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吃里扒外
“姐姐,姐夫在聚贤庄发布消息的事情我已经暗中派人给凌家送了信,刚才我和珺非又亲眼看见他和凌烟吵架,两人之间已经心生罅隙,我们正好利用这点做文章。”段红磊倒了一杯茶,递给姐姐。
眼看顾珺竹和凌烟不欢而散后,段顾甥舅两人回到家。立刻和段红云一起密谋起来。
“想什么办法?”段红云问。
“珺非当初想撵走凌家,我派人找了李妈的公公婆婆上门,撵倒是把他们从那里撵走了,可他们又住进了那个叫画影的女人家,我们不如故技重施,让张巧华和画影反目成仇。”段红磊心中的鬼点子层出不穷。
“你是想让画影也撵他们,让他们在洛邑县城彻底无落脚之地?”段红云也不是吃素的,对女人间的心思了解的很透彻。
顾珺非坐在一边没有接话,在这些婆婆妈妈的小事上,他基本任由母亲和舅舅发挥。
顾珺非记得清清楚楚的,当年那个唇红齿白、未语先笑的小男孩走进顾府时,带给自己的惊喜和幸福。
他俩曾经手拉手,探险般走过了顾府每一寸他们认为神秘古怪的地方,曾经爬树掏鸟窝、下水抓过鱼,曾经一起联手戏弄过小厮花匠,曾经在雪地里滚爬、在大雨中追逐。
两人一起度过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童年时光,在顾珺竹心里是怎样的感受,他不得而知。但在自己,是一辈子深深埋藏在心底的一片阳光,温暖而甜蜜。
可是已经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和舅舅有意无意禁止他和珺竹来往,并且经常在他的耳边说一些吓人的话。
渐渐地,他和珺竹之间疏远了,最后变得像仇人一样。
尤其是从顾珺竹回来后,他从稳如泰山变得疑神疑鬼,经常半夜梦到父亲在狰狞的笑声中将他撵出顾府,他从锦衣玉食的少爷变成遭人唾弃的乞丐。
他的心彻底在这样的患得患失中变得冷漠和狠毒了。
“珺非,你看怎样?”段红云推了推发呆中的儿子。
“行,让舅舅看着办吧。”其实顾珺非根本没有听见他们两人交谈的内容,只是凭着惯性认可了他们的做法。
这天晚上,凌烟最小的弟弟凌弘准备回家了。
他在离家不远的一间私塾跟着先生学四书五经。
父亲凌浩楠习武出身,一事无成。但个性偏偏和他自己的父亲极其相像。
凌宇飞觉得从文不好,让儿子习武。到了凌浩楠,又觉得习武不好,非让儿子从文。
祖孙三代,在循环往复中刚愎自用地决定了下一辈的人生。
凌弘今天不明不白地被先生盯住了。
先是在课堂上跑神,莫名其妙挨了一顿训,而后在已经下课后,又被先生留下背诵四书。
一来一回中,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等凌弘出门的时候,天空已经群星闪烁,明月高悬了。
凌弘满眼含泪,眼睑下垂,瘦高的身躯疾行在不宽的小巷中。
就在他拐弯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三个男子,其中一个脸色通红,歪歪咧咧,一看就是个喝酒喝多了的人。
凌弘不太在意,侧着身子准备穿过去。
然而,对面的人似乎不打算放过他,两人交错之时,撞在了一起。
和他同行的两个手下不愿意了,一拥而上,对着凌弘拳打脚踢,其中一个还骂骂咧咧:“找死啊,知道撞得是谁么?敢撞顾家二少爷,真是活腻歪了。”
凌弘已经半大的孩子,介于孩子和男人之间,积压了半天的怒气在胸中陡生升腾,化作一个男人不屈的气焰,让他不知死活的喊了一句:“顾家二少爷了不起啊,我还是凌大小姐的弟弟呢!”
“凌大小姐?那更得打了,我们少爷不要的女人,你狂什么狂啊!”就这一句话,又给凌弘带来了一阵暴雨般疯狂的毒打。
等凌烟和凌雨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凌弘,两人沿着小巷找到躺在地上暂时昏迷的凌弘时,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衙门也闻讯来了几个捕快。
不知什么人通知了衙门,衙门正式接手了这起伤害案。
第二天,迷迷糊糊在自己卧房睡醒的顾珺竹被两个登门的捕快缉拿了。
他很纳闷,昨天一天没出门,醒来时自己身上为什么竟然酒气冲天呢?
找顾尘儿,仆人回禀,尘儿接到母亲病急的传信,昨天晌午就回家了。
顾珺竹明白,自己被人陷害了。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没人证明自己在哪里?干了什么?
这时他还不太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直到被带到县衙,顾珺竹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有人利用他和凌烟的不和,制造了自己的丑闻。看来,逼向他的黑手越来越近,越来越迫不及待了。
楚光耀匆匆之间上了大堂。
这次,他以县太爷的身份升堂,审问的是顾珺竹,一切自然公事公办了。
凌弘被一个担架抬到了县衙,陪他一起来了的还有凌烟和凌雨。其他家人在凌烟的劝告下留在家里等信。
凌烟一进大堂,看见被抓来的顾珺竹,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味,立即摇着头冷笑几声。
真是个倒霉蛋!
楚光耀一拍惊堂木:“堂下原告,你是何人?”
原告?
大堂上出现了短暂的寂静,没有人回答楚光耀的问话。
一边的师爷尹实指了指凌弘,低声禀告:“昨晚是路人来县衙报的案,挨打之人就在堂下。”
楚光耀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后,立即换了一种审问的方式:“凌弘,你可认识打你的人?”
凌弘点点头,伸手指向了顾珺竹。
顾珺竹恍然大悟,有人挖空心思带着他的面皮冒充他殴打了凌烟的弟弟。
如此处心积虑之人肯定非常了解自己和凌烟之间糟的不能再糟的关系,也笃定凌烟会因此更加痛恨自己,进而指证自己。
顾珺竹心里明镜一般,又是段氏姐弟捣的鬼。
楚光耀看见凌弘伸出的手,再次拍响惊堂木:“顾珺竹,光天化日之下殴打路人,你可知罪?”
顾珺竹摇摇头,不慌不忙地回答:“不知,不是我干的。”
楚光耀再问:“案发之时你在哪里?可有人证?你的一身酒气从何而来?”
顾珺竹再次摇头:“我在家里,无人证明,酒气也不知从何而来。”
楚光耀怒斥道:“大胆顾珺竹,不怕你不招,来人,大刑伺候。”
堂上的衙役冲出两人,准备按住顾珺竹行刑,就在这时,凌烟出人意料地说出了一句吃里扒外的话:“顾珺竹不是打人的人。”
第七十八章 反目成欢
就在所有人等着楚光耀动刑、等着顾珺竹屈打成招的时候,凌烟出乎意料的喊了一嗓子,怔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他们不是不同戴天的仇人么?他们什么时候反目成欢了?
楚光耀放下的手再也举不起来了。
原告证明被告是被冤枉的,这官司还打个什么劲啊!
顾珺竹微微一笑,头不转,眼不转,身子更不转,他淡泊的气场向外散发着的高压气势,叫人觉得他似乎才是堂上的大老爷。
躲在人群中间的段红磊眯上了眼,下巴颏快要惊掉了,怎么可能反转呢?
他亲自布的局丁点漏斗都没有啊。
这是随意选择的一天,私塾的先生后半晌拿到他递进去的银子,眉开眼笑点头答应了,凌弘都不知道他要开始倒霉了,更无法事先通知家人。
装扮成顾珺竹的人是他在江湖上的朋友,化妆后的那个人他都看不出是假的。
凌烟一整天都在家里,没有和顾珺竹见过面。
最重要的是,这几个环节都是他逐一确定的,彼此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所有的人都不相识。
还有凌弘的当场指认,这么完美的设计怎么可能被凌烟一眼揭穿呢?
段红磊略微向前挤了几步,站在一个个子略高于他的男人身后,透过那个人耳侧的一条空隙,看向了大堂。
楚光耀低沉的嗓音明显带着不满,略作停顿,带着猥亵的讥笑开口了:“嘿嘿,你证明?这么说事发之时你们在一起了?”
“哈哈,那叫私会还是**?”堂上堂下的男人们齐声开口大笑,他们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无中生有的绯闻。
“大老爷,你污蔑小女子我的名声,我能当堂告你诬陷么?”凌烟不慌不忙,声音也不高不低,将先前的和现在所有的一切委屈全部集中到了这一刻。
随后,她的脸一变,哭哭啼啼地说:“小女子我活不了了,楚县令当堂诬告我,周围又这么多人嘲笑我,凤汐国的县太爷逼死人命了。”
说完,她装模作样地向堂口的柱子冲去。
自然的,肯定有人拦住了她。
楚光耀心里一惊,知道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他慌得有些结巴地指着凌烟说:“我,我没说。”
“你刚说的,这里的老少爷们大婶大姐没给小女子做个证啊~~”凌烟拖着哭腔,搂着躺在担架上的凌弘大哭起来。
周围一些人看着这两个无权无势的可怜人,不由得想起县衙平日里作威作福、欺压百姓的勾当,纷纷出声附和:“说了,说了,我们作证。”
楚光耀脸色灰暗,一言不发。
“我有没有证据我自然会说,但楚老爷你张口就说我晚上跟一个男子在一起,这不仅坏了我的名声了,还连带着百年凌家名誉受损。请问大老爷,这诬告我的事我是在这里告状?还是到府衙去告状?还是要到京城去告御状?”凌烟钢嘴铜牙,抓住楚光耀的小辫子不放,摇身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泼妇。
楚光耀听了这话,脸色骤变,红一阵、白一阵的,他没想到斯斯文文的凌烟会这么难缠。
“大胆!”楚光耀拿出了县太爷的架势,妄图吓唬住大堂上近乎失控的局面。
“小女子怎么是大胆呢?”凌烟暗中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又逼自己从眼眶里流出了白花花的泪水:“我在大堂上规规矩矩的,只是说了一句我有证据,大老爷就血口喷人了。”
凌烟暗地里的装神弄鬼、表面上得到委曲求全,轻而易举撩拨起了围观者的八婆情绪,所有的人都忘了打架这件事,叽叽喳喳讨论起县太爷楚光耀到底有没有错来了。
所有人的心都带着几分的幸灾乐祸和几分的好奇,把矛头直接指向了楚光耀。
眼看局势急转直下,楚光耀明白自己被凌烟绕进去了,一时急的没找到合适的借口。
顾珺竹又笑了,他对凌烟临场应对的机敏能力叹为观止,也对段红磊姐弟的手段忍无可忍了。
于是,他又开始火上浇油了:“大人,第一,学生恳请追查这个原告到底是谁?查明真相,给顾家、给我一个清白。第二,顾某也被这暗自私会女子的不清不楚毁了名声,也想告个状,请大人指点迷津,学生该去哪里告合适?”
这顶帽子不得了,压的楚光耀喘不上气了。
在小小的洛邑县城,没落的凌家在楚光耀眼里已经是一团狗屎,顾家则是天上的月亮,亵渎不得的。
他暗自奇怪,自己得到的消息是假的么?两个人明明已经分手了,为什么还这样相互帮衬呢?
楚光耀的眼睛暗地里斜了斜,看向师爷。
他需要人给他解围,或者说当个替罪羊。
殷实跟了楚县令好几年,清楚知道楚光耀一举一动背后的真实含义,他忙不迭出头了。
“顾少爷,楚县令最痛恨的就欺压百姓的做法。举贤尚不避亲,对于制止城内的歪风邪气每个百姓都有责任,这是值得弘扬的事,您就不必再纠缠不清了吧。”殷实说的头头是道,成功压住了堂下的议论。
“对啊,对啊,否则我们受欺负都没人管了。”
“那学生求情的第二个问题呢?”顾珺竹也不含糊,配合着凌烟预备把事情炒作大。
殷实一看这个阵势,知道顾凌两人开始联手了。
他虽然赞同楚光耀对于顾凌两家现状的分析,可他还多了一个心眼。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凌家虽然倒了,难不保他们在京城里还有三朋五友的,人家低调没有对外宣布,并不意味着他们从此可以被一个小小的县令欺负。
殷实对着楚县令眨眨眼,然后装模作样地问:“堂下女子,你是伤者何人?”
