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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女侠传全文阅读

作者:羽客霞流     大唐女侠传txt下载     大唐女侠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041章,旌旗漫卷退魔军

    黑白双侠号称“千劫百变”,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平生精研围弈之术,罕逢敌手。而这围弈之道,本就时两军对垒,攻防之间,颇合兵法。是以黑白双侠对古今兵书无所不览,尤其时白千劫,更是对历史上很多战例所用的兵法都了如指掌。

    这会儿,听梅傲霜要自己将撤退事宜向大家道明,于是便从容走到众人中间,说道:“现在情况紧急,那我就长话短说。战国时期,魏、赵攻韩,韩国向齐国告急,齐国派大将军田忌率兵支援韩国,故技重施,以围魏救赵之计,直奔魏国都城大梁而去,魏国大将庞涓不得已从韩国撤军回防,追击齐军。孙膑向田忌献策,以为魏兵素来彪悍勇武,而轻视齐军,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假装很胆小害怕,让齐军进入魏国境内之后,第一天设十万灶煮饭,第二日减少为五万灶,第三日再减至三万灶。”

    白千劫续道:“庞涓经过三日观察,大喜道:‘我就知道齐军胆怯,进入魏地才三日,士卒逃亡已经过半了。’于是便弃步军辎重,轻骑昼夜兼程追逐齐军。”

    李贤听了,接着说道:“结果孙膑计算庞涓的行程,当天傍晚便可以到达狭窄险阻的马陵道,于是便于此设伏,剥下路边大树树皮,在树上写着‘庞涓死于此树之下’,令伏兵弓弩手只要见到树旁有火光,便向此处射箭。庞涓果然再预计时间到达大树下,举火看树上的字,就在这时齐军伏兵万弩齐发,庞涓兵败自刎。这场战役史称马陵之战,孙膑也因此一战成名。只是不知白大侠提到这段公案,与我们撤退事宜有何关联?”

    白千劫抚掌赞道:“太子果然博闻强识,无书不读。孙膑既能用减灶法诱敌深入马陵道,取得最后胜利。我们就师法古人,逆用此法,成功撤离。大家应该还记得,在出发前我们赶制了百余面旗帜,上面用朱砂大字写着各帮各派的名称。”

    白千劫续道:“大家当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告诉大家,我们在撤退之时,将山道旁边藏着的旗帜先后举起,先举二十面,都是小帮派的旗帜,隔一两里,再举起较大帮派的旗帜,最后在山顶将剩余的旗帜同时举起,来回摇晃,然后几百人同时呐喊呼啸。山道险阻坎坷,我们居高临下,地狱门薛长卿等人即便追来,一者怕我们设伏,先有几分畏惧;二者,见我们旌旗漫卷,喊声震天动地,又见我们旗帜上的大字,定然以为我们还有许多各帮派的武林人士接应,定然不会贸然追击。这样我们便可从容撤退。”

    李贤听了,心道:“想不到此人不仅熟读兵书典籍,而且文韬武略兼备,确实是个大将之才,可惜不能为我大唐所用。”

    梅傲霜道:“这虽然是疑兵之计,有些冒险,但不多久薛长卿等人就要率人出来追击我们,我们撤退起来过程较慢,依我看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来解决目前的困难了。”

    李贤忙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可在此逗留,赶快启程吧。”

    梅傲霜听了,当下指挥道:“未受伤的人将马匹让与受伤之人乘坐,在前牵行,其余人在后跟随,太子李贤的安全救仰仗各大旗使了。”

    说着便当先开道,众人按照梅傲霜的吩咐依次出发,太子李贤在黑白双侠等大旗使的保护下,走在队伍中间。

    由于王大虎临死前以流星双锤撑住断龙石,断龙石降落过程中受到阻力,从而使得机括被卡住,那工匠修了好久才使机括运转正常。将断龙石吊起,薛长卿等人便迅速追击,而梅傲霜与李贤等人刚上山道不久。

    只见薛长卿率领地狱门弟子瞬间便掩至,梅傲霜见状,连忙让人举起旗帜,在山道转折处摇动。薛长卿等人相隔不远,能见到旗帜上的字样,却看不见有多少人埋伏,心下便有几分起疑了。

    连忙让人驻马休整,派出探子前去打探消息,没想到白千劫早就料到这一点,在要道处设有伏兵,将薛长卿派来的探子尽数诛杀。

    薛长卿见探子如石沉大海,久不归来,不由得更加惧怕了,心道:“这些小帮派平时虽不足为虑,不过若是聚集在一起,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的。也不知道他们前面还有什么人在接应,他们知道有敌人追来,却不着急跑路,仍旧慢悠悠的行走,定然是有所恃仗。”

    再向前行走里许,发现旗帜比原来更加多了,山顶之上,更是不计其数,纷纷摇旗呐喊,呼啸不已,震天动地。

    薛长卿内功高强,目力自然较常人强,举头向那些旗帜望去,只见旗帜上赫然写着“丐帮”、“少林”、“武当”等十几个中原大帮派的名字,山顶旌旗漫卷,人头耸动,喊声大震,只怕没有上万也有数千人众,贸然前去追击,定然损兵折将,讨不了什么好处。

    只听薛长卿道:“想不到他们如此狡猾,居然在此处埋伏了这么多人,相比之下攻入地狱门中的人,虽然是他们的主心骨,人数上却是九牛一毛,他们故意走得如此缓慢,目的无非就是想诱敌深入,然后以伏兵突击。我们绝不可以上此大当,还是撤退的好。”

    说着便掉转马头,后队变前队,向地狱门返回。梅傲霜等人见状,都以为此计得售,然而若是薛长卿等人中途发现上当,仍命人来追,还是有危险。当下催促众人加快速度撤退,只要翻过大山,到了鹰愁崖,才算使暂时摆脱了危机。

    没想到,原先混在盟军队伍中的地狱门探子,隐藏得极好,并未暴露身份,当初及时给薛长卿通风报信,导致梅傲霜等人的计划,险些惨败。这会儿,见薛长卿被梅傲霜等人虚张声势的疑兵吓住,不敢向前追击,于是便趁机溜到队伍后头,然后悄悄骑马到地狱门向薛长卿报告情况。

    而此时梅傲霜数百人的队伍,还有部分没有越过山岭,也没有人注意到队伍中会有地狱门的内奸,防备自然无从谈起。他们本想薛长卿一退,便能高枕无忧,没想到会出现此等情况。

    薛长卿回到地狱门之后,便上了阎王殿向岐黄子说明情况。世事凑巧,偏偏派了鬼头刀朱胆把守墓道门口。

    鬼头刀朱胆,就是神刀帮帮主神刀无敌雷傲天的大弟子,因为中了毒掌,无药可医,才求岐黄子医治,受了他蛊毒控制,这才成为地狱门的外门弟子。但他向来侠义为怀,经常暗中帮助受地狱门迫害的江湖同道。

    这会儿见盟军队伍中居然还有人向地狱门而来,便料定是潜藏在盟军中的地狱门探子,瞬时间,那人便已到了墓道门口,朱胆问道:“请问阁下所来何事?”

    那人见只是个地位卑微的外门弟子,于是喝道:“你快闪开,我有急事要见薛坛主,要是耽误了,你担当得起么?”说着,便要向墓道里面闯去。

    朱胆连忙将手中鬼头刀抽出来,拦在那人面前,愤然道:“你不说出姓名来历,找薛坛主何事,休想从此经过。”

    那人不怒反笑道:“难得你如此忠于职守,那我就告诉你吧,我是圣火坛巴东分坛的弟子,奉命在盟军中做内应,以便随时将消息传给薛坛主,有令牌为证。”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块火焰形铁牌,朱胆觉得此人所言不假。

    只听朱胆道:“原来使圣火坛的师兄,失敬失敬,小的也是奉命看守,还请见谅。既然是自己人,那就请进吧。”

    那人听了,毫不迟疑地迈入墓道,没想到,他前脚刚迈入墓道,朱胆便从他背后,一刀剚入,穿透心脏,立刻毙命。

    此时墓道中还有许多地狱门弟子的尸体,还未来得及清理,朱胆顺便将自己所杀的这人也拖入死人堆中。所幸这一切干净利索,不用片刻,便以完成,并没有让其他人看见。

    盟军中其中一个内奸被朱胆除去,其他内奸也没有继续派人来向薛长卿报信。梅傲霜等人在无形中又度过了一劫。

第0042章,剑待发硎酒待温

    居仁堂大战之后,丘神绩派出的朝廷女杀手,多半死在地狱门弟子的强弓劲弩之下,除了紫芝、残月等首领及十来个女子被薛长卿所擒,另外还是有十几个黑衣女子逃了出去。

    这些黑衣女子逃出去之后,为了搭救紫芝等人,留下两人暗中跟踪薛长卿到达地狱门,其余人直奔东都洛阳,将李贤太子与紫芝等人被地狱门所擒之事报知左金吾大将军丘神绩,丘神绩处理完手底下的事情之后,便率领五千御林军,在这些黑衣女子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向房陵进发。(注:御林军,乃京师禁军,负责保卫京师宿卫宫廷,极少远行征伐,是朝廷直接控制的主要武装力量。源自太宗为秦王时期组建的天策军,武后当权后,改称“御林军”,丘神绩便是御林军统领之一。)

    五千御林军都是清一色的金黄色铠甲,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丘神绩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头,他亲自训练的另外十几名紫衣女子,与周兴、索元礼、来俊臣等人手下的黑衣女子紧随其后。两名手举黄色凤纛的士兵,与几名副官一起率领御林军紧紧跟在这些人后边。

    这些长年宿卫宫廷的禁军,虽很少远行征伐,但他们在丘神绩的率领下,依旧军容整肃,雄赳赳,气昂昂,颇有皇家精锐之师的气派。

    此时已近新年元正之日,朝廷会举行宏大壮观的正旦朝会典礼,自武后当政以来,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如官员年度考绩一般,对效忠于她的人大加封赏恩赐。

    若不是这些黑衣女子报告李贤太子与紫芝、残月等人被地狱门中人所擒的情况,丘神绩本来可以在正旦朝会上得到不少赏赐,这会儿奉命出征,心中自然懊恼。

    本来按照大军行进速度,只需十天左右便可凯旋,然而大军从洛阳出发,向西南驰行,一路上雪化冰消,官道上泥泞不堪,大军前进艰难,有时一天前进不逾百里,结果到达房陵县境内竟用了半月之久。

    到达房陵的这天恰恰是新年元日,军士之中不少是南方人,丘神绩知道军士在新春佳节思念家人,是极为正常的事,若能让他们思亲之念有些许寄托,更利于振奋士气。

    于是便命令大军,在房陵县官邸暂时驻扎下来,命人买来当地过新年用的花椒酒,燃起巨烛,大摆宴席,犒赏三军。

    花椒酒有驱寒祛湿之效,将酒煮温,味道更加甘醇。丘神绩又命御林军排演“破阵舞”。破阵舞为太宗皇帝当年征伐天下时所创,后经过多次改良,规模更加宏大,由一百二十八人组成方阵,舞者俱都身披金黄色铠甲,手持青钢长剑,前面一军官身披银铠,手持大纛。方阵之人分为八小队,舞蹈之时,整齐划一,时合时散,以宝剑相举攻杀,表示击败敌人之意,将战场景象表现得惟妙惟肖,尤能激动人心,振奋士气。

    军士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载歌载舞,一片欢腾,把即将来临的战斗抛之脑后,或者说他们从未将胜败放在心上,这些精锐禁军,地位较地方军士高,平日骄慢惯了,对他们而言,根本不知道失败二字如何写法。

    这时候,打探地狱门所在的黑衣女子早就与大军汇合,并且将地狱门的详细地点告诉了丘神绩。

    丘神绩本就是个武林高手,五毒绵掌功力深不可测,先后训练了上百名紫衣女杀手,多数已经在执行任务时丧生,紫芝便是先前女弟子中的一个,在新近训练的弟子中资质较老,因而被封为众女杀手中的首领,而她却不是丘神绩女弟子中功夫最厉害的一个。

    这次除了率领女杀手倾巢而出之外,所带来的这五千御林军也是他手底下最精锐的将士,其中不少将领武功都不弱。

    他之所以肯下如此血本,不为别的,就因为在武则天眼中,李贤虽被废为庶人,但他在朝野威望极高,多次派人擒拿,都无果而终,生怕他有朝一日卷土重来,故而始终是她的心腹之患,只恨当初没有将他直接赐死。他若能将李贤擒住,那么便是立了大功,日后升官加爵便指日可望。

    是夜,三军醉饮通宵,枕戈待旦。一夜无话。不提。

    次日清晨,丘神绩攘臂誓师道:“你们都是国之利刃,是最尖的刀锋,自当以一当十,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地狱门只不过是江湖上一个不入流的帮派,岐黄子万余弟子,不过乌合之众;五大坛主,也是螳臂挡车。今日势必要抢回废太子李贤,交由皇帝陛下处置。无论是谁,擒住李贤者,官升三级,赏黄金百两。”

    五千御林军听了,无不群情激昂,高声呼啸,一时间正是刀出鞘,马上鞍,不斩楼兰誓不还。丘神绩身先士卒,一马当先,举起随身携带的牛皮酒囊,扬声说道:“三军听令,壮行酒喝起来!”说着,将酒囊塞子打开,用力向空中一抛,酒囊倒转过来,清澈的酒水画作一道弧线倾倒出来,他将头一仰,酒水便注入口中。酒囊降落下来的同时,酒水也已完全倒干。

    其他军士也如法炮制,一时间酒如雨线,漫天倾洒,香气远播,蔚为壮观。丘神绩喝完酒,连声喊道:“痛快,痛快!全军出发!”

    五千御林军骑步兵紧随丘神绩,唯其马首是瞻,齐声喊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响声如雷,豪气冲天,向西开进,直奔地狱门而去。

    不日间便到了一线天峡谷,这时候紫芝、残月等人也已从地狱门中逃了出来,与丘神绩恰好在此相逢。

    丘神绩见紫芝等人逃了出来,便问道:“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地狱门情况如何,废太子李贤现在怎样?还在岐黄子手中么?”

    紫芝答道:“日前华山女侠梅傲霜纠集一众武林人士,共有千余之众,结成盟军,进攻地狱门,我等本已趁乱将李贤抢回,无奈地狱门中的高手与盟军高手俱都与我们为难,纷纷前来抢夺李贤,我们疲于应付,自知若不舍弃李贤,便无法逃脱,于是只好放手。现在李贤已经被盟军中的两个高手救出,不出意外的话,盟军也已撤退,不久便要由此路返回。盟军经过与地狱门中之人血战之后,伤亡过半,我们若能在此处设伏,以逸待劳,定然能够从他们手中将李贤抢回来。”

    丘神绩笑道:“这些年我虽驻守宫廷,却无时无刻不在留心江湖的动态,地狱门近年可谓风生水起,势力与日俱增,岐黄子门下高手如云。我本想李贤与你们既然落入地狱门岐黄子的手中,要抢回李贤,定然会有一场硬仗要打,没想到江湖上那些正派人士倒是先下了手,给你们以可趁之机。他们怎么也料不到他们鹬蚌相争,我们坐收渔人之利。”

    丘神绩续道:“李贤既已落入华山梅傲霜等人手中,我们便没必要再去攻打地狱门了。此处地势险要,正是设伏的绝佳地点。那就依你所言,我等就埋伏在山崖左近,就等他们往我们设好的口袋里钻,到时候我们前后夹击,定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擒住李贤。”

    紫芝突然想起鄢云曾说过,前几年失踪的紫衣女子也关押在地狱门摘星楼之中,于是问道:“我探得消息,与我一起受训的几个姐妹,前几年突然失踪,原来也是被地狱门擒住,关押在摘星楼,我们擒住李贤之后,是否前往地狱门营救她们?”

    丘神绩怒道:“亏你还是这些人的首领,你难道忘记了么?在你们刚开始受训之日,我就对你们说过,你们不应该有感情,你们只是朝廷实施暗杀的工具,人人都只是一柄冷气森森的匕首,冷酷无情,即便是对一起接受训练的手下,也仅仅是合作关系,不能有姐妹之情,一切以完成任务为目的。

    她们被地狱门擒去多年,都没法逃出来,就说明她们对朝廷来说已经没用了。你们将来也是一样,要是哪一天失去作用了,我也会由你们自生自灭。从今以后,你也不要再问这种幼稚的问题了。”

    紫芝开口说出这话的时候,已经知道将得到怎样的回复,但即便是紫芝这样资深的女杀手首领,与手下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生生死死之后,也在不知不觉间将残月、柳絮等人视作自己的姐妹,一颗心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冷若冰霜了。

    她自幼接受丘神绩的残酷训练,全身早就被鞭打得体无完肤,心中对丘神绩早就畏如虎狼,对他说的话,也是奉若纶音,不敢有丝毫违背。其他人也是一样,当下俱都不再言语。

    只听丘神绩扬声道:“全军分为两队,分别埋伏在一线天峡谷两侧,只等敌人进入峡谷,然后听我号令,前后同时出击,除了李贤需生擒之外,其他人生死不论。若是有人弄出声响,打草惊蛇,坏了大事,定斩不赦。还是那句话,生擒李贤者,重重有赏。都听清楚了么?”

