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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衣山尽     盲盒生活秀txt下载     盲盒生活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他失去了她

    这下旁边的两个孩子都惊呆了。

    周飞扬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而王安安吹出的泡泡啪一声破了,糊在脸上。

    安安一把扯掉口香糖,感叹:“酷!”

    周飞扬悲愤:“这可是你妈出轨我爸,酷个鬼!”

    安安:“你才放屁,是你爸勾引我妈,你爸才出轨呢。”

    周飞扬:“你才放气,我爸和我妈已经离婚了,他谈恋爱很合理。你妈和你爸可是处于婚姻关系存续期,这很不道德。”

    “也是啊!”安安兴奋:“我妈无视腐朽没落的封建道德伦理,好酷。周飞扬,我这几天正在读家春秋,好看死了。”

    周飞扬伤心:“咱们都要失去自己的父母了,哭吧。”

    周山水试图甩开颜陆英的手,躁得满面通红满头大汗:“泽元,王董,误会,误会啊,我是无辜的。”

    颜陆英紧紧抓住他:“哥,不要怕,你不用害怕王泽元,一切有我。”

    周山水脱身不得,哀叫,颜总,颜总,玩人也不是这样玩的。我对你不错吧,我对安安不错吧。我每天给你们做两顿饭,我帮你接送孩子。是是是,飞扬是在你那里补习,我是欠了你的情,但你也不能这么整人害人吧?苍天啊,我也是有家庭的人啊,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王泽元不理睬他,只定定地看着妻子。屈辱、不甘、无法想象、荒谬……诸多情绪涌上来,他的心仿佛被人用人机关枪打成筛子。

    刚才他还在夸奖颜陆英“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是的,他深爱着自己的妻子,自己的人生伴侣,自己的老同学,自己的精神上的好友。

    但此刻,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她。

    那位美丽的洛神,已经飘走了。

    王泽元惨笑:“就他,一个小小的物业管家?”

    颜陆英:“他心地善良。”

    王泽元:“他生活贫困。”

    颜陆英:“他的心里有黄金。”

    王泽元:“很丢人,很不体面。”

    颜陆英:“我为他骄傲。”

    王泽元的眼圈忽然红了:“我竟然被这样的一个人打败了。”

    颜陆英:“是的,很郁闷很失落是吗?但我觉得痛快。”忽然,她放声大哭起来:“为什么会这样,事情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优雅的她,当着这么多人痛哭还是第一次,所有的人都是手足无措。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女人走过来。

    来的正是许润:“颜陆英,我想我们之间有问题需要处理一下,用女人和女人的方式,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颜陆英点点头:“好。”

    周山水急忙说:“太太,太太你来得正好,不关我事,我是冤枉的。”

    许润忽然愤怒得像一头母狮子:“你——滚!”

    周山水:“我我我。我招谁惹谁了?”

    旁边,周飞扬忽然问:“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方式是什么/”

    安安:“揪头发,抓脸啊!”

    周飞扬:“不行,不能这样,呜……”又被塞进去一块口香糖,他愤怒地吐出来:“王安安你疯了,你妈和我妈要打架。”

    安安:“要不要赌赌输赢,我押一百块。”

    王泽元急忙冲上去分开纠缠在一起的三人,叫道:“许润,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许碰陆英。你是我叫来的,你得听我的,我命令你。”

    许润怒吼:“你什么东西,边儿去。我管你是王董还是王八,再废话一块儿揍。”

    眼见着一场大混战就要开始,四人的手机同时丁冬响了,有信息进来。

    颜陆英和王泽元日理万机且不说了,许润和周山水因为工作性质,每天电话信息也是不断,一条也不能错过,否则不知道会有什么问题。

    吵归吵,闹归闹,对待工作还是要职业。

    长期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们下意识地摸出手机,一看,顿时呆住。

    原来,消息是从一个群里发出来的。群是安安和周飞扬的班主任高小美老师新建的,里面就周山水夫妇和王泽元夫妇。

    高老师发来的是一条语音:“不好意思,打搅四位家长了,今天这事与周飞扬和安安有关,很重要,也很复杂,我一条一条说。你们都在吗?”

    四人同时回复:“在,给老师添麻烦了,请讲。”

    高老师:“期末开始的成绩出来了,名次也排下来了。”

    听到这个语音,王安安感觉不妙,偷偷朝后挪动脚步。

    颜陆英霍地回头:“站住!”

    娃不敢动了,脸色变得苍白。

    高小美老师犹如一根定海神针,让已经失控的场面瞬间冷静下来。

    孩子的教育问题是四位家长最着紧的事情,高三上半期的期末考试是对娃娃整个高中学业的一次检验,关系到未来的高考。可以说,这次考试的成绩可以做为未来高考的参考。

    一时间,两对夫妻都低头在手机上和高老师聊起来。

    高小美告诉他们,这次期末考试,周山水考得很好,总分数全班第二,仅次于班长,超过了学习委员。在全年级,已经排面第十二。这个成绩固然了令人欣喜,但最让老师高兴的是,从飞扬同学的卷子来看,他的解题思路和从前相比,已经有了质的飞跃,而不仅仅是偶然的超常发挥。

    作为带了十多年学生的优秀教师,高小美自然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在她看来,现在的周飞扬同学如果在下学期不掉链子,清北复交已经锁定。学校和专业顺便挑。

    听她说到这里,周山水忍不住捏着拳头叫了一声:“我儿厉害。”

    就连许润面上的愤怒和杀气也冲淡了许多,只依旧咬紧牙关,恨恨地看着颜陆英和周山水。

    至于安安,则败走麦城,考了个全班倒数第一,基本锁定从前的三本,如今的二本。

    不对,王安安同学高中三年都是从一场失败到另外一场失败。败走须濡口,败走江夏,败走赤壁……直到麦城,跌落谷底,再没有下降空间。

    这次期末考试和高考一样,总分750,安安同学433,刚好过二本线。和周飞扬同学差了两百,都是一个学校,同样的老师教出来的,且都是颜总一手一脚补习过来的,怎么一个是橘一个是枳?

    颜陆英悲愤:“这么渣成这样?我没补课前都500分,怎么补了反下降这么多。王安安,你就是是这么对我的吗?你给我跪下!”

    安安腿一软欲要跪下去,旁边的周飞扬一把拽住她,感觉这位小女生浑身都在颤抖,心中不觉得怜悯。

    颜陆英怒发冲冠,正要上前狠狠给女儿一耳光,高老师的语音又过来。

    “飞扬爸爸妈妈,安安爸爸妈妈,接下来我说的话只是一种猜测。我怀疑飞扬和安安在早恋。”

    “啊!”这下,不但四位父母,就连周飞扬和王安安也惊讶地叫出声来。

    周飞扬嫌弃地甩开王安安:“我们早恋,可能吗?好无聊。”

    王安安还是怕得要命:“我我我……我没恋啊,妈,不要打我,周叔叔,你快劝劝我妈?”

第七十七章 周飞扬社死

    对于高小美老师说飞扬和安安早恋这事,周山水很不认同。知子莫若父,孩子虽然前一段时间好象是喜欢上某位神秘女生,他和老师沟通后也想过破解孩子的QQ密码,但试过几次之后就放弃了。

    作为一个文科生,学中文的,周山水又因为工作原因天天和人打交道,可谓人情练达。男女之间是否有感情,他只需要瞄上一眼,就能看出来。

    安安和周飞扬见天凑一块儿补习,他们的思想有没有抛锚,也瞒不了人,老周还能看不出来?

    根本就没有的事情嘛。

    而且,刚才高老师数孩子的考试成绩很好,那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高小美却道,正因为周飞扬的期末考试这么好,前途一片光明,那我们做老师和家长的更不能大意。周飞扬的成绩是上去了,但安安最后一名怎么说?

    在恋爱中,女孩儿总比男孩子敏感,也更容易受到情绪的控制,显然她是被影响了。

    是是是,周飞扬同学是能够控制好自己的感情。可万一呢,高考对于孩子的人生的重要性我想也不用多说。我只想问,万一呢?

    我,还有飞扬爸爸飞扬妈妈,都承受不了这样的风险。

    飞扬更承受不了。

    ……

    旁边,周飞扬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对王安安道:“怎么把咱们硬凑一起,莫名其妙,你自己考差了,别牵扯我呀。”

    王安安还在打哆嗦:“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想办法跑,周飞扬,等下我逃命的时候你拦住我妈,她最喜欢你了。”

    ……

    周山水忽然有点不高兴,说,高老师,我相信两个孩子都能分得清轻重,也知道高考的重要性,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能说,我要小小地反驳你一次。

    高小美回答说,我有证据,我找学生拿到了周飞扬的QQ密码,现在发过来,四位家长可以看看他说说里的内容,其中和王安安同学有关。

    周飞扬大惊,掏出手机就要改密码。

    四位家长同时喊:“不许动,给我站住。”然后又瞬间把两孩子包围在垓心。

    王安安好奇:“周飞扬,你写了我什么?”

    “我我我……”周飞扬一张脸红成猪肝色,

    就在这样,我们的飞扬同学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QQ说说,里面的内容直白地暴露在家长的面前,瞬间社会性死亡。

    周飞扬在空间里写了好几篇日记,记录着自己的心情,写的是诗。其中有两首最有代表性,也很能说明问题。

    其一:

    人和新城人和新,

    我去那里补学习。

    男耕女织乃我意,

    红袖添香趁年轻。

    其二是一首现代诗:

    我独自走在这条漫长而又漫长的小路上,

    盼望着,盼望着看到那位住在小楼里的姑娘。

    她有着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

    她有着阳光一样的温度,

    她融化着冰冷的空气。

    我走进去,看着她眼睛里的金黄色的光,我被她的暖风吹拂,

    仿佛是沐浴在春风里,

    年轻就应该是那树上的新绿,

    萌芽,成长,舒展叶片,迎接那光。

    她,

    就是,

    我的太阳,

    我爱的太阳。

    ……

    王安安惊喜:“周飞扬,我是你的太阳吗?尼采说,我就是太阳,世界应该围绕着我转。酷,太酷了!”

    周飞扬臊得大冷天的满头都是汗,脑袋低得快要钻进地里去。喃喃道:“孔雀开屏,你想多了,我我我……”

    这太丢人了,他有点想哭。

    “这也是诗?”不但周飞扬,就连周山水也感到抬不起头来。作为一个学中文的,老周对文字很敏感。虽然自己不能写,但一篇文字的好坏还是具备一定鉴赏力的。

    第一首不是古诗,而是顺口溜。至于第二首,仅仅是分行文字,跟文学艺术不搭界。

    人说,女儿是爸爸的前世小情人。

    虽然这小棉袄经常漏风,里面还絮了黑心棉花,但她却是王泽元生命中最珍贵最重要的事物。

    老王看到这两首诗,顿时气发冲冠,抬手就要朝周飞扬抽去。

    许润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他手,喝道:“你干什么,敢打我儿子?”

    “干什么,我要打死他!”王泽元声嘶力竭:“许润,这就是你的家风。你丈夫出轨,你儿子勾引我女儿,你们一家子这是要置我王泽元于死地吗,我究竟怎么你们了?”

    许润:“就凭两首诗就诬陷我儿怎么怎么你家女子,你这是捕风捉影,你这是诬陷。王泽元,如果敢乱来,我对你不客气。”

    王泽元叫道:“事实胜于雄辩,你儿都要红袖添香,都走进小楼去找美丽的姑娘,寻找他灿烂的青春了。你儿每天去我家补课,那不就走进小楼,走进我家姑娘的心扉了吗?”

    周飞扬:“我没有。”

    王安安撇嘴。

    “你第一首诗都写了‘我去那里补学习。’还不承认?”王泽元怒急而笑,不住挣扎着:“咯咯,咯咯,好好好,好得很。周飞扬啊周飞扬,你还真是一头狼啊!颜陆英是怎么对你的,看你家经济困难,帮你妈妈解决了工作。你要考名牌大学,她帮你补课。你呢,你爸爸勾引她,你勾引我女儿。你还写诗,呵呵,真想不到你还有写打油诗的才能,你谁呀,你是张宗昌吗?老子,老子打死你!”

    周飞扬忽然抹泪抽噎:“我没有,我没有。”

    许润还在用力拉住王泽元,怒吼:“孩子我自己会教,但你打他就是不行。”

    周飞扬:“我没有,我没有。”

    眼见这场面不可收拾,忽然,颜陆英发出一声大哭:“安安,你和飞扬不能在一起,妈妈求求你了。飞扬,阿姨对你很好吧,你不能做出这种事啊。”

    周飞扬也发出哭声:“阿姨,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不是安安,真的不是安安。爸,妈,你们冤枉我了。”

    王安安哼了一声:“我又不喜欢周飞扬,你们硬诬陷我们,真没劲。”

    和王泽元一样,颜陆英也有点失去理智的模样:“我不信,我不信,我冒不了这个险。安安,飞扬,你们真不能在一起。因为,山水和我是亲兄妹,你们是表兄妹。天啦,老天爷为什么这样惩罚我!”

    “啥玩意儿?”许润放开了王泽元。

    王泽元气得又笑起来:“颜陆英,你是不是看八点挡家庭伦理剧看魔障了,你出轨周山水被我质问,就说你和他是兄妹,编出这么个谎言,你以为我会相信这个离奇的故事?”

    颜陆英泪如雨下:“泽元,这事是真的。我本不愿意说这事的,可是我怕安安和飞扬做出不好的事来,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王泽元:“颜陆英你能不能别胡说八道,今天是年会,你很不体面。”

    “等等,都别吵。”许润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王泽元你给我住口,现在我来问问题,你们一个一个回答。”

    不愧是来自林海雪原的女子,这一声呐喊,大家都安静下来。

    许润对颜陆英说:“山水是抱养的孩子,我知道他另有生母。你是我婆婆妈后来生的孩子?”

    颜陆英点点头。

    许润:“那么,我婆婆妈叫什么名字?”

    颜陆英:“我妈叫黄秋枝。”

    “啊!”周山水发出一声大叫,嘴巴张大得可以塞进去一颗鸡蛋。

    “山水,你安静。”许润又问颜陆英:“你要拿出证据来。”

    颜陆英抹着泪水哽咽道:“妈妈当年的户口迁移证明,户口薄、身份证、后来去世时的死亡证明我都有保留,放在家里,等下可以给你看。我手机里有她和我的老照片。”

    说着,就打开手机图库给众人看。

    里面存了好多老照片,众人都同时探头过去。

    第一张是一个年轻女子抱着一个婴儿。

    王安安:“是外婆和妈妈小时候,啊,你们快看,外婆和周叔还是周飞扬好像。”

    许润也叫出声来:“对,是婆婆。”

    王泽元回头看了看周山水父子,顿时抽了一口冷气:“妈真的好象……周山水和飞扬。”

    却见岳母年轻的时候鼻梁挺拔,眉毛浓黑,眼睛明亮,额头饱满,竟是个大美人儿。眉目和周山水也仅仅是依稀仿佛,但和周飞扬却是一个模子做出来的。

    这大概就是隔代遗传吧?

    照片一张张翻动,都是颜陆英和母亲的合影,颜总也从婴儿到小孩,再到少女时代和为人妻为人母。

    一桩关于上辈人的往事也在她的叙述中逐渐清晰。

第七十八章 跟往事干杯

    没错,周山水是抱养的孩子,他本不姓周,而是姓林。

    事情还得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西南地区的某座位于大山深处的小村里,一个叫黄秋枝的少女说起。

    村子不大,只三十来户人家。这地方虽然偏僻,生态却好,可谓是绿水青山。正因为有这一方好山好水,却孕育出黄秋枝这么个眉目如画,身肢窈窕,的美丽的小姑娘。

    小黄姑娘一直在读书,且学得不错。

    从小就是大队小学的班长、优等生,任何题目,老师只说一遍,她便会了。

    黄秋枝的初中是在公社中学念的,依旧优秀,后来更是考上了县重点高中。

    但到高中后,她的成绩虽然依旧不错,但因为小时候农村教育条件有限,再加上当年的大学录取率低得令人发指,高考时不出意料地落了榜。而家里因为太穷,实在无力供她继续复读。

    当时有一句是这么说的,“榜上无名,脚下有路。”

    其实这话没有什么意义,对于一个大山里的孩子,还是个姑娘,只有回家种地一条路可走。

    黄秋枝读了十多年书,早把自己读得细皮嫩肉,娉娉婷婷,刚一下地,就闹出了打谷子把自己打进拌桶,挑粪把自己随带着滚下坡去,弄一身金黄的糗事。

    爹娘也是唉声叹气,说读这么多书又能怎么样,最后读出个废物。早知道就留在家里干活,十多年锻炼下来,练得膀大腰圆,全劳动力抵不上,怎么也能当半个汉子使。现在好了,只能尽快找个人家嫁人,打发出去了事。

    于是,她父母就张罗着让媒婆给女儿说亲。

    但小黄却名声在外。

    没错,姑娘是长得好看,在那个年代,大伙儿吃饭都够戗。每天吃的那几两苞谷面根本提供不了足够的热量,对于身边的美丽风景自然是视而不见,甚至觉得这女子没啥意思:腰那么细,力气也弱,娶回家去怕是挑不了粪担子干了不农活,那不是请回去一尊菩萨吗?