“姐姐。”凌烟擦干了眼泪,抬头看着殷实,她知道这个家伙要结案了。
“伤者,你姐姐作证这个男子不是伤害你的人,你可同意。”殷实又问凌弘。
凌弘先吃惊地看着凌烟,又被她一脸的严肃吓住了,只得点点头。
“既然伤者认定此人不是真凶,双方在供词上画押。”殷实匆匆结案了,他的目的就是堵住顾珺竹和凌烟的嘴,其他都是次要的了。
什么人被打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民不告管官不究也说得过去。
一场闹剧在顾珺竹和凌烟天衣无缝的配合下轻易地糊弄过去了。
走出大堂的顾珺竹轻声问:“原谅我了?”
“我脑袋进水了?还是你的头被驴踢了?”凌烟反问。
跟在他们背后的段红磊觉得自己崩溃了。
第七十九章 女主天下
一段公堂闹剧,在众人心里留下了很多不解之谜。
楚光耀焦躁地在后堂不停地转悠:“我什么时候得罪顾家了,让顾二少爷对我不依不饶?”
段红云、段红磊和顾珺非三人大眼瞪小眼,气急败坏的互相追问:“他们是狗皮膏药么?怎么就撕不开、撕不掉了呢?”
孙媒婆和其他大大小小的媒婆们争得脸红脖子粗:“顾家和凌家到底断了没?老张家、老王家、老李家为了让我去顾家提亲,还给了我好处费怎么办?”
除了他们,凌弘是最没法理解凌烟的一个人。
在回家的路上,他对凌烟的呵护不理不睬,仇人一样斗着眼。
凌烟只是呵呵地、无趣地笑,自己也是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讨好一个屁大的小孩。
一到家,凌弘满腔的委屈化作了狂风顷刻爆发出来了。
他指着凌烟的鼻子吼叫着:“就是这个人,胳膊肘朝外拐,向着那个不要她的男人,大堂上指证不是那个男人打我的。”
画影站在一边不敢吭声,一边是嫡生的大小姐,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只能可怜兮兮大地求助于公公凌宇飞。
凌宇飞按照一贯的性子,先问清事实再做决断:“烟儿,到底怎么回事?”
凌烟还没有接话,凌弘又激动了:“祖父,她就是向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还会要她么?”
“砰”的一声,凌烟怒气外漏,狠狠砸了一下桌子。随后,她“哎呀呀”地甩着手,疼的直抽气。
“臭小子,等你好了我一定要收拾你。”当着画影的面,凌烟只敢在心里骂几句。
打人不打脸,打狗看主人,凌烟觉得自己理不直气不壮,亏欠着画影。
“你告诉祖父,哪人为什么打你?”凌烟不理凌弘的胡搅蛮缠,按照自己的思路引导着那个小屁孩。
“顾珺竹酒后打得我。”凌弘当时在他身上闻到了浓烈的酒气。
“你怎么知道他喝酒了?”凌烟暗笑,臭小子,一会就他就会傻眼的。
凌弘哪里知道凌烟心里的鬼道道,自顾自地按照当时的情景回答着:“他身上的酒气几丈外都能闻见,我怎么会骗祖父呢!”
“哎,烟儿,这就怪你了,”凌宇飞反身轻轻斥责着凌烟:“你怎么不当堂说清楚呢?”
凌弘和画影有些傻了,难道凌宇飞也不顾亲孙子,向着外人么?
“我管他死活。”凌烟狡辩着。
“那你到底管了没有?”凌宇飞揭着凌烟的短,弄得凌烟的脸没意思拉擦的。
“祖父您教我的不能说谎。”凌烟急中生智,把责任全都推给了凌宇飞。
“口是心非。”凌宇飞不客气地直接给孙女下了结论。
他心里隐隐感到顾珺竹和凌烟之间存在一种很微妙的、别人猜不透也看不清的牵扯,似乎两人对彼此还都有心。但凌烟的坚决退婚又让他无可奈何,只能凭着孙女的心意去了。
如今的他,眼看孙女经历了一重又一重的苦难,再也不想用任何的羁绊套住这个苦命的孩子了。
“弘儿,你姐姐没有撒谎,顾珺竹的确不是打你的人,他不能喝酒,三杯必倒,又怎能在喝的那么多之后走到大街上去打你呢?”凌宇飞细细地解释给了孙子听。
“不能喝酒?还有这种男人?他是男人么?我都能喝个二十杯不倒,雨儿姐姐更能喝。”凌弘笑的肚子疼,完全忘掉了对顾珺竹和凌烟的恨。
“很可笑么?”凌烟不知为什么听见凌弘讥笑顾珺竹又不自觉地护着他。
“你着的什么急,他又不是你相公。”凌弘白着眼、冲冲地挤兑了凌烟一句,弄得凌烟满脸通红。
真是的,自己怎么了?会为他出头?凌烟缩着头,心虚地退到了众人的后面。
“弘儿妈,做些好吃的,给弘儿补补身子。”凌宇飞交代完,心痛地坐在床上,摸着孙子缠满白布的身子,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什么时候,凌家沦落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自己却无能为力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无语地低下头。
“祖父,两位母亲,”凌烟明白凌宇飞的心思,她又从后面走了出来,挺着胸脯说:“前一段时间,我们一直像过街的老鼠,在这里躲几天,到哪里躲几天的,这样的日子不能再继续了。从今天开始,你们都要听我的,我绝对不让凌家任何一个人再受欺负。”
凌弘一听,马上反问:“什么意思,你要在我家说了算?”
“对啊,臭小子,听说过什么是女主天下么?”凌烟点着他的脑门问。
“我听说过女主祸国。”凌弘不满凌烟放出的狂言。
他一直把自己看成是振兴凌家门楣的不二人选,尤其是祖父和大妈的出现,让他的责任感更加强烈了,他真的真的完完全全讨厌这个自以为是的、不认可又不行的姐姐。
“对,我就是女主祸国又怎么样?在你翅膀长硬之前,先给我乖乖地夹紧了,否则我照样修理你。”
凌烟一直按照打是亲骂是爱的法则对待周围的人,越随便越证明她和谁的关系近。
她早就把画影、凌雨和凌弘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从现在开始,家里的一切我来安排。”凌烟一点鸠占鹊巢的羞耻心也没有,直接接管了画影家的大小事务。
凌宇飞欣慰了,张巧华担心了,画影提到嗓子眼里的心脏一下子放回到肚子里了。
这个家,最了解情况的是画影。她知道要是这些人再像现在这个样子,就要坐吃山空了。
最近几天,她急的嘴上开始冒泡了,正为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发愁呢。
画影一下破愁为笑,捣蒜般地点着头,又拍起了巴掌,成了第一个最拥护凌烟的家人。
“二妈,谢谢您。我保证找到伤害弘儿的人。”凌烟得意地冲着凌弘吐吐舌头,不失时机地打击着凌弘的嚣张气焰:“小子,你娘跟我一条阵线,看你以后怎么办!”
全家人一阵哄堂大笑,凌弘的脸却红的像猴屁股。
“还有,明天开始我还要再出去挣银子。”凌烟已经找好了一个地方。
“烟儿,你有把握嘛?要不跟着二妈在家干些女工算了。”凌宇飞有些担忧,一个女孩子家外出总是让人不那么放心。
“祖父,您放心,只是先给您说一下,我点子多着呢,别吓着您和大家了。”凌烟神秘兮兮地说。
她的点子多么?在现代一般般,但是在古代,每一个都有超凡脱俗的魅力。
凌烟决定了,第一站,就从“聚贤阁”开始。
这里是传出她家一切谣言的地方,她要亲自闯一闯这个龙潭虎穴,会会里面的牛鬼蛇神。
第八十章 智者多金
从现代职场迈进古代职场,凌烟有了一种坐着花轿在高空飞行的感觉,刺激、紧张又彷徨。
她不能用男女平等的规则去要求古代的人,所以她换上一身灰色短衣短裤,把一头乌黑的秀发紧紧束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清秀的男子。
她也不能用上下级平等的原则去要求古代的人,所以她临时抱佛脚的旁敲侧击的像凌弘请教了一些那个时代特有的说话套路,在凌弘鄙视和高傲的语气中学到了符合规范的,和凌家大小姐相匹配的场面上的应酬话语。
她又把一家人都集合到了一起,从大家的所见所闻中广泛了解“聚贤庄”的历史、特色和去那里的都是什么人、喜欢什么等等。
最后,她还孤注一掷地拿出了自己私藏的三两银子,作为自己这次应聘的资本。
所有准备齐全后,凌烟粉墨登场,走上了“聚贤庄”的舞台。
郭大善人照样守着一楼,这两天,他的眼光又机警地盯住了羿景宸。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羿景宸好似在哪里见过一样,神似某个人,但又是个想不起来具体是哪个人。
羿景宸有这样的本事,到哪里都是鹤立鸡群、卓尔不凡的姿态,他的脸、衣着、身材、行为举止什么时候都挑不出毛病,让周围所有人,包括男人在内都是又恨又爱。
他选择“聚贤庄”,跟上次目的全然不同。
他是当今皇帝委派的钦差大臣,出师有名,专为督办今年天灾人祸后的贡粮问题,没人敢那他怎么样,也没人会明目张胆在背后算计他。
倒是隐藏行踪会给反对他的人留下把柄。
所以,面对郭大掌柜审视和剖析的目光,他理也不理、睬也不睬,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况且,这一次,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他准备要拿郭大掌柜和“聚贤庄”开刀了。
今天,他约了顾珺竹在二楼的一个雅间见面。
表面上,钦差大臣结交当地富豪,为征粮筹措银响,正正当当,合理合法。
私下里,关上了门,顾珺竹嘲笑着这个当朝炙手可热的皇子:“二爷,你老人家进来可好?”
“当然好了,主要是没有什么追不到手的佳人。”羿景宸眨眨眼。
“切,记住你说的这句话。”顾珺竹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大话谁不会说?当他没说过么?说过之后怎样?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而已。
顾珺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和羿景宸密谈着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
凌烟一进“聚贤庄”的大门,直接奔向了郭大善人。
她来过一次这里,见过这个人,对他的印象极深。
不高不矮的个子、不胖不瘦的体型,一张白皙圆润的脸,可惜没长胡子,少了男子汉的刚阳之气。
加之他天生做生意的材料,话里话外阿谀奉承,尤其是见到达官贵人时,骨子里习惯地带着一些奴性。
这些,都让郭大善人表现的与众不同,既像万年的龟一样稳如磐石,成了富贵之人眼中不可或缺的一个非主非仆的万金油,又像泥鳅一样滑溜溜的,极好地接了洛邑县城的地气。
凌烟对这样的人既佩服,有一些瞧不起。
因为他不是一个实实在在、本本分分的人。
可生活的窘境压迫着她不得不像这样的人低头和妥协。
凌烟学着男子的样子冲着这位未来的领导做了一个揖粗声粗气地喊了一声“掌柜的。”
郭大善人斜着眼撇着这个个头不算高、体格不算状、长相一点也不粗狂的男人,心里已经瞧不起了几分。
“什么事?”他拉着长腔有气无力地问。
通常这种情况的人,都是有求于他的人,他摆摆架子搭他的话,已经是很看得起他了。
“掌柜的,我想在您这里找个活干。”凌烟低声下气的请求着。
“去去去,这里不缺人,况且,看你的样子,粗活重活你干的了么?”郭大善人的眼睛的确贼,一下子就能戳到一个人的软肋,根本不顾及人家能不能接受。
“掌柜的,我干不了苦力,也没打算干苦力,我凭的是脑子。”凌烟指指自己的脑袋。
“脑子?你的脑子里长得难不成是金子银子?”郭大善人讥讽地问。
笑话,长得若是金子银子,还会穿粗布短衣?还会出来找活干?
“不错,是金子是银子。只是我一无所有,哪像您,要本钱有本钱、要场地有场地、要人脉有人脉、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呢?”
凌烟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你个小人,溜须拍马不学自会。”
这几句话捧得郭大善人心里美滋滋的不由得扬起了脑袋瓜,笑眯眯地看着凌烟问:“说来听听,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从二楼先干起,不会做饭,但会指点大厨做饭。”凌烟自信满满地说。
她确实不太会做饭,上次在家招待顾珺竹已经弄得她满胳膊是泡,但这不意味着她不会调配做菜的原料。
母亲生前是个美食家,她是个博物馆的志愿者,没事就在网上查找历朝历代的风俗习惯,看的最多的就是衣食住行方方面面的资料,然后再和母亲交流探讨。
甚至以菜鸟的身份指挥母亲复原古代的美食。
所以,在她的脑海里,记得最多的除了珠宝的特点之外,还有各类的食谱。
凌烟从怀里掏出三两银子,轻轻放在柜台上,她陪着笑问:“掌柜的,您看这样行不行,我自己出银子,借用您这的灶火和大厨,分别配出高、中、低档各十个菜谱来,您先免费出售,如果吃的人多的话,您在聘我来干活怎么样?”