    五千御林军一齐喊道:“听清楚了!”当下分成两队,分别由两个副官统领,在一线天峡谷前后埋伏起来,丘神绩与紫芝等人,与其中一个副官领着其中一半御林军在前方乱石堆中埋伏。另外派出两名探子,探子脚程极快,看起来虽不懂轻功,奔跑起来,却疾逾奔马,显然是常年在军中作斥候的。

第0043章,智穷力竭终成擒

    梅傲霜等人好不容易以疑兵之计吓退了薛长卿,俱都以为前面再无危险,漫漫坦途,大可高枕无忧。于是放松了绷紧的心弦,毫无戒备地从原路返回房陵。他们哪里知道,目前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暗流涌动,波谲云诡,随时都有危险。

    就在此时,队伍中的地狱门弟子,见派出去向薛长卿报告实情的那人,去了良久,既不见地狱门中人追来,也不见他回来。于是心想定然是出了事,眼看着以梅傲霜为首的盟军队伍越走越远,再不回去通知坛主薛长卿,便再也追不上这些人了。

    于是便再作冯妇,故技重施,这会儿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便五人一起悄悄从队伍后面溜回地狱门,梅傲霜等人的队伍心思全在照顾伤员与保护李贤太子上,队伍后面少几个人,他们既没料到他们之中有地狱门的内奸,自然不会注意到这几个人。

    这些人回到地狱门,见朱胆在墓道门口守卫,当先那人问道:“适才有没有见到有人回来?”

    朱胆见他们一行五人,看来都是潜伏在梅女侠队伍中的地狱门探子,要像之前那样,悄无声息地将他们杀掉,根本不可能,心中兀自替梅傲霜等人担心起来。他既然问起适才被自己杀掉的那人,索性就跟他来个一问三不知,当下笑道:“这位兄弟,你是在说笑么?那些人逃命还来不及,怎会这么傻,跑回来送死呢?”

    那人道:“我不是说梅傲霜所率领的江湖人士,而是像我们几个这样乔装的地狱门圣火坛巴东分坛弟子。”

    朱胆道:“自那些人从地狱门逃走之后,我便奉命看守此门,期间并没见任何人从外面进来过。各位原来是圣火坛巴东分坛的师兄,此次前来总坛,有何贵干呢?”

    那人怒道:“我们的事自会向薛坛主禀报,你一个外门弟子还不配知道,快给老子闪开!”说着便带领其余人大踏步向墓道里闯。

    进了地狱门,得知坛主薛长卿此刻正在阎王殿,由厚土坛黄衣弟子引路,来到峭壁旁边,见古藤吊篮已毁,便一齐纵身一跃,抓住铁索,向上攀爬,身法矫捷无比,看来也都有些武功底子。

    瞬时间,五人上了悬崖,步入阎王殿,见到薛长卿,告知了实情。只听薛长卿怒道:“想不到他们居然使用这等伎俩,瞒天过海,你们既知详情,为何不早点回来报告。现在他们已经走远,如何能够追得上?”

    那人道:“我们原先有六个人,在他们刚从地狱门出来不久,我就找机会派了一人回来报信,按理说他应该早就回来报知坛主了,可守门的外门弟子却说没见任何人回来,也许是遭人杀害了。我等五人见坛主迟迟未重新率军追击,便一起回来告知坛主。他们虽然走远,但他们损兵折将,又有许多伤员,现在若轻骑去追,应该还能追上。”

    薛长卿道:“你们且下去,这事需禀明活阎王,再作计较。”

    那五人俱都从阎王殿退了出去,薛长卿便径直到岐黄子的精舍,禀明了梅傲霜等人的情况,只听岐黄子说道:“穷寇莫追,他们当中有人能想出如此奇策,定然不乏足智多谋之事,撤退计划必然是事先计划好的。既已错过了最好的追击时机,那么就不宜再劳师动众了,我们能擒李贤第一次,日后难道不能设法擒他第二次么?”

    岐黄子骄傲自负,薛长卿耳濡目染,与他臭味相投,二人都是一样的秉性。因而当岐黄子说日后能再次擒住李贤之时,心中更是一万个赞同。

    本来岐黄子将大事都交于薛长卿处理,至于是否追击梅傲霜等人,根本不用禀明岐黄子,就可以自己拿主意,只是连日来与梅傲霜等高手作战,虽未受伤,倒也甚是疲累,本就不愿再劳师动众前去追击。再者,这些年他早就摸清了岐黄子的脾性,在什么情况下会作出怎样的决断,他向来判断得一清二楚。

    向来不轻易出手的岐黄子,日来一连与几位高手过招,并且最终还是让他们从自己手中将李贤抢走,心中多少有几分顾虑,生怕再去追击会中他们埋伏,损失会更大。

    薛长卿本不想前去追击,又怕岐黄子日后得知详情,加以问责,是以有此一问,得到心中想得到的答案,总算安下心来。蛊毒发作的白云、妙湛等人早已各自服了岐黄子的丹药,蛊虫暂时蛰伏,情况也逐渐好转,不过暂时仍旧不能运用内力。

    薛长卿命人连忙将毁损的古藤吊篮修好,命弟子将白云道长等人押回摘星楼看管。

    凌霄与鄢云师徒二人,因为并没有暴露身份,仍旧随薛长卿回到摘星楼。这次虽然与梅傲霜等人里应外合救出太子李贤,但白云道长等人在江湖上的地位尤为尊崇,他们若是没办法出去,像武当、丐帮这样的大帮派便会群龙无首,很快便会出大乱子。

    到时候,不仅会引起派内的纷争,甚至会让各大邪派有机可乘,中原武林便会出现一场浩劫。这种事情在江湖上不是没有发生过,白云、封巅等人的重要性,凌霄自然心知肚明,是以心中又在谋划着救人的计划。

    梅傲霜等人的队伍翻过两座大山之后,到了鹰愁崖底,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便慢悠悠地继续向前行走,直到第三天薄暮时分才来到一线天峡谷。

    梅傲霜便催促队伍前行,要赶在日落之前,到一线天峡谷宿营。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去正好是往丘神绩布好的包围圈里钻,更凑巧的是,一个月之前,太子李贤与白云道长等人也曾被关在囚车之中,在地狱门弟子重重包围下,在此处过夜。不同的是,这次换作了丘神绩与他的御林军。

    丘神绩派出的两名探子已来回奔波了多次,非常专业地将梅傲霜等人的人数,行程里数,在何处落脚休整,一一告知了丘神绩。

    丘神绩也是沙场老将,按照梅傲霜等人的行程速度,推算他们日落时分必然到一线天峡谷落脚,一线天峡谷的地势,两头较窄,中间较宽,是极好的天然避风港。春寒料峭,夜里更是凉风刺骨,任是谁也会选择在此处过夜。

    而梅傲霜等人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他们既然事先没得到一点消息,暮色即将降临,行走起来又带着几分匆忙,自然不会察觉一线天峡谷旁埋伏有朝廷的军队。

    只见梅傲霜率领着这几百号伤兵残将,一步步走向暗藏杀机的一线天峡谷之中。丘神绩事先有严令,一切听从号令,不准打草惊蛇,这些御林军都是精锐之师,向来军纪严明,自然不会发出半点声响。

    眼看着梅傲霜等人的队伍全部步入一线天峡谷,丘神绩确认没有漏网之鱼后,便命令埋伏在西头的御林军点起火把,同时箭弩上弦,刀剑出鞘,喊声大作。还没等峡谷中的人反应过来,一线天东边出口处也出现火光,明晃晃的刀剑在火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喊杀之声震天动地。

    丘神绩举手示意他们停止呐喊,东西两头的御林军这才先后安静下来。只听丘神绩扬声说道:“梅女侠,你们若是乖乖将废太子李贤交给我,便什么事都没有,若是负隅顽抗,只要我一声令下,五千御林军便会瞬间将你们踏为齑粉。”

    李贤早已在火光的烛照下,认出丘神绩来,当下上前几步说道:“丘将军,你无非是要逮捕庶人李贤,押送京师问罪,他们这些人虽都是我江湖上的朋友,却与此事毫不相关。你杀掉他们,只怕会引起中原武林与朝廷的纷争,到时候你也未必对付得了,我想你也不想惹此麻烦吧。只要你放他们走,我愿意束手就擒。”

    梅傲霜听了,当下便极力反对,对李贤说道:“太子,虽然眼前为他们团团包围,但我们保护你冲杀出去,也未必不可能。地狱门那样的龙潭虎穴都闯出来了,难道会在这小小的一线天栽跟头么?”

    饶是口中如此说法,但心中再清楚不过,即便是原来的千余人全都未受半点创伤,在如此不利的地势下,也无法带着太子杀出重围。更何况现在虽然仍有六七百人,除却重伤的百余人,就算其余人都投入战斗,人数上也仅仅是御林军的十分之一,众寡悬殊,势必不敌;加之己方日前激战,又连日奔波,早已身心俱疲,毫无斗志,这仗不用打,胜败已经非常明了了。

    丘神绩笑道:“梅女侠既被推举为这些江湖好汉的盟主,自然是武功才智均属上流,面对这种形式,何必再自欺欺人,徒逞口舌之利呢?我的耐心向来不好,没工夫和你在这磨嘴皮子,交人还是不交,给句痛快话吧。”

    梅傲霜明知不敌,但要她将李贤拱手相让,之前的努力岂不是付之东流,说什么也不甘心,当下愤然说道:“不交,要想擒拿太子,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说着,一个箭步,挺剑挡在太子李贤面前。

    谷青霜与华山众女弟子也都持剑在手,做好战斗准备。黑白双侠、慕青莲等人也来到太子李贤身旁护卫。

    丘神绩见状,怒道:“看来你们是打算顽抗到底了是吧,三军听令……”说到这里,举起右手,御林军只待他手一挥,便要从两头冲杀进来,擒拿李贤。

    李贤眼看着双方剑拔弩张,就要厮杀,当下截断了丘神绩的话头,大声说道:“丘将军且慢,我跟你走便是,何必滥杀无辜。”说着从黑白双侠等人环卫之中走了出来,向丘神绩走去,而他们竟也没有阻拦。

    梅傲霜见状,连忙一把将李贤拉了过来,对丘神绩说道:“我要确保太子李贤到了你们手中,你们不会加害于他,才能放心将他交给你,要不然我们虽寡不敌众,也要誓死周旋。”

    丘神绩讪讪地道:“这个我可说不准,一切要看皇帝陛下的旨意如何,皇帝陛下要他活着,我们谁也不敢动他分毫;若是想让他死,我们也只好从命。更何况,我根本没必要和你说这些,难道你认为在这种局势下,你还有与我谈条件的资格与筹码么?”

第0044章,书生横剑气凛然

    梅傲霜听丘神绩这么一说,看来如果将李贤太子交到他们手中,定然是凶多吉少,性命堪虞。

    当下愤然道:“伪后武氏阴险残酷,心如蛇蝎,几番派人来追杀李贤太子未果,这会儿让你亲自来,太子自然是有死无生。今日我等但有一口气在,你休想动太子一根汗毛。”

    “恐怕此时由不得说了算!”丘神绩冷笑一声,阴沉沉地道:“最后奉劝你一句,在我没改变主意之前,快将李贤交给我,大家还可免动干戈;若是将我惹急了,便将你等都当作乱党格杀勿论,可就怪不得我了。”

    “难道我还怕了你们不成?”梅傲霜怒眉一竖,剑指丘神绩,厉声喝道。

    李贤虽年轻任侠,喜好结交江湖上的英雄好汉,但素来心地仁慈,想起日前居仁堂、阎王殿之战的血腥场面,兀自心有余悸。

    心道:“此刻见这局势,盟军几百号人拖伤带残,势必不敌丘神绩所率领的五千精锐御林军。而梅女侠又是宁折不弯的刚烈性子,双方言语冲突,说僵了定然要动手,届时一发不可收拾,盟军势必惨败,而我终究免不了被擒之厄运。这种情况作此困兽之斗,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无论如何也要劝阻才行。”

    当下对梅傲霜道:“梅女侠,承蒙你与诸位英雄好汉,多番冒险搭救李贤,李贤心中不甚感激。然而这回我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我们处此绝境,已是在劫难逃。李贤死不足惜,然而若是诸位再为我而有所伤亡,李贤于心何安,纵然万死不能赎其罪也。诸位已经仁至义尽,李贤但有余息,诸位的大恩大德片刻也不敢忘。”说完便要继续向丘神绩走去。

    梅傲霜等人听了李贤这番发自肺腑的言语,感触良多,本来众人斗志已颓,片刻间重又精神抖擞,知道李贤太子此去不免斧钺加身,是以都不愿李贤束手就擒,各自贾勇向前,做好战斗准备。

    华山掌门谷青霜考虑到华山三百女弟子,自从阎王殿一战之后,余下的不足两百人,而且还有多人受伤。现下自然能够和平解决最好,否则即便能够杀出重围,弟子也所剩无几。

    这样一来,华山派可就是名存实亡,即便以后再收徒以续华山之脉,恐怕没有几十年光景,很难再在江湖上崛起,与中原武林的名门正派比肩。

    于是对梅傲霜说道:“师妹,你还是这个脾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其实有时候,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禅门有首偈子,是这样说的‘手把青秧插满天,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眼下局势,确实不适合硬拼,一时低头、退步那又如何,来日方长,我们保留实力,再做计较,又有何不可?”

    (注:引文禅偈原名《插秧诗》,系南北朝时弥勒化身的布袋和尚所作。因近代禅宗泰斗虚云禅师也曾引用过,是故许多人认为是虚云所作,其实不然,读者有兴趣可考证一番。)

    梅傲霜虽被推为忠义大联盟的盟主,而谷青霜只是她麾下的一名大旗使,然而她毕竟是华山派的掌门人,又是梅傲霜的师姊,是以梅傲霜对她的劝说倒是能听的进去。

    只听梅傲霜扬声对丘神绩道:“姓丘的,你若信守承诺,不滥杀无辜。李贤太子可以交给你,但我等也并非贪生怕死之辈,若是你使诈的话,那么我们也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纵然九死一生,也要拼命到底。”说着,摹地挥出一剑,剑气所至,一块尺许见方的大石应手裂开。

    饶是丘神绩这样的高手见了,也不由得心中为之一凛,暗道:“好强的剑气。”当下笑道:“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梅女侠既然主动让步,我丘某人自当信守诺言,让你们安然离去。若有食言,有如此树。”

    言笑之间,轻描淡写地向右边一棵小树挥出一掌,小树摇晃几下,青翠的树叶瞬间枯萎,随风飘落,而光秃秃的树干兀自没有倒下。

    梅傲霜等几位好手见了,也是暗自钦佩,心道:“若是一掌击倒小树,便不足为奇,然而似这般一掌袭去,树叶生机顿时断绝,枯萎掉落,却是极难办到。想不到此人的阴毒掌力竟修到如斯境地。”

    其实,众人都看得出来,丘神绩击出这掌名为立誓,实则示威,就是冲着梅傲霜适才以剑气开石之举而来。

    丘神绩见了众人惊愕的神色,更加得意,悻悻地道:“既已谈妥,李贤太子,你是自己走过来呢,还是我亲自请你过来呢?”言语之中,颇有威胁之意。

    李贤笑道:“不劳丘将军大驾,我这就过去。”说着,便向丘神绩那边走去,他嘴角虽挂着笑容,实则内心百味杂陈,每一步都是那么沉重,每一步都像是正向鬼门关靠近。虽只有短短的百步之遥,对他来说,却像是走过整个人生那么漫长。

    梅傲霜等人付出沉痛的代价才将李贤太子救出,谁也不愿就这么将他拱手让人,推向死亡的边缘。然形格势禁,此刻纵使诸葛在世,也绝对想不出双全之法,保护李贤的同时,被围困之人也能逃出生天。

    简而言之,不到智竭力穷之时,谁都不会让李贤束手就擒。

    李贤终于将这段意味着整个人生就此终结的路程走完,来到丘神绩身边。丘神绩将手一挥,连忙有两名士兵过来,一左一右将李贤押了下去。

    梅傲霜等人原本以为丘神绩旨在擒住李贤太子,太子既已成擒,他自当信守承诺放众人出去。

    而丘神绩本就是个杀人如麻的酷吏,阴骘狡诈,此刻心中兀自盘算着:“这些人都是李贤的同党,如此忠心护主,就这么轻易任他们离去,岂不是放虎归山,自遗其患?不如趁机将他们杀了,免得日后他们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再来救废太子李贤。”

    想到这里,当下把心一横,说道:“丘某既答应让你们离开,自当然诺。只不过梅女侠你剑法举世无双,其他人也非泛泛之辈,你们一旦离开,势必会纠集武林人士,卷土重来,救废太子李贤。丘某孤军远征,防不胜防,若是李贤被你们救走,我没完成任务,回去也会被问罪。所以丘某斗胆向诸位各借一条右臂,如若不然,那也只好兵戎相见了。”

    丘神绩自己也知道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梅傲霜等人断然不会答应。之所以这么说只不过是为自己中途变卦找些饰词罢了。

    梅傲霜听了这话,顿时怒不可遏,破口骂道:“无耻奸贼,说话如同放屁一般。你摆明了就是不放我等离去,打就打,还废话什么?”说着便要欺身向前,与丘神绩拼斗,谷青霜连忙将她拦住,还是想尽量斡旋,避免这场必败无疑的战斗。

    丘神绩冷笑道:“李贤谋反罪状早已坐实,你等皆是同党,我的职责便是为皇帝陛下除去一切与她作对之人,对你们这些反贼,自然不用讲什么信义。你们既然不愿自断右臂,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李贤知道像丘神绩这样的酷吏,天生就是豺狼之性,凶狠歹毒,为达目的会不择手段,自食其言更是再正常不过。恨只恨自己适才一心牵念这些江湖朋友的安危,竟忘记了这点。心道:“丘神绩适才之所以要诱骗我主动就范,而不直接下令进攻,无非是投鼠忌器,不想将我误杀,而是想生擒我罢了。这么大规模的出动御林军来房陵擒我进京,是谁也瞒不住的,若是我被御林军杀死,这事便不是暗杀,而应定义为政治谋杀,定然朝野震惊,届时伪后定然让丘神绩背黑锅,将他治罪。”

    李贤想到了丘神绩的软肋,当下趁押着他的两人不注意,抽出看守士兵腰间的长剑,同时用力一撞,摆脱了那两人的束缚,横剑在颈,洪声说道:“丘神绩,你若不放梅女侠他们离开,我便立即自刎在你面前,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丘神绩见状,当下有些慌了,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好言劝说道:“太子,有话好说,这又何必呢?你先把剑放下,要是万一有什么闪失,我如何向皇帝陛下交代?”

