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穿越之天敌夫妻倾轧记TXT下载穿越之天敌夫妻倾轧记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穿越之天敌夫妻倾轧记全文阅读

作者:毛豆喝咖啡     穿越之天敌夫妻倾轧记txt下载     穿越之天敌夫妻倾轧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穿越之天敌夫妻倾轧记全文阅读

第一章 谋财欺妻

    “画押吧,”顾珺竹指着堆在桌子上的地契和房契,面向自己的岳父,平稳的声调不带任何感情。

    一个月来,当他以风卷残云般的气势攻城略地,将岳父家千疮百孔、不堪一击的所有家产收尽囊中的时候,他最焦虑不安的就是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这家人。

    如今,这个日子终于来临时,他优雅地站在凌家,暗自发出一阵冷笑。

    是谁?这么会挑日子,居然借父亲之口让他在未婚妻凌烟18岁生日的喜庆之日登门入室。

    当他满眼晃动着摇弋的红绸、高悬的彩灯时,他知道,自己和岳父家的血海深仇铁定结下了。

    生意上的事情别人可以理解,对百年凌府的侮辱和蔑视却是一件忍无可忍的事情。

    再者,即便他再无意和凌府千金缔结百年姻缘,也不会傻到以这种缺德的方式来了断。

    顾珺竹此时的仪态更加雍容尔雅了,一双温和的双目平淡无奇,成功遮掩了他心中涌起的万丈怒火。

    谁让他傻,就是自己傻。这笔账,日后他会一笔一笔的算,谁也跑不掉。

    果然,他的话一说出口,就在凌府引起了轩然大波,几个主子面如死灰,沉默不语。厅里的丫鬟仆人却炸开了锅,有哭泣的,有责骂的,有质疑的,有蹲下的,惊心惨目。

    顾珺竹并不在意这些人的反应,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现在最强烈的兴趣是想看看他未婚妻的小模样。

    虽然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凌烟,或者说不认识她,至少目前他们还是未婚夫妻。成不成婚再其次,如果她不入流的表现现在就污了顾家和他的名声,他似乎也无法容忍。

    顾珺竹眼珠一转,立刻发现了他要寻找的对象。

    在他身边,并排相向而立着一个身穿朱红色襦裙的女子,既不哭,也不闹,眼神扑朔迷离,对眼前的人和事全无反应。

    以今时今日这样的场合,这样的装扮,明明白白向他昭告了这个女子正是他的未婚妻。

    差强人意,基本合格,至少没有整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顾珺竹不知道,整个凌府都不知道,此凌烟非彼凌烟也!

    仅仅半小时前,一个同样叫凌烟的现代女子刚刚穿越附体到凤汐国洛邑县这个女子的身上,成为这具身体的新主人。

    穿越来到前世,凌烟只能用诡异来形容自己的遭遇。

    刚才,她坐在市图书馆翻阅一本古文物书籍,突然被里面一对朱红色凤凰耳环所吸引。

    凌烟不由自主伸出左手捏了捏左耳耳垂。在那里,有一颗黑色小痣。事实上,她的左耳和右耳耳垂上各有一颗痣,不偏不斜长在了戴耳环的位置。

    从很小的时间起,她对着镜子看耳朵上的痣,就对耳环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眷恋。闭上眼睛,就能看见自己带着前后摇弋的各色耳环,漂漂亮亮的模样。

    大学毕业后,她向母亲提出的第一个请求就是想去扎个耳朵眼,但母亲一直不同意。

    妈说,你两耳一边一个痣,说明你前世是个望族千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家财万贯,荣华一世,肯定会给你这辈子带来好运。

    妈还说,耳朵上长痣,一生不为钱所困,不被疾病所苦,未来的另一半经济条件好,一辈子能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一旦扎破了,所有的福气也都要烟消云散了。

    半年前,母亲突发心脏病去世。作为对母亲的怀念,她决定不扎耳朵眼了。

    今天,猛然看见这对优雅精致、美轮美奂的耳环,再次掀起了她旷岁持久的眷念。

    凌烟的眼神专注地凝视着高昂凤头上那只墨蓝色的凤眼,隐隐约约感到自己被一股灵异古怪的力量所吸引。

    “快来啊、快来啊……”随着一声声不知从哪里发出的话语,凌烟眼前出现了一个微弱的亮点,从墨蓝色的凤眼中绽放而出,慢慢变成了成一只朱红色的凤凰,越来越大,向天际无限绵延。

    凌烟吓得瞠目结舌、魂出七窍,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子已经像被大风卷起的棉花浮在了半空,旋即被牢牢地吸进了那束炫目的朱红色神秘之光中。

    当她再度反应过来的时候,感到自己在拼命地吸气,却怎么也吸不进来,嗓子哽噎着,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像充满了气体的气球一样快要憋炸了。

    她两手掐着嗓子,前后打着转转。猛地,不知谁在背后用力拍了一下她,她大咳一声,从食管中喷出了一颗小小的葡萄粒。原来被噎住了。凌烟看着咕噜噜滚在地上的那颗小葡萄粒,恨不得用脚跺它几十下,报复一下这个夺命仇人。

    生命的通道终于打开了,她贪婪的吸进了一口口保命的空气。

    保不住命,是她倒霉;保住了命,她就要肆意享受生命的精彩。

    可她命中注定的精彩前世又是什么呢?

    十分钟前,她被身边两个丫鬟模模样的小女孩连拉带拽拖到了前厅,扔进了一大堆古装打扮的人群中间,正式开启了她精彩的前世人生序幕。

    结果,这天,是她十八岁的生日,也是她家败和她败家的日子。

    凌烟用了进来后的十分钟时间,迅速弄明白了一个问题,对面那个掠夺者是她的未婚夫顾珺竹。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型男,居然是个渣男。否则,她还真的可以考虑试着跟他交往看看呢。

    眼前,她继续观察着。一家人都不吭声,她也识相地装着糊涂。什么都不知道的她,与其一说就露馅,还不如不说,等着别人去说。

    “画押吧,”顾珺竹不再看未婚妻,眼神转向了这家的男人,重复着刚才的话。

    凌烟偷偷数了下,除去大厅里围观的人,坐着的只有两个男人,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是自己这具身体的亲属。其他的,估计都是仆人和家丁了。

    此时,顾珺竹面向两个男人的话音已经消失了半天,依然没有人应答。

    凌烟发现,他倒是有着惊人的耐心,挺拔而内敛的身躯冷静沉稳、温文尔雅,没有丝毫的张扬和急躁。

    少年老成,稳重干练。

    凌烟始终在观察分析着别人,全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已经成了所有人聚焦的中心。

    她的身份,注定了她悲剧的命运。

    顶着顾家儿媳的头衔,家里的每个人视她为拯救凌家的唯一救命稻草。

    挽救了凌家是她分内的责任和义务。挽救不了凌家,是她的无能和耻辱。

    凌烟渐渐感到了不对劲,那种不对劲,源于像刀一样锋利刃血的眼神。

    凌烟暗自冷笑!难道她就不会抓垫背的么?

    她将自己迷离的眼神盯向了顾珺竹,凄楚中带着期盼,可怜巴巴的模样就是用来动摇顾珺竹的。

    既然他是她的未婚妻夫,就有义务帮她解决困难。现在,就是考验他的时候了。

    凌烟暗想:“小子,你现在的表现,决定了以后我对你的态度。”

    她的精神虽然继续萎靡着,但没来由让顾珺竹一惊。

    “很遗憾,凌小姐,我做事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凌家所有财产包括这座宅子都要改姓易主了。”顾珺竹成了她肚子里的蛔虫,先下手为强。

    哈、哈、哈,厉害!没等她开口就直接堵死了她的进路。

    虽然不得不承认这人是个人精,但没有斗过他的结局让她耿耿于怀。

    这一局,她记在心里了。

    当务之急,她急需弄明白三件事情:第一,周围人的身份以及与她的关系;第二,这家的家庭状况和今天发生事件的来龙去脉。第三,自己依附的原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孤立无援,只有在弄清情况的前提下才能自保。

    所以,凌烟乖巧地、自动地转入了第二个阶段,启动自动代入符合原主身份的表演模式。

    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古代女子,即使再有才、再有胆也不可能像现代社会的女汉子那样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

    那么,小鸟依人、可怜兮兮的模样应该比较符合了。

    凌烟彻底把自己伪装成了前世女子。

    她惊恐的小脸在朱红色锦缎襦裙的衬托更加惨白,不断溢出眼眶的泪水滑过脸颊,惶惶然惊恐不安。

    即便这样,顾珺竹依然感到了身边气场时强时弱的剧烈变化。他眯起了警觉的眼睛,笔直地注视着前方,但眼角余光看的却是身边人。

    第一次,他混乱了。

    她会七十二变?还是原本就是条妖魅惑众的美女蛇?

    他竟然没法分辨不出她的好坏。

    究竟是自己遇上了强大的对手,还是多年的隐忍让他的修为迅速下降到无法理喻的地步了?

    这样的认识让顾珺竹更为恼怒。他加快了自己掠夺的速度,再次催促:“画押吧!”

    良久,大厅内岁数最大的一个男子缓缓站立起来了,打破了尴尬难堪的冷场:“凌家愿赌服输。”

    “太爷,”周围又响起了一片惊恐的声音。

    被称为太爷的那个老年人虽然自尊地站起来了,内心却有着巨大的苦楚和凄凉。

    眼前这个昂藏七尺、清新俊逸,被冠以凌家女婿的年轻人,当年他百里挑一的宅心仁厚的小男孩,今天成了扼断凌家咽喉的恶魔,残忍地熄灭了他心中越来越黯淡的希望,将凌家拖入了无底的深渊。

    罢罢罢,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身为凌府最高长辈的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威严地伸出右手指向了凌烟:“烟儿,你来。”

    怎么会这么倒霉!凌家丧钱辱家的最后一笔,应该由这家的男人去签,否则,凌家世世代代的子子孙孙都会把败家的罪名安到她凌烟的头上!

    “画押吧。”顾珺竹的声音轻如鸿毛。

    “画押啊!”老人的声音重如泰山。

    两个原本该四眼仇视的人,居然能够心有灵犀,联手送给凌烟一顶败家女的桂冠。

    这是什么世道啊,欺负人不带这样的!

    凌烟气鼓鼓地瞪着顾珺竹,咬牙切齿地暗自嘀咕:“姓顾的,我要秋后算账!”

第二章 狂妄不羁

    “我…我…”凌烟的腿在发抖,她似乎连走到桌子前的力气都没有。

    老人伸手指着凌烟,严厉地呵斥:“你是不是我凌宇飞的孙女?是不是凌家的人!你要是的话,就照祖父平常教导的你去做。”

    平时教她的?凌烟心里打着哆嗦,她平常都学过了什么?武艺?厨艺?女红?《三字经》?还是十项全能?

    好歹是谁露个头友情提示她一下行不行啊!

    凌烟左顾右盼,等着救星的出现。

    但好一会过去了,没人搭理她。

    都在看落水狗的热闹是吧?就别怪她要自由发挥了。至于发挥到茄子地里还是萝卜地里,谁也管不着。

    凌烟狠狠地深呼进、再呼出几口气,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顾珺竹面前。

    一高一矮,一男一女,相差半头的一对男女四目对视。

    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在强大的顾珺竹面前,凌烟迅速找到了平日的感觉,高中、大学里学到的那些知识,像印在她脑海中正在翻开的一页页书那样,让她无比清晰流畅地说出了这番话:“在商言商,顾少爷无需顾虑,手印我代凌家按了,字我带凌家签,想必顾少爷不用担心我的画押是否有效吧。”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不卑不亢,从她骨子里散发出的高贵冷傲和强大气场震撼了顾珺竹。

    第一次,顾珺竹如此近距离直视凌烟。

    半响,他的脑海中蹦出了三个词:“美丽、清澈、理智!”

    那是他在她的眼睛里读出的东西。即便遭遇这样的变故,那双眼睛即便有过疲惫、委屈和愤怒,但依然清澈透明,没有任何杂质和阴险。

    桌上已经摆上了毛笔和砚台,凌烟举止优雅、娴熟地将笔沾饱墨汁,准备落笔画押。

    幸亏从小母亲监督她每天放学后练字学画画,否则,现在她的脸就丢大了。

    准备落笔之际,一个男人的身影急匆匆走进大厅:“烟儿,不要画押。”

    这又是谁?凌烟头疼啊,第一天就给她出了这么多的难题,难道自己平时都没有积德么?

    “许少爷来了,我们有救了。”阖府的丫鬟、家仆男丁们,都第一时间停住了哭泣和长吁短叹,把获救的目光落在那个他们成为许少爷的男人身上。

    迎面那个个头很高、体态魁梧、浓眉大眼的男子已经走到了凌烟的身边,他的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一看就像是为凌烟准备的生日礼物。

    “许大哥,”凌烟顺着仆人的叫法自然而然地叫着,她笃定她不会叫错。

    与此同时,她纤细的右手也按照这个男子的意图停下了,刚刚落下的笔锋在纸面上印下了一个淡淡的墨迹。

    那个被凌家人视为救星的许少爷将手中的东西交给身后的管家,腾出手果断地拿走了凌烟手中的笔,狠狠地摔到地上。

    旋即,他对着凌家长辈礼貌而熟络地打着招呼,“太爷,伯父,您们别急,我来处理这件事。”他叫出了伯父,凌烟暗暗记下来,另外那个中年男子就应该是她的父亲了。

    “这是银票,我替凌家偿还所有的债务。”他大包大揽地应承下了一切,男子汉的气概一览无遗。

    顾珺竹冷眼打量着来人,良久,嘴角一咧,一丝讥讽的笑意漾出薄唇,不急不躁甩出一句话:“顾家缺钱么?”