“我真是犯贱!自己倒贴着银子还要巴结人家。”凌烟今天觉得自己骂自己的次数已经超过两辈子加在一起的次数了。
郭大善人眼睛忽地一下全部睁开了,他反问着:“此话当真?”
“当真,而且,如果没人吃的话,这三两银子我不要了。”凌烟拍着胸脯假装着大方。
郭大善人看着这个送上门来的傻瓜,岂有不允之理?
他招手叫来一个伙计,吩咐了一番,直接把凌烟带到了灶屋。
三天之后,画影家的门快要被敲烂了。
第一次,“聚贤庄”的管家走进来:“恭喜小哥,我家掌柜说请您了。”
第二次,“状元红”茶楼的管家说:“小哥,是否有意去我家?掌柜的说,给您的银子肯定比别家多。”
第三次,城内聚贤庄最大的竞争对手“顺丰楼”掌柜亲自登门:“跟我走,银子随你开。”
凌家上上下下傻眼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第八十一章 要挟有理
凌家的大门没有被敲破,凌家人的心肝似乎都被震破了。
他们从三家老店的描述中,看到了凌烟一手缔造的海市蜃楼般虚幻美妙的景致。
第一天,三种供应三个不同档次人众的菜肴,在粤菜的清淡和鲜嫩,鲁菜的咸鲜和爆扒,川菜的麻辣和鲜艳,苏菜的酥松和甜软中次第呈现,让吃惯了酸辣水席的老洛邑人肠胃打滑,来不及吞咽就在视觉、嗅觉双重刺激下,一股脑将桌子上的菜品倒进了肚子里。
第二天,尝到甜头的回头客再次光顾“聚贤庄”的时候,一个个呈现了手舞足蹈的模样。因为这天的菜谱又换了,分别是浙菜、闽菜、湘菜、徽菜中的精品,口味与第一天又是天壤之别。
郭大善人是个多机灵的人,他马上安排一楼的“七仙女”们个个伸出不烂之舌,不吝最好的词句对外宣扬出了二楼的惊天之作,并且用“明天你能吃到什么?”为噱头,在店外的旗杆加挂了一面旗子,顿时成了过往人们交口传颂的一句话,不到半天的功夫成了洛邑县城老少咸宜的问候语。
第三天,“聚贤庄”炸锅了,二楼没有再上煎炒炖煮的玩意,却是在二楼的摆上了自出餐的布局,四周只挂上了刚刚烘出炉的,色泽艳丽,香气扑鼻的烤鸭、烤鱼、烤羊腿、烤牛排四色肉品各一大份,中间的桌子上摆上了米酒、黄酒,四种水果拼盘,四种面食。
凌烟事先告诉郭大善人,本次用膳不按几盘菜收银子,而是按人头计算,每人交出一百个铜钱,酒水和水果随意享用,烤肉每人仅限三块,但可以预约下次饭局。于是,洛邑县城内但凡有些脸面人,几乎蜂拥着闯进了“聚贤庄”,他们不仅向往美食,更冲着那份神秘和那份尊贵。
用尝过的人的话说:“爷吃的不是肉,是面子。”
凌烟不仅用美食征服了人心,更用心理学的知识引诱了自以为是的人们。
当然,此时正住在“聚贤庄”的羿景宸一顿没拉的连吃了三天。
甚至在第二天,他就拉来了顾珺竹,一起享受起来。
羿景宸是边吃边赞叹,顾珺竹是越吃越迷惑。
他不是没有见识过凌烟的手艺,也亲眼看见她手腕上被烫伤得泡,他想不明白,凌烟怎么可能在短期内学到这么好的厨艺呢?
但是,不管她通过什么途径学会的,他都轻松地笑了。凌烟和他,似乎是上辈子相互作过孽的人,这辈子需要用一世的时间来相互补偿。
凌家老少送走一个又一个敲门的人后,在叽叽喳喳的争论声中全都聚集到了凌烟的屋外,效仿着那些挖墙脚人的敲门心态,又急又狠地擂响了凌烟的小房门,把一直躲着没有露面的凌烟拎了出来。
“干嘛干嘛啊,你们都怎么了?我想睡会觉都不行,哈欠,”凌烟连续拼了三天的命,一副娇弱的身子骨早就累得散架了。
她从一天比一天更累、更紧张的准备中,已经知道自己必定会成功,所以松懈后的身体直接像一滩烂泥一样再也堆不起来了。
“我要睡觉!我要睡觉!我要睡觉!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我回房间了。”凌烟揉着一双还没睁开的眼,放低身子,企图从人缝里溜回房间。
张巧华心疼地看着女儿,眼睛“呼”地一下潮湿了。
她背过身子,借着擦泪的功夫,悄悄给女儿让出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张巧华天真的以为,家败前从没出过门、几乎手不沾水凌烟可能是天资聪颖、悟性脱俗的缘故,才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无师自通,成了厨艺高超的人了。
这是她没能亲眼看见“聚贤庄”壮观的景象,否则让她换世投胎十次,她也不会相信自己的女儿能干得这么漂亮。
无知者无畏不仅仅可以用在做事上,原来也可以用在想事上。
张巧华高兴之余也想不出别的,只想让女儿早点休息。
可是,偏偏有人不愿意。
“咚咚咚”凌家的大门再次被敲响了,只是这次的敲门声温柔而有节奏。
凌弘裂着嘴,看看周围,没有一个人应声。
苦命的他只得第四次走向了大门。
门开了一半,门外的人并没有进来,只是从门缝里递进来一张纸条,还有一句很轻很轻的话:“麻烦转交凌大小姐。”
说完,人影不见了。
凌弘身上的伤势并没有好转的透彻,可就是这挨打的几天,他慢慢见识到了凌烟的善良和细心。
凌烟和祖父商量,准备给他换一个私塾。
凌烟给母亲建议,这几天不要让他吃辣的东西。
凌烟让凌雨到外面买了最容易让人喝醉的烈酒,每天用洗干净的棉布沾着擦拭他的伤口。
虽然总是疼得他想骂她,但是他的伤口经过这样的擦拭,再上上跌打损伤的草药,的确恢复的很快。
如今他缠上布条,已经可以下地活动了。
“哎,你先别走,给你的。”凌弘还不习惯叫凌烟姐姐,他在她消失前用嗓门拦住像耗子一样贴着墙根小跑的她。
凌烟不想停下,又不得不停下。
这个家,只有凌弘没被她拿下,是她软硬兼施想要收买的人。
当人家高高在上的时候,她只有低声下气了。
凌烟任命地走过去,接住了纸条。
上面只有八个字:“私塾先生,打人凶手。”
凌烟强忍住内心想要粗口的念头,咧着嘴冲凌弘勉强地笑了笑,然后走向了大门。
大门外,肯定有一个阴魂不散的鬼魂在等着她。
顾珺竹靠坐在一顶豪华的软轿中,喝着香喷喷的茶水,从掀开的轿帘中间看着凌家紧闭的大门。
没一会的功夫,门开了,走出了气鼓鼓的凌烟。
“丫头,怎么一点不长进呢?你就不会装的贤淑一点点么,这样的话不管哪个男人都会被你吓跑的。”顾珺竹等凌烟走近了,轻轻点醒着她。
“你没跑,证明你不是男人了。”凌烟才不会吃哑巴亏,嬉皮笑脸地反驳着。
她在顾珺竹面前,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是坚决反击。
“你还想再试试么?”顾珺竹起身出了轿子,轻佻地问,眼色迷蒙。
“别人的话我有兴趣,你没有。”凌烟想起你了那天的吻,坚决抹杀了顾珺竹的存在。
“可惜啊,放眼整个洛邑,没人敢动我的人。”顾珺竹略显遗憾地回答。
“大哥,你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切记切记。”凌烟对着狗皮膏药诚恳地表白,恨不得掏出自己没有任何颜色和温度的心脏让他看看。
老天证明,她真的、真的没有一点觊觎他的野心。
他为什么总是自负地把他和她绑在一起呢?
“我帮你找人,你帮我做事。”顾珺竹对自己也是没脾气了,不知从什么时候竟然养成了以观赏她的郁闷为乐的习惯,而且像中了慢性毒一样渐渐有了依赖性。
“我要干什么?”凌烟总能被顾珺竹抓住要害,不得不服。
“以‘聚贤庄’为跳板,接近‘状元楼’茶庄的冯小岚,她身后的人,就是害你父亲的人。”顾珺竹一字一顿的说。
第八十二章 美人鱼饵
“你还在查?”凌烟沉默了一会,别有所指的问。
她的意思顾珺竹明白,这件事前半程查出的是害凌家的人,后半程查出的就是和顾家相关的人。
所以,凌烟近来不再催促了。
“拖得太久了,久到我开始厌烦了。”顾珺竹平淡的回答。
厌烦的又何止他,凌烟也是。
两个人不管是因为个人的事,还是两家的事,一直围绕原地打转转,转的颓废了、淡薄了、无味了。
凌烟看着顾珺竹:“怎么又想起这件事了?”
她有些意外,又有了负担,而且负担过多了意外。
欠一个人的人情,总要用什么去还,偏偏自己一无所有。
凌烟有了些许的自卑。
“傻丫头,不许胡乱想。”顾珺竹像她肚子里的蛔虫,古努古努的总是跟她一个节拍。
凌烟抬头不好意思的笑了。
她看见了顾珺竹乘坐的软轿,和里面接近奢华的摆设。
有钱人有任意享受的资本,就像她喜欢的SPA、咖啡屋等等。
穿越时空的不同背景,映射出她眼里多彩的梦幻光泽。
不对,自己有资本,可以媲美很多人的资本,她开始被自己从骨子里冒出来的想法震撼了。
她有智慧,超出这个落后时代的全方位的思维,不能说全部是精华,但她博览群书,天文地理都知道那么一点点。
她有能力,高于这个落后时代的各种基本技巧,明里的暗里的,黑的白的,魔术、电影电视和网络里的,会搬会抄会偷,拿来就用,还没人告她侵权。
她还有抗力,强于这个时代任何女性甚至众多男性的心理承受力,和堪比城墙厚的脸皮。
为女如此,她还有什么怕的呢?
实在不行,她背下来三十六计也够用一阵子了。
想通了这个道理,一切难题都迎刃而解了。
“行,你帮我抓到杀害父亲的凶手,我帮你搞定顾家继承权。”凌烟索性挑破其中的厉害关系,她不想欠顾珺竹任何东西,尤其是感情。
“丫头,那些事需要你来搞定么?”顾珺竹暖洋洋的双眼中带着淡淡的,不容易被察觉的忧虑。
他读懂了凌烟内心的感受。
他们之间即使是若即若离的关系也有了缝隙。
她用尽办法慢慢退出自己的生活,抹掉她的身上残存着的自己的气息,以一个没有任何牵连的人的姿态,平行和他交往。
凌烟可有可无的笑了一下。
说这些总比说他家的掠夺、他父亲的狠毒、他的欺骗要好得多。
她对于他,隐藏于内心的心结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不留任何痕迹全部遗忘的。
即便对他也有感恩的心。
“都查到什么了?”凌烟及时转换了容易招致两人不悦的话题。
顾珺竹就喜欢她这个样子,从不把无理取闹和正事搅和到一起。
“之前你知道的,张福是给顾家送柴的,也是虎头帮的一个分帮主。他受蒙面人指示绑架了李妈的儿子,要挟李妈在凌家找东西。之后蒙面人又奉命杀害了你的父亲。我拿走你家的地契被我父亲交给了我不知道的人,那个人用了不知什么把柄要挟了我的父亲。”顾珺竹像绕迷宫一样给凌烟讲着他查到的全部线索。
是全部么?不是,他回避的部分没有查,没去查,没敢查。
“从现在开始,我不再背着你,回避没有用,我要你和我一起查清事实真相。不管如何,我不会负你。”顾珺竹温柔的话,沉淀了两人之间所有的恩恩怨怨,发酵了周围的空气急速升温。
“我,我,”凌烟吭哧两下之后,吐豆子般迸出一句话:“我和你是同盟是搭档,这样我才能心安理得和你合作。”
再走老路只能让两个人的心更累。
顾珺竹点点头。
只要她愿意,他就愿意。
他有足够的耐心,静静地等待,等这朵散发着暗香的空谷幽兰重新回到他的怀中。
再登“聚贤庄”大门的凌烟一身淡紫色襦裙,虽然没有化妆,依然是素面朝天,浓密有型的弯月眉、顾盼生辉的星星眼,一下子突出了她有别于病西施娇弱美的天然健康美,马上成了“聚贤庄”门前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
“掌柜的,我来了。”凌烟比较昨天,略有了些扭捏,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合适了。
这种表情,比大大方方更显正常。
在别人看来,是因为她女儿家的身份被识破了,她凌烟的大名被人知道了。
她羞愧而迫不得已。
郭大善人内心狂喜,但表面沉稳的不得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他知道都有哪些地方找到了凌烟的家,也知道他们给出了比自家多的银子和诱人的待遇。
正因此,凌烟还能来他的‘聚贤庄’,必定有不能推脱或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缘由。
郭大善人呵呵一笑:“真是对不住了,当日不知小哥竟是凌府的凌大小姐,多有冒犯。”
“掌柜的严重了,是我没有说明,应该怪我冒昧。”凌烟比郭大善人更谦虚、更宽容。
“凌小姐今日来,是不是下了决心选择这里?”郭大善人试探着问。
“知遇之恩岂敢忘怀。”凌烟诚惶诚恐地回答着,她要在这一次留给郭大善人一个单纯朴素、不谙世事、热血冲动的弱女子形象。
“凌小姐让人佩服之至啊!”郭大善人喜不外漏,狡诈的心思却一刻也不停的转动着。
凌烟是个奇葩,肯定能为他的店铺带来滚滚红利,但是这不意味着他愿意高额聘请她,而且带着一定的风险。
不榨干每一个手下的油不是他的作风,对不住他的良心。
“凌小姐,那每月的例钱你有什么想法?”郭大善人说到了重点。
凌烟怎么会不明白商人唯利是图的本色呢?更何况自己又是主动找上门来的,先机尽失。
她红着脸回答:“掌柜的,还是刚才那句话,您给了我机会,又第一个找到我家,我感激都来不及呢,至于工钱,说实在的,我干不来重活,只会给菜配调料,所以跟大家一样就好。”
说完了,她垂下眼睑,脸比刚才更红了:“我干的这样少,要的工钱是不是多了?”