    (注:自从高宗皇帝驾崩之后,虽先后有中宗李显、睿宗李旦继位(显、旦二位皇帝皆有两次在位,这里自然指第一次在位),但他们在位期间既短,且皆无实权。武后不仅大权独揽,而且早就在谋划着登基为帝,虽还未登基,是以丘神绩等人都已在私下里称她为皇帝陛下。而像李贤这样的李唐宗室与江湖上的忠义之流都称之为伪后。是以不同的人对武则天的称谓不同。)

    丘神绩一面劝说,一面挪动步伐,想将李贤手中之剑夺下,李贤早已看出他的用意,当下喝道:“你要是再向前一步,我便自杀,看谁更快!”说着,双手将剑握得更加紧了,剑刃极其锋利,紧贴喉部,此时已擦破皮肤,渗出滴滴鲜血。

第0045章,三军将士心胆寒

    梅傲霜等人见状,一颗心早提到了嗓子眼上,异口同声地喊道:“太子,不要!”

    丘神绩知道李贤既知此次回京,没有生还的可能,若是不答应他的要求,很有可能将他逼上绝路,最终自刎。而此时离他较远,他双手紧握剑柄,自己也没把握在不伤害李贤性命的情况下,打落他架在颈项上的长剑。

    当下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暂时先稳住他再说,装出一副非常无奈的样子,长叹一声,说道:“看来我今天是非放人不可了。”

    丘神绩将手一挥,洪声喊道:“放人!”一线天峡谷东边谷口处的御林军收到丘神绩的命令,次序井然地逐渐让开一条道来。

    这条由死到生的通道,仅容两人并排行走,两旁整齐排列着一脸木然,手持利剑的御林军,很显然,他们只等丘神绩的一声令下,便要攻击即将逃离包围圈的这些人。

    李贤见此计得售,连忙大声喊道:“梅女侠,你们快走,不用管我。”

    梅傲霜等人本来还在顾念李贤太子的安危,不肯就此离去,听到李贤太子的催促,这才准备离开。但这条狭窄的通道,两旁齿牙森列着朝廷的鹰犬,随时都有可能发难,异常危险。

    梅傲霜见状,与华山掌门谷青霜率领华山弟子当先开道,黑白双侠、独孤一方等人率领众人紧随其后,然而要照顾伤员,行动起来便格外缓慢。

    李贤见梅傲霜等人已经开始陆续离开,警惕性顿时放松了不少,饶是如此,手中兀自握着利剑,眼睛却一直望着缓缓离开的江湖好汉,似乎不见他们完全脱险,便不会彻底放下心中大石一般。

    丘神绩老奸巨猾,早趁李贤放松警惕,注意力稍微转移的瞬间,暗自移动步伐,来到李贤左侧。

    李贤用眼角余光一扫,眼前丘神绩却不见了踪影,这一惊非同小可,猛地转头,目光与丘神绩阴沉深邃的眼神相接,发现丘神绩不知何时已到了左侧,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

    丘神绩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将手指一弹,白光一闪,只听铿锵一声金属击撞的响声,李贤手中之剑,已被打落在地。当下便有两名御林军将李贤押下,五花大绑起来。

    李贤兀自怔了半响,仔细一看,才知打落自己手中长剑的,是一粒指节般大的碎银,火光掩映下,兀自泛着荧光。

    就在此刻,丘神绩将手一挥,后面的御林军立刻喊声大作,向前冲杀。前面的御林军见情况有变,不等丘神绩吩咐,也立即截杀即将离开的盟军众人。

    受一线天峡谷地势所限,东边谷口让开通道的御林军只能排成两列,因而队伍较长。梅傲霜与华山弟子们,饶是走在前头,在这么时间内也未摆脱御林军的队伍,更何况走在后面的江湖中人。

    这时前有阻截,后有追兵,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梅傲霜等人有一半已经出了谷口,而御林军的主将丘神绩及紫芝等凌厉狠辣的女杀手在后面,这样势必不能将梅傲霜等人尽数围歼。

    然而在这种情势下,能多冲出去一个是一个,梅傲霜等人既已出了东边谷口,势必不能掉头回去搭救那些没来得及出谷,正被丘神绩等人追击的江湖好汉。

    峡谷中不断传来江湖人士临死前痛苦的惨叫声,梅傲霜等人苦于无法回头相救,只有更加奋力杀敌,用敌人的鲜血,来祭奠这些惨死在丘神绩手中的江湖好汉的英魂。

    前面梅傲霜等人奋勇杀敌,固然是所向披靡,势不可挡;然而后面的伤员与许多江湖好汉,较之丘神绩率领下的精兵强将,却是强弱悬殊,死伤枕籍。

    两边战场都是一边倒的局势,很快便结束了战斗。结果是梅傲霜等几名高手与华山百余名女弟子,以及几十名武功较好的江湖人士,从几千御林军的重重围堵下杀了出来,而峡谷中的那些无力抗击的伤者,与没来得及出得谷口的好汉,都在丘神绩的追击下,壮烈牺牲。

    丘神绩望着梅傲霜等人远去的身影,一张脸气得铁青,显然对眼下战果很不满意,当下对守在东边谷口的几名副官,大声叱喝道:“一帮废物,朝廷白养了你们了,两千多人居然对付不了数百乌合之众。”

    那几名副官听了,俱都低着头,一声不坑。心里却都在抱怨丘神绩部署不当,当初精兵强将在前,是准备攻击地狱门;既从紫芝等人口中得到消息,埋伏之时,就应该将部队掉头,以精兵强将封住东边出口,而他们既然刚从地狱门撤离,即便从西边突围出去,也无去处,结果还是要被一网打尽。

    丘神绩在梅傲霜等人突围而出的时候,便认识到了自己的军力部署上的失误。然而像他这种酷吏,平日里就极其擅长罗织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他人身上,然后严刑逼供,迫害朝廷上的忠良之臣。

    加以功劳自揽,罪过推人,本是每个人的本性,这种本性表现在丘神绩身上尤为显著。因此即便这些御林军无人不知此次没能清缴反贼,全是丘神绩一人指挥失当,然而就是不敢说出来,以免冒犯丘神绩的淫威。

    但是丘神绩无论如何,也要将一切罪责推给他人的。这会儿,想起原先那两个看守李贤的士兵,怒道:“你们这两个饭桶,连李贤这么个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都看不住,还想活命么?”

    身旁御林军连忙将这两人押到丘神绩面前,这两名士兵知道丘神绩的手段,连忙跪下讨饶道:“丘将军,我们确实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不过我们家中有老有小,请暂时将小人的头颅寄放在我们的脖子上,让我们将功赎罪。”

    丘神绩听了这种耳朵都听出茧子的陈腔滥调,更加怒不可遏,喝道:“人人犯了错都想戴罪立功,军纪何在?拖下去,五马分尸!”

    那两人自知性命难保,也见惯了丘神绩残忍的手段,但还是在最后的央求:“丘将军,我们二人追随你也有十来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就算你不念旧情,也该给我们留个全尸,要不然三军将士见了,也会寒心的。”

    他们不知道丘神绩这种酷吏,审理囚犯之时,遇到硬骨头还有几分敬佩,越是遇到受不了酷刑而讨饶之人,本能地就会产生折磨人的变态的刺激与快感。

    这会儿,盛怒之下,更是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将手向后轻轻一挥,那两人立马被拖下去,到了一个较宽敞的地方。只见刑场上,十名御林军分成两组,每组五名御林军,分别手持长鞭,骑在马上,马首朝向五个不同的方向,然后将长绳套在马颈之上。

    五条绳子的另一端,分别打成死结,勒在那看守士兵的头颈与四肢上,另外一组也如法炮制。只听丘神绩一声令下,两组御林军同时在马臀上狠狠抽了一鞭,骏马吃痛,悲声长嘶,向不同方向放蹄疾奔。

    顿时间血肉横飞,两名士兵分别被撕成六块,马匹兀自拖着他们的断肢头颅前行,两个刑场上各自留下五条长长的血痕。

    他们临死前骨节错裂的声音与最后一声惨绝人寰的悲啸,兀自在其余御林军耳中萦绕不去,饶是这些身经百战的御林军也都不忍目睹,俱都将头扭向一边。

    而丘神绩却如同一个恶魔般,咧开血盆大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桀桀怪笑,似乎越是这种血腥场面,对他来说越是无比的享受。

    对跟随他十来年的部下,尚且如此,其余落在他手上的人,可见一斑。

    行刑完毕,丘神绩自认为树立了军威,即刻洋洋自得地跃马前行,麾下御林军畏之如虎,当下谁也不敢去掩埋那两个同袍的尸体,只得任其荒野曝露,跟随着丘神绩向房陵方向驰去。

    到第二日清晨时分,丘神绩等人才重新回到房陵官邸,饶是当地县官怎样阿谀奉承,总是动辄得咎,被呵责打骂已成家常便饭。

    丘神绩尽管早些年沙场征战,也能吃苦耐劳,然而现在毕竟是京官,麾下御林军也是一样,住惯了琼楼玉宇,吃惯了美酒佳肴,如今到了房陵这种偏僻荒野的小县城,自然是很不习惯,因此才休整没两天,就要急着启程回京。

第0046章,心若纤尘身似燕

    梅傲霜率领众人离开一线天峡谷后,俱都到了居仁堂,商量如何营救李贤太子的事宜。

    经过连番恶战之后,原先鹰愁崖底一千多人的忠义大联盟,如今仅剩下不足三百人,其中华山派三百女弟子,也仅存一百五六十人。而且这些人多数带着伤,这时听梅傲霜说还要去营救太子,俱都感觉力不从心,默然不语。

    谷青霜身为华山派掌门,对华山派遭此重创,异常痛惜,当下慨然说道:“我华山派创派至今,也经历过多次劫难,但华山弟子抗敌御侮,对任何敌人都未曾惧怕过,是以每次浩劫都能安然度过。然而似这等以卵击石之举,根本没必要去做。明知敌人多余我们数倍,却还要去与敌人硬拼,我之所以反对,非是不勇,实为明智。就如太子所说,我等已经仁至义尽,不必再为他作出牺牲。”

    梅傲霜道:“太子虽如此说法,但若是我们半途而废,如何告慰那些心怀忠义,为救太子而牺牲的江湖好汉的英灵?如今我们虽然势孤力弱,不能力敌,难道就不能智取么?”

    转而对白千劫道:“白大侠,你向来足智多谋,依你看,我们现在应该怎么版才好?”

    白千劫笑道:“梅女侠太抬举在下了,眼下我们连李贤太子被关何处,周围守卫如何,都浑然不知,何谈营救?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千里行军,在官邸稍作休整之后,很快就要启程北上。他们一旦启程,李贤太子身边定是守卫重重,到时候休说营救,就连靠近太子的机会都没有。”

    梅傲霜道:“那么白大侠的意思是必须在他们启程之前动手了?”

    “话虽如此说,但又谈何容易呢?梅女侠轻功卓绝,地狱门的阎王殿都来去自如,相信区区一个县衙,定然难不倒你,这打探的事,看来又只能倚仗你了。”

    “这个自然没问题,不过探明情况下,如何组织营救,我想肯定还是难如登天。”

    说到这里,突然一个声音喊道:“登天不行,遁地总应该能够吧!”

    只见一个矮如侏儒,留着山羊胡须的精壮男子,走到聚义厅中间,拱手道:“各位好汉请了,在下姓高,名万丈,江湖人称钻地鼠,年轻时候是干的支锅的营生,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盗墓贼。大家别看我武功不咋地,可是若是梅女侠能够告诉我李贤太子准确的关押地点,从这里到县衙,不需三日,我就能将地道挖通,到时候便可神不知鬼不觉,不费一兵一卒地将太子救走。”

    不认识他的人,见他休说身长不过半丈,简直就是个三寸丁,却取个名字叫高万丈,其貌不扬,说起话来滑稽的很,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于是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梅傲霜听了,顿时眼前一亮,心道:“若是他所言不虚,通过挖地道救人,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钻地鼠高万丈见众人嘲笑他,当下闷哼一声,愠道:“我并没有开玩笑,想当初我一个月内盗了魏晋十九个藩王的墓穴,纵使那些古墓如何机关重重,坚实得铜墙铁壁一般,对我来说也不在话下。虽然我已洗手多年,可手艺仍在,区区一个县衙地牢,难道也能难得到我么?”

    当下人群中有个声音喊道:“他说的没错,我能作证。”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貂裘的劲装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继续说道:“二十年前,洛阳很多西晋藩王古墓被一扫而空,曾经轰动一时,官府多方查访未果。后来听说是一个外号叫钻地鼠的盗墓贼所为,素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想不到竟是这位老兄。”

    白千劫笑道:“常言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我们这里的江湖好汉,本来就是来自五湖四海,奇人异士颇多,高兄有此本领也并不吸气。高兄虽说以前做些不正经的营生,可现在却能为救太子,出谋划策,也算难能可贵。若是高兄能以如此妙法,救出太子,那就更加可喜可贺,居功至伟了。”(注:《韩非子·显学》:孔子曰“以容取人乎,失之子羽;以言取人乎,失之宰予。子羽,指孔子弟子澹台子羽,其貌不扬,然品德高尚。)

    众人听白千劫对这个矮子,一口一个“高兄”叫个不停,俱都忍俊不禁。

    这时候,只听独孤一方道:“现在一切还言之尚早,还是等梅女侠探明太子究竟被关在何处再说。更何况白大侠适才也说了,丘神绩的御林军不会在此淹留太久,若是这一两天内启程,那么高兄手脚再快,也来不及挖地道救人。即便他们在县衙官邸驻留三天以上,若是丘神绩也与岐黄子一样,寸步不离地守在李贤太子身边,到时候可就万事皆休了。”

    梅傲霜也觉得独孤一方说得在理,当下说道:“今晚我就与英女一起去县衙走一趟,大家暂且在此等候。一切等我们回来再说。”

    小小的县衙自然住不下丘神绩几千御林军,因此只有丘神绩与紫芝、残月等女杀手,以及大小将领数十人住在县衙府邸,另外还有数百御林军戍守。其余御林军俱都闯入在县衙四周的民宅暂住,将这些民众都粗暴地赶出家门,弄得鸡飞狗跳,民不聊生,这些居民自然是敢怒不敢言,只盼他们赶紧离开房陵。

    县衙周围既住着这些御林军,他们戍卫宫廷已久,警惕性极高,只要稍有动静,便能知觉,然后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集结。这样无形之中便给梅傲霜等人营救太子增加了难度。

    梅傲霜师徒二人自然不知道这些情况,只道这些人都在县衙内,若不是她们身法极快,来无影,去无踪,早已被他们发现了行藏。

    虽仅有几百御林军戍守县衙,但是几步一岗,防卫依旧非常严密。梅傲霜与韩英女潜踪匿迹,身法轻盈如絮,在屋顶穿梭来去,没发出半点声响。

    她们见这种情况下,势必难以下去查找,于是便附身屋顶之上,格外谨慎,也不揭开瓦片,怕有灰尘落下,或是发出些微声响,为人察觉。所幸每间房舍顶上,都有两片透明的夜光石,从夜光石向下查看,屋内情况便一目了然。

    韩英女有了夜探摘星楼的经验,事先又经梅傲霜提醒,即便与师父分头行动,也能避开御林军的耳目。

    房陵县衙极其简陋,这自然不是因为县官清廉,也不是房陵地偏民贫,没有油水捞。而是房陵虽然是个小县城,但此处驿道贯通四方,不时会有官员打此经过,在此落脚,是以这些官吏尽管腰缠万贯,县衙却是经年未曾修葺,无非是为了在那些不知情的过往官员面前装出一派清贫的模样罢了。

    县衙简陋也就罢了,连牢房也只是简单用些木槛围成,牢房就在大院旁边,里面空空如也,一个犯人也没有。这倒不是这些御林军来了之后,将他们赶了出去,而是向来如此。他们这些官吏如果抓到犯人,只会向他们勒索钱财,从不按律监押。一来省事的同时,可以充实腰包,二来过往官员问起,他们便说些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之类的鬼话来粉饰太平,这样往往得到许多不知情的官员的好评。可谓一箭双雕。

    这会儿,丘神绩押了李贤到此,便将他关在这简陋的牢房之中,看守却极少,是以梅傲霜一时之间也没有注意到。

    当韩英女发现时,几乎要笑出声来。只见牢房木门之上挂着一盏油灯,微弱的灯光下,仍能看清牢房的木门,只是几根腐烂的细长木条,稍微力大一些的人,都能推倒。李贤若不是被捆着手脚,用身子撞也能撞开。两个看守的御林军,靠在旁边墙上打着盹儿,而丘神绩正在正殿与大小将领宴饮,似乎丝毫也不担心有人来劫狱一般。

    韩英女连忙到梅傲霜身旁,指给她看,并且建议,突然发难,解决那两个看守士兵,携带李贤太子从屋顶逃走。

    梅傲霜乍见之下,也觉得可行,可是她毕竟有数十年的江湖经验,总觉得以丘神绩这样狡诈的人,断然不会如此疏忽。

    仔细向周围一看,只见四方院落除了牢房那道长廊之外,三面都有那些黑衣女子与重兵把守,细心听他们的呼吸吐纳,匀细绵长,内功都颇有功底。休说救人,便是靠近一点,稍微发出血声响,都会立刻被发现。到时候这些人一拥而上,丘神绩再出来主持局面,届时来援之人便插翅难飞。

    而旁边户牖相连,住着几千御林军,寻常人根本无法避开他们的耳目,来到县衙的范围之内。单凭己方仅有的十来位高手,加上华山派轻功较好的几个弟子,即便来到院中救人,也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当下示意韩英女不可轻举妄动,先回去与众人商量之后,再做计较。韩英女一时间还是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不采纳自己的意见,然而也不敢违背师父的意思,只得与师父一起施展绝妙的轻功,无声无息地返回居仁堂。

第0047章,菡萏出波绽笑颜

    居仁堂经过大战之后,已经残破不堪,虽无片瓦遮头,但所幸地方宽敞,聊胜于无。独孤一方等人自从梅傲霜师徒离开之后,便一直在此等待,见她们良久不归,也是心急火燎,生恐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只听独孤一方道:“梅女侠师徒按理说,早该回来了,恐怕是被丘神绩等人绊住了。我们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然我去接应她们一下。”

    白千劫道:“我们应该相信梅女侠,难道小小的县衙还比地狱门的防守更加严密么?再者说来,若是梅女侠师徒的行踪被人发现,独孤庄主一人前去接应,也无济于事,你说是不?”