    来人这么大方,居然不问一下凌家欠了多少银子。

    可见来者非富即贵,要么就是官府公子。

    那又怎样?不管他是什么人,想在他面前炫富?门都没有。

    顾珺竹又是“吱吱”一笑,手指凌烟,气势张狂:“她此时此刻还是我顾家的人,你能不能替她还钱,需不需要替她还钱,都要我说了算。”

    虽然经此事件,他和凌烟无论如何都没法若无其事地共度百年,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不会任由别人践踏和侮辱。

    顾珺竹大局在胸,看透一切之后,越发的云淡风轻,较之刚进来男人的老羞成怒,明显已经不在一个层面上了。

    凌家到底怎么了?站在一边的凌宇飞冷汗涔涔,先贤的庇佑今天全不灵验了,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该来的、不该来的今天一齐出现了。

    水不能浑,路不能岔,凌家的颜面不能丢。

    果断地,凌宇飞打破了冷场:“顾少爷,这位是许诺许少爷,凌家的世交。”

    他的目的很明确,一定要先解除顾珺竹心中的疑惑。顾家这个二少爷外出多年刚刚回来,对许诺的家世和凌许两家的关系应该还不太了解。

    “诺儿,谢谢你的好意,一则这是凌家的家事,二来烟儿和顾少有婚约在身,于情于理你不适合插手,凌家不管怎样落败,必定要遵守该有的礼法。”一言九鼎,凌宇飞表明的是整个凌家的立场。

    大崩于前而不乱,恪守诚信心自坚。

    顾珺竹颔首回礼,他可以藐视天下,却尊重眼前的老人。

    “太爷,我……”许诺还想说什么。

    凌宇飞举手制止了:“许家的心意我领了。”他转头:“烟儿,继续。”

    “是,祖父。”凌烟不再迟疑,折身回到案几前,在所有的地契和房契上工工整整写下了一行字,并在名字上面按上了一个鲜红的指印,递给了顾珺竹。

    顾珺竹看见最上面一页的左下角,印着一个如鲜血般红艳,还在泛着红光的手印,和两个娟秀苍劲的小字:“凌烟”

    “顾少爷,不一张一张看一下吗?”凌烟轻蔑地提示。

    “凌小姐自认为是什么样的人呢?”顾珺竹绝不罗嗦,四两拨千斤,驳的凌烟哑口无言。

    聪明人之间最容易的就是交流,双方都是一点即透,无需多言。

    顾珺竹向后指着一直跟着他,默不作声的一个男子:“顾凌两家交易有中间人为证,凌府百年传承,我相信。”

    他是信了,可是她再也洗不清了。

    老天保佑,凌家千万不要出一个司马迁式的人物,把凌家祖祖代代每个人干的每件事都记在小本子上,那样的话,别人干的事会用红笔写,她的光荣事迹铁定要用最黑最黑的墨汁去写了。

    看看站在一边的许诺,凌烟心里那个懊恼啊,救命的稻草就这样白白飘走了,抓也抓不住,她不甘心啊!

第三章 现场清算

    写下白纸黑字,凌烟坦然接受了家败的事实。

    “我们还有几天的时间?”事已至此,再说乞怜的话就是自取其辱。

    “明天。”顾珺竹不做迟疑,拖拖拉拉不是他的风格。

    “明天?明天之后我们就要流浪街头了,我们该怎么办啊?”周围再次响起喧嚣声,下人们比主人更早开始担忧自己的未来。

    “卑鄙小人!”一边沉默了很久的许诺再次挺身而出:“烟儿,我自己有一座园子,离这里不远,你们收拾收拾,后天一大早我接你们过去。”

    “你又忘了刚才的话了,我许了么?我应了么?”顾珺竹阴险的脸却显得无比的诚恳。

    眼前这个名叫许诺的男子对凌烟的觊觎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了,而且急不可耐,大有架空并取而代之的野心。

    看来他不在家的几年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值得回味啊!

    “我许了,我应的,怎样?”凌烟灿烂一笑,比骨气,比傲气,她有的是!

    “她能么?太爷?”顾珺竹的眼内忽地绽放了一个亮点。

    他的未婚妻不仅不是一个傀儡和摆设,反倒是一只野性十足的小猫。

    而且明显是一只已经竖起了利爪的小猫,这让他玩性陡生。

    他无聊到悲哀的人生终于出现了一丝曙光。

    “烟儿,不许胡闹!”凌宇飞在大庭广众之丢不起这张脸,他再次无怨无悔地选择额顾珺竹,和他结成同盟。

    那个男人是白骨精么?他知道在什么时候吐什么样的丝,居然牢牢缠住了祖父。

    “别让我有钱,否则姐立马卖了你,外加白银一百俩!”凌烟不敢再公开作对了,只能悻悻的嘀咕。

    “你还有银子么?”顾珺竹突然向前跨了一步,附在凌烟耳边说出了这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话。

    他在做出这个举动后,立刻后悔了。

    一是凌烟的话音极小,他应该听不见才对,贸然的举动会不会提早暴露了他的身份;二来他这是对凌烟的轻薄;三是对着一个刚刚失去家产钱财的女孩子说这句,无异于对她最大的讽刺和挖苦。

    果不其然,凌烟的脸一下子刷白了,一双冒着毒火的眼睛狠狠地灼烧着他的眼睛。

    打人会打脸是吧?

    难道她不会么?

    凌烟先是冷笑,在她的脸对着顾珺竹的时候。而后直接调频,从冬天跃入夏天,一脸的柔情蜜意,这时,她已经面对了许诺。

    反差之大,摆明就是给顾珺竹看的。

    “许大哥,烟儿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答应我呢?”凌烟嫣然一笑,眼神的余光不经意间略过了顾珺竹。

    顾珺竹表面依然沉稳的样子,内心却响起了警觉的信号,这个丫头不同常人,要出什么怪点子么?

    许诺突然受到美人青睐,豪情万丈,得意地看了一眼顾珺竹,浑身的柔情蜜意:“烟儿说什么都行。”

    “借我一百两银子行么?”凌烟明知故问,成竹在胸,她声音之大,足以让房间里的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的。

    “当然没问题,这些够不够?”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拿出一大把银子的男人还会吝啬区区百两银子?

    才怪!

    许诺根本不会有任何意见,反而倒贴着想多给一些呢。

    凌烟摇摇头,伸手只接过一百两的银票。

    “呶,“她的手在半空中夸张地划了一个圈,然后才潇洒地递给顾珺竹。言外之意,别瞧不起她,银子她有,手到擒来,足够送他另攀高枝了。

    “好,”顾珺竹轻轻松松地接了过来,然后……

    更潇洒地撕了。

    “刺啦”“刺啦”几声之后,纸屑飞舞,宛若飘落的花瓣。

    “许大哥,再借我。”凌烟面不改色,故态复萌,把再次从许诺手中拿到的百两银票高高举到了顾珺竹的脸前。

    顾珺竹还是老样子,又是一片漫天飞舞的花瓣。

    就这样,两人四目对视,渐渐笑意融融,一个尽情地递,一个人任性的撕,都是大方的不得了,惊呆了周围所有的人。

    眼看撕到四百两的时候,许诺的手有些颤抖了,凌宇飞的脸色又恢复苍白了。

    “够了,不许再胡闹了。”凌宇飞训斥着凌烟,顺便也搭上了顾珺竹。

    一个不懂事,难道两个都不懂事?

    凌宇飞哪里知道,他的孙女现在恨不得跳黄河了。

    为了自己的愚蠢!

    为什么要跟他置气呢?依稀记得,古代的四百两银子是一笔巨款啊!对于现在的她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就算跟他置气,也不能跟银子置气啊!就算跟银子置气,把它塞在鞋子里,让臭气熏晕它!把它埋在米缸里,让米粒压趴它!尽情折磨它好了,为什么要故作清高地送给一个视银子为粪土的冷血人呢?

    人家家财万贯,自己一无所有,明明是鸡蛋撞石头的举动,自己竟然傻傻地配合着他去做了。

    可悲啊,自己去哪里再弄出四百两银子还许诺呢?

    可恨啊,祖父,他老人家怎么那么沉得住气呢?为什么在一开始不出面制止呢?这个老人家可害苦她了。

    凌烟紧咬着牙,嘴角裂出一丝缝隙,拧着的眉毛配和着嘴角展现出了笑意,有泪不能留,打碎的钢牙自己吞进肚子里吧。

    顾珺竹眉头一拧,下巴一抬,示意她可以继续再递。

    凌烟也是下巴一抬,摇摇头。

    玩这个已经没意思了,她要换个玩法了。

    凌烟突地把身体靠在许诺的一边,两人之间似乎没有了任何缝隙。

    娇艳的脸抬起来,萌呆呆的眼看过去:“许大哥,我饿了。”那撒娇的劲儿,任谁看去,都以为许诺才是她的未婚夫。

    大厅内,刹那寂静无声,所有的人傻呆呆地左右轮回看着顾珺竹、凌烟和许诺。

    凌家千金疯了么?

    突然,人群中传出几声清脆的把掌声,顾珺竹修长白皙的双手有节凑的拍着:“秋后算账,好,好得很。”

    岂止,现场马上跟了另外的几声掌声,凌烟效仿能力极强:“秋后算账已经不好玩了,一次付清更有意义。”

第四章 满城风雨

    “一次解决?不错的提议,”顾珺竹一转身,华服飞扬,满堂飘彩,那张气宇不凡的脸回首间韬光闪烁:“可,我不同意。”

    说完,他轻飘飘地坐在了椅子上。

    “你不同意?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等。”凌烟的性子有的时候急,有的时候又肉的让人无语。

    她坐在和顾珺竹并排的一个椅子上,托在下巴,努着嘴看向许诺:“我可以等,但是等待期间,我闲不住啊,能不能找几个阔少逛逛街、下下馆子什么的?”

    “完全可以,去一次我剁掉你的一只小爪子,”顾珺竹眼睛笑眯眯地瞥向了凌烟好看的小手。

    “一次才一只啊?没问题,我有十次的机会,就这样说定了。”凌烟吐气如兰,轻轻地应承了下来。

    就在顾珺竹和凌烟唇枪舌战、勾心斗角之时,坐落在洛邑县南市商贸繁华地段的一个名叫“聚贤庄”的客栈门前,紧急更换了一副紫色的旗子。

    霎那间,整个县城都在谈论一个话题,“聚贤庄”又要发布耸人听闻的新鲜事了。

    “聚贤庄”门前悬挂的旗子制成两种颜色,一种是大红的,每日里常挂的一般都是这种,预示着客栈的生意红红火火。另一种特意选用了神秘的紫色,一般很少使用。但只要挂上此旗,午饭后就会发布足以让整个洛邑县震三震的耸人消息,不仅备受全县老少的关注,就连官府也每天派人来这里打探情报。

    “三爷,听说了么,‘七牡丹书场’要有大事了,都挂上紫旗子了。”

    “四叔,咱们一起去,听听要发生什么大事,说不定咱们可以借机发一笔财呢。”

    本地土生土长的老人都知道,“聚贤庄”雕梁画栋,气势雄浑,是县城内最高大的建筑。

    单论规模也就算了,“聚贤庄”老板郭大善人又长了一颗玲珑心。

    他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点子,接手奄奄一息的“聚贤庄”后,限量版定制了七个店小二,永不超编,被经常来的客人戏谑为“七牡丹下凡”。

    招聘时大郭大善人亲自坐镇,好像老中医问闻望切一样细发严谨,从应聘者的脚底板、手指头敲打到骨髓里,千里挑一,选出符合条件的七个人,重金聘请。

    这七个人,或猥琐、或俊朗,或邪气,或清纯,身形高矮胖瘦不一,绝不雷同,吸引力覆盖从男到女、从老到小、从富贵到贫穷。

    郭大善人认死理,不认情面。“七牡丹”谁都可以推荐,但不符合硬杠杠绝对不行。

    这硬杠杠就是他们必须口齿伶俐、黠智活络,善于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能够第一时间用耳朵听到客人间说出的传言、笑话、牛皮话,用眼睛估量出客人的身份和来历,用大脑分析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第一时间汇总、梳理出一条条有价值的线索和信息。

    为了大限度开发“七牡丹”的商业价值,郭大善人用天才兼具怪才的经商头脑在“聚贤庄”一楼开设了一个固定“书场”,美其名曰“七牡丹金牌书场”,每天午饭后免费发布或大或小,重量级不一的绝对内幕消息,供人挣钱发财、偷鸡摸狗、嚼舌根子、胡说八道等等,各取所需。

    而说书人既不是大老板自己,也不是江湖艺人,恰恰是“七牡丹”中的一个,人员、顺序从不固定,出场之前临时抽签,他们会站在楼梯口临时添加的一张书案后,头戴插着娟制牡丹的唱戏头套,身着宫廷仕女裙装,拍着惊堂木,任凭个人爱好和习惯话语,今天讲一个狗血故事,明天说一个耸人听闻的消息。