郭大善人哈哈大笑,慷慨地回答:“不多不多,那就这样决定了,让账房先生带着你写个字据,你按个手印好不好?”
来之前,凌烟这样对顾珺竹说:“我为饵,钓大鱼。”
郭大善人让她如愿以偿了。
第八十三章 “哥”很张狂
凌烟进入灶房后,没有再开发新的菜品,一天下来只是重复指导着大厨做了前几天做过的,被不同的客人反复点的菜。
这样最省事,她连再费脑子的功夫都不用搭。刀工、材料、搭配、颜色、摆盘什么的她无条件、免费传授。唯独用料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
郭大善人专门给她了一间小小的屋子,供她在里面光明正大的偷偷摸摸配料。
每次做菜她亲眼看着自己的料直接倒在锅里,然后就从将军变成了小兵,擦擦灶台、扫扫地什么的,再和大厨们开一些不伤大雅的玩笑。
出了厨房,她摇身一变,千姿百态,成一个梦幻般的存在。
她会泡茶,更有妙招。随手从路边采一朵小花,都能让它艳丽的身姿摇弋地盛开在盖碗茶的水面上,引来大妈大婶大姐们的惊呼。
她会雕切,从厨房拿出几个苹果、梨子之类的水果,左切切,右片片的,就变成了摆在盘子中的牡丹仙子,被很多男人吐槽成荤素搭配的笑话。
凌烟见缝插针,适度地显露一些很小很小的技能,她一直在留意着周围的一切。
晚饭之前,“七仙女”之一的狗子和他的老相好三姑婆一前一后,走上了二楼。
说是老相好,不过是一个鳏夫,一个寡妇,两个出身低微、寂寞、贫穷的老百姓没事凑在一起喝几杯小酒、发发牢骚,掏心掏肺说几句话相互解解闷而已。
他们两人从一楼拐弯处一露脸,就被正在四处观望的凌烟发现了。
狗子是在这里发布她家消息的人,自从凌烟进了“聚贤庄”,狗子就是她想尽办法要接近并结交的人。
凌烟猫身在一个扇门后面,看着到了可以跟他们装成偶遇的距离时,倒退着从那里走出来,然后一转身迎面和狗子、三姑婆打了个照脸。
“狗子哥,”凌烟的嘴甜,逢人就叫大哥大姐;脸甜,不笑不说话。
值高、音色美的凌烟马上就被三姑婆盯上了。
“狗子,这位是?”三姑婆略微有些吃味,她不喜欢比她漂亮的女子和狗子搭讪。
“啊,她啊,凌府千金凌烟小姐,我们走。”狗子面部抽搐了一下,拉着三姑婆慌慌张张离开了。
自从知道凌烟来这里,狗子就开始发憷,虽说对聚贤庄”的任何流言早就没人再来报复了,但天天守着一个自己发布的预言全部在她身上兑现的女子,狗子的心没着没落的,生怕哪天出现一个侠客,自己的项上狗头就保不住了。
凌烟擅长察言观色,她明白狗子尴尬、紧张、慌乱的感受,直接放弃了和狗子的交流,而把眼睛落在了三姑婆的身上。
“大姐,您的皮肤真好,白嫩白嫩的,收放上去都觉得滑。”凌烟左手食指轻轻点了一下三姑婆的脸。
这句用在所有女人身上百试不爽的赞美的话,让三姑婆的脸开成了一朵花。
她刚刚的敌意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内心满满的是享用不尽的自豪、快乐和甜蜜。
“哎,别的都好,就是左面有块手指甲盖大的地方干干的,怎么也弄不好,烦死人了。”三姑婆显摆地抱怨着。
虽然大家都叫她三姑婆,她的岁数其实并不很大,二十五六的样子,只因为嫁了个大岁数的男人,称呼一下次就变成了长辈。
凌烟笑了笑,继续发挥她的异能:“大姐,这个问题太简单了。”
她话音未落,就抢过了狗子手里啃剩了一半的黄瓜,在狗子瞪大的诧异的白眼珠中喊了一句:“等着啊大姐。”
凌烟走进了厨房,眨眼的功夫不到,又出来了。
她拿着切得如蝉翼般薄的几个黄瓜片,来到三姑婆身边。
“大姐,您待会聊天的时候,把这个贴到皮肤干的地方,一会换一片,多贴几次肯定好。”凌烟随手贴到三姑婆脸上一片,将其余的几片塞进了她的手里。
“真的?不骗我?”三姑婆将信将疑。
“你先试试,效果好的话,”凌烟仔细打量着三姑婆的脸,遗憾地说:“就这点小小的问题,大姐的脸太完美了。”
狗子站在一边直叹息,生出这样的女子就是出来祸害人的,同为女子都无法抵御她的魅力。
凌烟目送两人进了旁边的小房间,正在思忖怎样才能再次接近他们,突然趔趄了一下,感觉胳膊被一个人抓住了。
她本能地斜眼一看,已经走进房间的狗子似乎后退了几步,身影消失在了门后。
“你?”凌烟想询问此人是谁的话还没出口,那个男的眼睛挤了挤,小声说了句:“顾珺竹让我来的。”
凌烟似乎明白了什么,大大方方的看向了这个男人的脸。
他的脸白白净净,秀秀气气的,长相不必说,已经达到了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程度。
但让凌烟迷惑的,不是他的颜如舜华,而是他眉宇间散发出的灵秀风情,和无时无刻不在燃烧着诡异机灵的异样神采。
她肯定以及确定,绝对在哪里见过他。
“凌小姐,你给我说的凌家的家传之宝埋在了哪里?我银子都带来了,要不现在给你?”那个男子继续高声说。
凌烟觉得好笑,他自顾自的一个人准备唱完全本的戏了。
突然,那个男人靠近了凌烟,只一下的功夫,又离开她了,笑呵呵地做着揖:“谢谢凌小姐给了我独家的买卖,今晚不见不散,回头我把银子直接送到府上。”
然后,这个又是羿景宸装扮的男子大摇大摆地下楼走了。
凌烟嗔怪道:“难怪认识顾珺竹,一丘之貉,都是张狂的不得了的“哥”!”
身边消失了这条八爪鱼,她的思绪马上又回到了狗子身上,这么才能和他搭上话呢?
“大妹子,你要去哪里啊?”身后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想起。
“城东小树林,我刚约好了人。”凌烟狂喜不已,顺着竿爬了上去。
然后,她紧紧捂住了嘴,恍惚地向后看去,三姑婆一脸谄笑走到了她的身边。
那边的门后,狗子的半张脸隐隐约约露了出来。
凌烟成功地让他看见了自己惊恐错乱的模样。
第八十四章 狗洞捉狗
当天,顾珺竹、羿景宸、凌烟三路人马同时行动。
顾珺竹亲自带着人,从狗子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就一直盯着他,直到他没事人一样在打烊之后回到家。
顾珺竹又越过围墙,守在他的房门外,看着他躺在床上入睡,并且一夜没有动静
狗子没有和外人接触,没有离开过家。
月上树梢之时,羿景宸和凌烟到了城东的小树林,演了一出假惺惺的挖宝赠宝的戏码。
然后,羿景宸兵分两路,一路人马护送凌烟安全回家,另外两个人跟着羿景宸,带着宝贝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夜色中。
可是,即使只有狗子和三姑婆两人知道凌烟的交易地点,即使狗子一夜没有出房门,即使三姑婆也被牢牢地盯住没有任何动静,凌烟和羿景宸接头的地点和时辰还是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泄露了。
羿景宸的手下发现,就在他和凌烟交易的时候,小树林里出现了不明身份的神秘人物。
而且,在羿景宸分散了大部分人马,故意只带着两个手下,给对方留下了明显的机会的时候,在半路遭到了袭击,装有一颗宝石的木匣被抢走了。
后半夜,顾珺竹和羿景宸翻越了画影家的围墙,和凌烟秘密相会。
几个人前后左右思来想去,感到问题还是出在狗子的身上。
凌烟说:“一计不成,再施一计。”
她心里隐隐有了一种猜测。
第二天,凌烟像往常一样,在厨房干完自己的活,又开始在一楼、二楼溜达了。
所到之处她的神色豁然开朗,眼角始终挂着掩饰不住的快乐,看见人笑得更甜了。
后半晌,三姑婆也来了,而且一进门就点名指姓地找她。
“大妹子,你昨天教我的方法真好,我一直到睡觉还在贴黄瓜片,你看你看,我这块皮肤已经开始发软了。”三姑婆指着自己的脸观察着凌烟的表情。
凌烟也被这个女人的情绪感动了,一把拉着三姑婆坐在一张桌子旁边,给她到了杯水,看着她的脸说“大姐您的这块皮肤好了,我再教你用黄瓜汁和别的几样有营养的东西掺在一起糊在脸上,保您的脸白里透红,与众不同。”
女人都有一个通病,只要夸自己漂亮,就觉得这个人好;只要有让自己更漂亮的方法,就会飞蛾投火。
三姑婆也沉浸在对美丽的无限期望中,她亲热地拉着凌烟的手,像亲姐姐对亲妹妹一样的投入:“大妹子,姐姐遇见你了,真是有福气啊。”
凌烟的脑子瞬间找到了最佳切入时机,她佯作动了感情,抬起头,眼珠微微发红,声音带着一点点的鼻音:“大姐,您也知道我家的遭遇,我来自这里干活也是迫不得已,没有那个女孩子家愿意这样出头露面,被人指指点点的。可是,我和您真的有缘,昨天遇见您之后,您猜怎么着?”