    独孤一方也觉得白千劫说的在理,默然不语,然而始终在大厅内来回徘徊,一颗心始终安定不下来。

    霎时间,只见韩英女从屋顶飘然而落,梅傲霜接踵而至,众人连忙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个不休。

    梅傲霜等厅内安静下来,才说道:“各位请听我说,李贤太子如今被关在衙门的牢房之中,暂时很安全。不过施救起来,比较困难。不仅丘神绩,还有他手下的女杀手、大小将领,以及几百武功不俗的御林军,都在县衙之中。其余几千御林军则住在县衙周围的民宅之中,大街小巷都有他们的耳目,我们要想靠近县衙,都非常困难。”

    白千劫凝思了一会儿,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对策,问道:“不知让高兄挖地道救人,是否行得通?”

    梅傲霜道:“就如独孤庄主所说,万一他们这两天就要启程回京,而高兄要三日才能挖通地道,届时如何来得及呢?他们何时动身,我也无从知晓,本想随便抓个御林军来逼问,不过我想除非是他们的将领,或是丘神绩身边的人,一般的士兵也未必知晓,是以没有打草惊蛇。”

    白千劫听了,福至心灵,展眉道:“我们既然不知他们何时启程,那么为了给高兄争取时间,我们可以去拖延他们启程的时间。以我们这些人攻打县衙,营救太子,自然徒劳无功,希望渺茫。但我们对于房陵县城的情况,自然比他们这些久居京畿,出来扎到的御林军要熟悉很多。因此可以化整为零,不与他们正面交锋,而是不断骚扰。若他们来攻,我们便逃走,他们定然疲于应付,这样他们一时之间便很难离开。”

    高万丈欣然道:“也不需多久,只要给我三天时间,定然能从这里挖出一条直通县衙牢房的地道。我挖地道的方法,与众不同,通常会有许多生门与死路,要不然怎么叫做钻地鼠。只要将李贤太子带入地道,便是我的天下了。当然,若是有几个人帮忙,或许还用不了三天呢。不过,我需要知道李贤太子被关的详细准确地点,以便设计地道路线。”

    梅傲霜踟蹰一会儿,说道:“李贤太子被关牢房的地点,只能粗略画给你看。不过我对白大侠的扰敌之计,有些看法。”

    “梅女侠有什么高见,但讲无妨。”白千劫自以为此计万无一失,听梅傲霜有异议,倒是十分好奇。

    “且不说他们这些御林军平时警惕性极高,善于应对突发事件。就算我们能够成功骚扰他们,恐怕只会适得其反,让丘神绩认为这里既不安全,而选择立即动身,只要他一声令下,就算这些御林军被我们扰敌之计激怒,也不敢不立即集合。到时候,我们同样没有任何机会。”梅傲霜有条不紊地分析道。

    “这也的确有此可能,不过我们左右想不出别的办法,也只有先作这样的打算了。一边派人骚扰御林军,能让丘神绩忙乱起来,乱了分寸最好。同时派人协助高兄挖通地道,地道一旦挖通,我们便从地道上去,将李贤太子救出。”

    “那就依白大侠所言,不过这人手分工上还是要计划一番。不如这样,华山弟子普遍轻功不错,上次在一线天峡谷,也能冲出御林军的重围。这次就由她们来负责实施扰敌之计,你看如何?”

    没等白千劫回答,谷青霜接过话茬,断然道:“这恐怕不行,适才白大侠也说了,扰敌不比攻敌,不在乎轻功好坏,重在对房陵县城的街道情况的熟悉程度。我们华山弟子也是初次来到房陵,但他们人数实在太多,即便轻功再好,如果没头苍蝇般乱撞,极有可能收到他们的围攻呢。”

    白千劫笑道:“谷掌门说的也在情在理,华山女侠们剑法轻功,在中原武林,可谓举世无双,好钢自然要用在刀刃上。我提出这扰敌之计,也没想要她们去完成,这里的英雄好汉,有许多都是房陵附近之人,多次来往房陵,只要不与御林军正面交锋,足以完成任务。”

    “按照白大侠的意思,究竟要我华山派做什么呢?”谷青霜听白千劫如此说,眉头紧蹙,满腹疑团地问道。

    “适才梅女侠也说过,县衙周围有几千御林军,我们这里除了华山派之外,不到两百人,即便扰敌,也是隔靴搔痒,不能制造大动乱,惊动丘神绩。华山女侠们轻功高绝,在梅女侠与谷掌门领导下,直接到县衙突袭他们,每次去时,不要恋战,杀上几名御林军就立即离开,只要达到激怒丘神绩的目的就行了。”白千劫笑道。

    “若是丘神绩识破我们的计策,那当如何?”谷青霜问道。

    “这个倒用不着担心,他就算心机再深,也决计料不到我们这里有像钻地鼠高万丈这样的人物。定然不会想到我们的目的在于拖延他们入京的时间,只要将丘神绩激怒,他就会将心思放在搜捕我们上,不会即刻动身进京。这样一来,我们便有足够的时间来营救太子。”白千劫说到这里,拍了拍钻地鼠高万丈的肩膀,道:“大家都为你争取时间,成与不成,就看高兄的本事了。”

    高万丈拍着胸脯,大声道:“放心就是,若不能在三日之内,挖通地道,我便自刎谢罪。”

    梅傲霜笑道:“自刎谢罪倒不至于,只要尽力而为就行了,要是有突发情况,不能完成,我们也怪你不得。我现在就让英女将县衙的地图画给你。至于怎样设计具体地道路线,你尽可与黑白双侠他们商量,他们既精通纹枰弈棋,对于纵横交错的街道,非常熟悉。这一点是众所周知的。”

    千劫百变黑白双侠听到这里,俱都面有得色,只听老二黑百变笑道:“这话不错。兵法智谋,老大较我强些。我的专精只在纵横纹枰之内,休说一个小小的房陵县城,便是皇宫大内,只要让我溜上一圈,我便能将地图准确无误地画出来,具体到每一条街道。由于我记忆力与推算能力极强,因此才能弥补我智谋上的不足,在弈棋上与老大不相上下。”

    说完,韩英女取来纸笔,根据记忆简单几笔,歪歪斜斜地勾勒出在县衙建筑,与李贤牢房的情况,画得如同小孩涂鸦一般。

    黑百变见她画完,连忙从她手中接过纸笔,非常精细地画出县衙周边街道情况,不到盏茶功夫,这些纵横复杂的街道与房舍便栩栩如生般呈现在众人面前。线条笔直纤细,历历分明,屋舍俨然,大小、长短比例,如同亲自丈量过一般,旁边建筑名字也用蝇头小楷写得清楚明了,很显然是大家手笔。

    韩英女看看黑百变的画作,与自己的对比一下,羞惭万分,恨不得将自己画的立即撕个粉碎。转念一想,只要能救出李贤太子,大家能看明白就行了,用不着处处跟人家比。

    钻地鼠高万丈拿着黑百变精确的画作,喜不自禁地道:“有了这地图,可就事半功倍,动手起来便可少走许多弯路了。”

    转头见韩英女一脸不悦,连忙赔笑道:“当然,少了韩女侠提供的县衙与牢房的具体位置,我也无从着手,到时候便着实成了到处打洞的老鼠,找不到目标方向了。”说着,口中惟妙惟肖地学着老鼠,发出吱吱吱的声音。

    韩英女小孩心性,听这人将自己比作打洞的老鼠,滑稽好玩得紧,不禁噗嗤一声,灿若云霞般笑了出来。随即不假思索地说道:“果然活像一只大老鼠!”

    “英女,不得放肆。你这孩子,前辈逗你玩儿,你倒没大没小起来。”梅傲霜板起面孔,佯怒道。

    随即向高万丈道:“英女年幼,出言无状,冲撞了高兄,还请不要介意。”

    高万丈笑道:“不妨事,我的外号本就叫钻地鼠嘛,英女浑朴烂漫,倒是挺讨人喜欢的。”

    “闲话就不多说了,高兄,是否现在便开始挖地道?”梅傲霜问道。

    “既然有了图纸,当然是越快越好,只是我需要短锄、铁锹、凿锤之类的工具,另外有人帮忙施工,运土更好。”高万丈道。

    “这些好办,我来安排。高兄需要多少人帮忙?”独孤一方问道。

    “三到五个身强力壮的就行了,不过地道狭窄低矮,太高大的人进去,施工起来就很不方便。”高万丈笑了笑,续道:“最好是像我这样短小精悍的。”

    “高兄倒也风趣,就怕翻遍房陵县,也只怕找不出几个符合高兄标准的。”独孤一方转而对聚义厅中的众人说道:“不如这样,大家自告奋勇,只要不是高个子,大可来帮高兄的忙,三五个就行了。另外尽快去城里铁铺,买来高兄所需要的工具。”

第0048章,海深不抵相思半

    瞬时间,五个虎背熊腰,健硕精壮,比高万丈高出半个头的劲装汉子,走到独孤一方跟前,同时扬声道:“我们五人愿同高兄一起挖掘地道,营救太子。”

    独孤一方见他们虽较常人身材矮小,但体魄极好,肌肉坚实,看来膂力过人,笑道:“有你们几位帮忙,自然事半功倍。不过在这件事上,还请各位一切听从高兄安排。现在你们即刻就去城里铁铺将工具买来,也好尽快施工。”

    高万丈拈着花白的山羊长须,郑重其事地道:“独孤庄主,这事还需我自己来,我要的工具,可不比寻常,不仅要用精铁打造,精铁用量,该怎么打造,都要我亲自跟铁匠说清楚。只要有两个人,随我去就行了。”

    “你……还有你……跟我走吧。”高万丈来到这五人面前,随手指了指身前两人,继续说道:“一会儿,若是有人问起我们要这些工具,干什么用,可千万不要说实话。”

    “高兄放心吧,我们又不是傻子。”其中一人不耐烦的道。

    “这可说不准,就怕你们这些年轻人,嘴里没个把门的。”高万丈一边领着那两人向居仁堂门口走去,一边谆谆告诫道。

    那两人只是点头答应着,并没有说话。不一会儿,便到了县城西边,看到一家铁匠铺,三人一同走上前去,只见烈焰熊熊,一位披着牛皮坎肩的老铁匠,抡起大铁锤,正在叮咚有声地击打一块烧得赤红的铁条,几锤下去,铁条便已定型,才知是在铸造一柄长剑。

    见有人来,头也不抬,一边击打铁条,一边问道:“三位来此,要打造什么?尽管说来,老汉打铁几十年,没有我不会打造的东西。”说话之间,额头汗珠如雨帘般滴滴落下,掉在彤红的铁剑上,瞬间化作缕缕青烟。

    高万丈道:“我们要两把短锄,锄面略宽,锄尖带齿;铁锹两把,锹身厚实;另外还要一柄大铁锤,圆柄一握,锤身臂长,径如海碗;铁凿一条,长约尺许,粗如儿臂,锥形凿尖,长约三寸。这些物事,皆以精铁打造,锄、锹、锤、凿,每样工具分别用铁两斤、半斤、十斤、三斤。每样都必须按要求打造,价钱少不了你的。”

    那打铁老汉听他说的这些要求,心想兴许是行家,当下停下手底下的活儿,抬起头来,饶有兴致问道:“这些物事倒也平常,只是想不到有如此讲究,看老兄也不是寻常农家百姓,不知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你只管照办就行了,问这许多干什么,又不会少你的钱,我们自有用处。”随同高万丈来的那人随手掏出一锭银子,往铁铺石案上重重一放,不耐烦地说道。

    “你不便回答也别耍横,老汉我什么阵仗没见过,你瞧这些兵器,都是衙门里那些大官让我铸造的。”那虬须老汉闷哼一声,转身向铺子上挂着的各式各样的刀剑兵器一指,接着对高万丈说道:“要的急么?”

    “越快越好!最快要多久才能打造好?”高万丈急切地问道。

    “少说也要两三个时辰吧。既然你要的急,也罢,那我就暂缓打造这些兵器,先给你打吧,反正他们明天才要,大不了我晚上再加工了。”说着,便顺手将那锭银子放进了荷包之中,转身进了内室,不一会儿,搬出一筐锈迹斑斑的废旧铁器。

    “我们给你这许多银子,你该不会是想用这些破铜烂铁,给我们打造那些工具吧?”高万丈惊讶地问道。

    只见那老汉二话不说,提起适才刚打造成型,还未开锋的长剑,向厚达半尺的石案随手一击,石案便被齐齐整整地削下一块巴掌大小的三角石块。

    “看到没有,这柄剑就是用这些你所谓的破铜烂铁打造的。本来见你对铸造铁器有些见识,看来还是不知道,就算是破铜烂铁,只要经过千锤百炼,去芜存菁,也能提炼出精铁浑钢出来。刚入行的铁匠总是去购置精铁,为客人打造利器,就算打出来,也未必有我铸造的锋利。”说到这里,扑红的脸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射出精光,显然得意已极。

    “佩服!佩服!”高万丈竖起巨擘,啧啧称赞,接着道:“既是如此,事不宜迟,赶紧动手吧。”

    “好勒!”那老汉吆喝一声,连忙将一箩筐废旧铁器倒入炉火之中,拉动风箱,只听呼呼声响,火势越来越旺,那些铁器瞬间变形,蜷缩成一个炙热的火球。

    且说残月、柳絮等人的兵刃在被薛长卿擒到地狱门的时候,便已被收走,而这铁匠铺的各式各样的奇异兵刃,便是她们吩咐这老汉铸造的。

    残月自离开地狱门之后,仍旧对鄢云念念不忘,时而想起鄢云作诗称赞她的容颜,也会暗自心喜;时而又想起他说出那些绝情的话,又是咬牙切齿,恨意绵绵。

    她无数次告诉自己忘掉这个无情无义的书呆子,可是每次想起他在地狱门对自己的关心与殷勤照顾,总是难以释怀,一个人在县衙简陋的房间里默默留着眼泪。

    她到现在仍然不知道,鄢云当初突然狠心与自己决裂,是因为鄢云知道她身中岐黄子的情蛊,无药可医,唯有断绝情念,才能让蛊毒不再发作。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她在睡梦中便会不断浮现出鄢云一袭青袍,面如冠玉,锦绣诗篇随口而吐的雅致彬彬的模样,朦胧的梦境中,她与鄢云彼此表明相互爱慕的心迹,一切如同现实一般。

    然而,总是在他们甜蜜的时候,梦境斗转星移,风云变幻,不在是落英缤纷的唯美景象,而是暴风骤雨,雷电交加,鄢云也不再俊雅温和,而是声嘶力竭地厉声喝骂:“你是个无恶不作的朝廷杀手,我鄢云大好男儿,怎能不知自爱,与你在一起,同流合污……”

