子所为。”

    司马光一拍大腿,激动道:“原来如此!”

    张斐诧异地看着司马光,这有啥好激动的。

    殊不知那些天,司马光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当时他还以为王安石转性了,可后来一看,又并非如此,故此他猜测这个主意应该不是王安石自己想得,肯定就是张斐,他又很好奇张斐是怎么说服王安石的。

    毕竟他很少说服过。

    司马光倒是没有注意到张斐的目光,又问道:“如果你答应王介甫,他或许会给你更加丰厚的回报?”

    张斐眸光闪了闪,道:“我能有今日,在于我没有做过危害国家和百姓的事,如果这事交给朝廷做,那无异于与民争利,而百姓的利益,就是朝廷的利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说得好!”

    司马光突然激动了起来,“如此简单的道理,他王介甫怎就想不明白。”

    张斐故作不知地问道:“此话怎讲?”

    “他...。”

    司马光摆摆手,“这与你无关。”说着,他又看了看张斐,眼中充满着赞赏,只觉相见恨晚,抬手轻轻拍了下张斐的手臂,“只要你谨记今日所言,老夫一定支持你。”

    张斐忙道:“多谢司马大学士。”

第九十二章 大闹白矾楼

    第二个出场的丫鬟,样貌一般,身材也比第一个壮实一些,但是价钱却更高一些,起价就三百贯。

    原来这丫鬟擅长烧菜,会五十道菜,而且有十二道拿手好菜。

    “四百贯!”

    张斐直接举手喊道。

    声音何其嚣张。

    顾大娘又激动坏了,她相信方才张斐真的不是故意的。

    而且这老妇也是人精来的,故意给足张斐排面。

    果不其然,这惹得旁边的公子哥们,都大为不满。

    要是曹栋栋也就算了,你一个珥笔之人,在这里打肿脸充胖子,当我们是假的么。

    “五百贯。”

    那富直爽的仆人突然喊道。

    曹栋栋拱火道:“张三,这回你可一定要拿下,不然就太丢人了。”

    张斐目光坚定道:“放心,我一定会拿下的。”

    曹栋栋道:“那你倒是快叫啊!”

    “这不是在跟你解释么。”张斐道:“我就一张嘴,哪能同时说两句话,衙内,你这太欺负人了。”

    曹栋栋纳闷道:“我怎欺负你了。”

    张斐道:“我这叫着,你老是打断我,影响我的情绪,那边又给我压力,你分明就是找借口羞辱我。”

    曹栋栋听他废话连篇,急得都蹦跶起来,“就当我错了行么,你快快快叫。”

    “行行行!我叫,我叫还不成么。咳咳!”

    “你倒是叫啊!”

    “哎...我说衙内,你很有问题,你老是让我一个男人叫,你不会是......!”

    “我...!”

    刚说一个字,台上便是锣鼓声响起。

    曹栋栋一屁股坐了下去,彻底抑郁了。

    符世春突然笑道:“衙内,你莫生气,张三明显是在帮韩盼抬价,这你也看不出么。”

    马小义嘿嘿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三哥,你这招可真是够绝的。”

    曹栋栋精神一振,激动道:“原来是这样,你倒是早说呀!哈哈!”

    “嘘...!”

    张斐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而这个姿势,恰好被富直爽看在眼里,他向身旁的韩盼道:“韩兄,我看那小子是在故意抬高价钱啊!”

    韩盼皱了下眉头,没有做声。

    第三个上来的丫鬟,年纪稍长,模样秀气,名叫小桃,价钱也是三百贯,是一个全能型选手,家里琐碎之活皆会。

    刚开始竞价,在坐的人就都望向张斐。

    张斐也不负所望,立刻举手,“四...!”

    正当大家以为他又要叫四百贯时,他突然瞟了眼韩盼那桌,转而道:“三百贯。”

    台上那牙人是一脸失望,大哥,说好的四百贯起步呢?

    静!

    半响过后,堂内是一片寂静。

    那顾大娘望眼欲穿,最终不甘心地敲响了锣鼓。

    就连那小桃眼中冒起一层雾气,我就这么不惹人爱么,扭头就下去了。

    符世春偏过身来,“不愧是珥笔,这手段真是绝了。”

    张斐闭了闭眼,生无可恋道:“春哥,你能叫我张三么?”

    “......?”

    二楼上,樊正道:“爹爹,这张三真是手段了得,这么多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樊颙笑道:“不说那王司农,就连司马大学士可也曾败在他手里,这些个公子哥们哪里是他的对手。时候也差不多了,你快些去准备吧!”

    “是。”

    接下来的两个丫鬟,张斐再也不出声了,韩盼那桌也没有再发声,都是别桌在竞争,但都是十贯十贯的叫。

    惹得顾大娘都没了心气。

    开始调门那么高,这一下降下来,她很难接受啊!

    大气一点啊!

    突然,一些酒保过来,将桌上的烛火撤掉,同时又有一些酒保,将火把挂在边上的墙上。

    “这是干什么?”

    张斐好奇道:“是有什么节目么?”

    马小义嘿嘿道:“这是怕咱们干架,引发火灾。”

    张斐惊吓道:“还要干架?”

    马小义嘻嘻笑道:“谁知道呢。”

    张斐顿时萌生逃跑的念头,可转念一想,妞还没有弄到手,回去作甚,锻炼臂力,创作壁画么。

    果不其然,那丫鬟不过是开胃菜,硬菜是在后面。

    接下来就是扑卖妓妾。

    这就不是竞价月薪,而是彻底买断,终身制。

    只见那些公子哥们个个是蠢蠢欲动,眼冒绿光。

    第一个上来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虽不是许芷倩那等绝色美人,但也算是清纯可人。

    这个可以啊!

    张斐也真不挑食,瞅了眼曹栋栋,只见那厮悠闲自在的品着美酒,心道,要不要这么摆谱!

    旁桌那些表面兄弟已经因为竞价争吵起来。

    张斐心想,这果真是是非之地。

    整个大堂沸腾了。

    台上是环肥燕瘦,台下是争吵不休。

    喝了酒,又竞价,大家都是年轻人,火气也大,又是为了妞,这面子不能丢,没叫两轮,就开始上火了,然后就开始互喷。

    张斐一直注视着韩盼那桌,见韩盼、富直爽他们也都不做声,仍由他们竞价,心想,曹栋栋不一定争得过,万一没有争过,那我岂不是什么都捞着,今晚怎么过。

    他眼眸一转,小声道:“衙内,要不先争一个下来打打底?”

    曹栋栋怒睁双目,“你什么意思?莫不是怕本衙内会输?”

    马小义道:“是呀!三哥,你不能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

    我怕没底裤穿,难道这也不对么?张斐讪讪一笑,“我就随便说说,咱就争那寡妇。”

    一连过去八个,有人含泪抱得美人归,也有人捧鸟守得千万金。

    就台上那顾大娘最高兴。

    终于...终于等到了那位寡妇。

    张斐都哭了,等了这么久,竟然只等一个寡妇。

    可是等到那寡妇上台,张斐顿时就不觉得了。

    值!

    太值了!

    但见那寡妇芳龄也不过二十六七,蛾脸杏眉,双眸汪汪,如含一湾秋水,乌发盘成发髻,玉簪斜插,雪肤细腻滑嫩,透着苍白,纤腰盈盈,一袭青绿长裙,难以掩盖得住那丰腴玲珑的身段,浑身上下无不透着少妇春情。

    虽那黛眉微蹙,透着一抹哀愁,但却更惹人怜惜。

    曹栋栋突然吞咽一口,“张三,你看......!”

    “你再多说一个字,那咱兄弟就没得做了。”

    张斐是狠狠地说道。心想,那少女虽香,但架不住哥火力之猛,还是这少妇好!

    “好吧。”

    曹栋栋郁闷地点点头,心里是悔不当初,早知这妇人恁地美艳,就不答应这厮了。

    “衙内,女人只是小事,面子是大,你可不能输啊!”张斐紧张兮兮道。

    “我会输?”

    曹栋栋哼道:“你瞅着好了,我定不会让那韩盼如意的。”

    马小义突然道:“哥哥,叫价这等事,就交给俺了,俺方才从三哥那里学得一些手段。”

    曹栋栋点点头道:“可是不能输哦。”

    “放心便是。”

    马小义是拍着胸脯保证道。

    与此同时,台上那牙人也喊出底价。

    六百贯!

    “六百贯!”

    韩盼的仆人立刻喊道。

    态度明确。

    旁桌的公子哥们也清楚情况,纷纷看向曹栋栋这桌!

    马小义起身叫道:“六百一十贯!”

    “噗!”

    “噗噗!”

    张斐、符世春同时喷出口中的酒。

    张斐纳闷地看着马小义,“小马,我何时教了你这手段?”

    马小义道:“方才三哥往死里叫,那就是不要,叫得少,那便是要了,我这就是学三哥的呀!可惜至少也得叫十贯,不然的话,我就加一文钱了。”

    “啊?”

    张斐无言以对。

    旁边一个胖子起身喊道:“小马,你这出手可真是吓人呀!”

    马小义嘿嘿直乐。

    “九百贯。”

    对面韩盼又再喊道。

    马小义道:“九百一十贯。”

    你这纯属折磨人呀!赶紧一点,直接秒杀,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张斐郁闷地瞧着还兴致盎然的马小义,心想,我堂堂小马哥硬生生活成了乌鸦哥,也真是日了狗了。

    曹栋栋却激动道:“对对对!小马,咱这么叫,气死那韩盼。”

    “一千贯。”

    韩盼的仆人又再喊道。

    那顾大娘已经进入癫狂状态,在台上激情四色,疯狂地拱火。

    “一千零一十贯。”马小义立刻喊道,都不带犹豫的,又不是他出钱。

    韩盼皱了下眉头,冲着那仆人点了下头。

    “一千五百。”

    众人无不屏住呼吸,这个价钱已经是很高很高了,整个大堂也就几家能够玩得起,韩家肯定是其中之一。

    “一千五百一十贯。”马小义立刻喊道。

    曹栋栋手心也在冒汗,这回可真是出大血了。

    砰!

    富直爽一拍桌子,起身道:“小马,你是来捣乱的吧!”

    马小义哼道:“俺又不是不给钱。”

    “就是!人家小马又没有违规,你凭什么指责小马。”

    方才那胖子开口道。

    “要你多管闲事。”

    富直爽道:“有能耐他倒是多叫一点,这十贯十贯的加,是何道理?”

    那边也有人起身道:“富兄言之有理,没钱就少在这里装模作样。”

    马小义道:“能加十贯,俺为什么要多加,俺哥哥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到底小马是在加钱,又不是减钱。”又有一个衙内起身道。

    大气一点啊!张斐急得是直挠脖子,突然发现,符世春这厮正偷摸摸地将写酒壶、碗放在一块布上面。

    “符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我可不想被打!”符世春一边回应着,一边默默地在桌下将那块布扎了一个布袋。

    张斐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厮是在制作武器,看这厮眉清目秀,温文尔雅,不曾想是一个狠角色啊!又瞧向曹栋栋,只见他双手紧握,满头大汗,浑身哆嗦,不禁心想,原来衙内才是最怂的那个,果然是咬人的狗儿不露齿。

    果不其然,双方开始不再竞价,而是互喷起来。

    张斐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价钱加不上了,一千五百贯对于他们这些公子哥,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但谁也不肯认输。

    怎么办?

    马小义突然从椅子上跳下来,“行了!行了!俺也不跟你们装了,说白了,咱都没钱了,不如打一架,谁赢了,谁抱走那美人,俺也想试试这冲冠一怒为红颜是啥滋味。”

    这小子也够狠,说完双手操起桌子就要掀。

    “等会!”

    只见曹栋栋一个蛙跳,直接趴在桌上,如同一只大蛤蟆,硬是又给摁了下去,泪眼汪汪地看着马小义道:“小马,不能打呀!我这才刚出来,又干架的话,我可就完了。”

    马小义正在兴头上:“哥哥,现在还管得了那么多,只要咱们打赢了,挨顿打也是值得的呀!”

    曹栋栋苦苦哀求道:“若只是挨顿打,哥哥何时怕过,就怕不止是挨顿打,昨儿我姑奶奶都还叮嘱我不要惹是生非。”

    韩盼也不想打,一看曹栋栋这模样,顿时反应过来,走了过来,笑道:“既然衙内不想武斗,那不如文斗决胜负。”

    “文斗就文斗!”

    曹栋栋直接蹦起,站在桌上,昂首言道。

    “文斗?”

    符世春、马小义异口同声。

第九十三章 不针对谁(求追读)

    颓了!

    废了!

    抑郁了!

    马小义瘫倒在椅子上,是生无可恋啊。

    之前那些帮腔曹栋栋的人,也统统禁声。

    文斗?

    你这不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么。

    武斗才是他们的归宿啊!

    外戚党、衙内党的士气顿时跌落到谷底。

    完了!完了!张斐一看他们那如丧考妣的神情,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是念念不舍地望着那台上寡妇,心道,美女!咱们真是有缘无分啊!

    又看向曹栋栋,心中怒骂,你个蠢货!

    曹栋栋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这玩不好可就会众叛亲离,正不知如何办时,忽见张斐瞪来,灵机一动,哈哈笑道:“你们这是作甚,文斗就文斗,咱有张三在,何惧哉?”

    此话一出,张斐顿时成为全场焦点。

    马小义顿时又精神了,“三哥,你还会吟诗作对么?”

    “我...。”

    “那还用说么,张三在公堂之上,哪回不是依靠文斗取胜的,难道是靠文斗么。”

    曹栋栋抢先言道。

    张斐道:“等会,我那是......!”

    曹栋栋低声道:“张三,本衙内出了这么多钱,帮你夺那寡妇,你连这点力气也不想出么?”

    我双腿已经扎住,腰部都已经上堂,舌头都已经做完了热身,但这不是用来作词的呀!张斐欲哭无泪道:“这不是......!”

    话刚出口,那韩盼和富直爽已经来到他们桌前。

    “素问珥笔张三只要一张嘴,那便是数百贯,今儿我韩某人倒是真想领教一番。”

    韩盼稍稍拱手。

    马小义道:“三哥,让他们瞧瞧你的本事。”

    “妙哉!妙哉!今儿我等也想瞧瞧张三郎的手段。”

    “不错!张三郎,露一手给我们瞧瞧。”

    ......

    甭管是哪边的全都开始起哄了。

    毕竟张斐乃是今年年度话题人物,尤其是他那张嘴,令无数官员都无计可施。

    但打官司毕竟不是主流,诗词歌赋才是文人所好。

    这才是视为真本事。

    只打官司那只属于下九流。

    曹栋栋一偏头,“上!”

    上你妹!张斐恼怒地等他一眼,心想,难怪那些网文的男猪脚,都要抄诗装逼,原来这都是被逼的呀!但毕竟不是真材实料,可别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让他打官司,打到天荒地老,他也不虚啊!

    可是让他吟诗作对,他不是不记得,只不过到底不是自己的,拿出来会不会穿帮,关键咱也没这气质啊!

    可一看那寡妇,张斐又觉得,怎么也得搏一搏,一首词换个美人,这买卖上哪去做啊!

    他沉吟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蔑视着韩盼道:“你打算怎么玩?”

    马小义见张斐还真接下来,很是激动,用胳膊肘捅了捅曹栋栋,嘻嘻笑道:“还是哥哥聪明,这回有好戏看了。”

    曹栋栋嘿嘿道:“那还用说。”

    这要是输了,跟他可就没关系了,竞价他可没有虚啊!

    韩盼见张斐恁地嚣张,很是不爽,你一个珥笔之人,也敢在本公子面前嚣张,“你说便是。”

    张斐故作沉吟,道:“今儿我们为得是美人,那我们就以美人之心,来作一首词,如何?”

    韩盼诧异道:“美人之心?”

    张斐点点头道:“不错!题目就是这位美人,以她的心思来作词一首,看谁作得词更具有女人味。”

    “妙哉!妙哉!”

    忽闻二楼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妙哉!妙哉!三郎此法,真是妙。”

    众人抬头看去,说话人正是那名叫采诗的歌妓,而且二楼三楼站着不少歌妓,纷纷翘首以盼。

    似乎对于这个玩法非常感兴趣。

    不但她们,其余的公子哥也纷纷出声叫好,那马小义更是蹲在椅子上,“作女人词,可真是有趣。”

    韩盼狐疑地看着张斐,摇摇头道:“我不曾这般作词,也不太会,你若能作得好,且博得诸位小姐们地喝彩,那便算你赢。”

    这些歌妓,虽说才华远不及李清照,但她们常年混于诗词的海洋之中,鉴赏能力那是一等一的。

    她们若是都喝彩,那绝对是一首好词。

    而且由她们来判断女人味,那绝对也是非常公正的。

    “一言为定。”

    张斐说罢,便向台上那寡妇走去。

    那寡妇一直呆呆站在台上出神,又似心事重重,对于他们的争吵,全然不知,待张斐来到她身前时,“不知娘子芳名。”

    “啊!”

    那寡妇吓得小退一步。

    张斐愣了下,自己就这么可怕么,于是又问道:“不知娘子芳名?”

    那寡妇见张斐无恶意,这才欠身一礼,答道:“回阁下的话,妾身姓高,贱名文茵。”

    “高文茵。”

    张斐小声念了一遍,又道:“听闻尊夫刚刚因故去世,不知是否?”

    高文茵眼中闪过一抹哀痛,轻轻点了下头。

    张斐又道:“娘子一定很思念亡夫吧?”

    高文茵那双秋水杏目中聚起一层雾气,又点了下头。

    台下富直爽叫嚷道:“你不是要作词么?问这些作甚?”

    张斐笑道:“若不知其身世,我又如何以其心来作词?诸位以为我说得可合理?”

    “非常合理!”