    媒婆介绍了十几次,都没把事弄成,最后也放弃了,对她父母说,你家女子就是个废物,这辈子怕是要砸手里了。

    女儿交接不出去,父母也没办法,只得留她在身边混吃等死。

    但在这个时候,黄秋枝却闹出个大新闻——她怀孕了。

    事情是这样,当年不是还没有包产到户吗。全体社员每天都会在队长的安排下敲钟下地,鸣金收兵。赚取工分,年底按照工分多少分粮。

    小黄姑娘干了一阵子农活,肩也磨破了,屁股墩也摔伤了,身上的肌肉从月初酸痛到月底,就没有舒服过一天。

    她实在有点忍受不了,就跑去找林队长,说地里的活儿她实在做不来,能不能换个轻松点的事。再这么下去,要死的。

    林队长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长得倒是仪表堂堂,就是脾气不太好。

    他问,小黄你究竟想做干什么活。

    黄秋枝回答说,能不能上山放牛。

    放牛多好啊,牛自己会去吃草,不用人喂,也不用出劳力,坐旁边草地上就能混一天。

    林队长说,生产队的牛都是孩子在放的,又没有工分,你要去干也可以,但年底可就没粮食分了。

    黄秋枝却道,不行,怎么可能不给工分,不但要给,还得按照全劳动力的标准给,不然我就不依。

    林队长顿时毛了,骂道,你谁呀,你说放牛就放牛,你说给工分就给工分,我是你爹吗?就算我是你爹,也不敢这么弄,这是贪污,这是违法,抓到了要被批斗的。

    黄秋枝说,你想当别人爹,也得有那个能力。

    这话彻底激怒了队长。

    原来,林队长人到老年,他和妻子膝下却没有一男半女,也不知道是他还是老婆的问题。乡下人的嘴都毒,况且,队长掌握着生产对派工派粮和分配实权,得罪过不少人,于是就有难听的话传开了,说队长是阉割过的公鸡,是被锤的牛,是被骟的猪,老林家要绝后了。

    队长霸道惯了,一耳光抽过去,骂道,打不死你这个娼妇。

    黄秋枝被这耳光抽得眼毛金星,她屈辱,她愤怒,她想要报复。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便一把抱住队长,高喊队长耍流氓要侮辱他。

    林队长被彻底惊住,此时正值严厉打击犯罪分子期间,这个罪名背上那可是要死人的。急忙跳开,可惜因为被黄秋枝缠住,两人就顺着山坡骨碌碌滚进旁边苞谷地里去。

    当时正是夏天,小黄姑娘穿得单薄,衣服口子都被扯掉,露出白花花的脖子。

    队长脑袋里嗡的一声,他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喉咙里发出一声吼,就失去了理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队长才晓得害怕,不住道:“放牛,你明天就去放牛,工分按照全劳力算。你要不要洋芋,我给你五十斤,要不要谷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就算是天上的月亮……秋枝,你太好看了,你就是天上的神仙。”

    黄秋枝哭起来,又怕被别人看到,只用手紧紧捂住自己嘴巴。

    事情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的区别。

    小黄姑娘也是意志不坚定,加上实在是干不了地里的活儿,第二日就赶着牛上了山。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和林队长的身影经常出现在小树林里、苞谷田中。

    而她所提出的要求,队长都是无一不满足。

    出工的时候,黄家分到的都是最轻松的活儿。队里分粮食,分油盐的时候,黄家都是拿最大份儿。

    当时的小黄姑娘正青春健康土地肥沃,一不小心就怀孕,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大到变成西瓜。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黄家父母知道这事后,怒不可遏,带着亲戚冲进林队长家一通打砸,骂道,好你个畜生,看起来仪表堂堂,其实是个大流氓,我黄家的声誉都被你毁了,血债必须用血偿。

    于是,黄家人就把队长扭送执法机关,报了案。

    当时正在严厉打击刑事犯罪分子,本着从重从快原则,林队长被判了死刑。

    枪决那天的时候,黄秋枝抱着刚生下的婴儿去送队长最后一程。

    林队长被倒捆着双手,背上还插了个打着红叉的牌子,垂头丧气地立在解放牌汽车车厢中。

    看到挤在最前面为婴儿换尿布的黄秋枝,队长眼睛里有了神彩,一声大喊:我不是被锤的牛,我也能生娃,我们老林家有后了,我对得起地下的父母,这辈子值了!

    黄家人被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给彻底激怒了。

    自家女子做了丑事,生了私娃子,他们已经在十里八乡抬不起头来。

    按说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家里实在太穷,实在负担不起多余人口,这个娃娃应该还给林家才对。

    但黄秋枝的父亲却怒了,骂道,姓林的畜生睡了我女子,还想要个后人,美得他?这娃,他老林家想都别想。

    恰好,邻县一户姓周的老年农民夫妻没有生育,小黄父母就把婴儿送过去。

    周姓夫妇一看孩子就喜欢,便留了下来,取名周山水。

    至于黄秋枝,因为名声坏了,自然更没有媒上门提亲。又因为天天被父母打,实在挺不住,扒火车离家出走。

    时间一年年过去,时代发展了,当地山民纷纷出门去东南沿海地区务工。据回乡的人说,好象在那边看到过秋枝,据说在夜总会上班……云云。

    又过得几年,又有村民回家说看到过秋枝,好象嫁人生孩子了,丈夫是个当地老头。

    这个秋枝,一辈子都和老头纠缠不清了。

    黄家人更觉得丢人,权当这个女儿从来没有生过,或者已经死了。

    ……

    至于被抱给邻县周姓人家的周山水,养父母对他非常好,也不隐瞒他的身世,逢年过节还带娃娃过去走亲戚。

    周山水也是在那所谓的外公外婆家见到过自己生母的照片,因此刚才颜陆英点开手机相册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过,养父母对他实在太好,在养育他的过程中吃过许多苦。

    在周山水看来,养恩大于生恩,更别说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父母,也不认那边的亲戚。

    不过,那都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

    所谓的外公外婆都已经去世,生父被枪毙、生母已经病故,养父母也驾鹤多年。

    上一代人的恩恩怨怨烟消云逝,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和周山水也没有任何关系。

第七十九章 周飞扬的指责

    颜陆英说,她的老家是经济发达地区,但当地巨额的彩礼就如同一座高山压在适龄青年头上。

    也如此,她父亲一直打着光棍,拖到年过半百,直到国家改革开放。

    改革了,社会人口开始流动,大量中西部农民到东南打工。因为向往美好生活,许多打工妹选择结婚留下来,母亲就是在那时出现在父亲面前,在结婚第二年就生下了她。

    颜陆英说,在她十六岁那年,父亲年纪实在太大,因病去世。而那个时候,当地经济已经发达。靠着集体经济,母亲已经能够供养她读书和出国留学。

    在母亲去世的前一年,家中的房子也拆迁了。而那个时候的她刚好结束留学生涯,和王泽元一道回国创业。

    靠着这笔拆迁款以及王家的资金入股,她把事业干得风生水起。到如今,大飞民用无人机已经是国内同行业的TOP3。

    颜陆英说,她和王泽元事业圆满,除了积累了以前做梦都想象不到的财富外,还收获了无数的社会荣誉。比如市、省两级人大代表,全国政协委员……是各大财经节目和杂志的坐上宾……云云。

    而这些社会荣誉又促进了自己事业的发展。

    但是,但是……母亲年轻时的不光彩的人生经历会影响到她的社会声誉,会让她抬不起头来。

    现在是信息时代,一个公众人物的身世只要有些许瑕疵,就会被网络无限放大到人尽皆知,《大飞》的形象也会受到严重影响。

    母亲当年在西南山村的事本就有点丢人,跑到东南地区后,更是从事过不道德的职业,这些旧事如果被挖出来,她承受不了后果。

    颜陆英泪流满面地道,她小时候因为母亲是外地女人,加上父亲在当地又是最没出息的老实人,常受到同学欺负。那个时候,她是多么羡慕别的女生有兄长的爱护和保护。

    等到她听母亲说自己在遥远的西南还有一个亲大哥后,就想着有一天要找到哥。只有找到兄长,才是完整的一家人。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因为西南地区的人工土地便宜,加上蓉城正在打造西部数码城有许多优惠政策,大飞总部落户盆地。

    颜陆英和王泽元也到蓉城安家,离兄长周山水又近了一步。

    她就开始寻找周山水。

    在大数据时代,要想找一个人是非常简单的,更何况颜陆英的社会地位摆在那里,要做这件事轻而易举。

    一查就查到了周山水。

    不过,还是因为母亲的不名誉往事,颜陆英也不敢和周山水相认,只在背后默默关注着他。这才有让许润去她公司做办公室主任,给侄子周飞扬补课的故事。

    说到这里,颜陆英喊了一声:“哥,你和飞扬还有安安是我最亲的人,今天我之所以鼓起勇气说这事。那是想提醒两个孩子他们是兄妹,他们不能在一起犯下不可原谅的错误。”

    这番话讲完,夕阳已经下山,路灯亮起来,周遭一片朦胧。冲击是巨大的,而上一辈人,特别是周山水和颜陆英母亲的风流韵事实在不好启齿,大家既震撼又尴尬,竟说不出话来。

    良久,忽然……

    安安忽然扑进周山水坏里,一声嚎哭:“舅舅,我亲爱的舅舅。我就说怎么每次见到你就感觉特别亲。原来我们真的是最亲最亲的人,舅舅,我也一直想要个舅舅,你和我梦里梦见的一样。舅舅,我想死你了。”

    小姑娘把眼泪和鼻涕一把一把地抹到周山水的胸口上。

    看到这么可爱的一个外甥女,周山水心中既然甜蜜又惊喜,且酸楚:“安安乖,安安乖。别哭了,别哭了,咱们一家团圆了。”他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安安继续哭:“舅,我期末考试考差了,最后一名,我难过啊!”

    周山水摸着她的脑袋:“考差了不要紧,好好补习,下回把分数拿上去就是。”

    “姑妈。”周飞扬喊。

    这一声姑妈让颜陆英又哭起来,她伸出双臂,把周山水父子还有安安抱在中间。

    她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她要保护他们,她要永远和家人在一起。

    王泽元站在一边没人理睬,感觉自己受到严重的排斥。今天这事儿闹的,本来他是来质问妻子和周山水的,质问颜陆英为什么背叛婚姻,质问周山水为什么破坏别人家庭。不想闹到现在,周山水却成了自己的大舅子。

    他喊了一声“山水、飞扬”也伸出手想抱。

    不料,颜陆英回过头,冷冷看了他一眼:“与你无关,走开。”

    王泽元的手僵在半空。

    颜陆英说:“哥,我有很多很多话要跟你们说,我要把这四十多年的事都告诉你。”

    周山水鼻子发酸,却喃喃道:“陆英,我也有很多话要跟你讲。可是……咱们先解决飞扬和安安早恋的事,这这这……这太操蛋,都弄成《血疑》了。”

    《血疑》是周山水和颜陆英他们童年时有名的电视连续剧,说的就是周飞扬和王安安这样的情形。

    当然,这是属于七零的记忆,周飞扬和王安安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们只是感觉这定然不是什么好话,不然一向温和的老周管家不会说出“操蛋”二字。

    周飞扬也意识到如果任由这个误会下去问题很严重,他面上露出特有的严肃表情,说,爸妈,姑妈姑父,我和王安安没有那事。你们觉得我会喜欢这么一个学渣,我会对自己未来的人生伴侣没有要求?

    王安安恼了,叫道,周飞扬你少瞧不起人,我怎么了,我怎么了,不就是学习不好吗。

    许润平时虽然不管孩子,但这是建立在周飞扬学习优异的基础上。这次期末考试,孩子虽然得了全班第二,成绩又上一个台阶,却早恋了。作为过来人,她自然知道恋爱对于一个半大孩子所产生的影响。自己当初不就是因为爱上了周山水这个混蛋,以至误了终生。

    小屁孩一旦爱上了,如果情绪一个波动,忽然来一个万念皆灰,不爱学习了呢,那不是自我毁灭吗?

    她说,飞扬,你还小,不懂得什么是爱情,要过几年成熟了才行,你懂什么呀?

    周山水插嘴说,太太,不是安安,我看得出来。

    许润道,不是安安问题更严重,他和安安是表兄妹,如果真有朦胧的情感,知道这层关系自然就分了。现在的问题是,周飞扬究竟和谁谈恋爱,不挖出来,问题总归是得不到解决。混蛋周飞扬,你给说不说。

    周飞扬说,恋爱自由,婚姻自由,我是成年人,谁也管不着。我有我自己的人生规划。我将来要结婚的对象,必然是优秀到足以打动我,给我心跳的那个人。

    许润大怒,喝道,哟,还婚姻自由了,你还想着结婚的事儿,丢不丢人?你说说那女生是谁,我倒要看看她多优秀,我要看看你们的爱情和憧憬的婚姻是什么样子?不学好,小小年纪早恋,那女孩子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周飞扬忽然愤怒了,昂起头,以难得的倔强说道,她是好女孩子,我不许你这么说她,即便你是我的妈妈。我们只是彼此欣赏,单纯而快乐,我认为我找到了人生最珍贵的东西,这就是我所想象的爱情。而不是你和爸爸,为了多年夫妻,为了一点点柴米油盐就离婚,你们有没有想过会不会因此让我对婚姻产生恐惧对人世间最珍贵的情感产生怀疑。还有姑妈和姑父,我听安安说过你们的事情。安安成天大大咧咧的,你们就以为她不痛苦不难过。你们之间有问题,解决掉就是,为什么不处理好,要拖到分居,下一步是不是要分家了?我都没家了,安安马上就会失去自己的父母。你们说我小,什么都不懂。但你们懂吗,你们的人生经验对我又有什么用?我想,对于你们口中这件大逆不道的事,我会比你们处理得更好。这个年会不参加了,我要回家,我还有作业没做。

    他的每一句话就如同针戳到在场四个大人的心里。

    周山水、许润、颜陆英、王泽元尴尬无地自容,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样成熟的娃娃。站在周飞扬面前,离婚不离家的周许,和离家不离婚的颜王,倒像是做错了事的任性小孩。

    年会自然是开不成了,周颜兄妹相认,预料中的执手相看泪眼,互相诉说这么多年各自的人生经历也没有发生。

    当天晚上,许润没有赶厚着脸皮跑进卧室的前夫哥。

    睡到半夜,许润忽然一脚把踢到周山水背上,咬牙切齿说,你教的好儿子,还教起我们是什么爱情什么是婚姻,我不是他娘,他才是我亲妈,他恨我们当年离婚。

    周山水被踢醒,感觉到危险,说,太太你别乱想,小孩子说话口无遮拦。

    许润忽然抹泪,哽咽道,我们都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在我们那时候,所谓的坏学生就是抽烟喝酒谈恋爱。干这三件坏事的学生,都是躲着人的,混蛋周飞扬竟然大大方方理直气壮,对我们的婚姻状况横加指责,究竟是谁给他的自信和勇气。

    周山水不服气,什么我教出的好儿子,他不遗传了你的“不要抱怨自己,要谴责他人”的秉性吗?太太,今天我们和妹妹一家人认了亲,多好多幸福的事啊,不聊这些不愉快的事好不好?

    许润咬牙切齿道,说起你妹妹的事情,周山水我还没找你要个说法呢!我不是让你们别去她那里吗,你们是怎么做的,背着我偷偷过去补课,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

    周山水解释,那不是为了孩子的学习吗?

    许润道,周山水,挖出那个女生的任务就落实到你头上。

    “挖挖挖。”周山水一骨碌坐起来::“这事确实不能马虎,你说,会是谁呢?”

    于是,二人也不争吵了,从手机里调出周飞扬所在班级的学生花名册,逐一排查。

    名单上,人人可疑,却又查无实证。

    折腾到下半夜,许润终于坚持不住,打着哈欠说,我们这么胡乱推测下去也没有用处,反正还有一星期就开会,孩子的教育是你在管,你给我好好打探。现在睡觉,明天开始,准备过年,你给爸妈买的东西寄出去没有?

    周山水回答,早就寄出去了,应该已经到了。是是是,新年大节,咱们就不说哪些烦心事,走走亲戚串串门。

    许润忽然冷笑道,走亲戚,我可不去你妹家。我跟你什么关系,早离了。刚才你们一家人哭成一团抱着一团的时候可想过我,你看看你妹,伸出手来,只抱了你们父子和安安,却把我抛到一边,我在你们心目中就是个外人。”

    周山水:“你怎么这么小气?”

    许润:“你少跟我说什么只要在你妹妹公司上班,以后不会被人辞退,不会中年危机。是是是,我许润进公司是沾了你周某人的光,但我在岗位上干得很好,我对得起那份工资。你不要做出一副施舍的面孔,你别想侮辱我。”

    周山水苦笑:“没有没有,你怎么能这么想,算了,不去就不去呗。陆英家的事情看起来也很麻烦,都快离婚了,我们却也尴尬。孩子的事情你放心好了,等开学我再和老师联络一下,好好查查。”

第八十章 谢谢你山水

    查?

    怎么查?

    周山水总的来说是个老派的人,在他的读书年代,和女生说句话都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会被扣上喜欢和女孩子玩娘娘腔的恶名,会被小伙伴嘲笑半天。

    不想社会已经进步到现在这等程度。

    周飞扬的QQ密码已经修改,要想再偷看他的信息也没有可能。而且看架势,飞扬哥已经废弃了QQ,转战微信。

    老周同志既想问他聊什么和谁聊,又怕影响孩子的情绪,只能在旁边暗暗着急。

    正因为社会发展得实在太快,老一辈的人生经验已经无法给予孩子指导。更何况自己的婚姻生活也是一团糟,也受到了飞扬同学的指责。每次老周钻进前妻姐的房间,总感觉儿子在后面默默地看上一眼。

    他心虚气短,失去了做家长的尊严。

    没办法,正能等到开学再说,再慢慢观察周飞扬和哪个女生不正常。

    今年的春节和往年没有什么不同,不外是一家人吃吃团年饭,看看电视,走走亲戚朋友。许润春节要值班,周山水也要值班,不波不澜,六天假期飞快过去,周飞扬也开学了。

    说起来高三毕业班还真有点惨,抵拢春节才放假,春节刚过就得去报名。

    对周山水带孩子去梧桐树中学报名这事,周飞扬有点抗拒,说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多大点事还让家长送,自己就能搞定,完全没必要兴师动众。

    周山水笑笑,说,下半年你读大学要去外省,我和你妈工作都忙,估计送不了。虽然说你在父母眼中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但娃娃大了,当撒手时要撒手,这是我最后一次带你报名,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既然老爸这么说了,周飞扬也只能默默不语。

    和老周一样,其他同学的家长也都带着孩子来了学校,挤得厉害。

    周山水仔细观察,发现孩子已经是那副清水脸,和其他同学也不怎么热络,话说得也少,倒看不出他和哪个女生关系密,看样子挖出幕后女生的任务不是那么好完成。

    正如上次研究学生名单时一样,他感觉人人可疑,正烦闷,王泽元就过来叫了一声山水。

    周山水见到他,心中奇怪,道,咦,泽元你送孩子来学校啊,今天怎么有空?在安安成长过程中你一直缺位,现在来弥补遗憾有点迟了吧。

    他得了这个便宜妹夫本是件好事,但王泽元和妹妹闹成现在这样,春节期间倒不方便走动。

    王泽元尴尬地说,他和颜陆英分居后约定,每周陪孩子一天,今日恰好,而且,陆英有事出差,只能由我带安安过来报名。

    周山水听到这话,心中却不愉快。忍不住道,你们夫妻闹矛盾归闹矛盾,怎么还分居了。分上几天也就罢了,还弄出个孩子的探视日。我看你们就是不想好了,怎么,还打算离婚啊?

