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北方企业困境
沈城做为东北最大的工业城市，工业企业有数千家之多，仅是职工千人以上的大型企业就有近百家，这些企业隶属各个国家部委，承担着国家工业现代化重任，另外还有省属、市属直至街道办企业。
大量的工业企业给沈城穿上了一层厚重的钢铁战衣，成为了国家最值得信赖的战士，这名战士手持盾牌和利剑，在之前三十多年里守护着祖国母亲。
可到了今天，原本满是荣誉战衣成了厚重的累赘，让这名战士困苦无力，无法前行。
在林云来看，沈城的问题就在于太过厚重，企业很多不假，但都是同类企业，比如龙口街道面粉厂是街道办企业，生产方便面，沈城第二食品厂也生产方便面，这是市属企业，规模要比前者大得多，当然，市场占有率很低，沈城之内还有一定销量，除了沈城便没了踪影。
工业企业多如牛毛，表面上看红红火火，改革开放之前，大企业为国家贡献力量，小企业承担着地方经济发展。
但改革开放之后，特别是到了八十年代末，双轨价格开始并拢，无论是大企业还是小企业，你的产品由市场经济决定，优者生存，劣者淘汰，企业像是海里的鱼虾，是否活下去全靠自己。
于是，市场经济开启末尾淘汰机制，大量企业出现生存危机，破产浪潮开始酝酿。
八十年代末，浪潮开始，首当其冲就是无数街道办企业，这些企业上没有国家支持，下缺乏人力物力，成为了最先倒下的企业，龙口面粉厂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当然，龙口面粉厂也算是幸运，因为林学东承包过来，算是给企业续了几年的命，即便如此，还是无法逆天改命。
在市场经济浪潮下，千千万万个如龙口面粉厂这样的小企业被滔天巨浪吞没，其中痛处，只有亲身经历者才能切身感受。
林学东带着林云和宋春涛走进利民罐头厂，这家企业和龙口街道面粉厂一样，是铁河区的一家街道办企业，五百多平米的厂区，两套十六年前购置的罐装设备加上三十多名工人，去年的销售额只有三万多块钱，比龙口面粉厂还差劲。
“林厂长来了？”
门卫是个五十多岁的男子，看到林学东急忙走出屋，他腿有残疾，走路一瘸一拐。
“钱师傅，老冯在吗？”
林学东问道。
“冯厂长在干活呢，我帮你叫他呀？”
“不用，我们找他去。”
林云看了一圈，厂子里就是两个车间，一个仓库，还有一溜工人休息的砖瓦房，相当的简陋，不禁摇了摇头，这厂子实在是不咋地，可以宣判破产了。
三人之所以到这来，是因为利民罐头厂为龙口方便面制作盐包，算是一家下游企业。
推开车间的门，一股热气和机器运转的轰鸣声席卷出来，林学东带着二人走进这栋只有一百五十多平米的车间。
车间里有一套罐头生产线，清洗好的水果被封装进玻璃瓶，然后贴上“利民苹果（鸭梨）罐头”的标签。
利民罐头，这名字只能说是土掉了渣，全国不知有多少产品会冠以利民牌子，都快烂大街了。
“老冯！”
林学东大喊一声，一位赤着上身，满身是汗的壮汉走了过来。
冯爱国，利民罐头厂的厂长，年纪和林学东相仿。
“老林呀！怎么了跑到我这来了？来还钱？”
冯爱国开口就是“暴击”。
林学东老脸一红，他还欠着罐头厂三年一共两千多块钱货款。
当然，两人有二十多年的交情，关系非常好，这点钱也不着急催。
林云夹着一个包，从里面直接掏出两千五百块钱递给冯爱国。
“冯叔叔，这是欠你的货款，总共两千五，给你！”
冯爱国一愣，怎么回事？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对方如此热心倒是让冯爱国不好意思，也没接，反问道：“老林，你有钱了？”
“老冯，走，我们到屋里谈！”
几个人来到冯爱国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一间二十平米的小屋子，一张桌子还是瘸腿，一条腿下面垫着块砖头，屋子中间放着个土炉子，炉子上放着个铝制水壶。
冯爱国进屋就把炉子给捅着火，准备烧点水泡茶给几个人喝。
“老冯，你别忙了，有件事和你谈谈。”
林学东再次把钱放在了桌子上。
“老林，你真是有钱了，说，什么事？”
林学东指了指宋春涛：“老冯，这是从浙省来的宋总，准备买下方便面厂，你家给我们做盐包，有没有想法一起干？”
冯爱国看了眼宋春涛，一眼就看到对方手腕上的大金表，好家伙，金灿灿明晃晃。
“怪不得你能还的起钱，有大老板找上来了…………这是好事呀！到时候我还像以前那样给你们做就是了，我干活你还不放心？”
冯爱国有些羡慕对方，他的罐头厂也一样半死不活，承包了三年，每年收益也就勉强够三十多口人吃饭，不像林学东的方便面厂，几年前还曾阔过一段。
林学东坐在椅子上说道：“老冯，我们要建新厂，最大的改变就是增加一袋牛肉酱包，以前的盐包可远远不够了，我们这次来，就是想和你谈谈这牛肉酱包的事情。”
“什么？牛肉酱包？这是什么东西？”
林云拿出一袋米国产的方便面，撕开后里面有一袋蔬菜包和调料包，指着蔬菜包说道：“我们的新产品要增加一袋酱包，酱包主要原料是牛肉酱，我们为新产品取名红烧牛肉面，你们要做的就是把牛肉酱做成袋。”
林云没把对方当回事，就这小作坊能达到他的标准？要不是父亲极力推荐，他直接去找沈城第一罐头厂，虽然这家厂子也应该快倒闭了，但起码比利民罐头厂强的多。
冯爱国思索了一下，似乎是在消化着林云的话，然后直接说道：“你们不就是想做肉酱吗？这个其实很容易，牛肉与调料入高压蒸锅一起蒸，蒸到肉烂如酱，在用灌装机罐成小袋包装，是不是？”
林学东点头。“没错。”
“我可不做！”冯爱国回答的很干脆。“做肉酱需要高压蒸锅，我是做水果罐头的，没有那套设备，另外肉烂如酱，那耗电量可大了，用不起，不划算，你们还是去找别人家吧！”
林云看了一眼父亲，意思很明显：这家伙不行，走吧！
第四十七章 前世的“大嫂”
林云看不上冯爱国的企业，林学东却没理儿子，跟对方唠起了家常。“老冯，你们的水果罐头卖的怎么样？”
“怎么样？能怎么样，沈城有二十几家罐头厂，哪一个不比我这厂子大？现在就去肉罐头卖的好，可咱买不起设备呀，又没胆量跟你老林那样敢到银行贷款………凑合活着吧！”
在冯爱国眼里，敢向银行贷款的人都不要命，林云当年贷了二十万，消息传出很多人都不理解，那可是二十万，不是二百块，要是还不起，判死刑绰绰有余吧。
林学东又问道：“那你这罐头厂就这样一直下去？万一哪天黄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干一天是一天呗，起码现在一个月还有一百块钱赚呢！”冯爱国回答。
林学东说道：“老冯，人总得有个长远计划，现在不比以前了，原来是计划经济，现在是市场经济，靠市场给你饭吃。
你想想看这几年有多少老朋友的企业破产倒闭，现在连饭都吃不上，咱们为什么承包工厂，不也是想多吃点饭吗？
我那个厂子这两年是一年不如一年，我看你这里也一样，工资还没我那高，再过几年，怕是也跟我厂子一般卖不出货，到时候你就迷糊了。”
冯爱国叹了口气：“我能有啥法子？人家大厂子品类全，我这就这一条生产线，干一年的不如人家干一周，只能硬挺！”
“老冯，这次就是你的机会，跟着我们一块干，再搏一下，万一就行了呢？”
冯爱国一听乐了。“老林呀，你不会算账了吧，这一袋盐包我就收你五分钱，一年货款也就六七百，即便你做肉酱，成本高一些，就算一毛吧，这一年下来也就一千多块钱，这点钱才哪到哪，差的远呢！”
林学东一笑道：“你这是按照以前的产量算。如果我的产量增加十倍，甚至一百倍，你再算算是多少钱？”
“什么？增加十倍百倍？”
这下子冯爱国愣住了。
林学东接着说道：“老冯，这款红烧牛肉面是我们独家秘方，一定会大卖，我们的目标是五年内做到全国第一，销量突破一亿袋。
一亿袋方便面就是一亿袋肉酱，即便像你说的一毛钱，那就是一千万元，你觉得你这辈子能赚一千万吗？”
“一个亿，一千万？”
冯爱国彻底傻了，他吹牛逼也不敢这么吹呀！
“老冯，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有机会，关键是找准方向，你现在就弄这水果罐头，方向不对头，我现在找准方向了，至于你干不干，那就看你的魄力了。”
冯爱国默不出声不停的思考，一方面觉得林学东说得很对，一方面又觉得对方再吹牛，方便面一年卖一亿袋？有点扯吧。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声音：“爸，我觉林叔的提议很好，咱们不如搏一把吧。”
一个少女从外面走进来，十八九岁的年纪，皮肤黝黑，那是经常在阳光下工作的健康肤色，梳着一根马尾辫，相貌嘛，很耐看，手里拎着个筐，筐里放着五个西瓜，有三四十斤的分量，这力量………总之一身蓝色的工作服也挡不住她身上那种蓬勃向上的气质。
英姿飒爽的巾帼英雄，这是林云第一印象，然后就想起来对方的名字：冯媛媛。
在前世，林峰为父亲“报仇”打了宋朝阳，在看守所蹲了半年，父亲林学东几个月后也因为还不起银行贷款进了监狱，那段时间林家内忧外患，冯媛媛突然出现在了孙秀芳面前。
冯媛媛和林峰是初中同学，毕业后都进了父亲承包的企业工作，应该算是“厂二代”。
林云对两人在初中时的经历不太清楚，只记得林峰进看守所那段时间她经常到林家帮忙，很明显两人有着超越友谊的关系。
冯媛媛性格善良直率，样貌也不错，孙秀芳已经认定了这个儿媳，就等林峰出狱便结婚，哪里想到林峰还没出狱，林学东就被判刑入狱三年，待林峰出来后一切都变了。
林峰受到了没钱的刺激，只身前往南方，立誓成为有钱人，一去就是五年，音信全无，冯媛媛被伤了心，三年后结婚，和林家也没了接触。
多年后，林云从一位老邻居嘴里偶然听到了冯媛媛消息，她找了个矿工丈夫，对方天天喝酒，喝完酒耍酒疯，经常殴打老婆孩子，结果有一次冯媛媛忍无可忍，在被打的当天晚上，趁着对方睡觉直接用锤子打断双腿双臂，粉碎性骨折，骨头都接不上。
冯媛媛被判五年徒刑，也和这个丈夫离了婚，这个家是完了，她的一生也毁了。
林云对冯媛媛很有好感，前世那段时间里，自己真是把她当亲嫂子看待，对方也经常偷偷塞给自己一些钱，让他买书学习。
对了，冯媛媛还有一个弟弟，和自己在同一学校，后来考上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工厂，据说后来成为了一名工程师，也算是让这个可怜的家庭有了一些希望。
“唉，因果轮回呀！”
冯媛媛出现的瞬间，林云就知道自己得替大哥承担这前世的因果了。
林学东不知道儿子的心思，指着出现的冯媛媛道：“老冯，你姑娘都比你强，比你有魄力。”
林学东此时反倒是站在了高地，还趾高气扬的“指责”对方，全然忘了之前自己窘迫的模样。
“闺女，你说这可行？”冯爱国问道。