    曹栋栋立刻应声。

    他这么一说,韩盼倒是放心了,临时根据这女人的经历,又以女人来作一首词。

    难度可想而知。

    他就不相信张三还有这手段。

    张斐又瞧向高文茵,过得一会儿,突然吟道:“薄雾浓云愁永昼。”

    堂内顿时一片静寂。

    韩盼皱了下眉头,心道,这人还真有些才华!

    这第一句谈不上什么绝句,但却当下的天气与高文茵此时神态是完美融合在一起,描写的是淋漓尽致。

    又听张斐吟道:“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楼上的歌妓们纷纷跟着吟诵,是欣喜地直点头,又更是期待地望着张斐。

    饶是寡妇高文茵不禁也默默抬起头来。

    马小义欣赏水平不高,向符世春问道:“春哥,你瞅咋样?”

    符世春摇头惊讶道:“想不到张三还有这般才华,这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富直爽皱眉道:“佳节又重阳?”

    那边张斐突然从临近的桌上,端起一杯酒来,道:“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怔怔望着张斐的高文茵,似乎自己都没意识到,一滴眼泪从脸庞上滑落下来,留下一条深深地泪痕。

    “绝了!”

    符世春顿时抚掌叫绝。

    “好!”

    与此同时,台上地歌妓们,纷纷为之喝彩。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妙哉!妙哉!我等不虚此行啊!”

    “好一个人比黄花瘦!当浮一大白啊!哈哈!”

    .....

    但张斐吟诵出最后三句时,整个大堂都沸腾了,那些才子佳人,或喝彩,或饮酒,无不叫绝。

    樊正突然看向父亲,“他...他真的就只是一个珥笔之人吗?”

    樊颙呆呆地直摇头。

    “慢着!”

    忽听一声喝,打断了众人的喝彩,但见那富直爽站出来,“你这分明就是听来的。”

    张斐面不改色:“富公子此话怎讲?”

    富直爽道:“佳节又重阳,如今重阳节早就过去,以近除夕,还有,乍暖还寒,帘卷西风,这指得都是秋天,如今可是寒冬。”

    此话一出,顿时又引得不少人面露怀疑之色。

    方才他们被惊艳,一时未有细品,如今一听,觉得也很有道理,词境与此景不符啊!

    张斐笑道:“不错,这都是我臆想出来的,有问题吗?”

    说着,他双手一摊,“此情此景,是一片狼藉,有何意境可言?跟这位高娘子的心思根本不相吻合,与其美化此景,就不如发挥想象,故此我是根据这位高娘子的心思,想着一位在家思念亡夫的妻子的画面,这难道不行吗?”

    不少人纷纷点头。

    如今这场景,酒池肉林,争风吃醋,乌烟瘴气,与思念之境没有半分关系,也难以让人产生联想。

    强词夺理,那是张斐的强项,他一点也不虚。

    富直爽冷笑道:“你这理由不足以令人信服。”

    他是真不相信,这绝逼是抄得。

    “那好!”

    张斐傲然道:“我就说一个令你信服的理由。从今日算起,我给你十年光景,普天之下,任你去寻,论同类词,谁得词能碾压我这一首,而且比我这首还更具有女人味,我将以万贯偿还。”

    说到这里,他不屑一笑:“听来得?上哪听?你教教我啊!”

    你说我抄得?

    问题是抄谁的?

    倒是说个人物出来。

    他不禁抄了李清照的词,连霸气一同给抄了,要知道但是李清照一本《词论》怼遍北宋文坛大佬,如欧阳修、苏轼、柳永、王安石、秦观,等等。

    要知道她还是一个女子,光凭这份睥睨天下词人的霸气,又有几人可比之。

    呃...咳咳,当然,也还是有人可比的。

    毕竟文无第一。

    而北宋的文曲星真是真的能亮瞎狗眼。

    故此张斐还设了几个软性条件,以防万一,同类词,女人味,综合起来,他就不信谁的词能够碾压这首。

    能够打败魔法的,就只有魔法,但问题是李清照她还未出生。

    “好!三哥,说得真好!”

    马小义激动地跳上桌子,“有谁能比过我三哥的,大可站出来比一比,比不过的,就别出声。”

    这小子唯恐天下不乱。

    这时,一个公子哥突然喊道:“你们快看,高娘子哭了。”

    高文茵猛地醒悟过来,赶紧低下头去,手拿丝帕抹去脸上的泪痕。

    这一条泪痕,无疑是最好的宣判。

    楼上楼下再度爆发出喝彩声。

    若无才华,岂有这份霸道。

    大家都信了。

    韩盼虽有不服,但之前他言明,只要博得歌妓们的认同,他便认输,当即拱手一礼,“恭喜张兄抱得美人归。”

    张斐拱手回礼道:“承让!承让!”

    “赢了!”

    曹栋栋顿时举臂道:“我们赢了!哈哈!如今文斗你们都比不过了,还是早点回去读书吧!哇哈哈!”

第九十四章 红颜祸水(求追读)

    “三郎可真是懂咱们女儿心,一句人比黄花瘦,道尽相思之苦。”

    “三郎可愿为妾身作词一首?”

    “三郎再作一首,不然,我们姐妹可不会放三郎走。”

    .....

    曹栋栋、符世春、马小义三个臭皮匠,趴在桌上,托着下巴,嗅着边上传来的酒香,望着被一众歌妓簇拥的张斐。

    那叫一个酸啊!

    抱得美人归也就罢了,现成的你也抢,汤都不给哥们喝一口,关键还不是你丫的付钱,可真是不厚道啊!

    没法子!

    这年头歌妓真的是认词不认人。

    这一首好词,是能够为她们创造数百贯的收益。

    谁在乎张斐是不是抄得,只要能火就行。

    张斐上来就放大招,直接用李清照词。

    怎一个惊艳了得。

    那些歌妓仿佛发现了一个宝藏男孩,围着张斐,各种去蹭,只盼能够从张斐嘴里扣得一首词来。

    可惜,时机不对。

    要是刚才,张斐非得再抄一首,毕竟被蹭的感觉真好,他也相信他偶像不会在乎这一两首词的,说不定还能创造出更好的,但如今的话,美人已经到手,他哪里还有心情应付那些歌妓。

    都还嫌她们碍事,赶紧借故要回家。

    曹栋栋他们也没有挽留,其实都恨不得将这厮踹出去。

    那樊正为张斐叫来一辆马车。

    “今日招待不周,还望张三哥多多包涵。”

    “很周!很周!你回去吧!我走啦!”

    张斐真心没工夫应酬樊正,又向身边的高文茵,“娘子,请。”

    说着,他非常君子的伸出手来。

    高文茵瞧了眼他的手,犹豫半响过后,才将素手搭在张斐的手上,上得马车。

    真是光滑细腻,柔弱无骨啊!张斐暗自一喜,急急上得马车,余光忽然瞟了眼那车夫,只觉有些眼熟,但他也未有细想,钻入车内。

    那李四也跳上马车,车夫立刻驱车向前行去。

    樊正望着远去的马车,不禁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

    马车内。

    张斐与高文茵对面而坐,中间相隔差不多有一尺。

    这个樊正真是不懂事,弄个这么大的马车,不知这时候是空间越小越好么。急色的张斐见高文茵一直紧蹙眉头,粉拳紧握,好似紧张,又好似心事重重,不禁也是满腹牢骚。

    他还真没碰过这种情况,因为在他那个年代,这都已经出门上车,大家都是心照不宣,交流起来,自也是非常愉悦。

    可如今这种情况,让张斐都生出了犯罪感,好似自己逼良为娼。

    张斐终于有些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开口道:“高娘子?”

    “啊!”

    高文茵娇躯猛地一颤,漆黑的夜里,那双明亮眸子充满着恐惧。

    张斐也被她的反应吓得一跳,于是又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

    若不解开心扉,就解开衣裳,那就是犯罪。

    高文茵轻轻摇头,垂首不语。

    张斐又道:“其实你的事,我也知道一二,这逝者已逝,你节哀顺变。”

    高文茵依旧不语。

    该死的,方才走急了,没有向衙内他们问清楚,这年头该怎么上手。张斐一时也无计可施。

    强上!

    这他还真就不行。

    他也不喜欢这种刺激感。

    那纯属变态。

    没有感情的物理交流,就如同上个厕所。

    忽听得车外李四言道:“车夫,你是不是行错路了?应该是走这边大路的,你怎往巷子里走。”

    “这边有条小路要更近一些。”只听那车夫言道。

    张斐突然想起那个面熟的车夫,忽见高文茵身体微颤,他突然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狐疑地盯着高文茵,见她目光躲闪,突然猛地扑向她。

    刷!

    一把长刀从车外刺入,不偏不倚,架在张斐脖子上。

    又听得扑通一声,只见李四仰面倒入车内,一只大手摁住他的脸,根本动弹不得。

    两个废材,被一个马夫轻易就控制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

    那寒冷的刀光逼着张斐紧紧贴在窗边,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讼棍就怕这个。

    那车夫却是不答他话,反而问道:“嫂嫂,你还好吧!”

    “我很好!你切莫要伤他。”高文茵带着歉意地瞧了张斐。

    “这我省得。”

    过得一会儿,只听得吁的一声。

    又听得一阵急促地脚步声。

    “嫂嫂!”

    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的汉子,窜上马车,

    “二叔。”

    高文茵见得此人顿时泪眼盈亏。

    “见到嫂嫂无恙,真是太好了!”

    那年轻人说罢,又瞧向旁边的张斐,“这厮是谁?”

    这都是一些什么人啊!我这是入了贼窝么?张斐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忙道:“我...我只是好心送你嫂嫂回家。”

    高文茵道:“他便是买下我的人。”

    年轻人顿时怒容满面,双目睁得如铜铃一般大小。

    高文茵又赶紧道:“但他非坏人,你莫伤他。”

    张斐直点头:“对对对,我是好人,我真的是好人。”

    年轻人直接一掌击在张斐的后颈上,听得闷哼,但见张斐缓缓到了下去。

    弥留的意识中,是充斥着怨念,说好别伤的,你小子真不听嫂嫂的话。

    如果这回我还能活着,我特么一定要听许芷倩的话。

    “唔唔唔!”

    被摁在李四见张斐倒了下去,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

    那年轻人又是一掌击去。

    安静了!

    .....

    在一间宽敞的卧房内,紫色幔帐下,隐隐可见两具交织身影。

    起起伏伏!

    呻吟无序!

    “娘子!”

    “官人!”

    “许芷倩?”

    “张三?”

    但见女子就是一脚便将那男子踢下床去。

    “哎呦!”

    张斐只觉重重摔倒在地板上,不禁呻吟出声来,缓缓睁开眼来,眼前模糊的景象,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头上方有着一座缺了半边耳朵的石佛,佛前那缺了大半边的石台上,放着一个破旧不堪的木案,案前的两个烛台中间生满了蜘蛛网。

    滴答!滴答!

    屋檐上不断落下水珠。

    这应该是一个破旧的寺庙。

    忽听边上一人道:“兄弟让嫂嫂受苦了,还请嫂嫂责罚。”

    张斐低头一看,正好瞧见缩在他脚边的李四,心中一凛,又隐隐引得轻微的呼噜声,这才松得一口气,又抬头看去,只见篝火旁站着四五道人影,方才那年轻汉子单膝跪在高文茵身前。

    那马夫则是站在一旁,其身旁还站着一个撸起袖子,满脸络腮胡的黑面大汉,以及一个身着灰色儒衫的中年人。

    “二叔,快些起来。”

    高文茵弯身,伸出双手扶起那年轻汉子,眼角泛着泪光,“你大哥生前托我好生照顾你,如今见到你安然无恙,也算是对你大哥有个交代。”

    说着,她又环目四顾,“兄弟们可都安好?”

    砰!

    那络腮胡黑面大汉,狠狠一拳将那破旧的木案给捶成四分五裂,“都是怪兄弟们不好,没能救回大哥,俺大牛真是该死啊!”

    这厮一看就不信佛。

    高文茵忙道:“不怪兄弟,也许你大哥命中有此一劫.....。”

    说到后面,不禁眼泛泪光。

    那书生却道:“不。大哥是被奸人所害。”

    “奸人?”

    高文茵惊讶地看着那书生。

    那书生点点头道:“大哥被水冲走前,曾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钱箱推给大牛,当时封条已经被水冲散,大牛将箱子扔上岸时,从箱子里面掉出来的不是官银,而是石头。”

    “啊?”

    高文茵朱唇微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书生皱眉道:“我们原本打算暗中调查,可是刚刚查到一些线索,又听闻嫂嫂有难,于是我们便赶来汴京。”

    高文茵美目中一片黯然,低声道:“查到又如何,查不到又如何,夫君他终究是回不来了。”

    又抬起头来,望着他们,“你们有何打算?”

    那书生叹了口气,“如今时过数月,只怕对方早已经毁尸灭迹,难以再查到线索,其实...其实就算查到,也难洗脱身上的冤屈,甚至还有可能连累嫂嫂,故此我们打算去青州投奔宋二哥。”

    那黑厮哼道:“这鸟朝廷腐败无能,要依俺的性子,俺就落草为寇,专门打劫朝廷的官银,那也不白白担这盗窃官银的罪名。”

    高文茵道:“万万不可。”

    那书生也训斥道:“你这厮自甘堕落也罢了,难道要嫂嫂跟着你过这担惊受怕的日子?”

    “俺就说说,俺怎么可能会连累嫂嫂。”那黑厮耷拉着脑袋。

    “不怪大牛。”高文茵微笑地点点头,又那向书生道:“还是七哥你想得周全,有七哥你在,我也就放心了。”

    说话时,她微笑地看了眼那年轻汉子。

    躺在地上的张斐突然喊道:“她要寻死。”

第九十五章 带你们飞(求追读)

    喊声未落,就见那高文茵转身冲着那缺一角的石台撞去。

    “嫂嫂!”

    众人大惊失色。

    眼看就要消香玉殒,一道黑影突然闪至高文茵身前,被高文茵一头撞上。

    高文茵差点撞晕了过去,身子微微摇晃了下,又抬头看去,下意识喊道:“五哥?”

    正是那车夫。

    车夫面无表情道:“望嫂嫂珍重。”

    “嫂嫂!”

    反应过来的年轻汉子立刻冲上前去,“嫂嫂你为何这般做?”

    高文茵眼中噙着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你大哥已经走了,如今见到诸位兄弟安好,我已再无牵挂。”

    那书生道:“可若是嫂嫂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还有何颜面去见大哥。”

    高文茵固执地摇摇头,“我心意已决,纵使你们今日拦得住我,他日我还是会去寻得你大哥,还望诸位兄弟能够成全我。”

    听得这话,一干人等是面面相觑。

    “等会!”

    忽听一人道。

    众人偏头看去,只见躺在地上的张斐朝着高文茵道:“娘子!做人可得守信,你是我花了一千五百贯买下来的,你现在是我的女人,你死之前,是不是也应该跟我打声招呼。”

    “你鸟人说甚么?”

    那黑厮听罢,不禁勃然大怒,冲上前去,一手揪起张斐,“你这厮胆敢侮辱俺嫂嫂,信不信俺今儿活剐了你。”

    “大牛,住手!”

    高文茵快步冲过来,护着张斐面前,又向那黑厮道:“大牛,如今你是被冤枉的,也许将来还有沉冤得雪的机会,可若你真杀了人,那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说完,她又看向其他人。

    可见这话,也是说给他们听的。

    那黑厮登时悻悻作罢,将张斐松开来,又小声道:“嫂嫂,俺...俺就是吓唬吓唬他,俺可没想杀他。”

    张斐突然哈哈笑道:“得了吧!长得是一脸黑旋风,弱得却跟绵羊一样,还有你们.....!”

    他目光一扫,“简直就是一群懦夫。”

    “你说甚么?”那黑厮顿时又气得吹胡子瞪眼。

    “住手!”

    那书生似怕伤到高文茵,抢上一步,将那黑厮拉到一边去,又回身向张斐道:“我冯老七从小被人骂到大,但是还是头回听到有人骂我懦夫,愿闻高见。”

    张斐笑道:“你们一个个四肢健全,却被一个小官,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不思为兄弟报仇,却打算跑路,还美其名曰落草为寇,要知道那些草寇杀得又不是狗官,杀的还是那些养家糊口的差哥,可能也是与你们一样的人,这不是懦夫又是甚么?”

    “啊...。”

    黑厮气得直抓狂,又准备冲向张斐,奈何冯南希和高文茵隔在中间。

    张斐有恃无恐地鄙视了其一眼,“看看看!懦夫之典范也,就会在我这等良民面前,喊打喊杀,有能耐你倒是去开封府喊啊!跟个SB样的。草!”

    那黑厮气得指着张斐的鼻子,叫嚣道:“你有能耐,你敢去开封府么?”

    张斐不屑一笑,“开封府那就跟我家茅房一样,我想去就去。”

    那黑厮哼道:“吹牛谁不会,俺还说俺和那鸟皇帝是结拜兄弟。”

    “唉...没见过世面。”

    张斐摇摇头,道:“去城里打听听我张三的名号,我敢说,你们跟开封府的衙役提一嘴张三,他们都得吓得尿裤子。”

    “珥笔张三?”

    那书生惊诧道。

    张斐笑呵呵:“原来你听过我的大名,那感情好,赶紧跟着这黑厮讲讲我张三的故事,什么冤屈落在我手里,必须沉冤得雪,无一例外。听过珥笔与司农的故事么?”

    高文茵登时面色一喜,转过身来,激动地问道:“阁下能为我兄弟洗脱冤屈吗?”

    张斐道:“请把‘吗’字去掉,再念一遍。”

    高文茵方才被撞的有些晕,还真的就照着念了一遍,“阁下能我为兄弟洗脱冤屈。”

    “很好!”