    作为一个老派的人,周山水对于离婚这事挺抵触。当年和许润分手,那是前妻姐太强势,自己抗拒不了。再说,自己离婚可以,妹妹毕竟是个女人,真走到和王泽元成陌路不见,安安不就没爸爸了吗,他感情上接受不了。

    王泽元说,我和陆英是有感情的,爱情这东西是有保质期的,不然也不会有七年之痒的说法。所谓婚姻生活就是把爱情转化为亲情,夫妻俩相互扶持相互照顾,携手白头,我们也在努力做到这一点。

    周山水挖苦道,努力到分居了?王董,你事业很成功,你比我有知识有见识,你好象无所不能,怎么在这件事上就处理不下来?你说你已经成功地把你们的感情转化成为亲情,很遗憾我没有看到。

    王择元忽然叹息着说,山水,亲情并不单指夫妻,还有父母和子女。我的母亲和陆英都是很倔的人,老一辈的人和晚辈在思想观念和生活方式上区别很大,她们在一起的时候见天冲突。是的,我承认在这事上我没处理好,我是少爷性格,遇到事第一反应是躲,是逃,以至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但是,那毕竟是我的妈妈,含辛茹苦养育我长大的妈妈啊!山水,你也是做父亲的人,养儿方知父母恩。试想,如果你的父母尚在,和许润产生矛盾,你又会站在哪一边,你又该怎么办?

    这一连串质问倒让周山水楞住。

    他抓了抓脑袋,心中想,要说强势,许润这个来自林海雪原的女子可比颜陆英凶多了。据说王家的老太太性格奇葩,每每有古怪的行为。换许润是颜陆英,怕是一天都忍不了,自己更是会疯掉。

    王泽元又问,山水,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你说?

    周山水说,我哪里知道你该怎么办,我知道也不会和许润离婚了,说起来在处理夫妻矛盾上我也很失败。反正,我不希望看到你和陆英离婚,不希望安安成为离异家庭的孩子。父母离婚,娃娃会很痛苦的。你们现在这么分居也不是办法,都快三个月了。夫妻还是得生活在一起,不然感情会越来越淡,最后走上不归路。

    王泽元眼睛一亮,握住周山水的手,着急地问,那么说来,山水你是赞成我搬去和陆英住一块儿全家团聚的。

    周山水回答,那不废话吗,谁希望自己的亲妹妹两口子闹离婚?

    王泽元说,那我就趁陆英这两天出差,说干就干,我已经和妈妈收拾好行李了,等下就搬过去。

    他兴奋地搓着手,道,最近外间有很多关于我和陆英的谣言,资本市场上波动不小。今天开市我们大飞的股价就跌了些,我压力还真是有点大。既然有山水你的支持,那就没事了。

    周山水大惊,喝道,等等,我什么时候支持你?好好好,就算我支持你找陆英好好谈谈,重新在一起生活,那也只能徐徐图之,你这不是蛮干吗?还有,你母亲和陆英关系本就差,现在连她一起搬过去,这不是把事情搞大了吗?还扯起资本市场了,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

    王泽元道,不冲突不冲突,还请一定帮忙。陆英最肯听你的话,这事只要你出面,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到时候我就跟她说是你请我们和妈妈过去的。

    周山水摇头说,原来你已经计划好了,泽元,你这么干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王泽元忽然动了感情,说,山水,事情总得解决啊,我不能再拖下去了。倒不是因为资本市场和董事局的压力,主要是安安的年纪一天天大了。你想啊,还有四个月她就要高考,要上大学远走高飞。孩子是父母感情的寄托,是维系一个家庭的纽带。现在安安还在家,我和陆英之间还可以因为孩子的事情坐在一起,一旦她走了。以我和安安妈快要破裂的感情,那才是真的永无修复的可能了。

    周山水气愤地说,王泽元你不但拿我做人质,还让安安绑架陆英,你太过分了。

    王泽元道,不然怎么样,你准备等到安安读大学后,眼睁睁看着陆英把一纸离婚协议拍在我面前。我想,她大约已经准备好了,她是那么的有主见,坚钢不可夺志,她做得出来。

    周山水闷了半天,喃喃道,我自然是不愿意看到你们分手的,你们又没有做出过对不起对方的事儿,就因为鸡毛蒜皮的日常琐事闹得要单过,实在没有意义啊!离婚是不好的,离婚是不能接受的。不管你最后是处于什么目的要和陆英复合,我都是赞成的。可是,我又能怎么办,你妈妈和陆英已经水火不相容,根本劝不住。

    王泽元说,山水,时间紧迫,我也是急了,咱们是站在同一条战线的,这不来和你商量吗?我是关心则乱,你是旁观者清,你给我出个主意,你行的。

    周山水苦笑着说,我也关心,我也乱得很,我不更没有主张吗?

    王泽元说,那可怎么好呢?

    两郎舅站在停车场长吁短叹。

    正无计,有几个报完名的家长带着孩子边说话边过来,都是妈妈。

    鸡娃的家长句在一起自然会谈孩子的教育问题和未来的高考。

    那位家长的谈话清晰传到周山水耳朵里。

    “智涵妈妈,智涵上学期的数学考得不错。以前智涵的数学是短板,这次竟然提高了那么多分数,都够上211的分数线了,快告诉我你用了什么法子在最后阶段突击了一把?”

    “哎,是啊,别看孩子挺聪明的样子,可看到数学公式那模样就好象死了人一样。不然,分文理科的时候,也不会要死要活选文科班。现在这个社会,文科毕业和折业范围终归是窄了些。”

    原来,这几个家长的孩子都是文科班的。

    “智涵妈妈,你还没说怎么把孩子的数学成绩提上去的,会不会是请了家教。咯咯,现在国家明令不许补课……放心好了,我们不会举报的。不过啊,那个好老师你得推荐给我。”

    “对的对的,推荐一下。”几位妈妈都小声地说起来。

    智函妈妈忙道:“真没请家教,真没有。”

    “没请孩子的成绩能提高这么多?”其他人都是不信,面露不悦:“智涵妈妈,咱们相处快三年了吧,以前有好的补习班好的老师好的教材我们可都是告诉了你的,你现在这样就有点不地道了。”

    “对对对,不讲义气了。”

    “智涵妈妈,别藏着掖着了。”

    听到众人的谴责,那位叫智涵妈妈的妇女急了,说:“我是那种不念情谊的人吗,实话告诉你们吧,孩子的数学是她爸补的。孩子爸爸是数学老师,前些年都在高原支边。那地方你们是晓得的,呆的时间长了,身体会得病,男的五十岁就可以提前退休。孩子爸爸回来没事,就拿起课本鸡娃。现在国家不许补习,让孩子爸给你们的娃娃补课,如果被举报,搞不好要降低退休待遇。再说了,一个闲得没事的男人丢到你们这群妇女堆里,我也害怕啊!父母给孩子补课不违规吧?”

    众妈妈都扑哧一声笑起来,皆道,我们是狼啊,还能把你老公给生吞了?哎,早知道我们当年也找个教师老公,现在也不用那么操心。

    大家说说笑笑,各自开车带着孩子回家。

    周山水听到这番话心中却是一动,问:“泽元,你是学数学的?”

    “对啊,应用数学,后来还念了博士。”

    “你的数学比起陆英如何?”

    “专业不同,我大概要强上一点点。”

    周山水说:“安安上学期的成绩全班倒数第一,陆英很痛心,很自责。”

    “我明白了。”王泽元顿时精神焕发,握住他的手不住摇:“山水,谢谢你。”

第八十一章 理想就是吃喝玩乐

    周山水忽然甩开妹夫的手,喝道:“泽元,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家的事我略有耳闻,你工作忙,又是个喜欢玩的人,一周七天有六天不在家。剩下一天,要么是出门玩要么躺床上睡懒觉。家庭对你来说只是驿站,只是酒店,更别说照顾陆英给她温暖和参与进安安的成长。正如你所说,时间紧迫,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你能想清楚,改掉自己身上这样那样的毛病。”

    王泽元在外面是威风惯了的人,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斥责过。脸色一变,但还是恢复了笑脸,说,成,我努力吧。

    周山水又叮嘱道,泽元,你还是得跟陆英好好谈谈。孩子的教育问题是个契机,也是你们现在能够坐在一起聊的点。抓住这个点,问题未必没有转机。你为了孩子要搬过去住,这事可以谈,我认为做父母的为了孩子做点小小的牺牲也是应该的。陆英那边,我可以帮你做做工作。

    “还是那句话,不要蛮干,我想你也不是蛮干的人。”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但王泽元在董事局和市场的压力下还是乱来。

    就在当天下午,周山水就看到颜陆英别墅浩浩荡荡好多人在搬行李。有钱人搬家可真是好家伙,真叫人涨见识了。

    光各类家具都满满装两车,还有乱七八糟几百件瓷器。

    另外,王择元还带来了四辆自行车和一辆三轮摩托。

    王泽元的一个助理还拿着相机不停地拍。周山水上去问他做什么,回答说王董乔迁之喜,得拍下来发到公司的公众号上展示。

    周山水又道,搬个家也展示,这太不严肃也莫名其妙。

    助理回答说,搬家是不方便展示,但王董联络了人和新城所在的街道居委会,两个单位合作,要搞个自愿者公益行动,到时候,搬家的事附带发个照片,提上一嘴不就顺理成章了吗?不就能够消除王颜二位老总感情危机的谣言和平息股东的恐慌情绪了吗?

    周山水无语。

    王泽元好歹是他的妹夫,人这次搬过来,他怎么也得去搭把手。

    安安正在外面玩老爹带来的无人机,这小妮子实在让人头疼,她干了什么呢?

    她把两根烟花梆在无人机下面,点燃了,升空。烟花不住射击,宛若武装直升机对地攻击。

    周山水大惊,忙喊,快降下来,小心火灾,弄伤人可就麻烦了。

    看娃的心情很好,周山水又笑着问,安安,现在你们一家团聚了,高兴不高兴?

    安安扁着嘴,老爸过来我肯定是高兴的,但老妖婆也来了,等妈妈一回家,那才是火星撞地球,有的闹了。

    说着话,一向古灵精怪的她面露忧愁,舅舅,你能不能劝我妈把爸留下?

    周山水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安安,尊重你奶奶,毕竟是长辈。你爸爸妈妈的事情挺复杂,问题还得他们自己解决,你爸爸既然回来,那就是不想再逃避了,其实我也挺高兴的。安安,咱们不说这些不愉快的。我听飞扬说过,你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你感到迷惘。舅舅可以给你建议,今天看你这么喜欢无人机,以后干脆也学计算机,接他们的班。

    王安安道,我才不喜欢无人机呢,我就是闲着无聊玩玩。学什么计算机,又考不上,其实我也是郁闷,当初根本就不应该读理科,太痛苦了。

    周山水问,那你喜欢什么呢,你又有什么人生理想。

    王安安说,我和周飞扬也聊过这件事,对的,人生是应该又个理想,有自己喜欢和想做的事,不然日子过得多无趣啊!我想啊想,想了好久,终于想明白。

    周山水:“那你的理想是什么?”

    王安安:“舅舅,你晓得吗,我每年最高兴的时候是寒假和暑假跟着妈妈全国各地跑,住最好的酒店民宿,潜水,骑马,坐游艇,躺沙滩上晒太阳。我喜欢吃,喜欢玩,喜欢到处逛,我喜欢吃喝玩乐。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这大概就是我的人生理想吧?”

    “这……也太……那个了……”周山水就差说一句纨绔子弟,但他还是不忍心伤害孩子,反笑眯眯道:“人啊,总得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这样人生才会有幸福。具备寻找幸福的能力也是好事,舅舅永远支持你。”

    安安若有所思:“我好象明白点什么了,舅舅,你果然是我最亲的人。”

    周山水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劲,正要继续说些什么,一个老太太怒气冲冲从那头跑过来,喝道:“干什么干什么,开什么飞机,还放炮,要不要人休息了。安安,你枉自名字里带这一个安字,你就不能安静安静?”

    不用问,这位老太太就是安安的奶奶,姓曹。

    曹老太太看模样是个农村妇女,穿着朴素,颇胖。年纪虽然大,却身体很好,精力旺盛的样子,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安安撅嘴。

    曹老太太继续喝道:“一个女孩子,风风火火,没规没矩,你妈是怎么教的?”

    安安:“我怎么就没规矩了,我自己在外面玩,又没惹着你戳你眼睛。只要没在家,你就管不着。这里隔家里那么远,你都听到了,也太神经过敏了吧?”

    老太太怒道:“说到没规矩,过年的时候给我准备的什么礼物你忘记了?”

    安安:“我送了你一张卡片啊,上面写着,祝奶奶春节快乐。”

    老太太更生气:“别的亲戚送我的礼物要么是好看衣服,要么是金银首饰,要么是保健品,你就一张纸,谁稀罕,没见球过。”

    她一急,竟冒出了刚学会的本地方言粗口。

    安安委屈:“奶奶,那卡片可是我一手一脚做的,上面的花儿是我的画的,金字是我烫的。我费了多大的劲儿啊,怎么到你那里是一片纸?”

    曹老太太喝道:“那不是废纸是什么,不当吃不当喝的。”

    周山水看安安伤心,忙道,曹阿姨你好,我是陆英的哥哥周山水,我们家的事情想来你也晓得了。安安送你礼物的事,我是这么想的。你们家条件好,衣服鞋子首饰什么的对安安也不是什么问题,花钱就能买倒,费不了什么精神。但安安却自己做,这份心却是难得。我认为,这比什么都珍贵。

    曹老太太哼了一声,反问,你是安安妈妈的大哥,刚认的?我们家这条件,在旧社会那就是豪门,你们这种穷亲戚啊心里想的什么,我清楚得很,你也没资格过问我的家事。

    周山水苦笑道,阿姨你怎么能够这样说话呢?

    老太太刚才正在休息,被无人机吵醒,心情极坏,现在可算是逮着周山水发泄了,正要吵。

    忽然,她瞳孔收缩,指着前面尖叫:“死人了,死人了。”

    周山水转头看过去,顿时抽了一口冷气。却见,远处老余家的别墅上,余葳蕤正从三楼窗户处顺着煤气管道朝下爬。

    听到曹老太太的惊叫,余葳蕤朝三人挥了挥手,又朝下一溜,到二楼的地方,一跃而下,跑了。

    曹老太太好象是被吓坏了,捂着胸口,软软朝旁边靠去。

    周山水急忙把她扶住:“阿姨,阿姨你没事吧,要不要我扶你回家?”

    余葳蕤落地的声音惊动了屋里的老余。

    余金华大吼着追出来,看到外面的周山水,发出一声喊,猛地抓住他:“周山水你给我个说法!”

第八十二章 只服我舅舅

    周山水被余金华扭住,苦笑着问,老余,你抓住我做什么?

    余金华嚷嚷道,混帐丫头片子心已经野了,让她坐下看两眼书,就跟要了她命一样。我依你的法子,请了老师过来补课,结果呢,结果文化文化没补多少,钱花出去不少,还把老师给吓住了,害得我们两口子给人赔了不少小心。我老余人大面大,响当当的人物,什么时候这么第三下四求过人?反正孩子技校已经毕业,成人了,大不了找个工作干着把日子混着。却信了你的鬼,要让她读个大学,结果搞成现在这样。周山水,我不找你扯皮还能找谁?

    他这么一说,周山水倒是好奇。问,老余,娃娃又不听话了?哎,据我所知,孩子从小就是放养,又因为你们老家教育条件的限制,微微才弄成这样。我认为,对于孩子咱们得有耐心。、

    余山水骂,耐心,耐毛的心,我两口子都快被气死了。

    周山水,你别急,微微最近又干了什么事?

    大约是刚才余葳蕤跳楼的举动太惊人,曹老太太心中好奇,站在旁边听八卦。

    原来,自上次数学老师被余葳蕤吓跑,语文老师更是被小余姑娘给蛊惑着步行去高原旅游之后,老余又给女儿请了几个家教,结果又闹出事来。

    以前余葳蕤住二楼,老余觉得二楼还是太矮,关不住娃。就大手一挥,找来施工队,在三楼露台架了间玻璃阳光书房,画地为牢。

    结果还是关不住余葳蕤,人家直接顺着煤气管道朝楼下爬。这丫头就是属于羚羊的,爬山涉水,飞檐走壁是天生特长。

    至于老余请回来的家教,也被余葳蕤折腾得够戗。

    余金华土豪一个,早年女儿出生的时候,他的事业刚起步,穷得要命,自然忽略了孩子的教育。现在有条件了,肯定要给余葳蕤最好的。更何况,在人和新城这种富人圈里,花钱少了,他面子上挂不住。

    接下来要请外语老师了。

    老余琢磨了两天,直接请个英语老师太普通太寻常,也显示不出他余老板的经济实力。要请,就得请外国人,还是在高校教书的那种。

    多方打听,还真给他打听到唐院也就是许润的母校,有个外国来的女教授,叫海伦,毕业于牛津,人家是英国人,又是高知,这水平总比普通中学的外语老师强吧?