“爸，行不行不清楚，但如果我们不做，那厂子没有前途；如果我们做了，或许还有机会，您怎么选？”
冯爱国摇了摇头道：“我也知道…………可是，咱们没有设备做这种酱包，要做只能购买，可咱们哪里有钱呀？”
林云开口道：“我可以借给你们二十万。”
“二十万？你？”
冯爱国和冯媛媛看向了林云。
“老林，你家老二不是上学呢吗？怎么和你一起出来，老大呢？”
冯爱国以为林云只是陪着林学东，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呀！
“老大？老大懂个屁，不看书不看报，天天只知道看电视，我家老二才有学问，以后方便面厂就交给林云了，老大就帮着打打下手。”
冯媛媛一听说道：“林叔叔，林峰哥可是你大儿子，你可不能偏心。”
看看吧，两人果然有“奸情”。
第四十八章 做企业就要狠
冯媛媛为林峰发话，林学东却笑着回答：“谁有本事听谁的，我这个老古董都没有我家老二厉害，以后连我都要听他的，更不用说我家老大了…………老二，你刚才说到哪了？”
“爸，这罐头厂现在没能力接咱们的活儿，主要是没设备，要想做酱包，只能购买去买设备，贷款嘛，银行那边够呛，只能咱们先拿出一部分钱…………。
嗯，我的计划是一个月内可以把红烧牛肉面做出来，这是第一步，其实也是最容易的一步，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步骤。”
冯媛媛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新产品做出来还有什么难的？市场好就直接卖呗，没什么难度！”
林云笑了笑。“媛媛姐，如果我们的新产品，只是五六万袋这种规模，你们当然没问题了，可红烧牛肉面这款产品，是要做到全国第一，一旦投放市场，注定会销量大增，先不说年产量一亿袋，就是年产量一千万袋，你们一年之内能做出一千万袋肉酱吗？
其实别说你们，就是我们龙口面粉厂那套设备也差的远，到时候就会有订单没产品。
我们的产能问题自己会解决，你们的产能，呵呵，即便我借给你们二十万块钱，怕也差的远，你们怎么办？”
“这………！”
冯爱国和冯媛媛哪里想过这些问题。
“冯叔叔，媛媛姐，这个时代抓住机遇很重要，可更重要的是，当机遇降临，一定要牢牢抓住，不能让机会跑掉，这件事你们好好想一想，我们先走了。”
林云起身，对着父亲和宋春涛一摆手，三人离开。
三人走后，冯爱国还是一头雾水，倒不是什么红烧牛肉面的事情，而是林家二小子怎么突然这么牛了？连老林都听他的，真特么翻天了。
在家庭关系里，父母才是一家主人，平时吃饭，父母如果不拿筷子，儿女们只能等着，父母的话即便错了，儿女也得乖乖听着，不能反驳，怎么到了林家就变了样子？
“这个林云，有什么本事让林学东那块木头老实听话？真是见了鬼！”冯爱国想不清楚。
冯媛媛想了想说道：“林家老二说的很有道理，这产能真是个大问题…………对了，林云说借咱们二十万块钱，怎么说说就走了…………？”
“儿子，怎么说到半道就走了？”林学东也不解询问。
“爸，这件事不是咱们求他们，恰恰相反，咱们是给了对方一条路，是帮助对方，他们应该求咱们才对，找他们不过是因为两家关系好，对方要是不明白这一点那就白活了。
做企业也是如此，我们不是做慈善，是做生意，商场如战场，十年后还活着的企业，一定是在无数搏杀中生存下来的企业。
咱们的厂子现在面对的是如何活下去的问题，可即便有了年销售十亿袋的规模，那时活下去依旧是我们要面对的问题，因为我们将面临更强大的对手，做企业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有的时候不能心慈手软。”
“不能心慈手软！”宋春涛心里想着这句话，突然有些害怕起这个年轻人，如果哪天自己被对方算计了怎么办？可这个想法瞬间消失，自己这水平，根本就没有机会让林云算计好吧。
既然不会算计自己，那就要算计别人，这就很好了，因为算计别人代表着能战胜对方，自己与林云一伙，当然也是胜利的一方。
这套逻辑完美，前提就是跟定了林云，没错，一定要跟住他，千万不能背叛，要不然会死的很惨。
林学东也若有所思，觉得儿子这话说得有点绝情，做人得善良平和，能帮人就帮一把，别那么斤斤计较，正所谓吃亏是福嘛。
想要说林云两句，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算了，儿子也是替自己着想，还是都依着他。
林学东就是一个性格平和的人，不喜欢争吵，凡事都先考虑别人的感受，也正是这种性格，才让他吃了亏。
林云重生回来，当然不能让父亲再走老路，以后你就去养老吧，剩下的交给我。
当然，重生一世，林云的性格也发生了改变，前世因为家庭原因他变得冷酷无情，有时为了赚钱不择手段。
这一世那个林云已经不在了，他更珍惜的是亲人和朋友，只有失去过，才知道这些才是无价的，用多少钱都还不回来，再说了，这一世他还能缺钱吗？笑话一样………！
⋯⋯⋯⋯⋯⋯⋯
林家，炉上大锅里的水烧的滚开，徐慧将一把面条扔进锅里，很快面条就翻滚开来。
徐慧把早就准备好的各种调料扔进锅里，什么花椒大料，麻椒辣椒等等，顿时香气扑鼻，让周围的人食欲大振。
这还没完，马上出锅时，徐慧又把已经用高压锅炖的稀烂的牛肉倒进锅里。
“太香了！”
林云肚子咕噜噜响起来。
“出锅了，来，大家尝尝！”林家四口人再加上宋春涛三人，一共七个人，每人分了一小碗面。
林峰迫不及待，端起碗三口就吃的精光，然后端碗去外屋还想吃。
“老大，没了。”林学东叫住对方。
“就这点儿？我还吃饱呢！”林峰失望极了。
“不是让你吃饱，是让你尝尝味道怎么样？”林学东这个气呀。
林云吃着面，感受着其中味道。
“太辣了，辣椒至少减去一半，还有，香气不够，应该加点…………加点芝麻酱，爸，您觉得味道怎么样？”
林云对红烧牛肉面的味道太深刻了，在前世，自己上大学时没少吃，特别是晚上，饿肚子就到学校的小卖部买一袋。
这面条的味道也很好，可是总是觉得差了一点，还要改进。
林学东是行家，他吃了一口点了点头：“这味道很好了，其实辣一点没关系，不过把牛肉的味道遮了不少，所以应该多加点牛肉。”
林云一摇头。“别加牛肉了，不仅不加，还得减少牛肉量，这就牛肉的份量，成本得多少？
慧姐，你再做一次，牛肉量减少一半，辣椒减少一半，你们西川人能吃辣，可这面是给全国人民吃的，把芝麻酱多放一点。”
“啊，这牛肉还减少呀？你看一碗也就两块肉，够少了。”徐慧还想辩解一下，直接被林云打断。
“慧姐，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加那么多肉是好吃了，咱们企业可承受不起，快去！”
第四十九章 面粉厂的未来
红烧牛肉面里一定有牛肉吗？在前世，世面上流传着很多关于红烧牛肉面的段子，比如康师傅工厂一年只用一头牛，康师傅的牛只受了皮外伤等等。
当然，这些都是笑话，可也侧面说明牛肉很大程度上只是一个噱头，味道更多的还是靠调料入味。
毕竟价钱摆在那里，红烧牛肉面九二年上市，当时价格一块九毛八分钱，而二十年后，一袋的价格也就是两块五毛钱。二十年时间涨了五毛钱，那只能用“良心企业”来评价了。
当然，不是康师傅不想涨，是竞争对手步步紧逼，激烈的市场竞争才是价格平稳的原因，或许二十年后的红烧牛肉面里真的是不存在牛肉了。
徐慧撅着嘴去煮面了，孙秀芳瞪了林云一眼，转头跟着出去，十多分钟后，几碗面又摆在了大家面前。
“嗯，这次的味道好了很多，不过还是缺点什么！”
林云虽然还记得红烧牛肉面的味道，是如何做出来的就不知道了，只能不断的尝试。
而且方便面是油炸食品，和煮面有很大不同，煮面的味道要想原封不动的移植到方便面上，这也是个技术活，只有林学东才会这门技术。
事实上，龙口方便面就是林学东按照自己喜欢的口味制作出的方便面，味道是不错的，起码林云觉得很好吃，不亚于双峰快餐面，但味道很大众化，如果按照市场定位来评价，那现在世面上的方便面只是裹腹的食物，清汤寡水没有味道，市场上急需出现一种美味方便面，味道就是关键。
徐慧一连煮了四锅面，林峰都快吃吐了，最后剩下的面只能扔，徐慧一边心疼的看着扔掉的面，一边怒气冲冲看着林云，她觉得对方是故意的。
林云看着眼睛冒火的徐慧赶忙说道：“好吧好吧，今天就找到这里…………爸，明天就按照最后一锅面的味道先做出油炸面来，味道不能差，只能一步步尝试。”
林学东点头答应，他也有些不理解儿子这么苛刻的要求，可还是决定按照儿子的要求做。
第二天，林学东带着林云和林峰来到了厂子，林峰背个大包，里面是取出来的四万多块钱，两天期限到，工人们工资得发了。
短短两天时间，浙省富商要买下面粉厂的消息已经传开，工人们都是议论纷纷，有赞成，也有反对，多数人没什么太大反应，对他们来说，给谁干不是干呢，只要发工资就可以。
当听到发工资的消息后，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站在财务室门口，特别是宋朝阳这几个二流子儿，也不排队，直接就挤到最前面。
“宋朝阳，这是你三个月的工资，数好了！”
会计把四百多块钱递给宋朝阳。
“那我得好好数数，差我一分都不行！”
宋朝阳数了两遍，一分不差，转头刚要走，会计对着外面所有人大声说道：“一会儿大家领完工资都不要走，厂长要开个全体职工大会，有要紧的事宣布。”
宋朝阳一听马上问道：“开会？开什么会？有事现在就说，我一会儿还得去跳舞呢！”
会计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愿意去不去，反正厂长有大事宣布。”
宋朝阳就是厂子里的搅屎棍，没有人喜欢他这样的二流子。
“大事发生？都特么快破产了还有什么大事？”
虽然不想开会，可宋朝阳也知道有人要买厂子的事情，还是得看看什么形势，于是拿了钱，和几个狐朋狗友蹲在一旁抽烟去了。
一个小时后，拖欠五十二名员工的工资全部结清，另外这个月的工资也提前发到手，大家喜气洋洋，心里想着，一会儿开完会，回家得买点好吃的…………。
林学东和林云坐在会议室，厂子的领导班子分坐两旁，另外还有二十多职工也坐在屋中，屋子不大，只能坐这些人，剩下的人就聚在门口旁听。
林学东开口说道：“各位，我首先要和大家道歉，欠了三个月的工资，让大家受了不少气，是我林学东无能，好在现在补上了钱，感谢各位对我的体谅，我谢谢大家了！”
林学东站起身对大家鞠了一躬。
“厂长，您太客气了。”
“厂子，没事，没事，其实我们也不着急！”
众人赶忙摆手，大多数人还是很感谢林学东，如今很多企业都不景气，他们的朋友亲戚都有半年开不出工资的情况，方便面厂还算好的，况且现在也补上了。