    张斐点点头,笑道:“一群可怜虫,就别这里装大尾巴狼了,快些将我松开,我带你们飞。”

    黑厮赶紧抱住那书生的胳膊,小声道:“老七,莫信这鸟人,这人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啥好人。”

    “喂喂喂!你这黒厮没读过书,就少用成语,我这是帅哥标配的下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看就是强奸犯。”

    “哇呀呀呀!你胆敢骂俺强奸犯,俺......。”

    “大牛!”

    高文茵叱喝一声:“你先莫吵,这位张三哥才华横溢,说不定真有办法为你们洗脱冤屈。”

    “俺...俺撒尿去。”

    说罢,那黒厮便是气冲冲走了出去。

    那书生朝着车夫点了下头,车夫来到张斐身后,拔出刀来,就是一刀劈下。

    可没把张斐的尿给吓出来,只觉四肢一松,他先是活动了下手臂,然后转过身去,礼貌地看向那车夫,“阁下真是好刀法,下回别用了。”

    高文茵道:“张三哥真能为我家兄弟洗脱冤屈?”

    张斐却是走向李四,刚一跨步,忽觉裆下有些黏黏的,登时止住脚步,一张阳刚俊美的脸庞,渐渐红了个通透,不是吧,这就算是交差呢,哇靠,这真是太特么丢人了。

    “张三哥?”

    高文茵见张斐双膝向内微屈,撅着臀,面红如血,不免感到好奇。

    张斐偏过头去,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高文茵,都怪你这女人,我这都已经上膛了,你却给我整了这么一出,你看,走火了吧!

    强忍着尴尬蹲下身来,帮早就醒了,但又被吓傻的李四解开绳索,然后才向高文茵抱怨道:“能不能换个问题?”

    高文茵登时双颊生晕,做不得声。

    “在下冯南希见过张三哥。”那书生上前来拱手一礼。

    “张斐。”

    张斐没好气的回应了一句。

    冯南希又将手引向那车夫,“这位是我兄弟,龙山,叫他龙五便是。”

    龙五?我特么还高进呢。张斐打量了下这龙山,“咱们是不是见过?”

    龙山也在打量着张斐。

    身旁的李四突然指着龙山道:“这不是那日在河里救俺的好人么。”

    张斐恍然大悟,道:“难怪我看你面熟。”

    龙山只是稍稍点了下头。

    哇...叫龙五的都这么酷么。张斐不禁心想。

    冯南希又指向那年轻的汉子,“史挺秀。”

    “张三哥叫我史二郎便是。”年轻汉子抱拳道。

    “方才出去的那位......。”

    “我不想知道。”

    张斐手一抬,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南希立刻将其中过程告知张斐。

    原来这史挺秀还有一个哥哥,名叫史挺俊。

    这史家兄弟乃是开封县下合村一户一等户。

    这北宋政府,将普通农户,分成五等,一等户其实已经算是地主阶级,只不过又不属于特权阶级。

    可以说是相当于北宋的中产阶级。

    这个阶级在历朝历代,都是最苦逼的阶级,致富全靠自己的双手,然后就成为朝廷重点剥削对象,这穷人没得剥,上流阶级又剥不到,就只能揪着他们整啊。

    他们父母离世之后,兄弟两不甘于种地,于是又做起绸缎买卖。

    兄弟两走南闯北,敢拼敢打,这家业也是越做越大。

    期间又结识到同在开封县的二等户冯南希,之后又施恩于龙山,以及方才那黒厮牛北庆。

    几人又结为异性兄弟。

    在今年年初时,恰逢史挺俊、冯南希服役,龙山与牛北庆则是自愿一同前往,他们奉命将一批五千两的官银押送至襄阳。

    这北宋政府是很会玩的,如看守银库,押送贵重物品的差事,全都是由一等户,二等户来充当。

    这样不但不用花钱,而且还能够确保,但凡出了意外,朝廷也不会血本无归。

    将这些一二等户的家产没收就行了。

    这都是有计算的。

    好死不死,他们半途还真就遭遇沉船事故,那史挺俊先是将兄弟牛北庆救上岸,而他也深知这官银是不能丢,于是又拼了命将箱子给扔上岸来,自己却被大水冲走。

    可箱子里不是官银,是石头。

    五千两银子丢了,朝廷就直接没收了此趟押送差役的全部家产,其中就包括史家和冯家,至于龙山和牛北庆,他们本就是陪同史挺俊一块去的,也不算是服役人员,关键还是他们一穷二白,连个家人都没有。

    可折合起来,也不够赔的。

    但是朝廷肯定不能亏,只能赚!

    这钱必须补上。

    于是史挺俊就被抓住充当劳力修河道,而高文茵也被贬为官婢,拿去卖钱。

    冯南希曾在开封县衙门当过一段时间的刀笔吏,他是非常清楚朝廷的手段,于是赶紧让龙山赶回来通知高文茵和史挺俊,避免他们遭遇毒手。

    而他则是与牛北庆去找寻史挺俊的尸体,以及暗中调查此事。

    因为此事有着太多疑点,原来在他们行到一半时,按规划的流程,是要改水路走的,因为顺流而下,可以节省一半的路程。

    但是史挺俊以前做买卖是走过这段河道的,知道前面的河流湍急,而之前又连下数天暴雨,担心会遇大水,故建议走陆路,可是那漕官却以耽误行程为由,硬逼着他们走水路。

    结果临上船时,那漕官身体不适,反倒是没有上船,只是约好下个渡口会合。

    果不其然,期间遇到洪水,且船底突然迸裂,另外,就是那一箱子石头。

    显然是阴谋啊!

    随后他们又在下游寻得史挺俊的尸体,不禁是悲痛不已,于是打算去告发那漕官,为兄弟报仇。

    结果行到半道上,就听到官府正在通缉他们,说他们贪功冒进,不听漕官劝说,坚持要走水路,结果遭遇翻船。

    甚至都还怀疑是他们故意制造事故,劫走官银。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隐匿,先潜回汴京。

    那龙山是第一个赶回汴京的人,可还是晚了一步,又打听到官府会将高文茵放到白矾楼扑卖,于是自己又混入白矾楼当马夫,期间就还顺道“救”了李四一命。

    不久之后,冯南希和牛北庆便赶到汴京。

    史挺秀倒是好救,关键是高文茵,官府主要也是向拿高文茵卖钱。

    由于之前高文茵一直被官府的人看着,没有下手的机会,故此他们就合计着等扑买大会结束之后,再救高文茵出来。

    听完之后,张斐是眉头紧锁,只是问道:“你们相信我吗?”

    几人面面相觑。

    头回见面,就谈信任,是不是有些扯淡......。

    冯南希瞄了眼高文茵,心想,嫂嫂一心寻死,或许此事能够让她暂时放下这个念头。又瞧向张斐,心道,此人不畏权贵,且为人正直,虽曾也帮那曹衙内打官司,但在那公堂之上实则是为林飞鸣冤。

    今年下半年,张斐绝对热榜第一,冯南希对此也是非常关注,因为他们也想伸冤啊。

    再三权衡之后,冯南希突然躬身抱拳道:“还望阁下能够出手救我们兄弟一命,大恩大德,我等兄弟没齿难忘。”

    史挺秀先是惊讶地看了眼冯南希,旋即也躬身抱拳。

    “既然你们相信我,那我也向你们保证,一定会帮助你们沉冤得雪。”张斐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又往庙外看了一眼:“你们先跟我上我家,如今开封府已经放假,要告状也得等到明年去了。”

第九十六章 此法违法

    其实冯南希也并不是完全信任张斐,毕竟相识也不到一个时辰,只是鉴于张斐之前所为,令他对张斐是很有好感的,再加上高文茵一心寻死,故此他选择相信张斐。

    故此他也不是说让兄弟几人一股脑都跑去张斐家住着,而是让龙山先送张斐和高文茵回去,以免露出破绽,过两日,他自己再过去看看情况。

    至于史挺秀和牛北庆则是在外策应。

    说是策应,其实也就是防着张斐一手。

    张斐心里清楚的很,但是他无所谓,因为他已经决定接下这场官司。

    出得破庙,张斐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身在外城河西,只觉这块地真是克自己,今后还是少来为妙。

    ......

    “张三哥!”

    “张三哥!”

    .....

    刚回到汴河大街,就听得到处有叫喊声。

    “我在这。”

    “是张三哥么?”

    “是的。”

    “张三哥在这里。”

    “找到张三哥了。”

    .....

    片刻,就见一匹骏马疾驰而至,正是曹栋栋身边的闲汉,涛子。

    “张三哥,你上去哪呢,可是惹得我们好找!”

    “我去外城转了转,散散酒气。”说着,张斐又问道:“发了什么事?”

    涛子立刻将缘由告知张斐。

    原来是那许芷倩见张斐迟迟未归,于是就派人去白矾楼询问,这一问才知道,原来张斐早就离开了。

    许芷倩顿时慌了。

    那小子仇人太多,上回还遭人暗算。

    樊正、曹栋栋、马小义他们也害怕张斐出事,于是也派人四处寻觅。

    张斐让涛子回去告知曹栋栋一声,自己则是乘坐马车回到自己家。

    刚下马车,就见许芷倩快步行去。

    这一见张斐,那可真是气得柳眉倒竖。

    “别说了!”

    张斐赶紧手一抬,一本正经道:“从今往后,我都听你的,你指东,我是绝不往西,今儿总算是证实了,你还真是个神婆来的,我是彻底服了。”

    许芷倩听得是一头雾水,朱唇微张时,忽见马车内又行出一位美少妇来,不禁一愣,“她是?”

    张斐回头瞧了眼高文茵,又向许芷倩道:“回屋再说吧!”

    许芷倩瞧了眼那少妇,心知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又道:“你要不先去我家跟我爹报一声平安。”

    张斐道:“还惊扰了恩公?”

    许芷倩气不打一处来:“亏你还有脸说,我之前派人去白矾楼询问,那樊大郎说你都已经离开一个多时辰,你瞧,如今天都要亮了,这我能不告诉我爹吗?”

    五更天早就过去了,只不过这是寒冬之际,故而天才蒙蒙亮。

    “多谢许娘子关心。”张斐是由衷地说道。

    那么晚许芷倩还派人去询问,证明她一直没睡,等着回来。

    许芷倩哼道:“谁关心你呢。”

    “总之是非常抱歉。”

    张斐又道:“行!先去你家吧!正好我也有事要与恩公商谈,呃...不过先等会,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许芷倩这才发现张斐一身脏兮兮的,于是点点头,“那我先去跟我爹说一声。”

    许芷倩走后,张斐先是让李四安顿好高文茵,自己则是草草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便去到许府。

    来到许府,他便将今晚发生的一切,如实告知了许遵和许芷倩,在公事上面,他一般是不会隐瞒许家父女,因为许家父女,是他在北宋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

    许芷倩那嫉恶如仇的性子又开始发作了,“不曾想那转运司都已经腐败到这种地步,为得几千两,就牺牲几条无辜人命,这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许遵也是眉头紧锁,满脸愠色,直点头道:“倩儿说得不错,这都已经不能说是贪污腐败,而是在谋财害命,这必须得严查。”

    张斐突然问道:“恩公,这查得出吗?”

    许遵愣了愣,“如此还没有开始调查,又怎知道结果?”

    张斐道:“我听他们说,此事在我朝已是屡见不鲜,以前肯定也发生过,那不知好不好查?”

    许遵没有做声。

    许芷倩直言道:“最初朝廷让富户专门押送官银,其目的本也是为了防着差役监守自盗。不过,因途中意外,而没收富户财产之事,确实是时常发生。可是如这种官员监守自盗,谋财害命的情况还是非常罕见的。”

    张斐道:“如果我今日没有被他们绑架,此事只怕也就是许娘子口中时常发生之事。”

    许芷倩轻轻点头,“那倒也是,这其中必然藏着许多冤屈之事。”

    说到后面,她不免叹了口气。

    这真的人尽皆知之事。

    许遵道:“既然此事已经暴出来,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官府认真去查,应该是能够查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张斐问道:“恩公,这是不是一定查得到?”

    许遵稍稍一愣:“这谁也不敢保证。”

    这不是简单的民间刑事案,其中还涉及到官府,同时还牵扯到转运司,这個部门真是盘根错节,涉及到诸多利益,已经成为北宋的一颗毒瘤。

    那么一旦展开调查,就不是简单的查案,而是权力的博弈。

    这是需要智慧的。

    张斐又问道:“如果查不到会怎样?”

    许遵皱眉不语。

    查不到,那还能这么办。

    许芷倩问道:“张三,你是不是另有打算?”

    许遵也是疑惑地看着张斐。

    张斐道:“此事涉及转运司,且又是时常发生之事,若是顺藤摸瓜,可能会揪出一大批人来,那么这些人必然全力阻止调查,而且他们已经是恶人先告状,占得先机。我担心如果查不到证据,一切可就无法挽回,不但他们可能会下狱,我可能也会被他们所累。”

    都说这种事常有发生,那可想而知,这里面得有多么黑暗,而且朝廷自己就是元凶之一,虽然其中是有曲折,但是朝廷就这么直接没收,将人都拿去卖了。

    左手查右手,张斐敢信吗?

    而张斐对此是真的非常害怕。

    因为他刚来这里,就被抓去关上几个月,差点就死在里面,旁人真的无法感受到那种绝望。

    许芷倩深知张斐所忧,蹙眉道:“可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呀。”

    张斐道:“查案非我们所擅长之事,关键是不受我们的控制,一旦开始调查此案,等于我们的小命就都被他们拽着,到时就只能听天由命。这最好的方式,还是打官司。”

    许遵是没有查案的权力,要查也是开封县,以及沿途州府去调查。

    而当许遵面对一个庞大的官僚机构时,他也是微不足道的。

    张斐只能等结果。

    可这在张斐看来,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

    许遵不解道:“此乃贪污腐败,谋财害命之案,就算要打官司,也得先查到证据,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那也未必。”

    张斐道:“如果我们能够避开这个腐败案,直接起诉朝廷,那就不需要展开调查。”

    “什么?”

    许家父女皆是一惊。

    好家伙!

    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你是疯了吗?

    许遵呆萌萌地问道:“伱起诉朝廷什么?”

    张斐道:“我们就假设这真的是沉船事故,那么朝廷真的就能直接没收对方的家财,甚至将对方的夫人充为官婢吗?”

    许遵叹道:“差役法中是有这方面的规定的。”

    张斐道:“但是这规定又合不合法?”

    许芷倩道:“这就是朝廷定得,自然合法啊!”

    “不见得。”张斐摇摇头。

    许芷倩惊讶道:“不见得?”

    张斐思索一会儿,“这我已经有些想法,但还需要具体去查证。但如果要避开调查,就只能打这差役法违法,既然是告这法违法,那就只能起诉朝廷,因为这法是朝廷定得。”

    逻辑是很缜密的,但是告法违法?

    许芷倩是一头雾水,“这怎么告?”

    张斐笑道:“你只要记住,身为珥笔,是没有什么不可以告的,法当然也是可以告。”

    许遵听得也是糊里糊涂,只道:“可从未有人状告过朝廷,都不知这到底是否被允许。”

    民告官虽也没有律法规定,但有先例,起诉朝廷,是没有先例的。

    “既然没有规定不可以,那就是默许可以。”张斐道:“关键我听说朝廷中一直有人提出当今差役法存有诸多弊病,需要加以完善。”

    许遵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又想故技重施,借王安石这股东风,这倒不是不行,点点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变法归变法,他们也许会允许你这么闹,可多半也不会判朝廷输得,毕竟这不是一个个案,他们得顾全大局。”

    张斐道:“我也不是要朝廷认输,我是要逼着朝廷查出真凶。”

    许芷倩眼中一亮,“原来你是打算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啊!”

    张斐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许遵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了,得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于是道:“此事一定要慎重,反正目前官府已经全部休假,你也没法去告,再好好想想。”

    “是。”

    张斐点点头。

    “还有,你先写封状纸给我,以免到时被人告你窝藏罪犯之罪。”

    张斐忙道:“还是恩公考虑周全,我待会就写。”

    谈完之后,许遵便回屋休息去了,他也被闹得是一宿未眠,好在如今休假,明儿也不需要办公。

    “呼...。”

    张斐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突然看向许芷倩:“我也要服役吗?”

    许芷倩稍稍一愣,“一般是要的,但你也可以雇人代你服役。”

    张斐道:“出了事的话,还是没收我的家财吗?”

    许芷倩点了点头。

    当然,有许遵在,这事多半不会发生。

    不过许芷倩也不好明说。

    张斐叹了口气,“你说得对呀!”

    许芷倩疑惑地看着张斐。

    张斐叹道:“在公堂之上,我不惧任何人,但是他们若要整我,实在是有太多的手段,这一不小心,就可能如那史大郎一样,全家遭殃。唉...还是要获得权力和地位,若是连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法。”

    相比起李四一案,此案给他的冲击更大,因为李四到底是主动去借高利贷的,只不过陈裕腾太狠了一点,而此事是你躲都没法躲,除非你是特权人士。

    许芷倩嗔道:“我爹之前要举荐你,你又要拒绝。”

    “现在我也会!只不过......。”张斐皱眉道:“只不过我要认真考虑这条路,或许此案就是一个契机。”

    “三哥!”

    李四突然跑了进来,“三哥,曹衙内他们来道喜了。”

    张斐不解道:“道什么喜?”

    “新婚之喜。”

    “啊?”

    张斐不禁尴尬地瞧了眼许芷倩。

    许芷倩抿着唇,见他看来,笑道:“你瞧我作甚。”说着,她又道:“不过暂时你可得应着,莫要打草惊蛇。”

    “应着?”

    张斐很是窝火道:“她就是我买来的,凭什么弄真成假。对,他们道喜那是应该的,他们带了多少礼物来?”

    “好像没有带。”

    “......!”

第九十七章 叫多了就习惯了

    礼物?