    今天,明显属于后一种。

    午饭后,一楼茶肆的方桌坐满了、空地占满了交头接耳议论着着人们,他们的嘴喷着唾沫星子高谈阔论,眼神还不忘四处扫描,追踪着每一个或近或远的店小二,巴望能从他们如往常一般堆着笑的脸上闻出什么气息来。

    钟点一到,两个小二抬着桌子放在二楼到一楼的楼梯口,然后左右分开站定,高挺胸膛双手叉腰,犹如县老爷衙门大堂上的左右护卫。

    其中一人“啪”的一声,拍响了惊堂木,顿时茶肆内悄然无声,无数双眼睛瞪着二楼到一楼的拐弯处,他们都在心中掂量着今天该哪朵牡丹登场了,是不是自己中意喜欢的那个,他又能说出怎样的秘密。

    空气停滞片刻之后,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洛邑县内只有唯一、没有第一的猥琐店小二狗子一蹦一跳的从二楼拐弯处出溜出来了。

    “好……”店内传出一片倒彩声。

    “哈哈,今天真的好彩头,冲着狗子出马,肯定不是小事”

    “三姑婆,您老人家赚了,狗子可是你的老相好啊。哈哈哈……”

    “诸位诸位,”一脸痞子笑的狗子站稳之后,先扶了扶歪到一边,挡住了他半张脸的假头套,尖着嗓子用了一连串的“俗字歌”开始了他的故事:“咱们店的老规矩,先说几句俗的恶心,俗得不能再俗,俗得必须俗,你俗我俗大家俗的俗话,记住,这是老板的原创,与我无关啊。”

    “哈哈哈……”又是一阵大笑,所有人都忘记了先前的紧张。

    坐在东北角一个满脸络缌胡子的壮汉子迫不及待地喊出第一句:“本故事纯属虚构,请自动对号入座。”

    颤巍巍站起来的三姑婆哑着嗓子接下了第二句:“天塌地陷与我无关。”

    站在最后一排桌子上的“状元红”茶楼一姐冯小岚唱着最后一句:“就让它随风飘去。”

    狗子得瑟着听着下面的茶客帮他念完了老板定下的规矩,“噌”地一下子跳上案桌蹲下了,一往情深地冲着三姑婆眨了眨眼,然后故作优雅地讲起了今天的故事:“今天我狗子真的对得起大家,不说则已,一说惊人!老少爷们、亲姐嫂子姑奶奶们猜猜是为了什么?”

    狗子继续眨着眼睛,四处暗送秋波。

    “什么啊?快说快说,你个王八羔子别显摆啊!”场子内的男人们着急了。

    狗子天生贱白白的脾气,赶着不走打着倒退,在众人的骂声中立刻乖孙子似得,腆着脸赔笑道:“这内幕其实有两个。”

    “啊?啊!”场子里顿时乱了,“砰砰砰”的敲桌子声此起彼伏。

    狗子一看效果达到了,索性不再打官腔、不再磨蹭,简明扼要说了出来:“这第一件:三天之内,洛邑城的某处要出现一件惊世宝物;第二件,一月之内,有两个大户人家要悔婚。”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于是这天,“聚贤庄”排起了长队,三楼、二楼、一楼全部爆满,客人来了一拨又一拨,全是打探消息的。

    一天过后一盘点,超过平常五十倍的银子不知不觉收入了老板郭大善人的怀里,郭大善人笑得合不拢嘴、找不到北了。

    但是郭大善人见的人多,经历的事多,他在出出入入的人流中打眼一撇就机警地察觉到,午饭后,客栈来了一些神色各异、神秘莫测的陌生身影。

第五章 心怀叵测

    “聚贤庄”果然是洛邑县城的风向标。

    就在“七牡丹金牌书场”发布消息后的半个时辰内,东西南北各条大街已经是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了。

    北大街“福地”赌坊。

    人送外号“精胡子”的二当家胡宝江亲自坐庄。

    三十五岁的胡宝江自幼长在赌坊,脑筋灵活,嘴甜手勤脚快,经过多年赌窟生涯的浸染磨练,练就了一身出神入化的赌技,而且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左右逢源的本领无人能及,早早就被老当家相中,招为养老女婿,成了“福地”的实权老板,大事小事任凭他一人做主。

    就在刚才一个外号叫“包打听”的手下从“聚贤庄”打探到宝物出世的消息后,他马上就在自家的赌坊里开设新赌庄,制定新规矩,接受新投注:第一、赌“聚贤庄”所说的惊世宝物会或不会按时出现。第二:赌悔婚事件会不会发生。

    “精胡子”事先言明,所有赔率都是1赔35,时间按“聚贤庄”所说,全部现金给付,绝不赊账。

    一个时辰后,城内所有大大小小的赌场都效仿“福地”赌坊设庄,花样不同,投注不等,赌徒们空前兴奋,把宝都压在了横空出世的两个未知故事上。

    南大街“锦威”镖局。

    镖局主人钱瑞丰和手下三个镖师李承天、张昌林、赵智围坐在一起,每人手中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边喝边聊。

    “镖头,‘聚贤庄’传出的话您怎么看?”年纪最长的镖师赵智吹着浮在水面的几片茶叶末子,率先发问。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况且又是从‘聚贤庄’漏出来的,这个消息怕是十有八九是真的。”钱瑞丰笑着回答,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他对于这样的事情比一般人都看得更淡也更深一些。

    “这个消息能可靠么?”刚刚加入镖局不久的李承天心中充满了怀疑。

    老洛邑人赵智笑笑说:“承天,你刚来还不知道,这家‘聚贤庄’经年不倒,很有来历。最早他们开始讲这样的故事,砸场子闹事的经常有,但是很奇怪,他们的消息每次都很灵验,相信的人越来越多,所以每次他们都能东山再起,重新支起场子,慢慢地市面上就开始流传官府是他们的后台。加上他们给的月俸比其他客栈都高出两倍,争着抢着去那干活的人多得是,天长日久大家都习以为常了,也认同了。从那以后谁也不去闹事了,大家反而把那里当成打探消息的最好地方,官府、土匪、商人都有线人在那里出入。”

    “那‘聚贤庄’为什么会主动漏出宝贝的风声呢?”李承天不解地问。

    “老李问得好,这就是问题关键所在。”张昌林马上接话:“按说,聚贤庄可以联系自己的人去找、去买甚至去抢,他们凭什么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呢?”

    “现今时局动荡,‘聚贤庄’依然能够屹立不倒,还主动爆料,其后肯定有大大的靠山,或许还会有大大的阴谋,他们所干的每件事必定都有特殊的目的和意义。”钱瑞丰分析着。

    “还有,他们为什么同时放出了一个解除婚约的口风呢?这样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祸害了一个家族和一个女孩子的声誉罢了,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李承天继续追问。

    赵智对城内的状况了如指掌,他试探性地说“要么和宝物有联系,要么是为了浑水摸鱼,最不济的就是没有任何联系,纯粹误撞。”

    “城内顾家经营古董生意,凌家经营书画生意,前者四处搜集古董,后者可能家藏珍宝。并且,两家的确已经联姻了。”钱瑞丰的综合能力远远胜于李、张、赵三人。

    “所以……”四个人的眼神对视到了一起。

    西大街孙媒婆家。

    孙媒婆号称洛邑县第一媒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婚事几乎全部都是经她的不烂之舌说和成的。

    从下午开始,她家的客人流水一般。

    每来一拨人,无一例外地手捧丰厚礼物,嘴上说着动听的奉承话,目的都是一个,请鼎鼎大名、油嘴滑舌,能把死人说成活人、能把乌鸦说成凤凰的孙媒婆给自家的闺女保媒,保给退婚的那个大户人家的儿子,以希望自家借婚事攀上高枝,鸡犬升天,全家享福。

    孙媒婆坐在椅子上得意地享受着这份荣光,一张大嘴不着边际地夸着上门人家女子的贤惠漂亮,连带又巧妙地夸了自己保媒的本事。

    哈哈大笑声中,她眼前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屋内一桌子闪闪发光的谢媒银宝,屋外其他媒婆在自己面前低头哈腰、自叹不如,还有蜿蜒成一长排的人流在自家门口等着叫号说媒……

    东大街县太爷楚光耀府邸。

    楚光耀坐在一张前后不停摇动的摇椅上,头靠椅背,双目微闭,右手有节奏地敲着椅子的扶手,师爷殷实站立一边。

    他在此地当了3年的县太爷,对官场的道道和身处的环境非常清楚。

    洛邑县县令是个肥缺,有山有水,有林有农有矿,大户人家富有,小户人家富裕,赋税来源充足,征纳简单容易,从上到下盯着的人很多,恨不得立刻找个理由把他撵走。同时又是个苦差事,这里是朝廷最大的粮食产地,每年都要按时凑足甚至超额上缴给朝廷的贡粮,超过一天就有人找他的岔,左右难当人。

    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每时每刻都让他胆战心惊,夹缝之中求生存,成了他每天冥思苦想的头等大事。

    “殷实,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你怎么看?”楚光耀尽管内心如火,外表却沉着镇定。

    “老爷,这些事情表面上看没有必然的联系,我们不必出面,坐山观虎,最后看形势发展再做决定。”殷实声音不高,但老谋深算。

    楚光耀听完,起身离开摇椅,边向外走,边吩咐殷实:“挨家都给我派人盯紧了,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一定要先知道。还有,查查那个宝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县城内外,一片混乱。只有城内东北角的一个小院子内,安安稳稳坐定了一个男人。

    他在哈哈的狂笑。

    这一切,都是他按照自己主子的安排导演的。

    凌家,是第一个导火索。

第六章 两败俱伤

    带着已经盖了官府大印的地契、房契返回顾家的顾珺竹,自然带给顾家无比的喜悦和荣耀。

    顾家是洛邑县最大的古董商,占据了珠宝玉器的半壁江山,美中不足的就是始终无法染指书画市场。

    当年顾家同意和凌家联姻就已经有所图谋。如今拿下凌家,就稳稳地把持了洛邑县古玩和书画市场,说一不二,地动山摇,觊觎多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当晚,父亲顾若天设家宴,请来了亲朋属下,庆祝顾家的胜利。

    觥筹交错间,以父亲为首的老壮派和以大哥顾珺非为首的少壮派鲜明地将顾珺竹排斥在一边。

    顾珺竹手握茶杯,稳居席间,不惊不乍,冷眼旁观。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凌府大厅,这时候的他和那时候的凌烟如此的相像,内心孤寂无助。

    不同的是凌家阖府悲愤,顾府举家狂欢。

    人生百态,莫过如此。

    从他回家之后,他抱着一个很低调的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今天的遭遇,让他感觉身边有一只无形的手想扼住他的咽喉,甚至还有凌家人和凌烟。

    他和凌烟不知不觉中已经同时变成了那只无形黑手图谋不轨的工具。

    顾珺竹端起一杯茶,送到嘴角,慢慢地喝了一口。

    只让他和凌烟两败俱伤多不好玩,最少也要三足鼎立才能对得起他的智商。

    当从杯子中逸出的笼罩了满脸的热气越来越少时,他如刀刻般立体鲜明的面部轮廓越来越清晰了。

    他雍容端庄的脸上渐生笑意。

    “珺竹,来,我们父子干一杯!”满脸通红、酒气熏人的父亲顾若天摇晃着身体,越过中间隔着的人走到了顾珺竹的身侧,冲着儿子举起了酒杯。

    父亲打断了他的思路。

    “是,父亲。”顾珺竹马上放下茶杯,双手端着自己面前桌子上一个斟满了酒的酒杯,恭敬地面对着父亲。

    “珺竹,不愧我从小栽培你,果然学了大本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拿下了顾家的所有财产,哈哈,我顾家以后还会怕谁!哈哈哈!”顾若天已经得意忘形了,他一手搭在顾珺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举杯,霸气十足,张开大嘴直接把酒灌了进去进了。

    顾珺竹也将杯子举到嘴边,他没像父亲那样一饮而尽,只是习惯性地抿了抿嘴唇就准备放下。

    “喝完喝完,爹知道你不能喝酒,但像今天这样大喜的日子,这一杯必须要喝!”顾若天挡住儿子的手,又使了把劲把它推到儿子的嘴边。

    “我喝。”顾珺竹顺从了父亲,朗朗脆脆地喝下了杯中的酒。

    “对了,珺竹啊,那些地契和房契你都仔细看过没?不会出错吧?”顾若天随意地问。

    “不会。”顾珺竹虚以为蛇。

    他没心情去看,那些东西在他眼里没有任何价值。

    当时,说不介意是假的,总感到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举手打自己的脸,让别人看笑话。

    那里毕竟是自己未来岳父家,不管他是否真心接受这门亲事,可没断之前,自己就是凌家的唯一女婿。

    “老爷的人品果真是贵重,有老爷的庇佑,顾家子子孙孙都会兴旺发达的!”一句恭维顺耳的话打断了顾氏父子的交流。

    父亲顾若天的原配夫人段红云拉着自己的亲生儿子顾珺非、弟弟段红磊妖娆地走过来,黏糊在顾若天的身边,她一句看似奉承得体的话,不漏痕迹地抹杀了顾珺竹,将一切功劳都归结在顾若天的身上。

    不予余力地打击妾室谢雨涵的儿子顾珺竹,是段红云几十年如一日的功课。

    “说得好,说得好,顾家已经贵匮一方,我还有两个精明能干的儿子,以后必定心想事成,来,为了顾家的蜚英腾茂,功成名就,我们共同举杯!”