林学东接着说道：“这次把大家聚在一起，要说一件事，就是厂子未来怎么办，企业的情况大家也知道，各位工资是补上了，可还欠银行十几万贷款，三个月内必须还上，要还不上，我林学东怕是得进监狱，以咱厂子现在的水平，恐怕这钱是没办法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吭声，十几万呀！天文数字一般，谁能还的起？
“银行的钱不能欠，可咱们也没钱，怎么办？还好，我儿子林云在深市找到了一位大老板，他愿意替厂子还钱，前提是把厂子卖给他。
厂子是咱们区的产业，我们是没有权利卖掉，我已经和区里领导汇报了这件事，相信很快就有结果，那么接下来就有两种可能…………林云，你说说吧！”
林云点了点头，看着所有人开口道：“我叫林云，相信大家也认识我，不认识也没关系，我就给大家说说以后要怎么办。
首先厂子要是卖不出去，那没办法，我父亲不会再当这个厂长了，这几年我父亲劳心劳力，钱没赚着还挨了打，在这么下去，累都累死了，这厂长谁有本事谁来干！”
大家一听就炸了锅，林学东不干谁干？所有人自问谁也没这个本事。
“厂长，你要是不干，那………那我们怎么办？”
一人大叫道，林云冷冷道：“那我们也管不了了，各位都是集体工，到时候街道会为大家安排的。”
“安排？安排到哪呀？”大家都慌了。
第五十章 选择
龙口街道有八家企业，另外七家还没面粉厂好呢，工人每个月工资比面粉厂少四五十块钱，而且多半也是几个月开不出工资。
现在林学东提出不干了，大家都慌了神，别看之前要工资时理直气壮，可他们也知道，要是林学东离开，那自己也要跟着倒霉，人的本性就这样：别人吃亏可以，我要吃亏就不行，直到两败俱伤一起完蛋。
“厂长，那第二个结果呢？”
一个人大叫道。
林云接着说道：“第二个结果就是厂子卖给南方的商人，那时各位有两个选择，一是和厂子一起成为商人的员工，就是被买断工龄，不再是集体工。
那时大家的工资就要彻底跟绩效挂钩，企业效益好，工资高，企业效益不好，工资就低，如果企业破产了，没办法，大家也跟着失去工作。”
这下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林云又说道：“当然，各位还是可以选择不成为新厂子的员工，那时候街道同样会给大家安排到别的厂子，你们可以自由选择。
当然，今天我只是跟大家透个风，让各位做好心理准备，是跟着新厂子放手一搏，还是离开到其他厂子，选择权都在各位手中，没有人强迫各位………好了，今天的会结束，散会！”
林云也不啰嗦，把话讲清楚，剩下的就由工人们自己选择。
选择，是这个时代人们面临的最大问题，为什么有的人在大时代下成为了弄潮儿？就是因为他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与北方工人们相比，南方人更容易做出选择。
建国之初，大量的工厂都建在了北方，特别是东北三省，是国家工业力量最雄厚的地区，煤炭、石油、机械制造等产业远不是南方能够相比。
围绕着强大工业又汇聚了大批工人，他们生活稳定，早已经习惯了安稳的生活。
南方则不同，少了雄厚的工业，人们多是依靠农业为生，收入又远不及工人，生活也相对更苦。
南方人为了更好的生活时时刻刻不在想着如何赚钱，对市场的敏锐度更高，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商机，进而立刻做出选择。
相比之下，北方的工人们就迟缓的多，更多的人不愿意放弃稳定的工作，即便机会来临，他们也踌躇不前，结果就是丢掉了原本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
现在龙口面粉厂的工人们就要做出一生中最重要的选择，是留下来赚一份勉强糊口的收入，还是到新企业搏一把。
会议结束，工人们纷纷离开，所有人都若有所思，林学东偷偷叫住了四位老人儿。
这几个老人儿都是工厂的骨干，技术上没得说，就是年纪偏大了一些。
“张叔、李叔、孙叔、赵大爷，来，抽根烟！”
林云递给几个人一根“华子”烟。
几位结过烟先闻了闻。“哎呀，这可是好烟呀！”
“啪！”
林云拿出打火机给几个人点着。
“好家伙，打火机，这很少见呀！”
现在打火机都是进口的，跟少有国产货。
林学东笑了笑说道：“老哥几个，你们对企业改制有什么看法？”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闷头抽烟不吭声。
林云开口道：“几位老师傅，我有几句话要说，各位都是厂子的老职工，工作勤勤恳恳，技术水平也很精湛，这些年要是没有几位坐镇，厂子怕是早就完了。
现在企业的情况各位也知道，不改变就没有活路，必须改革，这是唯一一条路，企业改革，咱们职工就两条路。
一是脱离集体工，成为新企业的职工，到时候咱们搏上一把。二是离开新企业，还赚一百多块钱，勉强够吃喝，我爸叫几位留下，就是想让大家支持我们，不仅仅是让企业更好发展，也是几位的一次机会。”
一位师傅狠狠抽了口烟开口道：“老林，咱们也知道这企业必须改革，不改革就得死。
可改革是好是好？能不能成功，我们心里也拿不准呀，咱们都上有老下有小，处处是花钱的地方，成功了自然好，万一没成功，那我们怎么办？这不能不想呀！”
“是呀！这件事关系太大，我们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不好弄呀！”
几个人都皱着眉头，不是他们不想，而是顾虑太多。
林云笑道：“几位，我跟大家透个底，现在厂子已经有了改革方向，即将推出一款有酱包的方便面，一旦这款产品上市，咱们企业就会起死回生。”
“哦？有酱包的方便面？”
几位老师傅很好奇，这件事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林云接着说道：“我再给几位老师傅透个底，其实咱们工厂已经有了很充足的资金，接下来就要大张旗鼓的发展了，之所以刚才没对外宣布，就是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
比如宋朝阳那样的人，就算是想加入新企业，我们也不要，我们要的是辛辛恳恳，任劳任怨的老实人，不是整天无所事事，还没本事的二流子。
只所以偷偷告诉你们，就是因为几位的人品和能力值得我们这么做，在这里可以告诉几位，一旦新厂子开张，你们这些老工程师的工资起码比现在提高一百元，效益越高，收入也越高。
再看看咱们街道的其他企业，一天不如一天，按照我的猜测，两年之内，这些企业都得完蛋，到时候工人们怕是也不好办呀！”
“这………！”
林云这么一说，几个人又犹豫就起来，因为他们知道，林云说得没有错。
林学东此时发话了：“老哥几个，你们也知道前些天我家老二去了趟深市，浙省的老板就是林云找来的。
南方为什么发展这么快？就是因为南方人敢打敢拼，十年前他们能和我们比吗？就说那个宋经理，五年前还一无所有，现在人家早是百万富翁了，为什么？就是人家把握住了改革的大趋势，这大趋势就是市场经济，产品好才能生存。
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好产品，这就把握住了大势，就等着我们一起大干一番，你们要是再抓不住这次机遇，那以后老哥几个会后悔一辈子的。”
林云紧接着说道：“老师傅，你们也说现在是上有老，下有小，正是需要钱的时候，现在一个月一百多块钱能干什么？孩子上学够吗？孩子结婚够吗？说句不好听的，这点钱还不够我买两条好烟。
咱们都是普通人，只能凭自己的本事生活，几位都是有本事的人，如果在街道办企业里，各位觉得能有前途吗？只有私人企业才能发挥把大家的本事发挥出来，为企业贡献越多，收入就越多，如何选择，几位自己定夺吧！”
话都说到这份，如果对方选择离开，那林云也没办法了。
“学东，新厂子成立，你还在企业任职吗？”一个老师傅问道。
林学东点了点头道：“新厂子我们林家是占大头的，你们不相信别人，还不相信我吗？”
“那………好吧！我同意加入新厂，跟着老厂长一起干。”
一个人做出决定。
“我也是，我相信老林的本事。”
“我也是！”
“我也是！”
四个人都决定要跟着林家。
“好！”林云点头道：“几位老师傅，这件事先不要跟别人说，大家自己心里知道就好。”
“放心，我们也知道林厂长是为我们好，给我们这个赚钱的机会，咱们可不想一帮人都跟着进来。”
搞定几位技术骨干，剩下的就等街道那边如何决定产权的问题了。
第五十一章 艰难的改革步伐
与此同时，铁河区政府几位领导正在研究龙口面粉厂的事情。
周怀中把基本情况介绍了一下，区长杨立臣思索片刻说道：“各位，这件事你们怎么看？梁区长，你主管工业，先发表一下意见！”
梁河区长是位老同志，已经临近退休，他划了根火柴点燃一根烟道：“把面粉厂卖给个人，咱们区可没有先例，我觉得要慎重，万一上面不同意，那咱们都得挨批，不妥呀！”
杨立臣没发表意见，又看向另外一人：“张守业主任，你是体改办负责人，也说一说。”
张守业喝了口水道：“现在国家已经开始推进企业改革，咱们铁河区也有不少企业实行了股份制改革。
对龙口面粉厂，当初我们也想尝试股份制改革，可这厂子规模太小，并不符合相关要求，按理说倒也可以尝试一下卖给个人，但这种方式有点敏感，我们得考虑市里面的意见，万一像张区长所说，那就是给咱们已经找麻烦。”
杨立臣接着问道：“张主任，你说现在面粉厂能值多少钱？”
“这个吗？其实也值不了多少钱，那套设备五年前花了二十万，当时就是二手货，现在嘛，估计十万块钱顶天了，还有厂房，一两万块钱吧，至于说地皮，这个不好说，一千多平米怎么也值个七八万，加起来二十四五万？应该差不多了。”
杨立臣轻轻说道：“二十五六万，不多。”
其他人闻听心头一紧，区长又有想法了。
杨立臣今年四十三岁，这个年纪成为沈城工业大区的区长已是非常年轻。
年轻人有魄力，猛冲猛打，希望在改革开放的大时代下做出一番成就。
早在两年前，做为主管工业副区长的杨立臣就支持过两家企业的股份制改革，一家还是拥有一千多人的市级重点企业，以至于私下里有人称他为“杨改股”，这诨号“亦正亦邪”，有人称赞，也有人不屑，甚至有人幸灾乐祸，就等着他跌跟头。
杨立臣岂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自己的热闹，可这有如何？难道因此就不改革了吗？那自己就是这个时代的罪人。
当下的主流是改革，可怎么改？谁都不好说，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改革开放初期，国家的改革重点是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变，这期间出现过问题，导致物价上涨，好在控制住了物价，市场经济也逐渐成为主流。