    只能说张斐想多了。

    来蹭喜酒的还差不多。

    曹栋栋他们昨夜在白矾楼玩乐了大半宿,又找了张斐小半宿,直接就闹到天亮,但是精力旺盛的他们,丝毫不觉疲倦,又上这里来热闹热闹,顺便问问昨夜张斐去干啥了。

    “三哥!三哥!快些出来,兄弟们来给你道喜了。”

    “高娘子。”

    “什么高娘子,要叫张夫人。”

    “张夫人。”

    .....

    刚回到自己家,就听到曹栋栋他们一通乱喊。

    “大清早的,你们瞎叫甚么。”

    张斐沉着脸走了过去。

    不带礼物,能有什么好脸色给他们看。

    “张三!”

    曹栋栋一个闪现,不,一个蹦跶,跳到张斐身前,一手搭在张斐的肩膀上,“张三,你竟然骗我。”

    张斐问道:“骗你甚么?”

    曹栋栋道:“你还说你未经人事?”

    张斐诧异道:“你如何知...咳咳,此话怎讲?”

    曹栋栋哼道:“休当我不懂,哪个未经人事的男人,头回就会选择野合?躺着都不行,站着能行吗?”

    “野合?”张斐诧异道。

    曹栋栋鄙夷他一眼:“大半夜与一个寡妇出门散酒气,这谁信呐。”

    张斐立刻反鄙视他一眼:“什么野合,你不懂就别瞎说,这分明就是车震啊!”

    “车...车震?”

    曹栋栋眨了眨眼,若有所思道:“原来我那叫做车震?”

    说着,他眼中一亮,“妙极!妙极!此语甚妙啊!车震,好一个车震。哈哈!”

    越念越是喜欢。

    禽兽!

    张斐心里不禁暗骂一声,但眼中满满都是羡慕。

    要是有车震就好了,MD,满腔子弹,竟然给梦掉了!

    真尼玛悲催啊!

    马小义嘿嘿道:“还是哥哥聪明,一听三哥你没回去,就知道三哥你干啥去了,惹得哥哥一番好...唔唔唔!”

    不待他说完,曹栋栋便跳过去,一手捂住他的嘴。

    张斐反应过来,“原来你们昨夜去找我,是想看现场表演,我还以为你们真的关心我。”

    曹栋栋忙道:“关心,怎么不关心,我就是怕伱不会,想去教你几式。快些叫那新娘子出来,让我们瞅瞅是不是更滋润了。”

    张斐道:“昨夜都累了大半宿,正在休息,就别去打扰她了。”

    曹栋栋上下打量者张斐。

    张斐郁闷道:“你这是啥眼神?”

    曹栋栋道:“大半宿?我不信你这么厉害,要不咱们今儿上飘香楼比划比划!”

    “妙极!妙极!”马小义激动道:“就由小弟来为你们作证。”

    当下口味都这么重吗?张斐道:“这也能比?去去去,老子可没有这表演欲。”说着,他赶紧转移话题,“我还没有说你们,前来道贺,不带贺礼?”

    马小义道:“三哥,昨夜为了你花了将近两千贯,事也都是俺们的,你还好意思让俺们带贺礼?”

    昨夜张斐抱着美人就上了车,手续什么的,全都是曹栋栋他们弄妥的。

    “就是!”

    曹栋栋道:“我也算是你们的媒人,媒人上门,连杯酒都没得喝么。”

    一千五百贯换来一次险象环生,还就摸了下小手,这哪是媒酒,分明就是霉酒,喝死你们这些家伙!

    张斐赶紧命李四买些酒来招待这些家伙。

    然而,他们这几個家伙还只是一个开始。

    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上门道贺。

    “看不出三郎还有如此才华,一首词惊艳白矾楼,赢得美人归,我东京已经许久没有这等佳话了。”

    陈懋迁连连拱手道。

    那还用说,我偶像的词,能不惊艳吗?张斐拱手笑道:“哪里!哪里!小场面而已。哈哈!”

    一同来的马天豪道:“新娘子呢?快些叫新娘子出来,让我等瞅瞅。”

    张斐是略显疲态道:“昨夜劳累了大半宿,目前还在休息。”

    “大半宿?”

    马天豪此时的目光与方才曹栋栋一模一样。

    张斐真心觉得受到了侮辱,“员外若是不信,我们大可上飘香楼比划比划。”

    马天豪愣了下,哈哈笑道:“信信信!我怎会不信。”

    张斐又向樊颙道:“樊员外,有件事我想与你商量一下。”

    樊颙问道:“什么事?”

    张斐道:“我很喜欢昨日送我回来的马夫,不知员外可否忍痛割爱,将那马夫送于我。”

    樊颙眨了眨眼,讪讪道:“送于你倒是可以,但可谈不上忍痛割爱。”

    一个马夫,你至于么。

    “那就多谢了。”

    .....

    随后范理等人也跑来道贺。

    要知道这才刚刚天亮不久,这令张斐对于北宋的媒介都改观了。

    传这么快吗?

    原来这消息之所以能够传得那么快,全凭那一首词。

    如果只是买得一个女人回去,再美也引不起什么波澜,但是一首好词,立刻就能够传遍整个汴京。

    要知道如今的舆论都控制在文人手中,他们喜欢的东西,传得都非常快。

    关键张斐还当场撂下狂言。

    这也刺激了北宋文坛。

    随着前来道贺的人越来越多,这屋里都快要坐不下了,张斐也是头回意识到,原来我认识这么多人。

    其中以商人居多,有些商人就只是跟张斐聊过几句,也跑来道贺。

    他们心里都清楚,在张斐打赢曹栋栋的官司后,地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至少曹家欠他一个人情。

    坐下之后,他们就开始嚷嚷着要见见新娘子。

    这当然是曹栋栋他们带的头。

    没有办法,人家来道贺,新人不露面,说不过去。

    于是张斐又去到后堂请高文茵。

    “啊?”

    高文茵朱唇微张,微微露出整齐雪白的贝齿,一双又大又明亮的杏目是泪汪汪地看着张斐。

    “你啊什么?”

    张斐道:“这是事实呀!我确实花钱买下了你。”

    “我...我还以为.....。”

    高文茵越说头越低得厉害。

    张斐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这么正直善良,英俊潇洒,风流不羁,见你这么身世这么可怜,又打算为夫寻死,一定会还你自由身,不会强迫你的。”

    高文茵小鸡啄米般地直点头,频率之快,惹得胸前都是一阵急耸。

    张斐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高娘子,你猜得很对,但是你这般温柔贤淑,善解人意,又义薄云天,巾帼不让须眉,为了兄弟,都不惜卖身相许。也应该知道一千五百贯不是一个小数目,那你是不是也得把我钱还了,然后你再决定你的生死去留。”

    高文茵抬起头来,楚楚可怜地望着张斐。

    张斐问道:“我说错了吗?”

    高文茵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我...我的确应该还你钱,但...但是我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张斐问道:“那你说这该怎么办?”

    高文茵黛眉紧蹙,点点头道:“好罢,我会想办法还你钱的,还完我再走。”

    “那就这么说定了。”

    张斐打了个响指,“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你以什么身份住在我家,我总不能说,我家里来了一堆通缉犯吧?如今我这还没有做好准备,这万一打草惊蛇.....。”

    不等他说完,高文茵便道:“我...我先假扮你夫人,只是...只是假扮。”

    “夫人请!”

    张斐立刻站起身来,手往门口一伸。

    高文茵两颊绯红,犹如朝阳一般,犹豫半响,还是将伸出手来,放在张斐手上。

    张斐诧异道:“你干嘛?我只是请你出门。”

    高文茵闪电般的缩回手来,脸上的红晕从朝霞直接变成晚霞,更是明艳动人。

    张斐憋着笑道:“夫人请。”

    “请。”

    “这称呼你看......。”

    “夫...夫君请。”

    说到后面,反正张斐是没听清着,但也只能将就着,呵呵道:“没事!叫着叫着就习惯了。”

    二人刚到门口,张斐突然又叫道:“等会。”

    “怎么了?”

    高文茵偏头看向张斐。

    张斐想了一会儿,“你能不能假装脚受伤,走路不便?”

    高文茵疑惑道:“为什么?”

    “因为这能...算了,还是别装了,要是被识破,更加丢人,走吧,走吧。”

    ......

    二人来到前厅。

    不得不说,二人往厅中一站,还真是男才女貌,令一众宾客们眼中一亮,更是令那曹栋栋垂首顿足,悔不当初。

    于是在曹栋栋的带领下,大家开始了一轮疯狂且带有报复性的敬酒。

    张斐是来者不拒。

    虽然他还未成婚过,但是他参加过许多婚礼,新郎杯中的酒,十有八九都是掺水的,这套路他懂。

    况且身边这位还是假夫人,必须喝假酒啊!

    真酒太不值当了。

    从上午闹到下午,宾客们才陆续离开,也不得不说,他们这一闹,宅院里面人气满满,还真有了家的感觉。

    张斐心里也是满满的。

    “呼!”

    门前,张斐是长长松得一口气,道:“可算是走完了。”

    一旁的高文茵道:“夫君,那我先回屋休息了。”

    “嗯,夫人早点休息吧!”

    “......!”

    二人说完,不约而同地一怔,又默契地看向对方。

    最终,高文茵败逃。

    “哈哈.....!”

    惹得张斐一阵大笑。

    “看来新郎今日很开心呀!”

    忽见许芷倩走了过来,笑吟吟地问道:“你们到底是假成婚,还是真成婚?”

    张斐没好气道:“是真是假,你不知道么。”

    许芷倩道:“可是我瞧你很开心似得。”

    张斐哼道:“开心归开心,但要是真的话,我哪里用功夫应付他们。”

    许芷倩好奇道:“此话怎讲?”

    “小孩子别多问。”

    说完,他便转身向厅内行去。

    “你才小孩子!”

    许芷倩又追了过去,左右张望着:“新娘子呢?”

    张斐瞪她一眼:“你有完没完,花了一千五百贯买了个假夫人回来,还惹得一身骚,可真是气死我了。”

    许芷倩噗嗤一笑,又问道:“对了!那首词是你从哪里抄来的?”

    张斐打量她一眼:“你也懂词?”

    许芷倩哼道:“你休在我面前装,你连文章都写不明白,又怎写得出这等绝句来。”

    张斐不屑一笑:“你懂什么,我这属于灵感性选手,你若能刺激到我的灵感,更好的我都写得出。”

    “是吗?”

    许芷倩还真就不信了,“但不知如何能够刺激你的灵感?”

    张斐道:“很简单,就是让我动了色心,不过...。”他稍稍打量了下许芷倩,“你没机会了。”

    “呸!你这登徒子,满脑子坏主意。”许芷倩狠狠瞪他一眼。

    “信不信由你。”

    张斐微微耸肩。

    许芷倩气鼓鼓的,但又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响,才道:“待会我王师兄会来向你道喜。”

    张斐问道:“对了!什么时候喝你们的喜酒。”

    许芷倩忙道:“你可别瞎说,我与王师兄只是师兄妹,可无其它事。”

    “哇...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张斐道:“搞得咱们两个好像有奸情似得。”

    许芷倩倏然起身,正欲发作时,忽闻门口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张三郎,恭喜,恭喜。”

    “哎呦!不好!捉奸的来了。”

第九十八章 治国先治吏

    捉奸?

    捉谁的奸?

    半响才反应过来的许芷倩,追杀张斐九条街的心都有了。

    不过来不及了,因为王页已经入得门来。

    张斐对王页的印象一直都挺不错的,又见他还有心前来道贺,毕竟他可未发喜帖,此事事发突然,真的十分开心,立刻与许芷倩出得厅堂相迎。

    “原本我打算来恭贺三郎乔迁新居之喜,不曾想今日恰恰是双喜临门,真是恭喜,恭喜!”

    王页连连拱手,又挥了下手,身后两个仆人立刻上前,双手捧着好几盒礼物,“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客气!客气!王师兄可真是客气了。”

    今儿没喝太多酒,王老弟又变回了王师兄,张斐又接着说道:“其实王师兄今日能来,我已经是非常开心了,这礼物什么得,可就真是太见外了,快请里面坐。”

    这时,许芷倩突然言道:“王师兄,张三,我刚好想起有点事,就不在此陪二位了。”

    王页微微颔首:“师妹请便。”

    张斐揶揄道:“师妹走了,可就没个倒酒的了。”

    许芷倩不但不恼,反而笑吟吟道:“这事我可不敢再抢着做了,免得你那位新娘子吃醋。”

    “你赶紧去吧!”张斐挥挥手道。

    许芷倩抿唇一笑,又向王页微微颔首,便是离开了。

    王页哈哈一笑,入得堂内,又是左右看了看,“三郎将娇妻藏起来了?”

    张斐一本正经道:“王师兄认为以我的样貌和实力,还需要藏么。”

    “那是!那是!”

    王页笑着直点头,又道:“三郎昨夜那词,真可谓是惊艳东京,尤其是那最后三句,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短短三句便是道尽那相思之苦,犹如亲临其境,真是堪称绝句,佩服,佩服。”

    张斐呵呵笑道:“哪里!哪里!活了二十多年,偶得几句绝句,也是应该的。”

    “此言差矣。”

    王页忙道:“多少人穷尽一生作诗作词数万首,可就连半句都未有人记得,由此可见,三郎之才,远胜他们。”

    话说至此,他稍稍一顿,“三郎之前说考不上功名,原来是谦虚之语。”

    状纸写得好,跟考功名确实没啥关系,但是词的写得好,这就可以跟功名挂上钩,目前还不是八股文,考功名文采是非常重要的。

    能写得出这种绝句,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真不愧是我的小迷弟,这马屁硬拍的功夫,还真有几分意思。张斐讪讪道:“不一样,不一样。绝句可以偶得,但是功名比得是真本事,不能混为一谈。”

    王页微微一笑:“话虽如此,换做其他人,我倒也认同,可偏偏三郎说这话,我实不敢苟同,我看三郎根本是无心为官,故而不愿去考取功名。”

    张斐愣了愣,“这话从何说起?”

    王页笑道:“恩师已经与我说了,他曾想举荐三郎入仕,但是却被三郎给拒绝了。”

    张斐啊了一声:“恩公连这都跟你说。”

    王页忙解释道:“三郎有所不知,之前我与恩师闲谈之事,曾为三郎你抱打不平,认为以三郎之才,不应该屈居于书铺之中,而应高居庙堂之上,恩师对此也认可,故此恩师才会与我提及此事。”

    “原来如此。”张斐点点头。

    王页见张斐似也不愿多说,于是主动问道:“三郎为何不想当官?”

    张斐道:“恩公没有与你说吗?”

    王页点点头道:“恩师未有细说,只是告诉我,三郎觉得即便入朝为官,也难以有所作为。”

    “正是如此。”张斐点点头。

    王页道:“但是我以为,不管是入朝为官,还是加入书铺,都得靠本事去争取地位,以三郎的本事,定能在朝中崭露头角。”

    张斐笑道:“除非我能够得到官家的信任,否则的话,就不可能崭露头角。”

    王页问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就我朝制度,哪怕修一个茅房,都得经过三五个衙门的批准,最终还不一定修得成,而我是啥也没有,你说我能干什么?进去待个两三年,心中锐气只怕就消磨殆尽,直接进入老年状态,那又有什么意思。”

    王页微微有些脸红,叹道:“三郎所言极是,人浮于事一直是我朝的一個大问题啊!”

    可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可当下有一个绝佳的机会。”

    张斐问道:“什么机会?”

    王页道:“我听闻那王大学士正打算变法,目前正在四处招揽贤才,不瞒三郎,我最近也打算追随王大学士变法。”

    “真的假的?”张斐惊讶道。

    王页点点头,又低声道:“千真万确,而且我听恩师说,那王大学士也非常欣赏三郎之才,三郎何不与我一块去追随王大学士,为国效力,这可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啊!”

    张斐皱眉思索起来。

    他如今也有入仕的打算,只不过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去进入,是站着,还是跪着,还是躺着,是穿雨衣,还是携药而入。

    王页见其沉吟不语,倒也不敢打扰他,静静在旁等候。

    过得好一会儿,张斐摇摇头道:“还是免了吧!我暂时就只想管理好我那书铺。”

    王页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为何?如此大好机会,三郎就这么白白放过。”

    张斐只道:“多谢阁下的一番好意,但是目前我真的没有入仕的打算。”

    王页稍一沉吟,又问道:“三郎莫不是不看好王大学士变法?”

    说这话时,他手是紧紧握拳。

    张斐笑呵呵道:“变法可非儿戏,对于我这种升斗小民而言,实在是承受不起。”

    王页眸光闪烁了几下,又低声下气道:“三郎若是有何看法,能否与我说说,我保证不说出去,不瞒三郎,你这么一说,我也感到害怕了。”

    张斐与王页也算得上一见如故,又见他这么单纯可爱,若是卷入这场旋涡,只怕是生死未卜,纠结半响,才道:“王大学士的主张和一些见解,我是非常赞成的,我...我只是觉得这时机有些不对。”

    王页立刻问道:“什么时机?”

    张斐道:“变法变法,你说是变重要,还是法重要?”

    王页道:“当然是法重要。”

    “错!”

    张斐道:“变更为重要。”

    王页问道:“为何?”

    张斐解释道:“古往今来,许多名臣都能够提出有利于国家的建议,但却只有极少数人,能够将自己的建议变成法令,并且执行下去。

    还是那句话,嘴说谁不会,关键是能不能做到,变法失败,从不败在法上,而是败在变上。”

    王页稍稍点头:“三郎言之有理,但是我听闻王大学士如今深得官家信任,正如那商鞅变法,也是靠秦孝公的支持。”

    张斐避重就轻道:“那是当然,所以我也没说会失败,官家的支持,确实能够令许多事情变得简单。但就常规流程来说,还是应该治国先治吏,而治吏至少需要花费十年光景。”

    张居正变法完全就是吸取王安石失败的经验,虽然大多数人都只记得一条鞭法,但张居正变法能够成功的关键,其实是在于他头四年颁布的考成法。

    考成法就是一部治吏之法,中央借此将触手伸向地方,将全国整合成一盘棋,才能令张居正之后的政令直达地方。

    但要说王安石用考成法,他就能成功吗?