    一桌子的人响应着顾若天,高高地举起了酒杯。

    其间,有两三个平时入不了大少爷法眼,又很会听话听音的人不知不觉间围住了顾珺竹。

    月上中天,月影婆娑。

    顾家依然红灯高悬,人声鼎沸,人影穿梭。

    顾珺竹抬眼一扫,母亲已经离开了,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勉为其难了。他悄悄离席,独自一人走进了幽静的花园,倚着长廊的石柱,久久凝视着天上的月亮。

    同一片夜色中,同一轮圆月下,对影自怜的不只顾珺竹一人。

    距离离开凌府的日子只剩一天了,凌烟满面愁容,心事重重。

    当她基本弄清楚凌家的情况后,她更加诧异自己穿越的起因了。

    上午乱乱哄哄的人都离开后,祖父带着她和父亲去内室探望生病的母亲。

    那一刻,她的震撼无以伦比。

    前世母亲张巧华和她后世的母亲长相竟然一模一样,她甚至怀疑她们母女同时穿越了。

    后世已经失去了亲生母亲,前世她无论如何要抓住机会。以后,凌家彻彻底底就是她真正的家了。

    可是如今的凌家老的老,弱的弱,失去财产来源,没了居所,以后以什么为生,要去哪里落脚?

    还有那桩讨厌的婚姻,那个嚣张的男人,都让她进退两难。

    不管怎样选择,都是举步维艰,前途险恶,没有一条坦坦荡荡的路。

    凌烟想哭。

    曾经看过一出戏,出嫁时身为武状元的哥哥送,身为文状元的新郎接。老天既然把她扔到了凌家这样家庭,也应该如此。出凌家,进顾府,锦衣玉食,一掷千金嘛。

    现在可好,逞一时之快白白搭进去四百两,要搭上多少个日日夜夜,多少个老死的细胞和多少条早生的皱纹去偿还,得不偿失啊。

    而且,仅仅半天,凌烟真正体味了世态炎凉、人情淡薄的滋味。

    祖父和父亲从下午开始就派人向族人、亲朋求援,可是到现在,一个回信的都没有,更别提亲自过府前来探望的了。有心计的仆人丫鬟也开始陆续离开,家里越来越冷清了。

    凌烟抬头望着悬挂在天际的月亮,心里发堵。

    她不是懦弱的人,但也不想主动找罪受。

    累,不是她不分环境、时机、事件,每时每刻都能克服的了的。

    她怕累。

    非不得已,不想累,不愿累。

    凌烟一筹莫展,她想不出任何办法来,只能看着月亮发呆。

    不知什么时候,月亮被一片飘来的乌云遮住了,变的黯淡无光。

    “你也像我一样的倒霉啊!遇见了你的克星。”凌烟看着遮住了月亮的乌云,幽幽地自言自语着。

    她期望乌云能马上随风飘走,还原了月亮的本色。就好像今天,假如顾珺竹不从天而降,凌家可能会拖延一段时间衰败,那时她或许已经穿越回去了,眼不见心不烦了。

    “乌云、顾珺竹,顾珺竹,乌云……,”凌烟狠狠地念叨着。不一会儿,根本没有任何关联的一物一人被凌烟的嘴反复唠叨后,在大脑中逐渐重叠、影印在了一起。

    凌烟觉得,那片乌云突出的地方变成了顾珺竹的鼻子,隐隐透出两处的月光,上面微圆的部分是他冷酷的眼睛,下面狭长的部分是他刻薄无情的嘴。

    “魔鬼!坏蛋!”凌烟大声怒吼着,空旷的花园将她的声音传的很远很远。

    彼时,靠着石柱的顾珺竹“啊~怯”一声,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弱不禁风了?”

第七章 父母心事

    顾珺竹不仅弱不禁风了,随后他更觉得草木皆兵。

    就在拐回自己房间的时候,他在院墙下的一个背角里,看见父亲和一个背对着他的黑衣人。

    那人只说了一句话:“顾老爷,我家老爷说谢谢您了。”就拿着一个从顾若天手里接过去的纸袋,匆匆消失在无尽的夜色中。

    那个纸袋,是他从凌家回来后交给父亲的。

    这样说来,今天的一切都是事先预谋好的。他,是一个傀儡;父亲,也是一个傀儡。

    傀儡套着傀儡的顾家,究竟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呢?

    送走蒙面人,顾若天仰头望天,别有一番滋味。

    今晚的天气,先是月光如水、轻柔似纱,转而变得乌云迭起、风卷落叶。

    和他的心境惊人地相似。

    在刚刚结束的家宴上,他醉眼惺忪中看到了一个严峻冷酷的事实。

    两个儿子明显代表了两种势力,虽然一强一弱,一个有心一个无意。但在很多不可预测和不可更改因素的制约下,往往会出现意想不到的结局。

    珺非、珺竹小的时候,他没有在意过,可是当两个儿子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理想和追求时,他不得不开始考虑这个棘手的问题了。

    顾家的天空,风云乍起。

    家族的兴衰存亡,只在他一念之间。

    顾若天略微思索后,踉踉跄跄走向后院。

    左面的一座院落,站在门后的丫鬟宝珠看着老爷越来越靠近的晃动的身影,小声冲着段红云喊:“夫人,老爷来了。”

    几米开外,盛装的段红云矜持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酒宴结束后,她就算计好了时间在这里等着顾若天的到了。

    她有这个自信。

    可是等了好一会,段红云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那个人。

    宝珠轻轻关了房门,转身嘟囔着:“老爷喝醉了,摇摇晃晃的,走往书房那边了。”

    她跟了段红云好多年了,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该说的话要怎样去说。

    尤其是那些心知肚明、戳人痛点的事情,索性换个说法说。

    段红云的脸色沉到了极点,心里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假借醉意晃过段红云的院落,顾若天迈进了谢雨涵的房间。

    这里依然像以往那样温馨温暖,几十年如一日惯用的桂花熏香弥漫在空气中,陶醉着、刺激着顾若天。

    自从谢雨涵走进顾家的大门,上至段红云、下至家仆,大家都知道谢雨涵只是一个妾,不被顾若天重视的妾,但是谁也不知道,谢雨涵的内室一直是顾若天赖以蜷缩、疗伤、慰藉的港湾。

    每每遇到重大问题和挫折的时候,顾若天必定要到这里呆上一阵子,他需要彻底安下心来。

    只有在这里,在这个房间、这个女人的怀里他才能感受到没有任何条件、任何要求、任何回报的柔情蜜意。

    谢雨涵如美酒一般醇香、如春风一般和煦的笑容,沸腾了他冰冷、苦难的心。她用软语温言、清新平淡舔舐自己的伤口、恢复自己的心智,让他有足够的精力筹划新的计谋。

    天下之大,有他的家,有他的势力范围,有他的权贵朋友,有他的财富产业,可是顾若天始终感到自己的灵魂无处着落。

    所谓高处不胜寒,可能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从小父亲培养他的方式就是利益高于一切,为了利益必须不择手段,为了利益可以不顾亲情。

    虽然他功成名就,但是在情感上却一无所有。

    二十年前,父亲在一次交易中被对手袭击丧命,他临危受命,在数不清的困难险阻中孤身撑起了家族的全部事业,凭着父亲传授给他的狠劲,如狼一般紧紧地撕咬着对手,不给对手任何反扑的机会,才站稳了脚跟,并且一点点壮大自己的势力,成就了今天的大业。

    五年前,亲生兄弟在跟他争夺家产失败后,远走他乡,互不往来。

    他,顾若天,可以自豪的放言,自己已经成为主宰洛邑县古玩市场的龙头老大。但是,这段惨痛的历史也造就了他冷酷、自私的个性。

    为了属于他的利益他可以不择手段。

    是以当初他第一眼看到谢雨涵清清澈澈、可可怜怜的眉目时,就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怀,他迫切地希望用这个女孩弥补自己失去的珍贵情感。

    时光荏苒岁月弹丸,时空掩埋了所有人二十多年的容颜,却更加凸显了谢雨涵单纯朴实、腼腆羞涩的本质。几十年的豪门生活,没有改变她与生俱来的纯洁,她一如往昔般握瑜怀瑾。

    而他顾若天自己呢?越来越骄傲,越来越自负,越来越自大,也越来越吝啬感情的付出。

    对段红云,他给足了面子,任她为所欲为,他也许在报答最艰难时期段家给予他的物质支持和帮助,也许在段家面前自卑自己曾经的索取。

    对谢雨涵,他越来越平淡,越来越疏离。

    刚开始是为了不刺激段红云,自寻烦恼。久而久之,他习惯了谢雨涵和谢家的无嗔无我、无欲无求,习惯性忽略了容易满足和应对的她们,把一切考虑的重点都放在了永远不知满足的段红云身上。

    对此,他总结了两句话,一是人善被人欺;二是明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是没人追究,习以为常,索性就不想改了。

    可是,他真能放下谢雨涵么?从顾珺竹回家开始,他看着神似、貌似,连心眼都像极了谢雨涵的顾珺竹,一颗失落多年的心又开始萌动了,错过的时光在这个孩子身上一幕幕地回放,带给了他刻骨铭心、寝食难安的回味。

    在珺非身上,他看到了一个正在重复的自己,一个用脚趾头都能说清楚未来的自己的复制品。

    而在珺竹身上,他闻到了鲜活的气息,看到了卷入江湖前单纯的自己,有了一种重生的希望。

    他喜欢珺竹,想把自己打拼的一切交给珺竹,顺带着把自己交给谢雨涵。

    顾若天招呼谢雨涵坐到了自己的身边,把头一下子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这种少有的举动让谢雨涵有些吃不消,伴着耳边痒痒的、越来越响的粗重呼吸声,她的脸色变成了一片酡红的海洋,眼神紧张的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谢雨涵移动了几下身体,试图摆脱顾若天,却被顾若天坚定地、牢牢地拦腰锁住了。

    他知道,她们母子始终和自己有着一层隔阂。当娘的屈从自己,生活在顾家大家族和自己的阴影里,没有和他真正贴心贴肺过。当儿子的为了母亲,也不得不听从于他,用干净的手干了夺走凌家的肮脏的事。

    不仅如此,他还亲自把儿子带进了一个无底深渊。

    存在于他们夫妻、父子之间的这个问题,到了非解决不可的时候了。

第八章 惊鸿一瞥

    早早地,顾虑重重的顾珺竹独自一人再次来到凌府。

    他和凌府的关系,或者说和凌烟的关系,何去何从,无从得知。

    明确了是放弃,还是要继续,他才能对症下药。现在的情景,始终是一块心病。

    第一次见到凌烟,感觉不太好。

    其实刚开始还不错,她有柔弱和坚强并存的两面性,不像无才便是德的白痴女子。尤其是面对面和她站在一起的时候,他有了瞬间的恍惚,感觉一道霞光从天而降。

    他心中向往的女子,是那种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舒服、温暖和力量,不羡慕金钱和地位,有个窝、结个伴能在一起平平淡淡过日子的知音。

    人生得此伴侣,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心甘、情愿。

    乍一出现的凌烟,似乎有着这样的潜质。

    可惜,霞光一闪而过,就变得乌云遍布。

    向他不断递钱的那个女子,狂妄、骄纵、奢侈,不知深浅,不明事理,仗着有人支撑,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正好符合他最讨厌的类型。

    这样的家,这样的女子,值得他来一趟么?

    顾珺竹犹豫片刻,还是走进敞开的大门。

    院子里,好几间房子的门开着或半掩着,几个不知道是族人还是仆从下人的男女穿梭其间,手里拉着的、包里塞着的凌乱衣物从屋内一直拖拉到院子里,地上还散落了一些纸片、碗筷等杂物,连同昨晚狂风卷下的落叶,惨淡不堪。

    府里已经没有曾经的威严了,整齐干净的庭院好像遭到抢劫一般,和昨天天壤之别。

    凌家真的败落了。

    顾珺竹即将走到正房门口的时候,一个人急匆匆擦肩而过,目不斜视,步履未停。

    是凌烟。

    顾珺竹站住了,回头叫着:“干什么去?”

    凌烟没有答话,继续先前走。

    顾珺竹的声音略略提高了一些:“说你呢,站住。”

    “哦,这位少爷,有事啊?找谁啊?”凌烟转身了,却故做糊涂状。

    顾珺竹发现,自己在她面前已经自动被贴上了透明的标签。

    “干什么去?”顾珺竹背着手倒退进步,拦在了凌烟要走出去的路上。

    “去找地方住啊。”凌烟心平气和,明确回答。

    大难当前,没什么值得生气的,生活比什么都重要。

    “没看见我进来了?没想到要和我商量么?”被人忽略的滋味顾珺竹从未尝过。

    “抱歉,”凌烟挤脸一笑,“顾少,我连一百两银子都没有,哪能高攀上顾大少爷您呢。”

    可下一刻,凌烟噔噔两步走进他的身边,踮着脚尖靠近顾珺竹的耳朵,轻声说:“对了顾少爷,我再找个人挣个百两银子,送你再攀高枝好不好!”