这一步算是平稳下来，但接下来更大的问题出现，那就是市场经济规则下，国企没有竞争力，改革的重点就成为了国企改革。
国企为什么没有竞争力？很简单，技术老化、产品落后、机构臃肿，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年人。
怎么样这个“老年人”返老还童？那必须要技术升级，产品更新，同时淘汰那些人浮于事的人。
说着简单，做起来可就难了，无论是技术升级还是产品更新，首先你得有钱，没钱什么也干不了，这就是资本的作用。
资本在工业中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甚至可以说，没有资本的持续投入，工业化根本不可能完成，这是规律，谁也无法更改。
西方国家用了百年时间的积累才完成了工业化，采取的手段是不断扩张和侵略，疯狂掠夺其他国家的资源，最终才让他们成为了发达国家。
新中国成立之初，也想绘制一幅工业化国家的蓝图，可一穷二白没有钱，靠自己根本完成不了基础工业的建立，好在大哥毛熊国出现了，他们投入大量资金帮助这个小兄弟。
短短五年时间就在北方建立了一百多个重大工业项目，什么火电厂、水电站、炼钢厂、煤矿和化工厂等等，从某个方面说，毛熊国的投入是国家工业化的第一桶金。
当然，毛熊国并非乐于助人，他是有求于人，希望国家能顶上去，帮你建设只是酬劳罢了。
后来，毛熊国霸道的本性显露无遗，最后毛熊国撤出支援。
没了资本，国家工业发展变得艰难，在那段时间里，全国上下为了延续工业发展可谓想尽了办法，全民烧炉就是那个时代的写照。
时光飞逝，改革开放后，国家再次出现在世界大舞台上时，西方发达国家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工业电气化，而国内的工业化水平还处于五六十年代，整整落后三十多年。
这似乎又回到了刚刚建国时的阶段，国家依旧要打造工业化强国，可还是没钱，要知道八十年代初国家的外汇储备也只有廖廖几十亿米元，从岛国引进两套炼钢生产线就是百亿米元，全国上下那么多工业企业都无以为继，这一局怎么破？
没办法破，只能在一边引入外资的同时一边对企业进行改革，主流方向是股份制，引入各方资本，特别是民营资本，也就是说发动所有人的力量提升工业水平。
道理就是这些，即便在当下的时代里，没有多少人能真正意识到资本的重要性，可企业要想生存和发展，必须得有资金，让地方掏钱？除非是重要的支柱企业，要不然不可能。
杨立臣做为年轻的领导干部，深知当前的形势，特别是在了解铁河区的企业情况后，更是对企业的前景深深的担忧。
铁河区做为沈城的工业区，拥有最多的工业企业，部级企业两家，这不归地方管，可以，先放在一边；厅级企业八家，这你也管不着，可以，再放在一边。
区级企业十八家，都是几百人的中型企业，这就归你管了，还不算街道办的五十多家企业，加起来近万人的职工，算上家属更有五六万人，你怎么管？
这些企业曾经让铁河区繁荣一时，十多年前，所有企业生产出的产品直接卖给供销社，统供统销，生产多少卖多少，真是多劳多得。
可现在完蛋了，生产出的东西供销社连理不理一眼，人家那里有南方来的更好产品，你这破烂谁要？要了也卖不出去，自己玩吧。
一两个企业这样还可以接受，可一大半企业的产品都这样，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企业要完蛋了。
市场规律下，企业不行就破产，看似简单，实际绝非如此，企业破产了工人怎么办？送到其他企业工作？可下家企业也要破产了。
第五十二章 可以卖
企业破产容易，工人的安置难呀，安置不好是要出问题的。
杨立臣面对的就是这种情况，每天都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绞尽脑汁，巴不得把这些企业全都改成股份制，有了资金可以放手一搏，没有资金，那真就是等死。
当然，现在杨立臣也知道社会上又有提出改革要慢一些的论调，要稳扎稳打，走两步退一步才稳当，他觉得这些论调要求不切合实际，他是一线领导者，直面当下的困境，深知不能慢，再慢，企业就真的挺不住了。
杨立臣看着所有人开口道：“各位同志，现在咱们区的企业情况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大企业还好一些，小企业嘛，八成以上都是半死不活，据我所知龙口面粉厂还是较好的企业，只欠了公司三个月工资………。”
“区长，昨天林学东厂长自己把拖欠工资补齐了。”周怀中插口道。
“哦，那钱是哪来的？”杨立臣问道。
“应该就是那位宋经理给的，毕竟这一两个月面粉厂已经基本停工了，没有任何收益。”周怀中回答。
“不错，看来这位宋经理是个干事的人………龙口面粉厂不拖欠工人工资了，可咱们区还有几十个像龙口面粉厂这样的小企业，据我所知，有几家企业最多已经半年没开工资了，工人们怨声载道，怎么办？”
杨立臣说到这里看着在场的人，没有人吭声，于是接着说道：“当然，我知道大家也想找到解决的办法，可这办法不是馅饼，想想就能从天上掉下来，我们要勇于尝试，找到新的路子，现在龙口面粉厂就有了一个路子，有人接手，这不是很好吗？我个人觉得这是一次好机会，必须把握住。”
杨立臣行事很强势，“杨改股”的名号可不是瞎叫的。
杨立臣再次看向梁河问道：“梁区长，您说呢？”
梁河喝了口茶缓缓说道：“改革我是同意的，只是把产权卖给私人，这………风险不小呀！万一出现资产流失，那我们就是罪人，我觉得还是要慎重。”
杨立臣点了点头：“梁区长考虑的没错，即便龙口面粉厂只是街道办企业，也不能随便卖，这是原则，不能违背，但如果对方用合理的价格购买呢？
周主任说龙口面粉厂价值二十五六万，对方真的拿出二十五六万来把厂子买下来，这不就没造成损失吗？这种情况下能不能卖？大家可以讨论一下。”
这个话题立刻引起众人的议论，不少人微微点头，觉得可以。
“周主任，你是面粉厂的主要负责人，你说说可不可以？”杨立臣点名周怀中。
周怀中已经明白了杨区长的心思，杨立臣还是倾向卖掉面粉厂的，而且他也赞成这种方式，于是不再犹豫道。
“如果对方真的按照实际价格出钱购买，我还是赞成的，这样上面也无话说，而且林学东厂长也说了，他现在心力交瘁，根本无力承包厂子，如果不卖，银行贷款都还不起，到时候只能去坐牢了。”
杨立臣哈哈大笑道：“林厂长这是气话，他的成绩还是有目共睹的，起码承包头两年成绩不错，这几年效益不好也是市场的原因，跟他关系不大，没办法，很多企业都一样，要不然我们也用不着改革了。”
梁河在一旁追问道：“那银行贷款呢？那位南方的宋经理有没有说这笔钱怎么办？”
杨立臣马上说道：“他如果接收厂子，自然是连债务也要一起拿过去，总不能让我们承担吧！”
梁河点了点头道：“如果价钱合适，银行贷款也接过去，那………那我没问题，只要没受到损失就行。”
“好！”杨立臣当场拍板道：“周主任，你马上通知那位宋经理，请他明天到区里，咱们一起开个会，你们再测算一下厂子的价值，只要给的价格合理，咱们就同意对方要求。”
“好，我一会儿马上通知对方。”周怀中点头答应。
此时，龙口面粉厂，林云一家人和宋春涛、徐慧以及杜满囤几个人正在品尝着刚刚出炉的方便面。
配以昨天调制好的酱料，味道已经接近红烧牛肉面的味道。
算起来红烧牛肉面也没什么独特的配方，基本上是来源于西川省肉汤面，再加以少量牛肉块，技术含量不高，但辨识度很广泛，全国各地都能接受，这就好比麻辣烫，做法极简，可就是能在全国流行，还有烤串也是如此。
说到底，康师傅红烧牛肉面之所以风行大江南北，就是因为占了先机，瞬间出现，瞬间铺开，在最短时间内占据市场大量份额形成优势壁垒，让其他同类产品无法进入，直到几年后统一公司弄出个老坛酸菜面才勉强搬回一点颜面。
所以，红烧牛肉面要想打响名头，品牌自身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宣传和渠道。
宣传嘛，说白了，就是打广告，在省台乃至国家电视台打广告，通过电视宣传品牌，在最短时间内做到家喻户晓，这关键就是钱，有钱就行。
渠道呢，那就得和各地的供销社搞好关系，只要广告做的好，产品自身过硬，供销社是不会放着钱不赚的。
这些林云都想好了，但是有个问题，就是现在工厂的产能差得太多。
现有这条生产线日最大产量可以达到五百袋，一年下来十六七万袋左右，但这是最大产量，设备都是十五六年前的老古董，运转起来会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林云听了都担心设备会原地爆炸，就这质量，怕是年产量十万袋都做不到。
必须要购买一台新设备，产能嘛，至少年产量得达到百万袋以上，这设备也需要钱。
就像下棋，别人一步步下，林云却走一步看三步，但每一步都得有人去做，林云心里盘算着要把新企业的架构组建起来，然后逐步实施。
“红烧牛肉面的味道还得微调，嗯，再加一些芝麻酱，越香越好！”
林云交代徐慧，对方努了下嘴算是答应了，就在此时，周怀中骑着自行车来到工厂。
“老林，明天去区里开会！”
…………………………………
第五十三章 谈判
林学东、林云和宋春涛三人一起参加会议，宋春涛还是那身装扮，手腕上的表金灿灿，晃得大家睁不开眼睛，这金表立刻让他成为会场上最靓的仔。
杨立臣暗自点头：看起来这位宋经理不是骗子。
杨立臣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宋经理，您提出买下工厂的意见我们已经讨论过，可以，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价钱问题，面粉厂毕竟是国有资产，不能贱卖，当然，我们也不会加价，这是面粉厂的资产明细表，你可以看一看。”
宋春涛接过表———看不懂，林云在一旁看了一眼，总价是二十六万元。
也不用宋春涛开口，林云直接说道：“杨区长，资产明细表上总价二十六万元，这价格其实是稍高的，别的还算可以，那套设备定价十二万有些不合理。
毕竟已经十五年了，五年前买入花了二十万，按照每年百分之十的折价，如今价值十万，而且折价并非是从入手时开始，是要从生产日期时算，这样算下来，这套设备其实已经到了报废期。”
林云的话吓了众人一跳，特别是杨立臣等人，都是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对方要砍价？
不过林云接着说道：“我们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毕竟咱们政府财政也不宽裕，二十六万就二十六万，不划价！”
杨立臣又是一愣，看了看宋经理，又看眼林云。