    每到这时候,她都会被这样的梦境惊醒,醒来发现,全身冷汗直冒,恨得双拳攥紧,根根指甲嵌入手心,五条血痕清晰可见。

    她身上的情蛊也在潜动,不过鄢云不在她身边,发作起来也比较轻微,不是非常难受。这种前后截然相反的梦境,每夜折磨着她,梦醒时分,也是心有余悸。

    离烟恨水,情丝缱绻,令她愁肠百结,思绪万端,莫名的惆怅。本来心狠手辣,冷若冰霜的残月,如今完全成了一个因爱生恨,多愁善感的花季少女。

    豆蔻年华,初尝情滋味,心绪不宁,本就是每一个妙龄少女的共性,即便残月曾经是个冷血无情的杀手,依旧逃不脱失恋后为情所伤的宿命。

    残月自梦中惊醒,突然记起在宫廷时,乐伶所唱的一首歌谣,悠悠的轻声唱道:“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声如出谷黄莺,凄婉动人。

第0049章,剑雨飘香花满天

    县衙官邸依旧风平浪静,丘神绩与大小将领在县衙公堂之上,大摆宴席,大声吆喝着划拳喝酒,房陵县县令、县丞、主簿和县尉如同奴仆一般满脸堆欢地在一旁,一边忙着倒酒,一边殷勤地拍着这些京官的马屁。

    县令姓诸,名达昶,本来姓是古姓,名是好名。但这诸达昶,长得肥头肥脑,大腹便便,满脸横肉,为官极为贪婪,欲壑难填。

    当地百姓因此取他名字的谐音,给他起个外号,叫作“猪大肠”,意思再明显不过,便是将他比作食肠宽大,永远喂不饱,贪婪成性的肥猪。

    只听猪大肠道:“托皇帝陛下的洪福,天下河清海晏,一片太平盛世的繁华景象。本县在我诸谋的治理下,素来清平无事,虽不富裕,但百姓人人安居乐业,丰衣足食,安分守己,从无作奸犯科之事。还希望丘将军回京之后,在皇帝陛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说着双掌拍了拍,连忙有两个捕快手中各拖着一个方形锦盒出来,只听猪大肠道:“小小薄礼,不成敬意。”那两个捕快连忙将锦盒打开,只见两个盒子分别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二三十个金锭和银锭,烛光掩映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丘神绩一边让麾下两名御林军代为收下,一边板起面孔,佯怒道:“看你这县衙破落不堪,像牛棚一般,只道你们是些清官廉吏,没想到竟贪墨了这么多黄白之物,恐怕拿出来的这些只是九牛一毛吧。”

    猪大肠察言观色,知道每一个受贿的官员都是这套说辞,连忙赔笑道:“丘将军明鉴,这荒野小县哪有油水可捞,卑职从来奉公守法,当官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这点家当,如今拿出来孝敬丘将军,只盼丘将军能在京城给卑职谋个差事,也比在这鸟不拉屎的房陵县,当这劳什子县令强些。”

    丘神绩装腔作势地道:“这个可就难了,本将军手底下都是武将,就算让你当御林军,量你也当不了。虽说本将军也管刑狱之事,但总不能让你降职当个狱卒吧。至于别的差事,可不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要不这些东西,你还是收回去吧,如果说我收了这些,就要帮你谋差事的话,我还能缺这些物事么?”说着将手一摆,那两名御林军,连忙将两盒金银扔在地上,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气。

    猪大肠连忙俯身蹲下,一锭锭地捡起,放在原来的锦盒之中,交在那两个御林军的手上,然后吃力地站起身来,喘着粗气,慌里慌张,卑躬屈膝地赔笑道:“将军说的哪里话,卑职哪敢要求将军,就算是当个狱卒,那又何妨?能在丘将军手底下当差,是卑职的荣幸,难不成还委屈了卑职不成。”

    丘神绩见他态度低下了些,愠色稍缓,说道:“既是如此,那你就暂时在我手底下当个狱卒吧,大军修整两天,你与我们一同进京。”猪大肠虽然不满意,但也知道凭这五六百两银子,根本不足以让丘神绩这样的大官看上眼,也只好在一旁赔笑答应着。

    就在这时候,县衙外蓦地里传来一声断喝,一个清越的女子声音喊道:“姓丘的,赶快将李贤太子交出来!”

    饶是宴席上喧嚷嘈杂,但丘神绩耳根极利,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当下纵身一跃,几个箭步,来到县衙门口。

    只见守门的两个御林军已经倒在血泊之中,梅傲霜面带冷峻的颜色,立在距门前七八步之处,剑尖斜下,鲜血沿着剑身滴滴打在青石上。

    蒙蒙细雨,伴着熹微的晨光,如丝如线般下着。不一会儿,只听空中清叱连连,剑光奕奕,数十名白衣少女,手持长剑,飞壁踏瓦而来,到达县衙上空,旋转着身姿,缓缓飘落,清风徐来,送来如兰似麝的幽香,远远望去,如同一朵朵自天际撒下的雪莲花一般。

    韩英女足尖着地,当先来到梅傲霜身旁,其余华山女弟子依次排列在梅傲霜身后,俱都斜剑而立,衣襟随风扬起,英姿飒爽,煞是美观。

    丘神绩见状,抚掌赞道:“华山女侠,果然名不虚传,个个天姿国色。”转而对梅傲霜冷笑道:“只不过梅女侠你带这么几个人来,便想逼我交出李贤,未免也太小瞧丘某人了吧?”

    这时候,其他将领也带着县衙内多数御林军来到门口,紫芝、残月等几位女杀手头领也俱都出来助阵,其他黑衣女子与百余名御林军在县衙内看守着李贤。

    梅傲霜剑指丘神绩,厉声喝道:“要打便打,少说废话。”也不等丘神绩回答,连忙身随剑走,一招游龙引凤,中宫直进,欺身向丘神绩袭来。

    丘神绩连忙将身一闪,避过这招,同时一掌推出,掌风如轻烟般向梅傲霜右肩拂去。梅傲霜知道他掌风阴毒,剑势横削,迫开丘神绩,足尖微点,向左侧迅速后滑,退在他掌风范围之外,身法灵动潇洒之极。

    韩英女等华山女弟子,也与丘神绩麾下大小将领斗了起来,但总是乍合即分,有意避开与他们纠缠,转而攻击武功较弱的御林军。

    梅傲霜估量着他们即将一拥而上,合围上来,连忙喊道:“英女,你与她们先撤走,我来断后。”

    韩英女与其他女弟子听到梅傲霜的指令,同时使一招华山剑法中的苍松迎客的解数,一剑横削,向对手颈项袭去,迫开对手之后,一齐剑指长空,腾空跃起,由来时的路径返回。

    梅傲霜见韩英女等华山女弟子们俱已安全离开,当下一跃而起,半空中留下一声叱喝:“姓丘的,明日再来领教你的高招!”

    丘神绩显然不知道梅傲霜等人来此的目的,还以为她畏战而逃,当下朗声笑道:“丘某随时恭候梅女侠大驾。”

    梅傲霜等人刚走,便听见有御林军喊道:“县衙后堂起火啦,赶紧救火!”丘神绩怕县衙捕快人手不够,火势波及县衙大院,连忙吩咐御林军帮忙救火。

    就在这些人手忙脚乱地救火之时,又有两个御林军骑马从东边奔来,向丘神绩报告道:“东边有许多敌人攻击我们住在民宅的御林军,待我们追去,他们又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人防不胜防。”

    丘神绩顿时火冒三丈,怒吼道:“你们干什么吃的,平时戍守皇宫之时,也不见你们慌乱成这样。这么点小事,也要向我报告。”那两名御林军本就在独孤一方等人的骚扰下,吃了败仗,这会儿又被丘神绩训斥,满腹委屈地退在旁边,一语不发。

    不一会儿,其他方向也陆续有飞马来报,称各个方向的御林军,都受到不明敌人的袭击,敌人数量不知有多少,尽管御林军全部出动,大街小巷地围捕追击,还是连一个敌人也没有擒住。

    丘神绩胸脯起伏,显然已经怒极,气得不断喘着粗气,厉声喝骂道:“饭桶!饭桶!统统都是饭桶!难道你们当了这么多年禁军,没有我的指挥,就不能逮捕贼人么?朝廷养你们这些人有何用处?”

    说着一掌向最先一个报告敌情的御林军击去,那名御林军自然应手而倒,身躯在地上扭动几下,临死前连惨叫一声也不能够,便痛苦断气而死,面部肌肉蜷缩在一起,泛着紫黑之色。

    随即对两个报告敌情的御林军厉声喝道:“你们几个跟我来!”转而对那些将领吩咐道:“你们领着自己手底下这些废物,各自去追捕贼人。”

    说着一跃上马,扬鞭向情况最严重的西边驰去,那两名御林军随后跟来。西边实际上只有黑白双侠率领十几个擅长暗器功夫的江湖好汉在骚扰这些御林军。

    “千劫百变”黑白双侠轻功既好,铁棋子打穴功夫,极为高明,往往随手便能打倒五六名御林军;其他擅长暗器功夫的御林军,也是白千劫特意挑选出来的,他们本来就对县衙周边的街巷熟悉,略看了黑白变的地图之后,更是了然于胸,是以能够一连攻击多人的同时,又能避免他们多人的围捕。

    如此这般,不断换地点远距离打击敌人,让西边大规模的御林军全都乱作一团。是以这两个来自西边民宅的御林军向丘神绩报告敌情的时候,说的比其余人更加严重。这才引起了丘神绩的注意,亲自过来追捕。

    白千劫在房顶居高临下,老远就看见一位身着金黄铠甲,高大魁梧的将军快马奔来,料想定是丘神绩无疑,休说自度己力,不是丘神绩的对手,就是与老二黑百变联手能与他战成平局,白千劫也不愿与他交手。

    当下对身旁几名江湖好汉说道:“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我们此来本就是为了扰敌,给高万丈等人营造时间,挖掘地道。丘神绩即刻便到,到时大家听我命令,向城郊陆续撤离,切记不要冒险袭击丘神绩,他功夫厉害得很,一般的暗器是伤不了他的。”

    瞬时间,丘神绩便已到了县衙西边的街道上,简单查看了几个御林军的尸体,发现都是以飞镖之类不同的暗器射杀而死。当下明白过来,向身后两个报信的御林军大喝道:“你们两个蠢猪,看清楚,他们都是远距离被敌人用暗器射杀,并不是敌人数量多,而是他们都是暗器高手,轻功较好,行动起来特别快,因此才让你们误认为有来人很多而已。”

第0050章,长空划破地凿穿

    那两名御林军怔了怔,问道:“他们既是武林高手,那我们应该如何防备呢?”

    “防备什么?他们既然只有少数人来此捣乱,管他有何目的,我们这么多人,怕他何来?你们传我口令,马上全城搜查,找到他们巢穴之后,一鼓剿灭这帮反贼。”丘神绩厉声喝道。

    这当儿,前面街道拐角处,蓦地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丘神绩连忙纵马赶过去,只见两名御林军胸口致命处各插着一柄飞刀,刀身全部没入心口,手法老练,看来发射飞刀之人应在前方不远处。

    丘神绩喊道:“这人应该还没走远,你们先跟我一同追击这人。”那两名御林军连忙随后跟来,与丘神绩一起向前方追去。

    白千劫见目的已经达到,不愿与丘神绩起正面冲突,连忙飞出棋子,提醒同来的众人离开。

    与此同时,丘神绩麾下的大小将领,也率兵到县衙周围受袭的各个方向搜捕。独孤一方等人也在这个时候带领众人离开御林军驻扎的范围,陆续回到居仁堂中。

    钻地鼠高万丈等人在铁匠铺打好工具后,在居仁堂后面的一口枯井,开始向县衙方向挖地道。

    枯井入口隐蔽,不易被人发现,同时运土之时,有汲水用的辘轳,可以省却很多人力。钻地鼠高万丈年轻时在当盗墓贼期间,一直是单干户。是以刚开始他估计要三天时间才能挖通从居仁堂到县衙牢房的地道。

    现如今既有这五人的帮忙,又有黑百变与韩英女的详细地图,设计路线时既避免了许多弯路,有人帮忙挖掘、运土,进程较原先快了足足一倍有余。施工不到两个时辰,便挖通了一条百余丈长,宽三尺,高五尺的地道。

    高万丈大喜道:“按照这个进程,估计只需一天多时间,就能将通向县衙牢房的地道挖通。各位加把劲,若是能将李贤太子救出来,你们将功不可没。”

    这时,梅傲霜等人先后回到居仁堂中,高万丈听说前去扰敌之人,俱都回来,吩咐地道中五人继续向前挖掘。自己出来向梅女侠等人告知地道进程情况。

    只听高万丈笑道:“按照现在的进程,昼夜不停施工,明日午牌时分,便可将整条地道完全挖通。只是不知梅女侠安排哪些人进地道救人?”

    梅傲霜凝思了半晌,说道:“进地道之人不宜太多,地道狭窄,多则拥挤。武功要高强,以防被看守的御林军发现,难以完成救人任务。依我看,慕青莲女侠既然能够从地狱门救出太子,这次若是肯去的话,便由她来遴选同去的人员,不知慕女侠以为如何?”

    慕青莲听梅傲霜提出让她进地道救人,心道:“你倒是会指派,地道里泥泞污垢,还要弯着腰走那么久,一来一回,身上指不定脏成啥样。我本就是雷厉风行,喜欢速战速决之人,要我钻地道,这不是难为我么?”

    转念又想:“大家都在竭尽全力救助太子,我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而提出异议吧。梅傲霜既然如此看重我,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我若不去,岂不是让众人小瞧了我慕青莲?”

    想到这里,当下扬声说道:“梅女侠你能保证,只要我答应前去营救太子,这里的人都任我挑选么?”

    独孤一方笑道:“慕女侠说的哪里话,营救太子本就是我等义不容辞之事,只要用得着我独孤一方的地方,风里风里来,火里火里去,绝不推辞,我想这里的好汉也是一样。”

    居仁堂内的江湖好汉,经历了连番血战,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会儿听独孤一方这么说,俱都大声呼啸附和着。

    慕青莲见状,心生狡狯:“你梅傲霜不是要我像这钻地鼠一样钻地道么?我虽不便拒绝,但我也要你的弟子陪我一起受这窝囊罪。”

    当下指着韩英女,笑道:“梅女侠既然如此看得起我,这里的英雄好汉,我都不需要。韩姑娘长得如花似玉,剑法又好,挺讨人喜欢的,那就陪我一起去救太子吧。”

    梅傲霜一听,当下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微微一笑,向韩英女道:“英女,慕女侠既然对你青眼有加,那你就随慕女侠一同去,慕女侠与为师平辈论交,你对她要像对待为师一般,莫生忤逆之心,一切要听从她的安排。”

    韩英女天生喜洁,加之性格爽朗,听师父说要让她进地道救人,当下老大不高兴,将头一歪,嘟着个嘴巴,说道:“地道那么脏,我才不进去呢,我跟着师父,从正门杀进去,同样能救出李贤太子。她故意选我,就是为了报复师父,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梅傲霜知道英女的性子外柔内刚,强迫不得,清虚散人向来随和,当下对英女佯道:“我让清虚散人一同前去,另外再派你几个师姊陪着你,这样一来,你的架子再大,理由再多,也非去不可。”英女听了,只得不再吭声,耷拉个脑袋,退在一旁。

    九华山清虚散人自然没有异议,她与华山掌门谷青霜,同是修道之人,恬淡和静,但清虚散人较为古道热肠一些,常在江湖行走,为众生奔劳;而谷青霜则偏于无为,多年不踏出华山一步,与世隔绝。

    县衙那边,丘神绩早已被激怒,正在呼喝麾下将领,率领御林军,在房陵县城到处搜查,所到之处如土匪强梁洗劫一般,既砸又抢,弄得房陵县民怨沸腾,人人不得安生。

    居仁堂在县城西郊,又有一大片浓密的竹林作为天然屏障,格外隐蔽,是以他们没有搜到这里。紫芝、残月等人曾经到过居仁堂捉拿李贤,但想到居仁堂经过一场大战之后,已经残破不堪,根本无法再住人,因此也没率领御林军来此搜查。

    她们这些自小在深宫里受训的杀手哪里知道,这些行走江湖的英雄好汉,向来风餐露宿惯了的,哪里会在乎这些小节。更何况除了居仁堂之外,县城附近也寻不到其他好的去处,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偏偏就又回到居仁堂聚集。

    这些御林军将房陵县城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就差掘地三尺,拆屋凿墙了,还是没见半个反贼的踪影,又怕回去没法向丘神绩交差,于是便见到身强力壮的,便抓来充数,足足抓了数百人,俱都用长绳捆着双手,带到县衙门口。

    这些被抓的人见被抓去见官,虽都没有犯事,但总是害怕得紧,当下齐刷刷地跪在县衙门口。丘神绩听说抓了几百反贼,开始还夸赞手底下的人办事能干,出去一看,顿时就一巴掌向身旁一个副官打去,怒道:“这些人虽有几分蛮力,但身上显然半点武功都没有,哪里是什么反贼?你们这些饭桶,却如此敷衍我,当我是傻子么?你们如此扰民,不是有损我们御林军的形象,与皇帝陛下的声誉么?全部给我放了。”

    (武则天虽然为了谋取权势,排除异己,不择手段,但当政之后,也能任用一些忠直之臣,如李昭德、狄仁杰、魏元忠、姚崇、宋璟等人,也特别善于收揽民心,正因如此武则天当政期间才没有引起天下大乱。)