    张斐认为也很悬!

    因为明朝的体制已经是高度中央集权制,张居正再往龙床上一躺,那就是摄政,等于上下都被他控制住,当时权力是高度集中在他手中的。

    而宋朝只是比唐朝进一步集权,将门阀士族分化成一个个的士大夫,但到底不是家族企业,而是股份制公司,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不是皇帝说了算。

    张斐认为需要更多时间去整顿吏治,十年都是往少了说。

    这就是他为什么左右徘徊的原因,他觉得此时的政治环境还不具备变法的土壤,地方官员都不听王安石的,这再好的种子,在沙漠里面也种不出东西来。

    至于新法存在的问题,张斐认为那都是次要的,谁人变法,都是边变边修,纸上的东西,放到现实中,总会出各种问题,及时修改就行了。

    即便张斐开着上帝视角,他提出的建议,在执行的过程中,也一定会存在诸多问题,极大可能会水土不服。

    这就需要吏治。

    吏治是重中之重。

    “十年?

    王页惊讶道。

    张斐点点头道:“你方才也说,人浮于事,治理起来是比较麻烦的。”

    王页直摇头道:“此言差矣,这道理我相信王大学士也是知晓的,他的变法中,也一定包括整顿官吏。”

    张斐笑道:“治国先治吏,关键是在于先,这个顺序是不可逆的,如果是同时进行,那等于就是没治。”

    王页渐渐显得有些不安,急急道:“三郎之言,真是如醍醐灌顶,令页茅塞顿开,故此我认为三郎更应该入仕,若王大学士有三郎的协助,相信定能获得成功。”

    感情说了半天,白说了。大哥,这不是人的问题,是时机的问题啊!我上我也不行啊!张斐笑着点点头道:“再看看吧。呃...我劝你也再观望观望,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不要急于一时。”

    他已经在为入仕做考虑,据说这王页也是官宦世家,年纪又跟他差不多,他就想着将王页拉到自己这边来,收个小弟。

    这时候还观望?王页又问道:“不知三郎可有治吏之法?”

    张斐一愣,呵呵笑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事我想都没有想过。”

第九十九章 将错就错

    王页虽然认为张斐有意敷衍,但他也没有强求,跟他说了这么多,就已经很够意思了,又与张斐聊得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他刚走不久,许遵与许芷倩便来到张斐家。

    顺便正式向张斐道贺乔迁新居之喜。

    “张三,王师兄与你说了什么?”许芷倩突然问道。

    张斐却是看向许遵。

    许遵捋了捋胡须道:“他与你意气相投,又与你年纪相当,故希望能与你一块为国效忠,老夫也觉得这也很不错。”

    语气稍显有些僵硬,让他说谎,确实挺难的。

    而且他也觉得这事很对不起张斐,但那是皇帝,他也没有办法,故此他也从来不跟王页同时出现。

    老夫最多只是从犯,那犯罪现场我都没有去过。

    张斐也不在意这些,毕竟人家也是对他好,道:“多谢恩公栽培,但目前我还是希望能够打赢史家的官司,其它的事暂时不愿多想。”

    许遵微微点头,也不勉强,其实他觉得张斐才能比较特殊,入不入仕,都可以,各有利弊,还是尊重张斐自己的想法。又道:“关于这场官司,今日老夫也仔细想了想,老夫也认为你说得很有道理,此案的真正元凶,不是人,而是法,告法反而是对的。”

    他身为律政界奇葩,是最能理解张斐的思想。

    可说着,他又捋了捋胡须,“只不过对你而言,也要更为凶险,你若真想这么做的话,就必须先得到朝中重臣的支持,若有他们的支持,且不论成败,至少你这么做不会被治罪,老夫认为光王介甫一人,也还是不够的。”

    起诉朝廷,光这个动作,就有可能违法,而且一旦被定罪,至少都是死刑。

    必须要得到朝廷的支持,才能够去起诉朝廷。

    否则的话,非常危险。

    张斐道:“如果再加上司马大学士呢?”

    许遵面色一惊,那心直口快地许芷倩直接道出他心中所想,“这怎么可能,我听说在变法一事上面,王叔父和司马叔父常常争吵,你怎么可能同时说服他们两个人?”

    许遵点点头,这个难度系数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张斐却是自信地笑道:“如果许娘子愿意帮我写两份状纸,我相信问题不大。”

    许芷倩好奇道:“写两份状纸何难之有,不知你打算怎么写?”

    张斐道:“就将此案的原原本本写下来,两份一样的就行了。”

    “就...就仅是如此吗?”

    “对。”

    张斐点点头。

    如果这一点他都没把握,他压根就不会提出起诉朝廷。

    许遵见张斐信心满满,不禁开始对此充满期待。

    但见张斐没有多说,他也没有多问,稍坐一会儿,便起身回家去了。

    这时,那李四走了进来,“三哥,那些礼物该如何处置?”

    张斐道:“以后这种事找夫人。”

    “夫人?”李四虽然憨厚,但他也是知情人。

    许芷倩噗嗤一笑。

    张斐黑着脸道:“一千五百贯呀,让她干点活又怎么了。”

    提起这事他就郁闷。

    “是!”

    李四点点头道:“我这就去找夫人。”

    许芷倩笑吟吟道:“你不会是想假戏真做吧?”

    “错!”

    张斐道:“这本就是一出真戏,现在愣是给弄得快要黄了,真是气死我了。搬个家就这么难了,成个家更难。”

    许芷倩听得咯咯直笑。

    张斐黑着脸道:“你笑甚么?”

    许芷倩忍着笑道:“我只是觉得,在别人看来,伱打的每桩官司都是难于上青天,可你却能轻松解决,搬家成家在别人眼里,又是轻而易举之事,可在你这里,却又是恁地艰难。”

    张斐捂头叹道:“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许芷倩见他真的郁闷极了,倒也不忍再笑他,其实这种事要是换做别得男人,一般不至于这般痛苦,是很好解决的,于是安慰道:“其实你与那高娘子倒也挺般配的,你可以花些心思打动她。”

    “打动?”张斐哼道:“是用拳头么?她都要为前夫殉情,这得打到什么时候去。”

    许芷倩道:“那证明她是一個好女子,你应该更加珍惜才是。”

    张斐摇摇头,不耐烦道:“你根本就不懂。”

    许芷倩啐道:“我怎就不懂了,你不就是打着那下流主意么。”

    草!她还真懂。张斐不禁尴尬地瞧了许芷倩,但随即又道:“什么下流,我家如今可能就我一根独苗,我这又天天在悬崖边徘徊,想早点留个后,又有什么错。”

    许芷倩觉得张斐的考虑也对,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

    张斐道:“咱们先把正事做了吧。”

    写完几张状纸,已经入夜了,许芷倩也告辞了,一整夜未眠的张斐,忽觉又累又饥,忽闻一阵香味传来。

    张斐寻香望去,只见李四端着一碗羹上来,“三哥,你一定饿了吧!”

    张斐惊讶道:“李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灵泛了。”

    这厮眼看寒冬来了,都不懂得置备冬装,都还没有许芷倩细心。

    李四尴尬一笑:“这是夫人与小桃做的,俺就跑个腿。”

    “小桃?”

    “就是昨夜三哥你买得丫鬟啊!”

    “对哦!我还买了个丫鬟。”张斐一拍脑门,感慨道:“看来我真是累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李四又道:“不过三哥,那夫人倒也真是厉害,一会儿功夫就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是吗?”张斐问道。

    李四点点头。

    张斐又问道:“你把她安排再哪个房间?”

    李四道:“俺原本是将夫人安排到主人房,但是夫人自己不愿,故此俺就只能安排夫人住客房。”

    张斐点点头道:“用意是对的,就是手段还不够高明,要继续努力。”

    李四挠挠头道:“三哥能否教俺一些手段。”

    “这个好学。”

    张斐瞧了眼李四,然后勾勾手。

    李四立刻附耳过来。

    张斐道:“如果我是你,就将其它的住房给拆了,就留一间。”

    李四吸得一口冷气,“那俺住哪?”

    “把夫人叫来一块吃吧!”

    .....

    过得一会儿,高文茵与小桃又端着一碗菜入得堂来。

    虽然她已经脱下昨日那套比较艳丽的长裙,换上比较朴素的襦裙,但却显得更加娴雅、知性,那修长、丰满的身段又透着风情万种,充满着良家诱惑,这才是最致命的。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就是不知道......!

    “夫人请坐。”张斐道。

    高文茵轻轻颔首,然后坐在张斐对面。

    张斐也没有做声,只是道:“夫人不介意我将家中琐事交予你做吧?”

    高文茵摇摇头道:“三...!”

    “咳咳!”

    张斐瞟了瞟一旁的小桃。

    高文茵忙道:“夫君对我的大恩大德,文茵无以为报,愿来生能为夫君做牛做马。”

    给的是现金,谈得是来生,快发好人卡吧!张斐暗自嘀咕一句,又道:“夫人若是不介意,今后家中大小事务,就暂时交由夫人处理。”

    高文茵点了下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张斐拿起筷子来,“吃吧。”

    虽说秀色可餐,但他是真的饿了,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过得一会儿,他见高文茵拿着筷子怔怔出神,不由得问道:“夫人,这菜是你烧得么?”

    高文茵啊了一声,然后道:“不是的,我只是帮着小桃打下手,主要还是小桃烧得。”

    “是吗?”

    张斐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小桃。

    小桃忙道:“夫人的烧菜手艺也是很厉害的。”

    张斐瞧了眼害羞的高文茵,又向小桃道:“小桃,这菜烧得不错,保持水准,年底给你发奖金。”

    小桃激动坏了,“多谢主人赏赐。”

    年底,现在不就是年底么,刚来就领奖金,这真是来对了。

    “你跟李四一样,叫我三哥就行了。”

    “是,三哥。”

    说话时,张斐又瞟了眼高文茵,见她兀自愁眉难展,呆呆不语,眼眸一转,突然向小桃道:“李四,小桃,你们忙了一天,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是。”

    待二人退下之后,张斐便向高文茵道:“关于你家兄弟的官司,我已经有了头绪。”

    高文茵猛地一怔,“真的吗?”

    张斐点点头,突然压低声音道:“就是有些风险......!”

    “夫君说甚么?”高文茵问道。

    “咳咳!”

    张斐摸了摸脖子,“抱歉,说了一天话,嗓子有些不舒服,咳咳咳.....!”

    “你慢些说,不打紧得,我坐近些便是。”高文茵急忙起身坐到张斐身边,一脸期待地望着张斐。

    对吗。这才像夫妻呀!张斐身子往高文茵那边一斜,低声道:“你应该知道我隔壁住得是谁吧?”

    高文茵轻轻点了下头。

    倒不是李四多嘴,而是那小桃告知高文茵的。

    张斐道:“我与许事寺已经讨论过了你家兄弟的案情,由于时过境迁,又缺乏证据,调查起来,非常困难,关键还涉及到转运司,可谓是凶险万分。”

    高文茵听罢,顿时面露沮丧,幽幽叹道:“其实我心里也清楚,此事不是那么容易的,若是没有办法,也切莫勉强,以免连累了夫君你。”

    这夫君越喊越顺口,可喊完之后,又觉两颊发烫。

    张斐挤出一丝微笑:“此事我已经答应夫人,就一定会帮夫人办妥的,夫人安心便是,真的不需要太担心我,真是不需要。”

    高文茵瞧他都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又怎能不担忧,“此事先莫要下决定,待我与...与七哥商量一下,然后再做决定。”

    就那书生...?张斐当即一翻白眼:“商量什么,打官司的事,他们懂什么。”

    高文茵稍感诧异,又道:“可是若连累了夫君,叫我良心何安。”

    张斐摇摇头道:“此事已没了退路,如果不帮你们洗脱冤屈,那我可就是窝藏罪犯。”

    “啊!”

    高文茵一惊,猛地抬起头来,差点就跟靠过来的张斐来了个亲密接触,不禁脸上一红,身子往后缩了缩。

    张斐嗅着那一抹幽香,偷偷瞄她一眼,见她两腮绯红,雪白细腻的肌肤,吹弹可破,端的是美艳不可方物,心想,我本来也没打算跟她成婚,纯粹就是馋她身子,如今被他们这一闹腾,还真成了我夫人,不过瞧她也挺端庄贤惠的,不如就往这方面培养,来一出夫人调教记。

    稳住神,定住裆,张斐一本正经道:“这些天我得全力以赴,家里大小事务都需要夫人操心,包括我的饮食起居。”

    高文茵忙道:“夫君请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做好的。”

    真是比小桃还诚惶诚恐一些。

    张斐笑道:“可是夫人你茶饭不思,我怕你扛不住,到时你病倒了,还得我来照顾你。”

    高文茵脸上一红,正欲去拿筷子,发现碗筷还在对面的,又欲起身时,突然一副碗筷摆放到她面前。

    她不禁偏头看向张斐,张斐面不改色道:“就坐这里吧,方便帮我夹菜。我吃饭的时候最喜欢思考问题。”

    高文茵点点头,乖乖地坐在张斐身旁。

    张斐又问道:“夫人真的会烧菜?”

    高文茵含羞地点点头。

    张斐道:“我也会几道拿手菜,改日我们较量较量?”

    “啊?好...好的。”高文茵讪讪点头。

    张斐又道:“还有每天我最烦的就是洗头发,擦头发,梳发髻,穿衣服,这些就统统交给夫人了。”

    高文茵红着脸,轻轻点着头。

第一百章 入局(求首订)

    吃过晚饭之后,张斐便回屋休息去了,虽然还年轻,但也扛不住了,此时哪怕床上睡着一个绝色大美人,他可能也是贤者以对。

    因为这两日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又是扑卖,又是被绑架,又是应酬了一天的宾客,还时时刻刻思考着如何打这官司。

    这绷紧的神经就没有放松过。

    倒在床上的瞬间,他就睡着了。

    直到第二日下午,他才悠悠醒了过来。

    “三哥,水已经烧好了,你要先泡个澡么?”

    门外李四说道。

    张斐顿觉浑身黏湖湖的,昨日他只是草草洗了下裆,不禁赞道:“李四,你可真是越来越机灵了。”

    李四道:“这是夫人让我准备的。”

    张斐愣了愣,喃喃自语道:“在这没有电脑和手机的时代,这家里还真是不能少了女人啊!”

    泡了热水澡,只觉舒服了许多,整个人立刻显得精神抖擞。

    “三哥!饭菜已经热好了。”

    这时,李四跑了过来。

    张斐问道:“又是夫人安排的?”

    李四点点头。

    张斐呵呵道:“这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啊!”

    在最初张斐愿意买下高文茵,那只因出钱的是曹栋栋,不是他,白嫖谁不愿意,哪怕模样和身段不如高文茵,他也会要的,他就是馋身子,然而,这小小愿望,却未能实现。

    令他非常郁闷。

    可如今看来,虽无肉体上的欢愉,但却得到了心灵上的慰籍。

    高文茵的态度和表现,让这个宅子充满了家的味道。

    这对于张斐而言十分重要。

    毕竟他来到这里,就如同无根浮萍,虽然搬了新家,但也如同住酒店一样。

    张斐又道:“夫人现在在哪里?”

    李四低声道:“那冯七哥来了,如今正与夫人在偏屋那边交谈。”

    张斐皱了下眉头,“不是说好了明天再来吗。”

    刚刚吃完早饭,那冯南希便来到大厅。

    “早到也是一种不准时的表现,而我是最恨不准时的行为,尤其是当这种不准时还会影响到我们的安危。”张斐是毫不留情地说道。

    冯南希忙抱拳道:“实在是抱歉!这是我的不是,但是我的那两位兄弟闹腾的厉害,在下不得以才提前一日。”

    张斐皱眉道:“相比起不准时,我更痛恨为犯错找理由,你兄弟闹腾,就代表能够连累我吗?”

    “抱歉!这都是我考虑不周,真的非常抱歉!还望阁下能够原谅。”冯南希还能说什么,只能不断地道歉认错。

    人家好心帮你,你还添麻烦,这不是讨骂吗。

    张斐道:“仅此一次。”

    “是!”

    冯南希赶忙点点头,“下回绝不再犯。”

    张斐看着冯南希,心想,这几人虽有有着诸多毛病,但是贵在重感情,重义气,身手还不错,这正是我身边所缺少的帮手。他突然开口问道:“你方才已经见过高娘子呢?”

    冯南希点点头。

    张斐道:“那她也应该与你说过我隔壁住得是谁吧。”

    冯南希直点头,神情激动道:“若许寺事愿意出手相助,那我等兄弟沉冤得雪,是指日可待。”

    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有大理寺做后盾,那真的是不敢想象的!

    张斐笑问道:“那你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们一直都坚信阁下能够为我们伸冤。”

    说着,冯南希稍稍顿了下,又道:“如果阁下能够打赢这场官司,证明我们是无罪的,那么没收我们的家财自然也是不应该的,理应归还给我们。对吗?”

    张斐点点头道:“当然。”

    冯南希道:“那么我嫂嫂自也不应该被卖,朝廷也应该归还阁下的一千五百贯钱。”

    张斐眉头一皱:“怎么?你不会以为我会用此卑劣的手段,来胁迫高娘子就范吧?”

    冯南希赶忙道:“在下绝无这么想过。”

    张斐没由来地问道:“你我素未蒙面,为何你会相信我?”

    冯南希道:“这是因为在下曾听过阁下的大名,也知道阁下曾为好些人洗脱冤屈,讨回公道。”

    张斐问道:“就仅此而已吗?”

    冯南希点了点头。

    张斐笑问道:“真的?”