    就在昨天,自己用这个动作轻薄了凌烟。今天,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典型的小人!

    但是很奇怪,为什么他感到自己的脸热热的,好像要红了?

    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他咬牙切齿。

    “你这么伶牙俐齿,藐视夫君,你祖父知道么?”顾珺竹眉毛一挑,冷冷的脸逼近了她。

    “我藐视夫君?谁看到了?证人呢?”凌烟左顾右盼,耸耸肩膀。

    他们的身边空无一人。

    “还有,你卖百两银子,除了那个姓许的,有人买么?”顾珺竹毫不留情地讥讽着。

    人,很奇怪。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哪怕你整天邋邋遢遢的,他会以为这是洒脱不羁,富有个性;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哪怕再高贵贤淑,他会认为这是做作虚伪。

    顾珺竹对凌烟的感觉已经自动进入了后一种模式。

    “试试才知道啊,应该还会有吧,或许我卖给你几个金点子,你们顾家的店铺多挣点钱,给我点分红,那就可以置办我的嫁妆了。”凌烟咯咯一笑,她是个很有自嘲精神和天分的人。

    就这一笑,顾珺竹恍惚了。

    从昨天到现在,他眼看她时而装疯卖傻,时而清醒理智,心头不由一紧。

    这个女孩,似乎不简单。

    屋门外,空旷的地方只站着他们两个人。

    “你能有点子?你会有点子?说来听听。”顾珺竹魔性地一笑,蔑视的姿态显而易见。

    “比如,以顾家的名义请全县城的豪门贵妇们比赛鉴宝?”凌烟最后几个字语速突然加快,俏皮中带着笑声。

    “再比如,顾家拿出几件首饰珠宝作为奖品举办书画大赛?啊,这样的话,还可以用你抢走的凌家书画来当陪衬?”凌烟捎带着挖苦了顾珺竹一番。

    “再有,嗯,不说了,又没银子可挣,白说为什么要说呢?顾少爷你说对不对?”凌烟吃吃地笑起来,刁钻古怪的小女子模样洒脱脱地显露无疑。

    顾珺竹诧异凌烟的机灵,这些的确都是从没用过的好办法。

    凌烟居然能一语点醒梦中人,像是个天才型的点子专家,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烟儿,我们来了。”一个洪亮的嗓音从背后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许诺陪着他的父亲来了。

    昨天回家后,许诺将凌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自己的父母,他有把握父母同意他收留患难中的凌家,但没有完全的把握让父亲同意他娶凌烟进门。

    许诺的父亲徐达友是靠囤积、贩卖粮食起家的。

    5年前,徐达友在水运粮食的时候,几艘装了满满粮食的大船被强盗抢劫,致使他因为无法交货差点倾家荡产。幸亏凌老太爷看在两家交往多年的情分上及时伸出了援手,资助了许家一笔不菲的银子,重新购买了粮食,许家才得以度过难关。

    一直记得凌家大恩大惠的徐达友听了儿子讲述完凌家的事情,不仅点头同意儿子的主意,还要亲自上门拜访凌老太爷。

    凌老太爷拖着病体接待了徐达友。

    他是第一个主动上门的人。

    徐达友在安慰了凌宇飞之后,诚恳地请求凌宇飞和家人暂时搬到儿子的宅院里去。

    凌宇飞没有立即拒绝。

    凌宇飞之所以没有拒绝许家,完全处于私心,他想看看这个时候顾家和许家到底是什么态度。

    儿子没有用,以后支撑门户的只有孙女了。凌宇飞要为凌烟做做打算了。

    顾家,是名义上的儿女亲家,也是夺走凌家全部的敌人。

    许家,是凌家恩惠过的人家,更主要的是许家的儿子明显对凌烟有意。

    患难之中见真情。

    谁才是凌烟未来的依靠,或者他们都不是凌烟未来的依靠,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再次见面的顾珺竹和许诺,剑发弩张。

    顾珺竹代表了顾家。

    许诺请来了父亲一起为许家壮势。

    摆在台面上的事,谁都输不起。

    凌宇飞左右为难了。

    他喜欢许诺的仗义,但也看出顾珺竹依稀心存厚道。

    他讨厌顾珺竹的绝情,但又无法马上答应许家的请求。

    这个时候,凌家选择了谁都是在打对方的脸,让对方难堪。

    沉思片刻,凌宇飞终究没有得出结论。

    站在一边的凌烟看出了祖父的难处。

    她略加思索,提出了一个折衷的想法:“许伯父,感谢您的雪中送炭,凌家铭记在心。但是现在凌顾两家尚未解除婚约,直接去了您的园子,对顾家不妥,对许家也不妥,落人口实,许伯父必定能理解我的想法。今天在祖父面前,我斗胆自作主张,打个借据给许伯父,先借许府百两银子,至于住的地方,请顾少爷操心帮忙找,凌家出租金。”

    凌烟语音一落,引来了众人的赞叹!

    两不得罪,最好的办法。

    凌宇飞默许了,许家同意了,顾珺竹点头了。

    点头是点头,顾珺竹恨得牙痒痒。不多不少,又是一百两银子,而且真的是从许诺手里拿的,让他头大光火。

    别人不知道的缘由,他和凌烟都知道。那个丫头一而再、再而三向自己证明,她的的确确可以“卖”出那个价钱,自己光明正大地被这个小丫头摆了一道,却有苦说不出。

    他不能说凌烟没有教养,人前落落大方,不矜不伐;也无法说她有教养,人后小肚鸡肠,得理不让。

    顾珺竹捋了一下凌乱的思维,轻“哼”了一声。

    他即使内心再好奇,面对不同的人,不同的情景,下一刻的凌烟会是什么样子。表面上,依然镇定自若。

    “既然问题解决了,许某告辞了。”徐达友带着儿子匆匆离开了。

    报恩归报恩,但儿子思考问题的能力还欠妥当,以他一个大老粗的水准都看出了问题的端倪,儿子竟然事先没有想到。

    这一点,许达友对儿子极为不满,儿子的水平还需要提高。

    当然,自己也冲动了。

    要不是凌烟的圆场,自己几乎在顾珺竹面前无法下台。如果今天的消息传出去,许家的脸面丢尽了。

    许家父子离开后,顾珺竹还停留在原地。

    “顾少爷,我好不容易借了一百两银子,凌家太穷,花销的地方太多,根本没办法置办一桌丰盛的酒席请你这么有身份的人,左右你等不到晚饭的时间了,还是早回吧。”凌烟又刻薄到了极点,直接把顾珺竹打发走了。

第九章 抽茧剥丝

    第二天对于楚光耀而言,也是焦头烂额的一天。

    这边刚接到殷实的报告,昨晚,县城南门外发生了一起命案,负责给顾家送木柴的张家村村民张福被一个蒙面人一刀刺中左胸,当场毙命。

    那边,家丁带着一个陌生男子密保,一个时辰之后六皇子靖王羿景宸要到县城外老君山老君庙替当今皇帝祈福。

    当今皇帝羿瑞是凤汐国建国二百年来的第十代皇帝,在位三十五年,如今病入膏肓,岌岌可危。

    靖王是羿瑞最为疼爱的儿子,今年只有18岁,博古通今、足智多谋,是太子强有力的竞争者。

    此次暗地出京祈福,足见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

    楚光耀不敢大意,不敢耽搁,按照靖王命令,遮人耳目,乔装改扮,暗地里带着一队人马亲自赶往城外,护卫靖王的安全。

    两个时辰过后,当羿景宸虔诚肃穆的祈福仪式结束时,已经汗流浃背了。

    贴身太监看此情景,连忙掏出锦帕,擦去他脸上正在往下滴的汗珠,引着他走向早已准备好的临时寝室东配殿。

    羿景宸走进殿门前扭头吩咐:“叫楚县令回去吧,让侍卫们守好整座院落,本王休息片刻,任何人不得打扰,违令者斩。”

    说完,他独自一人走进东配殿。

    绕着殿内走了一圈,整个东配殿按他事先指令,除了摆放一张床榻外,别无他物。

    羿景宸又来到窗户前,轻轻推开窗扇,透过一指宽的缝隙仔细观察着窗外。

    东配殿外,果然如他所令,侍卫沿着墙根撒了一圈,将配殿包围的水泄不通,自己的贴身太监站在门口,面向东配殿大门,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

    羿景宸放心了,他把枕头塞进被子,弄成了一个人躺在里面的形状,然后来到殿门一侧,伸手按住一个嵌在墙面上的,浮雕人物的左眼。

    砖雕影墙暗无声息地翻转出一条缝隙,羿景宸侧身走了进去,小心合住缝隙,向前行走五米后,顺着一连串平整的台阶向上走了将近一百米,来到一个隐藏在大山腹部,豁然开阔、宽敞明亮的大厅。

    大厅四周,点燃着数根火把,将大厅照的宛如山外的白天一样透亮。

    大厅上首摆着一张桌子案几,一个通身白衣、戴着面具的男子坐在一边。他的左手拿着一本书,清澈的眼睛专注地看着。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粗犷伟岸,长满络腮胡须的中年男子。

    另一边的椅子,空着。

    听见脚步声,桌案边的男子抬起头,抿唇微笑:“靖王驾到,有失远迎。”

    “嘿嘿,在堂堂隐龙谷谷主澜之君面前,我哪敢称得上驾到。”羿景宸举手作了一个揖,态度谦逊。

    “靖王果然如江湖传言,礼贤下士,持宠不娇,请坐。”澜之君没有起身,指着旁边一张椅子请羿景宸就坐。

    羿景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使劲地伸伸腰,又向后仰了仰脖子,感概着:“真累啊,谁说祈福是美差,一套下来把我累得啊!”

    澜之君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靖王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这趟祈福,会被很多人认为是承继太子之位的先兆。”

    羿景宸回瞥了他一眼:“隐龙谷是凤汐国第一大谷,历代谷主武功深不可测,号令江湖,无人撼动,在世人眼里可望而不可及。有人说,当今谷主是个年近百岁的老人,道骨仙风、慈眉善目,澜兄你是么?也有人说,女主当道、蕙质兰心,澜兄你是么?更有人说,谷主你的弟子目无尊长、以下犯上,谷主之位摇摇欲坠,澜兄你是么?”

    “嘴该打!得饶人处不饶人。以后哪家的女孩子遇见你可怎么活啊?”澜之君不怒而笑。

    “澜兄你这么阴损,你家娘子知道么?”羿景宸双手捧脸架在桌子上,指缝间那张唇红齿白、细腻白嫩的娃娃脸笑意融融,一张口齿伶俐、损人不悔的嘴一上一下吧嗒吧嗒地说着。

    “闭上你的狐狸眼。”澜之君指着羿景宸迷惑性极强的眼睛。

    下一刻,他看见了一眨一眨亮晶晶的狐狸眼和他调皮的……狐狸脸。

    摇摇头,澜之君放弃了。这个小魔头就是他的克星,无可奈何。

    “简宣,”他吩咐着身后的中年男子。

    郝简宣,澜之君最信任的贴身侍卫,形影不离保护着他的安全。

    “六爷,这是昨天收到的密报。”

    站在他身后的中年男子向前跨了一步,恭恭敬敬递给羿景宸一张小纸片。

    隐龙谷的秘密情报网遍及天下,触角发达,渠道隐秘,消息密集,应有尽有,甚至连皇帝的日常起居和爱好习惯都细致详尽,无所偏差。

    几乎京畿和各郡县发生的大事小事快则当天,慢则三五天之内全部都能事无巨细地传到谷主的耳朵里。

    羿景宸不以为然地看了几眼之后,浑身肌肉紧绷,一双雪亮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动起来:“呵呵,两个哥哥暗中调防,占重镇守要道,皇城内松外紧,这意味着?”

    羿景宸没有继续说下去,眼神对视着澜之君,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一个结果。

    谋位,夺权。

    “朝廷对皇子评价怎么样?”澜之君问。

    “二皇兄仁慈宽厚,深得朝廷大臣们的敬重。三皇兄果断睿智,颇有父皇的风范。我么,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羿景宸没加思索,立刻说出了几个人的秉性。

    凤汐国如今已经成年的皇子只有二、三、六三位皇子,其余的不是早亡就是还没有成年,没有竞争皇嗣的资格。

    “当然,我们三兄弟兄友弟恭,互敬互让,堪为典范,无人可比。”羿景宸再次眨眨眼。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澜之君省略了一切没有意义的问话,眼神渐渐严肃。

    “设局。我还要在这里呆几天,我要所有背着我蹦跶的各路人马全部现身。”羿景宸轻声说着,娃娃般天真稚嫩的脸上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

    这个魔头惹不得,谁惹谁倒霉。

    不过,不管谁倒霉,他总要先被他利用一下才行。

    “靖王,用你的人给我查点事,顾家和凌家的事,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没问题,做个交易。”羿景宸狐狸般的眼睛滴溜溜乱转着。

    澜之君拍拍额头,俯首长叹。

    羿景宸嘴角一呲,说出啦条件:“局,我来设;水,你搅浑。”

第十章 家贼出没

    张家村坐落在洛邑县南面偏西,人口并不稠密,村子四周青山环抱,林木茂密,村口一条土路顺着蜿蜒的溪流延伸,走路只需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能到城里。

    村中的青壮年男子一般都让家里的老人、女人和孩子耕地纺织,他们干一些贩柴、卖菜、卖山货、进城打零工的粗活,贴补家用。

    就在张福遇害的第二天上午,顾家管家顾八和县衙的典史先后来到了张家灵堂。

    张福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实人,行事低调,从不惹事,每天只是上山砍柴,晒干后再送到顾家去,从严格意义上说不是顾家的仆人。

    但能和顾家扯上关系,已经很受村里人的羡慕了。经常有一拨人围在他的身边,打听顾家的闲闻趣事,甚至还有让他帮忙推荐去顾家干活的。

    顾八亲自吊唁,在村里引起了轰动,围观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交口称赞顾家的仁义。个别有心计的人恨不得借这个机会顶了张家的差。这时,张家的丧事反而不被人重视了。

    站在灵堂前,顾八挤出几滴眼泪,拉着长腔悲痛地说:“张老弟,你我相识多年,为兄我钦佩你为人忠厚耿直,义薄云天,突然遭此横祸,顾八心里难受啊,今日祭奠兄弟,愿你一路走好,早日超生!”