“这位年轻人，你是？”
周怀中赶忙道：“杨区长，他叫林云，是林学东厂长的儿子，宋经理就是林云请来的。”
“哦，林厂长的儿子？还请来了宋经理？”杨立臣有些糊涂了。
宋春涛在一旁操着那口别扭的普通话道：“杨区长，林先生可是不普通人，我们在深市认识，他教了我很多东西，帮我赚了不少钱。
当我听到林厂长的方便面经营困难时，我就决定买下这个小厂子，当然，这不是施舍，而是我相信林先生可以让企业起死回生。”
杨立臣马上问道：“宋经理，您说林云可以帮你让企业起死回生，这是什么意思？”
宋春涛回答道：“哦，杨区长，我准备聘请林云当新企业的总经理，所以刚才他说得话就代表我的意见。”
杨立臣笑道：“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这里面有林云小朋友的功劳，林厂长，你是咱们区的改革先锋，你儿子又请来了宋经理，你们父子的本事都不小呀！”
林学东道：“杨区长，如今时代变了，什么股市，什么融资，这些新鲜事物以前连听都没听过，很多事情都不是我能想象的了，做企业也是这样，不抓住时代的发展，以后只能落伍了。”
杨立臣点了点很赞成对方所讲。“林厂长的觉悟很好，没错，现在世界飞速变化，这就是我们国家要改革开放的原因，不改革就没发展，只有跟紧改革的步伐才能再创辉煌………林厂长有这觉悟，我们同样有，所以咱们双方就坐在这里谈合作，这就是进步。”
林云暗自点头，看来这位杨区长是一位勇于改革的领导，在九十年代初，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是要承受很大压力的，既然这样，那林云就得和对方好好划划价了。
“杨区长，我们还有一件事要与您和各位领导商量一下。”
“什么事？尽管提。”
“那就是工人的问题，如果我们买下企业，原来的工人怎么办？”
“工人问题………嗯，你们是怎么想的？”
杨立臣又把问题踢了回来。
林云马上说道：“面粉厂的工人都是集体工，而我们买下企业后，所用的员工自然不能是这类工人，我们已经和员工们讲清楚，愿意跟着过来的人，欢迎，不愿意过来也没关系。
对于这两类工人，那就需要杨区长做好后续安排，愿意跟过来的工人，我希望杨区长能给予一定扶持，比如买断工龄时多给一些钱。
不愿意跟过来的人，杨区长要派人做好他的思想工作，我们可不想因为职工的事情影响企业生产。”
杨立臣听完点了点头：“林云小朋友能想着职工，很好，你放心，工人是我们的财富，你们企业也是我们的财富。
周主任，你回去调查一下，看看这两类职工各有多少，愿意跟着新企业干的，在工龄款发放时按照最高线执行，不愿意的人，你们负责安排新的岗位。”
周怀中点头答应，可心里叫苦，安排新的岗位？哪有新的岗位？其他企业都自顾不暇了。
“那我们就谢谢杨区长了，这件事要快，咱们也要尽快办理相应的手续，一手交钱，一手交厂，这些办理完成后我们就要成立新的企业，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开工复产。”
林云等人走后，杨立臣对身旁的人说道：“这个小孩子不简单，办事有条理，做事很干脆，企业交给他倒也放心。”
然后又对周怀中说道：“周主任，你要尽快和对方把手续办理完成，对了，拟订个协议，现在的公司都要签协议，确定双方权利和义务，双方签字画押才能做数。”
周怀中立刻答应。
………………………………
“杜大哥，宋大哥，慧姐，这是我写的公司章程，你们看一下。”
林云把手写的几张纸递给三人，这是一份合同，花了林云一个小时，没用多少时间，却非常具体和专业。
三人各出资二十万元，各占公司百分之十三的股份，一共是百分之三十九的股份，林云占了百分之五十，林学东则是百分之十一。
股份分的很明确，也很简单，但利益分配上就非常详细了。
每个人所持的股权，董事会投票权以及每年净利润的分配等等，要知道林云前世就是一位金融专家，很多上市公司都聘请他当顾问，甚至他亲手操办过的IPO项目就有三个，都是市值几百亿的大公司。
三个人看了片刻都晕头转向，因为根本看不懂，只知道每人每年将分的净利润的百分五。
百分之五看似不多，可净利润的分配不仅仅是给股东收益，还要购进新设备，扩大再生产以及用于销售以及宣传等等，即便是林云已经也只能得到百分之八的净利润利益，按比例来说远低于三人。
同时合同中还说明了未来公司上市后的分红机制，可以说，这份合同即便放在三十年后，也是非常完善的合同，更不用说在九十年代了，一旦公开，将成为众多企业模仿的文本。
当然，林云也有一些小心思，为了更好的控制企业，合同中关于他在董事会上投票权高于其他人很多，即便以后上市，股权稀释后，只要他的股份不低于百分二十，其他董事会成员基本上就没办法否定他的决议。
这倒不是林云专权，实在是只有他专权才能让企业更好发展。
第五十四章 北方金龙食品有限公司
好吧，宋春涛三人看不懂合同的大部分内容，毕竟“境界”相差太悬殊了，他们倒也不担心，因为有自知之明，而且也都相信林云。
“稍后我还会制定新公司的公司章程，在这之前，咱们得先确定一些事，首先是公司叫什么，总不能还叫龙口面粉厂吧，这太土了。”
宋春涛挠挠头，想了想说道：“我们那边有很多企业都叫什么龙腾、龙飞、金源这样的名字，我看咱们也起一个？”
林云笑了笑看向杜满囤：“杜大哥，你有什么好名字？”
杜满囤摇头：“我就是个大老粗，想不出什么好名字，还是你们想吧。”
“慧姐，你呢？”
徐慧想了想说道：“我看宋老师起的名字也可以………还是弟弟你自己想吧，你比我们都有文化。”
林云想了想说道：“龙和金这两个字都很喜庆，辨识度很高，不如加在一起，北方金龙食品有限公司这个名字怎么样？”
徐慧马上回答道：“我看行！”
宋春涛和杜满囤也点头答应。
“好，就叫做北方金龙食品有限公司，那接下来咱们的方便面产品也得取个名字，我看就叫康师傅吧，康师傅红烧牛肉面，怎么样？”
“康师傅？是什么意思？”几个人问道。
“简单，康代表着健康，师傅这个名字可以给人一种专业的感觉。”林云回答道。
在前世，康师傅方便面的名字就被曾被列为最朗朗上口的商标之一，林云干脆也不改了，直接拿过来，相信“正牌”康师傅还没问世呢，自己率先注册下来，也不知道魏英州会起个什么名字。
“好，我同意，就叫康师傅吧！”三人觉得这个名字很好。
北方金龙食品有限公司，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名字正式定了下来，接下来就要进入实质性的工作阶段了。
“现在我们有几项最要紧的工作，如今我们没有人手，只能咱们自己做，首先是购置生产线，这项工作最要紧，宋大哥，这项工作咱们两个先负责。
然后是销售渠道的工作，这项工作由杜大哥咱们两个负责。
购置生产线的问题………宋大哥，咱们两个下一步先联系沈城的其他方便面企业，特别是第二食品厂，他们几年前就做方便面，规模比咱们大的多，不过效益非常差，想必也是半死不活。
我们可以尝试直接买下对方的设备，如果不成，我们就只能到盛海粮油机械厂购买，全国只有他们一家能做。”
“好，没问题，一会儿我就去第二食品厂联系一下。”宋春涛立刻答应。
“杜大哥，最近几天你先和销售人员了解一下经销商的情况，主要是弄清楚咱们区最大的经销商是哪几家，我先和宋大哥把生产线的事情办完，然后咱俩再一起去和供销社商谈。”
“放心，一定完成任务！”杜满囤站起身来回答。
林云接着说道：“各位，现在企业初创，很多事情只能靠自己了，每个人都有具体的职责，我当仁不让就做总经理，还得有几位副总，分别负责生产安全、企业日常运营、产品销售、对外宣传和财务管理等职责，这些都得由各位来担任了。
比如生产安全问题，我父亲有经验，可以担任；企业日常运营，宋大哥心思缜密而且有谋略，可以担任；产品销售嘛，因为这需要有一支有强大战斗力的销售队伍，杜大哥最适合了；财务方面，现在还没有人选，但我母亲是会计，就先让她负责。”
宋春涛和杜满囤连连点头，觉得林云这么分派还是非常合理。
徐慧刚要开口，林云却接着说道：“其实咱们做为企业的高层，责任应该是掌控全局，并非做具体的业务，只是我们现在没有人手。
当然，相信很多事情你们以前也没做过，我也没做过，所以也只能一边做一边学，同时我们也要培养手下，总之，我们大家一起努力吧！”
林云说完，徐慧忍不住了开口道：“弟弟，宋老师和杜大哥都有任务了，那我做什么呀？”
林云先是瞥了徐慧一眼道：“慧姐，你要记住，私下里你可以叫我弟弟，公开场合可不行…………这样不好知道吗？”
徐慧瞪着眼睛道：“为什么？”
林云道：“不为什么，这是规矩，要不然咱们开会时，你叫弟弟妹妹，我叫大哥大姐，这还是企业吗？成梁山泊一百零八将了，你得叫我林总，叫宋大哥宋总，杜大哥是杜总，记住没有？”
徐慧眼珠一转立刻反问：“你们都是总，那叫我什么？”
林云笑了笑回答：“放心，你的工作我都想好了，专门负责市场营销。”
“市场营销？那我………怎么做呢？”
“你的工作最重要，所以先不着急，等我先把前两件工作落实好了咱们再一起商量，而你是秘密武器，到时候有大用途。”
“哈，我有大用途？还是弟弟你最好了。”
林云：“…………………。”
沈城第二食品厂是当地前五的食品企业，生产各类罐头、面包、馒头等副食品，可以说是产品众多，其中蜜桃罐头和蜂蜜面包是大多数沈城人美好的记忆。
林云小时候就经常吃第二食品厂生产的蜂蜜面包，松松软软美味可口。
近些年食品厂的生意不好做，效益大幅度下滑，倒不是说产品不好，其实上，产品还是那些产品，但市场却不是以前的市场了。
改革开放前，沈城也就那么几家食品厂，生产出的产品只要满足本地老百姓就足够了，而改革开放后，市场放开，虽然也有本地保护主义，可外地产品进入本地市场的门槛降低很多，结果就是大量的外地产品涌入沈城，产品多了，本地市场没变，于是竞争开始激烈。
想在竞争中取胜，首先是价格，价格越低，竞争力就越大，于是很多本地产品就落了下风。
沈城的食品厂大都是国企，这种企业的特点就是人多，而且用料大手大脚，价格自然就高。南方很多食品企业用工少，用料节省，价格自然就低，两者的差距就显现出来。
结果就是，像沈城食品厂这样的企业效益越来越差，管理者们也想改变，几年前也实行了承包制，似乎这个时代，承包制能包治百病。
第五十五章 问题所在
五年前，沈城第二食品厂被三十岁的赵雪峰承包了下来，他原来是厂子的技术员，高中毕业，算是文化人，头脑灵活。
赵雪峰接手食品厂后立刻改革，首先是制定了绩效考核制度，干的多赚的多，干的少赚的少，这一招很有效果，厂风厂纪焕然一新。
然后又在产品包装上做了改变，原来的产品包装样式陈旧老套，改变后的包装变得新颖很多。
之后，赵雪峰又对食品市场进行了一次调研，发现方便面很受欢迎，于是花了六十万元购置了一套年产七十万包方便面生产线。