凌烟故意卖弄一下,让自己的情态从感动转向了得意。
“怎么着了?”三姑婆紧张的问,她从刚才开始,就想着办法把凌烟往正题上引,结果这个傻乎乎的小姑娘很着道,竹筒子一样自己往外倒了。
“大姐,我昨天卖了一件祖上传下来的珠宝,挣了一些银子,还了一部分的账。您看看,您可不就是我的福人么?”凌烟完全是一个没有见识过世面的纯情少女,经不住三姑婆一句夸奖的话,立刻就把自家的事情坦露无遗。
三姑婆马上捂住她的嘴:“妹子,小声点,这种事情可不敢让别人知道,会要你的命的。”
凌烟一下子被吓住了,脸色刷白,被一只手捂住嘴的头挣扎着左右看了看,才稳住了情绪。
她们周围,人很少,距离又远。
“谢谢大姐提醒我,您我真好。”凌烟天真的眼睛露出了感激:“我以后会小心的。不过,只要过了今晚就没事了,不仅我家的一切债务都能抹平,而且我们还能挣不少银子,重振家门。到时候,我一定亲自做一顿饭,感谢大姐的美意。”
三姑婆撇撇嘴,一脸的嫉妒:“大妹子,你家的宝贝真多,姐姐我嫉妒的不得了。”
凌烟小脸羞的通红,赶紧狡辩:“大姐,我家哪有那么多的宝贝啊,其实这件,就是狗子哥说的那个,我祖父先把它藏起来了。今晚在城隍庙交易了,我家就不愁吃喝了。”
她在说完这番话后,眼珠子带着对未来幸福生活憧憬的光彩,咧着嘴笑呵呵看着三姑婆。
在三姑婆眼里,眼前傻呵呵的小丫头完完全全把自己当成了亲如姊妹的一家人,无话不谈。
从这时起,凌烟真的像三姑婆的亲妹妹一般,天真无邪的一直缠着她,一会给她倒杯水,一会给她按摩一下,一会又给她讲个自己小时候的笑话,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旁,根本不给三姑婆单独接触狗子的机会。、
直到下午打烊,凌烟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三姑婆,收工回家了。
然而,收工后的凌烟并没有回家,而是和顾珺竹、羿景宸汇合后直奔狗子家,先在那里等着了。
狗子也像往常一样,收工后慢吞吞地走回家,关上院门,插上门栓,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间自由自在的过日子了。
天色即将擦黑,顾珺竹一手探入凌烟的腰间,紧紧搂着她一个用力,轻飘飘越过狗子家不高的院墙上,落在小院的东北角。羿景宸也用了同样的手段,和他们一起进来了。
凌烟暗示两个男人观察院子内的动静,自己则沿着院墙内侧绕了一圈。
凌烟心里有底了,她约略明白狗子是怎么报信的了。
之后,凌烟、顾珺竹和羿景宸放轻脚步,走到了狗子住屋子前,捅开窗户纸,看见他一个人还在屋里吃饭,跟昨晚一模一样。
凌烟轻轻扯了扯顾、羿两人的胳膊,再用手指着外面,暗示他们可以出去了。
三人原路跳出了围墙。
羿景宸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在里面盯着了?”
凌烟很有把握的一笑:“我们在外面等他出来。”
两人在凌烟的带领下,向院子右面的围墙走去。
在一个从前面看视线完全被挡住的尕角,堆着一跺一人高的干枯杂草。
三个人倚墙而立,静静等待着。
过了一袋烟的功夫,这堆枯草颤巍巍动了几下,被从里面向外推开了一条缝隙,一个男人的身子从墙下面的一个狗洞里爬了出来。
“狗子大哥,别来无恙啊?”凌烟弯下腰,笑盈盈地问。
第八十五章 瓮中捉鳖
狗子听到声音,冷静地抬起头,冷冷地回答:“我不是。”
顾珺竹和羿景宸同时一怔。
身材、相貌明明是一个人,怎么会不是呢?
凌烟没有他俩的惊讶,笑容更加的甜美了:“狗子哥,你就认了吧。”
“狗子在家里,我不是。”那个人拼死抵赖着。
“不如我们进去看看好了。”凌烟不再跟他啰嗦,一张从容的脸看向了身边的两个男子。
那意思很明确:“你们两个,劳动谁的大驾,帮他一把?”
帮,是好听的,其实就是押着他进院。
两个男子互相冲对方努着嘴,谁也不想多干活、多受累。
凌烟一看这架势,不再理睬他们,掸掸身上沾着的灰尘,直接走人。
羿景宸在凌烟迈开腿的时候,机灵地跳了一步,正好站到了她的身边,金童玉女对视一笑,并驾齐驱,风度翩翩走向狗子家的大门。
这时,如果从身旁走过人来,一定会认为这两个人是一对幸福甜蜜的神仙眷侣,容貌相当、气质超群,婉约高贵,如果身边再有一个两个小孩子,就十全十美了。
他们走出几步之后,剩下的顾珺竹抬头看了一眼树上“哇、哇、哇”叫的乌鸦,才倒霉地发现自己落单了,而且必须要干活了。
他随手捏了一根枯枝,看也不看扔向了羿景宸。
枯枝带着一股劲风和力道冲向了羿景宸的左肩。
羿景宸抬起左手,看也不看,背对着顾珺竹,伸开两指,精准地夹到了那根射向他的枯枝,没有任何停留,又向后一甩。
枯枝倒退着又飞回来了,只是没有打向顾珺竹,直接射向了狗子。
狗子刚刚从草垛里钻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的膝关节被那根枯枝打到了。
顾珺竹轻声一笑:“小子,看在你有点眼色的份上,饶你一次。”
果然,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的相互戏弄,让狗子彻底看清了两个人的本事,乖乖断了伺机逃跑的念头了,又乖乖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在顾珺竹的前面。
狗子家大大小小的门已经被顾羿手下打开了,当四个人走到昨晚和今天狗子呆着的屋子时,里面坐着另外一个狗子。
两人长得一模一样,不差分毫。
狗洞里爬出的那个狗子指着坐着的狗子说:“他才是狗子。”
坐着的那个狗子什么话也没说,端着一碗烧酒的手微微地抖动着。
羿景宸的手下抽出刀鞘里的刀,架在坐着的那个人的脖子上,怒声呵斥:“说,你是谁?”
那个人仰头喝下了酒,坦荡荡地回答:“不错,我才是真正的狗子。”
顾珺竹和羿景宸同时看向凌烟,为什么她偏偏认定从外面带回来的是狗子呢?
凌烟没有说话,自己走到桌子前,拿过自称是狗子的人刚放下的碗,又到了一点酒,递到他的手边。
那个男子迟疑了一下,接了过去。
凌烟摇头笑了笑:“你和他肯定是双胞胎,兄弟情深到替他顶了这场事,你不怕就此送命么?”
两个狗子都吃了一惊,这个小姑娘怎么就算到他们家里有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了呢?
这个秘密已经隐藏了一年多了,从没有外人知道,就连三姑婆也不知此事。
“你们问我怎么知道的?”凌烟这句话说给两拨人听,一拨是顾珺竹和羿景宸,另一拨是双胞胎兄弟。
“昨天的消息在我传出去之后,只有狗子和三姑婆听见了,晚上他被拦路抢劫,说明有第三人知道并事先预谋了这次抢劫。而三姑婆没有和任何人接触过,消息就只能从狗子这里泄露出去的。”凌烟分析了第一层缘由。
顾珺竹和羿景宸点头同意。
“顾少爷从白天开始监视狗子一直到第二天早晨,他没有出门,始终在屋子里。那么问题来了,消息是怎么被传出去的呢?唯一的办法就是狗子曾经出去过。”凌烟递次深入,一点点讲给顾珺竹和羿景宸听。
两个人又点点头。
“所以,顾少爷在这个院子里看见的狗子,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像他一样。”凌烟的手转向了羿景宸,说了一句只有他们三人才能听懂的,很隐晦的话。
顾珺竹和羿景宸同时呆了。
这个丫头是神仙么?怎么什么都知道。
凌烟没有理会两人,继续说:“第二种就是这个家里原本就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狗子,如果有双胞胎兄弟的话就能解释的清楚了。”
“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专门看了看院墙,发现里面有个小洞,到了外面再看,被草垛挡住了,这就对住了,真狗子从里屋墙上的窗户中跳出去,钻了狗洞出去报信。假狗子从里屋出来,顶替了真的狗子坐在这里喝酒。”凌烟把所有的谜团讲完后,冲着狗子问:“我说的对么?狗子大哥。”
站着的真狗子脸色苍白,如同一只断了脊梁、瞎了眼的癞皮狗,喘着粗气。
过了一会,他抬起头,不服气地问:“你怎么区分开的我们?”
凌烟从容一笑:“手。他的手端碗酒也会打颤,你的手,昨天拿黄瓜的时候,很有力。”
“哎,天要灭我。”狗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老老实实交代了兄弟两人的过往。
原来狗子和他的孪生兄弟从前就靠坑蒙拐骗为生,嘴皮子练得很溜,能把死的说成活的,黑的说成挂彩的,骗了很多女子和老人,在当地被别人追杀,不得已背井离乡落脚洛邑县城。
狗子在“聚贤庄”谋得一份差事,而他的哥哥为了保护他误伤一条人命,白天只能藏在家里的一个暗室里,晚上没人的时候才出来透透气。
遇急狗子脱不开身的时候,他就顶替一会两会的。
狗子不仅在“聚贤庄”当个店小二,还兼顾给人传递情报,他准备挣足了银子,就带着哥哥再换个地方。
顾珺竹听完狗子的供述,给他指出了一个道:“你如果听我的,替我做件事,我给你百两银子,你带着你哥哥连夜离开这里,怎样?”
“真的?”刚才已经绝望的狗子和他哥哥听了顾珺竹的话,眼睛里又重新闪现出希望的光泽。
“你知道你的上家是谁么?”顾珺竹随意一问,他知道这一问不会有任何答案。
“不知道,每次我都是把情报放在城隍庙的观音像底座下面,画个记号,自然会有人来拿。”狗子忙不迭地解释着,生怕错过了逃生的机会。
“你现在去送情报,等我抓到想要抓的那个人,你就自由了。”顾珺竹吩咐着狗子。
两个时辰后,羿景宸在城北的一个小庙里抓到了前来抢劫凌家宝物的人。
当蒙在他脸上的面纱被撕下来的时候,所有人大吃一惊。
原来是他。
第八十六章 旖旎春光
暗中觊觎凌家宝物的人,却是“聚贤庄”掌柜郭大善人郭君晖。羿景宸嘿嘿一笑:“你时时处处派人跟踪我,没想到如今反被我捉到了吧。”郭君晖不做辩解,只问了一句话:“你到底是谁?我应该在哪里见过你。”
羿景宸一甩脸:“郭大掌柜,请问你是美女么?不需用这么烂的借口搭讪我吧!”
背地里,羿景宸却在恼自己:“我的演技这么差?被凌烟认出来不说,又差点被郭大善人认出来,下一步,我是不是还要被她认出来呢?可怕可怕!我要去算算卦,小狐狸的天敌是什么?早做预防的好!”
瓮中被捉鳖的郭大善人,根本经不住顾珺竹和羿景宸的联合逼问,在再三狡辩和抵赖之后,一见冒着烟的红烙铁、浸了油的牛皮鞭和各种刑具后,竟然吓得尿了裤子。
有时候事情就这么好玩。不知道的时候复杂的要命,一旦找出了头绪,却又简单的如白开水样的透明。
两人如愿以偿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郭大善人的背后主子是虎头帮,虎头帮的主子是孙松月。
顾珺竹和羿景宸默契的笑了。
这和他们的猜测完全相同,而且,两人已经提前为此做了准备。
“你不怕么?”羿景宸问顾珺竹。
“怕能制止你么?怕能回避她么?”顾珺竹幽幽地回答。
家遮不住天下,黑暗挡不住光明。凌家的的隐私,顾家的秘密迟早要大白天下的。
天亮之后,羿景宸派出张晋,拿着他的手谕,命令楚光耀以“聚贤庄”暗通敌国为名,正式查封了这里,所有的账目封存,财产充公,人员解散。
一天后,楚光耀亲自出面,主持了“聚贤庄”的拍卖,从此以后“聚贤庄”更名“暖心窝”,成了一家以留宿为主的客店。
洛邑城内外的人不免又议论纷纷,“聚贤庄”发布凌家的消息,凌家倒了;而后自己又倒了,看来凌家不仅是败落了,根本就是祸害精,沾不得。
这股沸沸扬扬的议论,再次震惊了许诺的父亲徐达友。
被老婆的一张大嘴唠叨了半天的这位老先生现今如坐针毡,回味着自己最近是不是干了什么缺德的事儿了,一会晴空万里,一会电闪雷鸣。
当他下定决心灭了儿子的想法时,蠢蠢欲动的心被凌家的宝物勾引,动了贪念,心怀叵测同意了儿子的请求。
当他同意儿子的请求时,又被决堤的洪水般的这股议论吓住了,儿子要是被个扫帚星缠身,不要说有好的前景了,许家会不会也像“聚贤庄”一样一朝垮掉?
思来想去,徐达友狰狞着脸一拍桌案,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宁可我负人,不能让人负我。
“凌宇飞啊凌宇飞,虽然你救了我、帮了我,但是大难临头,我顾不了你了。”徐达友跪在祖宗的牌位前,自私地祷告着。
羿景宸在处理完“聚贤庄”的事情后,约了顾珺竹要去凌家拜访。
顾珺竹警觉地问:“什么意思?”一副明明显显的“我的人你想都别想翘”的意味。
羿景宸“吃吃”地笑,再次托起下巴,眨着一双狐狸眼瞅着顾珺竹,讥讽地问:“顾二少你发烧了么?人家已经跟你划清界限了,自作多情要看看场合。”
“啪,”一颗瓜子从顾珺竹的手里弹出来,正好落在羿景宸的脑门上。
“老大,你欺负人我。”羿景宸近似撒娇地哼唧着。
顾珺竹又从桌案上的一个果盘中拿起一个最大的苹果,在手里抛了抛:“这个赏你怎样?”