    说罢顾八拜了三拜,接受张福妻儿答礼后走出了灵堂。他从长袍兜里掏出几两银子,分别塞进了张福的妻子和兄弟张亮的手中,叮嘱他们好好照顾孩子和老人,借此表达出自己对逝者的一片心意。

    但是没人注意到,顾八从张亮抽回的手中多了一张折的很小很小的纸条。

    随后,顾八谢绝了张家留餐的好意,匆匆离开了张家村。

    就在顾八离开之时,县衙的典史带着手下再度出现在张家村。

    昨晚接到张家的报案后,他和手下已经忙了一个晚上,初步勘查了现场,从张福一刀毙命,没有任何反抗,现场也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来看,张福应该和凶手相识,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杀的。

    沿着这个线索,典史要和张家村的人聊聊,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一些新的蛛丝马迹。

    就在他迈进张家大门时,偶然一扭头,瞥见了十米外转弯的顾八的侧脸和背影。

    典史有些吃惊,他没想到顾家居然会这么重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庄稼汉。

    顾八虽然只是一个管家,但洛邑城内几个大户人家的管家也是经常出入县衙,代表自己的主人,逢年过节上点货、送个礼什么的,县衙大大小小的衙役哪个不认识呢。

    就在顾八和典史身形交错之时,隐藏在暗处的一个人影已经悄悄跟上了顾八。

    这个人,是顾珺竹派出去的。

    从初登凌家大门被算计,到眼见父亲和蒙面人在家里会面,他就知道自己家的人不简单,一个两个的全都是人精。

    天性低调是他的个性,但束手就擒不是他的做为。

    自己可以不清算,但不能不明白。

    顾珺竹暗中调来了一些人手分别跟上了顾家的三个人,父亲、大哥顾珺非和管家顾八。

    他们,在顾家交际最广,机会最多,嫌疑也最大。

    傍晚时分,这个消息传到了顾珺竹的耳朵中。

    暗探禀告,顾八直接回了顾府,一天再也没有外出。

    “尘儿,你去看看,大少爷和老爷谁在家里?”顾珺竹屏退了暗探,另外叫了顾尘儿进来。

    不大功夫,顾尘儿进来回禀:“老爷外出不在家,大少爷一直在账房看账本。”

    顾珺竹明白了,顾八打探的消息是告诉给顾珺非的。

    现在,他要掉头回去,查查张福的底细。查清了张福,顾珺非的意图自然也就明白了。

    还有,爹那头的事情,还没有眉目,这些都成了困扰他的心病。

    这些查不清,他没办法对凌家有个客观正确的看法。

    凌宇飞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也在苦恼着。

    已经到了凌家搬出凌府的最后一个夜晚了。

    天,毫无征兆地刮起了狂风,随风摇摆的树枝的影子,被隐隐的月光映衬成一道道来回飘舞的魅影,诡异地印在了地面上。

    儿子的不成器他早就知道了,但是没想到会让凌家败落的这么快。自从自己带着一家老少从皇城迁徙到这里,他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最坏的开始竟然始于顾家,他们竟然举起了霍霍的屠刀。

    “祖父,您叫我?”凌烟推门进来了。

    “坐,烟儿,”凌宇飞指着身边的一个椅子。

    凌浩楠从顾珺竹初次登门之后,就已经卧病在床了。家中的一切事情,只能靠凌宇飞和凌烟这一老一小做主了。

    “烟儿,你什么时候知道家里的状况的?”书房内,凌宇飞单刀直入地询问。

    他从那天孙女只是惶恐,并不愕然的表现上,已经猜到凌烟好像提前知道了家里的真实状况。

    凌烟傻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装的而已。

    但是凌宇飞的语气明显暗示,家境似乎在她来之前早就出现问题了。

    暗暗思量了一下,凌烟轻声回答:“有几次我来找祖父,在房门外听见父亲和您正在谈论家里的事。”

    这是一个比较圆滑稳妥的回答,不点名时间和地点,给了凌宇飞无限猜测的空间,同时也给了他自动对号入座的理由。

    “都怪祖父,”果然,凌宇飞没有任何怀疑,顺着凌烟设定的思路说了下去:“当年不想再让你爹入朝为官,只想让他学武防身,偏偏把他养成了一介没有大脑的武夫。在你爹成年后,我就把家里的事情慢慢交给他处理了。你爹为人耿直、仗义,却不擅长经商。家里的店铺慢慢被一些不安好心的族人、同行、下人惦记了,里应外合,图谋不轨,向蛀虫一样慢慢把我们家啃光了。”

    凌宇飞无奈地叹着气。

    “原来如此,家贼难防。”凌烟明白了。

第十一章 家毁父亡

    冯小岚歪坐在贵妃椅上,一双媚眼斜瞥着坐在对面太师椅上,已经楞了好一阵的孙松月。

    孙松月表面上是一家烧饼铺的老板,背地的真实身份是洛邑县虎头帮的老大。他的手下遍及洛邑县城内外,也是一个打个喷嚏就能淹了一片土地的人物。

    “爷,您想什么呢?都半天不搭理人家了。”冯小岚花枝招展地走到孙松月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摇晃起来。

    孙松月在冯小岚的推搡中回过了神,他端起桌子上的茶杯,一口喝了个净光。

    “对了,爷,‘聚贤庄’说的宝物到底是什么呀?”冯小岚突然想起了昨天听到的那件事,好奇的追问。

    “去去去,我怎么知道,我要知道的话还不去找啊!”孙松月满脑子正在想这件事,突然被打断,心情极为不爽。

    冯小岚一噘嘴,生气地扭回了贵妃椅。

    这时,孙松月的一个手下走了进来,附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孙松月点点头,立刻站起身往外走。

    出门之前,他撂下一句话:“你不是喜欢牡丹图么?回头给你找一幅啊,等着。”

    入夜之后,凌烟和凌宇飞依然秉烛长谈。

    “祖父以前也想让你参与进来,但你终究已经定亲了,再出头露面恐怕顾家有意见啊。”凌宇飞是个很讲究很守旧的老人。

    “祖父,让我干我也不行,我不是这块料,要不是您撑着,我早就退缩了。”凌烟坦诚地说,声音越来越低。

    这是发自肺腑的话,就是后世她也未曾经历过如此急难险重的大事,在那个凡事讲规则讲法度的社会,一切行动都被纳入了该有的轨道。就好比买票坐车一样,路线是事先已经设定好的。

    “那你对顾珺竹有什么看法?”凌宇飞心疼地看着孙女,想知道顾珺竹到底有没有给孙女带来精神上的伤害。

    “在他让我们画押的时候,不过是个路人甲路人乙而已。我们家的情况已经如此了,也不是他造成的,给谁都是给。”凌烟无所谓地说。

    “没想过他会因为我们家和他的关系手下留情么?”凌宇飞再问。

    他以为戳到了凌烟的疼处。

    可惜凌烟懂得并心甘情愿接受经商法则,她不想再伤害祖父,善意地劝解着:“祖父,已经发生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我们还是想想以后吧。”

    其实,她内心最想问的问题是:“以后我们靠什么生活?凌家有没有可以变卖的珠宝玉器之类的东西,应一时之急呢?

    深夜,五、六个黑衣蒙面人搭着人梯爬上墙头,跳进了凌家后花园。他们紧贴着墙根,轻车熟路地向着书房方向前进。

    书房的门虚掩着。

    五六个蒙面人同时闯了进去。

    带头的一个人举着一把锋利的宝剑,指向正在交谈的祖孙二人:“不许出声。”

    另外几个人开始对室内所有地方进行地毯式搜查,他们不放过每一本书、每一页纸。

    片刻之后,书房一片狼藉。

    “住手,你们干什么!”门口传来一声粗哑的怒吼。

    凌浩楠踉跄着身子走了进来。

    一天多水米未进,凌浩楠羞愧难当,凌家从自己的手里被别人抢走,他恨不得一死以谢败家之罪。

    他对不起凌家的列祖列先,对不起父亲和妻儿。

    凌浩楠呵斥着:“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闯入我凌府?”

    那个带头的黑衣人阴森森地说:“交出宝物,饶你全家不死,否则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凌浩楠怒目圆睁:“不要说没有,就是有也不会给你!”

    凌宇飞慌忙解释:“什么宝物?你们听谁说的?凌家真的什么也没有啊。你们不要上当受骗啊。”

    黑衣人逼近凌宇飞:“老匹夫,宝物在哪里?”

    凌宇飞苦笑着说:“你们说的到底是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屋子里已经搜完的另几个黑衣人围了过来:“老大,没有。”

    “还不说实话,找死啊你,兄弟们,上。”黑衣人不耐烦了,几个人手持明晃晃的刀剑,紧紧将凌家人围在中间。

    凌浩楠眼看家人生命受到威胁,一段时间以来积攒下的怒火和耻辱江河决堤般迸发了,一泻千里。

    他抬脚踹倒身边的一个男子,抢下他手中的宝剑发疯地刺向其他几个人。

    在他玩命的进攻下,围成的圈子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凌浩楠护着父亲和女儿退到了门口:“烟儿,带着祖父、母亲快跑。”

    “想跑,问问我手里的刀愿不愿意。”领头的黑衣人起了杀意:“快点交出东西,否则的话~~~”

    凌浩楠再次命令凌烟:“烟儿,快带祖父和母亲走。”

    说完,他举起了手中的宝剑,用自己的身躯隔开了家人和蒙面人。

    凌烟惊恐万分,在走和不走间仅仅犹豫了一下,就立刻拉着祖父,跌跌撞撞跑到后院母亲的房屋前,喊起了母亲,一家三口相互搀扶着从后花园的小门逃出了凌府。

    “一起上。”黑衣人久攻不下,又让凌宇飞跑掉了,他生怕完不成任务,无法向主人交差。

    凌浩楠顽固地守住了门口,寸步不让。

    攻守之间,剑花飞舞,人影飘动。

    终究是好汉难敌四手,恶虎害怕群狼。凌浩楠的步伐越来越凌乱,身上鲜红的血迹越来越多。

    他再也支持不下去了,扭头看看院子内,家人已经没了踪影。

    就是这突然间的放松,凌浩楠的身体轰然倒下了。

    四、五把宝剑同时指向了他的心口:“快说,宝物到底在哪里?”

    “想得到凌家的宝物,下辈子吧。”凌浩楠豪迈地回答。

    其实,到现在为止,抢的人、护的人谁也不知道宝物到底是什么。

    抢的人按照主人的吩咐,杀进门来逼问宝物在哪里,不问宝物是什么。

    护的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即使不知道也不能叫他们不知道。

    几番对持之后,凌浩楠因为不明不白的原因最终躺在了血泊中。

    几个黑衣人依次搜遍了书房、主人的卧室、大厅等他们认为可能藏东西的地方,一无所获。

    临走时,一个个子高高的男子折回书房,取下了墙上挂着的一副牡丹图。

    就在他们的影子消失在蒙蒙夜色中后,另一个新出现的蒙面人跳进了院子,将奄奄一息的凌浩楠抱出凌府大门,放在台阶下。

    一挥手,赫然出现另一群蒙面人,他们散到凌府各个角落,向房顶、屋内投掷了浸着煤油的火把,点燃了已经空无一人的凌府。

    刹那间,凌府各处火光点点,不一会就连成了一片火海。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早起的人们发现凌府已经被一把大火烧

    等凌烟一家三口返回来寻找父亲的时候,发现凌浩楠倒在血泊中,仅存一口气息。

    弥留之际,他对凌烟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找到弟弟妹妹,照顾好祖父和母亲。”

第十二章 趁火打劫

    一场大火,灰飞烟灭。

    一夜之隔,两世为人。

    凌烟眼睁睁看着林浩楠的离世,尽管没有血脉相连,也没有深厚的感情,身临其境,悲天悯人,她掉下了挡也挡不住的泪珠。

    一岁多的时候,父亲因病去世,在她记忆中只留一个属性为“父亲”的亲属称谓,可她从小就比别人深深懂得父亲存在的重要性。别人家的脏活、重活是父亲干,风雪天接送的重任有父亲承担,能高高举起她坐在肩膀上看世界的也是父亲。

    这些,她从没享受过,成了终身的遗憾。

    到了这里,和凌浩楠也只见过两次面,在她印象里,是个有些霸道,不太容易沟通,个性急躁的男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终于可以被她呼唤为父亲的人,在她的怀里逐渐冰冷,最终闭紧了眼睛,再也不会看她一眼了。失去血色的苍白的嘴唇再也不会像昨晚那样喊出她的名字,不会像昨晚那样舍命保护他们了。

    没有血缘关系,但有救命之恩。

    那个像天一样伟岸的父亲慢慢变成了一个没有温度、没有气息、没有感觉的父亲了。

    她想阻止,却无能为力。

    她更加恐惧了。每一次的恐惧都是她无法改变和掌控,却异常真实存在的。

    上一次,在母亲去世时。

    突然,她仰脸冲天,声嘶力竭地呐喊着:“啊······”这呐喊,是对遭遇坎坷的控诉,是对凶手的憎恨,是对自己无力回天的怨念。

    然后,她就这么一直抱着父亲的遗体,双眸冷冷的、空洞的直视着前方的一片废墟。

    两天来,凌烟过着多么恐惧和提心吊胆的日子,没人知道。前世无冤后世无仇,为什么那么多的人无缘无故一起现身相逼,像一个无形的大网,在看不见的人的拉动下,越收越小,越收越紧,死死地禁锢住了一家人,逼得他们在这世上无处容身、无法生存。

    凌宇飞和母亲跪坐在她的身后,祖父老泪纵横,母亲嚎啕大哭。

    周围的人越围越多,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真的好可怜啊,一个家就这么毁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么?”