新官上任，三把火，赵雪峰这三板斧下来的确有了一些成效，承包后的头三年效益提升，工人们的工资也多了不少，赵雪峰还获得了辽北省改革先进个人的称号，很是风光。
但最近两年，企业效益飞速下滑，特别是投入大笔资金的方便面，完全被双峰快餐面以及华丰方便面吊打，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鼎盛时期年产量能达到四十万包的设备，如今只剩下了十万产量，基本上和龙口面粉厂处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林云走进第二食品厂的厂区，感觉顿时不一样，六千多平方米的厂区可比自家那小破厂强多了，光是五百平方米的车间就有四座，还有一栋三层办公楼，里面有职工活动室，图书室等文化运动场所，毕竟有四百多名工人在这里工作，几乎是龙口面粉厂的十倍。
不过呢，四个厂房只有两个有机器运转的声音，看来效益也不是很好，没办法，这是通病。
“林厂长，快请进。”
赵雪峰将林学东父子和宋春涛迎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屋子不大，但也有三十多平方米，而且没有炉子，取暖都是由一楼的锅炉房统一供热，这种配套设施可不是龙口面粉厂所能相比。
林学东是沈城食品行业的老人儿，虽说同行是冤家，但北方人重感情，喝上一顿酒后都是哥们儿。
再说沈城市场也够大，一家两家企业根本吃不下，只有大家一起努力才能繁荣整个城市的食品市场，所以，除了几个不合群的人以外，大家都是朋友。
“雪峰呀，企业最近怎么样？”
林学东问道。
“唉！”赵雪峰叹了口气。“效益不好呀，半年销量比去年萎缩了两成，很多工人都不上班了！”
“都一样，你这里起码比我那里好多了。”
林学东很是感慨，第二食品厂毕竟是大厂，有很多产品，即便方便面卖不动还有各类罐头和面包，不是他那种小作坊能比的。
“雪峰，是这样，我那个厂子已经卖给这位宋经理了，这次我带我的二子和宋经理过来，就是想向你取经。”
“什么？你那个厂子卖掉了？”
赵雪峰有些吃惊，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也不怪赵雪峰没得到消息，只是因为林云的行动速度太快，昨天杨立臣刚定下来，今天就跑到这里，消息的传播速度还没有林云腿快。
林学东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赵雪峰听罢点了点头。“卖了也好，起码不遭罪了，这几年呀，可给我累屁了，绞尽脑汁都干不过南方来的那些产品…………我就纳闷了，我买的东西不比他们的差呀！为什么就干不过呢？”
此时林云接过话题：“赵叔，你的食品厂生产的产品有几个劣势，想听听吗？”
赵雪峰一愣，然后下意识点了点头道：“什么劣势？”
林云立刻说道：“首先你的成本太高，导致产品价格也高，虽说质量比南方产品好吧，但人们购买时得考虑性价比。”
赵雪峰马上问道：“什么是性价比？”
林云答道：“性价比就是产品质量和价格的综合因素，举个例子，比如你家卖的水果罐头是一块一，质量很好，对手卖同样的罐头，质量没有你的好。
如果对方产品价格是一块零五分，那么消费者很可能买你家的产品，因为他们觉得五分钱的差距不大，可以接受高质量的产品。
但如果对方产品卖一块钱，甚至是九毛八毛，那消费者一定买对方的产品，这道理你懂吧。”
“嗯，嗯，有道理，有道理。”赵雪峰连连点头。
“这就是价格优势了，人家产品本身成本就低，自然可以用更低的价格卖出，你们根本比不了。”
“林云，你说得对呀，我还总以为酒香不怕巷子深呢，今天才反应过来。”赵雪峰恍然大悟，可明白又如何？根本没用，毕竟工厂职工数量在这摆着呢，降低价格的话，工人的工资也要大幅度降低，这能行吗？
林云接着说道：“还有一点，你的企业产品太多，这就是杂而不精，这是做企业最忌讳的做法。
你完全可以砍掉那些不赚钱的产品，把所有精力放在赚钱的产品上，你看南方那些食品公司，人家就做一两个产品，这就容易多了，赵叔，你说是不是？”
“嗯，好像………好像有些道理呀！”
林云则是再次说道：“还有一点就是，你们的产品定位有些问题。”
“什么叫产品定位？”赵雪峰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此时他感觉自己很无知。
“产品定位就是要确定产品卖给谁？比如咱们二厂的蜂蜜面包和蜜桃罐头最好吃，沈城老百姓大多数都吃过这两种食品，对于我们来说，吃蜂蜜面包和蜜桃罐头早就养成了习惯，见到白色纸袋包装上写的食品二厂就会联想到香甜的味道，可是你把这两种食品包装换了个样。
那些花里胡哨的包装给谁看的？是给我们老主顾看的吗？不是，那是给七八岁孩子看的，他们有钱买吗？没钱呀。
对于更多的老主顾来说，即便味道一样，但那种联想没了，就会造成消费者流失现象，原来的消费者不买账，还没有新的消费者补充，这就是你们产品定位错了，销量不下降才怪。”
一语惊醒梦中人，赵雪峰恍然大悟，连连称是。
“对呀，这………这我怎么没想到？”
正如林云所说，二厂的优势产品这几年销量不断下跌，特别是蜂蜜面包和蜜桃罐头这两款优势产品大不如前，赵雪峰怎么也想不出原因，现在看来，就是更换包装惹的祸。
“林厂长，你的儿子这是了不得，听他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明天我就把商标改回来。”
第五十六章 开张营业
一语惊醒梦中人，赵雪峰觉得林云的提议正中要害，可林云依旧摇了摇头道：“赵叔，商标改回来虽然能提升一些销量，可整体上也改变不了现状，咱们这些企业，同南方私人企业相比，无论在成本、管理还是营销上都没有优势，这是根本问题。
除非企业能像健力保和春都火腿肠那样打造出一款拳头产品，但这太难了。”
赵雪峰靠在椅子上，神情有些落寞，许久才叹了口气道：“那又能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无论是龙口面粉厂还是第二食品厂，都是国家企业改革中，传统企业的缩影，面临来势汹汹的改革浪潮，即便如赵雪峰和林学东这样的改革者也只有无力感。
他们想要把企业搞起来，可用尽全力也是收效甚微，只能做到延缓企业衰败，想要翻盘，几乎不可能。
至于说原因，是多方面的，先是企业本身的特性就决定了成本太高，特别是人力成本根本没法解决，食品类行业，利润本身就不高，只有市场占有率足够大，才能抵消。
其次就是缺少专业的营销团队，这个时代广告的作用不能忽视，甚至是至关重要。
一款产品要想打开市场，电视台打广告是必须的，如健力保饮料和春都火腿肠这两款产品，哪一个不是花费大价钱在电视台做广告。
但这也有一个关键问题，就是你敢不敢花钱，比如春都火腿肠，第一次在国家电视台做广告花了三十多万，要知道这是在九零年，三十万元已经是漯河肉联厂三个月的纯利润，当时厂长花这笔钱时谁都没敢告诉，就是怕别人说他败家，更怕上面把他扔进监狱。
这就是魄力，没有这样的魄力，春都这个品牌也不会被全国人民熟知，同时还要有更大的运气，因为火腿肠的出现，弥补了市场上这一块的空白。
总之，在改革开放之初，很多成功的企业都兼具运气和大胆两种特性，显然赵雪峰和林学东的企业没有这些特性，再加上本身的弱点，衰败自然不能避免。
林云针对二厂问题给出了意见，即便赵雪峰发现症结所在，想要扭转局面也非易事，但赵雪峰只要能做些改变，起码还能让企业多活一段时间。
此时林学东说出了自己此番来的目的。
“雪峰，其实我们这次来，是想买你的那套方便面生产线。”
“买那套生产线？”赵雪峰看着几个人说道：“林厂长，方便面市场可不好弄，现在双峰快餐面占了四成，华丰占了三成，另外南街村也占了两成，三家加起来几乎就把市场全占满了，你们还要扩大生产，那不是白送钱吗？”
林云笑了笑道：“赵叔，其实现在咱们国内市场都处在初级阶段，每个企业都有机会，关键就在于品牌的塑造和成本控制，方便面市场看似由几家企业把持，可他们的产品也就那么回事。
现在龙口面粉厂已经转制成功，根本性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要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品牌，您厂子里的那套方便面生产线如今也不怎么用，不如卖给我们，至于说价格嘛，咱们可以商量商量。”
赵雪峰点点头，方便面这块业务一年只能卖几万块钱，连成本都赚不回来，早就不想干了，既然对方提出卖他的设备，他没有问题，关键还是价格。
“林厂长，这套设备是五年前在盛海卖的，当时花了六十万，最大产能是年产七十万袋，现在用了五年，小毛病有，但没出过大问题。
你们想买，我个人倒是没问题，不过得向上面汇报一下，领导们卖不卖？卖多少钱？我是说得不算的。”
林学东说道：“好，只要你没问题就行，我们也会和杨区长汇报一下，到时候让他出面帮忙解决，至于说价钱，四十万我们还是可以接受的。”
按照折旧费，四十万价格其实很公道了，赵雪峰也认可这个价格。
事情一件一件办，林学东接下来负责的就是和上面沟通，先是注册了金龙食品有限公司，注册资本金是五十万块钱。
公司注册完成后就是企业资产转让，二十六万块钱打入街道账户，工厂的一切就归金龙食品有限公司了。
另外就是工人们的去留，周怀中特意给全厂五十多名职工开了一次大会，希望大家都到新企业任职，当然，这不是强制命令，是建议。
最后留下来有二十二人，已经很不错了，超过了林云的预想，这些人大多数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也只有年轻人才敢拼上一把，年纪的老人儿可不敢，除了那几位林学东邀请的老人儿外，其他人都选择了到其他企业。
毕竟他们害怕新企业搞不好，到时候就什么都没了。
林云一家人齐上阵，再加上宋春涛三人，一帮人忙忙乎乎一个多月，进入九月份时，金龙食品有限公司正式成立了，厂区被粉刷一新，二厂那套设备也买了回来。
对了，冯爱国和冯媛媛父女二人也花了十五万买了一套包装机，钱自然是林云借给他们的。
一九九一年九月一日，金龙食品有限公司正式开张，林学东邀请了不少人，杨立臣也赶来参加。
为了营造声势，林云特意举行了一个开业典礼，杨立臣，周怀中以及林学东、林云、宋春涛、杜满囤和徐慧还一起来了个剪彩仪式，剪下彩缎，鞭炮声响起，金龙食品有限公司开张大吉。
厂房里的机器轰鸣，面饼从生产线上源源不断的产出，然后连同盐包和酱包被装入设计好的包装袋中，封口后就是一袋“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康师傅红烧牛肉面的包装是林云亲自设计，一位面点师傅的形象让林云又想起来前世上大学时的岁月，没得说，跟前世几乎完全相同。