    海伦老师为人倒是严厉,也喜欢余葳蕤这个如同卡门一样美丽的女孩子,全程外语教学。

    可怜余葳蕤一个字都听不懂,腾云驾雾。加上海伦老师教学很严厉,惹恼了她。

    余葳蕤便寻思报复。

    她干了什么呢,她去把人家给举报了,说海伦非法打工。

    相关单位来查了半天也没查出什么,但海老师是彻底怒了,说,鄙人才疏学浅,如此高徒实在是无福消受,一别两过,各自安好。

    ……

    听到这里,周山水好奇地问:“这海女士怎么还整出古文来了?”

    余金华:“人家就是这么说的,管得着吗。”

    周山水:“你说,你说。”

    “这个外语课是补不下去了。”余金华说:“英语书一翻开,我是一个字也看不懂,跟天书一样,娃娃念起来确实太苦。我琢磨着,要不放弃算了,在语文和数学上多花点功夫。”

    周山水插嘴:“老余你说错了,英语恰好是这三科中最简单的。就拿微微考四十分就能过关来说吧,只需要死记硬背几千个单词句型,花上几个月时间。上了考场,缺牙齿咬虱子,怎么也能咬中几个。”

    余金华:“我说话你究竟在听没有,你懂什么?”

    周山水:“你说,你说。”

    ……

    余金华想了想,英语是天书,数学太难,抢分这事还是得靠语文。

    上次请的那个记者就是个青沟子小毛孩子,自己都没活明白,还想教育余葳蕤这个女野人?

    这次得请个严肃的有威望的心理强大的。

    于是,老余又花下重金,请了个退休语文老师来家里给女儿突击。

    那位老师挺不错,国家级优秀教师,正高职称,获奖无数,教余葳蕤还不手到擒来。

    先是背课文,什么“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余葳蕤吓坏了,这字都认识啊,怎么就看不懂了呢,这还是中文吗?

    非礼倒是知道,就是耍流氓。

    非礼勿视,就是别人耍流氓的时候你不要在旁边看热闹,免得被波及,好孩子要注意安全。

    余葳蕤背得痛苦不堪,一星期都拿不下来。

    至于作文,人坐在书桌前两小时,硬是只写了三十来个字。比如那篇《最难忘的事》,余葳蕤是这么写的:“今天天气很好,太阳很大,盆地一个月才一个晴天,真是一件让人难忘的事啊。”

    “我的作文写完了。”

    老师有点绝望,提醒老余说,你家女子是不是有点弱智,要不要去医院测测看看,别耽误了病情。如果真大脑发育不全,我建议把孩子送去接受特殊教育。

    老余大怒,你说我孩子是弱智那不是侮辱人吗?

    两人大吵一通,老师以后也不来了。

    ……

    周山水听到这里,吃惊地问:“孩子不会真有事吧,不对,微微看起来多么机灵个人儿。”

    “谁说不是呢!”老余气愤地说:“我倒是留了心,带孩子去省医院测了智商。微微当时还不肯,我答应给她买东西,才同意了。”

    周山水倒有点担心,问:“最后多少分数?”

    老余:“110。”

    周山水松了一口气,说,IQ200是满分,正常人在90-110之间,在120-140之间就属于较高智商了。超过140的叫做天才,微微没任何问题,就是皮。

    旁边曹老太太听得有趣,插嘴说:“也是个没规矩的孩子,那谁,你得给孩子立规矩。”

    老余说,下来后他又给女儿请过两个老师,最后都闹得鸡飞狗跳乱七八糟。现在,他实在是想不出辙了。

    讲到这里,余金华怒了,对着周山水喝道,就是你,就是你让我送微微读大学,读个屁大学。我现在逢人就说我家里出大学生了,我家也是书香门第了。弄成现在这样,你让我面子朝什么地方搁,你说我不找你还能去找谁?

    周山水叫苦,说,事情弄成这样,我也不想的。

    余金华冷笑道,周山水你听清楚了,还有一个月你们那什么APP又要打分了,别指望我能给你高分。反正你们每季度都有一次评分,咱们有的是时间玩。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周山水就火了,道,老余你什么意思,你这是迁怒于人。

    老余道,我就迁怒你了,你啃我两口。

    周山水气愤地说,你还讲不讲道理。

    两人说得上了火,都红了脸,眼见这就要闹起来。

    忽然,旁边的安安道:“舅舅,余叔叔,你们别吵好不好,微微是我的好朋友。她也跟我说过补课的事情,我想,余叔叔你给微微补课的方法从一开头就错了。”

    余金华:“错了?”

    安安点头:“对,错了,错在你请的老师水平太高。”

    余金华:“我给孩子请最好的老师还害了她不成?”

    安安说余金华请的那些老师都是国家级优秀教师,人家以前带的都是火箭班的学生,上课的时候只讲重点难点,只讲怎么对付考试,一切以备战中考、高考为目的,至于基础,根本就不讲。因为,能够进火箭班的任何一个学生,基础早就打牢了。微微下来跟我聊过,说自己在补课的时候,真是一个字都听不懂,坐上两小时跟坐牢一样。

    最后,她建议余叔叔说,还是请个普通点的老师从最基本的知识一点一点讲起吧,水平不要太高,但要有足够的耐心。

    听她说完,周山水深以为然,道,老余,安安说得有道理,打个比方,你家女子就是郭靖,如果一开始就送去周伯通那里学空明拳双手互搏,那是绝对要坏菜的。还是得让江南七怪一点点把基础夯实了,从扎马步打沙袋学起。

    余金华:“我家女子是黄容,你儿子才是傻蛋郭靖,你懂什么?”心中倒是认同了王安安的想法。

    他一口一口“你懂什么”惹恼了安安。

    外甥外甥女和舅舅最亲,看到周山水被余金华这样欺负,王安安怒了:“我舅怎么就不懂了,他是学师范的,学的就是教育。”

    余金华:“他是委陪生,崴大学,学的也不是教育,没水平。”

    王安安:“舅舅没水平不正好教微微吗,你给够钱让我舅舅教,说不定比什么特级教师好使。微微别的人都不服,只服我舅舅。给钱,给钱,一个月两万。”

    小姑娘知道舅舅穷,有心让他赚上一笔。

    老余“啊”一声,抓了抓头,忽然道:“对啊,我家女子好象只听山水的话,要不你来教她吧。山水,你不是穷吗,你外甥女都在替你拉生意。就这么着了,你来教,等到微微考上大学,我另有大红包。如果考不上,呵呵,那就别怪我余某不客气了。”

    周山水大惊:“我这水平那不是误人子弟吗?”

    余金华恶狠狠地说:“这事是你引起的,你替我解决。不然我让你在物业中心呆不下去,你信不信?”

    周山水很生气地说:“不陪你疯。”

    老余可管不了那么多,拿着手机,滴滴滴摁了半天,就给周山水发过去两万块钱,留言说这是下个月的学费。

    周山水自然是懒得理睬。

    但下班回家后,许润检查周山水的微信信息还有通话记录的时候,看到余金华转帐,直接点了接收,又把钱转给了自己。

    年前,许润误会周山水和颜陆英有私,闹了一气,结果闹出个狗血剧情,平白多了个小姑子。

    颜陆英本就是许润的老板,而小姑子天然对大嫂又有血脉压制,双重dbulff,老许很憋屈。

    不过这事倒是给许润提了个醒,周山水年纪还不老,又是未婚。男人嘛,人到四十一朵花,鬼知道他会不会有花花肠子,更何况没有婚姻的约束。

    因此,每天回家,许润总会拿起周山水的手机查上半天。

    周山水倒是豁达,说,我光明正大的,你要查就查吧。还有,太太啊,我就是个小小的管家,月入几千块,房贷,儿子教育,一系列压力下来,就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搞外遇。因为我身上有着中国人特有的美德,那就是贫穷。

    贫穷是最好的避孕药。

    许润道,那可说不好,你以为我真的在乎你,我是替儿子查的手机。你如果在外面做出不道德的事情,让孩子的面子往哪里搁?

    周山水笑笑,我接受组织的监督。

    今天看到许润把老余的钱收了,周山水忙道,太太,你怎么不问青红皂白看到钱就收,老余这钱烫手,真收了,那可是要出事的。

    许润说,不好意思,习惯了,山水你说说这究竟怎么回事。

    周山水便把今天上午遇到王泽元,下午王泽元和曹老太太搬家,然后遇到老余的情形大概说了一遍,苦笑道,今天的事儿还真多。

    许润点点头,对周山水的所作所为表示赞同。道,是啊,颜总和王总分居其实也就是日常生活琐碎的矛盾积压在那里,到最后来一个总爆发。说到底,就是婆媳妇关系处理不当所致。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最后还是需要面对。

    颜总和王总都没有做出过对不起彼此的事儿,他们还是应该住在一起。

    比如说王总是颜总的丈夫,丈夫,丈夫,得让他在一丈之内。夫妻之间不能分开,一分,时间久了,感情变淡,事情就会变得不可挽回。用补课这个办法,让王泽元和你妹妹修复关系,办法真不错。

    周山水插嘴,太太你说得对,不但夫妻,咱们就算离婚了也得住在一起。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许润点点头,说,其实,你去给余葳蕤补课挺好的。

    周山水笑道,补啥课啊,我根本就这心思和想法,关键是老余这人惹不得沾不得,我现在见着他都是绕着走的。

第八十三章 最后一次机会

    许润道,是啊,这种人能离远点就远点,降层次。

    周山水摇头道,也不能说,老余人还是不错的,就是自大了些,凡事都要让别人围着他转,有点雪山派掌门人的味道。

    许润扑哧一下,把钱还了回去。

    周山水苦笑,前妻姐现在把钱还给自己又有什么用,余金华肯定是不收的,他赖上自己了。

    这只能下来慢慢想办法。

    最近一段时间周山水心情非常好,和妹妹认了亲,忽然多了一门亲戚,孩子已经进入全面的总复习,如果思想不抛锚,名牌大学稳拿。当然,抛锚不抛锚,还得挖出隐藏在背后的小女朋友。

    他现在和许润的关系也好了,两人的话也多起来。今日吃过晚饭,正是二人唠嗑拉家常的时间。周山水就调侃说,太太,看你刚才退钱不心甘不情愿的样子,你那么高的工资,还能缺钱?

    缺,怎么不缺?许润道,房贷利息又涨了,已经五千一个月,你们两父子吃喝拉撒四季衣服,家里的水电煤气通讯,加一起还得几千。另外,飞扬大学还得给两千生活费,将来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成家立业,你还得给他买房子,不然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咱们现在不多赚点,以后日子难过啊。

    周山水摇头,这许润想得也太远了,是,人无远考虑是不太好,但这样不是给自己平添压力吗?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不可能为他安排好一生。周飞扬名字里既然带着飞扬二字,将来是要飞出去的,飞出去了你就管不着。

    “看到娃一天天长大,想到还有四个月他就要高考,然后远走高飞,远大前程,我真的好羡慕。”周山水叹息:“可惜人无少年时,花无重开日。”

    许润点头,说,是啊,真羡慕年轻人未来无限的可能,但我们也不能就这么混天度日,对自己也应该有点要求。

    周山水下意识感觉到不妙,忙道,太太,我就这能力,也只能做个普通物业工作人员,干其他的也干不好。

    许润看他误会,忙解释说,山水,我不是说你,这事我也想通了。其实,两口子在一起,更多的是生活上的陪伴,心灵上的慰籍,和你在一起,过得自在高兴就行,我是在说我自己。

    周山水松了一口气,笑着调侃:“太太何事有感而发啊?”

    “S7项目出大事了,你妹颜总这几天出差就甚至为了那边的事。”

    周山水:“S7项目经理部,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老朱。”

    “对,就是老朱那个老流氓。”

    S7项目出的这件事比较离奇。

    前头说过,老朱这人一辈子在山区干工程,寂寞得久了,见到任何一个异性都觉得眉清目秀,就要去撩拨,也因此弄出过许多龌龊事来。

    他以前在山沟沟里,勾引农妇,被人抓住,闹过,打过,最后都是赔钱了事。

    朱经理年入百万,收入是非常不错的,但有一大半花在吃喝玩乐和偿还风流帐上。

    但这是在S7项目经理部却踢到了硬石头,把一个当地一个未婚女青年给那样了。人家是一心要嫁给朱经理,要个名分,赔钱?可以,那就不是十万八万可以解决的。

    这就不好办了。

    老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惹不起就躲了,一个月有一半时间藏在蓉城不露面,已经严重的影响了工作。

    好在当时是年底,工地上的工程技术人员,民工都要回家过年,机械也撤了回去,只留两个老头看守工地上的材料。

    因此,老朱这笔风流帐也只能等到过完年,正月十六工地开工再算。

    腾云建工拿项目经理部的事情也很头疼,准备按照许润的建议,等开年后联系当地头面人物从中斡旋,看能不能达成共识。实在不行,就按照人家的要求,赔个几十万了事,总不可能停工不干吧?

    因为过年停工,那女子的父母来工地上又闹过几次,但没找到人,也只能悻悻而归。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就在昨天,S7项目出大事了——受害者父母带着当地村民来工地上放了一把火。

    这把火烧得也是希奇。不烧仓库,不少堆放在空地上的材料,只把项目经理部办公地点,一栋租赁的农民房子付之一炬,变成瓦砾废墟。

    听到看守工地老头打电话回公司汇报的时候,腾云建工还奇怪,受害者父母这是想干什么,这火放得好无厘头。

    紧接着,房屋主人,也就是公司准备请他从中斡旋的地方头面人物,当地的族长打电话过来了。说,我好好的祖屋租给你们,准备就被烧了呢,得赔。

    赔肯定是要赔的,工程还得干两年,将来大家还得继续相处,今后依仗族长的地方还有许多。

    腾云建工也大方,说,你不要着急,我们找人来计算一下损失多少,该恢复恢复,该得多少就多少。

    按照预计,像这种农村木板壁老房子,一栋也就三十来万。

    不料,那族长却冷笑道,三十万?,少了。

    腾云建工又问,你说得赔多少。

    族长回答,一个亿。

    公司顿时惊了,说,你是在开玩笑吗,你那是金屋?

    族长道,你看那只是一间破烂农村屋,可房子有上百年历史,已经是文物了,文物是无价的。还有,你管我是金窝银窝还是狗窝,反正不给够一个亿,你们的工程就别干了。你们的人如果敢进场,我见一个打一个信不信?

    ……

    听许润说到这里,周山水吃惊说,一个亿,你们的工程就算顺利完工,工程款如数如期结算,纯利润也没那么多吧?

    许润点头回答,这个工程因为是才开,公司垫资不多。也才一千多万。等到两年工期结束,毛利也就三千个左右。如果赔人一亿,那就是尽亏七千。

    周山水替腾云愤慨,道,我怀疑这事是那什么族长借老朱坏了村中一女子的名声,唆使女子父母带人过去放火,行敲诈勒索之实。你们S7经理部没有装摄象头吗,看工地的老头也可以佐证啊!

    许润摇头说没用,来的人实在太多,几乎是全村出动,一到经理部就把看工地的老头控制住,手机都缴了。至于监控,也被一把火烧成灰烬。现在是查无实证,说什么都没用。

    现在已经成了死局,颜总这几天出差就是去S7项目经理部。

    听到这里,周山水感到一阵痛快,道,老朱不是在公司欺负过你吗,他现在摆下这么大个摊子,陆英会饶了他?

    许润:“你妹妹很生气,开会的时候说了,公司如此大的损失,按道理要追究老朱责任。但考虑到他是自己的老部下,这事算了,但人必须走。”

    “开除了?”

    许润:“让老朱自己辞职,不然,鬼知道他以后还会闹出什么乱子。只等颜总处理完项目经理部的烂摊子回来后,再走流程。我作为办公室主任,已经开始做准备。”

    周山水:“我相信陆英能够处理好这件事,问题不大。”

    许润忽然有点犹豫:“山水,你说我去接手S7项目经理部怎么样?”

    周山水吃惊:“你离开蓉城去钻山沟?一把年纪了,你身体受得了吗?”

    许润:“山水,你是知道我的,我学的是土木,我当年的成绩很好的。可是,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那么不尽人意,毕业后我一直在做销售,兜兜转转二十年,现在又干回老本行。其实,我很喜欢这个职业,我喜欢看到自己所绘制的图纸一点点变成现实中的高大建筑,那种成就感不是在办公室里收收发发写写算算,沟通上下,联络左右所能代替的。我已经四十多岁了,我不甘心这辈子就这样?关键是我们穷啊,山水,是的,我现在的收入还不错,但一年也就二十多个,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头。做为一个干惯了销售的人,我不喜欢赚看得见的钱。我想最后努力一把,我要干工程,为孩子创造一个好的生活条件,也成就自我。”

    老朱做项目即便再胡闹,一年也有一百多万收入,许润不认为自己比他差。

    她指着房间里堆放的资料:“山水,我一直在准备着,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去找颜总说这事。我们已经离婚了,我和颜总的关系仅仅是飞扬的母亲。等到项目经理部失火的事情搞定,我会给颜总提出申请,我要凭自己的实力争取到这一机会。如果你打算用亲情绑架颜总,我的自尊受不了,也不能接受。”

    周山水点头:“太太,我知道你自从和我结婚后都很郁闷,你有理想有雄心,只不过被生活中的繁杂琐碎束缚住了,我不会做你的绊脚石,孩子的事情你不要操心,一切有我。其实哈,飞扬也不需要我操心,给他做好每天两顿饭就行。”

    许润:“山水,以往你的钱都交到我的手头,现在还存了一点,接下来我估计会动用。”

    是的,就算一切顺利,接收S7项目组,她也需要一大笔启动资金。

    腾云建工的管理比较独特,一个项目拿到手后,几乎都是全盘交给项目的项目经理。让项目经理自己去组织工程技术人员,组织机械设备施工。总部只负责质量把握、验收和收款。

    正因为如此,项目经理收入颇丰,但自己也要投入一笔。

    这个数字还不小,通常在两百万左右。

    但这钱,许润却拿不出来。

    她这两日想着项目想着资金的事情,脑子里就没空过,刚才看到周山水帐上的两万块钱,就好象饥饿的人看到面包。

    “我四十三岁了,痛经,过几年就会绝经,我快要老了,这大概是人生最后一次机会吧。”许润心里这么想。

    在老余家,正在吃晚饭。

    看到周山水还回来的两万块钱,余金华可不会收。、

    拿人手短,反正钱我已经给你了,敢不来?