    这些人听说这领头的大官要放了他们,俱都叩头道谢,感激涕零。丘神绩既已下令放人,这些御林军自然不敢违背,当下便给他们解开绑缚,任这些人自行离去。

    丘神绩想起晨间梅傲霜说还要来县衙闹事,当下便没再让御林军去搜查,回到县衙之内,喝酒解闷,但这天劳碌奔波,兀自损兵折将,毫无战果,越想越气愤。于是便让县令猪大肠去找些能歌善舞的女子来助兴。

    猪大肠立刻带着县衙捕快出去,不一会儿领了十几个膀大腰圆,满脸涂满胭脂,庸俗不堪的女人来到县衙,进来之前,吩咐她们道:“你们一会儿见了丘将军,要把你们的看家本事都使出来,只要让丘将军开心起来,赏钱少不了你们的。”

    她们俱都点头答应着,于是猪大肠便美滋滋地带着她们进去,心想定然能得到丘将军的赞赏。她们刚踏入县衙门口,丘神绩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脂粉的芬芳,心想:“这猪大肠还挺能干,这么快就找了美人过来。”

    不一会儿,这些女人变走进了大堂,丘神绩抬头一看,一口烈酒刚喝进去,立马从口鼻急喷出来,呛得死去活来,良久才将手连摆,厉声吼道:“都给我滚出去,诸达昶你过来。”

    猪大肠见丘神绩发怒,连忙将这些女子轰了出去,明知丘神绩会惩罚自己,还是不敢不走到他身旁。

    丘神绩见猪大肠见了自己,如同老鼠见了猫似的,当下不怒反笑,捏着猪大肠脸上的肥肉,笑道:“你这猪头猪脑的东西,自己喜欢肥肉也就罢了,难道本将军也像你一样么?瞧你找的这些女人,还有个人样么?也不动动你的猪脑子。”

    猪大肠见丘神绩没出手打自己,听他说自己喜欢肥肉,于是连忙从桌上拿起几块又肥又腻的肥肉,向口中急塞,一边嚼得肥油直冒,一边咧开大嘴笑道:“丘将军果然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卑职平生就喜欢吃肥肉。”丘神绩见他如此丑态毕现地奉承自己,笑得更加得意了。紫芝、残月等人见状,虽已习以为常,但还是面露鄙夷之色。

    暮色四暝,夕阳的余晖,伴着朦胧细雨,尤为凄美。

    这几天每到晚上,夜深人静之时,残月都会想起鄢云,情蛊也时常在血脉中缓缓蠕动,虽然每天发作时候只有轻微的感觉。但她所中情蛊曾经剧烈地发作过,这几日随着情念在她脑海之中千缠万绕,蛊虫已经逐渐完全苏醒过来。

    这天晚上发作得尤为厉害,情蛊折磨了她一夜,到了第二天早晨,仍是一丝内力也提不起来。紫芝以为本以为这么多天以来,她的病症已逐渐好转,这会儿见残月突然卧床不起,心想师父丘神绩定有办法医治她,便将事情本末告诉了他。

    然而,残月所受原本就不是什么内伤,丘神绩内功再强也无法将她治愈。再说眼下大敌当前,也不想为她耗费内力,只好先点了她的昏睡穴,由紫芝代替她看守李贤。

    到了将近正午时分,钻地鼠高万丈等六人已将地道挖通,慕青莲、韩英女、清虚散人以及十几名华山女弟子,在高万丈带领,也先后从地道进去。

    于此同时,梅傲霜也率领华山弟子如期到了县衙门口,向丘神绩叫阵,独孤一方等人则继续在县衙附近骚扰这些住在民宅的御林军,牵制住他们,让他们一时之间无法驰援县衙中的人。

第0051章,金甲铁衣走骖驔

    “姓丘的,给我滚出来!”一个熟悉又刺耳的声音,从县衙外传入丘神绩耳中。

    丘神绩知道又是梅傲霜在外叫阵,当下也不再慌张,提着一壶酒,手握着银光杯,一边往杯中倒酒,一边喝着酒向外走。

    到了县衙门口,在面如凝霜,高傲凌人的梅傲霜面前,故意露了一手绝活,只见他右手握住酒壶,左手两根手指夹住银光杯,杯口向外倾斜,酒壶中不断有酒自弧形壶口,倾倒入酒杯之中,然而酒水非但没有洒在地上,而是如同一条昂首吐信的银蛇般,倒转过来,射入丘神绩的口中。

    “梅女侠,我这有好酒,喝一杯再打如何?”丘神绩得意地笑道。

    “有好酒,为何不喝?”梅傲霜知道他是以高深内力灌注握住酒杯的两指之间,两指内力强弱不同,是以酒杯虽向外微微倾斜,仍能将酒的弧线倒转过来,射进自己口中。

    “接着!”丘神绩两指突然发力,酒水如同一支急箭般,向梅傲霜所站之处袭去。

    丘神绩站在县衙门口当中的台阶之上,梅傲霜则在平地,酒箭射出,高过梅傲霜头顶,这也是他故意刁难梅傲霜,一来可以考验梅傲霜的武功到底如何,待会动手有个准备;二来若是她接不住自己射出的酒箭,也能让她当众出丑。

    梅傲霜见状,不假思索地一跃而起,长剑向前急速击出,正好从每一滴连贯的酒水中心穿过,速度与精准度都到了极处,如此一来便削弱了酒箭袭来的劲道。

    酒水虽向两旁迸溅,然而内劲削减之后,酒水落地的速度也相对缓慢下来,梅傲霜的游龙剑法,剑招快捷无伦,当下连挥几剑,所有的酒水便都在她剑身牵引下,化作一道弧线,如同天女洒下的琼浆玉露般,自半空落下。

    梅傲霜仰头张口,瞬间饮尽,抬手将唇边残留的酒水擦拭干,开怀笑道:“果然是好酒,如此好酒怎能浪费,恕我贪杯,一滴不剩地将它喝尽了。酒喝完了,就让我们一较高下吧。”

    丘神绩原本以为这道酒箭射出,便是瓷瓶砖瓦也能射穿,她若用口去接,定然要受重伤,却没想到她的剑法如此高强,竟然能用剑去消减酒箭的劲力,更奇的是,居然一滴酒也没掉在地上,全被她喝尽,在势头上,却是压倒自己一筹。

    心道:“你剑法虽神妙无比,内力未必有我强,要不然昨日见我出掌,就不会急于避开。”当下抚掌笑道:“梅女侠剑术上的修为与造诣之高,恐怕已与当年的剑魔归长龄不相上下。当今之世,恐怕无人能及。只是不知梅女侠的掌力如何,倒想领教几招。”

    梅傲霜闷哼一声,剑指丘神绩,厉声道:“剑魔归长龄卑鄙无耻,穷凶极恶,休要拿我与他比较。他剑法再好,还不是成了先师燕女侠的剑下的亡魂。武林中无人不知,我华山以剑法与轻功独步江湖,你想让我舍长就短,与你对掌,却是休想。你我还是各逞绝技,看是你的毒掌厉害,还是我的长剑了得。”

    话音才落,凌空跃起,迅捷的剑光,撕裂长空,如一道闪电般向丘神绩当头劈去。

    “那就来吧!”丘神绩侧身避过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催动内力,地上尘沙卷动,倏地发出一掌,迎了上去。

    剑光霍霍,掌影纷纷,瞬时间,二人在半空中斗了数个回合,兀自分不出高下。

    其余华山女弟子也与围上来的御林军拼斗起来,战况尤为激烈。华山弟子虽剑法神妙,但御林军人多势众,她们一时之间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然而她们毕竟内力有限,若是长久作战,定然会有损伤,现在为了吸引衙门中御林军的注意。使得慕青莲等人有充裕的时间救人,只好勉力一战。

    就在这时候,慕青莲、韩英女等人先后从地道中钻出来,却没想到高万丈所挖的地道,虽通向县衙牢房,却没有直接挖到关押李贤太子的那间。

    慕青莲当下向高万丈狠狠瞪了一眼,闷哼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从里面一脚踹开地道口所在的那间牢房,紫芝与看守的百余名御林军连忙循声向牢房如潮水般涌去。

    韩英女见紫芝等冲进来,当先跃上前去,她战斗经验少,在牢房廊道狭窄的空间内,轻功身法施展不开,剑法也受局限,面对紫芝狠辣的五毒绵掌,有好几次险些中招,不得己之下步步向后退,慕青莲与清虚散人在后,兀自无法施展拳脚。

    “英女,你不是她对手,你快让开,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先救出太子再说。”慕青莲急忙喊道。

    “谁说我打不过她,只是这里磕磕撞撞的,难受的很,换个宽敞的地方,看谁厉害?”韩英女愤愤不平地争论道。

    “那还是你功夫不到家!”紫芝阴恻恻地冷笑道,说话之间,出招也缓了下来。

    “英女,你闪开!”慕青莲趁这个当儿,连忙将韩英女向后一拉,一剑递上前去,阻挡住紫芝的攻势,说道:“看你有多少能耐。”

    “少说废话,就算是车轮战,你们才这么点人,难道我还能怕了你们不成?”紫芝知道慕青莲曾在居仁堂以高明的剑法,三招两式便挫败了残月,见了她兀自有些胆寒,但想到只要这边战斗起来,师父丘神绩与己方高手很快就会过来驰援,因此还是不那么怯战,说什么也要撑到师父进来为止。

    说话这会儿,已经暗自在手中套了毒菱,贾勇欺身向前,双掌先后挥出,向慕青莲攻来。慕青莲笑了笑,双剑如两条银龙一般,向前刺去,完全封住了紫芝的攻势。

    紫芝见她剑法凌厉狠辣,直刺横削,上劈下挑,如行云流水,无懈可击,被逼得节节败退,奈何身后有大批御林军,撤退不及,不少人被撞倒,相互碾压踩踏,乱作一团。

    慕青莲与人作战最擅长把握时机,紫芝虽然渐呈败象,但警惕性较高,在这种情势下也是非常专注,但就在她低头看脚下倒下的御林军这一刹那的时间,猛觉肩头一痛,只见对方的长剑已刺入自己右边肩井穴。

    紫芝向后急退,慕青莲也顺势将剑拔出,但紫芝不除,终究是个祸害,趁着她重伤之际,连忙向前跃去,一剑挥去,迅猛无伦,只见银光一闪,长剑剑势从紫芝左边胸口斜划到右边颈项之中,剑尖带着一道血线,向一旁挥洒而去,紫芝当场向后仰倒,死在血泊之中。

    既杀了这里唯一的高手紫芝,慕青莲更加所向披靡,这些御林军虽多,终究不敢遽然上前送死,虚挡几下,便急忙向后退去。关押李贤太子的牢房完全失守。

    韩英女等人连忙冲上前去,用剑劈开牢房锁链,将李贤太子身上捆绑的绳索解开。带他向里间地道口所在的牢房急忙走去。

第0052章,凯歌高唱振旅还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口,蓦地传来一声大吼,“哪里走?”声音嘶哑浊沉,穿透力极强,震耳欲聋。

    韩英女回头一看,只见丘神绩正向牢房这边心急火燎地赶来。

    “你们快带李贤太子离开,我与清虚两人断后。”慕青莲没想到丘神绩会突然到来,知道他毒掌厉害,不敢轻敌,是以才提出与清虚散人联手对付他。

    丘神绩本来还在与梅傲霜恶斗,县衙中突然有御林军来报,有人挖地道进入牢房,紫芝已经被她们杀死。他才知道已经上了梅傲霜调虎离山的大当,痛惜武功最高的女弟子紫芝的死,怒不可遏,急忙吩咐门外御林军将梅傲霜与数十个华山女弟子团团围住,自己急忙向县衙牢房方向赶来。

    梅傲霜不知里面情况如何,又担心爱徒韩英女的安全,急于想冲进县衙中去,但眼下华山数十名女弟子正受几百御林军的围攻,而且附近的敌人也在陆续过来增援,此时绝对不能抛下她们不管,故而一时之间也走不开。

    当下也只好先确保这些女弟子安全撤离再说,只见这些御林军仗着人多势众,逐步向前靠近,包围圈越来越小,华山女弟子却是半点也不慌张,也围成一个圈,长剑指向这些御林军。有不少人却已经与他们短兵相接,形势相当险恶,已有不敌之象。

    梅傲霜知道若不及早保护她们撤离,若是继续与他们作战,自己本领再高也难以保证这些女弟子没有伤亡。

    想到这里,连忙赶过去,施展游龙剑法,斩杀几名御林军,将已经与这些弟子交上手的御林军暂时迫退。

    连忙喊道:“不要恋战,速速撤退。”这几名女弟子在梅傲霜的掩护下,施展轻功,跃上县衙房顶,县衙虽地势略高,却与旁边民舍紧紧相连,这些御林军自然没有她们的轻功高强,因此她们便从容有序地踏瓦飞壁,向来时的路径撤离。

    其他人也在梅傲霜的掩护下,先后脱离了御林军的包围圈。这些御林军这时候也从各个方向如猛兽般一拥而上,将梅傲霜一人围在垓心,虽然梅傲霜剑法神妙无方,但还是疲于应付。这些人在将领的威逼下,再也不敢后退一步,因为将领已经下了死令,并且已斩杀两个怯战后退的御林军。

    激烈鏖战之中的华山女侠梅傲霜,每一剑挥出,她雪白的衣袍上就会多一道血痕,宛若一枝枝凌寒盛开,赤红如火的梅花一般。

    血,自然是敌人的颈项中热血。

    剑,赫然便是女侠手里的冷剑。

    然而,敌人实在太多,她虽奋力击杀,一时间也脱身不得。

    丘神绩进了县衙之后,便急匆匆地向牢房那边赶去,也不等御林军完全闪开,便一跃而起,从众人的头顶踩踏向前,很快便来到牢房中间的通道中,见紫芝倒在牢房前,脸色煞白,颈上兀自仍在淌着鲜血,看来死去没多久。

    而此时韩英女等人已经将李贤太子带到地道入口处,韩英女让高万丈带着李贤先行进入地道,而李贤却迟疑不前,慨然道:“慕女侠她们如何敌得过丘神绩等人,若是她们二人被陷此间,李贤于心何安?她们没脱离危险之前,我绝不会独自逃生。”

    “你留在这里有何用处,又不会武功,只会让她们有所顾虑。还是随我们走吧。”韩英女急道。

    然而,李贤听了,仍然向后顾望,担心慕青莲与清虚散人的安危,兀自不进地道去。韩英女一时之间也没有其他办法,道得一声“得罪了,太子殿下。”说完,便用剑柄在李贤后颈轻轻一撞,李贤便晕厥了过去。

    高万丈身材矮小,力气却大,当下将太子横搁在肩上,扛着进入地道,地道虽只有五尺高,但他却可以挺直身躯,畅行无碍。

    慕青莲与清虚散人正与丘神绩斗得难解难分,只听韩英女喊道:“慕女侠,李贤太子已经安全离开,你们也赶紧撤退吧。”

    “你们休想这么轻易地离开。”丘神绩闷哼一声,出掌也更加狠辣,一招快似一招。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拳脚比之刀剑更易于施展,若是在空旷的场地,慕青莲与清虚散人两人联手,不说一定胜过丘神绩,起码也能与之旗鼓相当。但眼下她们二人只等单个交替着与丘神绩过招,虽然防守起来也是密不透风,但显然是丘神绩略胜一筹。

    慕青莲仗着双剑在手,能够与丘神绩保持一定的距离,急忙喊道:“清虚,你先撤退,要不然我们谁也走不了。”

    清虚散人见两个人交替上阵都挡不住丘神绩的攻势,兀自担心慕青莲独自应付不了,说道:“你认为我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么?在这种紧要关头,我若弃你而去,你如何能够对付丘神绩的毒掌?”

    慕青莲急道:“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死强些,轩辕夔那老不死的,还在地狱门岐黄子的手中,你若出去,有机会将他救出来,我死也瞑目了。”

    清虚散人道:“谁说你一定会死,轩辕大侠还要你亲自去救,我这点微末本领,如何能行?要走也是你先走。”

    “你们死到临头,还在这里你推我让的,争来争去,谁也走不了。”丘神绩听得有些不耐烦了,面容一肃,厉声吼道。

    语声未歇,双掌连环递出,掌风如轻烟般向她们二人面门袭去,看似平平无奇,其实杀气腾腾。慕青莲与清虚散人都曾见识过,他轻轻一掌,阴毒的掌风便能将一棵小树打得枯萎而死。

    一掌击倒一棵大树这种雄浑的掌力,在江湖上却是屡见不鲜,但将阴寒掌力练到丘神绩这般,却是绝无仅有的,饶是她们在江湖游历半生,也从未见到第二个人有这般功力,当下自然不敢小觑,连忙后退几步,避开这两掌之后,再出剑进攻,使得丘神绩无法近身。

    慕青莲、清虚散人这时候已经退到地道所在的那间牢房,丘神绩正待跟来,清虚散人连忙用拂尘卷住牢房大门,用力一关,丘神绩顺势退了两步,她们就趁这个当儿,跃入地道之中,瞬间不见了踪影。

    丘神绩连忙率领御林军跟进地道,没走几步便发现地道分出三条岔路,他知道只有一条通道才有出口,而其余两条不仅是死路,很可能会有陷阱,暗藏凶险。当下难以抉择,犹豫不定,只好命其余御林军分头追击,自己退出地道。

    这时候,残月恰好从昏睡中醒来,略微恢复了些气力,在其他御林军口中得知,有人从地道中出来,将看守牢房的紫芝杀死,救走了李贤。

    一时悲痛万分,想到若不是自己旧病复发,这会儿死的就是自己,紫芝虽然以前对自己冷冰冰的,但是在摘星楼牢房之中,自己病得死去活来之时,也多蒙她照顾,也算共过患难,眼下又因为自己而死,想到这些,便心如刀绞。

    痛定思痛,顿时间恶念萌生,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为紫芝报仇雪恨。这会儿,才想起来日前虽然全城搜捕梅傲霜等人无果,但还是疏漏了一个最不可能有极有可能的地方——居仁堂!