林云拿着一袋方便面心里道：康师傅，这一世让你换了一个爹，以后你就跟着我混吧！
第五十七章 产能不够了
生产线全力开动，三天内生产六千包，然后交给了经销商。
九十年代初，经销商体系刚刚建立，多是由以前的供销社转换过来，相当于二十年后的批发零售市场，属于二级渠道，上面有代理商，下面有分销商。
普通商品没有代理商，只有像春都火腿肠这样的抢手货才会有省级代理商，本地商品一般直接由生产商卖给经销商，经销商再把各类产品卖给分销商，分销商面对的是百货市场和小卖部。
三层渠道，层层加价，如果产品卖的好，那以后就能多进，如果卖的不好，就不好说了，当然，也得看工厂和经销商的关系。
前些天杜满囤和沈城两家经销商的负责人喝了几场大酒，把对方直接喝倒，然后大家就成了哥们弟兄，以后有事就说话，好使………。
林云对这种多渠道方式不以为然，因为大大降低了自己的利润率。
经过测算，一袋红烧牛肉面的成本是八毛钱左右，而零售价已经定死了，是一块九毛八分钱，这个价格比双峰快餐面低一毛钱，在价格上占优势。
正常来说，中间的利润是一块一毛八分钱，利润率很高，超过百分之百，但利润不是这么算的，因为中间有三个渠道。
实际上，红烧牛肉面的出厂价是一块二毛钱，到经销商手里再次加价到一块四毛五卖给分销商，分销商又加一次价至一块六毛五分钱，最后由零售点卖出，价格是一块九毛八。
由经销商、分销商以及零售点三层加价后，自己的利润变成了一袋四毛钱左右，一千袋才赚四百块钱，还没经销商赚的多。
而且现在经销商是“下打注”付款，就是把商品卖给经销商时，对方不给你货款，只有把商品全部销售出去后才会把钱给你，一般回款期在两个月左右，这就是很麻烦，会造成生产商流动资金的短缺。
所以三级销售渠道非常不合理，当然，林云知道自己暂时没有和经销商们谈判的资格，毕竟企业刚刚起步，经销商多是地头蛇，不是自己能惹得起。
等到企业逐渐壮大占据市场大头后，那时才有资格和经销商们谈判，甚至林云已经有要掌握一支从上到下，属于自己经销团队的想法，这对一家企业至关重要，总之销售的主动权不能掌握在供销商手里，要把握在企业自己手里。
公司开业一周后，一万三千多袋方便面流入市场，杜满囤开始忙了起来，带着五名销售人员满沈城逛，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
第一天调查的结果是卖出去五百多袋，很不错；第二天直接就涨到了八百袋左右；第三天得到的数据是一千五百袋，第四天时，经销商直接找上门来。
孙欧的金源贸易有限公司铁河区比较大的经销商，原来他是一家供销社的副总经理，两年前供销社的生意越来越差，于是出来单干。
经过两年的打拼，已经与二十几家企业合作，食品、服装都卖，生意很好，就是累点，起早贪晚，但每月都能入账大几千块，在沈城也算是第一批富起来的人。
这一次他第一个找上门来要货了，宋春涛和杜满囤二人接待了他
“宋总，老杜，你们还有没有货？赶紧加班加点的干活呀！分销商天天管我要货呢。
”孙欧开门见山直接要货。
杜满囤指了指厂房道：“孙总，我们可是加班加点的干，每天出货两千多袋，给你家一千袋，占了一半呢！”
孙欧一听急了。“一半？不行，你们得都给我才行………哎呀，那也只有两千袋，哪里够呀！你们的生产效率太低了，没听说效率就是生命吗？你们得买新设备了！”
宋春涛给孙欧倒了杯茶道：“孙总，你负责的就是咱们铁河区，这么说来，咱这里的销售还不错？”
“何止不错！简直就是供不应求，摊下去半天就卖光……对了，我也挺喜欢吃你家的红烧牛肉面，那味道，比双峰快餐面强多了，你家的面要火呀！”
宋春涛和杜满囤相视一眼，看到对方眼里冒着光，方便面上市就火，是个好兆头。
“孙欧兄弟，你每天是二十箱一千袋，已经不少了………这样吧，我至多再给你加四箱二百袋，这还是沈东区老姜的份额，咱们铁河区要先供应嘛，你看行不行？”
“四箱？这哪够？不行………。”
还没等孙欧说完，外面传来声音。
“宋总，杜总，你们的货不够了。”说曹操，曹操就到，沈东区经销商姜玉祥来了。
看到孙欧，姜玉祥笑道。“哎呀！老孙也在这里呀？是不是也是货不够的原因？”
两大经销商齐聚，显然，红烧牛肉面不够卖了。
很正常，在前世，红烧牛肉面于九二年上市，到九五年就做到了年产四十亿袋，九六年时更是达到巅峰的六十亿袋，各地经销商排队在厂子门口等着企业发货，最长时排出五六里外，年产四十亿袋是个什么概念？一天销量就超过百万袋。
红烧牛肉面销售如此火爆还是因为广告的原因，康师傅在国家电视台上铺天盖地打广告，营销策略相当的成功，产品本身过硬，在加上广告的加持，销售自然没得说。
现在金龙食品有限公司暂时还没做广告，但因为红烧牛肉面本身质量就超出其他同类产品一个档次，属于降维打击，光靠人传人的口碑每天销售几千袋还是没问题的。
当然，宋春涛在高兴之余，已经发现了产能问题，看来当初林云着急购买设备的确是有先见之明，即便如此也远远不够，最低还要上一套生产线。
宋春涛已经对全市的同类企业调查过了，除了第二食品厂外就再没有足够产量的生产线，看样子只能去外市去买，或者干脆去盛海市购买一台全新的生产线，不过价钱太高，至少得五十万以上，如今企业可没那些钱了。
把孙欧和姜玉祥打发走，宋春涛和杜满囤一合计，这事太大，还得跟林云商量………。
可林云在什么地方呢？在学校上课呢。
第五十八章 命运
九月一日正式开学，可林云把上学的事忘了，直到半个月后老师找上了门，这时林云才想起来，自己还是一个高三学生。
对于林云，上不上学没关系，凭借着自己前世的知识，就算现在辍学回家，未来也照样当个首富玩玩，可父母绝对不允许他不上学。
在老一辈眼里，只有上大学才有出路，别看儿子现在挺厉害，可要是不学习，保不齐以后就得吃亏。
当然，林云也没想辍学，这是脸面问题，要不然以后当了首富，网络搜索中，自己的词条里就会出现这样的解答：林云，身价千亿，学历高中辍学生…………。这太寒碜了。
在前世，自己考上了盛海市一所重点大学，这一世倒不用那么努力，考个普通大学弄到本科学历就成，倒不是因为林云不想考上重点大学，实在是高中知识都忘的差不多了，要是像前世那般刻苦，怕是得耽误自己的事业。
沈城市第三十九中学的课堂里，林云正在上数学课，老师在黑板上写着各种公式，他却想着企业的事情。
“开工半个月时间了，从昨天得到的数据来看，大概两天时间就能把当天生产的红烧牛肉面卖光，库存量为零，这说明产能严重不足。
看来只能再购买一台生产线，而且至少还得达到年产量百万袋的大型生产线。”
一百万袋产量的设备价格在八十万左右，如果是年产量二百万袋，价格得一百二三十万，可不管是百万袋还是二百万袋，金龙食品有限公司都没有。
没钱怎么办？当然去银行贷款，不过在当下这段时间，银行对私人企业不太友好，贷款难度很大。
如果自己去搞钱，似乎短时间内也没有能赚一百多万的“项目”，毕竟炒股都需要时间，产能问题必须要在最短时间内解决，只有把这个问题解决，林云才能开始下一阶段的工作。
资金还真成了大问题。
一家工业制造类企业，早期发展必须要有大量资金投入，没有资金支撑，即便产品好也不行，放在十几年后还有风投公司和私募基金可以帮忙，现在这两种企业还没出现呢。
看来只能找银行，实在不行还得让政府出面，毕竟金龙食品有限公司是铁河区第一家私人转制企业，具有独特意义，如果成功，毫无疑问，将成为典型，而且对区长杨立臣也是一件不小的政绩。
林云正想着这些事，讲课的老师突然点名林云：“林云，你上来把这道题做下！”
“叫我呢？”
把林云吓了一跳，抬起头，看着黑板上的那道题有些发懵。
“林云，叫你上去做题呢！”
同座孟琳碰了林云一下。
“啊，是吗？”
林云站起身，慢悠悠的向黑板走去，速度跟乌龟差不多，仿佛前面有只猛兽，同学们立刻发出的笑声。
老师阴着脸拍了拍黑板：“林云，你逃了半个月课，来，我看看你这半个月水平下降没有！”
林云的学习成绩非常好，跳级上高中，年纪比其他同学都小，即使这样平时考试也是班级前三名，年级前四十名，即便九十年代初考大学非常难，可这个成绩也能上一个重点大学，所以老师对他很重视，结果上高三逃课半个月，简直不能忍。
林云没听课，好在底子好，这一世的记忆也在，在黑板上磨磨唧唧五六分钟才把题解出来。
老师冷冷道：“林云，这道题你上学期做过，半分钟就写出来了，现在上了高三了，马上就高考，结果你旷课半个月，上课还不听讲，你对得起谁？回去好好想想，再这么下去，大学也别考了，毕业随便找个单位一待，白瞎你的天赋了。”
“是是，王老师，我一定吸取教训，从现在起上课听讲，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请老师看我的实际表现吧！”
林云如此认错让其他同学哄堂大笑。
“哼，油嘴滑舌，真要是考不上大学，到时候有你哭的，回座吧！”
林云回到座位，同座的孟琳轻轻碰了碰他，小声说道：“林云，这道题我还是没听懂，下课你再帮我说说呗。”
林云看了孟琳一眼，一对大眼睛看着自己，两根大辫子搭在肩膀上。
在前世，孟琳和林云同桌三年，是个很刻苦的学生，可最后还是没考上大学，毕竟这个时代考大学太难，升学率还不到百分之十，全国一年的本科生和专科生加起来都没有二百万，毕业就分配工作。
直到九九年高考改革，升学率才提升到百分之四十，不过那时的大学毕业是自主择业，国家不管了。
前世，林云在大学毕业十五年后参加了一次高中同学聚会，那时他已经是成功人士，开着一台豪车，在同学会上风光无限，也打听到很多同学的故事。
孟琳毕业后直接去了南方，在一家纺织厂打工，工作五年又回到了沈城，然后结婚生子，原本这是个平平淡淡的故事，可孩子刚刚两岁，她就检查出了毛病，是尘肺病，结果两年后去世，抛下了孩子、丈夫和父母，那年还不到三十岁。
林云知道这个屋子里很多人的命运，前面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叫张云鹏，毕业后跟着父亲做点小买卖，后来搞运输发了财，十五年后是一家运输公司的老板，开着一辆大吉普车，娶了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女孩当老婆，煞是得意。
后面一个浑身散发着雪花膏香味的女孩叫张俪，毕业后谁也不知道去做什么，后来听说嫁给了一个米国老男人，比她爸年纪都大，气的父母直接和她脱离关系，结婚后跟着丈夫去了米国，再后来………没有人再见过她，她的父母也再没提起过这个女儿。
对了，最后一排墙角处的人叫王立国，是第三十九中学“校霸”之一，毕业五年后“事业”做大，天天带着一帮小弟在街道打架斗殴，十年后被抓，罪名是抢劫、重伤害等，最后被判十五年徒刑。