    先前安安的话倒是提醒了他,自己女儿就是个草包,就是黄河四鬼那种角色。基础实在太差,你请王重阳来教就是不对路。还是请江南七怪做师父吧,从新手村练起。

    飞天蝙蝠周山水周大侠,我看好你。

    余葳蕤正在玩游戏,坐饭桌边上老半天不动筷子。

    老余有事要跟她说,也不发火,反将头伸过去观战。

    余葳蕤打游戏和她为人一样很刚烈,她选的是坦克,直接冲进敌群,一对四。

    小余手指不住动着,口中大叫:“完了,完了,被包围了,我的闪现已经交出去了,要死,要死。啊,敌人的控打空了……好,我逃回塔下。吓死人了,吓死人了。”

    “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吗?”老余问。

    余葳蕤:“刚才这情形,换你也怕。”

    余金华沉声道:“人啊,总有怕的人和怕的事,那么,微微,你怕什么呢,你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余葳蕤看了父亲一眼,说:“我可不怕你,我要反抗你,我要反抗所有的秩序,反抗这个世界,这就是我的理想和人生态度。”

    老余:“你怕不怕周山水?”

    “我为什么要怕周叔叔,周叔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余葳蕤又埋头手机,把残血英雄传送回泉水。

    余金华:“微微,你马上就要考大专了,现在天天玩也不是办法。我牛皮都吹出去了,说你是大学生,如果考不上,叫你爹妈的脸往哪里搁?先前安安说过,爸爸给你请的家教水平实在太高,他们的课你听不懂。话说得很有道理,那么,我就请个说话你能听懂又听得进去的人来教,周山水学的是师范,我让他做你家教。”

    “啊,让山水来教微微?山水为人和气,说话也挺有水平的,他能答应就是阿弥陀佛。”宫小丽连声说好。

    余葳蕤脸色变了,捧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半晌,气愤地大叫:“你太过分了,我的事情凭什么由你来管,我要反抗你,我要反抗你!”

    看到女儿惊骇的表情,余金华心中却是奇怪,她为什么很害怕老周的样子,这不对啊!

    不过,这女子能够害怕一个人还真是少见,或是是她就服周山水那副药,一物降一物,天生相克吧?

    所谓严师出高徒,这个周山水我是请定了。

    老余笃定了让周山水做余葳蕤家教的心思,第二日又去找,周山水却竭力推脱,反正就是不肯。

    同时,余葳蕤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在家里生气砸东西。

    老余什么时候见过女儿这副失态模样,心中得意:“知道厉害了吧,知道就好。我家有的是钱,你随便砸,砸了我再买新的,毛毛雨。人活着为什么,为的是一口气,为的是面子。你不当大学生,这关就过不去。”

    余葳蕤大叫:“我要死,我要在二十七岁前死去。”

    宫小丽:“微微,你又说傻话。”

    余金华:“慈母多败儿,看你教的好孩子,你让她去死好了,只要死不了就给我往死里学。宫小丽,你生了一个疯丫头,你基因不行,和你结婚是我人生最大的败笔。”

    宫小丽很委屈,道:“老余你这话说得太难听了,当年如果不是和我结婚,你早饿死了。”

    “饿死了也好,倒也痛快,不用被你女儿折磨死气死。”

    “那不也是你女儿,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的基因。”

    “我的是好基因,你的是坏基因。”

    老余大发雷霆,对老妻一顿斥责,却拿余葳蕤没有办法。

    下来后,周山水每隔二十四小时就退一次钱。

    老余不收。

    周山水不愿意教,余葳蕤不愿意学。

    事情就这么僵住。

    话说颜陆英去S7项目经理部两天,那边的事情挺麻烦,一时也处理不下来,只得打道回府。

    刚进家门,她就吃了一惊。里面多了好多东西,好多人。

    渣男王泽元,婆婆妈,搬过来了。

第八十四章 已婚同居

    颜陆英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

    做为《大飞》创业团队中的一员,现在又是董事局成员,那边的工作已经占据了她大部分精力。当年弄腾云建工的时候,那是因为她刚好拿到一个项目,随手而为。

    不想最近两年,腾云经营每况日下,有点奄奄一息的味道。

    按说,建筑工程公司的业务量在她个人事业中所占的比例是很小的,实在不行倒闭就是了。可颜陆英外柔内刚,信奉的是,一件事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如此,腾云竟牵扯了她大量的精力,搞得很恼火。

    特别是工地失火那事,对方摆明了就是敲诈。无论颜陆英如何说项,开出了几个解决方案,人家就是死咬着天文数字的赔偿金额不放。

    耽搁两天,她身心俱疲,一回家,就看到屋中灯火通明。婆婆正在厨房熬中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苦味。客厅中,分居已经三个月的丈夫王泽元正在和女儿安安一边吃东西,一边聊着什么,哈哈地笑。

    我们的颜总习惯极简的生活方式,屋中的陈设尽显MUJI风格。但此刻,家中却乱七八糟放满了东西。比如厨房里,就乱七八糟放着婆婆标志性的一米五高的大泡菜坛,灶台上则是六七个罐子。至于客厅,当面就是一辆自行车。自行车旁边是王泽元的椭圆机划船机,沙发上是婆婆看电视时搭腿的小被子,一双袜子还丢地上。

    茶几上面更不得了,堆满零食:松子、巧克力、小饼干、蜜饯果脯、大麻花……

    颜陆英喜欢整洁,顿觉头皮发麻。而且,看架势,王泽元和婆婆是搬过来不想走了。

    她强忍着内心的不适,面上浮出笑容:“泽元,你和安安在聊什么呢?”

    “回来了?辛苦。”王泽元:“我再和安安聊我大学时的导师,柯老你后来见过的,中科院院士,很有趣的一个老头。我不是要教安安数学吗,提前让她进入状态。数学学起来其实挺好玩,并不像一般人想象的那么痛苦。”

    颜陆英还是得体地微笑,反问:“然后聊了一晚上,安安其他作业做没有,谁让你过来辅导她的?”

    王安安面色大变:“我去一下卫生间。”就逃了。

    颜陆英转身走向电梯:“泽元,谈谈,去我房间。”

    二人沉默地上了三楼,然后爆发出如下的谈话:

    颜陆英:“王泽元,你终究还是来了,趁我外出的这段时间,你认为合适吗?”

    王泽元:“陆英,你我之间确实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闹到今天这种地步,以至你和我提出分居。你说孩子要高考,怕我们的事情一闹起来影响孩子的状态,你和安安都需要空间,一切等考完再说。可结果呢,一学期下来,安安不进反退,现在更是全班倒数第一,这就是你的辅导成果?”

    颜陆英:“你是在指责我吗?”

    王泽元:“我指责你又有什么用,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安安的学业。我认为,你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

    颜陆英:“合格不合格是由你说了算吗,王董?”

    王泽元:“我说了是不算,你说了也不算,数据说了算。安安的成绩还不能说明一切?你合格了,你觉得什么才是合格。把孩子培养成为最后一名,然后告诉我,安安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了,就是学习成绩差强人意,大学估计只能读个二本,然后在别人问起孩子念什么大学什么专业的时候,支支吾吾报出一个从来没有听说的野鸡大学的名字,沦为笑柄?”

    颜陆英:“你!”

    王泽元:“我们都是经过艰苦创业过来的人,在商场上,在职场上,个人情绪毫无用处,你骂也好,闹也好,解决得了问题吗?不客气地说,你不合格,是该我出面的时候了。至少,在数学上,我比你强,你认为呢?”

    颜陆英:“呵呵,你现在想着要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了,早干什么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不外是受不了资本市场的压力,你要和我做出一副模范夫妻的样子。可是,我不想陪你演戏。还有,你说要亲自教育孩子,就是这么教育的。满桌的零食,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

    王泽元:“陆英,不可否认,我搬过来或许有资本市场的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一,我确实想和女儿在一起,二,妈受不了寂寞,妈想孙女了,想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我平时工作忙,一个月在家呆不了几天。妈妈又不用保姆,一个人在家孤零零的,她身体又不好。”

    颜陆英:“我明确地跟你说吧,我和妈合不来。我们的观念和思想差别很大,融洽不了。现在,请你们离开我的家,还我和女儿一平清净。等高考结束,我们再坐下来慢慢谈。”

    ……

    正在这个时候,门开了,曹老太太冷着脸进来,厉声呵斥:“颜陆英,你这是要赶我老太婆走吗?这里也是我的家。”

    颜陆英:“安安奶奶,我正在和泽元说事呢,请你回避一下。”

    曹老太太更怒:“说什么事,是不是想离婚,凭什么离?咱们做女人的,相夫教子,做好男人的闲内助不应该吗?你不就是嫌泽元工作忙不落屋没怎么陪你,见天看我老太太不顺眼吗?我又怎么了,你做错事的时候说你两句难道不应该?做媳妇的,要守好本分。这房子是你们婚内共同财产,泽元有一份,安安也有一份,你只有三分之一,老太婆我住到天老天荒也应该?我还真就不走了。”

    王泽元脑袋有点大:“妈妈,妈妈,你不闹了行不行。”

    老太太骂起街了:“做女人,哪怕社会地位再高,赚再多钱,她也得做人老婆,做个母亲,这才是本。要说这赚钱,泽元赚的不够你和安安花吗,你要出去上班,你要外面风光,你风光给谁看,你连自己的本都丢了。”

    颜陆英沉着脸不说话,这样的谈话她以前经历得实在太多,都麻木了。老太太满脑子封建思想,好象是生活在五十年前的人。

    她实在太累了,累得都没气力和人争吵。

    等到王泽元好不容易把婆婆劝走,颜陆英说:“择元,我一整天都在和人打电话说事,脑力透支,开了七个小时车,我只想睡觉。至于你,自己找一间屋住下。”

    王泽元点点头,道,你好好休息。

    他跑到客房住下后,就给周山水打了个电话,说了刚才的事情,道:“山水,你怎么看?”

    周山水在电话那头气道,泽元,你搞什么,你是不是有病?你跑去和陆英住一块儿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和她重归于好,回归家庭。你就应该好好和人说一些好听的话,比如我想你了,我放心不下你和孩子,尤其是放心不下你。孩子的成绩下降的厉害,这不是你的责任,怪我,怪我没有在你们最需要我的时候出现。我认为,教育孩子的责任不能推给你一个人,让你独自承受,现在我过来了,一切有我。

    另外,陆英辛苦了几天回家,你说什么正事。应该问人吃饭没有啊,没吃啊,我给你做;太太,你用浴缸吗,我马上去给你放水;吃水果吗,我给你削……你应该先在生活上关心她啊!

    王泽元连忙回答说忽略了,他和人说事的时候,习惯单刀直入,语言的作用是什么,是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意图。

    周山水苦笑出声,说,你真是……领导和老板当惯了,用管理公司的方法处理家庭问题、夫妻感情,泽元,你听我的好不好?

    王泽元反教育起周山水,道,山水,想来你在家里就是这样和太太相处的,最后呢,最后还不是离婚了?可见你的办法不行。

    周山水语塞,半晌才道,我和许润的事情主要是因为个人财务状况恶化所致,其实我们的感情还是极好的。虽然离婚了,但我们和正常的夫妻有区别吗?只是许润刚进陆英公司,工作实在太忙,没时间考虑之事,我想,我们会复婚的。泽元,你和陆英是有感情基础的,家庭物质条件也非常优渥,问题出就出在家庭日常生活上面。这些矛盾都是可以克服的,我觉得你也能改变自己,反正听我的就没错。还有,安安的学习怎么样?

    说到女儿的学业,王泽元忽然有点丧气,回答说,数学需要天赋,很遗憾安安没有天赋,语文她没有天赋、理综也没有天赋;外语,好象也没有……可见,班级最后一名实至名归。

    周山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说起来,自己当年因为教育条件限制,只读了个委培,其实读书还是很厉害的。颜陆英大学霸、王泽元首席科学家、周飞扬大学霸,怎么到安安这里就基因突变?

    王泽元觉得周山水的话很有道理,决定在生活上给妻子关心,他决定明天早上亲自下厨给颜陆英做一顿早餐。

    但等他起床后,老娘已经摆了一桌子饭菜。

    没办法,一家人只能闷头默默吃饭,吃完各自上班上学。

    第三天,王泽元起个大早。不料,母亲起得更早,已经做好了饺面。

    第四天,王泽元索性五点半起来。母亲已经在厨房里和面做蟹黄汤包了。

    老年人瞌睡少,比起早你比得过吗?

    王泽元只得无奈提醒母亲说,妈妈,能不能让我做饭给孩子吃,这是家庭感情生活的一部分。

    谁知道曹老太太大发雷霆,骂,你好好的男儿,做什么家务,这是你应该做的吗,都那么大公司的董事了,事业才是一个男人的魂。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就是想讨好颜陆英。当我是瞎子啊,我就是不让你如愿。

    除了做饭,王泽远还想过给妻子洗衣服什么的。可是,颜陆英的衣服都是不洗的,外套穿脏了就丢。内衣内裤什么的,一个大老爷们上手也不太文雅。

    他少爷脾气,也就罢了。

    颜陆英每天回家,要么就是给孩子检查作业,要么就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处理工作。

    王泽元工作也忙得要命,早出晚归的,和颜陆英也捞不着几句话说,更别说聊天拉家常了。

    至于孩子的学业,没有最差,只有更差。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王泽元是搬过来了,可和没搬过来区别不大。

    很快到了清明节,因为本地有烧纸祭祀先人的风俗,怕引起火灾,物业中心决定在小溪旁边开辟出一块空地给业主使用。

    周山水过去实地探察,感觉这里的土地有点松,年纪大的业主如果不小心踩虚掉下水去就不好,就拍了照,准备去请示老徐,看能不能在这里搭几块板儿。

    正忙乎着,老余就走过来:“山水,山水,有话跟你说。”

    周山水:“老余来了,我也要找你,快把钱领了吧?”

    那两万块钱两人已经反复拉锯一个多月。

    老余:“钱给了你就拿着,世界上还你这种有钱不赚的道理?”

    周山水:“钱我肯定爱啊,可实在没半金刚钻,揽不了瓷器活,你就饶了我吧!”

    余金华:“钱的事情下来再说,我有个问题请教你。”

    周山水:“老余你说。”

    余金华道:“我听人说过,你妹妹颜总以前带安安去学过美术音乐什么的,还都是我省有名的大艺术家,能推荐推荐吗?”

    周山水:“有这么回事,怎么,微微要学,她想学美术还是音乐?”

    余金华兴奋:“有教唱歌的老师没有?不是微微,是我要学?”

    “你学?”周山水吃了一惊,上下打量着这位老哥。

    余老板相貌堂堂,矫健如虎,声如破锣,唱什么歌,这不胡闹吗?

    老余不耐烦:“究竟有没有,我要最好的老师,多少钱一节课都行。”

    周山水想了想,道:“我听陆英说过,安安小时候跟音乐学院声乐系的一个老教授学过一段时间唱歌,当时好象是三百一节课都过去十年了,怎么也得五百以上,人家也未必肯收。”

    这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老余这嗓音条件,教唱歌,实在是砸人招牌。

    周山水:“老余,怎么想着唱歌了?也是,老有所乐,陶冶下情操也好。”

    老余回答:“混蛋山东老王回来了,他见天和十几个老头老太太在KTV唱歌卡拉OK。我一时心痒,跑过去凑热闹,被人说五音不全,赶跑了。”

    他一脸愤怒地说,我怎么就五音不全了,是,我唱歌难听,可不就是找个乐子吗?我就是要唱,我还得找最好的老师教,我要把他们都给压一头。

第八十五章 老余要学唱歌

    原来,蓉城终于暖和起来。清明时节雨纷纷,但今年天气却干燥,见天大太阳。

    怕冷的山东老王再三确认后,终于回来了,他还是舍不得这里的热闹劲儿。

    老王为人活泼,按照本地人的的说法就是喜欢“裹群。”以往就爱和老头老太太们一起跳广场舞、约上三五钓友到处打窝、开车和老伙计去爬雪山,一刻都闲不住。

    最近一段时间人和新城的老人们喜欢上了唱K。

    小区附近有一条街都是KTV娱乐城,竞争激烈,商家便在每天下午生意清淡的时间段搞起优惠——一个大包唱上四个小时只需要二十快——人家赚的就是酒水钱。

    老头老太们一看,才二十快,四舍五入等于免费。于是,人和新城业主火速成立了好几个文艺团队,浩浩荡荡驻唱。《送战友》《红梅赞》《2002年的第一场雪》《香水有毒》搞起来,极富年代感。

    至于酒水,别看大伙儿都有钱,却是不消费的,就连区区二十块也AA,弄得KTV老板很是被动。

    作为老王的天敌,只要有他的地方,余金华自然要出现,自然要争个雌雄胜负。

    老余觉得自己以前在矿山上喊号子、骂娘,也算是声带磁性,在吼歌这事上怎么也不可能输给矮小柔弱老得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的山东老王,自然是要狠狠镇压他一回,在小区洋气老太面前出一番风头。

    不料,却踢到钢板上。

    山东老王的老家位于鲁西南,风俗与河南略同,人家从小就是听豫剧,唱“刘大哥哥讲的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不如男”长大的。

    二人同台竞技的那个下午,山东老王在唱了整整一页点歌机的刀郎,唱得那就叫一个豪迈、沧桑,又柔情如水,听得老太太们泪眼涟涟,不禁回忆起自己青春艰苦岁月,小受了些须艺术熏陶。

    但等到余金华一开口,众皆愕然。

    余老板那声音当真是高亢入云,然后又像巨石瞬间落下,把人打蒙。

    众人耳朵里仿佛破锣敲,砂轮磨,鬼狼嚎……调子也是飘忽不定,一会儿C大调,一会儿F大调,又瞬间改做E大调。

    所有人都愕然,然后爆发出哄堂大笑。

    一位美貌阿姨更是笑得眼泪都笑来了:“老余,打住,打住,别人唱歌要钱,你唱歌要命。”

    梗虽然老,却很伤人。

    这场决斗,山东老王在熟悉的领域轻取老余。

    从此,大伙儿都不带余金华玩了,主要是大家老有所为,想着提升一下个人修养。你老余这莎士比亚(沙嘶劈哑)的声音一吼,把大家的耳朵都给弄坏了,艺术境界平白跌落两个层次。

    余金华可是个想进业主委员会,做楼长的人,按照大家的说法就是想当官儿,想抖威风。现在个人形象受到极大损害,沦落为大家的笑柄,这断断不能接受。

    在什么地方跌倒,就要在什么地方爬起来。

    他不但要赢回来,还得碾压式地赢。

    所以,老余这才来找周山水说起想找个声乐老师学唱歌的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极至。

    听这事,周山水上下打量着他,半天才犹豫地说:“老余,算了,算了。”

    余金华:“怎么了,我不就是想学唱歌吗,又不是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你介绍个好老师怎么就那么难?”