    “这家的姑娘命硬吧?怎么接二连三出事啊!”

    “是啊是啊,先是败家,然后克父,以后成亲了会不会克夫啊?”

    “这种女人不能娶,记得告诉咱家所有的亲戚啊!否则家破人亡都不知道原因的。”

    刘家大婶、王家奶妈、张家儿媳妇、孔家四舅等等若干人等叽叽喳喳连比带划,吐沫星子乱飞。

    在他们身后,一个戴着面纱,身着白衣的男子鹤立鸡群,一声不吭地听完了每个人所说的每句话,然后转身悄悄地离开了。

    “让开,让开,”一阵噪杂的声音从人群外面传来,围观的人们让开了一条道,一个骑马的官爷带着一队士兵冲了进来,一字排开,隔断了人群和凌家一家人。

    “谁是这家当家的?”为首的官爷傲慢地问着,眼里不仅没有半点同情,反而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凌宇飞挣扎着站起身:“我是。”

    “那你听好了啊,这里官府征用了,这是征用文书,从今天起我们要在这里盖兵营。”

    “什么?这里是我的家,你们凭什么征用?”凌宇飞还没从伤痛中解脱出来,又被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惊呆了。

    “你家?你有地契和房契么?拿出来看看。再说了,就算有,特殊时期特殊办法,一切我们说了算。来人,把这里圈起来,闲杂人等全部赶出去,擅入者,都给我抓起来。”

    强盗的逻辑就这么简单,嘴皮子随意一动,手指头随意一点,一些人赖以生存的家园就彻底没有了。

    “你们这是趁火打劫,豁出这条老命我和你们拼了!”凌宇飞突然发疯一样地扑向那个官爷,在他根本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把他推到在地上。

    “噌楞楞,”一片拔刀的声音,十几个兵卒齐刷刷将剑锋对准了凌宇飞。

    那个倒地的官爷一个咕噜爬起来,一巴掌打倒了凌宇飞:“**的找死,敢打老子。”

    凌宇飞的脸红肿了,鲜血顺着嘴角慢慢流出来。

    那个官爷还不解气,伸出左手抓住凌宇飞的前领子,右手高高抬起,准备狠狠地扇下去。

    “住手!”一个男人挺身冲过来,抬起右臂架住了那个官爷的右手。

    是顾珺竹。

    “谁啊你,敢管老子的事?”

    “凌弱暴寡不是你该干的事吧?再说了,现在这块地的主人是我,有什么事跟我说。”顾珺竹的态度讥讽中带着鄙视。

    “你是谁?敢管老子的事,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当官的右手一挥,几个兵卒举着刀,拉开架势准备动手抓人了。

    “冯爷,误会误会,小弟刚从外面回来,不懂规矩,还望冯爷海涵。”顾珺非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了,站到那个官爷的身边。

    “哎呀,顾大少,”姓冯的男人流里流气地指着顾珺竹:“这就是传说中的顾二少?”

    “是是是,舍弟今日冒犯冯爷,改天兄弟给给您摆酒压惊,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了我二弟吧。”顾珺非的话虽然很客气,但是没有任何谄媚恳求的表情,反倒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顾家,在洛邑县城原本就是高高在上的主,不是任谁都能随便指手画脚的。

    就在这时,一直发呆中的凌烟放下父亲的遗体,突然站起来了,毫无惧色地走到这个官爷面前,冰冷的眸子直盯着眼前肥胖龌龊的男人:“请教高姓大名?”

    “冯四平,怎么着?”冯四平小人得志的嚣张着。

    “我记住你了。”凌烟一字一字慢慢地说,透着狠劲地嗓音让冯四平心惊肉跳,他猪头一样的脸胆怯了。

    顾珺非也是第一次见到凌烟,在这样的场合和气氛中,他感到了一种强大的压力,堪比顾珺竹。

    “走了走了,征地的事咱们再商量,这块地的确是顾家的。”顾珺非不想让事情闹大,一面是他名义上的弟媳,一面是他经常来往的官府,哪面他暂时都不想得罪。

    顾珺非推着冯四平走出了围观的人群,继续和他交谈着。顾八在他身后吆喝着:“散了散了,看什么看啊,快点走啊!”

    不一会,人群散去了大半,仅剩下的七、八个人还在指点着,议论着。

    顾珺竹一言不发,走上前抱住了凌浩楠的遗体。

第十三章 最后诀别

    “你要干什么?”凌烟强硬地问,恨恨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顾珺竹没有说话,大难当前,百口莫辩。

    第一次出现在凌家,就拉开了凌家悲剧的帷幕。

    恐怕在所有人眼里,他无情无义、落井下石的名声已经背定了,可是为什么他总是那么赶巧呢。

    连日来发生的一切,自己就是其中的一个角色,按照有人设计好的时间、环节、速度,全身心地投入,精彩地出演了一个绝情夫君。

    想不透,他真的想不透,这一切是天意还是人为。

    顾珺竹暗自叹了一口气。

    在没有男孩的家庭,一个女婿半个儿,他就是这个家庭唯一的顶梁柱,所有的大事理应由他出面料理。

    可从他登门抢走凌家的时候起,他已经站在了凌家的对立面,已经没有资格处理眼前发生的事情了。

    凌烟想的恰巧和他一样。

    她用越来越冷的眼睛盯着顾珺竹,隔空迸射出的怨恨眼神穿透了他的肌肤牢牢刺痛了他的灵魂。

    怨恨能抹杀一个人的理智,改变一个人的想法。

    现在,她不仅狠顾珺竹,更恨自己。

    后世先是母亲,前世又是父亲,她命中克母、克父、败家,她不配有亲人和家庭。

    猛然,凌烟突然露出一个凄冷的笑,发疯般推开了顾珺竹。她试图抱起父亲已经僵硬的身体,但是她抱不动,她从没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是个女孩子,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的泪水似泉涌般无法抑制,她无助又求助地看向祖父。

    年迈的祖父再也经受不住丧子的打击,全然没有了平日的淡定,像个小孩子般的呆立着,什么也不会做了。

    凌烟痴滞了片刻,精神终于崩溃了,她再也无法忍耐,嘴角抽动着“哇哇”地哭了。

    被凌烟拼命推了一个趔趄的顾珺竹再度靠了过来,他伸出一只有力的手拉开瑟瑟发抖的凌烟,又一次抱住了凌浩楠的遗体。

    凌烟像一个被咬伤的小狗,不顾一切再次进行着反扑,又咬又打又踹,阻止他抱起父亲。

    “住手!”顾珺竹疾言厉色。

    凌烟愣了。

    她顶撞过他,讥讽过他,嘲笑过他。从没见过他生气。

    这是第一次,见识了这个男人霸道独断的大男子主义一面。

    顾珺竹没有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一把抱起凌浩楠的遗体,坚定的、不容反驳的开口:“带路。”

    凌烟眼珠红肿,神色黯淡,已经没有了刚才了的怒不可遏,她的身体瑟瑟颤抖,始终停留在原地。

    闹完了,也懵了。

    带路,带什么路?往哪儿去的路?她怎么知道路在哪里?

    凌烟心虚地低下头,继续着发抖,怕极了的模样。

    顾珺竹以为自己吓到了凌烟,长叹一口气,低着嗓门说:“去祖坟吧。”

    凌烟继续颤抖着。

    顾珺竹只得面向凌宇飞提出了同样的请求。

    凌宇飞到底是个男人,他稳住了神,左手扯着儿媳的衣袖,右手拉着孙女,一步三晃朝着城外凌家的墓地走去。

    这几天天气极不正常,光打雷不下雨的状况已经反复几次了。但这会儿,几声巨大的响雷之后,一道闪电将天空撕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暴雨倾盆而下。

    凌家一家人在风雨中送别了凌浩楠。

    凌家祖坟虽然不像当朝达官贵人家的宏大,但修建的极有特色。一拉流自上而下、排列有序的大理石建造的先人墓碑上,每一个都参照本人的习性特点和成就,雕刻上了一段最能总结本人生平的诗句,烘托出这是一个以文治家、以文兴家的大家族。

    可到了凌浩楠这里,只是祖孙三代人在顾珺竹的帮助下,一手一捧土,草草修建的坟包,没有规模,没有牌位,只有临时插上去的一块木碑,渺小而荒凉。

    滂沱大雨中,永别儿子、丈夫和父亲的凌宇飞、张巧华、凌烟哭泣着,他们的声音湮没在噼噼啪啪的雨声中,他们的背影羸弱单薄,孤单落寞。

    老年丧子、中年丧夫、少年丧父,凌家的每个人都遭遇了人生最不幸的事。

    在他们背后十米外,顾珺竹也站在雨中,纹丝不动。雨水顺着他的头发、眉毛、鼻梁,瓢泼般流过他的脸颊,哗哗啦啦落到了他的衣服上。

    看着凌家人的背影,看他们的哭,看他们的痛,看他们在风雨中的孤苦无依,看他们在形单影只中的仓皇迷茫。

    顾珺竹的心同时在颤抖。

    他比谁都能深刻体验到凌烟的孤苦伶仃和无依无靠,就像在他最需要亲情的时候,被丢到一个远离母亲的地方,每天被人训斥,挨人拳打脚踢。

    这也是他无法真正对他们袖手旁观的一个原因。

    不知过了多久,凌烟终于起身了,她搀扶着祖父和母亲,转身面向了顾珺竹,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凌家祖坟。

    他们三人经过顾珺竹身侧时,顾珺竹感到凌烟变成了一个冰冻体,在雨水中向外散发着寒气,在他和她之间划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

    凌家人在前面走,顾珺竹在后面跟,碍于那条界限,他始终距离他们十几米远。

    墓地东北角,有一座破败的小庙,凌烟把祖父和母亲安顿在了这里。

    一家人低垂着眼睛,毫无生气,或依或靠随便坐在地上。

    “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么?”顾珺竹就是没有办法不管不顾。

    凌烟没有接话。

    “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么?”顾珺竹耐心地再问一次。

    “不知道。”凌烟眼睛望着别处,直接忽视了顾珺竹。

    “还有,顾少爷,我们的命不值钱。”凌烟心如死水。

    “你的命可以不值钱,老人的命值钱。”顾珺竹暴烈而阴沉:“之前你说过,住的地方我选。现在给你两种选择,一是你找到合适的地方,二是跟我到合适的地方。”

    “你没有资格。”凌烟的眼神空洞涣散,毫无表情地回答着。

    一次的打击她可以忍,两次的打击她咬着牙忍,没完没了的打击,还有那些污言秽语,让她忍无可忍又不得不忍,她精神上的创伤比窦娥还冤。

    “当务之急是什么你应该明白,我不会给你任何的施舍和可怜。俗话说救急不救穷,你要顾及两位老人。”面对固执的凌烟,顾珺竹快要无计可施了。

    “大不了一死,就解脱了。”凌烟的声音虚无缥缈般存在,最后几个字甚至需要顾珺竹支起耳朵用劲去听。

    她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要她用柔弱的身躯撑起全部的重担,太难了。

    她很想像父亲那样,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用管。

    或许这样,她会回到后世也有可能。

    她甚至想试试自杀能不能管用。

    “你们,你们别争了,”凌宇飞略微恢复了一些精神,他走到两人中间,苍老的声音略带着颤抖:“孩子,我、我托老叫你一声珺竹,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是,太爷。”顾珺竹温顺地回答。

    “珺竹,你的心意我们领了,我们有地方可去。我们去烟儿的弟弟家。”凌宇飞语出惊人。

第十四章 凌父隐私

    环顾四周,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出声否认。

    凌烟认定一个事实,父亲的确家外有家,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知道。

    这也难怪,这种事情,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主动说出来。一旦说出,覆水难收,内心的尴尬和痛苦又有谁来抚平呢?