每个人的命运不同，有的人飞黄腾达，有的人悲惨不堪，大多数人平平淡淡。
第五十九章 改变命运
孟琳是个善良的普通人，一辈子想要过个平平淡淡的生活，但命运还是捉弄了她，不过现在碰到了林云这个能堪透命运的人，于是他决定改变对方的命运。
下课后，林云为这位同桌解答那道题，三分钟后就讲明白了，对方笑得很可爱，还在文具盒里拿出一块橡皮递给林云。
“林云，你没带橡皮，这块先借给你。”
橡皮上还贴着一张周闰发画片粘贴，文具盒上贴的更多，“郭靖”、“黄蓉”，“小虎队”，特别是“小虎队”那三个大男孩，贴了五六张，看来孟琳还是一个追星族。
对了，林云想了起来，现在是九一年，“哥哥”张国容和“校长”谭咏林港城一哥之争已经到了白热化，双方的歌迷和影迷为了支持自己偶像直接在街头斗殴，打的头破血流。
今年年底“哥哥”张国容宣布封麦，从此退出歌坛，“校长”谭咏林也紧跟着退出歌坛，双皇争霸就此成了江湖绝唱，不过港城不会没有偶像，明年就会有四位年轻人被推上神坛，四大天王就此诞生。
“四大天王”可谓引领了一个时代的娱乐圈，从九二年开始，直到下世纪，四张俊朗的面孔席卷整个亚洲，特别是内地，无数少男少女为之疯狂，唱着“对你爱不完”，喝着“忘情水”，最后只能痛苦“吻别”。
前世林云也曾追过星，特别是上大学时，梳了一个“三七分”头发，整天揣着个梳子，一见到镜子就会拿出梳子梳上几下，他的大学女同学甚至连学也不上，非要去港城和刘得华见面，声称非他不嫁………。
这个时代偶像明星的魅力实在太大了，大到成了一个“民族”，追星族。
当然，现在林云对这些明星只剩下了那曾经时代的记忆，自己在这记忆里只是个很好笑的角色，他们再厉害也逃不过资本的力量，就如二十年后，当资本不再关注港城，再努力的天王们又能如何？他们也只是成了传说，随便一位没有本事的路人在资本的推动下，也能吊打天王。
其实现在也如此，只要林云有钱，可以让郭天王连吃十碗方便面，吃到跳不动舞，吃到吐为止；可以让刘天王操着北方话唱一首土掉渣的农村歌曲。
算了，这都是林云的恶趣味，不过以后如果有机会，倒是可以和他们合作一下拍个广告什么的。
从恶趣味中回到现实，林云接过孟琳递来的橡皮，小声的问道：“孟琳，明年就要考大学了，想考哪所大学？”
孟琳却微微摇摇头道：“我的成绩怕是够呛，倒是你，学习那么好，估计能考上首都大学吧！”
林云说道：“首都大学也就那样，其实我想直接参加工作赚钱，只是我爸我妈不同意。”
孟琳点了点头道：“那倒是，我爸也说了，要是考上大学他只给学费，其他的自己想办法，不过我弟弟学习很好，估计以后能考上大学，我们家得供着他上学。”
林云笑了一下道：“那这样吧，你要是考不上大学，以后就到我家的那个方便面厂工作，正好缺人呢，你来了好好干，保准你一两年就成万元户，怎么样？”
孟琳脸一红，觉得对方这是在“撩妹”，当然，这个词现在还没有，可就是这个意思。
这可真是错怪了林云，他只想改变孟琳的命运，方便面厂总比纺织厂强吧，起码不会影响身体健康。
就在此时，林云的肩膀被人狠狠的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林云的一个死党，叫做刘洋。
“林云，听说你家那方便面厂被一个南方有钱人买了？你这半个月没上学，是不是想出国留学？你家是不是赚了不少钱？”
刘洋直接三问，他这么一喊，立刻有几个人围了上来。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林云气的要死，这个刘洋什么都好，就是嘴太碎，不过还是道：“嗯，是被买下来了，变成个人企业了，不过不是南方人，是被我买下来了，这些天没来是因为弄企业的事情，要不是老吕跑到我家找我，我都把上学的事忘了。”
老吕是林云的班主任，都快退休了，培养了很多大学生，桃李满天下。
刘洋听了哈哈笑道：“你就吹牛吧，还被你买下来了，吹牛逼也不打草稿，你要是买下厂子，我当场把这桌子吃下。”
哈哈，所有人笑了起来，特别是几个女同学，被刘洋的“风趣”逗得合不拢嘴，逗女同学开心就是刘洋的目的。
林云真想把桌子塞进对方嘴里，因为你说中了。
林云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刘洋。
“不信拉倒，对了，我要对同学们宣布，如果各位明年毕业上不了大学，欢迎到我们金龙食品有限公司，一个月最低工资二百元，保准比你们的父母赚的还多。”
“哈哈！”
同学大笑起来，觉得林云太幽默了。
好吧，林云觉得大家很纯真，嗯，应该是这个时代的学生都很纯真，不知道什么是炫富，什么是“凡尔赛”，还笑话我？你们面前的人是未来国家首富，首富邀请，你们竟然还特么嘲笑，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没有人相信林云的话。只当是个笑话，倒是孟琳，小声问道：“林云，你真的把那个方便面厂买下来了？”
林云点头：“真的，还买了新设备，新产品供不应求，正缺工人呢！”
“那………那我要是考不上大学，能去你那里上班吗？”孟琳再次问道。
“当然可以，即便你考不上大学，那也是高中毕业，我们厂子大部分的职工都只有小学水平，初中毕业的都很少，只要你能来，我保证你当个经理，五年后月工资至少一千。”
林云直接许下承诺，就为了改变孟琳原本悲惨的命运。
孟琳没吭声，似乎在思考什么，此时上课铃声响起，下一堂课开始了…………。
第六十章 制订规则
中午放学，林云骑着自行车跑到工厂，宋春涛和杜满囤向他汇报了上午两大经销商的事情，现在最关键的问题还是产能不够，这个问题必须尽快解决。
宋春涛的看法跟林云想到了一起，林云思考片刻道：“看来得贷款了，只要二百万，咱们就能把局面打开。
另外，杜大哥，你抽空去找下经销商，告诉他们下一步我们要扩大生产，要在最短时间内把产品推广到全国，所以必须找一家经销商做为合作伙伴，负责红烧牛肉面的市场营销和推广，谁能成为这个伙伴，得看谁有实力和诚意。”
宋春涛点了点头。“对，咱们的红烧牛肉面不愁卖，产能一旦上去，销量必然大增，孙欧和姜玉祥的销售范围只是两个区，显然是小了很多，我们有必要再找一家更大的经销商。”
“那是必然！”林云接着说道：“销售渠道非常重要，现在我们规模还小，销售渠道的作用还没有显现出来，可一旦产品铺到全国范围，我们的产品必须能第一时间卖到消费者手中，不能半路耽搁，所以，控制经销商很关键，他们一定要听我们的话。
杜满囤仔细的听着，林云接着说。
“下一步，随着销量越来越大，我们必须得自己制定规则，因为以前我们是求对方，现在对方必须来求我们，再合作，就得按照我们的规定来。
比如经销商要买货，那得先交货款钱，最起码也得交五成以上的订金，其他货款要在交货后一周内支付清，这么做就能保证我们流动资金的充裕，现金流充裕企业才不会出现危机，也能让经销商听咱们的话。”
“这个办法好。”宋春涛笑着回应。
杜满囤却说：“好办法是好，只是，经销商推迟交货款是行规，要他们先交货款………怕是有些难度，不过我可以跟他们好好谈谈，毕竟他们已经知道咱们的红烧牛肉面很好卖，供不应求嘛！”
林云笑了笑道：“杜大哥，这件事很好谈，因为我们有两大优势，首先就是红烧牛肉面不愁卖，这是一个优势，想要跟我们合作，就得拿出诚意。
另外一个就是，咱们可以承诺，他们的预付货款我们可以支付比银行基准利率稍高的利息，直到他们收到货为止，比如他们提前十天支付货款，咱们就按照十天时间给他们利息，这个建议，他们不会拒绝的。”
“给出银行稍高的利息？”宋春涛思考了半天，没理解林云的意思。
对宋春涛和杜满囤来说，对金融知识一窍不通，毕竟如今国内还是产业资本阶段。距离金融资本还差的远，汇率、利息、利率等等，他们哪里知道其中的奥秘？
于是林云又给二人普及了一下金融知识。
“我们的钱存在银行里有利率，这个利率现在是………我昨天问了一下，银行利率是百分之七点五，这意味着什么？你们知道吗？”
二人摇头不知。
林云接着说道：“这意味着一家企业的收益率一定要比七点五高，一百块钱成本起码得赚七块六，要不然手里的钱还不如存入银行来的多。”
“哦，还有这样的影响？”宋朝阳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什么，可又抓不住那是什么，林云干脆就告诉了他。
“国家储蓄利率的高低能够影响国家经济发展，也能表现出国家当前的发展状况。
现在属于高利率时代，这就会让一些收益低于七点五的行业破产，资金也不会流入这种行业，进而影响到市场。
发达国家的利率很低，一般在百分之三或者百分之四左右，此时社会上的资金就会从银行里流到社会上，上资金有更多的收益。
所以我们国家现在私人企业收益必定是高于百分之七点五，很多收益少的企业无法生存，私人企业规模相对萎缩。”
“利息竟然有调节企业的能力？真是第一次听说。”宋春涛恍然大悟。
杜满囤在一旁开口道：“这么说来，国家对私人企业还是不太看好？”
林云摇了摇头道：“是，也不是，一方面国家对改革开放的发展方向还在探索，主要是思想上还没放开，特别是北方，卖个小破厂都有所顾忌，但相信很快就会有变化了…………。
另外一方面，就是国家本身没钱，你们想想，银行提高利率的目的是什么？就是想吸收老百姓手中的资金，吸收资金又干什么？其实就是想用这些钱投入到基础建设中去，修路、建电站，建钢厂等等。
一方面国家手里没钱，只能吸收老百姓手里的资金，一方面国家的企业赚不到钱，甚至赔钱，急需一批能够赚到钱的企业进入市场。
现在来看，只有私人企业能够帮助国家增加财政收入，这也是为什么改革开放是大势所趋，必须走这条路，要不然国家会破产的。
正因为银行急需资金，而我们通过提前收货款的方式增加了自己的现金流，这些钱可以存入银行，这是双赢，我们也可以用这一方法去和银行谈判，让他们为我们贷款，进而解决咱们缺少资金的问题。”
“这可以做为条件去和银行谈判？”宋春涛询问。
“当然，毕竟银行之间也是竞争关系，农行不贷，我们可以去找工行，工行不贷，咱们还可以去找商行。
放心，总会有银行贷款给我们，因为他们没钱，我们有钱，即便现在钱不多，可只要有点眼光的人就会看出来，咱们的企业未来一定会拥有充沛的现金流，错过我们，那就错过了一个印钞机。”
“真是神了！”宋春涛和杜满囤感叹林云这一系列谋略的精妙，换作他们，一辈子也想不出这种套路，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力。
“林总，那我们什么时候找银行谈？”
“越快越好，明天吧，明天宋大哥和我，对了，再把我爸叫上，他和银行打过交道，好说话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