    周山水:“不是,老余你听我说。你中气是足,不过平时又是抽烟又是喝酒的,嗓子早就被糟蹋了,怕是学不出来,那学费不就是白丢了吗?”

    “我钱多得使不完,我愿意丢又怎么了?我嗓子哑又怎么了,歌星阿度的声音比我还哑。”老余说:“就是唱你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那个。人家能唱,我怎么就不能唱?”

    周山水:“不能这么比,不能这么比,还有,你五音不全,这问题很严重,属于天生没有乐感。”

    老余打断他:“我如果五音全还找什么老师,直接上场跟老王干。”

    周山水无语,正待再劝,心中忽然一动,自己不是想着把那两万块钱退回去吗?既然余金华死心塌地要找音乐老师,我就替他找个最好的,然后把这两万块钱当学费交了,这样,老余就不会缠着我给微微补习。

    微微小丫头虽然长得好看,可性情古怪,朽木不可雕,教起来吃力不说,关键是要想让她顺利考上大专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旦落榜,以老余的性格,非把物业中心给掀了不可。

    周山水觉得此计甚妙,便笑道,那是不能输给老王,放心好了,我马上去帮你联系,很快的。

    等到老余满意而去,周山水搞完手头的工作也回物业中心。刚走不了几步,就看到余葳蕤从那边丁丁冬冬浑身闪亮过来。

    见着老周,小余面色大变,转身就要跑。

    周山水喜欢逗孩子玩,促狭心起,大喝一声“站住!”

    余葳蕤不动了,面容发白,口吃:“周……周叔叔……我我我,我不补习。”

    周山水笑道:“你别紧张,我又没说过当你老师,这事也没有答应你父亲。”

    “真的吗?”

    “我会骗你这个小女子?”

    余葳蕤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就好,那就好。”然后捂嘴咯地笑了一声,如羚羊般跑远。

    看到她仓皇逃跑的背影,周山水有点疑惑:我多么和气一个人啊,这妮子怎么就怕我呢,没道理的。

    老余要学唱也不是什么难事,周山水先前就听颜陆英说过安安小时候学音乐的事情。

    安安从三岁起就开始各种乱七八糟的素质教育,光音乐就学过小提琴、钢琴、声乐,无一例外学无所成。到现在,家中还有三把小提琴放角落吃灰。

    从颜陆英那里问到那位音乐学院的老教授的联系方式之后,周山水打通了她的电话,说明自己来历和目的。

    老教授道她现在年纪大精力不足,走路都够戗,实在教不了学生。

    周山水心想,老人家估计身体不好,听人说老余的歌声杀伤力实在太大,别把老太太听出个好歹来。

    忙说算了算了。

    老教授听出周山水有点遗憾的样子,就说,她虽然教不了学生,但还是可以推荐一个合适的人选。

    这人是她的学生,今年三十来岁,事业不太顺利,个人财务状况不太好。但水平是极高的,自己常给他介绍小学员,当做是对爱徒的扶持。

    又问行不行。

    周山水连声道,行行行,太行了。

第八十六章 我艺术了

    老教授所说的这人姓石,并不住在蓉城市中心,而是隔壁区县,距离人和新城三十公里,却是不远。

    石老师是正经学声乐毕业,有童子功,有名师指点,在圈内小有名气。无奈这年头搞纯艺术实在是吃不起饭,他就改通俗,参加过乱七八糟的选秀比赛什么的。

    赛了十多年,歌星没有当成,当把自己赛成评委老师。

    石老师大前年买房,大前又当了爹,手头颇觉紧张,就开班授课共克时坚。

    还别说,他的水平确实挺高,教出的学员倒出了几个人才,在《XX好歌声》选拔中获得不错的名次。

    当周山水见着他时,石老师有点犹豫,说,这么大年纪的学员……大多比较固执,不好教啊。

    周山水道,人年纪是大了点,却有一颗追求艺术的心。早年因为生活所迫,一直在为生计操劳,现在退休了,想要完善一下自己,还请老师念在他一片诚心的份儿上,收了吧。

    石老师想了想,只得说你把人带过来让我看看,如果行就收。

    他在艺术界也是有名有号的,珍惜羽毛。

    于是,周山水就带着余金华去过去。

    石老师家里挺热闹,来来去去都有学生。现在国家禁止学科类校外培训,但文艺类却不在范围内。更何况他的学生除了小孩子,尚又不少成年人。

    老师看到余金华的模样明显有点吃惊,他也不是没有教过老年学生。实际上这两年他的学生中有不少老文艺中老年,其中又不少还能玩到一块儿,有点亦师亦友的味道。但眼前这条憨子看起来甚是猛恶,教他唱歌,那不是让张飞绣花吗?

    闲话少说,石老师就问老余要学什么,民族、美声还是流行?

    老余回答道,我也不懂什么美声还是民族,反正KTV里大伙儿唱什么我就学什么。说罢,更是掏出手机调出图片给石老师看,说这是他拍得歌但,就是前一阵子小区邻居唱的,你挨着顺序教就是了。我一张嘴他们就嘲笑我,这太丢人,必须把场子找回来。

    石老师顿时苦笑不得,心道原来你是想当麦霸啊,老小孩老小孩,这人年纪一大就跟娃娃一样。

    “那就是流行歌曲了。”老师便坐在钢琴前面弹了一段前奏,说:“那你先唱《XXXX》,我也好看看你的程度如何。”

    老余就唱,唱得那叫一个长声吆吆,根本就没有踩在调上,节奏也乱。

    石老师忙配合他换了个调,道,四二拍。老余反问,什么是四二拍。

    石老师有解释了半天,老余好歹理解,但还是唱得满嘴漏风。又过得几句,他的调子又变了,没办法,钢琴只得又换了个调配合。

    但老余的调子又变了。

    石老师刚开始的时候还竭力配合,到最后直急得满头大汗,手足无措,满面痛苦之色。做为一个音乐家,他对声音极其敏感。余金华这声音杀伤力实在太大,听得久了,耳朵都要被听坏了。

    老余这人最大的特点是中气足,一唱起歌来,当真是振聋发聩。一时间,石老师家不大的房间里满是他的嘶吼,当真是荒腔走板。

    屋中还有另外几个学员,余金华普一发声,他们都是满面惊骇。渐渐地,众人都哄一声笑起来。

    周山水虽对余金华的钻脑魔音略有耳闻,但这却是第一见着其施展歌喉。只感觉如同有人有一把毛哈哈的刷子在自己嗓子眼里不停搅拌,心慌意乱,极是烦闷。

    老余被众人笑得恼火,不唱了,回头对着几个学员怒骂:“我如果唱得好还来这么,笑什么笑,谁生下来就会唱莲花落?”

    被这个长相猛恶的男子用凶狠的目光逼视,几人畏惧,纷纷躲避他的眼睛。

    但其中有位阿姨却不服,喝道:“你凶什么凶,我生下来声音就好听,人人都夸我是百灵鸟,我就笑你了,怎么样吧?”

    “你笑老子,你敢笑老子?”老余捏着拳头暴跳如雷。

    “怎么,还想打人,我不怕你。”阿姨大约五十出头,长得斯文白净,很有文艺老年的气质,风韵尤存。她刚退休没有两年,年轻的时候也是美人坯子,被大伙儿惯着哄着,什么时候被人这么骂过,顿时卷起了袖子要跟老余干架。

    周山水大惊,急忙拉着余金华:“老余哎老余,怎么三句话不对就跟人掐,大姐大姐,实在对不住,我这老哥就是这德性,您别生气。石老师,今天就这样,我们先回去。”

    经过余金华这么一闹,石老师这个培训班大约是上不成了。周山水有点郁闷,在回去的路上忍不住轻轻叹息。

    “你叹什么气啊?”余金华冷哼:“那婆娘实在可恶,如果不是女人,今天非暴打她一顿不可。”

    “老余你还真是姜桂之性啊,我下来再看看能不能另外找个老师。”

    “不行,我还真要跟石老师学唱歌了,我见不得那几个人笑我的样子,尤其是那个婆娘,我要赢回来。”

    “何必呢,何必呢,就算你要学,人石老师未必愿意教。所谓,徒择师师亦择徒。”

    “我怎么了,我唱得不好吗?我看就好得很,非常好。”

    周山水不想和他争执,正要闭目养神,石老师的电话就打进来。

    他忙道:“石老师不好意思,刚才给你添麻烦了,我代表老余向你道歉。我知道你对学生有要求,老余这基础确实不太好。如果你不愿意教,又没有合适的老师推荐?”

    石老师说,老余这种基础让我教确实不太合适,他心中就没有节奏和旋律的概念。其实,他最好是找个小学音乐老师,幼儿园老师也行。

    周山水好奇,问什么叫旋律。石老师说了一通,见他听不懂,只得解释,简单说来就是几个音符不断重复组成一段好听的音乐。至于你说的让我推荐其他同行,估计也没人肯收。

    周山水哭笑不得,是啊,余金华这声音实在太吓人了,谁受得了啊!

    石老师却忽然支吾道:“其实,老余吧……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周山水狂喜:“老师你的意思是收下老余?”

    石老师有点尴尬:“两百一节课,老余刚来,要打基础,课程要排得密一些,一周六节课,学上一月后,每周两节就可以了,你看学费……”

    周山水:“好,先上一百节课,谢谢你,谢谢你。”

    挂掉电话,他老实不客气地将两万块钱学费转过去,算是甩掉了这口大包袱。然后笑道:“老余,石老师收你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我就说你行的。”老余很高兴,伸出一只手使劲拍着周山水的肩膀,笑道:“看得出来石老师是有本事的,我学了,我余金华不服老王,我要让他听到我的天籁之音。”

    周山水被他拍得颈椎病都要复发了:“老余,注意安全,好好看车,我还要养老婆孩子的。”

    余金华:“拉倒吧,你婆娘的收入是你十倍,谁养谁?”

    周山水顿时憋屈。

    老余第二天就去了石老师那么学唱歌,鉴于他的基础实在太差,就从气息和发音练习开始。

    发音就是要学会用丹田之气发声,胸腔共鸣颅腔共鸣什么的,石老师教他发音之后,又坐在钢琴钱每弹一个音就让他跟着唱一声“啊啊啊啊”纠正他的音准。

    至于气息练习也奇特,就是打嘟和短促吸气六次然后缓缓吐长一个长气。

    余金华做事一向用力过猛,只见他腹大如鼓,下颌膨胀若蛤蟆,一张脸憋得像朱砂。

    这事实在太枯燥,老余实在受不了,不住嚷嚷,老师,让我唱两句吧,你气息练习感觉好象是在练什么邪功,说不定下一刻我就要天魔解体了。

    石老师:“先打基础,先打基础,不然唱了也不好听。”

    老余不服,又要闹,旁边那为和她起过冲突的大姐火了,道:“不积小流,焉成江海,万丈高楼平地起。这是水磨工夫,你急什么呀?所谓:水滴石穿,绳锯木断。今天的练习,才是我们明天成功的基础。”

    看得出来大姐挺有文化,说的话老余也听不懂。他本想和她争辩,忽然心虚。

    不得不说,石老师的教学手段效果还是不错的。渐渐的,老余的声音不再那么跑调了,自然那把老师大大地夸奖了一番。

    石老师有点不好意思,说,还得加强练习。你中气足,气息不成问题,就是容易跑偏。不过不用担心,以后每次到我这里来用键盘正音,一段时间后就好了。

    余金华说每次到你这里来太麻烦,干脆我也买一个。

    旁边的大姐来了精神,插嘴说她一位姐妹就是开琴行的了,要不给你介绍一下。

    老余还生她的气,喝道,介绍个什么,谁认识你呀?

    大姐说我姓熊,今年五十四,退休前在区工会工作,现在咱们认识了,老余,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余金华买了钢琴,斯坦威,不求最好,只求最贵。

    接下来,他每日便在家里乒乒乓乓打铁一样的敲着键盘乐:“多来米发唆拉西多,多西唆发米来多……”直如杜鹃泣血巫山猿号。

    宫小丽实在经受不住,叫道,老余老余,我血压上去了,我这脑子里整天嗡嗡的,我喘不过气来。

    余金华惊喜:“这么大反应,是不是很震撼,这是艺术,打动人心的艺术,是不是比老王的声音好听。”

    宫小丽:“老余,你再这么唱下去,我会死的!”

    话音刚落,余葳蕤抱着一把吉他一边扫弦一边吼:“我会死,我会在二十七岁前死去,请把我埋在春天里。”

    宫小丽:“我……我真受不了啦,你们饶了我吧!老余,中午吃什么,我去做。”

    石老师除了教授学员,平时也跑乡下承接红白喜事的演出。他是主唱、乐手和总导演,至于其他演员责由学生充任。

    老余是个喜欢热闹的,提出要去,说自己好歹上了几节课,可以出道了。如果叫上他,路上费用全包,还提供车辆。

    余金华的歌杀伤力实在太大,他若登台,非被主人家打跑不可。但石老师舍不得余同学的钞能力,想了下想,道,老余你声音大,又不怯场,要不做主持人吧?

    余老板当年事业干得大,领导着几百号人马,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一登台就散发出成功人士的强大气场,宛若换了一个人,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倒把气氛搞得热烈。

    几次演出都相当得成功。

    余金华忽然喜欢上了在红白喜事上祝福一对幸福新人和坟头蹦迪的活儿,他本是农村人,和乡下的老哥老嫂们聊得来,感觉比成天呆家里面对“我二十七岁就会死”“老余你吃什么”的娘俩有趣多了。

    他日次过得充实,这一充实却闹出乱子来。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熊大姐登门拜访余总。

    看到熊大姐,余金华疑惑:“咦,你怎么来了?”

    熊大姐有点不高兴的样子,道,老余你怎么回事,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老余说,哪里,哪里,你事先又没联系,就这么直接上门,我只是感到奇怪。

    熊大姐解释说她有个亲戚住这边,约了见面。记得你说过住人和新城,反正顺路就过来认门。老余,你不会不欢迎我吧?

    余金华道,哪里,哪里,大家系出同门,师兄妹的关系,那是同气连枝,快进屋。

    熊大姐却不进去,在院子里左看右看,说,这房子可以啊,买成多少钱?

    老余道,咱们都是干艺术的艺术家,谈钱俗了。

    熊大姐咯咯笑,身体微颤,风韵动人,道,这房子得过千万了吧,前后花园我挺喜欢。

    老余:“你不喜欢关我什么事?”

    熊大姐妙目流转:“老余你还大企业家呢,说话这么直接,你这干脆的性子倒是挺……独特。也对,你们那一代企业家都是草根出身,文化少了些,但这不是你们的错。”

    老余没好气:“你究竟想说什么?”

    熊大姐:“老余,我最近也在做发音练习。你也知道的,我是事业单位退休,老伴生病去世前已经花光了积蓄,可买不起钢琴,就想到你这里里练练,咱们共同进步。”

    老余不耐烦:“什么共同进步,我进步速度快得你追不上。”

    熊大姐笑颜如花:“你说话真是,气死个人。还好你是单身,不然夫妻俩还不天天吵嘴打架。”

第八十七章 就今天解决问题

    婆婆和丈夫搬来人和新城让颜陆英感到严重的不适。

    她和丈夫母子二人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三人一起互相扶持,经历结婚、生子、教育安安成长、创业的人生各个重要阶段,按说已经磨合好了,大家在一起本应该非常自在随意才对。

    大约是闹过离婚,彼此感情中已经产生裂缝。再加上经过这几个月的分居,颜陆英忽然感觉其实一个人生活中有着以往所体会不到的轻松和自在,这次婆婆和王泽元过来,大家都感觉隔了一层,感情也淡了。

    曹老太太是个挺能折腾的人,常常在儿媳妇和孙女面前吹嘘说她们王家的祖上是出过状元帝师的,太湖王家晓得伐,在明朝的时候做过宰相。我们家泽元事业之所以这么成功,那是状元公的保佑,是书香门第的余泽。

    我儿泽元就是千金之子,他从小都是被我照顾长大的,吃不得半点苦,你也应该侍侯好他。

    颜陆英听得心中腻味,她身世挺苦。母亲是农村女子,还有不光彩的往事。父亲是农民,一辈子老实憨厚,从小就生活困苦。换别人处在她这种情况,早就泯然众人,甚至就此沉沦。但她不甘心,加上又肯用功读书,从一个农村女孩子奋斗到今天,养成了她外柔内刚的性格。

    每当婆婆说起家史的时候,她都不以为然:这都五六百年前的历史了,说起来又有什么意义。渣男王泽元能够走到今天,靠的读书,跟祖上的血统可没有任何关系。

    婆婆喜欢说家史,喜欢抖家长的威风,喜欢所有人都顺从她,常常会莫名其妙地提出不合理要求。

    比如,王泽元和颜陆英正在开会说事的时候,她的电话就打进来了,说自己的豆浆机坏掉了。颜陆英回答说,等会下班我去商场给你买一个新的,要不,我在网上给你订一个。婆婆却怒了,说她每天早上都要喝豆浆的,现在就要。什么,去外面早点铺喝,外面的东西是能喝的吗。你这什么态度,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对对对,你喊我是妈,可拿我当过妈吗,我们毕竟没有血缘关系。

    比如,曹老太太一件衣服脏了,却说自己老了,行动不方便,陆英你能不能帮我搓了,我今天就要穿。颜陆英说,妈,我真的很忙,我工作挺累的,你又不是不会用洗衣机,里面有轻柔洗、丝绸洗、烘干,为什么一定要使唤人呢?要不,你请个保姆吧。

    老太太就骂开了,说,我老了,用不了洗衣机。再说了,大家的衣服都在洗衣机里搁着,多脏啊,怎么比得上手搓塌实。请什么保姆,为什么要请,我们什么家庭,我家在旧社会那就是豪门。家里这么多值钱的东西,如果被保姆偷了呢?你没看新闻吗,好多保姆手脚都不干净的。什么使唤人,谁使唤你了,你还委屈了,搞得好象谁欺负你一眼?