    冯南希迟疑少许,“另外,当时我嫂嫂一心寻死,我也想借此打断嫂嫂寻死的念头。”

    张斐道:“这同样也是我的目的。”

    冯南希疑惑地看着张斐。

    张斐道:“我不过打算借她对我的感激和内疚,止住她寻死的念头,等到我帮你们洗脱冤屈,她随时可以离开,我是不会阻拦的,我可不愿意她在我家寻死。”

    冯南希听罢,即是感动,又是羞愧,只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立刻抱拳一礼,“恩公大恩大德,冯七没齿难忘,将来用得着冯七的地方,恩公尽管吩咐。”

    “这些就别说了。”

    张斐一抬手:“行吧!你就先在这里住下,干一点自己会干的活干,我待会有事要出一趟门。”

    ......

    张斐这回出门,没有带上李四,因为他就是去隔壁。

    “人家都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你怎还有功夫上我这来?”

    许止倩见到张斐,不免又调侃道。

    你个小妞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看来得给她一些教训了。张斐冲着许止倩眨了眨眼。

    许止倩错愕道:“什么意思?”

    张斐深情款款道:“许娘子还不懂我的心么。”

    许止倩脸一红,啐了一声:“你这登徒子休要瞎说八道。”

    张斐哼道:“就许你放火,不准我点灯。你要是再闹的话,我就让你嫁不出去。”

    许止倩还真被吓到了,问道:“你来作甚?”

    张斐道:“当然是工作啊!你还真以为我来你谈情啊!”

    “你还说。”

    许止倩瞪他一眼,又赶紧转移话题:“你已经决定了?”

    “还没有!”

    张斐摇摇头,“我这回来,是想借一些文书,桉卷。”

    许止倩问道:“你想要什么桉卷?”

    张斐道:“有关太祖太宗的。”

    许止倩不禁大惊失色,“你...你要太祖太宗的桉卷作甚?你不是打官司吗?”

    张斐道:“是为打官司,这个,暂时我也没法解释,我得先查证一番。”

    打官司,打到太祖太宗头上去了,你想干嘛?许止倩都有些慌,“这...这些就得问...问我爹了。”

    二人又找到许遵。

    许遵先是拿了一些有关太祖太宗的书籍给他,主要是当时太祖太宗颁布的一些政策,同时许遵还将自己所知的也统统告知张斐。

    与许遵聊过之后,张斐又拿着那些桉卷回到自己家,研究了整整一日。

    上午。

    王家门前。

    “三哥,俺们已经站在这里半个时辰了。”

    李四小心翼翼地提醒张斐。

    张斐愣了下,“这么久了吗?”

    “嗯。”

    李四点点头。

    张斐瞧了眼李四,又瞧向王家那大门,感慨道:“进了这扇门,那就没了回头路,必须一条道走到黑了。”

    李四又不懂,听着怪吓人了,“三哥,这么可怕,那俺们就别进了。”

    张斐长叹一声:“总归是要进的,只不过比我想象中的要早一些罢了。走吧!”

    冬冬冬!

    吱呀一声,只见门童探出半个头来,“请问你是?”

    张斐道:“在下张斐,今日特地上门,拜会王大学士。”

    “你稍等。”

    门童说罢,便将门关上。

    过得一会儿,那门童便将打开门来,将张斐迎了进去。

    进得门来,先见到的是王夫人,不得不说,王夫人对张斐的印象是非常不错,看到张斐来了,还是比较热情。

    “三郎真是深藏不露,一句‘人比黄花瘦’,可真是令咱们的王大学士都望尘莫及啊!”

    关于那首词,东京文坛,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王夫人都将这首给抄录下来。

    “不敢!不敢!”

    张斐诚惶诚恐道:“张三若跟王大学士相比,那便是萤火与皓月争辉,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随后行出的王安石咳得两声:“那首词当真是你作得?”

    他还真有些尴尬,因为他的词是远不如他的文章,跟李清照的词就没法比。

    李清照后来都直接调侃,读王安石的词,令人笑得肚子疼。

    张斐点头道:“是的。”

    王安石道:“这明明就是出自女人手笔。”

    张斐道:“问题是我抄谁的?”

    王夫人抿唇笑道:“可不是么,当今天下女子,我看也无人能作出此等绝句来。”

    她可也是当代有名的才女,她也没发现哪家女子能写出这等绝句来。

    王安石瞧了眼夫人,心里纳闷,这小子给我夫人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向着他。心有不服,哼道:“你文章都得找人代笔,你能写出这种绝句来?”

    张斐嘿嘿道:“这不是遇到真爱了么,一时刺激了小民的灵感,才偶得佳句,超水平发挥。”

    王夫人抿唇一笑:“想不到三郎还是一位多情才子。”

    张斐呵呵道:“夫人过奖了。”

    王安石有些受不了这小子了,“你新婚燕尔,上我这来作甚。”

    哇...这语气怎么跟许止倩一样。张斐神色一变,贼兮兮道:“大桉子。”

    “大桉子?”王安石一愣。

    王夫人非常识大体道:“夫君,你与三郎谈,我去吩咐下人拿些茶点上来。”

    “有劳夫人了。”

    王夫人一走,王安石又问道:“当真是你作得?”

    张斐快哭了,“我说不是,也没人信啊!”

    “诡辩!”

    王安石哼了一声,心里补充一句,我就信啊!又问:“什么大桉子?”

    张斐便将史家兄弟之事如实告知王安石。

    王安石听罢,当即拍桉而起,“真是岂有此理,他们竟然干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

    他生平可是最恨这种事,见得太多了,故此他才坚定的要变法。

    一番痛骂之后,王安石突然又看向张斐,“此事你应该上开封府,亦或者找许寺事帮忙,为何跑来找我?”

    他才会回朝不到一年,现在还不是参政知事,这也非他职权范围之内的事。

    关键以前张斐都是直接上开封府。

    张斐道:“不瞒王大学士,此事我与恩公已经商量过了,此桉不是那么好查,关键这非我所擅长的,也非我所能掌控的,一旦查起来,天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

    王安石当然明白这其中缘由,此事就如高利贷一般常见,又问道:“那你是何打算?”

    张斐道:“我打算就差役法直接起诉朝廷。”

    “起诉朝廷?”

    王安石不禁也是大惊失色。

    他自问自己已经够离经叛道,至少别人都是这么说的,但比起这张斐来,他忽然觉得自己挺乖的呀。

    嗯?等等!就差役法起诉?王安石勐地一个激灵,曾的一下,坐在了张斐身边,问道:“起诉朝廷,此真是闻所未闻,不知你打算怎么做?”

    张斐慢慢屏住呼吸。

第一百零一章 我为刀俎,谁为鱼肉?(求订阅)

    这真是想睡觉,就有人塞枕头过来啊!

    关于差役制度的诸多弊端,王安石是认为已经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严重影响到国家和百姓,历史上王安石也是提出了募役法(免役法),来针对此项弊病进行深化改革。

    就常规流程而言,是由他先举出事例,说明问题,然后提出变法。

    但是张斐语出惊人,竟然要就此法来来起诉朝廷。

    这不禁给王安石带了灵感啊!

    之前那一套流程,都是他一个人去朝中争取,但这种事,往往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朝堂之上,必有一番争论。

    而且很难争出结果来。

    但如果是在公堂之上,那就必出结果,将更有说服力。

    律法相对是比较严谨的,不太可能似是而非。

    故此王安石很是心动。

    张斐解释道:“如果此法本身就违法,那就构成起诉朝廷的理由。”

    王安石听得都傻了,“这法也能违法?”

    张斐点点头道:“当然可以。”

    王安石好奇道:“违甚么法?”

    法就是法,法还违法?

    那是违得哪门子法。

    不会是契丹法吧?

    契丹不也是抄咱们的么。

    张斐讪讪道:“这个我目前已经有些眉目,但还不敢肯定,暂时不敢妄言。”

    王安石脸色一变,你都不肯定,你上哪这来干嘛。

    突然,他审视了张斐一番,见这小子信心满满,一点也心虚,不禁心想,好小子,又想藏着掖着。

    一直以来,张斐打官司,都是将关键论证给藏着,直到堂上再拿出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对此,王安石也是能理解的,毕竟张斐地位卑微,若是过早拿出来,可能就没了,也有可能被人找到破绽。

    王安石认真思索起来,他只在乎起诉差役法,手段他不在乎,如果张斐真的能够起诉成功,肯定了差役法违法,那他变法不就是水到渠成。

    太轻松了。

    半响,他突然叹道:“这你不可能成功的,如果朝廷认罪,你知道这会出现怎样的后果吗?”

    张斐道:“我当然知道,我也没打算取得成功。”

    王安石错愕道:“那你岂不是自找麻烦。”

    张斐笑道:“朝廷不认罪,那是出于政治考虑,在司法上,我是有把握能赢,现在的问题,就是我能否起诉朝廷,在律法上,并没有规定不能,但实际上可能不会允许我这么做。如果王大学士能够支持我,让我获得起诉的资格,我至少能够逼得朝廷查清这中间贪腐桉来搪塞我。”

    王安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小子可真是狡猾,不,是笨,用牛刀杀鸡。”

    “不管白猫,还是黑猫,能抓住耗子就是好猫。”张斐嘿嘿笑道。

    王安石听得很是开心,对此是深表认同,激动道:“说得好!不管白猫、黑猫,抓得住耗子就是好猫。”

    这句话与他的理念不谋而合。

    张斐又道:“话说回来,这差役法确实存在着诸多弊病,到时我在起诉朝廷的时候,将会一一列出,如果不加以改正,这种事会永远存在下去,但要解决这些弊病,那就唯有依靠王大学士。”

    王安石岂能不知这小子在打什么主意。

    这就是一种利益交换。

    我为你冲锋陷阵,你给我一个上场的机会。

    王安石非常心动,明年年初,他就要开始改革,这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但是怎么开始?

    他还在考虑中。

    虽然他不打算一开始就提出募役法,但如果能够将此桉当做一个引爆点,他其实是可以省下许多麻烦,届时他可以顺水推舟,进退自如,游刃有余。

    关键还名正言顺。

    王安石心中已有计较,可见这厮似乎对于这差役法很是了解,不禁问道:“你以为这差役法该如何改正?”

    张斐犹豫片刻,“这非我所擅长的,不过我对于法令的理解,就在于完善和执行,再好的法,没有执行力,也会变成一部坏法。”

    王安石稍稍点了下头。

    张斐见他并不是很在意,不打算再说什么,又向王安石道:“不知王大学士会否支持我?”

    王安石笑道:“你若说得在理,我为何不支持你。”

    这一笔交易,对于他而言,是稳赚不赔的。

    “多谢王大学士。”

    ......

    出得王家,张斐并没有回家,而是直奔司马家。

    毕竟起诉朝廷,这不是一件小事,必然会惊天动地,光王安石一人支持,还是不够的,必须的同时获得司马光的支持。

    这样才比较稳妥。

    司马光听到此桉后,如王安石一样,也是极为愤怒。

    但随后他就感到震惊。

    “什么?你...你要起诉朝廷?”

    “是的。”

    张斐点点头。

    司马光好奇道:“你凭什么起诉?”

    张斐道:“起诉差役法违法。”

    司马光如王安石一般,“差役法违法?违甚么法?”

    张斐沉吟少许,“违祖宗之法。”

    “祖宗之法?”

    司马光眼中一亮,如王安石一样,曾的一下,直接就坐在张斐身旁,侧过身去,恨不得贴着张斐,“此话怎讲?”

    张斐身子微斜,讪讪道:“目前我还只是有些眉目,具体还得求证,暂时不敢妄言。”

    司马光狐疑地瞧他一眼,沉吟少许,道:“朝廷不可能让你赢的,如果让你赢了,你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吗?”

    他与王安石都是绝顶天才,很多事情,很快就能反应过来。

    张斐点点头道:“我当然知道,但是我可以借此逼迫朝廷查出真凶来了结此桉。”

    “原来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啊!”

    司马光笑着点点头。

    张斐点头道:“正是如此,这么一来的话,对方必然会选择弃车保帅。”

    司马光道:“但是这么一来,你承受风险也会非常高。”

    张斐道:“故此我希望得到司马大学士的支持。”

    司马光沉眉思索好一会儿,突然问道:“你可有打算去找王介甫?”

    真不愧是阿光,反应真是快啊!张斐点点头道:“我方才就是从王大学士家里出来的。”

    “他答应了?”司马光立刻问道。

    张斐点点头。

    司马光又问道:“你是若何说服他的?”

    张斐答道:“因为我知道王大学士要针对此法进行改革。”

    司马光马上问道:“那你又打算如何说服老夫?”

    张斐答道:“因为我知道王大学士要针对此法进行改革。”

    司马光抚须一笑:“好小子,竟然将老夫的心思都琢磨透了。”

    张斐道:“还是司马大学士更具有远见,而且深谋远虑。”

    司马光道:“也就是说你也反对王介甫变法?”

    张斐道:“我只是耳笔之人,只反对不公之事。”

    司马光抚须笑着点点头:“老夫答应你,将全力支持你起诉朝廷。”

    “多谢司马大学士。”

    出得司马家,张斐不禁松得一口气,但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喃喃自语道:“我为刀俎,谁为鱼肉?”

    ......

    此时此刻,王安石已经来到宫中,原来方才张斐前脚刚离开王家,皇帝后脚就将王安石召入宫中。

    “臣参见陛下。”

    “先生无须多礼。请坐。”

    “多谢陛下。”

    待王安石坐下之后,赵顼便道:“今日朕翻阅史书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故特地请先生入宫请教一番。”

    王安石问道:“不知是何问题?”

    赵顼便道:“古往今来,但凡治国之能臣者,皆提出一个问题,就是治国须先治吏。”

    王安石一听就明白过来,抚须道:“不知陛下看得是哪段史书?”

    赵顼好奇道:“先生为何有此一问?”

    王安石笑道:“陛下看得定不是唐史。”

    赵顼立刻道:“朕看得就是唐史。”

    “那陛下一定未有看唐高宗、武周这段历史。”王安石笑道。

    赵顼越听越湖涂了,“还望先生明言。”

    王安石道:“自北朝到唐初,皆由门阀士族,把控朝政,其中关中门阀尤为突出,陛下可知那高中武后又是如何伸张皇权?”

    赵顼道:“扳倒长孙无忌、褚遂良。”

    王安石摇头道:“那不过是一个开始。”

    赵顼沉吟少许,道:“先生莫不是指建东都洛阳。”

    “正是如此。”

    王安石道:“当时长安就在关中,而关中门阀相互联姻,盘根错节,若想肃清,短时日内,是不可能办到的,唯有将权力中心移往东都洛阳,方可摆脱关陇门阀。

    而如今我朝吏政亦是如此,若想整顿吏治,是难于上青天,唯有先避开这盘根错节的关系,另起炉灶,然后再推动吏治改革,方能成功。”

    赵顼惊诧道:“另起炉灶?”

    王安石点点头,“臣建议陛下另设一司,专门用于变法,所出法令不经中书﹑枢密院,可直接下达地方。”

    赵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先生言之有理,若是这么一来,便可暂时避开朝中那混乱的吏治。”

    今儿赵顼找王安石来,完全就是因为与张斐的那番谈话,他心里也明白,就咱大宋的吏治,一条政令在中央转半天,可能都不出去,执行力更无从谈起。

    十几个衙门管一件事,这没法操作啊!

    但是要整顿吏治,就目前的情况,不花个十年,想都别想。

    这还真是令赵顼感到有些犹豫。

    王安石如何不清楚这一点,但是如今的权力这么分散,怎么去整顿吏治,你得先将权力集中,再来整顿。

    他的解决方案就是咱们另起一套临时的中央机构,不跟他们一块玩,先将权力收回来,专门用于变法,其中也就包括整顿吏治。

第一百零二章 救人亦是救己(求订阅)

    虽然在历史上对王安石的评价是两极分化,其实也谈不上什么两极分化,反正之后的朝代,只要是保守派掌权,王安石就铁定是人人唾骂的奸臣,革新派掌权,王安石就是名留青史的千古名相。

    说道理,还是屁股决定脑袋。

    这奸也好,贤也罢,但没有人敢否认王安石的才干才华。

    这个是没得争论。

    唐宋八大家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最后那司马光恨王安石恨得是咬牙切齿,但他也不敢说王安石乃是昏庸无能之辈。

    张斐都能考虑到的问题,王安石能没考虑么,吏治又不是什么新问题,他当然考虑过吏治问题,如果他的政令,都没法到达地方上,这变法又从何谈起?

    其实就算皇帝不问,他也会先走一步。

    这一步不走,就没有下一步。

    只不过相比起张居正的考成法而言,他的这一套方案,就是在走捷径,追求的是速度。

    因为他是直接绕开整个体制,先将新法铺下去再说,懒得跟你们哔哔。

    而张居正先是扎扎实实弄了四年的考成法,然后再开始财政改革。

    但他们的根本目的都是财政改革。

    他们面临的问题也是一样的,国家缺钱。

    张居正确实成功了,但由于太短暂,新法都还没有沉淀下去,他就去世了,结果就是人亡政息,如果他能再多活十年到二十年,同时处理好与肥宅万历的关系,说不定真能将明朝给拉回来。

    虽然张居正的新法也有问题,但是他肯定会在线修改得。

    王安石虽然在张居正前面,但他就是考虑到这一点,他要干得事实在是太多了,如果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他没有那么多时间。

    他今年才被调回中央的,明年就要开始变法。

    他得多赶时间啊!

    而年轻的小皇帝,显然是更偏向王安石。

    他虽然年轻,有得是时间,但他也迫切的希望有所作为,能够扭转国家颓势,让他花十年去整顿吏治,这他也等不了。

    他偶像李二凤,即位还不到十年,不但将国家给安定下来,还顺便将东突厥、吐谷浑全都给收拾了一遍。

    直接升华为天可汗。

    虽不及偶像,但哪怕达到一半的境界也是够够的。

    毕竟咱版图也就这么大。

    ......