    当下便对丘神绩说道:“大将军,不必再从地道进去追赶了,她们很可能带着李贤又回到了居仁堂中。只要立即派兵将居仁堂团团围住,他们便插翅难飞。”

    丘神绩正在担心着回京没法向皇帝陛下交代,束手无策之时,听到残月这么说,如同天降福音,眉开眼笑,也没责怪残月为何不早说。当下便率领御林军,在残月等女弟子的带领下,火速向居仁堂奔去。

    独孤一方与黑白双侠等人早已回到了居仁堂,梅傲霜经过一番激战,杀了几十个御林军之后,正向居仁堂方向奔来。

    然而地道之中泥泞坎坷,韩英女她们的进程尤为缓慢,慕青莲与清虚散人更是落在后面,居仁堂中群龙无首,一时之间混乱不堪,许多人提出要去支援梅傲霜等人,而白千劫却坚决反对,因此莫衷一是,各执一词,吵闹不休。

    尤其是从与梅傲霜同去的华山女弟子口中得知,梅傲霜已深陷重围,众人更加坐立不安,谷青霜是梅傲霜的同门师姐,感情向来很好,当下便要率领华山女弟子去救梅傲霜。

    独孤一方本来也持反对意见,现在也有些动摇,只有白千劫依然力持反对意见,竭力阻挠,以为此去非但救不出梅傲霜等人,而且还有可能被数千御林军围攻,无异于自投罗网。

    过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梅傲霜便回到居仁堂中,众人见她回来,连忙向她打听慕青莲等人的消息,只听梅傲霜道:“我刚从数百御林军的围困中杀出,若是再去县衙中查探,恐怕连我也会被陷在那里。”

    众人见梅傲霜全身鲜血染红,显然经过一场激战,知道她所说也是实情,当下便不再追问,一起跑到居仁堂后面的枯井口,向里面张望叫唤,却是良久没有得到回应。

    梅傲霜道:“地道狭窄,我们若是进去,到时候她们若是从地道出来,会拥挤在一起。丘神绩若在后面派人追击,到时候就算本领再高,也无法施展,绝大多数人会死在里面。这时候,只有在此静等她们的消息了。”

    韩英女等华山女弟子虽然行走缓慢,但钻地鼠高万丈却是盗墓贼出生,惯于在地道中行走,虽然肩扛李贤,速度还是相当快,不一会儿便从地道口出来。

    过了盏茶功夫,韩英女等人也陆续从地道出来,钻地鼠高万丈本来因为韩英女画的牢房地图有误差,让他没有准确地将地道挖到李贤所在的牢房,而心有怨言。

    这会儿见韩英女满脸泥垢,全身都是泥浆,又开起她玩笑起来:“好好的一个女娃娃,变成个泥娃娃,实在是有趣地紧。”

    “你这只该死的老鼠,还不是你害的。”韩英女当下一顿足,气呼呼的将脸上泥浆一用手一抹,更加像个花脸猫。

    “我是钻地鼠,那你就是花脸猫。”高万丈笑道。

    众人听他们俩像孩子似的斗嘴,倒也觉得有趣,当下都笑了起来,韩英女毕竟是少女,脸皮较嫩,见众人都在笑话她,当下只好躲在梅傲霜身后。

    他们兀自笑声未歇,竹林中突然传来一阵阵健马嘶鸣之声,紧接着便听喊杀之声不绝于耳,似有大量兵马从东边掩杀过来。

    梅傲霜当下知道是丘神绩带着御林军攻杀过来,然而再往西便是一条小河,要是前些天冰封三尺,还可踏冰而过,此时冰河已经解冻,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船只,无法向西撤离。

    更何况,慕青莲与清虚散人还在地道中,尚未出来,弃她们不顾,这种不仁不义之举,非英雄好汉所当为。

    敌人如潮水般涌来,既然没有退路,只得奋力向前突围,杀出一条血路出来。残月一路上对丘神绩讲了居仁堂的地形,是以丘神绩知道她们定然没有退路,只有负隅顽抗,到了居仁堂,便让御林军摆个扇形阵,看似散乱,实则是外松内紧,故意等着梅傲霜等人往口袋里钻。

    白千劫一看这阵型,就知道内藏杀机,不可轻易犯险,然而其势又不得不向前突围,否则他们就会合围上来,到时候更加一点逃生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便与梅傲霜等人一起带着李贤太子,向前冲杀,很快便已进入竹林之中。这时候藏在青竹上的残月等数十名女杀手俱都顺着竹子滑了下来,柳絮等人趁独孤一方他们不备,向下连连射出飞刀,当下就有许多人被飞刀射中,或伤或亡。

    其余将领带领数千御林军将梅傲霜等三百余人团团包围,竹林之中一片混战,他们早有预谋,以众欺寡,十余人分成一组,将这三百余人在混战中逐渐分开,十余人一同攻击一个人。

    梅傲霜等高手还勉强能够应付,其余人便捉襟见肘,显然不敌,很快又有数十人伤亡。韩英女等华山女弟子虽然剑法高强,但残月等女杀手与她们可谓势均力敌,再加上其他御林军的相助,也是危险万分。

    谷青霜作为华山掌门,见华山派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更是心急如焚,首先不再与众高手一起保护李贤,而去救援韩英女等华山女弟子。

    丘神绩见状,更加得意,只要稍等片刻,只待其他江湖人士都死伤殆尽,梅傲霜等人就算武功再强,也敌不过这千军万马的冲击,李贤此刻已经是囊中之物,是以他也不急于动手。

    梅傲霜在县衙门前已经激战一番,喘息未定,如今又受到御林军的围攻,内力渐又不济,更何况,御林军实在太多,就是引颈就戮,也难以杀完,更何况他们都是朝廷的虎狼之师。

    其他人越打越觉希望渺茫,而御林军乘胜追击,攻势越加厉害,就连独孤一方、黑白双侠等高手也是自顾不暇,梅傲霜一人既要保护李贤,又要抵挡敌人的攻击,也觉力有不逮。丘神绩见时机已到,连忙向梅傲霜发难,旁边御林军趁梅傲霜一心在防备丘神绩之际,已将李贤擒住。

    梅傲霜见好不容易将李贤救回,又落入敌人手中,眼下局势,自保尚且困难,遑论救李贤了。在内力严重消耗的情况下,也不敢与武功高强的丘神绩多作纠缠,当下以轻功避开丘神绩,去救援华山女弟子。

    在梅傲霜与谷青霜两人共同指挥下,华山女弟子逐渐摆脱困境,杀出重围,以轻功遁走,饶是如此,还是有将近百名女弟子伤亡。其余人更是不在话下,独孤一方与黑白双侠等鲜有的几位高手也脱离了重围。

    慕青莲与清虚散人也先后赶到,但大局已定,于事无补,只是掩护区区十几名江湖人士逃走。

    丘神绩见已擒住李贤,也深知穷寇莫追的道理,当下振旅而归。考虑到梅傲霜等人还会纠集人众前来县衙闹事,县衙已被攻破一次,既不安全,当下便押解李贤急速进京。

    只见几千御林军个个身着金黄色铠甲,在夕阳的斜照下,熠熠生辉,煞是壮观。去往东都洛阳的官道上,沙尘滚滚,丘神绩一马当先,几千人尾随其后,军容整肃,高唱凯歌,浩浩荡荡向前急驰而去。

第0053章,绝代高华上官婉

    梅傲霜等人从丘神绩大军重重包围下死里逃生,三百女弟子如今已不满百,而且多数带伤,谷青霜见了尤为痛心。

    其他江湖人士更是死伤严重,连同独孤一方、黑白双侠他们一起,加起来不过二十几人,鹰愁崖底歃血为盟时的千余之众,豪气冲天的景象依然恍如昨日。

    李贤既已被丘神绩押送回京,梅傲霜等人也心灰意冷,不再提营救李贤之事,谷青霜当下也带着将近百余名华山女弟子回华山。

    韩英女虽在华山与谷青霜相处几年,也有些修身养性的道家功夫,但始终还是内心不够沉静,经过这几天与乃师梅傲霜一起闯荡江湖之后,对江湖上一切事情,形形色色的人物,都颇感兴趣,更加不愿再回到华山,过那种清净无为的生活,谷青霜只好任她留在梅傲霜身边。

    残月向丘神绩献策擒住李贤,可谓居功至伟,恰好丘神绩痛失爱徒紫芝,这些女杀手一时之间群龙无首,综合残月之前完成任务干净利索的种种优异表现,是以丘神绩打算让残月接替紫芝的位置。

    在回东都洛阳的官道上,丘神绩一直将残月带在身后,既已将李贤擒住,心中对爱徒紫芝之死的悲痛与愤恨,已被这场大胜仗的喜悦冲散,当下回头笑着对残月说道:“紫芝既死,你在这些女弟子中,也算佼佼者,从即日开始你就入我门下,我会授你五毒绵掌,并且由你接替紫芝,统领这些女杀手。”

    残月见紫芝刚死不久,在他脸上看不到一丝悲痛之色,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足见此人的冷血与无情,她知道她们这些人在丘神绩以及周兴等人眼中,只不过是柄杀人的利刃,任务办成,顶多落个好字,若是失败,则会受到残忍的惩罚。日后始终不免像紫芝一般被人杀掉的宿命。

    要是换了数月以前,听到丘神绩要将自己提升为众姐妹的头领这个消息,她自然会高兴,但此刻,她心里兀自对紫芝的死悲痛不已,始终愁眉不展,只好默然不语,点头答应着。

    途中既无事发生,丘神绩等人急着回京,邀功请赏,行程自然很快,才几日功夫,便已到达豫境,不日便能抵达洛阳。

    本来,武则天一直住在都城长安,自从她耍阴谋诡计,扳倒得宠的萧淑妃,与太宗亲自为高宗皇帝选的王皇后之后。高宗不顾褚遂良、长孙无忌、来济等顾命大臣的反对,立武则天为皇后,而将萧淑妃与王皇后打入冷宫。

    有一日,武后回家省亲,高宗皇帝趁机去冷宫探望了萧、王二人,武后回宫之后,从奴婢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愤恨不已,她自然不能把高宗皇帝怎么样,却将满腔怒火全部施加在她们二人身上。

    武后即刻下令,命奴婢将萧、王二人,每人笞挞一百鞭子。然后将手足斩下,将双臂双腿绑在身后,扔进酒瓮之中,这样之后,方才大笑着扬长而去,临走撂下一句冷冷的话:“令二妪骨醉”,便是说让这两个贱人如痴如醉般舒筋软骨去吧。

    王皇后临死前始终强忍着痛苦,不发一言,只恨当初自己瞎了眼,向高宗引荐武则天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进宫,来对付宠遇日隆的萧淑妃,没想到以前唯命是从的武媚娘,如此处心积虑,不择手段。

    而萧淑妃则无时无刻不在毒骂,临死前发出诅咒道:“愿我来世托生为猫,武氏如鼠,每日咬着她的脖子,吸吮她的鲜血,苍天为证,等着瞧好了!”

    武则天向来迷信巫术,相信佛教的转世轮回之说,萧淑妃临死前怨毒的诅咒,每个字都如一把把尖刀一般,刺痛她的神经。在都城长安之时,每到午夜梦回,总是会见到有猫咬着自己的脖子,每次都会被这样的噩梦吓醒。

    晚上噩梦连连,白天精神恍惚,总是觉得王皇后与萧淑妃的阴魂,在皇宫中萦绕不去,披散着头发,血淋淋地头颅飞来飞去,发出凄厉的惨叫。

    武则天最后不得已,才下令隋朝洛阳旧都(蓬莱宫)的基础上,扩建一座新的宫殿,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大明宫。

    显庆二年(657年),高宗皇帝正式定洛阳为东都,此后时人成为天皇、天后的“二圣”,高宗与武后,便长期住在洛阳,处理国家大事。高宗昏懦,羸弱得如同一个风干的老人,处事犹豫不决,凡是都要武后决断。武后虽比高宗年长五岁,却精神矍铄,身强体健,很快便权倾天下。

    大唐受鲜卑族风俗影响极大,尤其是在北方,妇人在社会的地位,甚至比男子还要还高

    南梁至隋朝期间,颜之推的《颜氏家训·治家篇》中是这样说的,邺下(豫、冀一带)风俗,专由妇人主持门户,到衙门诉讼争论曲直,请托逢迎,坐着马车满街奔走,带着绮罗之类的礼物送给官府,为儿子求官,为丈夫叫屈,这是鲜卑族历来的遗风。

    南方的贫士则迥然不同,他们穷归穷,却特别讲究场面,车马衣服一定要整齐,妻子儿女在家挨饿受冻,也要这样做。北方人士,多靠妇人管家,绫罗绸缎、金银首饰,不可缺少,男人只有瘦马与老奴供其驱使的待遇。夫妇之间,你我相呼,并没有妇人必须敬夫,夫唱妇随的礼节。

    武则天独揽大权,最后能篡唐为周,登基为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也多少受这种社会风气的影响,假若武则天生在纲常礼法森严的宋朝,又怎能如此顺利呢?

    洛阳在武则天的治理下,自然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眼下虽是唐中宗李显(武后第三子,李贤之弟)当政,但武则天一手遮天,他虽在位,却毫无实权,每日只是陪着武后饮酒作乐。

    武后颇通文史,也极其欣赏有才华的人,经常在大明宫中与群臣作诗相和。

    上官婉儿,是著名诗人上官仪的孙女,上官仪被奸臣许敬宗诬陷与梁王李忠密谋造反,又曾劝高宗废武后,因而与其子庭芝(婉儿之父)一同被武后诛杀。

    婉儿那时还在襁褓之中,随同母亲郑氏,一同发配到掖庭充当宫女奴婢。婉儿渐渐在深宫长大,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崭露头角,文辞瑰丽,才华横溢。高宗在位期间,曾令朝臣各自作诗,以赋宴赏双头牡丹,群臣赋诗完毕,高宗连连摇头,表示不满意。

    婉儿那时才六七岁,不懂得朝廷礼节,想到一句绝妙好词,当下脱口而出道:“势如连璧友,心若臭兰人。”

    高宗听到之后,啧啧称赞,以为她这句诗将双头牡丹,并蒂而开的花朵,与发出馥郁的芬芳的花蕊,比作连璧友、臭兰人,实乃写到了极处,堪称绝丽。当下赞扬婉儿道:“若是令这孩子稍微学习些义训坟典,将来便能成为知书识礼,贤良淑德的妇人,就算称量天下之士,又何足道哉?”

第0054章,倚楼凭栏赏诗笺

    丘神绩带领御林军押解着李贤回到洛阳,向武后复命。武后与中宗李显在一些文臣的陪同下,这几天刚从长安昆明池游赏回来,一路上车马劳顿,格外疲累,是以让丘神绩先将李贤收押在天牢之中,明日早朝之后,再带李贤到上阳宫来见她。

    大明宫是处理朝政的地方,武后此时还没那么肆无忌惮,只得让丘神绩私下里带李贤来上阳宫问话。

    丘神绩只得领命,暂时将李贤收押,大批御林军出了京城,固然是朝野皆知,但是具体执行什么任务,他们这些久居京师的朝臣,却不得而知。

    武后豢养了以丘神绩为首的这些酷吏,平日为武后铲除异己,扫平她的一切绊脚石。行事极为隐秘,许多人往往临死都不知道是被谁所害。

    众人虽然猜出多半是武后所为,但就是不敢在朝堂上直斥武后之非,人心难测,背地里稍有议论,也会被检举,祸端旋踵而至。

    翌日早朝过后,武则天乘着华丽的凤辇,回到金碧辉煌的上阳宫中,上官婉儿随侍左右。不一会儿,只见丘神绩带领五六名御林军,押着一个头上蒙着黑布头套的人来到上阳宫,武则天连忙屏退左右侍婢与侍卫,独留婉儿在一旁。

    丘神绩将这人头套摘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从房陵押送进京的李贤太子。李贤见了武则天,神态非常倨傲,丘神绩喝道:“大胆李贤,见了皇帝陛下,为何不跪?”

    李贤听了,戟指武后,笑道:“自古从没有妇人做得皇帝,况且如今的天下,是太宗皇帝一手打下来的,哪轮得到你这伪后在此耀武扬威?饶是你现在拥有炙手可热的权势,终究有一日,会被大唐皇室夺回,你等着瞧好了。”

    武后知道李贤以堂堂太子之尊,被废为庶人,蛰居房陵多年,定是吃了不少苦头,有些怨怼之言也属正常,听了他这些无礼言语,当下也不恼羞成怒,悻悻的道:“哀家为李唐的江山社稷劳心劳力,所作出的贡献,你们这些人哪里知晓?你说哀家专权误国,可是在哀家的治理下,如今海清河晏,朝野升平,繁花似锦。你平心而论,要是哀家还政于显儿(中宗),他能治理好么?”