    但这一刻,她发誓,以后的事情一定要全部知道,不能再后知后觉、举步维艰了。

    她必须靠着自己的力量好好地、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凌宇飞转向顾珺竹,感恩地望着他:“顾少爷,谢谢你的帮忙,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凌家虽然已经败落了,但凌家人就是搭上性命,也必定有恩报恩。”

    他的一番话让顾珺竹动容。

    眼前的老人,经历了丧子、毁家的大劫难,在被外人看到了狼狈、落败和走投无路的窘态时,在经历了比躯体折磨更甚一筹的精神摧残后,依然保持了理智和豁达,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顾珺竹点了点头,什么也没再说,悄然消失在小庙门口。

    凌家无人知晓的隐私,他虽然听了个开头,明白了大概的意思,作为外人却不适合再继续听下去了。

    但他并没有真的离开,只是躲进了距离小庙十几米远的一片小树林,靠着一棵树上,继续观察着小庙。

    他还是不大放心这一家人,尤其是固执的凌烟。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天色依然阴沉,小庙在断梁残瓦、坍塌的泥塑和灰尘、蜘蛛网的衬托下,阴森恐怖。

    屋角一片阴影中,张巧华依然保持着痴呆呆地模样,打从坐在那张紧靠着墙角的,布满灰尘的破凳子上时,她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任时光流转,她就像庙里的泥雕一动不动,直到公公提起了凌浩楠的儿子,她才略微有了些反应。

    “孩子,孩子,”凌宇飞摇了摇张巧华的肩膀,心疼地看着她,他不想再伤害儿媳,但是现在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了,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只有这唯一的一条路可走。

    “娘,您也知道?”凌烟紧张地确认着。

    “嗯。”张巧华终于出声了。

    凌烟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第一次亲耳从母亲的嘴里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身为女人,她感同身受这份苦难。

    “凌烟,听祖父讲给你听,”凌宇飞截住了张巧华的回答,自己面对着凌烟:“就像你父亲所说,你的确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画影是他们的母亲。”

    “哦,”凌烟点着头。

    “孩子,慢慢听我给你讲。当年我在朝廷的时候遭奸臣诬陷,马上就要被处死了,是你外公冒死上奏朝廷,替我洗脱罪名,救我一命。后来,为了报答他的恩情,我主动上门替你父亲求婚,当时你外公只提了一个条件,就是要求你父亲终生不能再娶,以善待他的女儿作为报答他的唯一的条件。”

    凌宇飞眼神注视着张巧华,话却没停,继续给凌烟讲述着:“我答应了你外公,所以,你父亲这一生只娶了你母亲一人。”

    凌烟终于明白了父亲为什么对母亲有始有终的原因了。

    “你外公在你一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去世前,他拉着我的手,恳求我们继续善待你的母亲,你父亲性格急躁了些,但是个一言九鼎的男人,答应的事情从没有反悔过。”凌宇飞说着儿子的往事,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流出了红肿的眼眶。

    “祖父,”听到父亲这两个字的凌烟,瞬间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一头扎进凌宇飞的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凌宇飞抬起一手抚摸着孙女的秀发,另一只手轻拍着的肩她的肩膀,任凌烟在自己的怀里哭了个够,然后才继续讲下去:“祖宗的祖训就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虽然没有说过什么,但你父亲心中始终有块心病。在你刚刚两岁的时候,你父亲在外面救了一个女子,那个女子为了报恩坚持留在你父亲身边,一来二去的两人就在了一起,先后生了一个女孩、一个男孩。虽然有了孩子,你父亲依然坚守着对你外公的承诺,没有把他们接近家门,只是在外面给他们买个一个小宅子,隔三差五过去住个一两天,给他们一些银子。”

    这时,张巧华在一边接着凌宇飞的话讲了下去:“画影也是个苦命的女人,从小没了父母,跟着叔叔长大,婶婶对她非常刻薄,在她16岁的时候想把她卖了,幸亏你父亲救了她,从此一心一意跟了你父亲。”

    张巧华回忆起丈夫的往事,没有丝毫地嫉妒和愤恨。

    她生长在一个传统家庭,耳濡目染的都是三纲五常,自己的父亲也有好几房妾室,她习以为常了。

    婚后十几年,丈夫不善经营,家计越来越艰难。而自己始终只有凌烟一个孩子,每每看到公公和夫君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总觉得很遗憾。

    在她想象的画面里,应该还有一个流淌着自己的血液、和自己血脉相通的男孩子站在公公和丈夫之间,秉承公公的学富五车,练就丈夫的不俗武功,文韬武略,样样精通,顶天立地,振兴门楣。

    这样的幻想一直在张巧华的心里存在了好久好久,直到她意识到自己再生育的可能性越来越小的时候,源自内心的自卑和自责竟然像一粒种子一般慢慢发芽了,越长越疯。

    五年前公公的生辰,凌家宗亲携老带幼齐聚凌府,觥筹交错之间,平素和凌浩楠有些小过节的一个堂弟酒醉之后当着凌家老少和下人的面,公开叫嚣凌浩楠没有可以承继香火的儿子,纵有万贯家财最后也要留给他们兄弟分享。

    在几个堂兄弟肆无忌惮、嚣张癫狂的讥笑声中,凌浩楠怒发冲冠,张巧华悲痛欲绝。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酒席散后又狂灌了自己半天的凌浩楠舌头发硬、目光凌乱的在房间内,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吼出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老子有儿子,老子的儿子已经10岁了!”

第十五章 甘当弃妇

    凌浩楠酒醉之后喊出的那句话:“我有儿子!”竟然让一直以来被别人嘲笑坟头没有冒烟的张巧华瞬间有些小小的兴奋,成了绝望中挽救她的灵丹妙药。

    她曾经善良的心,在脑子里不断回荡着的,嚼她舌根子的宗家妯娌讥讽、恶毒的话语中,一点点变得麻木,再一点点变得狠毒了。

    她曾经无数次背着家人流泪,咬牙切齿地发誓就是散尽家财也不会留给那些妄想吞并他们家产的没良心的族人。

    那一刻,正在伤心伺候丈夫的张巧华发誓,纵然是别人生的儿子,她也会咬着牙当亲生儿子养。

    她要用这个儿子,用凌家的家产,将看不起她的、嘲笑她的所有人狠狠地踩在脚下。

    从那时起,张巧华对那个叫画影的女人和她的孩子充满了好奇。

    随着岁数的增大,她越来越看得开,尤其是经历了几次宗家试图分割他们家产失败后,凌浩楠依然没有公开把画影和孩子接近门,给了她作为女人、作为妻子最大的尊重、地位和虚荣,她对公公和丈夫的敬意用有如江水滔滔不绝来形容都不为过了。

    凌宇飞这么多年来对儿子寄予的雄心已经慢慢湮灭在琐碎的生活中,反倒对儿媳张巧华有了不小的希望。

    该容忍的能容忍,该坚持的能坚持,大事不犯糊涂,小事能装糊涂,能持家,更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好方方面面的事情。

    难能可贵的是,孙女完全遗传了父母的优点,拥有母亲的大度和父亲的果敢。

    凌宇飞在最黑暗的时候,用一双慧眼看到了凌家最后的希望。

    这两天来发生的一切,没有让他失望。

    他打量了儿媳和孙女一眼,什么也没说,独自一人蹒跚着向门口走去。

    他心中还有另外一盏没有熄灭的灯。

    顾珺竹远远看见凌宇飞走出小庙,东张西望,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犹豫片刻,他健步向了凌宇飞。

    果然,凌宇飞觉得自己没有看错,这个孩子还在,如他所料。

    他还有小时候在雪地里救鸟的悲悯心肠,那是他订下这门娃娃亲的关键。

    那年的冬天,他坐在顾家的大厅里,和顾若天聊天。透过敞开的窗户,他看见一个很小很小的男孩子跪在雪地的一株牡丹下,手捧着一只悲鸣的小鸟。

    那只小鸟看样子是哪里受伤了,飞不起来了。

    小男孩掉着眼泪,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想要给小鸟包扎。

    凌宇飞见过很多贵匮家族的子弟骄纵狂妄,趾高气扬,很少见到这样单纯、善良的孩子。

    当他知道这个孩子是顾家的二少爷时,开玩笑地征求顾若天的意见,想给两家的孩子订个娃娃亲。

    没成想顾若天当场就答应了。

    如今,当年那个小不点已经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凌宇飞冲他摆摆手,把他叫到了身边。

    “孩子,时至今日,我不说虚伪客套的话,你和烟儿的事准备怎么办?”凌宇飞最关心的莫过于此。

    此前许家已经表示可以收留他们,他没有表态。现在要看顾家的态度了。

    “我……”顾珺竹不知自己该怎么回答,善意的谎言他可以说,但一次的伤害已经让这家人痛不欲生,他不想再给凌家以毁灭性的打击。

    他也不想屈从于一桩没有任何感情的娃娃亲。

    母亲的不幸是他心理抹不去的阴影。

    可他的想法凌家能接受么?他需要表现出坦诚?抑或虚伪?

    挣扎片刻,他顺从了自己的心意,实话实说。

    终究长痛不如短痛。

    “太爷,我想如果对您说虚伪的话,是对您最大的不敬。”顾珺竹的眼睛透着诚实:“我想要的婚姻是情投意合那种的。”

    言外之意,他和凌烟彼此陌生,互不了解,两人之间的婚约并不符合他的心意。

    凌宇飞拍拍他的肩膀,无语了。

    从年轻时代走过来的人,既看开了婚姻和爱情,又幻想着自己从没有得到过的真爱。

    父母给他娶的妻子,不是让他悸动的那个女子,可以生儿育女、举案齐眉,却无法心灵融合。

    他自己就是在这种无可奈何的压抑中过了几十年了,他不能强求别人也和他品味同样的伤痛,更不能把这种痛加诸在孙女身上。

    一老一小惺惺相惜,没人看见,在他们的背后,门里面靠着墙的地方,凌烟尾随而至,偷听到了他们所有的对话。

    顾珺竹想到了很多,唯独没有想到以凌烟的立场会对他的这番话有什么不同的理解。

    第一感觉,兴奋,自己自由了。

    第二感觉,凄凉,家庭败落了,自己的婚姻就没有保障了。

    第三感觉,羞辱,全家人引以为豪的夫家不择手段,毫不顾忌她的脸面,让她无地自容。

    最终,她成了别人的弃妇!

    她真是湍流中的一叶孤舟,无依无靠了么?

    折身回到庙里,凌宇飞小心地征求着儿媳的意见:“巧花,咱们去画影家住一段时间吧。”

    “画影,画影。”张巧华呐呐自语着。

    母亲会有什么顾忌么?

    凌烟从一个女人的角度分析母亲,觉得还是有些不便,她怕日后的接触,会带来一些不可避免的摩擦和矛盾,刺痛母亲。

    “祖父,我们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凌烟心存些许的幻想,同父异母兄弟姐妹住在一起,彼此之间一旦有了罅隙,就像打碎的镜子一样很难重圆了。

    “孩子,在世交或朋友家临时呆几天可以,但我们拖家带口,不管在哪里都不可能长时间住下去的。”凌宇飞深谙世道。

    “那祖父,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还有从许家借来的银子,先租间房子住下,实在不行再去……”凌烟吭吭哧哧地,实在叫不出二妈这两个字。

    “这样啊,”凌宇飞沉思了一下,抬头注视着孙女的眼睛:“能行么?”

    “我们试试吧。”凌烟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她要试试,她不甘寄人篱下。

    “这,好吧。那你去告诉顾少爷一声,他还在外面等着呢。话不要太难听,他不是个坏人。”凌宇飞嘱咐着孙女。

    “哦,”凌烟很不情愿去见一个刚刚抛弃了自己的男人,面子难堪,心里难受。

    她的步伐很慢,慢到撵上乌龟的速度了。

    终于,她走出了庙门,站在顾珺竹的对面。

    “顾少爷,谢谢你一直在这里陪着我们。我们会先找个地方住下的,你不用担心,先回去吧。”凌烟很有礼貌,也越显的疏离,之前的不管气愤、认同、感激之类的所有感觉都没了,她现在面对的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顾珺竹点点头,又冲着庙里抬抬头。

    “什么?”凌烟不解地问。

    “带两位老人出来,我和你们一块回去。”顾珺竹心怀好生之德。

    果然,他不是个坏人。

    越是这样,凌烟越坚定。

    以后,她不希望再见到这个男人。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637/ 第一时间欣赏穿越之天敌夫妻倾轧记最新章节! 作者:毛豆喝咖啡所写的《穿越之天敌夫妻倾轧记》为转载作品,穿越之天敌夫妻倾轧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穿越之天敌夫妻倾轧记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穿越之天敌夫妻倾轧记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穿越之天敌夫妻倾轧记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穿越之天敌夫妻倾轧记介绍:
穿越的人生分为两段,即便被人誉为“克父女”、“败家女”,只要不是自己的错,只要还有米有家,她就能默默的忍受。
可人生的底线不能超越要了她的命。从想要她的命那一刻起,就别怪她不珍惜敌人的命了。
她的命和皇帝的命一样值钱。
她不是笨蛋,也不是白莲花,权谋、宅斗神马的算毛线,她也照样玩的转!(猴年希望:第一本一定会坚持到完本)穿越之天敌夫妻倾轧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之天敌夫妻倾轧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之天敌夫妻倾轧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