    安安妈,我嫁到王家后,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洗洗刷刷都是我在操持,我怎么就不喊累?你说你工作忙,忙什么呀,你要搞清楚了,你有今天这种地位,全靠我家泽元,没有泽元你什么都不是。

    你以前有什么啊,一个农村女孩子,你高攀我家了。

    做女人的,要知足,要感恩。

    听到这伤害人的话,颜陆英再忍不住道,妈,我能有今天,靠的是读书。是,我是农村的女孩子出生,但我读大学靠的是分数。我出国留学也是公派,我的生活费都是在餐馆一个碟子一个碟子洗出来的。后来我和泽元一起创业,我的工作一样辛苦,我连续熬了六个通宵,我熬得都吐血了,我又靠过什么人?我和泽元在一起,那是因为我们互相爱慕,我们是有感情的。但你要说谁依靠谁,那对我是不公平的。我是一棵树,和泽元并排而立的大树,不是攀附在他身上的藤蔓。

    在以前,因为知道婆婆性格古怪,颜陆英多有忍让。但老太太这样的话说得多了,却伤了她的心。我们的颜总心高气傲,别的都能容忍,惟独不能忍受自己的奋斗成果被轻视,被当做依附丈夫的产物。

    她一回嘴,曹老太太就不依不饶,抢天呼地:忤逆啊,媳妇虐待婆婆了,大家来看啊,咱们书香门第出了狐狸精了。

    颜陆英难过得要命,拉住王择元质问:泽元,我觉得我们应该开个家庭会议,你需要跟妈妈说清楚咱们家的股权结构,说清楚我们能够有今天是共同奋斗的结果,而不是你王某人一个人的努力。还有,妈妈这样胡闹,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工作和心情。

    王泽元却说,妈妈就是那样的人,她那么大年纪了,你让让她又怎么了。一点小事,你烦不烦。

    他遇事喜欢逃避,每次妻子要谈家务事都说要出差,躲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许多次,终于量变产生质变。有一天,当妻子再次说到母亲和她争吵的事情后,王泽元终于火了,怒喝道。爸爸三十多岁就去世,妈妈怕我被后爹欺负,一直单身,她为我付出得太多,我们孝敬她不应该吗?她就是话多,说两句忍了就是,你还不依不饶了,闲的?让你洗衣服,你洗就是;让你买东西,你买就是;让你每天早上把饭送到床头,你送就是。一个女人做做家务很正常的事情,你颜陆英都跑马拉松了,又不是弱不禁风。还有,妈妈说你要相夫教子,我不需要你辅助,但安安呢,看你把她教育成什么样子,都成学渣了。

    这是王泽元在逃避几年后第一次说出心理话,颜陆英接接受不了。说,想不到你王泽元是这么想的,还是觉得我事业就算再成功,也应该回到厨房厅堂,你这是对我对我的事业的极大不尊重,你很让人失望,我要重新考虑我们的婚姻关系。

    就这样,颜陆英买了人和新城的房子,跟安安一起搬了出去,和丈夫分居。

    不料王泽元因为经受不住社会结合董事局的压力,和婆婆也跟了过来。

    比以往更加糟糕的生活开始了。

    王泽元住进这里的借口是给孩子补数学,他是怎么补的呢。

    每次颜陆英在给安安讲课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抬杠。说你这样讲是不对的,太没有趣味,孩子接受得了吗?数学本应该是一件有趣的学问,应该是让感到快乐,而不是反之。

    颜陆英火了,说,那好,你来讲。

    王泽元上场,带着孩子出门玩自行车,玩三轮摩托,玩无人机,说是要寓教于乐。

    搞得孩子现在给爹爹亲得要命。

    颜陆英严重怀疑,王泽元这次过来是跟自己抢孩子的,而不是要修复夫妻感情,这断断不能容忍。

    至于婆婆,又做起了妖。

    老太太的一天是这么度过的。

    早上五点,她准时醒来,躺床上看电视,音量开到最大,严重影响大家休息。

    严陆英知道婆婆妈饿了,要吃早饭了。就给丈夫发信息:妈妈的早饭你做一下,记得磨豆浆。

    王泽元回信:不会。大早上的,你发什么信息,还让不让我睡个安生觉?

    颜陆英大怒:你妈在闹你不说,怎么反训斥我?

    王择元:因为她是妈。

    颜陆英:混蛋。

    这一闹,她也没办法睡觉,只得叫醒安安,母女俩出门跑步。

    颜陆英有心不搭理婆婆,但邻居却来投诉,说噪音扰民,再这样他们要报警了。

    虽然别墅区各栋楼间隔远,却也架不住曹老太太这么闹。

    颜陆英也是没有办法,只得把豆浆磨了,把早饭做了,让安安送去奶奶房间。

    上午,老太太出门散步,和小区的婆婆大娘唠嗑,历数儿媳妇的不孝顺,说儿子是个趴耳朵,怕老婆。

    中午,曹老太太约着几个老太太进城吃馆子。

    下午,和大家在茶馆喝茶打牌,一边打牌,一边骂儿媳妇虐待自己。

    晚上,老太太一声不响地吃完颜陆英做好的晚上,说了一声“猪食”又出门和小区其他太婆跳广场舞练太极拳,继续控诉颜陆英虐待她,只给她是白水煮鸡胸,白水煮白菜,白水煮鸡蛋,白水煮牛肉,白水煮豆花……反正万物皆用白水煮。

    最后,老太太说,还是周山水好,安安舅舅的菜做得真好吃啊,我就指望着山水的饭活着了。

    原来,新学期已经过去一半,周山水依旧如往常那样,每个周末送孩子到姑妈这里来补习。他也不闲着,挽了袖子下厨房,不片刻便整治出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

    刚开始的时候,曹老太太对这个金管家颇有敌意,对人说,我儿媳妇这是要当扶弟魔了。我们家虽然是豪门,可也挡不住内贼。

    渐渐的,老太太倒和周山水聊得到一块儿去。周山水为人热情,性格也好,又八卦,无论安安奶奶怎么讽刺挖苦,他都是笑笑,捡最近小区有趣的事儿说。

    从他口中,曹老太太都是知道了不少小区业主的秘闻,大呼过瘾,对他观感顿时变好。

    至于周飞扬,他可是人见人爱,老太太每次见了,都忍不住要去摸摸娃娃的脑壳,说:“青年有干劲,你们周家有希望,国家也有希望。”

    老太太成天说儿媳妇虐待她,但看她长得白白胖胖精神矍铄的样子,显然是养尊处优,邻居们心中就是嘀咕,这老太太是不是精神上有问题。

    恰好小区里有个省医院精神睡眠科退休的女大夫,她上次给余葳蕤做过智力测试,最后,娃娃IQ分数110,挺不错。

    周日下午,因为周飞扬来补课,周山水要过来做饭。曹老太太有饭吃,就没进城,就约了一群阿姨大妈在小区中庭健身器材那里锻炼身体。

    女大夫恰好在,就把老太太拉一边,做起了心理咨询:“曹大姐,你是否经常感觉生活没有希望,个人活得没有价值,很痛苦,很郁闷,觉得没有需要追求的目标。”

    曹老太太本就是表演型人格,看到旁边这么多人,立即来精神,号啕大哭:我连饭都吃不饱,长期受儿媳妇虐待,你说我能感觉生活有希望吗?我追求的目标就是活着,勇敢的活着。我太痛苦太郁闷了,我的痛苦和郁闷是因为我儿子眼瞎娶了颜陆英。

    她靠着我儿子做了大老板,还不知道感恩,你们说这凭什么呀?

    她不就是长得好看,当年把我儿子迷住了,一个狐狸精。

    跟她妈妈一样都不是好人。

    我那亲家母你们晓得吗,以前是干那个的。

    “干什么的?”众听众感觉到有文章,同时提起了精神。

    曹老太太只图口快,只想着报复儿媳妇,哪管得那么多,张嘴道:“发廊你们晓得吗……”

    正要说下去,忽然,颜陆英从人群里钻出来,一把拉住她的手,沉着脸:“妈,该回家了。”

    原来,曹老太太在这边做心理咨询做到号啕大哭的事早有好事者告诉了颜陆英。

    颜陆英一听不好,老太太这样闹下去有点不象话了,急忙过来寻,恰好听到婆婆妈要说出自己母亲的隐私。

    曹老太太:“吃什么饭,还早着呢,山水都买菜都还没回来。”

    颜陆英铁青着脸:“走。”

    曹老太太火了:“你让我走我就走啊,你是妈还是我是妈?”

    颜陆英:“要不让我泽元来请你,妈,我开个家庭会议,我们讨论一下我和泽元的事儿。我觉得,这事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说罢,转身就走。

    “哟,你还想怎么样,离了我儿,你什么都不是。”老太太跳脚,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院子,曹老太太口中继续骂:“离婚离婚,你还提出离婚了?你什么出身,我儿子什么出身,我们王家什么门第?一个夜总会发廊妹的女儿,配得上我儿子吗?我都替你感到丢人。”

    这话实在太伤害人,王泽元本悠闲地坐在院子里喝茶,顿时惊得茶杯都掉地上,吼道:“妈,你疯了?”

    颜陆英呆住,眼泪慢慢流了下来。

    王泽元心中发慌:“陆英,陆英,我妈老糊涂了,你别生气啊。”

    颜陆英推开他:“离婚吧,我马上通知我的律师,你也叫上你的法务,就今天,我们把事情解决了。因此产生的一切后果由我承担,我可以辞去董事局的所有职务。”

第八十八章 咱们家出败类了

    王泽元:“陆英,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如果我打算离婚,我会带着妈妈搬来你这里?我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永远都不能分开。”

    颜陆英冷冷道:“一家人,一家人会说这种伤害人的话?安安爸爸,你还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吗,你我之间缺乏的是起码的尊重。我们本应该是平等的,但今天却受到了羞辱。对一个人,尤其是对一个女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尊重,起码的尊重。”

    王泽元知道事情不好,一向镇定的他竟有点口吃:“不不不,不能这,这样,陆陆陆,陆英你听我说。”

    曹老太太叫起来:“我的尊重是给予值得尊重的人。”

    “妈,你能不少少说一句,你真的要毁到我的家庭吗,拆散我和妻子女儿吗,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王泽元悲愤地叫起来。

    “离婚又怎么样,她根本就配不上你,至于安安,你要争取抚养权。她们颜家什么家风,别带坏了孩子。就算打离婚官司,上了法庭,我也会跟法官说安安外婆当年干过什么脏事。”

    “你给我住口!”王泽元眼睛都气红了:“妈,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能不能走啊,让你搬过来是我糊涂好不好。”

    老太太哭号起来,指着王泽元骂。忤逆啊,天打雷劈的!当年我为了你三十多岁就做了寡妇,怕的是再结婚后爹对你不好欺负了你。三十多岁的女人,一个人带着孩子多辛苦啊!我也长得好看,我也有喜欢的人和喜欢我的人。但是,我都拒绝了。

    我在厂里打工,我把所有的钱都用在你读书上。后来家里拆迁了,分钱了,本以为有好日子过了,你又要留学。

    孩子要留学需要钱,怎么办,读,必须读。

    我把所有的拆迁款都拿出来,你在外国吃洋面包,喝牛奶,我呢,我喝粥,我吃米饭和霉干菜。你在国外那几年,我瘦了二十斤。

    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你,为了你们老王家,我是王家的媳妇,我要尽到本分。

    后来啊,你赚钱了,我们大平层大别墅住着,想吃什么凑能吃什么。可是妈已经老了,漂亮衣服穿不了,也没有什么胃口吃好东西,我只想你好好过日子,过得体面,你竟然要赶我走,你的良心呢?

    说到激奋处,老太太忽然冬一声倒地上,脚就不停蹬着:“我要死了,我死的啦!”

    王泽元急忙扶助母亲:“姆妈,你这是做什么啊?“

    她这一阵哭号惊动屋中正在做作业的两个孩子。

    看到妈妈被奶奶欺负,安安跳出来,尖叫:“什么没胃口吃好东西,你吃东西可厉害了。光早上的汤圆就能吃十六个,还让我给你送到床边。没漂亮衣服穿吗,你的衣服都装了一个房间,光鞋子就六十多双,还有,逢年过节就让我们给你买首饰,不合意就哭就闹就骂,你这个老妖婆太欺负人了!”

    颜陆英喝道:“安安,尊重你奶奶,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

    老太太被孙女这一骂,愣了楞,又大叫:“大的忤逆,小的忤逆,王家的家风败坏了。”

    王泽元也恼了,伸手出就一巴掌朝女儿扇去,啪一声抽在脸上。”

    旁边的周飞扬急忙抓住他的手,不住摇头。

    王安安昂着头:“周飞扬放开他,让王泽元打。姓王的打完马上给我滚,滚,滚!”

    看到女儿脸上清晰浮现的掌印,王泽元忽然想起孩子每次和自己在一起玩的时候都会趴在自己背上亲热地叫道:“阿爹,囡囡想你了。”“阿爹,你想不想囡囡。”

    此刻她却满眼睛倔强和仇恨,甚至不愿意喊一声“阿爹。”

    王择元眼睛红了,有泪花在泛动。

    眼见着场面不可收拾,院门开了,周山水就提着一口袋蔬菜进来:“怎么了,这是?”

    看到他,刚才还字地上打滚的老太太一跃而起,哭喊:“山水,山水,快管管你妹夫,他要撵我走,他虐待老人。山水,你说我走不走法律途径,我要起诉畜生王泽元严陆英夫妻,我连王安安一起起诉。”

    得,在曹老太太口中,虐待自己的变成了儿子王泽元。却不想是她先欺负颜陆英,却向儿媳妇娘家人控诉。

    周山水有点懵:“什么虐待,不至于,不至于,飞扬你接住我买的菜。哎,还忘记一件事了,这个是安安的快递,放在物业中心,我顺手取了。”

    说罢,就将一份EMS递过去。

    王安安面色大变,接过快递,慌张地朝怀里塞。

    但颜陆英还是抢先一步抓住,刷一声撕开封口,抽出里面的文件看。

    安安感觉到不妙,转身欲逃。

    忽然,颜陆英沉声喝道:“跪下!”

    如聆谛音,王安安瞬间失去力气,两腿一软跪了下去。

    周山水愕然:“怎么了?”

    颜陆英“唰”一声把里面的文件摔在地上:“山水,妈、泽元,你们看看,都看看,咱们家出败类了。”

    几人围过去,拿起文件看起来。

    一看,所有人同时都抽了口冷气。

    文件是一份录取通知书,被录取的是梧桐树中学高三理科王安安同学,录取单位XX高级技术学校烹调专业。

    XX技校可有名了,见天在电视上打广告,社会影响很大。

    在电视上,一个扮演过丞相的著名演员神采飞扬地对学校雄厚的师资力量和学员毕业后良好的就业前景强烈推荐:“学挖掘机哪家强,XXXX找XX。”

    背景是几十台挖机挥动机械臂刨着地球。

    画面一转,场景更强大,上百个头带厨师帽的学员颠大勺。

    “学厨师哪家强,XXXX找XX。”

    实际上,这种技术学校对分数的要求很低,相当地好考。

    比如余葳蕤要读的那个专业,只考三科,平均四十分就能顺利上岸。

    王安安的成绩在班级是最后一名,学渣中的学渣,但进那个考场,却是矮子当中选人才,金榜提名状元及第。

    混蛋王安安,竟然报了技校,还被顺利录取了。

第八十九章 快两肋插刀

    王安安搞了这么一出,彻底地激怒了大家。

    倒不是说读技校不好,将来做厨师不好,干什么工作都是社会分工,劳动也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站灶台也没有什么好丢人的。

    但是的但是,王泽元和颜陆英都是国内同行业TOP5大公司的董事局成员。对于女儿将来要走什么样的人生道路,夫妻俩早有计划。

    先是按部就班接受完高中教育,然后考上一所常青藤名校,念相关专业。

    大学毕业后,娃娃估计是考不上研究生的,也不想读。那就进大飞公司从基层干起起,一点点积累经验走进管理层。待到成熟稳重,他们也老了,安安就可以继承父母的事业进董事局决策圈子。

    有的人天生下来就被安排好一切,前程锦绣,不用为自己将来的人生而彷徨苦闷。

    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人生。

    王安安要读技校,要做厨师。想起她将来工作了,在餐厅上班,喜滋滋地跑到客人面前问:“各位先生女士,可吃好了,对今天的菜品还满意吗?”而顾客却指指点点议论说,这就是大飞王董和颜董的女儿,不想却做得一手好菜,绝了,时的情形,颜王二人就觉得丢人,就不寒而栗。

    王泽元喃喃道:“怎么弄成这样,怎么弄成这样?陆英,你真是教的好孩子。”

    颜陆英爆发了,又是一记耳光抽到安安脸上,鼻血都打出来了:“好好好,有主见,让你读让你读。”

    曹老太太也哭起来,不住抬手锤着孙女的背心:“打死你个不争气的,不争气的。安安,你这是要气死奶奶吗?你去读技校,我们王家的脸朝哪里搁,我们太湖王家可是做过明朝皇帝的宰相的,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安安昂着脸大哭:“我要读,我就是要读,你们管不着,管不着。”

    看她们打得实在太凶,王泽元急忙扑到女儿身上:“别打了,别打了。”

    安安:“阿爹,你让他们打死我吧,我活着也没有意思,我从小到大就没有自己决定过自己的事,今天要做主。”

    王泽元听到孩子终于叫自己“阿爹”眼泪不住流,口中只翻来覆去叫:“你们打我吧,打死我吧。家里这样,我活着才是真的没滋味。”

    他忽然一跃而起,跳上自己价值三十多万的三轮摩托,就朝外冲:“我不活了,我过得没滋没味,我要去跑龙泉山,我要飙车,我撞死得了。”

    摩托冲出去不两步就撞墙上,王董顿时跌得头破血流。

    周山水和周飞扬急忙扶起他,。

    “陆英,把车给我,先送泽元去医院。”周山水终于怒了,平生第一次骂粗话:“颜陆英我警告你不许打安安,不然跟没没完。他妈的,你真要出人命来才甘心。是是是,我知道你委屈,但各人也有各人道理和难过,为什么就不能互相让让,非要把这个家扯散了才甘心,莫名其妙,神经病!”