“留着给你媳妇。”羿景宸一看在顾珺竹面前讨不到任何便宜,就站起身向外走了:“走吧,本王要正式拜见一下凌宇飞了。”
羿景宸和顾珺竹乘坐两顶小轿,随身只带着顾尘儿和张晋,悄么声地去了画影的家。
依然是顾尘儿打头阵,温柔地敲开了院门,轻声地叫出了凌烟,而后几个人默默地走进了这家的大门。
凌浩楠给画影置办的这个家并不是很大,凌宇飞三人住进来后,塞得满满的,凌烟只能和凌雨住在一起。
当凌烟带着顾珺竹和羿景宸进屋的时候,凌雨正在看书。
“我妹妹凌雨。”凌烟指着坐在椅子上的凌雨介绍着。
顾珺竹已经认识她了,但羿景宸却是第一次见到她。
“凌家盛产美女么?”他又狗改不来吃屎似的开始了他的油嘴滑舌。
“少拿我妹妹开涮,她是个老实人。还有,不许你像戏弄我一样戏弄她。”只比凌雨大两岁的凌烟已经有了老母鸡护小鸡的本能。
凌雨没有接话,抬眼默默看了羿景宸一眼,就去给这两个不速之客倒水了。
“小美女,我一直想问,你怎么看出我和张文是一个人的?”羿景宸满肚子的好奇。
“你的眼睛,滑溜溜的,不像好人,带着股子邪气,特别像…”凌烟侧抬着头,连想都不想,直接伸出右手食指,点向了羿景宸的眼珠:“狐狸!”
“好,说的好,精辟!”刚刚坐下的顾珺竹拍起了巴掌,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感触。
一个男人,能像羿景宸这样的滑头和取巧,也真的不多见。当然,这只是他私下好玩的一面,外人很难见到的一面。
“他还像鹰!”凌雨端着四杯茶水进来了,出乎意外地接住了屋里人的对话。
这句话,在几个人的心里产生了巨大震动。
凌雨第一次见羿景宸,也仅仅听他说了几句话,却能扒开他洒脱不羁的外皮看到他的本质,这个年岁不大的女孩子察言观色的本领却是登峰造极。
凌烟难过地看了一眼凌雨,穷人家的孩子,或者兼具了卑微出身的孩子,骨子里就会的警觉、敏感和自卑,让他们在出生后先学会看别人的眼色,早早的成熟也就不足为奇了。
“小妞妞,你是说谁呢?”羿景宸腆着脸,再次凑向了凌雨,狐狸的花眼里冒着一丝鹰的贼光。
凌烟恶心的当时就想吐,她瞪着顾珺竹:“你两是兄弟么?一个叫丫头,一个叫妞妞?一个模子里刻出的烂德行。”
顾珺竹佯作严肃的样子,生怕把自己牵扯进去,凭空再受凌烟的气。
凌雨一脸的安静,眼睛慢慢转向羿景宸,也是他的样子,可比他更天真无邪:“说你啊。”
这一声“说你啊”,声如一个小奶娃,娇的清纯,脆的朗利,明明是纯洁无比的感觉,却蚀骨销魂,骇的人四肢酥麻,通体颤栗。
凌烟和顾珺竹当时就愣住了,凌雨是人还是妖?
羿景宸却害怕了,他像见鬼一样灵魂出窍,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这么快拆穿他的。
屋内转瞬间没了声音,古怪的旖旎春光却在不知不觉间袅袅升起。
第八十七章 粮仓主管
几个人各怀心腹事,共同看向凌雨的时候,凌雨却没事人地举起了茶杯,递到了羿景宸的面前。
羿景宸不满地问:“为什么先给我?论岁数他比我大,这么明显的问题一看就知道。”
羿景宸明说的是事,其实内心里嫌弃的是凌雨把他看的比顾珺竹远。
打是亲骂是爱,对一个人越尊敬说明两人之间越有距离。
凌雨不拘言笑,就事论事:“论岁数,他比你大,事先没人告诉我,我不知道。论先后,我先认识他,你自然就是客,敬茶自然先敬贵客。”
“小子,你明白什么是百年凌家了吧,回家学学四经五书去吧。”顾珺竹对凌雨的回答满意极了,顺带着宠爱地看了一眼凌烟。
他能说这是有其姐必有其妹么!
羿景宸恼火地看了凌雨一眼,他可以到处招摇撞骗的翩翩风度因为她第一次烟消雾散。
凌雨对他的埋怨不恼不怒不嗔不怪,没事人似得递给顾珺竹一杯茶,自己准备退出去了。
除了凌烟,另外两个人对她而言都是外人,他们之间的发生的事情自己不该也不想知道。
这时,羿景宸已经平复了内心的不忿,一反常态地沉默了,他端着那杯茶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一双闪烁着光泽的眼睛暗暗地追踪着凌雨的身影,直到她走出房门。
“你们来有什么事?”凌烟身为主人,终于找到了自己应有的位置。
每次和这两个人打交道,都是场面失控,最后不知所以然的结局。
顾珺竹下巴一挑:“问他。烟儿,这位是当今的六皇子,靖王羿景宸。”
“不是张文么?”凌烟做出了一个羿景宸无比熟悉的动作,趴在桌子,双手撑着下巴,嬉笑讥讽地说话。
没人搭理她。顾珺竹本想也随着发出的讥笑声被阻断在羿景宸警告的眼神中。算了,当着女子的面笑话兄弟好像确实有那么点的不光彩。
凌烟不以为然,继续发问:“皇子驾临寒舍,有何贵干?”
羿景宸正了正自己的神色,面容趋于严肃:“为了凌家的秘密。”
“请问这位公子怎知凌家有秘密?”房门一响,凌宇飞不请自到。
“凌大人,我有父皇的亲笔手谕。”羿景宸并没有站起来,端端正正的面庞凝重沉稳,透透亮亮的眼眸炯炯有神,自上而下、自里而外散发的泰然自若将他的高贵和尊荣彰显的淋漓尽致。
羿景宸此话一出。凌宇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颤巍巍地喊出了:“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终于守到了云开雾散的一天。他从离开朝廷后死守的秘密终于可以畅快地吐露了,儿子也可以瞑目了。
凌烟一看,家里的形势明显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由家事而国事,自己不再适合留在此地,她也准备向凌雨那样悄悄退出了。
“烟儿,你去叫雨儿进来。这件事关系到凌家人的性命,关系到你们父亲的死因,祖父该给你们一个交代。”凌宇飞在被羿景宸搀扶起来时叫住了即将退出房门的凌烟。
他最近常常想起冤死的儿子,和三个没有婚配的孙子孙女,凌家像汪洋中没有任何依靠的小舟,无法靠岸,随风飘摇,任何星点的风雨都能摧垮他们,这是他最担忧的。
如今,六皇子的到来彻底解除了他心中的恐慌,他在绝望中真正看到了能活下去的希望。
放下这个包袱,凌家就此退出朝廷的纷争,他要做一个采菊东篱下的白头翁,把自己的身体养的棒棒的,带着重孙放放羊、养养鸡,晒晒太阳,在落日的余晖中闭上眼睛,去天堂找回自己的儿子。
片刻之后,凌烟带着凌雨进来了。
凌宇飞看着两个少年老成、极其懂事的孙女,再次跪倒在羿景宸的面前。
这一举动,凌烟已经见过一次,意识里也没有跟着跪下的念头,凌雨可不一样,眼看祖父跪下了,她也被唬的跟着跪下了,面色竟然比祖父和羿景宸更沉重。
她知道,凌家肯定发生大事了。
羿景宸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黄色娟帕,双手捧着递给了跪在地上的凌宇飞。
“小王此行奉旨督办今年的粮饷,请凌大人不吝赐教。”羿景宸在递交皇帝的手谕时顺带了再次扶起了凌宇飞,又很正式了说了句:“凌小姐免礼请起。”
凌烟在一边看着直想哭,这就是皇家的做派么?以后还是离这群人远点,光是每次动不动的下跪她就受不了。
或者给家里人每人做副护膝,偷偷塞进裤子里?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自己偷笑了一下。
身边的顾珺竹捅了捅她,制止了她的狂想。
“敢问靖王,朝廷发生什么大事了么?”凌宇飞虽然明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皇帝不会派人找到了他,但对详细的情景还不是特别明白。
“凌大人,如今的凤汐国危在旦夕,父皇说,我们正在经历建国以来最大的危机。朝中先有张冉暗通乾东国,动我国本,后有皇子争储。上个月又传来消息,身处塞外的南安国密谋结盟乾东,联合攻打我国,偏偏今年又是灾害之年,所以父皇派我来找凌大人。”羿景宸把前因后果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祖父,我们家到底有什么招致灾祸的秘密?”凌烟还是不明白其中的缘故,国家的存亡跟一个被撵出朝廷的罪臣有什么关系?
“我是先皇帝钦定的粮仓主管,手握天下一半的粮食。”凌宇飞心情沉重地说。
这一句话,吓坏了凌烟姐妹,点醒了羿、顾二人。
凤汐国是靠马上取得天下的朝代,善武轻文,尤其不懂农耕。最后对敌国进行的你死我活的决战,就是因为对手当年国内突发洪灾,冲毁了一半以上即将收割的稻田,造成军饷断档,军队溃败,凤汐国才得以成就霸业。
“本朝每位皇帝传位时都会交代太子一个从第一任皇帝嘴里流传下来的不二秘密,羿家每代皇帝都会选择一个忠臣替自己掌管一个秘密粮仓,以供不时之需。”凌宇飞进一步解释着,让在场所有的人第一次明白了其中的缘故。
凌宇飞只差没说出一句在场的人心里都明白的事实,他在,凤汐国在;他叛,凤汐国亡。
说出这些话后,凌宇飞觉得几十年来压在自己心里的巨石一下子放下了,一切禁锢凌家的秘密不复存在时,不由得想起为此失去性命的儿子,顿时潸然泪下。
羿景宸恭恭敬敬跪在了凌宇飞面前,磕了一个头:“小王替羿家感谢凌大人的忠心。”
凌宇飞又慌忙回跪,“咚咚咚”地磕了好几个头:“微臣不敢,折煞老臣了。”
羿景宸没有起身,继续跪着,慢吞吞说出了一段话:“小王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凌大人许可,小王要将大人的一对孙女带在身边。”
第八十八章 精灵姐妹
“有病吧你!”
“你胡说!”
两个同时响起的声音一怒一嗔,像一颗投入水塘的石子激起阵阵浪花,迪荡着每个人的心。
凌宇飞宛如被人点了穴位,眼睛嘴巴齐齐张开,只差当场背过气去了。一个男子,居然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要他的两个孙女,意欲何为?
顾珺竹嘴角含着笑意,眉角漾着得意,全身心赞叹这只狐狸的高明,却一点也不敢表漏出来。他在心里摇旗呐喊,一千个、一万个支持羿景宸,这个比长生不老丸还要灵验的妙药一下打通了他的脉络,成了。
凌烟知道羿景宸开始打了凌雨的点子,她没意见,只要两人你情我愿,哪怕谁把谁卖了,前提是别妄想把她扯入血雨腥风的争斗,她还想活命,更想在敛财的同时过睡到自然醒、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逍遥自在的日子。
凌雨则是一脸的绯红,一个大男人当着她的面说这种话,他有勇气、有能力承担后果么?
羿景宸纹丝不动,面对着也是纹丝不动的凌宇飞,两人继续互相跪着,诡异而尴尬。
凌烟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左手拉一个,右手了一个,废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把两个人抻成了半站的姿势。
“起来说行不行?我家的地不需要拖。”凌烟真的很累:“你们一句话一跪,再一句话一磕头的,这得什么时候才能送走两尊大神啊!”
这句口无遮拦的话一出口,除了早就习惯她的顾珺竹,连凌宇飞都奇怪地看着她,这些话都什么跟什么啊,他宝贝的、贤淑的孙女什么时候、跟着那个师傅学会的?会不会影响她以后的生活呢?
凌烟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她指着凌雨哀求羿景宸:“六爷、靖王爷、皇子皇大爷,你带她去好不好,我就是一只会吃饭的饭桶啊!”
“大姐你好卑鄙!”
“卑鄙?小妹啊,听说过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话么?”凌烟是什么人,现在还不明白羿景宸的用意,那她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二货了。
所以?所以。
凌烟眼珠转了几下,笑吟吟地看着羿景宸,两双狐狸眼对到了一起:“靖王爷,凌家如今已经一无所有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已经搭上了一条性命和家底,祖父还立下了天大的功劳,我们完全可以全身而退,凭什么还给你们卖命呢?”