    李贤听了默然不语,他知道三弟李显自幼便仁慈,长而懦弱,实无经国纬世之才,武后正是见他如此,才将他扶上位,作她掌控朝政的傀儡。

    武后见李贤不说话,又接着说道:“你原来就是太子,只因你听信谣言,心怀叛逆,密谋造反,查有实证,本来罪该处死,但念你受奸人蛊惑,才免死废黜,流放巴州。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若像哀家认个错,表明悔悟之心,哀家仍旧能恢复你做太子之前的雍王爵位,你好好想清楚再回答。”

    李贤本就有治国安邦之才,并没有谋反,之所以受到废黜流放,完全是武后嫉贤妒能,听信妖道明崇俨的片面之词,因此始终心怀愤恨。这会儿,武后要他认错,简直比登天还难。只听李贤当下昂首说道:“要杀便杀,要我蒙受不白之冤,苟且偷生,恕难从命。”

    武后见他说得如此坚决,而且始终倨傲无比,眼光中一种正义凛然的气魄,摄人心魂。顿起杀机,心道:“此人留着终究是个祸患?”当下对丘神绩说道:“先关起来再说。”

    丘神绩重又给李贤带上黑色头套,嘴也被布条塞住,绑着他双手,带他从上阳宫离开,打入天牢。

    婉儿如今已是个二八年华,风姿绰约的亭亭少女,华赡瑰丽的诗文,提笔就写,须臾而成,加以明达吏事,为武则天赏识,中宗李显见了她,心生怜爱,破格由才人提升为婕妤,自此她便以皇妃的身份,掌管内廷与外朝的政令文告。

    平日里,更是与武后形影不离,武后如今已是六十一岁的老妇人,执政三十年来,从未懈怠过,虽然如今精力依然旺盛,但有了婉儿相助,许多事不用亲力亲为,是以有闲暇时,便与婉儿一起,宴请崇文馆文臣,作诗相和。

    只见婉儿优雅的福了福,禀道:“皇帝陛下,日前与中宗及群臣游览了昆明池,今夜是否举行赛诗大会,召集群臣宴饮赋诗呢?”

    武后道:“哀家也正有此意,你即刻传令下去,命日前游览昆明池的文臣,同到武成殿。同时吩咐下去,准备备宴。到时候群臣诗作写成,还是由你来评定孰优孰劣。”

    婉儿寻思了一会儿,说道:“如果还像以前那样,没有限制,泛泛而作,很难评出甲乙,这次要刁难下他们,到时候谁高谁低,便很容易区分出来了。”

    武后知道婉儿向来鬼点子极多,当下好奇地问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刁难他们呢?”

    婉儿嘴角微扬,浅浅一笑,说道:“这次不仅给他们限制明确的诗题,而且作诗的韵脚也不能任他们随意选择,而是通过抽签决定,谁抽到哪个韵字,就必须以这个韵,完成诗作。”说着,又低头想了想,嗯唔一声,说道:“诗题就定为‘奉和晦日幸昆明池应制’,皇帝陛下以为如何?”

    武后笑道:“就你这丫头刁钻古怪,如此一来,只怕限制多了,难有佳作呢。”

    “难是难了些,不过他们都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大学士,总不能写不出来,才华卓越者是不畏惧刁难的,越是这样,越能显出他们的本事呢。”婉儿笑道。

    “既是这样,哀家也很想知道,究竟谁能经得住考验,拔得头筹?嗯,就准你所奏,立刻去安排吧。”武后说道。

    婉儿奉武后懿旨,传令下去,命日前崇文馆学士中随中宗、武后游览昆明池的文臣,晚间到武成殿候旨,同时吩咐御膳房准备宴席。

    到了晚间,文臣们都已在武成殿前聚集,等候中宗与武后,婉儿命人禀告武后,过了盏茶工夫,中宗李显与武后便摆驾前往武成殿,龙车凤撵,威仪极盛。

    婉儿诗题中的晦日,是指正月三十日,那日中宗皇帝与武后游幸昆明池,中宗曾赋诗一首,是以婉儿让群臣应制唱和。

    前来赛诗唱和的文臣,在当时俱都享负盛名,不仅有文章四友之一的苏味道,还有齐名当世的“沈、宋”,沈佺期、宋之问,另外像宗楚客、崔湜、苏颋、卢藏用、薛稷等百余人都是一时才彦,文章英华,卓荦不群者。

    婉儿在武成殿外搭建了一座精美华丽的綵楼,武后与中宗不久便来到綵楼前,綵楼灯火辉煌,通明如昼,宴席已经在楼前摆好,群臣见武后与中宗到来,在武后的吩咐下,纷纷入座。

    武后当下说道:“今日召你等前来,就是如之前一样,作诗唱和,最后由上官婕妤第定甲乙……”

    群臣听到这里,俱都暗自心喜,因为他们早猜出武后会让他们作诗以赋昆明池之行,游昆明池一事,已经过去数日,他们许多人为了博得武后的赞赏,私下里早就写好了诗作,只等在赛诗大会上写出来,呈上去即可。

    赛诗大会上夺冠诗作,不仅可以得到武后的赏赐,还可以交给乐伶谱曲传唱,诗人也可以由此提升知名度,是以他们都乐于参与。

    只听武后继续说道:“不过,这次却有许多要求限制,具体由上官婕妤来讲给你们听。”婉儿领命,站在右首,笑道:“首先必须以‘奉和晦日幸昆明池应制’为题,所写诗作不能偏离这个诗题所含内容;其次,便是不再让诸位随意而写,而是要通过抽签决定作诗的用韵,抽到什么韵字,就必须以此韵作诗。”

    群臣听到这里,方才兴叹,觉得提前准备好的诗作,全都用不上,行文作诗对于他们,本就是家常便饭,不过古人说得好“自古辞赋感而作,未闻限韵强为诗”,若非如曹子建般天才卓越,很难再短时间内作出好诗,这才不由得有些为难起来。

    婉儿继续说道:“我准备了数百张写上诗韵常用字的纸张,你们每人随机抽取一张,然后依照每张纸上的那个韵字作诗。”

    说完,便将那些装有不同韵字纸张的不同色彩的精致锦囊,交到婢女手中,锦囊都是密封着的,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韵字,是以群臣才随意各自拿了一个锦囊在手。

    不一会儿,婉儿便吩咐婢女给他们备好笔墨纸砚,过了不久,他们俱都用小楷,将诗作写在纸笺上,呈了上来。

    婉儿款步登上綵楼,倚在栏杆之上,欣赏这些文臣所作的诗篇,最上面是苏味道的诗作,只见婉儿歪着头,用眼一扫,说道:“庸俗媚态,不堪入目。”随手便将这张诗笺扔了下去,众人接住,见文章四友之一的苏味道的诗,她都瞧不上眼,首先被淘汰,扔了下来,不由得忧心忡忡起来。

    接下来,婉儿读诗越来越快,只见一张张诗笺如雪花般向下飘落,他们都各自取回自己已经落选的诗笺。到最后,只剩下两张诗笺,分别拿在婉儿的左右手中,她看了看这首,又看了看那首,一时之间,难以取舍抉择。

    群臣见只有沈佺期与宋之问没有取回诗笺,都在议论纷纷,到底是谁能最后胜出。俱都抬头望着神态悠闲,凝然有思的婉儿。

    过了好久,只见婉儿左手中的一张纸笺徐徐飘下,沈佺期与宋之问连忙跃上前去,纸笺飞落到他们二人头顶的时候,宋之问许是看出了纸笺的字体,微微一笑,向后退开,沈佺期将诗笺拿在手中,众人这个时候已经猜出,最终是宋之问摘得本次赛诗大会的桂冠。

    但不知他二人的诗作如何这么难以判断高下,俱都向婉儿投以好奇与期盼的目光。武后也很想知道他二人的诗作到底写得怎样,于是便招手命婉儿从綵楼上下来。

    婉儿从綵楼上走下,脸上略带笑容。只听武后说道:“婉儿,我看大家也好奇得紧,你先把他们二人的诗作念给大家听,然后说说你是怎么评判出他们二人诗作的优劣的。”

    婉儿笑了笑,说道:“沈宋二人,虽然抽到的韵字不同,却阴差阳错般同时抽到同一韵脚,诗中所用的典故也差不多,实在有趣的紧。宋诗如下:春豫灵池会,沧波帐殿开。舟凌石鲸度,槎拂斗牛回。节晦蓂全落,春迟柳暗催。象溟看浴景,烧劫辨沉灰。镐饮周文乐,汾歌汉武才。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

    中宗听到宋之问不仅在诗中,将自己比作周文王、汉武帝,而且用典确当,辞藻华丽,吟咏之间,意犹未尽,不禁暗自惊叹婉儿的才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选出这篇佳作。然而沈宋比肩,为学者所宗,当下问道:“不知沈诗如何?”

    婉儿笑道:“沈诗是这样的:法驾乘春转,神池象汉回。双星移旧石,孤月隐残灰。战鹢逢时去,恩鱼望幸来。山花缇骑绕,堤柳幔城开。思逸横汾唱,欢留宴镐杯。微臣雕朽质,羞睹豫章材。”

    中宗笑道:“两人诗作用韵、用典俱都差不多,诗意也差不多,格调、辞藻各有各的长处,让我来评,也难定优劣,不知婉儿你是如何评定的?”

    婉儿道:“乍一看,二诗工力悉敌,委实难决,不过细一思量,优劣便很明显了。其一,本次赛诗大会是限定了诗题的,宋诗全诗紧扣诗题中奉和应制、晦日、昆明池三项内容,而沈诗则仅仅提到昆明池,没有紧扣晦日这个要点,由此便可判定二诗优劣,未免难以服众;最重要的是,二诗的结句,沈诗结句明显词气已竭,而宋诗结句笔力仍然雄健,让人回味无穷。是以这次赛诗大会应该是西台侍郎宋之问大人夺冠才是,不知陛下以为臣妾这样评定,是否恰当?”

    中宗抚掌赞道:“婉儿你说的不错,宋诗结句是佳句中的佳句,沈诗结句是累句中累句,以此定二者优劣,无人不服。”说着,向考功郎给事中沈佺期望去,沈佺期听了上官婕妤的评论,也兀自心服口服,顿首不语。

第0055章,掌发轻烟气柔绵

    群臣听了二人诗作,再对比自己的作品,本就自叹弗如,又听到婉儿与中宗的评论,对宋之问的才华,更是惊佩不已,宋诗夺冠自是理所当然。

    赛诗唱和评出结果,武后命群臣自有饮宴,不必拘束。顿时间,群臣一边相互欣赏对方的诗作,一边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西台侍郎宋之问更是喜不自胜,手持琉璃杯,杯中盛满清醇甘冽,酒香四溢的竹叶青,走到上官婉儿面前,说道:“微臣宋之问,蒙婕妤不弃,对拙作青眼有加,是以聊借一杯美酒,以表心中感激。”说着,便一仰而尽。

    婉儿手持碧玉杯,提起酒壶,一道银色酒线字壶口倾倒而出,眨眼间只见杯中酒泡泛满。然后将碧玉杯缓缓送到唇边,略微倾斜,酒水徐徐入喉。

    婉儿不胜酒力,瞬时间,两边脸蛋上飞起两朵红云,如朝霞般鲜艳无比。她眉心点有一颗梅花般的美人痣,在烛影摇红之下,显得更加娇媚无俦。

    当时,婉儿引领这班文臣,在宫廷中唱和诗词,清歌雅韵,弥漫朝堂内外,一时之间蔚然成风。婉儿在洛阳城中,士子为之痴慕,仕女为之歆羡,成了文人雅士,少男少女们崇拜的偶像。

    婉儿早年在宫廷中地位卑微,曾被黥面过,黥字就在额头上,双眉之间,略高一点的地方。婉儿十三岁那年,因才华不凡,得到武后的赏识,因而在将黥字用小刀刮去,然后刺成红色梅花形状,在用红花花子贴上,以掩饰黥痕,谁知如此一来,更加增添了几分艳丽。

    宫中仕女婢子,皆以为美,争相效仿,在眉心用胭脂点成梅花上,贴上花子,后来渐渐流传到洛阳城中,洛阳女孩个个都喜爱这种装饰,称作“红梅妆”。婉儿所作诗词,大多被编曲谱调,街头巷尾,广为传唱。

    婉儿极爱藏书,所藏之书不可胜数,每卷书都用精美的封面包好,然后用上好的檀香熏染,书卷经年无有虫蛀,每一开卷,清芬远播。婉儿本就是士女心中崇拜的偶像,她的诸多雅好,无不被人效仿,婉儿随武则天出巡,士女夹道欢腾,十里长街,无有穷尽,全是为仰慕婉儿而来。

    书归正传,婉儿饮了美酒之后,笑道:“侍郎大人何必客气,你才华高人一等,夺冠自是理所应当。”

    中宗李显听了,说道:“赛诗大会,宋侍郎夺冠,赐黄金百两,绢帛百匹。”语声甫毕,连忙有职司太监将预备好的赏赐送到宋之问面前,宋之问连忙跪领谢恩。

    随后,群臣相继来向武后、中宗、上官婕妤敬酒祝贺,琼宴华筵,灯红酒绿,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直到半夜才各自散离。

    他们再此纵情声乐,可怜李贤在天牢之内,徒然悲愤不已。回想起高宗在位,自己作太子之时,满腔治国安邦的抱负。如今却在天牢之内,连小小的狱卒小吏都对他呼三喝四,处处仰人鼻息,又想起梅傲霜等江湖义士为营救自己,死伤殆尽,不禁连连嗟叹,颓然自伤。

    李贤好歹也是个太子,丘神绩胆子再大,没有得到武后的指令,也不敢对他滥用私刑。李贤也不屑于出言斥骂丘神绩这等张牙舞爪的酷吏走狗。

    丘神绩知道他不向武则天认错,武则天迟早会下令处死他,是以丘神绩暂时也不去管他,任由关在天牢之内。

    既然将残月提拔为众女杀手的首领,考虑到残月的武功没有紫芝强,恐怕难以服众,是以收了残月为弟子。既已收残月入门,于是他将残月唤来,从即日起授她五毒绵掌。

    只听丘神绩道:“残月,你听着,五毒绵掌是我最擅长的绝技,欲练毒功,先练绵掌,只有绵掌功力深厚了,才能修习毒功,若是躐等躁进,不按次序,则毒素在体内散发不出去,必然危及自身,很有可能性命不保。五毒绵掌毒辣无比,中者必死无疑,所以也越发难练,像紫芝也仅练得一二成火候罢了。”

    残月道:“紫芝姐姐的功力如此深厚,修练五毒绵掌多年,才练至一二成。我之前以练钢索短剑这种外门功夫为主,没有多少内功根基,恐怕短时间内学不会呢?”

    丘神绩笑道:“没有内功根基最好,否则修习绵掌时,所练的阴柔内力,势必与原先体内已有功力相杂,一时间无法调和,很有可能影响修练绵掌的进度。再说,每人练武的资质不同,紫芝的资质在我之前所教弟子中,属于中等偏下,可惜我以前那许多优秀弟子,在执行任务时被敌人杀死,紫芝资质虽不太好,所幸她练功勤奋,是以能在数年内练到这般境地,也算不错了。”

    丘神绩续道:“这五毒绵掌,相传是百余年前一位邪派女高手所创,分为绵掌与毒功两部分,合称五毒绵掌。我也是在三十年前,机缘巧合下得到这两本秘笈,练到第七层之后,便无法向前突破,可能是因为我是须眉男子,阳刚之气与生俱来,是以练这种阴柔的内力,成就有限。”

    残月问道:“那么师父瞧我的资质与紫芝姐姐相比,谁高谁低?我多久才能将功夫练到紫芝姐那般境界?”

    丘神绩道:“你之前是周兴的弟子,我也不知道你的资质到底如何,不过只要你练功勇猛精进,要超过紫芝应该不是难事。其他无关紧要的话,暂且少提,我难得有半日闲暇,从现在开始,我便教你修习绵掌内功的入门心法,与基本招式吧。我只教一遍,你用心记着。”

    “我准备好了,这就开始吧。”残月点头答应着。

    只听丘神绩道:“绵掌以阴柔内力为主,呼吸吐纳,如丝如线,昼夜不绝,若有气息,体内翻腾,则导入丹田气海。气脉如溪涧,丹田若海洋,内息细流,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绵绵若存,用之不竭。气海丹田,若有气息翻涌,切忌躁动,静坐调元,自能潮落涛歇,静若平湖。出掌如柔风拂面,气若轻烟,连绵不绝,阴寒无比,柔能克刚,此之道也。此为秘笈第一章所载的绵掌心法,依此修练,自有功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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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但凡谈起江湖,总是些虬髯豪客,一饮千觞;白衣书生,羽扇纶巾;沙场名将,横刀立马;武林世家,身兼数艺;而女侠者,虽众人作品皆有提及,也鲜见为女侠树碑立传者。拙作别开生面,以初唐为背景,以写女侠为主,庶几可一新读者之耳目云!
本文属传统武侠,文风古雅简练,主要叙述残月(岳婵)、韩英女、梅傲霜等女侠,为大唐皇室尽忠,反抗武则天的残暴酷吏统治,及粉碎地狱门、玄阴教等江湖野心家统一江湖的野心,维持江湖正义的英勇事迹,恩怨情仇……大唐女侠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女侠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女侠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