    曹老太太适时哭喊:“我也神经病了,我对生活失去了希望,找不到人生目标,我抑郁了,医生都是这么说的。”

    周山水:“你也别说话,不然我以后不跟你摆龙门阵聊天唠嗑。”

    颜陆英性子倔,本要反驳,看到兄长满面铁青,还是发动了汽车。

    还好王泽元脑袋只是破了点皮,只缝了五针,抹点药水回家完事。

    安安还在院子里长跪不起,她的脸上已经肿成一片,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周山水做好了晚饭,拉她起来,安安挣扎,不肯。

    周山水心疼得要命,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说,安安,舅舅帮你跟妈妈说一声,不罚你跪了。人总有叛逆期,舅舅跟你一样大的时候也叛逆过,看父母看老师看所有的一切都不顺眼,都要反抗。但是,舅舅穷啊,舅舅一天到晚都觉得饿,实在没有力气叛逆。现在想起来,当年因为中二蹉跎了好几个月,挺后悔的。

    年轻人叛逆很正常,也可以理解,但不能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啊。闹闹得了,明天还是回学校读书,准备高考。

    王安安道,舅,我是认真的。

    周山水说,认真个啥啊,你还真的打算去做厨师,开玩笑嘛你?你能切萝卜丝吗,你能把莴苣切成纸一样薄吗?

    安安说,舅舅,我每天看你在厨房做菜,觉得这事很有趣。你的菜做得太好好吃了,能够把一件事做得这样完美真的很厉害。舅舅你上一次问我将来想做什么,有什么理想。你说,人啊总得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这样人生才会幸福,具备寻找幸福的能力也是好事。

    我喜欢看你做菜,我觉得你挥动菜刀和铲子的模样好帅。我喜欢吃,喜欢咀嚼食物时那美好的感觉,我想当厨师,我觉得我这样会很幸福的。至于你说我的连菜都不会切,我可以学,我是成年人了,我要决定我的人生。

    舅舅,其实,我真的很爱你,我以你为人生的榜样,你不要再劝了。

    周山水不知道该怎么办,叹息道,你虽然是成年人,可你还在读书,你是个学生,你爸爸妈妈那边怎么办,你会让他们伤心的。

    王安安咬牙:“他们打我骂我无所谓,我从现在开始不会再说一句话,反正我一开口就会被打。舅舅,安安一拿到高中毕业证书就会去学厨师,我有存款,我能自己交学费生活费。”

    周山水道,将来不管你何去何从,先吃饭。

    王安安还是不肯起来。

    周山水无奈,又去叫颜陆英一家吃饭。

    这个时候,颜陆英显然已经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在自己房间流泪。而王泽元却郁闷地站在三楼书房,坐立不安的看着楼下罚跪的女儿,神色中竟显得凄凉。

    至于曹老太太,依旧在客厅抢天呼地,她这次不说儿子媳妇不孝了,只不住骂家门不幸,子孙堕落。古人说,富不过三代,咱们太湖王家,怎么才做了几年豪门就要中落了。我不甘心,我接受不了,我想去洗。

    周山水楼上楼下跑得腿软,话说得口干,也没有办法。气道,一个个都绝食了吗,不吃算了,我先回家,看你们坚持得了多长时间。

    他刚从颜陆英就出来,迎面就被余金华拉住:“山水,借一步说话,兄弟落难了,快两肋插刀。”

    周山水好奇地问:“你怎么了?”

    余金华尴尬:“山水,你能不能把我给你的两万块学费转给我?”

    “究竟怎么了?”

    余金华:“我被婆娘女儿赶出家门,手机缴了,汽车也没收了,如今眼前耳目下,穷得叮当响,晚饭都还没吃,我饿。”

第九十章 冤枉啊

    周山水吃惊:“这么严重?”

    余金华将身体背过去,气愤地嚷嚷:“你看你看,我刚才差点被砍死,能不严重吗?”

    此刻正值农历三月倒春寒,按照本地的说法就是“小孩小孩你别夸,还有三月的桐子花。”每年这个时候,盆地气温就会下降七八度,如此,桐子花才开得出来。

    老余以往的事业都在高寒山区,习惯穿厚实衣服,今日上身一套黑色皮甲克。却见,背心一纵一横两条尺余长的刀痕。皮革反卷到一边,露出里面红色毛衣。

    若非他躲闪及时,已经被人两刀拿下。

    老周同志抽了一口冷气:“微微这脾气……真是……过分了,过分了。老余,怎么弄成这样?”

    余金华老妻宫小丽是个温柔贤惠的女子,具备中华民族所有的传统美德,这两刀显然是余葳蕤所为。

    听周山水问,老余尴尬:“这事涉及到隐私,不方便说的。”

    周山水本就八卦,看到老余的表情,更是心痒难搔。一连问了几声,见他死活不开口,作势就走:“不说就算了,我还要回家个老婆孩子做饭呢。”

    老余追上去:“山水,你等等,那两万块学费能不能给我?江湖救急啊,不然我今天晚上就得睡大街。”

    周山水脚下不停,笑道:“你老余多么威风霸道一个人啊,能不管钱?”

    老余哭丧着脸:“咱们这里的风俗都是女人管家的,我小时候穷惯了,知道赚钱的不易。公司所有的帐目都是给宫小丽的,现在连手机都被缴了,真的是一分钱都没有了啊。”

    周山水:“那两万块钱我都交给石老师了,老余,你好好练歌。”

    “啊,全交了。”

    “对,一百节课。”

    “你……”老余闷了闷:“你身上还有没有钱,友情赞助一点。”

    周山水回答说他身上还有二十块,要不要。老余怒喝,二十块能干个屁,连小旅馆都住不了,谁让你给我报那么多节课的,你这是自作主张。

    周山水道,学海无涯,这钱是花在你身上的,又没有人贪污,可找不到我头上。要不,你找石老师退点?

    老余咆哮,我去退钱还不被师兄弟师姐师妹笑话,脸往哪儿搁?

    说话间,二人互相纠缠着上了公交车,余金华指着周山水说,他买票。

    周山水一愣,你怎么还跟着我。老余说,我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全怪你,不跟着你跟着谁,你不把那两万块退我,我就盯上你这个老赖?

    他这一叫嚷,加上一身战损版服装,引得人人侧目。周山水无奈,说,你这人真是的,要不先去我家把晚饭解决了再说。

    带着余金华回到家中,周飞扬和许润都在。

    飞扬哥已经做好了晚饭,忧虑地看着父亲。周山水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过问,姑妈家里现在有点乱,但暂时不会有事,我明天会再去看看。好好复习,还有两个多月就高考了,分不得心。

    今天的晚饭也简单,就是腊肉香肠煮牛皮菜。

    年前徐经理送的半扇猪被烧后,周山水二次加工,勉强能吃,满满塞了一冰箱,从正月吃到现在。

    “呼哧,呼哧。”不愧是老余,吃相和周飞扬有得一拼,他大口大口扒拉着米饭,直吃得鼻子和额头上都是汗。

    周山水有心打探他的隐私,难得大方一回,把许润带回家的剑南春开了,跟他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转眼,半瓶酒下肚,余金华忽然发出凄厉的叫声:“冤枉啊,六月飞雪啊!”

    周山水不动声色又给他斟了一杯,诱导:“物不平则鸣,人有话得说,不然会憋出内伤。”

    老余:“混蛋宫小丽,混蛋余葳蕤,怀疑我出轨,我是那样的人吗?她们在发神经。”

    “出轨?老余,你说这个我可就有精神了,瞧得起兄弟就干了此杯残盏。”

    在老余接下来痛不欲生的讲述中,周山水大概弄清楚情况。

    话还得从今天下午老余同门师妹熊大姐突然造访余府说起来。

    熊大姐这人颇有文艺细胞,她早年在区里一家国营宾馆做前台。那时候机场区还是蓉城的郊区县,大街年轻时长得也是好看,身材窈窕,声音清脆。每次县里有文艺表演什么的,都会把她叫去。

    后来国企改革,大姐就调去区工会工作到退休。

    熊大姐的丈夫去世了,儿女又都在外地工作,一个人呆在家里挺孤独,就重拾了年轻时的业余爱好——唱歌——便报了石老师的班,进行专业化正规话培训。

    到石老师那里学习,她可是开了眼界了,才弄明白什么叫气息练习,怎么练声,什么时候换气,这个地方应该用颅腔共鸣,这么地方要用丹田发力……合着自己以前都是瞎唱啊!

    前头说过,国家严厉禁止学科类校外辅导,但文体培训却是允许的。石老师的学生主要分为两大类,一类是艺考生,他要带着学生考级,帮助他们应付专业考试;另外一类则是如老余、熊大姐这种退休后重起拣起年轻时爱好的老人。

    其中尤以后面这类人最多。

    人是社会性动物,老人若是呆在家里看电视很容易就看出老年痴呆,还是得走出去,和同龄人在一起。石老师的培训班就是一个社交舞台,更何况,他还经常组织大家参加红白喜事演出,参与其中也算是老有所乐老有所为。

    老学生们都可谓是志同道合,彼此都成了好朋友。

    另外,这些老人们都有个特点——单身。

    毕竟都是一把年纪的老头老太,人到晚年,肯定会一方先走;另外,这些六零年代生人的青年时代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度过的,老实说那年代的人思想挺混乱的,不少人都离了婚。尤其这这群文艺老年,多愁善感,感情丰富,更是离婚重灾区。

    老人们文化素质都比较高,老余这种粗人落在文化圈里,有时间连人家所说的话都听不懂,感觉格格不入感觉有点低人一头的样子。

    这恰恰是自大成狂的他所不能接受的。

    于是,余金华开始学着打扮自己,花衣服穿起来,导演扣头上,平光金丝眼镜戴起来,过滤嘴香烟也改成烟斗,竭力做出老艺术家模样。

    但自己肚子里有几两墨水他心里是清楚的,一开口就是“日码倒娘”还不被人鄙视一万年?

    老余开始读书,读《文化苦旅》《通俗哲学》《平凡的世界》虽然一翻书就打瞌睡,好歹也记住几个名词不至于被大家排挤。

    至于婚姻状况,每当别人问起的时候,余金华回答“丧偶。”

    作为文艺工作者,艺术家,你不丧几次偶不离几次婚,就没有文艺细胞,没有对美的敏锐的嗅觉,你就不配站在舞台上光彩照人。

    他一“丧偶”就引起了熊大姐的注意。

    实话说,虽然老余没文化人也粗鲁,可那也是快人快语的男子汉气概。而且,这位雄鹰般的汉子身高一米八十,五官立体,走路带风,眼中带光,特别是上舞台主持,那气场简直迷死个人。

    至于个人经济条件,更是没话可说。大家出去演出的时候都是老余提供交通工具,两台价值百万的大越野。

    熊大姐也是有心,偷偷看过行驶证,是余金华的名字不假。

    她又听老余说还有个女儿,今年二十,马上毕业参加工作。

    老余人帅多金,女儿成年,有车有房父母双亡,无论怎么看都是合格的人生伴侣,他就是个香饽饽,如果下手迟了,没准就被别的老太太给勾走。

    于是,熊大姐平时多与老余亲近,两人混得也熟。

    可惜余金华余总就是个钢铁直男,他哪里晓得熊大姐的心思,只感觉这老娘们话多,老往自己跟前凑有点烦。

    熊大姐撩拨了几次,发现这老头有点不解风情,决定以用老余钢琴练习发声的借口直接登门,占领老余的家庭生活空间。

    看到有客人登门拜访,热情的宫小丽很高兴,亲自下厨整治了一桌丰盛饭菜。

    熊大姐自然是一通,夸奖,说,老余你家的保姆虽然长得不好看,身体很弱的样子,但手脚倒也麻利。对的,这保姆丑一点好,网上新闻中不是常有保姆贪图主人家产,勾引老人的事发生吗?老余,你这样做是对的。

    宫小丽被人当成保姆,一呆,但看到丈夫眼睛一鼓。长期养成的服从让她闭上了嘴,黯然地退进厨房。

    外面传来老余得意的笑声:“我谁呀,我正直得很,我正直一辈子了。整日只知道打熬筋骨,对于女色全然不放在心上。”

    他又开始习惯性吹牛。

    熊大姐咯咯笑,伸手拧他胳膊:“最近在读《水浒》哪个版本的,金圣叹的不错。”

    老余哪里读过水浒,电视剧倒是喜欢看,只道:“唱歌,唱歌。”

    悠扬的钢琴曲响起来,接着是熊大姐清脆的歌喉。她唱流行的,《片片枫叶情》,还招呼老余跟二重唱。

    熊大姐:“片片叶儿随梦去,倾刻飘远,相看对泣竟默然,片片叶儿携着我此生所爱,一飘再飘,梦更远。”

    老余:“远远夕阳,陪着你此刻归去,心中爱火怎复燃,远远夕阳携着,我此生所爱。”竟是难得地没跑调,两百块一节课还是有效果的。

    熊大姐回头含情脉脉看着老余,余金华心中一个激灵,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才看到老妻红着眼睛出来说饭做好了,熊大姐吃好喝好啊。

    余葳蕤是个没有什么心计的女孩子,家来来了个健谈的阿姨,她也很高兴,和人聊了几句。聊着聊着,就感到不对劲,就不说话。

    这位阿姨文化素质倒是挺高的,说得话也不太听得懂,什么“老余最近有个交响乐团来我市演出,维瓦尔弟《四季》听过吗?”老余“听过,好听得要命。”熊阿姨:“我也很喜欢尤其是《夏》暴风雨前那段小提琴独奏,把那种风雨欲来的紧张感和压迫感表现出来了。对了,作曲家还为这曲做了十四行诗,你读过吗?”老余:“那是必须要读的,不读就理解不了体会不了。”

    熊阿姨:“那我念给你听,所谓,高山流水诗千首,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她便站起身,在宫小丽母女愕然的目光中朗诵起来。

    大约是被自己亢奋的情绪所感染,熊阿姨激动了,道:“老余,你虽有名车豪宅,但你的精神是孤独的,你就好象是一个行走在茫茫荒野上的旅人,你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

    老余:“孤独孤独。”

    “你现在不孤独了,因为你有我。”熊阿姨大胆表白:“老余,我感觉得出来你还想着纪念着去世的妻子,我尊重你这分情感,也能理解。不这样,我还瞧不起你呢!正因为你是如此有情有义,才值得人爱慕。金华,你俘虏了我的芳心。我会好好对微微,我会好好和你过日子。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

    “乃敢与君绝?绝!”周山水听老余完此事,噗一声把口中酒喷了出去,哈哈大笑:“你俘虏了我的芳心?哥,咱不要这么腻好不好?”

    “哈哈,哈哈。”旁边的许润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擦着眼睛道,山水,我早听你说过余老板的大名,没想到他是这么有意思一个人。

    就连一向清水脸的周飞扬面上也露出微笑。

    周山水:“想不到啊想不到,浓眉大眼的老余你也做渣男了。”

    余金华一张脸红得发紫,怒喝:“周山水,你这是在嘲笑我吗?再这么,我还怎么跟你处,怎么跟你交心?”

    周山水:“你说你是丧偶,你还把女人带回家,你说你不是渣男还是什么,你完了。”

    许润插嘴问,老余,你身上是怎么被砍的。

    老余郁闷地回答说,熊大姐的话音刚落下,宫小丽和余葳蕤就不声不响地起身走进厨房,各自提了一把刀就朝他身上砍来。

    然后一路追砍,把双立人都砍断了。

    若非他身手矫捷,今日就交代在那里。

    说到这里,老余彻底愤怒了,拍案而起骂,凭什么砍我,我没出轨,是姓熊的发花痴,神经病。我对她可从来没有什么想法,问心无愧。宫小丽就算要杀,也得杀熊大姐,砍我干屁?

    许润道,砍你就对了,砍你名正言顺,谁叫你说自己丧偶。换别人咒你死,你又做何感想?

    老余说不出话来。

    周山水:“老余,你真没精神出轨?”

    “我没有,真没有。”老余悲怆地叫道:“我余金华什么人,顶天立地的汉子,好歹也是个人物。是是是,我是不太讲道理,但我们那地方离婚和偷人是最可耻的。偷人也是偷,是小偷,要砍手的。我最受不了的是被人看不起,我会做这种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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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699/ 第一时间欣赏盲盒生活秀最新章节! 作者:衣山尽所写的《盲盒生活秀》为转载作品,盲盒生活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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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盒生活秀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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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他们的孩子都正面临人生中最重要的高考。家里闹成这样,孩子们正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子女,学着如何面对成年人的世界。
而父母们则在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爹娘,拿到家长准入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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