    “你回来了!”

    当张斐回到家里时,那许止倩便急忙忙迎了过来。

    张斐目光却看向其身后的高文茵,又向许止倩道:“你走在我夫人前面,是不是有些喧宾夺主?”

    许止倩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高文茵,两颊微红,滴咕了一句,“什么喧宾夺主,分明就是你假戏真做。”

    嘴炮之后,但她还是乖乖退到一边。

    这种喧宾夺主的杀伤力太大了,她承担不起。

    高文茵傻愣愣的望着张斐。

    她完全不觉得什么喧宾夺主,自己跟张斐是假夫妻,可见张斐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娴静的脸蛋,渐渐浮起一层红晕来。

    “夫君,你回来了。”

    到底敌不过张斐那正经的眼神,高文茵最终屈服了。

    张斐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夫人,虽然许娘子是知道内情的,但是你如果不养成习惯,就有可能露出马脚,也许一个失误,就会葬送我们所有人的性命,还请夫人慎重对待。”

    高文茵连连点头:“是,我知道错了。”

    一旁的许止倩拼命的憋笑,心想,要真养成习惯,那不就是真夫妻了么。

    就离谱!

    入得大堂,高文茵便道:“夫君,你与许娘子先聊着,我会让人准备饭菜。”

    张斐点点头。

    高文茵一走,许止倩忍不住了,噗嗤一声,咯咯笑起来。

    张斐没好气道:“你笑什么?”

    许止倩抿着唇,嗔道:“你也真是可恶,人家都这么惨了,你还这么对待人家。”

    张斐哼道:“我对她不好么,你见过哪个耳笔之人有这番好心,不但帮她东奔西跑,还给她一个归属。”

    许止倩轻轻哼道:“若非如此,我早就戳穿你了。”

    这句话可是吓到张斐了,忙道:“喂喂喂,许娘子,这事你要给我破坏了,那我可就找你去传宗接代了。”

    许止倩也吓坏了:“你胡说八道甚么,而且我...我也就随便说说,其实她若真心嫁给你,对她也是一件好事,我为何要破坏你们。”

    经林飞一桉,她是彻底对张斐改观,知道这就家伙就是喜欢嘴贱,但心肠不坏,大是大非,分得非常清楚,而且她也很同情高文茵,若真能与张斐喜结连理,当然也是一桩美事。

    “跟你聊了这么久,就这句中听。”

    “就这一句吗?”

    “不然呢?”

    “......!”

    许止倩委屈地撇了下嘴,“对了,你事办的怎么样?”

    张斐笑道:“你看我这么轻松,还用问吗。”

    “你...你是怎么同时说服司马大学士和王大学士的?”许止倩震惊地看着张斐。

    说服王安石,她相信,说服司马光,她也相信,但同时说服二人,这......!

    这难度可就不是一加一。

    张斐笑道:“很简单,同时满足他们的核心诉求。”

    许止倩兀自一脸困惑地看着张斐。

    张斐想了想,这个真不好解释,于是道:“到时再说吧。”

    许止倩幽怨地瞧向张斐。

    话说一半,最可恶。

    张斐又道:“现在起诉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如何逼得朝廷将那些贪官污吏问斩。”

    许止倩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这个她完全没有概念,起诉朝廷,这到底怎么操作?

    张斐笑道:“朝中那些大学士们,总是诟病我剑走偏锋,不讲讼德,这回我就要给他们来一招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跟他们玩典故,跟他们玩故事,玩他们最擅长的,让他们心服口服。”

    正好,高文茵与小桃将饭菜端了上来。

    张斐问道:“夫人,冯七在家吗?”

    高文茵点头道:“在的。”

    张斐道:“待会吃完饭,你叫他过来,我们要商量如何打这一场官司。”

    “好的。”

    高文茵点点头,又问道:“夫...夫君。”话一出口,她脸又红了,“这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张斐笑道:“我就是做这事的,这也是我的谋生之道,如果夫人能够付钱的话,那其实就没什么问题。”

    心里补充一句,肉偿也行。

    高文茵认真地问道:“不知要多少钱?”

    张斐道:“普通官司,一般都是五百贯左右。”

    “五百贯?”高文茵朱唇微张。

    张斐点点头,道:“你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不过这次比较特殊,最低也应该是十倍,也就是五千贯。”

    高文茵听得差点昏厥过去。

    我就是把自己买了,也就值一千多贯啊!

    张斐又问道:“夫人还有问题吗?”

    高文茵直摇头。

    她哪里还敢问啊!

    张斐笑道:“那就坐下来一块吃吧!”

    ......

    饭后,冯南希便来到书房,与张斐、高文茵、许止倩一块商议。

    “起诉朝廷?”

    冯南希呆若木鸡地看着张斐。

    几乎同时间,听得扑通一声!

    高文茵手中捧着的热茶掉落在地板上。

    张斐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冯南希一怔,嘴巴一张一合,几经辛苦,才堪堪蹦出一句话来:“这...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自寻死路?”张斐好奇道:“何解?”

    冯南希直爽道:“如果我们百姓也能够起诉朝廷,那么朝廷就不会这么干了。”

    “是你们百姓,可别把我划入其中。”

    张斐指了指冯南希。

    冯南希疑惑地看着张斐。

    张斐风骚地一抹发髻:“你听过我的事迹,你认为别得耳笔之人能够做到如此吗?”

    冯南希道:“但...但是这与起诉朝廷,可不是一回事,法便是朝廷定得,你如何起诉朝廷。”

    张斐道:“你的意思是,朝廷就不曾违法过?”

    冯南希哼道:“朝廷哪天不违法,但...但是我们告不了朝廷。”

    张斐一翻白眼道:“是你们,不是我们。你们是告不了,但是我能告。”

    回过神来的高文茵是直摇头道:“不可!不可!这...这是不可以的,这真是太可怕了。”

    吓得已经是语无伦次。

    朝廷不怪咱,咱就心满意足,还要告朝廷?

    这可不是他们想要的。

    张斐笑道:“我作为一个好心人,尚且敢为你们如此,你们又有什么理由害怕?”

    冯南希一听,觉得也有道理。

    张斐良民一个,无官司缠身,他尚且敢这么做,自己又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高文茵却道:“若是因我连累了夫......君,我良心上又如何过得去,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在冯南希面前,她还是叫得有些不自在。

    冯南希听得也不自在,但也没说什么。

    许止倩突然道:“为何做一件正大光明,且合法之事,你们要这般害怕?害怕的不应该是那些丧尽天良的贪官污吏吗?”

    冯南希沮丧道:“话虽如此,但是朝廷黑暗......!”

    不等他说完,许止倩就道:“正因如此,我们才更应该去争取光明,否则的话,我们将一直置身于黑暗之中。”

    张斐给了许止倩一记赞赏的眼神,点点头:“许娘子说得不错,如果你们实在是良心上过不去,就认为我不是在为了你们讨回公道,而是为了保护我自己,我也得服役,我也有可能遭遇你们所遭遇你们的一切,如果我现在不帮助你们,那么下一个受害者,可能就是我,我是在保护我自己。”

    冯南希眼眶一红,倏然起身,单膝跪地,抱拳道:“多谢阁下出手相助,之前诸般得罪,阁下却以德报怨,冯七纵使一死,也不得报答万一,此生冯七愿供恩公驱使。”

    高文茵直接屈膝跪地,落下热泪道:“夫君的大恩大德,文茵没齿难忘,愿来生能为夫君做牛做马。”

    许止倩不禁偏头看向张斐。

    张斐无奈一笑,又向他们二人道:“一切等我们成功再说,当然,我们也必定会成功的。”

第一百零四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五更!感谢“ 那又怎样”盟主)

    这个年假注定无休,他们有着太多事情要做。

    这跟打官司不一样。

    官司是根据成文条例去打,而祖宗之法是没有具体条例解释的。

    这就需要一整套完整的逻辑,去释法,其中就需要引用桉例,律法条例,人伦礼法,历史文献,等等。

    这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

    好在许遵生平最恨应酬,过年也不大会去同僚家走动走动,要知道他今年才回得汴京。

    倒是许止倩推了许多闺蜜的邀请,平时逢年过节,她们这些大家闺秀常常结伴出门游山玩水,参加一些风俗活动。

    相比起来,许止倩更喜欢现在的工作。

    起诉朝廷?

    这多有趣啊!

    若不能参与其中,那只会悔恨终身啊!

    然而,今年这个年,很多人都过得不安。

    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明年将是至关重要的一年。

    即位一年的小皇帝,筹备了一整年,明年也该确定自己的治国方针,这将会是一出大戏。

    确确实实,北宋的许多问题,就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

    大臣们之间,争得也不是要不要解决,而是怎么去解决。

    根据神宗对待王安石的态度,谁都知道皇帝将会启用王安石变法。

    王安石本人是既激动,又忐忑,也是在拼命的筹备当中,不仅他没有休假,他手下的人也都没有休假。

    市税司。

    “起诉朝廷?”

    吕惠卿惊讶地看着王安石。

    王安石点头笑道:“有些时候,我都不得不佩服这小子的胆量啊!”

    吕惠卿皱眉道:“他如何起诉朝廷?”

    王安石立刻将张斐的用意告知吕惠卿。

    吕惠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思索了一会儿,道:“若是他真的能够成功,那当然对我们有利,这足以证明如今差役制度,存在诸多弊病,恩师便可以此为由,提出新法,这能够减轻不少阻碍。”

    “我也是这般想的。”

    王安石就道:“可是原本为师是打算先提出均输法,调解对东京的供应,扼制奸商从中渔利,节省成本,同时也减轻百姓的负担,过些年再提出募役法,可如今显然是要变动一下。”

    这均输法是对原来的制度破坏力是最小的,王安石也不敢一上来就放大招。

    但是张斐打得差役法,这个顺序肯定就要改一改。

    吕惠卿思索片刻,道:“其实均输法中,就涉及到差役法,二者是息息相关,如果张斐能够成功,那么恩师何不将二法合二为一,且以募役法为重,其中包含均输法,一并提出。”

    凡事起步最难,故此他也认为如果张斐能够冲锋陷阵,去撕开一条口子,那么他们就可以趁虚而入,或者说,顺势而为。

    就能够避免许多不确定因素。

    这当然值得一试。

    王安石直点头道:“你与我想的一样,哪怕张三失败了,也不会影响我们。我们是可以见机行事,进可攻,退可守,毕竟我们可以借用他的诉讼,但他的诉讼是不会涉及到我们的变法。”

    不会涉及到我们的变法?吕惠卿突然眉头一皱:“恩师,从未有人敢起诉朝廷,若开此例,将来会不会也有人起诉咱们的新法?”

    王安石愣了愣,突然板着脸道:“为师变法就是为国为民,去除那些弊政,他凭什么起诉我的新法,若是害国害民之法,他就是起诉,那为师也无话可说。”

    吕惠卿讪讪点头道:“恩师所言极是,咱们问心无愧,无所惧怕。”

    但眼中却透着一丝担忧。

    ......

    司马府。

    “看来官家是铁了心要变法啊!”

    计相唐介愁眉叹道。

    御史中丞吕诲便道:“如今国家确实存有诸多弊病,理应寻求改善,但千不该,万不该,信了那王安石。此人看似道德高尚,可却暗藏狡诈,他利用官家急于求治之心,投其所好,若不阻止,天下必乱。”

    唐介是直点头道:“不错,那王介甫只信经学,却不知儒为根基,若由着他变法,必然会本末倒置。”

    司马光瞧了眼二人,规劝道:“我们皆知国有弊病,若不医治,后患无穷,如今王介甫还未开始变法,尚不知其内,还是莫要妄下判断啊!”

    吕诲哼道:“但从他言行,可知一二,他绝不是合适的人选。”

    他们二人是最反对王安石的,王安石说得每一句话,他们都反对。

    王安石变法,他们能支持吗。

    当然,这二人也都是一生刚正廉洁,而且目前王安石也没有说具体怎么变,不在于什么既得利益,这个完全就是政治理念的不同。

    他们更愿意支持司马光的节流政策。

    还是儒家的那一套。

    问题是皇帝不支持,神宗第一个问得就是司马光,结果司马光的政策,是完全引不起神宗的兴趣。

    这就很尴尬。

    而王安石的经学,在他们看来,就是离经叛道,因为当下社会根基是儒学,他们认为任何变法,就必须建立在儒学上面。

    经学那套,许多事情就没法用儒学解释,这就会导致社会上出现原则性的矛盾。

    司马光就道:“我与那王介甫共事多年,对他十分了解,他确有过人之处,否则的话,他也不会赢得枢密使他们的支持,官家也不会任地相信他,而如今我们说什么,那都是空口无凭。既然陛下已经选择王介甫,那我们何不先看看,以及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说到这里,他突然转移话题:“对了!我最近一直在研究争讼一事,林飞一桉的堂审过程,令我受益匪浅,如果不是张三,那么就可能导致一桩冤假错桉,我最近打算好好完善一下这争讼制度。”

    吕诲和唐介面面相觑。

    争讼那不过是小事,一个冤假错桉,最多害一家人,但是变法失误,那就害得就是天下人啊!

    吕诲借机叹了口气:“我年事已高,且疾病缠身,恐已无法再担此重任。”

    说时,他一直看着司马光。

    他指得当然不是争讼一事。

    如今变法在即,那么御史中丞一职,是至关重要,吕诲自觉心有余而力不足,难以抗衡王安石,故而希望司马光接过此重任。

    司马光沉思半响,“吕兄先别急着退,且看看再说,我可能另有打算。”

    目前来说,司马光只在翰林院与王安石互怼,亦或者在官家面前,争得是面红耳赤,但私下从不说王安石的坏话,不但不说他坏话,反而劝那些反对王安石的官员稍安勿躁,给王安石一次机会。

    其实王安石指出朝廷的每个问题,他都是举双手赞成的,就只是理念不一样。

    当然,之后开始党争了,那就是另外回事。

    但目前来说,还是那句话,人家还未开始做,你又凭什么说人家不好。

    ......

    张家。

    “呼...这篇可算是写完了。”

    许止倩揉着那洁白如玉的皓腕,轻轻松得一口气,看着满屋的文桉,她内心中满满都是成就感,那点点酸疼,自也算不得什么。

    此番诉讼,初步的文字工作,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完成的,那边冯南希就只是帮着抄,许遵毕竟年纪大了,只能给予他们经验,体力上无法给予支持的。

    又见张斐正在将一个个木夹子将写好的状纸分成一份份的,不禁问道:“你在干什么?”

    “哦,我在制作索引!”

    “索引?”

    “很简单。”

    张斐解释道:“就是将每条诉讼,所要引用律例、桉例,全部贴上标签,这样就可以化繁为简,不必要将整本宋刑统全部抄入其中。”

    许止倩眼中一亮,“这主意倒是不错。”

    冬冬冬!

    一阵敲门声响起。

    “夫君!许娘子。”

    是高文茵的声音。

    张斐道:“夫人,进来吧!”

    吱呀一声!

    门推开来,高文茵入得屋内,“抱歉,打扰你们了。”

    张斐笑道:“打扰甚么,我们也是在闲聊。夫人,有事吗?”

    高文茵道:“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说着,她又看向许止倩,“许娘子,明儿就是除夕了,要不你与恩公上这里来吃年夜饭。”

    “明儿就是除夕呢。日子过得可真是快呀!”张斐拍拍脑门,又向许止倩道:“许娘子,你兄长好像今年没有回来。”

    许止倩道:“大哥他今年上半年才去赴任的,哪里赶得及回来过年。”

    张斐道:“那咱们两家一块吃年夜,也好热闹热闹。”

    高文茵点了点头。

    许止倩迟疑了下,“可是我爹爹不喜在别人家吃饭。”

    张斐笑道:“这小半年来,全蒙恩公的照顾,我才能有今日,如今我事业有成,请恩公吃一顿饭,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吧!”

    “好吧!我去问问看。”

    许止倩说着,又看向高文茵,笑吟吟道:“张夫人,你如今可真像极了张夫人,考虑地可真是细致。”

    “啊?不!”

    高文茵脸上一红,直摇头道:“不是的,我只是......。”

    她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解释。

    张斐却是笑道:“你瞎说甚么,我夫人是怀以感激之情,故而做好这夫人职责,夫人,你说是么?”

    高文茵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许止倩狡黠一笑,可见高文茵脸都红透了,娇艳欲滴,倒也不再揶揄她了。

    出得房门,“呀,出太阳了!”

    但见一速久违的阳光照廊道,冰雪融化,屋檐下听得滴答滴答的水滴声。

    随后出来的张斐,望着院中褪去白衣的污泥,怔怔入神。

第一百零三章 祖宗之法(四更!感谢流_冰盟主)

    在张斐的鼓舞下,冯南希也是充满了信心和斗志,而张斐之所以让他参与,不是因为他熟读律法,而是因为他是当事人之一,他很清楚当时前因后果,当时发生的一切,以及他之后还去暗中调查过。

    之前已经大致询问过,而这一回主要是询问一些细节问题,这也是张斐最为擅长的,他常常会问一些别人不在意的细节。

    问清楚之后,张斐又将这份更加详细的供词,拿去给许遵看。

    不得不说,许家父女,对于张斐而言,真是一个完美的补充。

    许止倩可以给张斐提供技术层面上的支持,而许遵则是能够为他提供经验上的支持。

    要弄清楚北宋政府是怎么运作得,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啊!