“烟儿,不得胡说,为国尽忠是凌家的本分,为君解忧臣子的责任。”凌宇飞梗着脖子低吼着。
凌烟根本不予理会,她稳住了神,端起了水,稳稳地坐
在一张太师椅上,“滋溜滋溜”地小口喝起茶来,任凭祖父在一边干着急。
这一点,凌雨比凌宇飞更有悟性,当她从姐姐从容的脸上约略发现了一些隐晦未露的东西时,机敏的心思竟然不点即透,小小的年纪就拥有了和凌烟不相上下的稳重和沉着,也一声不吭地坐了下来,端起多余的一个杯子咂起来。
屋子里的局势瞬间被打破了,女人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两个妙龄少女怡然自乐,三个男人做错事似的罚站中间。
“哈哈哈,”一声长笑打破了一时的安静,作为当场的唯一外人顾珺竹,采用了一种巧妙的方式均衡着两种势均力敌力量的对抗。
他看了一眼羿景宸,那面临危不惧。
他又看了一眼凌氏姐妹,那面安如磐石。
双方一个赛一个的执着,只说明一个问题,他们各自已经有了托底的策略,偏偏谁也不肯先露底牌。
先开口着,先沦陷。
他只好和稀泥了。
“烟儿,别拿架子,有什么事直接说,都是自己人。”顾珺竹还是把皇室的威严放在了首位。
“好,请靖王解释一下,什么叫带在他身边?”凌烟不着急,一点点理论,再一点点抓住把柄,攻城略地。
“当我的谋士。”羿景宸暗想:“难不成你以为我对你有觊觎之心啊?”
“凭什么?”凌雨插话了,很简短,很中要害,但很噎人。
“我信任你们。”羿景宸回答,能被皇子信任,这可是天大的恩惠。
“不需要!”
“不需要!”
姐妹一枝花再次异口同声,封堵住了羿景宸的天大恩赐。
顾珺竹摇摇头,对明显向他请求援助的羿景宸表示了爱莫能助。
他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凌家姐妹中的任何一个都已经成精了,跟不用说双剑合璧了。他为什自找苦吃呢?
“还有,我如今已经身败名裂,臭名远扬,就是因为沾了那个人的光。”凌烟一根兰花指指了指旁边的顾珺竹。
顾珺竹暗叹倒霉,他不敢说话,想着法子躲,都没能躲过去暗枪。
“我妹妹可是凌家的希望,冰清玉洁,纯真无邪,用你靖王身边谋士的恶名,毁了她的一生,她不值,凌家不值啊!”凌烟低下头,假装抹着泪,连哽咽带悲鸣的,悲痛欲绝。
凌雨一看姐姐样子,表现的更绝,一下子扑在了姐姐身上,发生悲嚎起来。
羿景宸傻了,他都不知道形势怎么会陡转之下,变成了现今这种难以掌控的局面了。
他那以狐狸眼出名的眼神变成了熊瞎子的眼,泛着空洞的光和没边没沿的傻气,不知看向哪里合适了。
凌宇飞到底见识多,逐渐明白了孙女的意思。
他索性也参与其中,充当了一个愚忠的角色:“孩子们,别哭了,自古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靖王身为钦差大臣,代表的可是皇帝。”
“孩儿没有见过当今皇帝,祖父,皇帝肯定是个明君对吧?”凌雨睁着一双萌动的大眼问着凌宇飞。
“那还用说,当今圣上是古往今来最大的明君。”凌宇飞五体投地的佩服,满脸的笑容。
羿景宸一脸的死相,面部呆板,狐狸眼变成了金鱼眼:“我即刻代替父皇发布圣谕,重修凌府,昭告天下凌家的功绩,追拿元凶,追封你们的父亲,以示皇恩浩荡!”
“谢主隆恩!”凌家祖孙三人这一刻齐刷刷的跪下了,包括那个铁嘴铜牙的凌烟凌大小姐。
羿景宸阴着脸,眯起眼睛盯着凌雨,心里暗想:“小妞啊小妞,有顾珺竹在我拿你姐姐没办法,可你,以后就是我案板上的鱼了。”
第八十九章 再度荣光
当羿景宸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威严地走进楚光耀的县衙时,他宣布的第一道谕旨就是那天派人,日夜兼程、八百里加急快报上奏皇帝的折子,为凌家请功,追封凌浩楠官位,重修凌府,加封凌宇飞为安国公,以褒奖凌家为凤汐国的社稷做出的牺牲和贡献。
可是,不管递交朝廷的奏折,还是在当地宣读的谕旨,羿景宸和他的皇帝老爹刻意隐瞒了凌宇飞掌管天下粮仓的事实,大肆宣扬的是凌家替皇家保管了凤汐国建国时建的一个秘密宝藏大门的钥匙。
这样说,一则彻底灭了所有人还想继续追踪凌家宝物的企图,保证凌家以后的安全;二则是让邻国和朝内企图密谋皇位的人听听,凤汐国如今的皇帝财政富裕,富甲天下,想要什么都是唾手可得,不要什么鸟啊狗啊的都敢造反。
凌家的秘密,在这几个人的周全遮掩下,依然是个不传的秘密,没人知道。
羿瑞和羿景宸认为,这样才能麻痹敌人,在关键时刻起到一招制胜的作用。
当凌家的事情尘埃落地之后,羿景宸专门以钦差大臣和王爷的身份,陪同凌宇飞,带着凌家一家人分别坐着几顶轿子,回到了凌府老宅前。
这里,一个多月前,已经被冯四平的官兵征用了。
府内,四处都是大大小小不等的坑,成片的花草早就被铲除了,几乎近半的树木被砍伐或干死,侥幸存活下来的只有一些耐旱的林木和植被了。
整个凌府,破败不堪,萧瑟凄凉。
楚光耀接到羿景宸的命令,早就带着手下等候在此。
当凌烟从乘坐的小轿里率先下来时,楚光耀心焦的不得了。
他五内俱焚,早就把自己骂了不下几百遍了:“你也算是个人精,怎么就这么不长前后眼呢!活该!活该!”
他弯腰附身,抢走了几步,来到凌宇飞的轿子前,亲自撩开轿帘,搀扶安国公凌宇飞下轿。
周围早就围了一大圈的人,叽叽喳喳、指手画脚的样子更甚以往。
只是,这回的议论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全都是称赞凌家的忠义,凌烟的孝顺。
“大嫂,凌家的闺女简直就是烈女啊,忠孝双全,咱们家也算是这里的富户了,你说咱家几个儿子里有没有一个能娶到凌家的闺女为媳呢?”
“哎,人家的闺女怎么就这么贤惠呢?看看咱家的那几个笨闺女,除了吃穿打扮,什么都不会!”
一片赞誉声中,凌烟走到凌府门前右侧的一排冬青树下,在尘土遮掩的枝条间用力抽出了一个大大的匾额,上书“凌府”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这是凌家建府之时,前朝的大文豪、凌宇飞同朝称臣的朋友所赠,一直悬挂在凌府大门上。
凌烟将这块匾额,用自己的袖子慢慢擦拭干净,抱着拿到了凌宇飞面前。
此时,一直在里面驻守的冯四平慌慌张张跑了出来,倒头就拜。
他刚刚听说六王爷亲自驾临此地,原以为自己才接到通报,不会有什么事呢。
等他出门一看,楚光耀早就再此的时候,就明白了自己被坑了。
凌家重新飞黄腾达,必定要对忌恨的人进行报复。而楚光耀在此时把自己撂在后面,大有让自己当替罪羊的嫌疑。
“下跪何人?”羿景宸大步走到前面,他今天来还有一项使命,主持大局,撵走驻扎在凌府的官军,推倒扎下的栅栏,重修凌府。
“小人冯四平,洛邑守军偏将军冯四平。”跪在地上的他唯唯诺诺的回答,心里震颤着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你为什么在这里?奉谁的命令?”羿景宸继续问。
冯四平肯吭哧哧不敢回答。
他能告诉六王爷,他是奉三王爷的命令来这里挖宝的么?
当日强占这里,楚光耀精明的不出头,任凭他胡作非为,是因为楚光耀知道他背后的最大靠山是谁。就如同今天他依然不出头一样,黑锅都让他自己一个人背了。
可是,即使背了,冯四平也实在不敢说,只能一直跪在那里了。
凌烟再见眼前的这个小人,沉淀在心里的怒火和悲愤油然而生。
她悄悄拉了一下凌雨,施施然联袂跪在羿景宸面前。
这一跪,把人前伟岸雄壮的羿景宸吓了一跳。
这姐俩,又有什么幺蛾子要放?
“启禀王爷,当日拆我凌府院墙、毁我门匾、打我家人、讥笑安国公的正是此人,臣女只有一个请求。”凌烟的话说到一半,低下的眼角挤弄了一下凌雨。
凌雨马上明白了姐姐的意思,她接着说下去了:“臣女同姐姐一并请求王爷,着这个叫冯四平的什么人重建凌府,为我凌家悬挂匾额,还我凌家声誉。”
凌烟、凌雨的话并没有错,可羿景宸的心里就是不舒服。
他不舒服的是冯四平这几个不长眼的家伙竟然敢欺负凌雨的家人;更不舒服的是凌雨这个小妞竟然傻呵呵地被凌烟利用。
那么聪明的小脑瓜怎么就瞧不出来凌烟的使坏。
等着,凌烟,等他把凌雨纳入他的羽翼下时,看他怎么教凌雨使唤她,以解他现时的心头之恨。
“楚县令,本钦差命你做监工,监督冯四平带人两个月内修好安国公府,不得有误。”羿景宸阴沉着脸,把满腔的愤恨全部发泄到了楚光耀和冯四平的身上。
“多谢钦差大人。”凌烟拉着凌雨站起来,走到了仍然跪在地上的冯四平身边。
“冯大人,可还记得当初我说过的话,‘我记住你了’。所以如今,我要证明给你看,我的确记住你了。”凌烟的话音没了当时的恶毒,却比当时的恶毒狠毒一百倍,让在场的有些人胆战心寒,毅然决然了却了跟凌烟为敌的念头。
当晚,羿景宸把事情的经过全部告诉了顾珺竹,顺带着责怪他:“你媳妇太厉害了,告诉她以后离凌雨远点,别带坏了那个傻孩子。”
顾珺竹同情地看着羿景宸:“”靖王大人,麻烦你告诉凌雨离我媳妇远点,千万别带坏了我媳妇。”
这对患难兄弟相互瞅了瞅,都从对方身上发现了自己的影子,原以为他们的脑子人间少有,遇上凌家姐妹,才明白自己有多大条了。
两人隐晦苦涩地一笑,又同时伸出手指,指向对方,大声吼出一句一模一样的话:“你放弃!”
第九十章 受虐心理
“靖王爷,你心里变态吧?”顾珺竹就是吊儿郎当也是清新脱俗的,他深深凝视着羿景宸的眼睛里冒出了一股势要碾压他的浓郁味道。
他想不明白,自己和凌烟是因为有婚约在身,才在不得不又的接触中彼此相互了解的,可羿景宸算什么?
一个只见过一两次面的小女孩,没有窈窕的身姿,没有绝色的容貌,就让风流的狐狸一见钟情,这种可能性比母鸡飞翔、石头上开花还小。
“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白开水?棒子面的馒头?野菜?肥肉?黄酒?”羿景宸摇着脑袋、配着旁白,并着一会苦楚的、一会嬉笑的、一会沉思的脸完全陷入了对凌雨的分析中。
“噗!”刚刚喝进顾珺竹嘴里的茶水一条弧线全部喷了出来。他拍着脑门仰靠在椅子上:“你能说出这种白痴的话?”
“我没见过在我面前这么顽固又聪明的女人,我就不信我制服不了她,你说她要是和凌烟斗起心眼来,谁会赢?”羿景宸阴险地问。
“你俩会像两根牛蹄筋一样缠在一起,都会宁为玉翠不为瓦全,但是我看,你会输。”顾珺竹断定着。
“为什么?”羿景宸担忧地问。
“你没有她的韧性和执着,这是凌家人的特长。”顾珺竹顺带着好心告诉了他预测到的美好前景:“所以,最终你会像羊腿、牛排那样,被挂在那里烤着吃了。”
羿景宸傻么?没看见凌雨眼里崇拜凌烟的眼神?没看见凌烟眼里欣赏凌雨的眼神?