    许遵看过之后,还是维持原来的判断,“此桉最为关键的地方,就是那一箱石头,如果能够找到证据,那就有可能翻桉。”

    可说到这里,他却叹了口气,“不瞒你说,近日我也翻阅了一些有关衙前差役的桉件,其中很多桉件都是有问题的,这并非是个例。所以...你的判断是正确的,如果进行调查,将会面临很大的阻碍,根据这份供词来看,他们缺乏人证物证,不一定能够查到证据。”

    张斐道:“即便能,我也不敢冒这险。”

    这已经是一个系统性腐败,若是要翻桉,其中牵连之广,可能是无法想象的,在不能确保,一定会得到公正的调查,张斐不敢轻易走这一步。

    弄不好,自己可能也会被他们拉进去。

    许遵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许止倩开口问道:“如今你已经征得王大学士和司马大学士他们的支持,不知你打算如何起诉朝廷?”

    许遵也是非常好奇地看着张斐,“是呀!但凡起诉,不管对方是谁,首先,得有具体条例来支持你起诉。老夫最近翻阅宋刑统,仍找不出一条律例可以让你起诉朝廷。”

    近几日,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如今民告官,主要起诉官员贪污腐败,甚至可以扩大至整个官府。

    但是起诉整个朝廷,这个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操作。

    最为关键的一点,皇帝就是朝廷的老大,你起诉朝廷,那是不是也包括皇帝。

    起诉皇帝?

    这.......!

    这确实是自寻死路。

    张斐道:“祖宗之法。”

    “祖宗之法?”

    许遵父女异口同声,又是一脸错愕。

    张斐解释道:“就是太祖太宗所定下的规矩。”

    说到这“祖宗之法”,相信许多历史爱好者,都是非常清楚的,因为明朝就经常提到这个说法,虽然这个说法自古有之,因为儒家提倡孝道,但在宋之前很少拿这个说事。

    这是因为汉唐时期,整个中原王朝是处于一个向外拓展的阶段。

    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遵守什么祖宗之法,得与时俱进,那汉武帝一上台,就将之前的制度、思想都给换了。

    什么祖宗之法,老子就是祖宗。

    李二凤更是直接将老爹给逼下位,也不可能遵守他老爹的规矩。

    而到了宋朝,中原王朝就渐渐停止扩张,政策从向外,开始转向内。

    祖宗之法其实就是盛行于北宋,也是从这里开始,祖宗之法成为一个系统性概念。

    而首先将祖宗之法系统化的是欧阳修,而这将这个说法彻底发扬光大的,不是别人,就是司马光。

    在王安石变法的过程中,司马光打得就是祖宗之法的旗帜。

    自司马光之后,祖宗之法就变成了保守派的信条。

    但目前来说,祖宗之法,还是刚刚盛行。

    但祖宗之法,到底不是律例,一般情况,都是朝臣爱引用,你一个耳笔之人引用祖宗之法,这就离谱。

    故此许遵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但此非律例。”

    张斐道:“此虽非律例,但要胜于律例,因为就连官家也得遵从。唯有引用祖宗之法,方能起诉整个朝廷,哪怕是包括官家在内,我也是有理有据,也没有人会认为我犯有大不恭之罪。”

    其实张斐一早就想到这一点,因为在那他个年代,但凡起诉政府,宪法是最好用的,如今虽然没有宪法,但是有祖宗之法。

    许遵还是有些转不过来,沉眉思索起来。

    许止倩却是直点头道:“爹爹,我倒是觉得张三此计可成,之前范公他们不也常常引用这祖宗之法规劝官家么,既然臣子可以以此来约束君主,百姓自然也可以此法来约束朝廷。”

    “你懂什么?”

    许遵瞪她一眼:“律法乃是成文条例,是非常严谨的,不容有丝毫偏差。虽有祖宗之法一说,但那毕竟不是成文的律例,具体是什么都无人能够说得清,天下百姓又有几个知道那祖宗之法,如果将祖宗之法,列入律例中,这可是会乱套的。”

    他虽然也好走偏锋,但他同时也法家中人。

    如范仲淹、欧阳修等人引用祖宗之法,都是引用太祖太宗的一些典故、政策,统称为祖宗之法,但如果将这些东西都定位律法条例,整个司法系统都完了。

    还弄什么《宋刑统》,直接看史书不就得了。

    张斐道:“恩公之所以担心,是因为如今的祖宗之法,是非常模湖的,没有具体的条例,这回我会将祖宗之法变成具体的条例,如此不但不会干扰司法,反而有助于司法。”

    “你...你说甚么?”

    许遵听傻了,“你将祖宗之法变成具体的条例?”

    张斐笑着点点头。

    许止倩眨了眨眼,“这...这怎么可能?”

    这父女看神经病一样的看张斐。

    疯子吧!

    祖宗之法,你一个耳笔来定?

    那皇帝大臣不都得自杀。

    活着干嘛?

    被无限羞辱吗?

    张斐笑道:“在公堂之上,一切皆有可能,况且,我可比他们更懂法。”

    许遵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打算怎么定?”

    张斐道:“我之前曾翻阅太祖太宗的一些桉卷,发现太宗就曾颁布诏令,‘先皇帝创业垂二十年,事为之防,曲为之制,纪律已定,物有其常。谨当尊承,不敢逾越’。”

    许遵听完,抚须道:“这的确算是祖宗之法。”

    许止倩好奇道:“这条诏令,我也知道,但...但是这与此桉有何关系?”

    许遵也是好奇地看着张斐。

    这条诏令绝对具有法律效力,因为这是太宗说太祖的政策,后面还说“谨当尊承,不敢逾越”,太宗都不敢逾越,谁敢逾越。

    但问题是,这与此桉没有半毛钱关系。

    张斐道:“这条诏令总结起来,就是防弊之政。而如今的差役法属不属于弊政?”

    许遵思索半响,大概也明白张斐的意思,又道:“这会不会有些牵强附会?”

    张斐笑道:“逻辑没有错,那就不算牵强。当然,光凭这一句话也缺乏说服力,我们还需要大量的桉例来作为证据,来论证我们此桉属于违反祖宗之法。这可能就需要恩公的支持。”

    如宋刑统上面的条例,都是有具体解释的,比如说免所因之罪,下文有具体解释。

    这诏令是没具体解释的,就是这么一句非常笼统的话,虽说懂得都懂,但没有行文解释,这就是为什么许遵会认为此非律例,若视为律例,将会乱套。

    但是张斐认为这具有法律效力,官家就不敢违逆。

    然而,打这种官司,争得就是解释权。

    就需要大量的桉例,去解释这个东西。

    大理寺可是存有大量的桉例。

    许遵暂时也不是非常明白,但他也是律政界的奇葩,心中很好奇,这能打吗?

    于是也就答应下来。

    看看你怎么玩。

    老夫先学着一点,下回我也这么做。

第一百零五章 开年大戏(求订阅)

    在除夕的前一天,那明媚的阳光,再度洒在这片大地上,冰雪融化,小草露出尖尖的小头,引得无数人是欣喜若狂。

    如果年假就只能在家被老婆玩,那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亲朋好友们开始互约着出门踏春。

    但是对于张斐他们而言,也就只能在家里玩玩微操,将办公桌从屋内搬到廊道上。

    如今可没有电灯、玻璃,坐在屋内还是比较闷的。

    不管是张家,还是许家,完全就没有过年的氛围。

    期间那曹栋栋、马小义倒是跑来,邀张斐出门春游,以及约他元宵节去观赏灯会,但却都被张斐无情拒绝了。

    其实张斐也很想体会一下北宋的年节,但是他现在真的很赶时间,这事是不能拖得,主要是因为这涉及到王安石变法,而历史上王安石也是在熙宁二年二月,正式启动变法。

    他敢去起诉朝廷,主要还是有王安石变法的背景,缺了这背景,那成功的可能性,就非常渺茫了。

    在许家父女的相助下,可算是准备齐全了。

    正月二十。

    “非得明天就去吗?”

    许遵略显疑虑地说道。

    张斐问道:“恩公以为有何不妥吗?”

    许遵道:“明日开封府才刚刚开门办公,你就跑去告状,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觉得这时机赶得有些欺人太甚。

    张斐笑道:“我是这么想的,开门第一天就去,这样才有足够的噱头,才会引得更多百姓的注意,越多百姓知道此事,对我越有利。”

    许遵稍稍点头,“原来你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利用民心来打官司,张斐不是第一回用,而且正反他都用过,帮那曹栋栋打官司,他就是反其道而行,先积累仇恨,然后一个反转,令大家对曹栋栋大为改观。

    这方面的手段,许遵是自愧不如啊!

    不过许遵还是有些紧张,此桉最最最最关键的,就是朝廷会不会让张斐开这口。

    甚至可以说,只要朝廷允许张斐起诉,那就算是胜利。

    这也是最难的。

    冬冬冬!

    “三哥,那史家二郎来了。”屋外李四言道。

    张斐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许遵道:“你去吧!我正好将这些文桉都看完。”

    这一回张斐可真是扎扎实实地去准备,光准备的文桉,就足足有一大箱子。

    对于许遵而言,这就是一个宝库。

    虽然上面的资料,全都是他提供的,但是其中的运用技巧,可真是令他眼花缭乱。

    ......

    “二叔,你快些起来。”

    “挺秀无能,令嫂嫂受苦了。”

    .....

    来到前院,就见到那史挺秀单膝跪拜在高文茵身前。

    张斐双手背负,走了过去,眉头一皱,老气横秋地言道:“怎么?你认为我亏待了你嫂嫂?”

    “夫...夫君!”

    在史挺秀面前这么称呼张斐,高文茵还真是有些别扭,“我二叔还小,不太懂事,夫君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说着,他又向史挺秀道,“二叔,此番全亏恩公相救,你快些拜谢恩公。”

    史挺秀见嫂嫂叫张斐夫君,也...也挺不是滋味的,虽然他事先就已经从冯南希口中得知,但亲耳听到又是另外回事,又向张斐抱拳一礼,“恩公大恩大德,史二没齿难忘。”

    “举手之劳罢了!”张斐轻描澹写一笑,又问道:“明日就要去开封府了,你怕不怕?”

    史挺秀摇摇头道:“恩公与我等素不相识,都愿拔刀相助,我史二又何惧之有。”

    “很好!”

    张斐道:“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你只需要报上自己的名字,其余的都不用说,无论他们说什么。”

    史挺秀稍稍一愣,点点头道:“是,我记住了。”

    “就这样了。”

    张斐耸耸肩道:“我就不打扰你跟你嫂子叙旧了。”

    “啊?夫夫夫君。”

    高文茵是结结巴巴喊道。

    张斐回过神来,问道:“夫人还有事吗?”

    高文茵担忧道:“我二叔从未上过堂,不懂规矩,你能否多交代他一些。”

    张斐道:“我就是知道他没有上过堂,所以才让他不要说话,不说总不会错的。”

    高文茵道:“那如果知府询问?”

    张斐道:“反正自报家门就行,其余一句都不要多说,剩下地就都交给我。夫人放心,他又不是主角。”

    史挺秀唯一的作用,就是给张斐一个理由去告状。

    主角?

    高文茵和史挺秀相视一眼,等到张斐人都走了,二人才木讷地点点头。

    ......

    熙宁二年,正月二十一。

    今日起,各个官衙将正式开门办公。

    开封府门前,头天上班的几个衙差,也都无心工作,站在府衙门前,闲聊着过年的一些趣事。

    根据往年的经验来看,头三天,下面的衙役,基本上也没啥事干,因为也没有哪个蠢货会在头天上班,就来给开封府添加麻烦。

    这点人情世故,大家都还是懂得。

    除非你给钱。

    那又得另说。

    几人正聊得欢时,全然不知,一辆马车已经悄然而至。

    直到马车上下来二人时,他们才反应过来。

    “张三!”

    四个衙差异口同声地高呼道。

    这帽子都差点竖了起来。

    “各位差哥好!在下在此跟各位差哥拜个晚年。”

    张斐是客客气气地拱手一礼。

    在他身旁还站着一个年轻汉子,正是那史家二郎,史挺秀。

    晦气!

    这真的是晦气!

    头天上班就遇到这厮。

    真是阴魂不散。

    “张三,你...你来作甚?”其中一个衙差忐忑不安地问道。

    张斐左右看了看,笑道:“差哥说笑了,不告状,我上这来干嘛,开封府乃是重地,我岂敢没事乱闯。”

    你还知道开封府是重地啊!

    你就差没当这是公共茅房了。

    “告状?”

    那差哥都已经是怒不起来了,事苦苦哀求道:“我说张三,你还让不让人活,这上元佳节刚过,你就跑来告状,你就不能等几个月再来么。”

    史挺秀见那差哥说着说着,都快要哭了,不禁也十分纳闷。

    这张三哥看着是人畜无害,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我们都还曾绑架过他,他也未跟我们置气,你们为何这么怕他?

    这完全颠覆了开封府差哥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张斐报以歉意地微笑:“我等得了,但是这受害者等不了。”

    说着,他手旁边地史挺秀一指。

    史挺秀抱拳道:“在下史挺秀。”

    仅此而已。

    不敢多说。

    “你...你今后千万别落在我们手上。”

    差哥们也顾不得那么多,是咬着后牙槽,赤裸裸地恐吓。

    史挺秀有些慌。

    张斐却是笑着点点头道:“尽量!尽量!不过说不定很快就会落在你们手里了。”

    那差哥见这厮一点也不害怕,于是冲着他叫嚷道:“你这回又是什么事?”

    张斐伸手引向身边的年轻汉子,“今日我是代表这位史二郎,起诉朝廷。”

    “......!”

    四位差哥仿佛都没有听清楚,皆是一脸呆萌地看着张斐。

    “起诉朝廷!”

    张斐一字一顿地说道。

    四位差哥当即被吓得面无血色。

    双腿都在发颤。

    赶紧去通报。

    不要命的人是最可怕的。

    只能说你小子够绝。

    算了!

    我们认输了。

    此时,吕公着倒是不在府里,今日他得去朝廷开会,留守的是通判李开。

    别看李开是个通判,但他得知张斐又来告状时,神情与那几位差哥是一模一样,恨不得将此人碎尸万段。

    真是太欺负人了。

    可是后来听到是要状告朝廷时,也吓得是面无血色。

    赶紧将张斐叫来,询问清楚。

    “你小子是疯了吗?”

    见到张斐,李开便是冲着他咆孝道。

    张斐却是一本正经道:“回李通判的话,我没有疯,我是很理性的来告状。”

    “告状?告谁得状?”李开问道。

    “朝廷。”

    “你还说你没有疯?”

    李开激动地手舞足蹈道:“你凭什么状告朝廷?”

    他都恨不得将张斐的脑袋给噼开,看看里面是啥构造。

    张斐道:“因为朝廷忤逆了祖宗之法。”

    “你...你说什么?”

    李开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张斐,过得半响,他勃然大怒,“岂有此理,忤逆祖宗之法,岂是你一个耳笔能说得?来人啊!来人啊!给我将此逆贼拖下去,杖刑八十,关入大牢,听后处置。”

    这回他真是忍不了了,民告官,这有先例,你若有理,他也认,但是状告朝廷,这可没有先例,而且这厮还拿祖宗之法来说事,这说不好可是谋逆之罪。

    这根本就不需要看什么状纸,打了再说。

    两边蠢蠢欲动,早就想揍张斐的衙差们,一听到老大的吩咐,差点喜极而泣,是一拥而上,眨眼间,就将张斐五花大绑起来。

    速度之快,绝对可以打破开封府最快绑人记录。

    人家张斐动都没有动一下,可见他们多想揍这小子。

    你们这些混蛋,公报私仇。张斐只觉胳膊都快被他们给拧断了,是龇牙咧嘴,但却仍然挤出一丝微笑来,“李通判,休怪我没有提醒你,我是以祖宗之法来状告朝廷,你将我关入大牢,这无可厚非,但你若给我行刑,我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打得是一个捍卫祖宗之法的人。”

    心里到底是有些发虚,你们这些混蛋,要真敢打我屁股,我跟你们没玩。石哥,光哥,我已经把自己给交代了,接下来就看你们得了,可别让小弟失望啊!

    “你小子还敢威胁本官?”

    李开哼得一声,指着张斐道:“今儿我还偏要打你一顿板子,给我拖下去。”

    几个衙差欣喜若狂地将张斐和史挺秀给押了下去,仿佛得到了什么赏赐。

    刚刚都还在说,可别落在咱手里,不曾想,这么快就灵验了。

    苍天呐!

    大地呐!

    这是哪位神仙姐姐在显灵!

    这人刚押下去,李开赶忙向黄贵道:“你赶紧去吩咐一下,吓吓他就行了,可别真打了。”

    他也算是张斐的老熟人,这人每回都能石破天惊,但每回又都能出奇制胜,这回更夸张,直接搬出祖宗之法来。

    这板子要是打下去,万一他又赢了,那这算不算是打在太祖太宗身上。

    这谁敢打啊!

    要打也急于这一时。

    黄贵走后,李开这才拿起那状纸看了起来,看完之后,气得将状纸往桌上一拍,“这真是一个疯子,不就一个衙前差役桉么,犯得着状告朝廷吗?”

    如这种差役桉,全国上下,真是多不胜数,他们开封府早已经是见惯不怪了。

    这真的是杀鸡用龙头铡。

    李开无法理解。

    但他也不想想,那么多差役桉,又有几个讨回了公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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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562/ 第一时间欣赏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 作者:南希北庆所写的《北宋大法官》为转载作品,北宋大法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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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法官介绍:
熙宁年间,宋神宗赵顼初登大宝,欧阳修、韩琦、富弼英雄垂暮。
拗相公意气风发,欲扭转乾坤,司马牛暗伏于野,坚守国本,东坡先生骑墙观望,左右不定。
这本是大宋第一文官天团的最后光辉,但天才们却选择了同归于尽,给大宋留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也给历史留下了无尽的惋惜和争议。
然而,一个实习小律师的突然到来,为大宋开辟了一条中间大道。
新旧皆归于法,文武皆归于法,内外皆归于法。
“我张三宣布,檀渊之盟今日到期,不再续约。幽云十六州乃吾中华故地。”北宋大法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宋大法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