两个人早就结成了牢固的同一阵线,坚不可摧。
“自讨苦吃!”顾珺竹闭上眼睛,自顾自的睡了。
虽然闭上了眼睛,他的思绪并没有停止。
又何止羿景宸呢,自己不也是在自找被虐么?苦哈哈地跟在凌烟的屁股后。
说到底,他和羿景宸是自愿被虐的两条狗,最大的区别在于他确定了自己的感情,羿景宸还处于启蒙阶段,争强好胜的心态更多一些。
此时,凌烟通过顾珺竹和羿景宸的暗中操作,在已经改名为“安心窝”的原来的“聚贤庄”,当上了一名不知名的小伙计。
她改了装扮,用自己的手段和方法,真的就变成了一个男孩,每天勤快地在三层楼之间跑上跑下。
其实,她完全可以不用再来了,凌宇飞又有了朝廷每月发放的薪俸,他们一家人只等凌府的建筑竣工后,搬回凌家祖宅,又可以高枕无忧了。
可是,凌宇飞告诉羿景宸,粮仓的钥匙在他手里,可粮仓位置的地图,他装裱在一副牡丹图里,已经不翼而飞了。
所有人都怀疑是被当晚杀害凌浩楠的人拿走。
虽然,一切疑案的矛头都指向了孙松月,一个见过其人,却始终没有证据的,存在于阳光下的凶手。
凌烟和凌雨发誓,要亲自缉凶归案。
凌烟这个美人鱼饵,每日嘻嘻哈哈,干着抹桌子、端盘子的杂货,在“暖心窝”等着冯小岚上门找她。
她相信,自己的魅力不仅在于谣言之中,更在于实力的征服。
和凌烟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一个人,顾珺非。
他先前通过顾八掌握了虎头帮的很多情报,现如今,在冯小岚和顾珺竹的双重刺激下,他也想尽快收网了。
晚饭后,段红磊带着顾八低调地走进了“福地”赌庄。
“福地”赌庄近来异常火爆,每一个走进这里的人都怀有一颗大小不一的觊觎之心,希望自己在下注的时候正好有一个神奇的预言出现,借此以小博大、一飞冲天,穷困的希望富裕,小富的渴望暴富,实现个人命运的华丽转变。
东营庄的朱应举就是迫切怀有这种梦想的人,嗜赌如命是他的最大软肋。并且,他还有一个与众不同的身份,东营庄虎头帮的分帮主。
所以,他被顾珺非和段红磊盯上了。
段红磊找了一个角落坐定后,左右看了不一会就在杂乱的人群中找到了自己想要寻找的目标。
朱应举站在一个桌子前,目不转睛盯着庄家手中的一个小杯子。
这个杯子来回移动着,从左到右,从右到左,转瞬间变化,将一周圈人的目光牢牢吸引着。朱应举脸上、脖子上的青筋暴跳,脸色随着输赢一会变红、一会发青,嗓子里吼叫的或“大”或“小”的声音时而犹豫、时而豪放、时而急躁,喜形于色、性格粗直、没有城府的个性表露无遗。
第一天,朱应举赢了一些小钱。
第二天,朱应举又赢了一些钱。
第三天,亦如此。
一连六天,朱应举满钵而归,成了赌坊一时的名人。
第七天,朱应举准时出现在赌坊。这一天,段红磊从一个看客变成了赌客,他每局都站在了朱应举的对面。
“押大。”朱应举扯着嗓子叫喊着,神态狂妄。
“押小。”段红磊嘴角微微向上咧着,眼神间带着微笑。
一阵晃眼的摇动之后,“大!”庄家高声报出了结果,朱应举再次继续了此前不败的神话。接连几次,他面前堆积的筹码越来越多。
终于,朱应举做出了一个没有任何退路的决定,他推出了眼前全部的筹码,压在了“大”上,此时,他的心里充满了必定的信心,嚣张地笑着,拍着桌子叫喊着,“大、大、大,”鼓动着周围人附和着他、跟随着他,一声高过一声,一副指点江山、左右乾坤的的得意与自傲。
段红磊暗自冷笑一声,一边的嘴角向上一挑,眼神瞬间变得阴狠冷酷。他巍然不动、神态自若,在强大的对手和舆论面前坚定不移地把右手食指向了“小”,然后随手一推,像朱应举一样押上了全部。
这时,叫喊的人猛地顿了一下,有人唏嘘,有人惊讶,有人狂笑,各种表情丰富多彩。
朱应举的眼珠对上了段红磊,喉咙直接喷出了短粗急促的呼吸声,泛着红光的眼犹如饥饿近乎毙命的狼突然看见了一只肥美的羔羊,凶狠、无情、贪婪。
周围的人迅速静下了,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被凝冻住了,就连空气都没有了流动,只有朱应举的呼吸声持续萦绕在这个充斥着烟味、汗臭味的大大的、杂乱的房间内。
这个时刻终于到来了,关乎朱应举和段红磊死活大事的杯子依然被庄家仅仅握住,迟迟不肯拿开。
从头到尾一直半蹲在墙角一张桌子上的“精胡子”胡宝江珊珊现身,他挑挑眉毛,略抬了一下头,示意操盘的庄家出手。
“呼”地一下,小杯子被高高举起,三个白色的骰子净一色一点朝上,“三点,小!”
一锤落地,一局定胜负,朱应举顷刻之间一无所有!
第九十二章 个人禁脔
不信邪的人还有一个,顾珺非。
他已经先冯小岚一步,坐在二楼的一张桌子边喝茶了。
自从慢慢收拾了“虎头帮”的枝枝蔓蔓,他对自己的信心越来越足了,捉住笼中的最后一只老虎,手中掌握一支可以翻云覆雨的人马,他可以在顾珺竹面前耀武扬威,可以在父亲面前邀功请赏,还可以在楚光耀心目中占据一席之位。
顺便,拐带一个美人投怀,他要的一切唾手可得。
只是,他无法理解的是凌烟为什么就像庙里的千手观音,断了左臂还有右臂,断了前臂还能伸出后臂,层出不穷,绵延不绝,怎么也解决不了呢?
一个小小年纪、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女娃不该如此啊!
根据他的眼线回报,凌烟依然隐身在“暖心窝”,她在这里或许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者她天生就是一个喜欢出头露面干事的女子?
他要亲自看一看,亲眼证实一下,他的判断到底错在哪里了。
顾珺非眼里的“障碍和麻烦”凌烟正好站在他的不远处,嘴里哼着小曲,手里舞动块抹布,爬上爬下地擦拭着窗台、桌子边边角角的灰尘。
顾珺非第一次看见一个大家小姐出身的女子能这么下身份的干活,仅就这一点,已经无人能比了。
随着“噔噔噔”一阵脚步声,身着白色裙装的冯小岚一脸的傲气与怒气出现在二楼。
顾珺非一惊又一喜,眼珠里转瞬间又染上了痴傻的味道。
可惜,他刚刚进入状况,又被一个马上出现的男人身影惊醒了。
在冯小岚身后,许诺也跟着出现了。
今天,他们的目标都是一个人,凌烟。
这样一来,一连串的人物在同一个时间,为了同一个目的集中在了“暖心窝”里,不得不说是个难得的奇迹。
冯小岚没有见过凌烟,却对顾珺非印象深刻,她上楼后扫视的目光很自然被坐在那里的顾珺非吸引了。
但是出生风月场所的冯小岚,自然不会主动奔着顾珺非而去,她风姿妖娆地移动着,在经过顾珺非的时候轻柔甜美地喊了一声:“店小二,给我找个位置。”
这声黄莺般美妙、清泉般甘甜的声音给了早有心思的顾珺非最好的机会,他的忙不迭站起身拦住了冯小岚:“小姐,你的脚全好了吧?”
“啊,是你?”冯小岚满心得意的停住了步,她想要的正是这种效果。
“公子万福了,”冯小岚眉梢飞舞,小嘴上翘,含羞带笑的脸盯着近在咫尺的顾珺非,浑身上下散发着见了恩人挡都挡不住的惊喜和兴奋。
“小姐一个人?”顾珺非喜悦的心不知为什么七上八下的,生怕自己的仪容不周、语气不柔,吓住了眼前的美人。
一个经常走南闯北、游荡江湖的男子,身子有些僵硬,内心有些慌乱,在毒辣经验的冯小岚面前,竟然被她刻意装出来的炫目风采迷惑了,而显得稚嫩无比。
“对不住了公子,小女子原想再无相见的机会,只因我是‘状元红’的女子,怕污了公子的名声,所以不敢贸然寻找报恩,只能在佛堂为公子上香祈福,保佑公子长命百岁。”冯小岚诺诺的主动托出了底牌,没有一丝的矫揉做作,一双溢满歉意的眼眸像清澈的泉水一般透亮晶莹。
“你知道我是谁?”顾珺非吃惊地问。
“原来不知道,但出了‘玲珑阁’之后就知道了,顾家的名声在这里遮挡不住的。”冯小岚坦诚的回答。
这些以退为进的话,将她的坦率、自然表露无疑,装扮的冯小岚成了冰清玉洁的圣女。
站在一边的凌烟直接将“呵呵”的笑声咽到肚子里,一双长着毒刺的眼睛看向了顾珺非:“真有这样的傻瓜,为什么针对我的时候偏偏精的像个鬼呢!”
“烟儿,”许诺也发现了凌烟,怜惜的、懊恼的、痴情的、消沉的复杂情感混杂在一个声音里,虽然磨去了霸气,却增添了一丝的销魂。
顾珺非自己对自己糊涂,看许诺的眼神却不糊涂,他更加坚定了自己以前的看法,顾珺竹的这个情敌是个可以利用的人物。
许诺的发话让冯小岚醒悟了,原来身边这个不起眼的伙计就是自己百般寻找的凌烟。
“烟儿?这位小哥莫不是传说中凌烟凌小姐?”冯小岚恢复了正常,冷漠的口吻中有着难以置信的感觉。
顾珺非率先点了点头。
冯小岚高傲仰着头,怎么也不愿承认眼前貌不出众的人就是名扬洛邑的凌烟。
如果说一见她就惊为天人,她也认了,凭什么一个前不凸后不翘,脸不妖、眼不媚的女子能压住她的风头?
她绝对不会、更不可能轻易认输的。
凌烟环顾了一下四周,眼见躲不过今天的劫难,索性大大方方地招呼来另外一个小二,俨然以客人的身份吩咐道:“开个雅间,我要请几位朋友吃个饭。”
这个阵势,竟唬的小二乱了分寸,左看看右看看,不知所以然。
凌烟摇摇头,侧身迈过慌乱的小二,带着几个人走进了最靠边的一个名为“虞美人”的雅间。
进了房间,凌烟依然不客气,自己主动坐在了上首的位置,然后指着空着的椅子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各位请坐。”
冯小岚从一开始就仔细观察着凌烟,到了这个时候,也多少明白了一点凌烟与众不同的地方。
她有着天生主导一切的气场,和形似男人的冷静、决断。
屋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顾珺非坐在那里扭了几下身子,左右看了看,这里面唯有自己跟每个人都有交集,他出面引导话题应该是最佳选择。
“凌烟凌小姐,我…”他第一个选择了凌烟进行介绍,明显存在讨好冯小岚的意味。
可是但他开始介绍的时候,又有些为难了,他该怎样解释才合适呢?
凌烟并没有让他尴尬的太久,毫不客气接话了:“顾家的弃妇。”
这句话呛得顾珺非一脸狼狈,啼笑皆非。
他匆匆转头看向另一边:“这位是冯小岚冯小姐,‘状元红’茶楼当家的。”
说完这句话,他又觉得不妥,今天遇见的人怎么都这么别扭呢?
冯小岚对自己的身份却不以为然,她早就准备隔山震虎了。
“顾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冯小岚故意夸大了事实,想借和顾珺非特殊的关系给凌烟一个下马威。
凌烟微微一笑,没有接话。她看出了顾珺非对冯小岚的异样情愫,这个发现应不应该告诉顾珺竹呢?
她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
顾珺非又指着对面的许诺:“许诺许少爷,粮商徐达友老爷家的嫡长公子。”
许诺冲着冯小岚轻点了一下头,将最后的笑容定格在凌烟身上。
屋里的形势豁然开朗。
顾珺非的心在冯小岚身上,许诺的情留给了凌烟。
冯小岚不禁得意了,更加嚣张了。
同为女人,最可怕的就是嫉妒心和虚荣心。
冯小岚暗下决心,凌烟被顾家抛弃了,她却偏偏要甩掉孙松月,靠上顾珺非这棵大树,使之成为自己的禁脔。
她要破茧成蝶,入主顾家,成为顾家未来的女主人,用自己的成功完完整整地摧毁凌烟的灵魂。
整个洛邑县城,不能有比她更完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